178 战争的结果
铁群岛之王巴隆.葛雷乔伊是个彻彻底底的铁种,这点不论是他的个人性格还是外表都能看得出来。
一头黑发当中掺杂着几缕银白,目光锐利而又顽强,配合其消瘦又棱角分明的面孔,看起来分外冷冽。
可能此次出门并没有大张旗鼓,他穿着一袭不太起眼的灰色衣袍,最外的亚麻色斗篷包裹着他消瘦的身体,踏步走入帐篷当中时,仿佛一杆会移动的长枪。
蓝礼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但上次他压根就没什么时间来仔细观察,同时那时他也“立足未稳”,而不像现在,不仅有空闲打量这位反叛自家兄长统治的铁大王,也完全不怕这位指挥人手一拥而上了,甚至因为了解面前这位的许多心思,他对此还颇感轻松。
“战争失败了?”
双方面见之后,蓝礼的第一句话就让巴隆.葛雷乔伊动作一顿,随后坐在椅子上的他不自觉对眼前这位看起来稚嫩无比的男孩更为重视。
“铁舰队于仙女岛海峡被引入了陷阱,河湾舰队北上,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绕后南下,两方夹击,我军被击溃。”
仍旧保持沉稳的语气听不出有丝毫紧迫感,仿佛在说着一件正常无比的事情,然而实际上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着的含义却让巴隆不自觉握紧手中被淹人送上来的酒杯。
铁群岛此次叛乱,最大的仰仗自然是他们优良而又庞大的舰队,以及对铁民而言残酷却又仁慈的大海。
大海是我的城壕,它将埋葬胆敢进犯之敌。
在当初将兰尼斯特舰队一举焚毁之际,巴隆.葛雷乔伊如此宣称。他认为仰仗于这个城壕,就算维斯特洛的后勤补给与兵源再充分,他们铁群岛也并非没有获胜的可能。
然而不久之前的战局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
合全岛之力组建成型的铁舰队被击溃,幸存者寥寥无几,铁群岛海洋方面的力量基本上被废除,再想恢复,起码也得七八年。
这还不止,没有了舰队,他的城壕而今已经可以被敌人随意穿行通过,目前来看还见不到什么,但不久之后,维斯特洛的敌人势必会源源不断地从辽阔海洋尽头涌现并登陆群岛。
进攻、防守、熟悉、陌生,舰队被废除后,铁民直接变成了防守方,守卫家园带来的地利以及人和对此有一定优势,但如果双方力量相差悬殊,那么这场防守注定会以失败而告终——尽管防守战争还没开始。
在了解舰队被击溃之际,巴隆就已经认知到了这点,而他对此完全没有办法。因为这是硬性的实力差距,没了海洋优势后,他们根本不可能硬撼的了那团结起来的庞然大物。
他对此充满了深深的无力,甚至当天消息传回来后,他根本就是滴水未进地在房间当中呆了一整晚思考战争,思考未来,思考如何做才能挽回一点劣势。
他想不到什么办法,反而多了好几缕白头发。
所以当他听到老威克岛突然展现“神迹”之后,他直接搭船跑到了这里,奢望于眼前这位男孩能带来些许奇迹。
开始的第一句话就让巴隆信心更甚,因为虽说战争结果已经出现,但消息其实还并没有扩散开来,而对方如今却能够知晓于此,显然并未凡俗手段能够做到,如果说他有别的独特力量……
然而眼前这位神子的下一句话,却让巴隆内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我无法改变已经发生了的结果,也没办法对不久之后入侵而来的战争施加影响。”
稚嫩的声音仿佛未卜先知般地回答着他心中所思,语气充满了庄严成分。
“一头大象能够轻松踩死一只猎犬,但对于爬在它身上的蚂蚁却无可奈何。神灵的力量可以做到许多超出凡俗想象的事情,但同样也有许多限制,否则伟大淹神早就让铁群岛征服整个维斯特洛了。”
这果断的拒绝话语让巴隆大失所望,但深想下去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
然而就连神对此都没有办法,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巴隆没有深想下去,因为这只会让自己更无力,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打算了,尽管心中仍有许多疑惑,但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认为当维斯特洛的大军抵达之际,就是自己死亡之时。
都要死了,还有什么疑惑值得重视的?
于是他痛快地站起身来,朝着男孩微微躬身就准备转身离去,只是对方下一句话却让他动作不由一顿。
“你不会死,拜拉席恩不会让你死。”
这话冷不丁听起来有点莫名其妙,因为巴隆从未说过相关话语,不过对于这位神子仿佛能看透人心般的神秘,巴隆算是比较熟悉了,倒也不惊讶,只是对于这句话本身,他却并不赞同。
“我是叛乱的发起者,更是用计欺骗了铁王座上那位绿地国王,我不死,这场叛乱如何能算是平复?”
“铁王座是铁王座,拜拉席恩是拜拉席恩。”神子的话让巴隆心思一动,随后重新坐了回去静静倾听。
“以一个统一国王的身份,你这个叛乱掀起者该死。”蓝礼道:“但就如同你当初掀起叛乱时的猜测那样,你认为劳勃这个国王的王位是否稳固?”
巴隆闻言想了想,道:“拜拉席恩坐上铁王座仰仗的是与北境、河间、谷地三者之间的联盟,但这联盟本身并不如何完美。徒利家族对河间地掌控薄弱,篡夺者反叛期间根本就没有聚集起多少河间地领主,甚至有几家还站在了坦格利安一方,北境地域辽阔,但人口稀缺,动员能力不足。谷地艾林家族比这两者强,却也强不了太多。倒是联姻兰尼斯特这决策很英明,兰尼斯特对西境掌控力度高,加上其他几家合力,足以稳住篡夺者屁股下那张铁椅子——不过维系两家关系的与其说是联姻,不如说是铁王座下一代继承人,所以在这继承人出现之前,那篡夺者的王位仍旧不能说是稳固。”
说着,他叹了口气。
“我本以为河湾地不会响应那篡夺者的号召,或者就算响应也不会如此积极,任凭我铁群岛的舰队消弱西境与篡夺者的势力对他们而言岂不是更有利?”
他似乎对此有些困惑,不过蓝礼并没有谈论这个话题的想法,闻言后总结道:“所以篡夺者劳勃名义上统治整个维斯特洛,其实对于麾下各大领地根本无法掌控,控制力甚至基本没有,不论是西境还是河湾地。”
“没错。”巴隆点头。
“那么,对于河湾地与西境来说,铁群岛的存在是好是坏?”蓝礼提醒他道:“对于受到拜拉席恩掌控的风暴地与王领而言,铁群岛的存在又有什么影响?”
后一个问题很简单,没什么影响,因为风暴地与王领这两处领地与铁群岛根本搭不上边,而前一个问题更明显,自然是坏,三方隔海相望,互为世仇已有数千年……
巴隆闻言后有所了然,但他仍旧没有活过这场战争的自信。
“那篡夺者固然需要铁群岛的存在,但也只限于铁群岛罢了。”
“但如果是一盘散沙的铁群岛,他要这铁群岛又有什么意义?”蓝礼反问:“而又有谁能比你这个威望高,又被他征服过一次的铁群岛之王更符合这种预期?”
“这只是某种方面的考量。”巴隆.葛雷乔伊摇头:“他刚登王位不久,我就掀起了一场叛乱,如果他不处置我,其他人会怎么想?”
“在当初反叛坦格利安初期,风暴地有三家贵族站在篡夺者的对立面反对他这位封君,被打败后,篡夺者并没有砍了那几个领头贵族的脑袋,反而对他们予以重用。”蓝礼道:“你不能用寻常思维去看待那位拜拉席恩国王,他与其是个国王,更像是个武夫。与此同时,一个因素对你非常有利,那就是你并未对拜拉席恩王朝宣誓效忠,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仍旧是坦格利安那边的。”
这话让巴隆若有所思:“所以,这场战争并非是……叛乱?”
这话由战争发起者说出显得很是奇怪,但双方却并没有感觉怪异。蓝礼闻言点了点头:“所以我说,你不会死,或者说,你有活下去的可能。”
仔细琢磨这件事情,巴隆不自觉抿了抿嘴,而随后对方的一句话却又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那么活下去之后呢?”
“活下去之后,你应该做什么?”
179 返祖与莱安
从目前的战争到往昔历史,从坦格利安王朝的建立再到这三百年来每次铁群岛发动战争后的结果,从群岛的资源再到地理与经济问题……
海豹皮营帐内的谈话持续了很久,直到天色暗淡,铁群岛之王巴隆.葛雷乔伊这才掀开营帐走了出来,深吸了口泛着海腥味的空气后,他转身朝着营帐躬了躬身,随后踏步离去,脚步有些急促。
帐篷内的蓝礼对此倒是没怎么在意——说来说去,他也只是想要铁群岛老实一点,归顺一点罢了,别整天总想着出门打家劫舍。
不过这个老实的前提自然是能吃得饱穿得暖,所以他就顺便给了几个建议……
想着,蓝礼抿了口水杯当中的麦子茶,表情若有所思。
之前的谈话也并非完全说的是铁群岛,后来巴隆还与他提及了一点个人方面的困惑,那就是淹神力量的庇佑——
也就巴隆体内的古道之种。
一场恢复古道的叛乱似乎给巴隆体内的种子提供了大量养分,乃至于反馈力量之余,它还滋生出了一种新的能力,或者说,它让巴隆的身体发生了一点变化——
他的脚趾之间长出了一点类似于蹼的东西!
这情况让蓝礼看的非常惊奇,但他对此可没什么头绪,同时为了保持神秘,他也没敢多瞧,只是声称这种情况是“正常现象”。
于是巴隆也就放下了心。
然而他放心,蓝礼却没办法不注意这个现象的出现,他怀疑是不是因为古道之种的反馈,让巴隆的身体出现“返祖”现象了?
虽说在他的认知当中人都是猴子变得,但在这个世界里面可没有这种说法,或者说,这个世界很多岛屿之上都流传着当地岛民们有着人鱼血统之类的传说,甚至蓝礼还听说谷地三姐妹群岛当中就有许多人手脚上长着蹼,也不知道与巴隆这种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想着,他摇了摇头,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提建议什么的只是顺带,他这次谈话最主要的成果是在今天晚上会有一艘船悄悄停靠而来,而蓝礼则会搭乘那艘船前往维斯特洛。
没错,他准备今晚就走。
对于淹神之子这个身份,蓝礼可没有什么留恋的地方,能早点走自然不会多留。
而尽管巴隆.葛雷乔伊对于淹神之子打算偷偷离开铁群岛的想法充满不解,但他仍旧决定出手相帮。
一方面巴隆并不像淹人们之前那样认为神子不知道自己是神子。或者说巴隆认为神子就是神子,就算是离开铁群岛了也仍旧无法掩盖这点,那么暂时离开群岛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淹神之子总是会回到铁群岛的,毕竟数遍整个世界,只有铁群岛信仰淹神,他这个神子就算走了又能走多远?
另一方面,虽说他对于淹神之子的存在很欢迎,但他显然不希望群岛内出现什么神子国王。
铁群岛有一个领头的就够了,那帮淹人还想再搞出一个……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夺权?
想要恢复三百年前那个短暂的淹人王国?
某种意义上来讲,巴隆是与蓝礼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所以他同意派遣船只来将蓝礼接走,并送往维斯特洛。
同时他虽然好奇于这位神子为什么要去那不属于淹神管辖的青绿之地,但蓝礼没解释他也就没多问——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可能涉及到神明相关。这种事情,他一个凡俗之人还是不要贸然掺合的好,毕竟自家事情眼下乱糟糟的,管都管不过来。
当然,巴隆对此还是有询问是否需要他派遣人手跟随的,被蓝礼拒绝了。不过对于那位声称会给他提供一些行走“人间”时必要的钱财这点,他却欣然接受。
“可惜没办法一步到位。”营帐内,将自己所有东西全部收拾完毕后,蓝礼暗暗叹气。
海上战争的失利让铁群岛一方完全失去了对群岛以南海域的控制权,而今南方海域当中充满了“敌人”,铁群岛的船可不敢从那边穿行过去,所以只能将蓝礼送往群岛以北的隔海接壤地——或北境,或河间地。
北境那是不用说了,距离高庭最远的地方不说,眼下已经入冬,那边估计能冷的冻死人,所以唯一的选择只有河间地。
这倒是颇为麻烦,因为到了河间地后他还得赶好长一阵子路,蓝礼因此还犹豫了一番,因为除了让铁群岛的人送自己离开外,他其实还可以等到他那个便宜兄长劳勃打到铁群岛来后直接进入友军当中。
事实上,他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
只是战争说来简单,实际动员起来非常麻烦,就算眼下将铁群岛的海军力量废除了,那边想要打到群岛来估计还要有个不短的时间。
而且真要这么做,他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地方……同时作为在群岛当中风头正劲的淹神之子,只要有心人稍微一打听,就直接能够了解到蓝礼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事情,那样一来……
于是蓝礼决定今晚就走。
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主要东西就是他自己,次要的有四个装着古道种子的贝壳,以及一个还剩下三次使用机会的“青铜戒指”,一只最近总骚扰自己的空气猫,几件淹人们给准备的寻常过冬衣物……
算来算去,也就这么多了。
粗糙打了个包袱后,他假装睡觉的将营帐内火盆熄灭,又躺在床上呆了好久,直到差不多午夜时分,外头变得颇为寂静时,蓝礼这才在地表留下一行字,随后掀开一处之前有所预留的营帐松动一角,趁着夜色掩护没人发现之际朝着不远处的海岸线匆匆赶去。
海滩四周有守夜淹人存在,但这群淹人明显没什么相关经验,大晚上的用篝火照亮,非常影响视线,于是他们见无光之地就显得颇为模糊了,再加上蓝礼早就有逃脱计划,对于守夜淹人的分布清楚了解,所以尽管过程不算顺利,但最终他还是成功抵达了海岸尽头。
然而还没等脱下上半身衣物的蓝礼跳进大海,他就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回头看去,一个消瘦的淹人身影映入眼帘。
“莱安……”蓝礼眯了眯眼。
“神子大人想要去哪?”对方走近后轻声询问,一张寻常的尖细面孔在黑夜笼罩下显得朦胧而又虚幻。
“与其问我想要去哪。”蓝礼说着,盘坐到了身下一颗礁石上面。
“不如探讨一下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我听见了一些响动,所以——”
“据我了解,今晚可不是你在我营帐外值守。”蓝礼冷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别和我说你恰好起来撒尿?”
“没有撒尿。”
消瘦淹人低声回答:“只是有些睡不着觉。”
“是吗……”蓝礼不置可否,随后突然问了一句。
“你到底是谁?”
“我是莱安,是您的——”
“你不是莱安。”
蓝礼打断对方的话:“你声称来自孤灯岛,但我派人去那边调查过,发现孤灯岛就没有莱安这号人的存在——所以,你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对方闻言沉默。
180 质问与答案
午夜潮湿寒冷的海滩边缘,气氛一直保持着沉闷,坐在礁石上的男孩就这么紧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瘦高淹人,而对方此时同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面无表情。
“从你的行为上看,你在观察我。”
沉默片刻后,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蓝礼又道:“而这种观察与那些淹人们的完全不一样。同时,在被那些淹人们找到之前,我曾经被跟踪过,一个银发女人,他们是这么说的。”
说到银发女人时蓝礼着重留意眼前这位的表情,但仍旧没看出什么来。
“而不论那女人,还是你,似乎都能准确找到我所处的位置。”蓝礼说着,抬手虚空一抓,就像是抓到什么东西一般皱了皱眉。
“我大概能够猜到是因为这只猫,因为在这之前从没有过这种事情。”
手中的空气猫显然不了解自己“内奸”的身份,被抓后还晃动身子,用着那肉呼呼的爪子搭在蓝礼胳膊上表示亲近,于是蓝礼松开手,不再去管它。
“所以我最开始认为你们两个是一伙的,目的是观察我。因此你们不能让我轻易的离开铁群岛,所以那群淹人就找上了门,但——”
他话语一顿,手指仿佛无意般地摆弄着挂在脖子上的青铜戒指。
“后来我发现,也许你们并非是两个人,而是一个。”
这话终于让对方神色有所反应,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复杂。
“女人和男人,看似是两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呢?”
一旁的蓝礼自顾自地道:“淹人们在海里洗澡的时候你从来都不参与,也没有人见到过你在别人面前撒尿,而自从你出现后,那个女人就直接销声匿迹没有丁点风声传来了……你是个无面者?能够随意改变样貌?”
“就这些?”对方开口问,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单凭这些就认定我是女人变得?”
“当然不止。”
蓝礼笑了笑,道:“但其他的就不能和你说了,是秘密。”
“秘密吗……”
对方喃喃着,语气复杂:“你的秘密还真多呢。”
这话情绪明显有点不正常,同时碍于自己某种新演化的特性,蓝礼隐隐感觉到一股哀伤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只是接下来他就用不着再考虑这种情绪是为什么了,因为对方已经有所动作。
就见站在那里的瘦高莱安突然抬手触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脸颊,随后在蓝礼不出所料的注视下,手指于其脸颊边缘捏紧朝外一揭——
一张柔软的肉色面具因此被对方捏在了手中,而面具下的面孔已然变得漂亮非常。
因为天色昏暗,乍一开始蓝礼还没感觉太特殊,但仔细打量几眼不远处这位亭亭玉立的纤细女人,他原本尚算淡定的表情不自觉一怔,继而瞳孔猛地一缩。
“你……”
额头光洁,五官精致,一头于海风下不断飘荡着的黑长发让她看起来有些气质不同,但那张瓜子脸却让蓝礼颇感熟悉。
“雷妮丝?”
男孩惊愕的声音让不远处女人嫣然一笑,但她动作并未停止,抬起右手在自己白皙的颈部位置一拽,同时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蓝礼。
一枚银色项链被她拽下,其美丽的面容恍惚片刻,随后蓦地消散一空,或者说,突然消失了半边。
夜晚寒风下,站在沙滩处的纤细身影半边脸仍旧精致白皙,被发丝撩动着的模样显得非常动人,但她右侧脸颊此时却出现了一块纠结难看的灼烧伤疤,上连眉毛所在,下至嘴唇边缘,衬托着她左半边美丽面颊,仿佛天使与恶魔的结合体,显得是那么的怪异与不谐。
“好久不见。”
她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依旧,但语气当中已经没有了丝毫曾经具有的那种笑意。
一瞬间无数问题涌上心头,但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呆呆片刻后,蓝礼忍不住道:“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
女人淡淡一笑:“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个艾妲?”蓝礼边说边看了看其手中面具。
“没错。”
“那你的脸……”
“不小心烧伤的。”
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右半边脸,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她说着,目光饶有兴趣地扫视了一圈蓝礼目前稚嫩的长相。
“这是你另一个身份?还是真正的你?”
“算是另一个身份,也算是我。”
蓝礼迟疑回答,随后又看了眼对方手中随风飘荡的面具。
“你怎么成了无面者?”
“在自由贸易城邦游历时学会的,这能力挺好用。”女人说着,复又将手中项链带回了自己的脖颈,于是原本她看起来颇为丑陋的右半边脸就悄然改变,最终与左边的和谐相融。
“同时学会的还有一点点魔法。”
自由贸易城邦……无面者……
蓝礼闻言心思复杂,但他并没有多想下去,因为他目前的困惑仍旧不少。
“那你是怎么找到的我?还有你的年纪?”
“你在多恩沙漠时说过自己叫蓝礼,这个名字很少见,所以我才能找到你。同时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为什么我能出现在这里。”
雷妮丝低声道:“至于外表,我不清楚我现在为什么会变回这幅模样,只知晓与拉娅有关,当初我为了报复而引去了巨龙,本想嫁祸给我姐姐,却不想刺激到了拉娅,然后——然后一切都变了样子……抱歉,我那时并不知道是你。”
她看起来即充满歉意又颇为坦然,有些让蓝礼不知道说什么好。
责怪?
不知者不怪,况且还是自己的熟人,“死而复活”的熟人,说实话他现在还感觉挺高兴。
不当回事?
活生生被烧死,谁疼谁知道。
而且还有——
“后来呢?”
蓝礼突然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是想问拉娅?”
雷妮丝询问,见蓝礼点头,她似乎有些迟疑,也有些黯然:“我不确定拉娅——但我想,她可能已经——已经死了吧。”
死了?
蓝礼闻言一愣。
181 雷妮丝
海滩边的对话并没有持续下去,因为这里淹人很多,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沟通场地,同时在不久之后黑夜笼罩的海平面上就有小船来接人,于是两人暂时停止交谈开始跑路,最终他们成功抵达一艘停泊在深海处的船只当中。
挂在天花板的昏黄油灯照耀下,窄**仄的船舱随着船只航行而晃荡,一缕缕油脂焦糊味道弥漫于此,却并未阻碍两人的叙旧。
“从多恩返回后,我在君临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和伊耿吵架,所以就去了自由贸易城邦。”
“是因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某个不告而别的人。”
坐在桌前的女人已经恢复成了之前那副寻常淹人模样,一瞥一笑之间显得颇为怪异,唯有话语仍旧是那种沙哑的女性声音。
“起先我认为你是无面者,所以就去了布拉佛斯的黑白之院,那里是无面者的大本营。后来人没找到,我反倒成了他们的一员。”
她说这话时不见丝毫尴尬与羞怯,显得坦然自若,让蓝礼恍惚间反应过来,那记忆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一年多前,但对于眼前这位来讲,却已经过了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沧海桑田,又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后来呢?”他忍不住问。
“后来因为拉娅,我回到了维斯特洛,又因为伊尼斯找到线索,所以我假死脱身成了艾妲……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年轻淹人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
“拉娅来历很古怪,是我们家族中一颗龙蛋孵化出来的,孵化时我因为离得太近,所以就被烧伤了——知道吗,她出来的时候全身都燃着大火呢,身体方面也总出现怪事,不是突然变小就是一下子长大,起先我很担心,最后我带她回到君临,这些情况就没再发生过了。”
蓝礼闻言皱眉。
“所以她真的死了?”
“我不敢确定。”
雷妮丝语气怅然地道:“你死后拉娅变得无法沟通,我跟着她走了半个维斯特洛,最后眼睁睁看着她全身着火,等我靠近后她已经被烧成了灰。但我想,她既然有那么奇特的能力,也许——也许这只是一种表象?”
蓝礼闻言沉默。
对方也没再开口说话。
船舱内的氛围因此变得沉闷了下来,直到蓝礼抬眼再次看向对方。
“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确定。”
雷妮丝摇头:“但她长得很像你,我是说,很像当初的你。”
说着,她似乎不想沉浸在这个话题当中,于是转而道:“之后我就突然出现在这里了,我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我猜这和你有关系,你能进入我们那个世界当中,我想当然也能将人带到这里来。”
蓝礼不确定对方说的是否正确,因为他并不知晓混乱印记的诞生和自己的金手指有多大关系,但这点目前而言并不重要。
“我会弄清楚拉娅的事情。”他肯定地道:“就算她死了,我也要弄清楚到底为什么,况且也许她并没有死。”
“希望你是对的。”雷妮丝喃喃回答,随后话锋一转:“那你现在呢?变成这幅小孩模样为的又是什么?还是救人?你到底是谁?来自哪?”
“你不认为我本来就长这副模样吗?”
“我很难相信自己当初会喜欢上一个小孩,所以我不这么认为。”对方一副男人面孔说这话让蓝礼感觉有点怪,但他显然无法回答对方的问题,于是反问道:“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原本我打算找到你后问问能不能回去,但路上时想了想,那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不过我还是想见见你,想要弄清楚真相,然后……”她话语说到这有些迟疑,蓝礼见此道:“如果没考虑好,可以和我回高庭。你说你会魔法?我恰好对这个挺感兴趣。”
对方闻言看了看他,目光闪烁片刻后,点了点头。
“在我没找到感兴趣的东西之前……也好。”
蓝礼闻言笑了笑,随后他突然开口问:“那个教堂?”
这个话题背后是一连串的问题,蓝礼认为不管怎么说,他应该现在就将这点解决掉,免得拖拖拉拉,以后相处时尴尬。
对方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
“你放心吧,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年,该放下的早就已经放下了。”
她边说边轻笑了一声。
“年轻时我太冲动,也根本不计后果,这让我吃了很多苦头,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想想,有趣归有趣,却也太幼稚——我反倒对这个世界的历史很好奇,也许你能帮我这个忙?”
蓝礼闻言沉默片刻,随后点了点头。
“你想问哪段时期的?”
“当然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你自己的在多恩就已经结束了。”
“我在多恩死后呢?伊耿与维桑妮亚都做了些什么?”
“大致和你见过的没有太多不同,除了一些细节方面,比如御林铁卫的诞生。”蓝礼回答,随后开始专心给对方讲解了起来。
窄小船舱内因此不断回响着男孩清脆的话语,听起来颇为悦耳,仿佛一首透彻的曲子在耳边不断缭绕。
坐在男孩对面的雷妮丝单手支着面颊,目光静静看着他专心的表情,看似静静倾听,实则心思纷乱。
放下?
怎么可能放下?
在她做了那种难堪决定后突然不告而别,除了一颗自己给予的龙蛋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连句简单的再见都没有,怎么可能放下?
她不甘,愤怒,回多恩调查,去北境找据说能通晓万物的绿先知,没有线索后她去自由贸易城邦寻无面者,为此甚至不惜亲自加入其中,承受艰苦训练之余为的就是想要亲眼观察那一个个据说无名之辈没有身份能千变万化的存在们当中有无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
为此丈夫和她闹翻,儿子也不再与她亲近,曾经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她整个人生都因此而改变,甚至被毁容了都要强忍受着那个一点也不听话的拉娅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只是因为感觉她身上可能有线索,或者,未来的某天那人会因此找上门?
他也的确找上了门,在她已经青春不再,早已将等待变成习惯之后,在她被仇恨蒙蔽双眼之时……
然后,等来的又是什么呢?
回想着那天发生的一切,她目光看向自己放在身下的一只手。
洗去伪装用的药水后,这只手看起来已经恢复成了它本该有的模样,嫩白秀美,手指肚圆润,修长指甲富有光泽,然而当自己目光紧盯过后,却会发现这只手渐渐显露出一种苍老姿态,白皙紧绷露青筋的手背泛起褶皱,曼妙美好的肌体逐渐枯萎,手指甲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一般枯黄暗淡……
那天所见一切都变了,包括她自己。
她的外表恢复成了人生中最美的一副模样。她的心态也跟着年轻了不少,但衰老却并未离她远去,反而无时无刻不再纠缠着她,让她有时候感觉走路都很费力。
算算,自己还能有几天可活了?
目光瞥了眼那人稚嫩年幼却又摆出一副小大人姿态不断讲解的滑稽外表,蕾妮丝忍不住笑了笑。
就这样吧,她心想。
182 千面与魔法
身为怒锤号的船长,伯瑞尔并不知晓搭船的那对父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碍于巴隆大王曾经的吩咐,他也没敢多问。
不过船长感觉这对父子很奇怪,整天憋在船舱里不出来,那男孩还在上船后的第二天剃了个光头。男孩父亲看起来也不像是能生出那么漂亮孩子的人。
从种种迹象来看,伯瑞尔猜测,那父子,或者说那男孩可能与最近群岛当中名声很响亮的那位有关系,这个猜测让他感觉有点紧张,但他认为自己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好,免得招来麻烦。
不过实际上怒锤号的任务并不只是将那对父子送到河间地去,这艘船的主要任务其实是前往临近河间地的海疆城海域。
那里是铁群岛与绿地之间的第二个战场,由巴隆大王的弟弟攸伦负责,但当仙女岛惨败消息传回来后,巴隆大王命令撤军,那位在群岛中颇有凶名的攸伦却拒绝返回,还声称海疆城即将被打下。
巴隆大王对此颇为愤怒,于是派遣怒锤号前往海疆城所在催促,对此伯瑞尔并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成这个任务,甚至作为土生土长的派克岛人,他对于那位葛雷乔伊家族的次子攸伦其实有些惧怕。
“希望一切顺利吧。”
低声喃喃着,察觉到甲板周围海风有些不对劲,伯瑞尔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那逐渐阴郁的模样让他看了皱眉不已。
“这海上天气说变就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身旁大副感慨:“今天早晨阳光还足着呢。”
“大海一直不都这样。”伯瑞尔闻言回答道:“也许风暴之神即将盯上咱们了。”
“看起来还差点意思。”大副不以为意地道:“前阵子咱们铁舰队就遭了风暴,我不信咱们这条船也会倒霉的再遇上,而且你瞧,咱们船上可有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呢,风暴之神休想拿咱们怎么样。”
“我不知道是哪个了不得的人物。”伯瑞尔船长闻言瞥了眼自家这个性子粗糙的大副:“你告诉我,是哪个人了不得啊?”
他目光似有一股威慑,也充满了警告意味,让大副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只是紧接着他就又开口嘀咕道:“反正我不相信咱们会遇到风暴。”
……
那边船长等人正对于这天气展开谈论,这边蓝礼同样顺着船舱窄小的窗户望着外面阴郁的气候情况直皱眉。
“要是外面风暴来了,你别忘记抱紧我。”他叮嘱身旁人。
“像曾经那样?”
这“男人”说出的话让蓝礼忍不住感觉有些别扭,然后他就发现这位表情似乎也充满了凝重。
“你感受到了什么?”
“魔法?神灵?”仍旧保持男性伪装的雷妮丝低头看了看他。
“你被盯上了?”
“我不知道。”蓝礼皱眉回答:“但我在大海当中总能遇到风暴。”
“古时杜兰登家族与风暴之神有些关联,而拜拉席恩继承了杜兰登家族的血脉。”雷妮丝说着,想起最近了解的一些事情,忍不住开口道:“奥里斯·拜拉席恩要是知道他的后代会篡夺了我们家族的王位,估计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奥里斯·拜拉席恩是拜拉席恩家族的老祖宗,也是征服者伊耿最亲密的左右手,甚至有小道消息传言奥里斯是征服者伊耿的私生兄弟,一生勤勤恳恳为那位征服者服务,可谓非常忠诚的一个人了。
“时间会改变一切。”
蓝礼回答道:“连龙都灭绝了,更何况忠诚?”
“是吗……”雷妮丝喃喃了一句,随后转移话题道:“我不清楚外面那种情况到底是为什么,但也许在这艘船还没沉没之前,我应该教你点魔法知识。”
“也是神学知识?”蓝礼试探地问。
“是的。”
雷妮丝点头:“除了已经不能用的瓦雷利亚魔法之外,目前流传着的魔法全都是与神灵有关系的。”
“需要虔诚信奉的那种?”
“唯有诚心侍奉才能与神灵进行沟通,继而展现出凡人不可掌控的力量。”
蓝礼闻言兴趣大减:“那还是算了吧,我没有信神的打算。”
这话让雷妮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信七神?当初怎么当上的——”她话没说完就反应了过来,继而好笑地揉了揉男孩新剃的光头。
“他们还以为你是淹神之子……”
“你不觉得我是吗?”
蓝礼边说边摆脱对方摸自己脑门的手,皱眉有些不悦地问:“那种大场面,正常人谁能弄得出来?”
“那种场面的确罕见,但我不认为你是淹神之子。”雷妮丝道:“神灵不是人类,是不可能会有儿子的。”
她说着,好奇地看了蓝礼一眼,却并没有继续询问下去的打算,而是继续之前的话题道:“我信奉的是千面之神,千面之神有千种魔法,但最根本的还是这个。”
她说着,将脸上面具揭下递给蓝礼。
“这是人皮面具?”
蓝礼开口询问,接过后感觉这面具摸起来就像是人脸一样,甚至还隐隐能感受到温度。
“的确是人脸制成,但同样也用了魔法手段,只有黑白之院的人才会制作,我离开那里之前只带出来几副。”
雷妮丝解释道:“这里面保存着死者残存的意志。当你带上面具时,你能清晰感觉到他,同样也能利用这点来沟通死者生前所侍奉的神灵,然后用代价换取力量,所以我说,千面之神有千种魔法。”
“这种换取是可以伪造的?”蓝礼若有所思。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
她话没说完就被迫中断了,因为船舱窗外突然有一只乌鸦降落而来,立足于窗沿区域,那双漆黑的眼睛望着窗内朦朦胧胧的两人,似乎在闪闪发光。
“易形者?绿先知?”雷妮丝见此悄然摸向腰部口袋中一枚玻璃瓶,但那乌鸦歪头瞧了瞧她后,紧接着就拍打翅膀跑掉了。
看那方向,明显是铁群岛所在。
“我们走的很及时。”
望着乌鸦远去直至变成一个黑点,雷妮丝悄然松开腰上的口袋,同时低头朝蓝礼凝重地道:“但还不够快。”
“你认为它是去找我的?”
蓝礼摸着下巴问。
“我不确定。”
身旁人摇头:“但除了你,我想铁群岛不会有别的东西能吸引到它。”
蓝礼没说话,而是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左手腕。
神火被点燃后,他就怀疑会有什么魑魅魍魉找上门,所以才匆匆离开,眼下所见果真如此。
不过……
想着那只乌鸦没怎么犹豫就拍翅膀离去的模样,蓝礼内心感觉轻松不少。
只隔了一堵木墙,但那所谓的绿先知却没发现什么,这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这里终究只是个低魔世界啊。
他心想。
而自己手腕上的印记,明显超出这个世界的正常范围之外。
183 计划与意外
蓝礼认为出现风暴无法避免,因为外面种种现象与他之前几次的遭遇完全一致,无声显露着他身体当中的诅咒残留复又发作了。
然而就在他们做好相应准备默默等待之际,当天却并没有风暴诞生。而翌日,当黎明光辉绽放之时,他们更是见到笼罩天空的乌云已经悄然散去。
“为什么会这样?”
站在窗前凝望着那一切,蓝礼对此有些不解。
细数昨日种种,似乎除了一只乌鸦飞过外就没什么特殊情况发生了,所以本该出现的风暴被那只乌鸦……?
还是说,昨天的一切只是正常现象,而非诅咒发作?
总的来说这是个好事,不解归不解,他对此还是乐于见到的,而似乎身上的诅咒有“冷却时间”存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当中并没有再次出现发作迹象,直到他们平平安安的被怒锤号船长派小船送往陆地。
怒锤号的目的地还在更远的海疆城下,但那不代表蓝礼两人也需要跟着过去,于是挥手告别那逐渐远去的双桅船只后,蓝礼带着一袋巴隆.葛雷乔伊给予他的金龙,以及一个瘦瘦高高仿佛竹竿一样的“男人”踏步走上了返回高庭的道路。
“初定路线是跨过还在打仗的海疆城,然后顺着沿海边缘的小路前往兰尼斯特港,最后顺着那里的滨海大道前往高庭。”
一袭寻常不起眼灰棉衣亚麻裤子的光头男孩如此与身旁的竹竿道:“你会骑马吧?”
“骑马会比骑龙更难吗?”
对方轻笑的反问让蓝礼摸了摸自己脑门,但听出了对方这话只是调侃,实际上表情轻松后,他就了解这位其实是会骑马的,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叮嘱道:“要是碰到人,咱们就是一对父子,从海疆城那边逃难过来的。虽然这事不太重要,但也别露馅了。”
“安心,无面者可比你想象当中要难当的多。”雷妮丝边说边瞥了男孩一眼:“必要时,我可以是任何人。”
这位的确不是曾经那个看起来成熟,实际上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了。
蓝礼于是点了点头,随后老老实实赶路。
登陆的时间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地点则是一片荒石密布的海滩,逐渐往陆地深处走,他们路过一片低矮的松树林,最后在天色暗淡时于一处已经空置废弃的村落落下了脚。
“据说每当铁民入侵,海疆城都会敲响一口巨大青铜钟号召周围百姓进入城堡当中避难。”
由泥巴砌成的屋子内,两人已经升起了一堆取暖用的篝火,那昏黄的光照将一大一小两个影子笼罩的朦朦胧胧不断晃动,柴火当中飘出的青烟也让这处农家屋舍内的空气变得颇为刺鼻。
“想来这里的人都已经避难去了。”
男孩边说边看了眼对方,发现这位表情比之前严肃了许多,不由奇怪:“怎么了?”
“这里距离战场太近。”
没外人的时候雷妮丝都会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开口说话,于是蓝礼就感觉非常别扭。
“的确,但我不认为目前这种情况铁民还会有心思派人出来扫荡周围村子。现在已经是战争末期,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
他说着,见对方脸上表情仍旧没有缓和的样子,不由开了个玩笑。
“况且有你这位大魔法师存在,咱们还用怕那些愚蠢的凡人?”
这话让雷妮丝轻瞥了他一眼。
“魔法不是随便就能用的,需要准备时间,也需要一定代价。”
说着,她不自觉蹙了蹙眉:“魔法在这里比以前更难施展了,很多都已经用不出来。”
蓝礼对这点没什么发言权,于是只是耸了耸肩。
“总之我认为咱们躲在这里不会有什么意外,先不说战局如何,铁民们是没那个空闲来扫荡这种看起来就已经被扫荡过的村子的。”
这话说的不算满,却也颇显自信。
可惜意外总会突如其来,也不按常理诞生。
当天晚上熄了火的两人躲在提前准备好的毛皮斗篷当中休息,结果仰仗灵敏听觉,蓝礼就突然听到一阵不正常的马蹄声迅速靠近。这让半睡半醒的他登时清醒了过来,起身看去,不远处的雷妮丝同样也已经被惊醒,正将目光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悄然走到屋舍窗户处朝外望去,然后他们就望见了一行三位骑士就着月光匆匆于村落中央的道路狂奔而过,那模样显然是在逃跑。
这让蓝礼暗暗感觉有点不妙。
但他们并未轻举妄动,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间不起眼的泥巴屋子当中小心观察外界。
没过多久,追击者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那是一群铁民,同样骑着马,但看起来显然没有之前那三位熟练。不过他们速度也不慢,从进入视线到远去消失没过几十秒钟。
这一追一逃的整个过程似乎也就一两分钟的模样,被惊醒的两人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不过看起来他们倒是仍旧保持着安全。
“不会有什么意外?”
雷妮丝的反问让蓝礼有点尴尬。
“这不就是没什么意外么,如果你睡的沉,甚至都不会发现有这件事发生。”
对方没回应,而是转身开始收拾起了行囊来,蓝礼见此也跟着忙活了起来。
能被铁民追赶,明显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这点和他们无关。
只是不论那些铁民能不能追的上他们的目标,有很大可能他们返回时还是会经过这里,那么两人留在这里就会有暴露风险,所以必须尽早转移。
这点不需要明说出来,他们自然而然就能想到。但见身旁这位如此熟练的模样,以及路上一些交谈,蓝礼却心有怅然。
他总无法将身旁这位与记忆中那个雷妮丝对上号,曾经的那位狡黠活泼又爱动,眼前这位却很闷。
时间能改变一切。
他心想,随后摇了摇头,不理会心中突然滋生出的惆怅,动作麻利的将斗篷火石油布匕首等收拾完毕,然后跟着她果断的走出了房门,继而离开了这座村子。
虽然与预计路线不同,但他们还是小心避开了那群人前进的方向,在朦胧月光照应下赶路。然而似乎在上了岸后运气就开始变差了,没等他们赶路多久,迎面而来的一位骑士就让两人瞬间脸色一变——
那三个跑路人士的其中之一!
对方也显然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于是开口吼了一声。
“快跑,有怪物!”
没用他说,两人已经掉头朝着后边一处灌木丛奔去了,但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奇怪。
心中有此念头滋生,紧接着蓝礼就听到身后有传来一阵诡异的狼嚎声,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只人狼。
或者说……狼人?
184 佛雷家的骑士
匆匆一瞥,那浑身白色毛发的怪物在月光笼罩下非常清晰,染血狰狞的狼嘴,猩红的双眼,以及那那四肢着地如狼般奔跑,却有着人类体型的诡异模样……
朝着他们大吼警告的那位已经策马匆匆奔过,而路边两人根本没什么时间躲闪或者躲藏,就直接被这怪物给一眼瞧见了。
蓝礼因此双眼一眯,身旁瘦高个眼见无法躲藏,却直接不退反进地窜了上去,一柄锋利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其手中。
“等等”后边蓝礼开口叫了一声,但全神贯注的对方似乎并未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没有理会,脚步飞快前扑间,面对那怪物前扑咆哮咬来的嘴巴,她迅速旋身闪躲,手中匕首则嗤地一声贯入这怪物的下颚所在!
她的动作非常迅捷,动作看起来就如同一只于湖面轻飘点水的蜻蜓,然而她的攻击并没有奏效,或者说本该致命的情况并未如常对怪物造成重伤
那匕首尽管深深贯入狼嘴下颚紧邻的喉咙所在,却只是让这怪物的吼叫声音嘶哑微弱了许多,而根本没有阻碍其行动!
它反而被激怒了一样,后身一摆,着地的爪子猛地扬起朝着瘦高个抓挠而去!
雷妮丝反应速度很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次攻击,但怪物紧随其后的下一次抓击却直接将她胳膊上的衣物撕开几处缺口,继而与肌肤处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一两个呼吸间的交锋至此进行到了下一阶段,本应承受重伤的怪物活蹦乱跳,而胳膊受了一道不大攻击的瘦高个却似乎因此而受到了影响,面对撕咬而来的怪物有些反应缓慢,最终不得不侧身翻滚以狼狈躲避,然而这种反应在那四腿着地的怪物面前却显得尤为不智。
不过局面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因为一旁的蓝礼已经窜进了战场当中,挡在了这怪物的进攻路线上。
“快闪开!”
背后响起雷妮丝的声音,其中情绪充满焦急。
短暂交锋让她直接了解到这非人般存在的难缠程度
反应速度快,攻击却大开大合。这要是一个正常人类敌人,对于她来讲一个回合就基本能够解决掉,然而这看起来有着人形的怪物却似乎没有弱点。
或者说,它的弱点是未知的!
这种情况下,继续蛮力对抗尤为不智,所以雷妮丝已经有逃跑的心思了,然而也不清楚是身体的衰老作祟,还是那怪物的爪子上有毒,此时她只感觉头晕目眩,心脏狂跳,乃至于躲避动作都受到了影响,最终不得不狼狈对敌。
不过尽管她此时看起来狼狈倒地,但实际上作为一个精通神秘学的无面者,她仍旧有手段来尝试摆脱这怪物的反攻。
只是眼下蓝礼跑到了她身前,她根本就没办法使用。
也许漫长的岁月让她早已习惯了独自面对危险,也许时间的腐蚀让她早就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也许猛烈的头晕让她有些意志朦胧,总之此时她下意识就把眼前这位当作了一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孩来看待。
于是当她发现这小孩成功拦下那狰狞的怪物,甚至还主动凑上去“交涉”后,她忍不住面色发怔,继而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一般面色恍惚,但紧接着她就没心思多想什么了,因为她只觉周围环境越来越飘忽,越来越朦胧,越来越……
前方的蓝礼可没发现身后人此时的异常,眼下他正努力安抚面前这头狼人怪物,与其对视,甚至抬手触碰这怪物的脑门。
距离很近,这怪物的模样非常清晰,双眼猩红,其中充满了暴戾,狰狞的獠牙上浸染鲜血,甚至还缠绕着几缕人类的黑色发丝,狭长的嘴巴与头颅和正常狼头差不多,但身体却如同人类一般。
蓝礼头一次见到这种怪物的存在,但实际上他对此也并不陌生,这种不陌生并不只是因为前世相关的记忆,而是因为他手腕上的印记。
或者说,他能感受到,这怪物是一种混乱产物
就如同他那条章鱼一般。
而漫长的试验当中,他了解到,泛是这种产物,都不会对自己生出敌意来,于是他在最初就准备拦下想要进攻的雷妮丝,于是他此时拦在了两者中间。
这其实有些冒险,因为没谁能够确定这种规则会对所有混乱存在奏效,不过蓝礼对此有所准备,就算拦不住他也能躲得过去
不久之前的种族等级提升让他身体素质再次得到加强,渡过那段虚弱期后,蓝礼就已经试验出自己的力气方面已经不弱于一般成年人了,而敏捷方面,因为矮小轻灵的身体,则更是超出寻常。
这是他敢于贸然插手的原因,而幸运,或者说不出所料的是,眼前这怪物在被他拦住后并没有再次发动攻击,而是迟疑在原地,鼻子嗅探,双眼猩红渐渐消退。
蓝礼能够感受到它此时似乎充满了痛苦,于是他抬手将安慰的情绪传输了过去,这让怪物的情绪变得更为平稳,本来有些蠢蠢欲动想要绕过他继续攻击的模样也变得老实了许多,甚至像是一条狗一般下半身盘起坐在了地上,面对蓝礼的抚摸而发出一阵呜咽声响。
可惜的是,这种老实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荡然无存,并非是蓝礼这边出现了差错,而是前方道路上突然出现一阵嘹亮的马蹄声。
这声音让怪物有些坐立不安,但它似乎不太舍得男孩的触碰,于是并未直接有所反应,然而当后方一根箭矢蓦地飞射而来后,脊背中箭的它却瞬间充满愤怒地嗥叫了起来,继而毫不犹豫地朝着旁边灌木丛深处窜去,动作飞快,如同一道白色幽灵,几个呼吸之后就消失在了灌木丛后的树林当中。
它逃跑的动作很熟练啊……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蓝礼目光则盯着前方那群出现于视野当中的骑士们。
朦胧月色下,一道银灰色旗帜伴随夜风微微飘荡,旗帜下的二十多位骑士们一个个全副武装,正策马一路小跑的朝着这里赶来。
他们显然不是铁民,而那耷拉着的旗帜尽管令人看不真切,但仔细观察却仍旧能发现一道双塔标志。
“是河间地的佛雷家族。”
蓝礼略微松一口气地说,边说边侧头看向身后的雷妮丝。
“他们可能是追击那怪物来的,待会咱们就当是父子,别”
话没说完,因为蓝礼突然发现身后的雷妮丝此时已经不知何时昏迷了过去。
这让他有些傻眼,继而瞧见她胳膊处之前被怪物抓破的伤口不由面色一变。
“那爪子不会有毒吧?”
这猜测让蓝礼忙蹲下身检查伤口,发现其表面似乎隐隐泛黑,内心因此迅速沉到了谷底。
与此同时,那群佛雷家族的骑士已经抵达了附近,当先一位策马靠近而来,低头俯视问道:“小子,她被抓伤了?”
蓝礼闻言侧头看向这着全身板甲的骑士,但还没等他回应,对方就已经看清楚了月光下雷妮丝胳膊处显露而出的伤痕,于是没见他说别的,直接翻身下马,踏步而来的同时将腰上长剑拔出。
“你要干什么?”蓝礼见此皱眉问。
“杀了他。”
185 梅里
金属闸门与岩石墙壁摩擦的嘎吱声音非常刺耳,神色恍惚间,靠坐在兽舍外墙处的梅里.佛雷睁眼看去,发现是一队全副武装的板甲骑士从城堡外策马而回。
黑瓦德?
宿醉带来的头痛让梅里思维有些呆滞,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领头那位跨坐在黑色战马之上的矮壮身影。
他不是去追捕那个怪物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捕杀成功了?
这个念头让梅里内心当中滋生出一股子振奋来,有些涣散的目光也因此而凝聚,他开始扫视整支队伍,搜找起了某个白色身影。
那怪物实在太恐怖了,不仅怎么杀都杀不死,而且还特别记仇,整个佛雷家族都因此而不堪其扰,而今真要是被干掉了,自然是一个大喜事——起码来说,许多人出门时可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
而对于梅里来讲,这事更应该庆祝的,因为那怪物最初就是他带回来的,或者说,那怪物原本是他老婆养的一条宠物狗,只是自打参加完劳勃国王的婚礼后,那宠物狗就一天比一天怪异,出了事后,他这个原主人可没少被家族中人指责……
恍惚想着这一切,梅里没一会就露出了失望神色来。因为他并没有看见那群二十多位骑士当中有那个怪物的存在。
这证明这些人又无功而返了。
这倒也正常,组织狩猎了好多次,就没见有谁成功过。视线中那个被叫做黑瓦德的领头骑士尽管颇有凶名,但也不是什么脑筋灵活的人。
不过……
那小孩是谁?
梅里发现了一点特殊情况。
因为怪物爪子与牙齿有特殊毒素,所以狩猎怪物的人选自然只能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骑士,不然一个轻微擦伤就有可能出很大问题。
然而此时看来,这支骑士队伍当中竟然还有着一个小孩的存在?
还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看了看某位骑士马背上的矮小身影,梅里若有所思——
这是家族中哪位的私生子?
黑瓦德的?
有些不太像,黑瓦德尽管矮胖健壮,但长相可不怎么样。
那除了他还有谁呢……
想着,梅里打了个哈欠,感觉自己有点无聊。
是哪家私生子和他可没什么关系,在孪河城,只要不是他那位侯爵父亲的私生子,那就不算是什么大新闻。
想到这,他不由又看了眼那个翻身下了马,正在侍从帮助下卸盔甲的领头骑士。
他那位老迈的侯爵父亲已经快八十了,但第七任老婆在今年却仍旧给他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婴,这事让很多人免不住怀疑侯爵大人那位小丈夫几十岁的漂亮妻子是不是和城堡内的谁谁谁有染。
家族中一些好打听的普遍认为这个人可能就是眼前这位佛雷侯爵的曾孙子,被称之为黑瓦德的凶残家伙。
因为黑瓦德名声一向不好,梅里也怀疑于此,甚至有几次喝醉了的时候他都想着要不要去父亲那里打打小报告,这样也许能换来一些酒钱,不过想想黑瓦德在孪河城的凶名,他就有些犯怵,最后这个想法也始终没有变成行动。
想到这,他又感觉自己的脑子疼痛欲裂,这让他好一阵呲牙咧嘴,随后从兽舍外墙处艰难爬了起来,脚步趔趄地朝着水井处走去。
想当年,他梅里.佛雷可是佛雷家族当中最强壮也是最有前途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这种年轻后辈,只是他实在时运不济,那可恶的御林兄弟会……
遥想几年前疯王统治时期,他参与的那次御林剿匪行动,梅里感觉自己的脑子更疼了,甚至屁股都开始隐隐作痛。
拂晓神剑亚瑟.戴恩爵士率领军队成功剿灭了那凶名远扬的御林兄弟会,为自己本就充满荣耀的人生贡献了一笔新的可谈之资。
而梅里曾经的那位侍从同伴詹姆.兰尼斯特也在那场战斗过后被佛晓神剑亲手封为了骑士,一时风光无两。
而自己呢,自己这个佛雷家族最有前途之人却在那场战役开始之前染上了疹子……那该死的妓女,想想就让梅里恼火。
让他更恼火的是御林兄弟会当中一个叫白鹿温妲的女人,那个在战争当中俘虏了他,还在他屁股上烙了一个鹿脑袋的邪恶女人。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变态的女人存在?
每每想及此事,梅里对此都是又恨又怕,虽然事后听说那白鹿温妲已经死了,但他特意关注过,并没有谁见过那女土匪的尸体。
于是梅里认为那女人肯定是跑路了。
这种猜测让梅里这几年总有种出去打探消息,然后找到人伺机报仇的想法,只是……
仿佛头骨开裂般的剧痛一阵又一阵传来,让他颓然叹气。
在被女土匪俘虏后,他又被人给赎了回去,但后来的战斗当中他却不幸的被钉头锤给砸坏了脑袋,骑士生涯于此止步,没办法继续战斗不说,平日里也总感觉头痛,除了饮酒止痛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我还能干点什么?
生几个孩子好好培养一番?
蹲下来于水井边缘洗脸的时候,梅里颓然思考着这点,感觉生活实在没什么盼头,还不如一头扎进这井里面解脱得了……
不过这念头并没有持续下去,因为他突然听到城堡深处某塔楼顶上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这让他不由一愣,认出这是他那位侯爵父亲召集城堡内家族成员的信号。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他心想。
西边海疆城的战事出现变化了?
还是他那位牙齿都快掉光又得了中风的老父亲终于死掉了?
心中的琢磨并没有阻碍他起身赶去,甚至因为洗了一把脸,他的行动倒是比刚才利索了许多,于是没一会,他就进入了孪河城的大厅当中。
这一代佛雷家族的子嗣众多,城堡内的厅堂一眼望去人头涌动,黑压压一片。梅里并不喜欢跑这里来,因为他感觉厅堂实在很阴沉,缺乏光照,还总有一股子腐朽不堪的气味。
不过父亲在家族中威望很高,他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现在混吃等死的佛雷家族第九子又着实入了那位的眼,有事没事就拎出来讥讽一番,梅里倒是不敢真的不来,免得父亲找不到他人而发火。
只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呢?
他一眼就见到厅堂首位那张黑橡木椅子上坐着的秃头父亲,虽然眼袋松弛又缺少门牙,但看起来仍旧精神抖擞,于是梅里心中某个猜测被悄然打破。
随后他就突然见到,在这大厅当中,似乎出现了个外人?
那个之前跟骑士队伍一起返回来的小子?
梅里一眼就认出了那小子,毕竟他属实挺惹眼。而这发现也让他更加确信,那小子肯定是家族中哪位的私生子,而今被带回“认亲”来了。
他那位侯爵父亲子嗣众多,子嗣的子嗣更是多不胜数,有时候可能都记不得谁是谁,但他偏偏又非常重视自家的孩子们,兴致来了就算是私生子他也要关照一番,口中免不了一些尖酸讥讽,但一般情况下被父亲讥笑的小子们都会获得一些好处。
更何况,佛雷家族中人普遍长相不怎么样,要是谁真能有一个漂亮的私生子,那还真是很难不吸引到他那位侯爵父亲的注意……
站在大厅一众佛雷中的梅里自认为猜到了真相,但随后管家的通报就让他这个猜测荡然无存,心中原本有的莫名情绪也直接被一扫而空,转而变得一片诧异。
他听见了什么?
劳勃国王的弟弟?
龙石岛的蓝礼公爵?
就是眼前那小子?
新王劳勃的确有个比他小很多的弟弟存在,身为一位贵族中人,梅里对此自然不会不知道。可惜当初他虽然参与了君临城的婚礼,但地位不高,没能混进核心的婚宴当中,也就没见到过真人。
不过他听说那个叫蓝礼的小子被封龙石岛是劳勃国王不满现在的继承人史坦尼斯,准备无视继承法将幼弟封为王国下一代继承人。
这件事情在新王婚礼过后一度被城堡内的佛雷们所谈论,梅里本人对此也没少猜测——大多都是喝酒时与酒友们的一些闲谈。
只是。
听说那个蓝礼被送去高庭当养子来着,眼下怎么跑到孪河城来了?
这距离有点远……
老父亲如此隆重的接待一位到访的王室成员可以理解,可这问题就很让梅里纳闷了。
孪河城与高庭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可是相隔了半个维斯特洛。
于是他开始小声打听,可惜的是周围人同样没谁了解真相,不过对于那蓝礼公爵如何被带回来的倒是有人知道。
“听说是黑瓦德在追踪那怪物的时候碰上的。”身旁一个佛雷低声说道:“听说他还带回来一个被怪物抓伤的人。”
“被抓伤?”
这话让梅里愣了愣,也顾不得八卦心理了,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后忙问:“那人在哪?”
“被安置在了临河塔。”
对方回答,随后小声道:“咱们待会出门时可一定要避开那里。”
梅里闻言忙点头。
寻常野兽抓伤没什么打紧的,但被他老婆那个曾经的宠物狗抓伤可就不一样了。
孪河城照顾兽舍的一个男孩不久之前就被抓伤过,结果第二天直接就疯了,在城堡内见人就咬,没有丝毫理智可言。
要单单如此倒也没什么,但问题的关键是,被咬的人同样也会发疯……
186 不正常的毒
“怪物爪子上的毒素很强,目前也没有找到相应的解药,但根据我们的经验来讲,这毒素发作时间一般都会在中毒后的第二天晚上,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
……
孪河城一座石质塔楼上,一位穿着灰色羊毛长袍,脖子上挂满了金属项链的老学士如此与身旁的男孩开口道:“中毒后,他会失去理智的攻击别人,也会在这个过程当中将这毒传染给别人。所以我们可以采取救治手段,但最多不能超过今天太阳落下之前。”
“失去理智之后呢?”男孩询问:“会一直成为一个疯子?”
“不,会死。”
服务于孪河城的老学士叹气道:“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这些中毒的人都会突然死去。我有尝试过救助其中一个,但根本没能成功。”
“没有例外吗?”
“没有例外。”
蓝礼闻言沉默。
此时他位于河间地一个叫孪河城的城堡当中,而这座城堡也正是那怪物的“发源地”。掌控城堡的佛雷家族没少受那怪物的骚扰,于是他们会派遣骑士去追捕,于是眼前这位老学士对此也有相关经验。
然而实际上那怪物却是出于蓝礼之手——
它正是当初劳勃婚礼时闯入宴会当中吃了个鸡腿,然后发情的那条宠物狗。
当初蓝礼就了解到那条宠物狗是佛雷家族某个人带过去的宠物,后来就被抱回去了,原本他对此也没多在意,然而却不想记忆中那个不大的小家伙,此时竟然变成了那种狼人般的怪胎……
目光注视着房间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瘦高“莱安”,蓝礼心情颇感压抑。
这才见面多久,这位就突然面临生命危险了?
是她本身倒霉,还是自己太扫把星了?
蓝礼感觉很郁闷。
昨天晚上那些赶过去的佛雷家族骑士态度强硬,非要将中毒了的雷妮丝砍掉脑袋,蓝礼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得逞,同时因为雷妮丝突然中毒,他也必须要及时找办法来救治。
于是他选择暴露自己的身份。
蓝礼原本没想这么做,因为这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与猜疑,他也想过伪装成其他贵族,然而河间地的佛雷家族虽说建立时间不算长,却也并非是什么可以随意就能忽悠的土包子。
过程并不顺利,但结果却也没有什么意外,他被隆重接回了这里,这个位于河间地,绿叉河渡口的一座特殊桥头城堡当中。
蓝礼前世记忆中就有这个孪河城以及佛雷家族的存在,而那显然不是什么好印象,不过此时他可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当前最主要的还是考虑怎么将雷妮丝救回来。
“我曾经尝试过各种各样的药膏,也试用过放血、清肠、水蛭疗法等一系列医治手段,甚至尝试过以毒素来抑制毒素,但这些全都无效,这毒发作起来简直不像是寻常人应该接触到的一样,反而像是——”房间内的老学士仍旧在唠唠叨叨着,在解释,也在给这位小公爵打铺垫,免得人救不回来还怨自己。
“像是魔法一样。呃,旧镇的博士们虽说将魔法一事斥为胡言乱语,但我本人对此还是非常相信的。我听说在东边的厄斯索斯大陆流行一种血魔法,也许会对这种毒素有效果,可惜我虽然相信,但对此并不熟悉……”
魔法?
默默倾听着对方念叨的蓝礼眯了眯眼,随后突然问道:“您能将她暂时救醒吗?”
“救醒?”
学士闻言摇了摇头:“没办法救醒,我曾经用过各种手段来刺激中毒者,但他们别说醒来,哪怕一点点反应都没有,当然,如果您希望我出手医治您这位朋友,那我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蓝礼闻言无奈。
冒着风险选择暴露身份来此,却偏偏没获得什么太有用的反馈,眼前这老学士就只会说那毒素有多么的可怕,后果有多么的严重,关于如何解毒却丝毫没有头绪,也显然不太愿意出手相救……
孪河城佛雷家族在河间地的实力可是数得上号的,身为一名服务于此地的学士,眼前这位已经代表这个世界的高端医疗人才了,同时他还有过相关经验,然而这位都没有办法,自己又能找谁去解决?
还是要想办法让她醒过来,然后尝试魔法手段才是啊。
思绪翻转片刻后,蓝礼下定决心,于是转头朝着这位老人道:“我可以和他单独呆会吗?戴蒙学士?”
“当然,公爵大人。”老学士回答:“但您最好多留意时间,晚上之前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当然,门外会有护卫,如果有意外您就开口叫。”
蓝礼点头,于是这位就转身离去了。
目视一袭灰色衣物的老迈身影推开房门消失在视线当中,蓝礼叹了口气,随后拉起这间石头屋子内一张橡木椅子来到床头,扫视这位昏迷当中的瘦竹竿几眼后,他开始行动。
蓝礼的初步打算是将古道种子融入雷妮丝身体当中尝试挽救,毕竟这东西是有过成功先例的,而虽说这可能会影响雷妮丝一定的思维,但怎么说也比死了强。
然而没多久蓝礼就只能无奈作罢。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子竟然没办法融入雷妮丝的身体当中,就像是往昔碰到死物那样,火种只会黏在表面……
随后他开始尝试用通灵之语来唤醒对方神智,效果同样不行,面对的仿佛是一潭死水。
坐在椅子上的蓝礼想了想后,将手腕上那蓝色的娜伽火种挖出来——这东西明显是个宝贝,但这阵子的研究却并未让蓝礼发现这宝贝对自己有什么作用可言。
没办法融入身体,也没办法从中获取到什么力量,单单留在手腕当中,就算它逼格很高,那也是个废物,还是个可能会招来麻烦的废物。
所以眼下试试能否让雷妮丝吸收,蓝礼却也没感觉有什么不舍。
可惜的是,蓝色火苗虽说“燃烧”的旺盛,但结果同样不怎么样——这东西似乎很“挑剔”,面对眼下这第二次尝试,它仍旧没有任何融合到目标身体当中的迹象。
蓝礼一时颇感烦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去死了?
苦思冥想了半天,他突然想到一个被他遗忘许久的能力。
“也许这能有点效果?”
他对此有些迟疑,但考虑眼下自己也没别的办法可用,于是就决定尝试一下。
187 陨落的巨龙(谢谢不哭就笑书友的盟主赏~)
背后紧贴着的石墙传来一阵阵冰冷之感,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但自家侯爵大人吩咐过的话却让罗德不得不保持如此姿势,好能更容易地倾听身后屋子内的响动。
这倒不是在听什么秘密,主要是屋子内的那位实在很重要,起码来说,绝对不能让他在孪河城内碰见什么危险。
所以他们就只好凝神留意屋内一切动静,这样万一有意外情况也能随时进去“抢救”。
房门另一侧的同伴与罗德保持相同姿势,只是相对于年轻力壮的罗德,有些消瘦的同伴显然身体不怎么好,贴一会就忍不住拉开距离然后抬手揉摁,表情也充斥着一股子痛苦。
“你帮我盯着吧,罗德,我这腰实在是受不得凉……天啊,当初佛雷老爷为啥要把这门造的这么厚?害的咱们只能听墙角。”
“这地方只留给贵客住,当然要修的牢固一些。”
罗德闻言小声回答,心思则专注地倾听着屋内一切。
实际上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贴在门上,而不是在旁边,但管事的佛雷老爷说了,不能让贵客发现咱们有听墙角的丝毫迹象,于是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呆在两边。
天知道既然里面有危险,那帮子佛雷老爷为啥不叫那贵客出来,非要在里面呆着。但没办法,上面轻描淡写的吩咐两句,他们这些当私兵的就只能费尽心思地完成这个任务,要是有丝毫差错那可就糟糕了——
佛雷老爷说了,里面的贵客要是有个好歹,他们两个直接人头不保。
罗德对此没意见,或者说,祖上好几代都是佛雷家族私兵的他早就习惯了老爷们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要求,但这个任务他认为还是有点难。
没别的,里面声音含含糊糊,实在是听不真切,也着实分不清响动的好坏……
“战士——健康?他在说什么?”
同伴也同样听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他们了解屋子内此时就只有那贵客一个能开口说话的,所以这声音来源自然不用多猜。
“可能是在为那个中毒的家伙祈祷吧。”
罗德闻言回答道:“听说中毒的那位是贵客的救命恩人呢。”
这个听说自然是真的听说,虽然贵客是今天早晨才到的孪河城,但相关传言却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佛雷家族。
比方说贵客的身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那个中毒者具体是什么情况。
瓦德.佛雷侯爵在所有佛雷家族的人面前宣布了贵客的身份,并且表示热烈欢迎,所以大家都知道那位年纪不大的小子是国王陛下最小的弟弟。
而关于国王陛下的弟弟为什么会出现在孪河城附近这点,也通过某位追捕怪物的骑士之口传遍了城堡内外。
据说那位龙石岛公爵原本是在河湾地一个叫盾牌岛的地方呆着的,结果被人顺着海边一路给绑架到河间地来了,原本绑匪目的是去孪河城不远的海疆城,然后将其交给那里正攻城的铁民们,但最后那位小公爵却被人给救了下来。
救他的就是眼下那个中毒了的昏迷者。
所以那位小公爵才会如此重视那个昏迷的家伙,抵达孪河城后除了最开始与老侯爵交谈了一阵子后,其他时间一直呆在屋子内照顾,眼下听起来甚至还不断的在为其祈祷,如此感恩,可真是一个非常少见的好大人呀……
护卫罗德默默感慨着,对面同伴却颇感疑惑。
“但战士不都是保佑胜利的吗?保佑健康应该是祈求圣母的吧?”
“圣母是保佑妇女顺利生产的。”知道同伴信仰的是北方旧神,所以听到这话罗德也不意外,而是顺口解释道:“战士让丘陵之王胡戈的四十四个儿子身强力壮——故事里是这么说的,所以健康当然也要找祂啦。”
“顺利生产?”同伴闻言有所纳闷。
“那我表妹怎么总去祈求圣母保佑她儿子?”
“当然也包括养育成人,孩童成长,多子多产,祈求母爱怜悯。”罗德耐心回答道:“反正生养儿女方面去向圣母祈祷就对了。”
……
那边两个护卫在门外嘀嘀咕咕着神灵的分职问题,这边蓝礼则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在祈祷。
不过他的祈祷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一两句,不是希望保佑健康,就是希望赋予勇气,成功战胜毒素之类的话,而且他的祈求对象也只限于战士。
有些单调,却重复不断,枯坐在那里嘀嘀咕咕着,目光紧盯床榻上的昏迷者,表情却略显喜色。
战士之子特性是目前蓝礼唯一能指望上的能力了,这能力可以让他在祈求七神之一的战士时获得回应。
然而这种回应看起来并不靠谱,无法对自己生效不说,往常几次对别人的试验蓝礼也没发现有什么明显效果来,无声无息的,也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真有用。
所以后来蓝礼就没心思再琢磨这东西了——
直到眼下。
他原本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只是不试试总会感觉很不甘,然而也不知道是真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是那些所谓神灵之间有些不可预知的关系网,总之当他开始念叨时,昏迷的雷妮丝竟然有反应了!
或者说并非是她有反应,而是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有了反应!
第一声祈祷过后还不怎么明显,但第二声、第三声后,蓝礼却能清楚见到,原本面色淡然的“莱安”表情上突然显露出了一丝痛苦!
因为有通灵之语特性辅助,所以蓝礼能够察觉到这种痛苦并非是雷妮丝本人,而是那张面具当中突然泛起的一丝“反馈”。
这情况着实有些出乎他预料,但随后蓝礼就想起来,似乎当初雷妮丝和他说过,这面具里面存在着死者残存意志之类的话,而这面具则是用千面之神的力量制成……
这又能对雷妮丝目前的情况起到什么样的帮助?
蓝礼并不清楚,或者说他都不敢肯定这情况是好是坏,不过有反馈怎么着也比坐在这里干等着对方死掉的强,所以他就没停止的继续唠唠叨叨。
仿佛是个紧箍咒一般,他越唠叨那床上的“莱安”表情就越痛苦,最后甚至充满狰狞,紧闭的双眼也猛地睁开,棕色眼眸充斥着一股子凶狠地瞪着头顶天花板,着实吓了蓝礼一跳。
然后他念叨的更快了。
“莱安”因此渐渐面色发黄、再由黄变暗、最终甚至像是被火烧焦了一般发黑发褶开裂,让蓝礼有些担心这样做会不会把真正的雷妮丝给二次毁容了。
不过紧接着他就没有这种顾虑了,因为就在那面具开裂之后,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本来没有的情绪波动诞生,微弱,但却真实存在!
这面具还能隔绝我的“心灵感应”?
蓝礼对此很诧异,因为之前在接触时明明不是这样,但眼下他也时间没多琢磨这事,见面具出现缺口,他忙探手将其捏住拽下来准备扔到一旁,但紧接着,他的动作就不由一顿。
因为他发现,面具之下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然睁开了双眼。
泛紫色的眼眸而今看起来没有一点水润与明亮神色、暗淡的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揭开面具后,这层灰也不见被消减分毫,在临近窄窗外的阳光笼罩下,反而像是一滩没有丝毫活力的死水,一动不动地存在于那里,恍惚、呆滞、无神……
“我梦见了在多恩,我的龙被射死了。”
微弱而又沙哑的声音让蓝礼刚刚诞生的一点喜色荡然无存,感受着对方思维上弥漫着的一股死气沉沉,他隐隐感觉不妙。
“我梦见它很害怕,很恐惧,很无助。”
“梦只是梦罢了,你快清醒点,然后想办法——”蓝礼低声催促,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并没有听,反而自顾自的在那喃喃着。
“后来我梦见它没死,只是被射穿了翅膀,再也不能飞了。”
蓝礼闻言皱眉,发现自己好像指望不上这位神智浑噩的家伙了,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左手腕,决定再次试验一下这里面的东西——
没准那面具同样阻挡了这些呢?
“它不能飞了,它被困在了那座城堡里,周围全是阻碍,与天空时一点也不一样。”
喃喃着,床榻上的女人微微侧头看向蓝礼,让他正捏出一缕火种的动作不由一顿。
“那些本不应该是一条龙需要面对的东西,所以它想摆脱这一切,它想挣脱这一切。但它早已没了翅膀。所以它根本摆脱不掉这些,不断挣扎用力,却总是在循环的做无用功。”
蓝礼皱眉将一缕蓝色火苗放在对方额头上,但却不见丝毫融合迹象,于是他将之收回,换成了一缕灰色的。
“后来它累了,它认为自己应该休息了。死亡对它而言也许真的是一种解脱,它应该拥抱死亡的——它应该屈服于自己的命运,它不应该挣扎,它应该死在多恩,死在那座城堡里。而不是变成一头没了翅膀的龙残存苟活。龙没了翅膀,还是龙吗……”
声音越到最后就越微弱,那朦胧的双眼也渐渐阖起,此时蓝礼发现自己的灰色火种仍然无法被融合,而对方神智上的死气却愈发严重,这让他心头充满烦闷,甚至颇为气恼。
只是紧接着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浑身一颤,所有情绪彻底转变成了沉默。
“我恨你,蓝礼。”
188 办法与阴谋
塔楼的石质房间内陷入一片安静当中。
望着床榻上那位已经闭上双眼,无声无息的女人,蓝礼仿佛还没反应过来一般怔怔出神着,内心中奢望着这位也许是再次昏迷了过去,或者是睡着了。
但通灵之语的反馈却让他心头沉入了谷底
没有任何反馈。
小心翼翼地抬手试探其鼻翼,同样没感觉到有呼吸存在,这让他莫名有种荒诞的情绪滋生而出。
“就这么死了?”
脑海中回想起这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他此时甚至有些茫然。
怎么就这么容易的死了?
那学士不是说要等晚上发完疯之后才会死的吗?
他应该还有时间的啊……
不过轻微的一个擦伤,就这么死了?
……
显然蓝礼无法理解这一切,他也同样不清楚,这位看似正常的女人,实际上却早已经苍老非常,身体机能衰弱到了极致满世界的追逐其行踪本就已经非常困难,更别说再遇见什么特殊毒素的侵蚀。
但无法理解归无法理解,蓝礼却根本不想接受这个结果,怔怔半晌后,他咬了咬牙,突然将床上这位用其身下被褥裹紧全身上下,随后扛起她转头就朝着外面跑去。
雷妮丝的身体很轻,并非是那种轻盈的轻,而是骨骼肌肉松散如老人般的那种。而蓝礼的力量并不弱于一般成年人,所以他跑动速度很快。
只是一个没到七岁的小孩抱起一个成年人,这种情况看起来就非常的不和谐,乃至于门外两位护卫瞧见后甚至有点被吓到了,遂忙跟着搭手。
他们并没有发现被褥包裹中的人已经悄然换了张脸,他们也没发现这人已经失去了呼吸,因为蓝礼正不断催促着让他们快点走,快点带着他去城堡中的圣堂当中去。
为什么要去圣堂?
两名护卫对此有些纳闷,但显然不会有人给予他们解释。
一路上脚步匆匆,许多人对此颇为惊诧,却也因为中毒者而慌张躲避,半路上碰见的管家倒是没躲,反而恭敬地声称佛雷侯爵邀请他参与晚上的欢迎宴会,蓝礼声称等他出来再说。
然后他就这么进入了圣堂当中。
“去圣堂做什么?”管家对此比较奇怪,心想难道是希望修士的祈祷能挽救那中毒之人的生命?
但紧接着他就听到圣堂内传出的一阵话语,不久之后,孪河城的瘦修士就不情不愿地跟着两名护卫一起推门走了出来,面对管家疑惑的目光,他抖了抖袖子,语气复杂地道:“那位小公爵希望单独呆在里面祈祷,我认为那会有危险,但他非要这么办希望诸神保佑他。”
管家对此有些无语,随后想也不想地忙转头朝着大厅跑去,准备去汇报此事。
……
圣堂内的蓝礼此时可没顾得上外界对此有什么反应,他将修士以及护送而来的两名护卫“赶出去”后就直接将这座圣堂的房门插紧,然后来到圣堂深处七座雕像之一的下方。
七神教会的神灵七面一体,一个神有着七种形象,所以此处光线昏暗的石质建筑深处矗立着七座石质雕像,每座雕像建造的都威严神圣,身前祭坛上或多或少也都插着一些蜡烛。
这些是城堡内佛雷家族成员们以及麾下仆人们前来祈祷时带来的蜡烛,圣母神像前最多,代表着最近朝圣母祈祷的人数量最多,角落陌客神像下则一根也没有。
而此时蓝礼面对的一个身着全身盔甲的战士雕像下,却不多不少有着十多根。
静谧环境当中,这些蜡烛有的恍惚燃烧着,有的则早已熄灭,昏暗光线照射在祭坛下的蓝礼以及蓝礼身前安静瘫躺的雷妮丝身上,显得有些阴气沉沉。
不过蓝礼并未理会这里的环境如何,低头看着身前一动不动的女人,他抿了抿嘴。
他无法解决死亡,但没记错这个世界当中是有将人复活这种事情存在的,前世记忆当中,此世界的主角之一就是被一个红袍女给复活了的。
蓝礼知晓红袍女,或者知晓那种红袍神职人员的一些大致情况,那是维斯特洛之外,一个信仰光之王的教派祭司们专有的服饰。
光之王的信仰在维斯特洛并不流行,甚至生存在这里近七年的时间,他只在便宜兄长的婚宴上见到过一个酒鬼一样的红袍僧,那位就是一个前来维斯特洛传教的神职人员,结果因为能喝酒能打架,和劳勃成为了好朋友。
诺大的君临城就只见到那么一个,眼下在孪河城自然不可能有光之王祭祀的存在,但外来的光之王能复活死人,本地的七神就不能吗?
蓝礼对此不敢肯定,不像是光之王,七神从未显露过神迹,但他并不认为七神是什么伪神,因为身上的战士之子特性已经证明过了七神同样存在,且具有力量。
既然存在,那么能否沟通的到?
能否将人复活?
蓝礼不确定,但他决定尝试一下。
换做寻常人,对此估计不会有什么有效办法,但他不一样,他可不会忽视此时自己手腕当中正存在着另一个“神灵”,虽然有些没用,但却也是个神灵!
当一个神灵闯入另外一个神灵的领域当中,会发生什么?
抱着这个念头,蓝礼来到了这里。而深吸了口气后,他直接开始了行动。
只是似乎有些想当然,因为当他将手腕上的蓝色火苗挖出来后,周围环境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仍旧是静谧昏暗,毫无异常。
他对此蹙了蹙眉,但并未放弃,而是就这么站在雷妮丝的尸体前,站在七神之一的战士雕像之下,手指竖着,目光紧盯指尖燃烧着的蓝色“烛光”,口中冲其念叨起了一句简陋却又不简单的话
“愿战士保佑你。”
话音落下,手指尖上的蓝色烛火瞬间晃动了一下,但并未发生其他情况,蓝礼见此沉默片刻,遂念起了第二句。
“愿战士保佑你。”
烛火仍旧晃动,同样没浮现什么特殊现象。
但随着之后一句又一句的“祈祷”,它的晃动却愈发明显,似有无形波动扩散,与此同时,被蓝礼留意着的战士雕像上方,那被“头盔”遮挡了住的石质面颊处,却似乎开始伴随着祈祷而闪烁发光。
他因此受到鼓舞,于是就这么站在原地不断念叨了起来。
……
“跑去圣堂祈祷了?”
另一边的昏暗厅堂内,坐在黑橡木高背椅子上的秃头老人听闻过管家汇报后砸吧砸吧嘴。
“倒也虔诚,却是个蠢蛋。原本我还想着能不能嫁那小子一个女儿,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要不要派士兵盯着点?”胖管家询问。
“这还用说?”
秃头老人闻言瞥了他一眼。
“那可是个宝石造的好宝贝,要是被咱们弄碎了,嘿嘿,咱们的好国王可是会找麻烦的。”
随后他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样。
管家见此开口汇报第二件事。
“海疆城的继承人派崔克梅利斯特赶来与咱们求助,他声称铁民进攻太过疯狂,海疆城即将失守。”
“派崔克?”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闻言复又砸吧砸吧嘴。
“那小子不错,不错,就是听说还没婚约?”如此反问着,老人却并未等来答案就继续说道:“你跟他说,咱们佛雷家的女儿随便给他挑。那支援一事挑完了再说,没错,挑完了再说。”
胖管家是老佛雷侯爵的心腹,闻言心下了然,继而小声道:“这样一来他也许会等劳勃国王支援,或者等奔流城徒利家的人赶到。”
“等支援?”
佛雷侯爵闻言嘿嘿一笑:“那时候他老娘都被铁种们睡了好些天啦,不会,不会,他心里有数。”
管家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以一种更小的声音询问:“那铁民那边?”
“怎么说也得让他们撑到那小子应了咱们这事之后。现在嘛,该给情报给情报,该给钱给钱。”老侯爵面无异色地道:“小心着点,别被发现喽。”
“那攸伦.葛雷乔伊不太好打交道,而且可能会收钱不办事听说铁群岛已经催他回去了。”
“他有野心,有野心就好打交道。”老侯爵道:“嘿,拖了这么久,你真当他还能回铁群岛不成,回去等着被砍脑袋?”
说完,他也不等管家继续开口就摆手转移了话题。
“关于这个蓝礼,叫学士写信了没有?”
“学士已经派渡鸦联系国王那边了。”管家闻言笑了笑:“这个机会倒不错,本来咱们在国王那里就不太讨喜,现在多少能邀邀功。”
“不讨喜?”
老侯爵闻言冷笑:“咱们当佛雷的什么时候讨过喜?那帮子领主老爷们一个个自诩家族历史好几千年,高贵的很,结果呢?咱们六百年就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啦,谁不嫉妒?”
说是这么说,但老人脸上的表情却充满了不忿,口中也在唠唠叨叨。
“迟到的佛雷?嘿嘿。你记住,只要咱们实力强,就算”
他话没说完就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惊慌叫嚷,这让老人面色不满。
“这帮小崽子,又”
同样没说完,厅堂外就屁滚尿流般地跑来一个侍从打扮的少年大叫:“不好了祖父,绿叉河涨水了!”
“慌什么?这河涨水还少见吗?”老人闻言训斥。
“不这次太”
少年侍从脸色惊恐:“这次太大太大了!”
189 质变
孪河城是河间地佛雷家族的家堡,但它并不只限于一座城堡,而是两座。
分守于一座宽敞石桥两端的两座城堡。
傅雷家族的人们日常于这两座城堡当中固定生活,而作为家主的老瓦德.佛雷侯爵偶尔会跑到这边来,偶尔会前往那边去——虽说许多大贵族麾下掌控的城堡可能不止一座,但如此接近的两座城堡却基本属于维斯特洛仅有的。
如此修建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方便佛雷家族收取过桥费,以及更有利于防御。
相对于维斯特洛领主家族普遍千年以上的历史,佛雷家族的“年纪”很轻,轻到只有六百岁,连他们家麾下的封臣历史都比他们要久。
但虽说“年纪不大”,佛雷家族的势力与实力却远超河间寻常贵族,甚至处于河间地最顶级的贵族行列当中。
原因有很多,但根本原因却是城堡下的那座桥,以及过桥费。
孪河城坐落于一条名为绿叉河的庞大河流之上,而绿叉河则竖着分隔了北境与河间地的大片道路,要从北境到西河间地,孪河城是附近几百里内唯一的渡河点,战争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暂且不提,单纯收过路费就已经让佛雷家族富得流油。
换句话说,城堡下这座桥是佛雷家族的生存根本,也是他们层层壮大的根基。然而在今天,在一个尚算晴朗的冬日天气下,他们的根基却遭受到了一次危险的冲撞!
阳光笼罩下,肉眼可见的一道滔天巨浪突然从城堡外视线尽头汹涌浮现,并且朝着孪河城极速冲击而来,隐隐哗啦声如同瀑布撞击卵石,又如同被大坝阻拦憋了许久的浩瀚江水而今终于遇见了开闸一般,一股脑猛冲而至!
一些本在城堡城墙上巡守的士兵最先发现了这点,随后是城堡高塔当中的一群人,最后消息飞速扩散而开,蔓延到了两座城堡内外——
人们起先对此并不相信,因为这情况根本就连想都想象不到。
但在亲眼所见之后,他们却不得不相信。
于是惊慌尖叫与焦急大吼遍及两座城堡——切菜的、喝酒的、与曾祖母偷情的,嫡系、旁系、子辈、孙辈,仆从、帮厨、士兵、马房小弟……
不论什么身份,不论在做什么,此刻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影响的慌张朝城堡外世界逃窜而去,完全顾不上别的。
仰仗于孪河城收过路费的习俗,两座城堡而今的闸门并没有封闭,因此很多人成功出逃,但也并非全部。
于是当那河流尽头的巨浪冲击而至后,没逃出去的一群人仿佛能够隐隐感受到脚下地面传来一阵晃动,随后在从天而降的大量冷水下,他们直接被浇成了落汤鸡。
“没事了?”
坐在椅子上被抬着朝城堡外跑去的老侯爵比较幸运,大水浇盖而来时他恰好抵达城堡的门洞当中,于是避免了落汤鸡的下场,但他却眼睁睁见到跟在后边的子子孙孙们一个个狼狈不堪,浑身滴水外加满脸惊恐的模样,这让他原本有所慌乱的情绪突然消散一空,转而变成一片恼怒。
“就这么点风浪,你们一个个的就全都坐不住了?我要是真死了,那这佛雷家——”
“快跑,快跑,又来了!”
惊恐大叫声打断了他的训斥,一瞬间原本放下心来的许多人再次变得一片惊慌,就连原本愤怒的老侯爵此刻也没心思在教育晚辈了,满脸焦急地忙示意几个儿子把自己快点抬出这个危险的“家堡”。
阳光笼罩下,肉眼可见的庞大浪潮再次朝着石桥以及石桥边缘两座城堡冲击而去,城堡两端的出口则不断朝外窜出一个又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随后他们汇聚在桥两侧,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那原本安全非常的城堡不断受到一次又一次河水的冲击,望着那浪潮如同巨人巴掌般不断煽动着,望着一条条水中游鱼伴随冲击而连绵拍打在城堡城墙、桥面与塔楼表面,然后摔落地表不断扑腾……
望着这一切,逃脱出来的每个佛雷家族中人此刻反应都不相同。大人们满面惊恐与茫然,有跪地祈祷的有原地打转的,小孩子们有的在奶妈怀中大声哭嚎,有的则充满惊奇地望着眼前那一切,有个男孩甚至因为脚边甩来一条鱼而欢呼叫好,结果被揍得哭爹喊娘。
“那边是怎么了?”
远处正在田地里拾取麦穗的一位农民见到了孪河城方向发生的情况,因此陷入呆滞,他身旁几个则已经被吓得跪倒在地大呼诸神保佑。
田地外泥土小路上几个风尘仆仆的行商同样也望见了那一切,有的目瞪口呆,有的则跨坐在马背上瞧着那一切幸灾乐祸。
“难道天上诸神终于开了眼,决定惩罚咱们的佛雷老爷了?”
没人回应,这情况注定会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
外头喧嚣吵闹,却没人留意孪河城内圣堂中的一切。
情况发生的突然,人们只顾得上逃跑,倒是将某个原本的贵客给忘在了脑后。而当他们想起来时,却已经不敢再随意进入这伴随河水冲撞而隐隐晃动着的城堡当中了。
此时蓝礼仍旧在对着手指上的蓝色火苗不断念叨着,而他每念叨一次,手上火苗都会剧烈摇晃一次,一股无形的波动也会因此倏然扩散一次。
如果有人见到这一切,那么就会发现,外面河水的躁动频率,与这火苗的晃动次数有很大关系。
然而此时别说有人发现,就连当事人对此都并没有放在心上,或者说,伴随着无形波动不断的扩散,他整个人也仿佛受到连绵的冲击一般,思绪变得有点恍惚,心中想着的事情与情绪则悄然勾起了脑海中遗忘许久的一些记忆。
“蓝礼爵士?谢谢你救了我。”
“他们说你们多恩人的领主甚至领主夫人都公开养情妇与情夫?大多还喜欢同性?是这样吗?”
……
“你能想象到被水不断在脸上扇巴掌的感觉吗?”
……
“快来,我们要重新开始。我不会生病,但你就不一定啦——”
……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你开不开心?”
“等回了君临,我可以带你看看以我名字命名的一座山丘,我准备在那里盖一座大花园。”
“现在是挺臭的,但是以后会变好的——怎么,你不相信啊?”
“你害怕了?”
……
“好久不见。”
“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你在多恩沙漠时说过自己叫蓝礼,这个名字很少见。”
……
“你放心吧,都已经过了四十多年,该放下的早就已经放了。”
……
“我恨你,蓝礼。”
……
“我恨你……”
……
背后方向有各种嘈杂声响传来,最后甚至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让蓝礼恍惚的思绪重新凝聚,但看了看身前无声无息的女人后,他却并未理会。
失去了孩童的清脆与稚嫩,一阵阵祈祷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嘶哑微弱不已,但渐渐的却仿佛变成了这间圣堂内唯一的声响。
时间流逝,因祈祷而闪烁不定的神像面孔也愈发的明亮耀眼,直到某一时刻降临,积蓄的明亮仿佛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暗淡的圣堂内霎时被一阵耀眼金色光芒所笼罩!
190 七神是什么
神灵是什么?
行走在一片金雾弥漫殿堂中的蓝礼心头再次浮现出这个问题。
当祈祷停止,当战士神像出现变化,当一片璀璨金芒将他完全吞没后,蓝礼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雾气弥漫,有着坚硬暗金色地面的殿堂当中!
脚下地面就像是石头一般,踩在上面充满坚实感,扫视周围,一片金色雾气笼罩四方,见不到任何其他物质。
仿佛这就是一个雾气的世界。
这是哪?
蓝礼心有疑惑。
他原本期望着能用淹神火种将七神“刺激”出来,却不想刺激出的竟然是眼下这一切——
没有任何可供沟通的存在,他又能找谁来完成自己的目的?
于是在此地茫然徘徊半响后,蓝礼蹲下来看向了地表。
周围一切都仿佛虚幻,唯有脚下地面踩着颇感真实,没有其他选择,他只能观察于此。
然后,他就见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透过朦胧雾气仔细观察地表,蓝礼发现这地表并非纯色,其上还刻画着一道道线条般的面孔——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尽管面孔雕琢简陋,但其神韵仍旧能一眼看得出来。
这些是什么?
他想着这个问题,抬手触碰了一下其中一副少年面孔。
于是一道道朦胧画面接连浮现于脑海当中。
简陋茅草屋内的凄厉尖叫、呱呱落地后的嚎啕啼哭,幼年时代一次又一次的尿床……
不足五岁就不得不出门跟在大人屁股后拾麦穗跑腿打下手,七岁时寒冬降临,干柴充足,食物短缺,父母皆被饿死,随后独自一人艰难活到十一岁,却在某天醒来后不幸感染风寒,在好心邻居照料下死于自家屋子内的稻草床上。
……
北境、曼德勒家族领地、征服者战争以前的年代,一个农夫之子。
连绵画面闪烁的速度飞快,蓝礼无法确定这个少年具体种种人生细节,但他已经猜到了其大致身份,也隐隐了解这面孔是什么。
灵魂?
或者说,信仰七神的灵魂?
在那漫长而又飞快的人生画面当中,蓝礼最常见到的是少年的祈祷。小时候跟随父母祈祷,父母死后独自一人祈祷,最后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他仍旧在朝着圣母祈祷,渴望着自己能被诸神所青睐,能上天堂。
没错,天堂。
在维斯特洛的七神信仰体系当中,是有天堂与地狱存在的,或者说,这个世界大多神灵信仰当中都有这种类似的存在。
蓝礼以前并没有多琢磨这点,但既然神灵是信则有的存在,那么天堂与地狱呢?
泛是虔诚信仰七神的,大多也都相信天堂地狱的存在吧……
若有所思地想着,他抬手触碰地面其他面孔纹路。
不出他所料,触碰后同样会浮现出一些死者的记忆画面,有的正常老死、有的被谋杀而亡、有的死于瘟疫、有的失足坠崖……
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长相,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虔诚。
这里是七神的天堂。
蓝礼心想。
但天堂当中的神灵呢?
这里不可能没有神的吧?
抱着这个想法,他起身继续探查四方。
然而别说神,就连一个额外变化他都没看到过哪怕一点,除了雾气就是地面,以及地面上那一幅幅面孔。
蓝礼因此皱眉。
奇妙的抵达了这种玄之又玄的地方,寻常时刻他自然有充足耐心来探索这一切,但现在他可没什么好奇心思。
神灵呢?
神灵在哪?
那一体七面的神在哪?
情绪上的急切让他突然灵机一动,随后就准备开口“祈祷”一声,但紧接着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说话的能力了。
或者说,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有嘴巴的存在!
这是什么情况?
脑海中的疑问堪堪浮现,紧接着蓝礼就突然又发现自己同样没了手!
甚至没的不止于手,还有他的双腿、他的胸膛、他的肚子、甚至……他的一切!
我哪去了?
他“脑海”当中闪过这个念头,随后狭隘的视角突然发生了一种奇妙转变。
他的“视线”开始扩散开来,从双眼正常的视觉,到三百六十五度的无死角俯瞰一切,从原本的能见度不足五十米,到成百上千、上万、十万……
极速拉伸开来的视角让他整个人仿佛正在飞快上升,而下方的“大地”则迅速收缩变小。周围金色雾气仍旧弥漫着,但渐渐的,蓝礼却能看到他所处的地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那仿佛是一头横躺着的金色犀牛,或者说是犀牛形状的大地,主体庞大,周边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星辰闪烁。
然而这形状蓝礼越看越眼熟,最后豁然想起来在君临时,他曾经见过的一张维斯特洛地图。
如果将北境抛除在外,再将地图横过来,维斯特洛大陆差不多就是这副模样!
所以这是什么?
信仰分布图?
还是说七神的天堂就是维斯特洛的倒影?
然而神呢?
他疑问。
神在那里?
七神?
这个疑问出现后不久,蓝礼的视角复又发生变化。
他发现自己突然来到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而地下室中一位衣着单薄被锁链囚禁着的少女正默默祈祷。
他来到了一处村落中,村中老人正静静倾听着修士的传教。
他来到了一座恢弘的教堂里,教堂当中许多蓝袍修女正咏唱圣歌。他来到了城堡高塔内、塔中妇人正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凸起的肚子,他来到……
连绵不绝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但渐渐的,一种明悟却涌上蓝礼心头。
神灵是什么?
或者说,神灵当中的七神时什么?
天父、圣母、战士、少女、铁匠、老妪、陌客。正义与审判、母爱与养育、力量与勇气、天真与纯洁、工艺与劳动、智慧与未来、死亡与未知……
七神是什么?
相对于其他那些拥有一个个鲜明形象与职能的神灵,七神似乎代表着的是人类一种种美好愿景与期盼。
所以……七神是人?
或者说,七神是所有信仰七神之人?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让蓝礼感觉颇为怪异,因为他不久之前了解到,信仰是人类意志的集合体,那么某种意义上来说神灵自然是人。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想下去,他的视角就再次开始变换,或者说,回到了原本他刚刚到来时的人类模样!
瞬间变化的视角令他有些不适,站在金色雾气弥漫下的殿堂当中,他呆了十多秒钟才反应过来,遂忙低头瞧向自己的身体。
看起来和正常时一模一样,但蓝礼此时突然瞧见,自己的左手腕上并没有那些印记的存在。
他因此确定,自己并非是以真正身体来到的这里。
思维?
思维的世界?
灵魂?
灵魂出窍?
连番猜测不自觉涌现而出,但此时蓝礼并没有心思专门琢磨这点,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七神真的是指所有信仰七神之人的人,如果七神没有一个具体的主体思维存在,那么自己该去找谁谈复活?
找维斯特洛那成百上千万的人?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不对!
如果七神真的没有主体思维存在,那么现在“招待”自己,或者说让自己视角转换的,又是什么?
这个念头闪过,蓝礼突然感觉周身金色雾气蓦地朝着他的身后汇聚而去,转身一看,他看见了一个正伴随金雾而不断凝聚成形的人。
脚掌、双腿、躯干、双手、脖颈、脑袋、五官、头发……
一道道雾气仿佛变成了一个个细胞、一片片血肉、由下到上的连绵汇聚而去,将一个完成的人体组合而出。
最终,当周围雾气不再动荡,当那人身上金色华光流转消散,当其黑色长发被周围浓雾冲刷的不住晃动时,蓝礼直接怔在了当场。
这人长相赫然是自己,但却又与自己完全不同——
她是个女的!
191 代行者与合作
冰蓝色的漂亮眼眸、白皙精致的脸蛋、嘴角微微带着的笑意……
如果不是对面这位的面庞更柔和,身上衣物是金色拖袖长袍,且头发比自己目前的短寸要长的多的话,蓝礼都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了。
只是又一想之前所见的那种凝聚模样,他很怀疑这位并非原本就长这副样子,而是能够随意改变外形。
果不其然,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让他确认于此。
“男性人类普遍更喜欢与异性交流,而不是同性。同时他们对于自身外表总有一种虚假的自信。”
曼妙如同珠落玉盘般的动听少女声音听起来就能够让人不自觉放松心神,同时话语中包含着的含义也证明着对方似乎并没有摆出什么神灵架子来。
“你是”
蓝礼迟疑地问:“你是七神?”
“如同你所见那般,七神是所有信仰七神之人。”对方轻声回答:“与其说我是七神,不如说是七神凝聚出来与你交谈的一个临时代言者。”
“如果七神是所有人,又怎么会想与我交流?”尽管此时心有急事,但蓝礼仍旧狐疑于此:“或者说,又怎么会有思考?”
“人所有的,神自然不会缺少。”
距离他不足五米的女孩回答道:“人的思想与欲望根据他们各自本身立场滋生,神的思想与欲望扎根于所有信徒之上,所以有与你交流的必要。”
蓝礼对此似懂非懂,但他此时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刨根问底研究明白神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所以闻言后他默默点了点头,遂转移话题。
“那么想与我交流什么呢?”
尽管对方并非人类,但谈判自然需要掌控主动权,所以一上来就直接说我想让你帮我什么什么属于最下策,八成会被人套的死死的,反倒是先了解对方目的才是首先应该做的。
只是显然他的这种判断并不适用于眼前这位,因为在蓝礼话语落下后,对方就直接将目前情况说了个清楚。
“你希望神灵复活你那位朋友,但无法做到让她真正的复活,因为你的朋友并非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
“并非真实存在?”
蓝礼闻言怔了怔,遂皱眉道:“那怎么可能?并非真实,难道这些天与我说话的都是空气不成?”
“她的灵魂与身体是存在的。”女孩解释道:“但她这个人并不存在,或者说,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当中。”
“但她有体温、需要吃饭喝水、也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目标。”蓝礼更糊涂了:“如果这都不算是存在,那么什么算是?”
“表象的存在并不代表真正意义上的存在。”
女孩道:“你可以将她看作是水中倒影,是天上晨星挥洒而来的一抹浅光。她有她的思想、记忆、灵魂,身体,她的行为与常人无异,但她并非真实,或者说,对神灵而言她并非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她身处于时间的另一端,却偏偏因为时间的裂痕而被投放到了现在,所以我说,她并不存在。”
我思故我在。
蓝礼很想用这句话来反驳,但他此时更在意的是这句话当中所包含着的种种含义。
不存在?
倒影?
时间裂痕?
这话玄之又玄,想到往昔自己所面临的一切,他隐隐有所明悟,却又有更多疑惑与不解浮现而出。
不过紧接着他就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尝试用古道种子与淹神之火来救助雷妮丝,却偏偏无法奏效这个问题……
是因为她的“不存在”吗?
听闻到的一切让蓝礼想要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询问下去,但此时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思瞬间回到了正轨之上。
“不过不能复活不代表不能挽救她。神灵无法救活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却能让她变成这个世界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蓝礼皱眉。
“布拉佛斯的海王费雷哥安塔里昂有一位信仰七神的妻子。”女孩微笑回答道:“而她最近正虔诚祈求神灵赐予她一个孩子。”
……转世投胎?
蓝礼闻言蹙眉。
对方口中的存在与不存在这种神神叨叨莫名其妙的话语暂且不论,转世投胎蓝礼还是非常了解的,而布拉佛斯的海王他同样也清楚知晓。
维斯特洛大陆以东的另一片陆地上有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布拉佛斯则是九大自由贸易城邦当中数一数二的强大城邦,而海王则是布拉佛斯的统治者。
如果真这么安排,那蓝礼认为没什么不好的,虽说不是身体上的复活,但与身体复活也没什么太多差别,而且效果可能更好。
但他此时有些怀疑对方之前说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话。
只是……自己还有其他选择吗?
“条件呢?”他开口问:“条件是什么?”
“条件是你要成为神灵在人间的代行者。”女孩道:“替处理一些信徒相关的事物,惩戒、奖赏、审判、祝福……”
乍一听这些蓝礼还没感觉什么,但渐渐的他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时间呢?”他问。
“直到你死去。”
“不可能!”蓝礼皱眉回答:“我可以答应为办一件或几件事情,我也可以为服务一年或几年,但想叫我一辈子给当仆人,想都别想。”
“你不想救你的朋友吗?”
女孩奇怪地问:“况且七神并非某个独立意志,你也并非是谁的仆人。”
“想,但那不是以牺牲自由为代价。”
蓝礼冷淡地道:“至于七神是什么,这并不重要,因为不论是服务于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重点都是服务。”
对方闻言没说话,而是低头沉思了起来。
蓝礼见此也没再开口,开始默默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这些话并非是某种讨价还价,而是他真心所想。
神灵的代行者?
这名号听起来够高大上,只是他之前还亲手唤醒出一个神灵呢,可不认为这所谓的代行者有什么荣耀可言。
而对方说的那些“服务项目”听起来也并非是什么恶事,甚至应该都是一些好事,蓝礼本身对此并不排斥,但叫他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专门做这个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他的确是想救雷妮丝,但这种救是出于愧疚、出于惭愧、出于不甘……种种情绪让他心神不宁,让他焦躁烦闷,让他可以心甘情愿地用很多代价来换取对方生命重新绽放,但这代价并不包括他的整个人生。
“那么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
沉思了一阵子的女孩再次抬起头来看向蓝礼:“神灵可以与你展开合作。”
“怎么合作?”
“神灵帮你完成一件事情,你帮神灵完成一件事情。”
这话让蓝礼表情一怔,张嘴想要说话,但对方话语却并未停止。
“神灵复活你的朋友,你就需要帮神灵完成一件事情,而神灵下次找你合作,你帮完成,那么会帮你做一件事情。”
任务奖励?
如此具有即视感的东西让蓝礼瞬间联想到了这点,而对方下一句话却又将这种约定再次放宽。
“神灵并不对合作的时间做出限制,你可以随时选择终止合作。”
相对于之前的,这种合作简直好了太多,蓝礼若有所思。口中则问道:“力所能及的事情吗?还是很困难的?”
“第一次合作,可以放宽条件,同时也会赠送你一个额外的小礼物。”
女孩道:“但下次的合作会视你提出的问题难度而决定你需要完成的事情,或者根据提出的问题难度来帮你完成一件相等的事情。”
“那么这次需要我做的事情是什么?”蓝礼询问。
根据这位的态度来看,蓝礼发现这所谓的七神似乎并不是能随便找人当的代行者或者合作者的,不然不可能让自己讨价还价。
想想这也正常,成百上千年来除了那些日渐腐朽的教会成员外,可没听说谁自称神灵的使者,或者有谁做出什么超乎寻常的事情。
甚至这个七神本身都从未显露过神迹
显然这其中必然有些隐情,或者限制。
然而蓝礼并未有追究于此的打算,他认为目前这种模式听起来就很公平,也很合理,所以不打算顺杆往上爬。
“你所在的孪河城附近有座海疆城。”女孩道:“那里正受到铁民骚扰,你需要将那里的危机解除,不能让海疆城被铁民侵占,哪怕一天也不行。”
这话让蓝礼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切相关记忆,心念电转下,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朋友?”
“之前约定不变,会将你朋友送往布拉佛斯。”女孩回答。
蓝礼闻言放下心来,不过紧接着他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她转世之后,会保有原本记忆吗?”
“当然。”
女孩道:“神灵不会主动干涉你朋友的记忆,神灵的交易是将你朋友复活,而不是让她变成一个陌生人。”
“所以是可以干涉记忆的?”
“没错,但你放心,神灵不会”
“不。”
蓝礼打断女孩的话,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下微微沉默,随后开口道:“我希望你们干涉她的记忆。”
“我希望她忘了我。”
192 职业晋级
【你获得了七神的馈赠,你的骑士职业晋级为骑士王】
……
【你的相关职业特性演化为领袖意志】
……
脑海中接连浮现而出的两道信息让原本神智有些恍惚的蓝礼头脑迅速清醒,抬眼看去,他发现自己此时已经从那金雾殿堂当中返回到了孪河城昏暗寂静的圣堂之内。
之前种种交谈还历历在目,但周围已经没了其他人的存在。手指尖仍旧竖在眼前,其上也一直在燃烧着蓝色火焰,只是相比最初要小了太多,甚至仿佛一股微风就能将之吹灭。
看了火苗一眼后,蓝礼将其摁回了左手腕,随后将目光看向手腕上出现的一个新痕迹。
职业的改变只是对方口中的一件小礼物罢了,之前的交谈让他与那位七神达成了合作协议,而这协议的表现形势却是左手腕混乱印记的左上角悄然浮现出了一道正绽放金色光芒的,一体七面的神灵标志。
左上角、左下角、右上角……
交叉双弧的混乱印记四方接连浮现了三个小标记,古道之种、淹神火种、七神契约,一个比一个奇特。让蓝礼脑海当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词汇外挂。
相对于自身的“系统”而言,这些东西,包括混乱印记在内可真都是外挂了,种种功用极为特殊不说,也明显超出常理。
“但外挂总有失效的那天。”他心想。
尽管没有任何迹象显露,蓝礼却隐隐感觉得出,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本身所真正拥有的,是暂时“寄宿”在他这里的,不然为什么无法掌控?
不然为什么无法显露于系统面板当中?
想着,他摇了摇头,目光则看向身前仍旧静静躺在那里的纤细身影。
手腕上的“外挂”明显依托于混乱印记的存在而存在,古道之种是这样,淹神神性也是这样,最后这个七神契约还是这样。
显而易见,如果没有这混乱印记,他不可能获得古道之种,也八成不可能唤醒那已然沉寂成千上万年的死亡淹神。
而那原本从无神迹显露过的七神,估计也找不到所谓的代行者,或者合作者吧……
得出这种结论的原因有很多,但最明显的是,七神的“复活”需要依靠蓝礼来进行,或者需要蓝礼左手腕上这个新出现的标记来执行。
事实上这种执行并非什么难事,只需要伸手触碰就可以了,但如此简单的工序却偏偏必不可少,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再加上那放宽的条件……
心中所想并没有阻碍蓝礼行动,跪坐下来时他最后看了几眼身前雷妮丝那沉静而又美丽的面庞,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这位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左手触碰对方额头。
“希望你下辈子别再碰到我这样的人,以及”
之后话语蓝礼没说出口,因为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这倒也不重要,因为在他手指触碰到对方眉心处时,一抹金色涟漪就突然从其额头中央处散发而出,并且扩散而开将其身体完全笼罩。
随后蓝礼就见到,一个朦胧而又纤细的沉睡身影从死寂的尸体当中浮现而出,并且在周围金色华光缭绕之下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终完全脱离了圣堂建筑所在,化作一抹金色璀光一闪而逝。
蓝礼因此收回视线,随后低头看去,发现那之前的尸体已经化作一堆苍白沙尘铺散于原地,被衣物紧紧包裹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沙子做成的假人模型。
正常人就算灵魂被剥离,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吧?
蓝礼心想,对于之前所闻的一些话语有了个更明确的认知。
但他并没有继续去想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而是站起身来将这沙尘假人朝四处挥洒一空,直到完全看不见原本模样,又将残余衣物用不远处一根蜡烛点燃,最终令其化作一片飘荡灰烬。
扫尾工作完成后,他这才算是将这件事情彻底放下,低头瞧了瞧自己手腕上的那个七神标志后,他思考了一番,遂转身走向圣堂之外,去准备将之前应下的那件事完成。
然而也就在蓝礼转过身去之时,他突然见到在这昏暗建筑的门口区域,竟然累积了一大滩水?
发生了什么?
他不由皱眉。
在没进入那神灵殿堂之前,他的确听到了一些响动,但当时他被淹神火种散发出的波动冲击的心神恍惚,根本没有可能关注后背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眼下看来……
“发洪水了吗?”
脚步小心避开这摊水,蓝礼推开圣堂大门看向外界,然后他就发现,这建筑内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了。
孪河城的圣堂身处于城堡进出口闸门不远,立足于兽舍与铁匠铺之间,是一个七边形的石质建筑,周围有台阶拱卫,地理位置较高。
然而此时站在这圣堂门口朝外望去,蓝礼发现这城堡本就脏兮兮的泥土地面此时竟已全都变得泥泞不堪,空气潮湿阴冷,四处可见有大量水泊积存,仿佛刚刚下过一场大暴雨。
然而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孪河城挨着北境不远,又不像是南方,冬天没可能下雨的……
况且,就算能下雨,又怎么可能下活鱼?
瞥了眼圣堂门前道路上随处可见的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又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想到自己之前干的某件事情,蓝礼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琢磨这点,而是突然察觉到了另外一种情况。
这城堡内怎么这么安静?
佛雷家族的人呢?
都跑出去了?
可这里看起来已经安全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心中的疑惑让蓝礼踏步朝着不远处敞开的城门口走去,而随着他不断接近,一股吵闹声音也渐渐传入耳中,最终当他拐了个弯来到城门洞内时,城外一切直接映入了眼帘。
大量穿着棕色衣袍的佛雷家族中人此时正汇聚在城堡外的一片绿草地处与另一伙人静静对持,为首的瓦德.佛雷侯爵坐在被儿孙们拱卫着的黑背椅子上满脸阴沉。
而与他们对持的人其实只有那么三个,一女两男,全都背对着蓝礼方向看不见长相,但看身上衣着,却也明显是佛雷家族的人员,其中一个矮壮的还颇为让他眼熟。
这是内杠了?
蓝礼对此颇感奇怪,而接下来听到的一句话则直接让他确定于此,继而深受震撼。
“曾祖母?你这该下七层地狱的老东西!当初我和安娜娜相爱的时候,你还在我第六任曾祖母怀里喝奶呐!你还问我为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当初为什么抢了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