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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官笙     明廷txt下载     明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一章 真的是狠

    周正不清楚黄立极与崔呈秀的关系,要他收手里面夹杂了多少私心,语气十分平静又坚定的道:“崔呈秀必须辞官。”

    黄立极看着周正的表情,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半句废话不再多言。

    周正看着黄立极的背影,神情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如常。他知道,黄立极一旦介入,那就意料之外,并且十分重大的事情。

    麻烦就要来了,并且是不同以往。

    果然,没用多久,周正就被从刑部带离,却不是去东厂,而是大理寺。

    在大理寺监牢内,周正的待遇还不错,是一个干净的单间,书桌,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几本书。

    周正看着这个待遇,没有半点开心,心里默默盘算着,黄立极到底会如何对他出手。

    待到晚间的时候,周正牢门前来了一个周正意想不到的人吴淳夫。

    这个人,已经调任吏部尚书!

    从七品官致仕闲官到吏部尚书,只用了半年时间!

    吴淳夫不同于官场上那些人,神情肃重,一举一动都很规矩,骨子里的儒生秉性,他神态有些轻佻,嘴角挂着丝丝怪笑,仿佛将眼前的事物当做了玩具。

    他就是这样看着周正的。

    周正看着他,眼神里警惕,抬着手道:“吴天官也是崔天官的说客?”

    吴淳夫一笑,走到周正身前,拉过他身后的椅子,随意的坐下,看着周正道:“我现在还兼任大理寺卿,暂代吏部尚书。”

    周正品味着他话里的意思,道:“那,吴天官是特意来见我的?”

    吴淳夫斜倚在椅子上,一只手指着下巴,看着周正笑着道:“我之前就知道你,倒是没想到,你的胆魄还真不小,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周正对这位十分警惕,吴淳夫短短事情爬的那么高,可不是能力,他要是狠辣起来,崔呈秀,田尔耕还得靠边站。

    吴淳夫看着周正一言不发,不由笑了声,道:“你知不知道,魏公很生气,他只有说句话,就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死去,谁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的,死在哪,尸体都找不到。”

    周正揣测着吴淳夫的来意,神色不动的道:“吴天官,就是来让我消失的?”

    吴淳夫脸上是一种玩味笑容,道:“要让你消失,何须我亲自来?”

    “那吴天官的来意?”周正问道。

    吴淳夫见周正虽然有警惕,不安,却没有多少恐惧,想着传言,道:“不跟你兜圈子了,内阁下了命令,要吏部除了你的功名,大理寺这边判你有罪,永不叙用。弘治年间的唐寅知道吧?他就是永不叙用的。”

    周正眉头狠狠一挑,黄立极真狠啊!

    唐寅也就是唐伯虎,在弘治年间因为卷入科场舞弊案,被禁止入仕,永不叙用。

    唐伯虎,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一辈子都没能做官,一生不得志,郁郁而终!

    不管是朝堂更换,还是皇位交替,亦或者唐伯虎名动大明内外,这个‘永不叙用’都从未变过!

    也就是说,黄立极真的这么干了,周正就绝了仕途!

    即便将来阉党倒台,或是他老爹周清荔登上高位,都没办法!

    好狠!

    周正脸上再难平静,双眼急急闪烁。

    他虽然不喜欢现在的官场,可不代表他不需要官身,没有官身在这个时候能做成什么事情?!

    吴淳夫看着周正变幻的表情,笑容越多,斜倚在椅子上,一脸的玩味之色。

    周正心里慌乱,看着吴淳夫的表情,陡然将乱绪压下,深吸口气,道:“吴天官,不会是亲自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的吧?”

    吴淳夫一怔,旋即呵呵一笑,道:“我喜欢聪明人,简单,你要是想告御状,我可以让你进宫。”

    周正看着吴淳夫,乱糟糟的心里也明白了,吴淳夫与崔呈秀,黄立极的关系并不好,吴淳夫想要浑水摸鱼!

    周正心里一片混乱,艰难的思索着,道:“元辅,打算用多久革除我功名,永不叙用?”

    吴淳夫道:“明天一天,他是首辅。”

    黄立极有拥戴朱由检登基的从龙之功,统帅文官,他现在已经有了真正首辅的几番模样,权力自然不小。

    还有一天。

    周正心里稍松,看着吴淳夫不再说话。

    吴淳夫一直盯着周正,见他表情放松,微微侧头,斜眼看着周正道:“看来,你手里还有东西。”

    牢房里没有其他椅子,周正只能站着,俯看着吴淳夫,还是不言语。

    吴淳夫打量了周正这间牢房一阵,转头看向周正道:“将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帮你挡着黄立极。”

    周正没有之前那么慌张,思绪已经动起来,微笑的看着吴淳夫道:“吴天官不应该坐山观虎斗吗?这就要亲自下场了?”

    吴淳夫斜着的眼神微微眯起,脸上笑容渐失,淡淡道:“聪明人有个坏处,就是自以为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口。”

    周正多想告诉吴淳夫,你跟我不一样啊,我崩的高是为了捞好处,你就是秋后的蚂蚱,蹦的越高,死的越快啊。

    周正看着吴淳夫淡漠的神色,眼中暗藏的杀意,道:“我想说的是,吴天官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不妨慢慢看。”

    吴淳夫头又歪回来,直视周正,道:“有意思。我很好奇,就算你把崔呈秀逼的辞官,就不怕他事后报复?崔呈秀的门生故吏,随便一个出来都能压死你,更何况,你现在是在打魏公的脸,魏公要是落下话来,你真的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正真的没法给吴淳夫解释,道:“下官相信我大明官员能明辨是非,更相信魏公公。”

    吴淳夫嘴角抽了下,周正这话他听了很多,唯独从周正嘴里出来,完全变味。

    他审视了周正一眼,拍了拍椅子站起来,道:“也罢,我就等你的好戏,别忘了,你只有一天时间。”

    周正看着吴淳夫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眉头紧拧。

    黄立极的出手干预,让事情变得有些麻烦了。

    周正坐在椅子上,皱起眉头,右手捏着衣角,缓缓推敲。

    黄立极的威胁无疑是致命的,真的要让周正‘永不叙用’,那真是毁灭性的打击。

    好一阵子,周正轻声自语道:“黄立极真的会这么做吗?”

    黄立极要是下这个狠手,后果也相当大。士林反对阉党是主流,周正现在扛起了弹劾阉党铁杆奸佞崔呈秀的大旗,黄立极对周正打击报复,他就不担心清议吗?

    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清楚新皇帝朱由检的对阉党的态度?

第两百四十二章 危急了

    周正并不了大明的高层朝局,尤其是这些阉党大佬们错综复杂的关系。

    又好一阵子,周正闪烁的双眼一定,看向牢门,低声道:“不论如何,这件事还得在崔呈秀身上终结。”

    想通了这些,周正轻吐一口气,事情,还没有那么遭。

    他对现在的处境早有所料,布置足了后手。如果崔呈秀还是舍不得辞官,周正就给足他压力!

    周正被转去大理寺,要被定案,削除功名的消息渐渐传出去,引来了不少动静。

    杨四少这会儿正在一青楼喝酒,他是听到消息,十分畅快的来的。

    他身旁坐着的是钱中庭,这位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前不久躲出京,知道新皇继位才匆匆跑回来。

    杨四少喝着酒,看着厅中舞女翩翩起舞,神情畅快,惬意的不行,浮肿的双眼也消了一些,满脸的兴奋。

    周正这个麻烦,终于是被他给消灭了!再几天他三叔杨湖致就会到京,他有这个功劳,在杨家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钱中庭看着他的表情,侧头笑着道:“四少,这周征云要是被革除功名,永不叙用,那咱们的麻烦就没了。”

    杨四少看着舞,脸上带笑,语气却冷漠的道:“革除功名就算了?我已经找好了人,他一出京,直接弄死,找个没人的地界埋了。”

    钱中庭脸色微僵,他不喜欢这种草莽手段,还是陪着笑,道:“那都是四少说了算。”

    杨四少瞥了他一眼,道:“怎么?看上什么位置,想要我帮你运作?”

    钱中庭满脸堆笑,道:“让四少见笑。我听说,刑部右侍郎空缺,我的资历恰好合适,但我是都察院一系,想要调迁有些困难,还得四少帮忙。”

    杨四少浮肿的双眼有一丝冷笑,脸上却笑容更多,道:“好说,我与崔堂官还是有些交情的,等周征云的事情了结了,我给你走动一番。”

    钱中庭连忙道:“谢四少。”

    杨四少看着跳舞的一个女子,喉咙动了下,双眼闪动光芒,道:“你是佥都御史,周征云原本是你们的人,将案子给我做实了,我要他永远翻不了身!”

    钱中庭神色一沉,道:“四少放心,这一次是内阁属意,谁都阻挡不了!我这就回去,弄个三司会审,不止要定成铁案,还要他永远翻不了案!”

    三司会审,基本上就是大明司法体系的终审,没有足够的理由,皇帝都不能轻易翻案。

    “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杨四少盯着那跳舞的名妓,双眼发着幽幽绿光的说道。

    钱中庭也看出来了,不敢打扰,站起来说了一句便走了。

    几乎同一时刻,胡清郑的府邸,迎来了一个客人。

    胡清郑不喜欢这个人,却又不得不招待。

    这是他的大舅子,胡清郑向来惧内,这个大舅哥又霸道,就更不喜欢打交道了。

    这位大舅哥叫做曾友链,他站在胡家的客厅里,瞪着眼看着胡清郑,沉声道:“你老实告诉我,那周征云手里到底有多少东西?阉党真的要是将他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他会不会不顾一切的跳出来,与阉党鱼死网破?”

    曾友链以及他背后的人自然不关心周正的生死,他们在担心是,周正已经到了绝境,他会不会拉着崔呈秀一起死?

    崔呈秀在阉党地位十分重要,要是他倒了,不说牵累多少人,魏忠贤若是大怒,再兴大狱,他们这些人受得住吗?

    新党昨天怕的是阉党恼羞成怒,今天怕的是周正破釜沉舟,两头都怕。

    胡清郑看着大舅哥,胖脸皱成一团,道:“我跟他也不熟,哪里知道。”

    曾友链脸色大怒,道:“你去刑部见那周征云,就什么也没有问出来吗?”

    胡清郑缩着脖子,道:“没有,他口风很紧。”

    曾友链对这个妹夫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咬牙切齿的恨恨道:“那你还等什么,想办法去查清楚!要是那周征云不惜一切拉崔呈秀下水,倒霉的可是我们!”

    胡清郑现在有些后悔没有听周正的话,要是早早辞官归乡,哪里有这么多破事!

    胡清郑胖脸动了动,慢吞吞的站起来,向外面走。

    曾友链气的又哼了一声,跟着向外面,他的事情更多,更烦。

    新党是惶恐不安,生怕阉党恼怒,牵累到他们。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崔呈秀,则紧闭门户,一天没出门了。

    崔呈丽站在门外,急的六神无主,看着身旁的何琦图道:“大哥到底怎么回事?那周征云不是被抓去大理寺了吗?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怕的!”

    何琦图张了下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位崔二爷,说聪明吧,有些地方他赶不上,说愚蠢吧,怎么解释也不会听懂。

    那周征云手里不知道握了多少东西,不说他背后的人,要是现在将他‘革除功名,永不叙用’,谁知道周征云会怎么发狂?将东西爆出来,他们崔家根本承受不起!

    那不是简单辞官了事的,那是要赔上身家性命,整个崔家的!

    崔呈丽见何琦图不肯说,转身就抬手要敲门,他还没拍上,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崔呈丽一见崔呈秀,大喜道:“哥,没事了?”

    崔呈秀看都没看他,转向何琦图,道:“明天中午去将周正从大理寺带出来,我去见一下元辅。”

    何琦图还没说话,崔呈丽却急了,道:“哥,那周正那么可恶,怎么能带出来,直接让大理寺判刑不就得了?”

    崔呈秀转向他,表情平静的可怕,道:“我明天会上书辞官,三天内离京,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走。”

    崔呈丽双眼大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崔呈秀即将调任兵部尚书,越过明年就可能会入阁,问鼎首辅宝座就在眼前,怎么突然就要辞官了?

    崔呈秀没有解释什么,与何琦图道:“让人看着他,将首尾都处理干净,你也辞官,随我一起走。”

    这次轮到何琦图惊色莫名,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不止崔呈秀要辞官,他居然也要跟着走?

    事情,危机到这种关头了吗?一个小小的周正,怎么就能将堂堂的崔呈秀逼迫到如此境地?

    崔呈秀说完就大步出府,没有多余的废话。

第两百四十三章 宫里来人

    周正这条小鲶鱼在新皇交替这断本应该平静的特殊时期,渐渐掀起了一些浪潮。

    不止搅动了阉党,新党,朝野一些暗藏或者蛰伏的力量也相继出现,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京城人的视野中。

    比如,前任首辅叶向高忽然上书新皇帝,列出了‘二十八道新政奏议’。

    再比如,躲在江南近一年的前任首辅顾秉谦不甘寂寞,上书为他过去的一些事情辩解,并且‘愤于党祸’。

    而天启三年的刑部尚书王纪,也就是前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东林党大佬**星的门生,上书谈及了所谓的天启三年到天启六年间的‘逆案’,为东林党翻案的倾向十分明显。

    他们这些相对来说还算低调,并没有抱团出现,在朝野还没有引起什么动静。

    在周正被关入大理寺,传言要‘永不叙用’的第二天一早,周正弹劾崔呈秀的奏本如期的出现在通政使司。

    这似乎在很多人预料之中,却也让更多人惊恐万状,惶惶不可终日。

    甚至于,新党的一些人忍不住的冒头,公然上书,为崔呈秀辩解,斥责周正‘狂悖邀名’。

    这种反差,让在大理寺内的周正都暗自摇头,不管什么党哪个派,本质还是争权夺利,没有区别。

    周正坐在大理寺的牢房里,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志怪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临近中午的时候,周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自语道:“差不多了。”

    就在周正话音落下的时候,有一群内监出了宫门,直奔三司所在的大理寺。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三司衙门就在一起,这一群内监出宫,来到这里,惊起了不少人的警觉。

    皇宫里那位新皇帝一直无声无息,没人知道他的心思,这还是第一次有内监这么光明正大的出宫!

    大理寺少卿荣山看着领头的内监,神情微变的道:“公公的意思,是要提走周征云?”

    这内监高抬着头,一脸的傲色,道:“咱家说的不够清楚吗?”

    荣山自然知道周正这段时间搅起的风云,也知道他是个麻烦人物,若是被内监带走,那后果怕是他不能承受的!

    荣山一时间心思千转,连忙道:“不敢,我这就让人去提来,公公稍坐,喝杯茶。”

    这内监瞥了眼简陋的大理寺,有些不情愿的道:“你快点,咱家在宫里还有一堆事情,没闲工夫在这里跟你们耗。”

    荣山连声说‘是是’,他自己也转身进了内院。

    出了厅,荣山找来两个人,低声道:“快,将消息传出去!”

    “是!”两个衙役不敢怠慢,从侧门快速出了大理寺。

    最先得到消息的,莫过于与大理寺一墙之隔的刑部了。

    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辞官的何琦图听着来人的禀报,神色大变,道:“你说什么?宫里有内监出宫,要带走周征云?带去哪里?”

    衙役苦笑道:“是宫里来人,荣少卿亲自查验,不会有错。至于去哪里,还用问吗?”

    何琦图脸上冷峻,心念飞转。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内监出现,是新皇帝的意思吗?是那周正又做了什么吗?

    何琦图慌了,不敢擅端,与那大理寺衙役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荣少卿,让他拖着,我立即去禀报大人。”

    那衙役还没应声,何琦图就直奔崔呈秀的班房。

    崔呈秀正在看着眼前的乞骸书发呆,他万不肯千不愿,但现实种种逼迫,已经由不得他了。

    何琦图急急慌慌而来,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而进,道:“大人,宫里来人了,直接去了大理寺,要带走那周正,不知道带去哪里。”

    崔呈秀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让荣山告诉内监,周正的案子是冤案,刑部已经撤案。”

    何琦图一怔,旋即想到要辞官的事,眉头皱起,怒形于色,道:“大人,就这么放过那周正?”

    崔呈秀伸手合起手上的乞骸书,淡淡道:“你觉得,我只是被那周正逼迫才辞官的?”

    何琦图神色僵硬,一时间回转不过来,只得道:“大人,里还有内情?”

    何琦图摇了摇头,道:“告假的,装病的,装聋作哑的,也不差我这个辞官的。”

    何琦图隐约明白了,新皇帝登基,朝廷那些大人们都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纷纷明哲保身,坐观风向,作为朝廷重臣,阉党显贵,崔呈秀的压力肯定不比其他人小。

    不过,既不如此,也不应该轻轻松松放过那周正!

    “大人,我们不是没有机会!”何琦图沉声道:“元辅已经出手,那周征云再说什么也没用,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雨过天晴,朝廷已经站在大人这边了!”

    或许是已经决定辞官了,崔呈秀是前所未有的冷静,脸上还出现了一抹微笑,道:“我们的机会不在现在,你去吧。”

    何琦图还想再说话,却见崔呈秀已经带着奏本起身,准备出衙门,连忙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进宫。”崔呈秀说道。

    何琦图张了张嘴,神情慌乱,却不知道说什么阻止崔呈秀。

    以往官员辞官,无非就是上书皇帝,来个‘三上三拒’,最后皇帝‘挽留不得’,才放人。崔呈秀这带着奏本进宫,这是要向皇帝当面辞官,省去那些客套的流程了。

    何琦图也是久经宦海的人,立时感觉事态紧张,连忙安排人去大理寺。

    大理寺的内监等了一阵已经显得不耐烦,看着不远处的衙役,尖锐着嗓子道:“提个人用不得这么久吗?”

    那衙役连忙陪着笑,道:“公公稍候,我这就去问问。”

    “快点!”内监越发不耐的道。

    “诶诶。”衙役匆匆向里面跑去。

    衙役进去的时候,刑部的人已经过来,荣山已经知道崔呈秀那边的决定,不由得一阵头大。

    这周正现在有一种‘清流前锋’的架势,如果不压下去,后面还不知道多少事情,这要是直接放出去,可能会令清流有种阉党畏缩的错觉,更加疯狂的上书,掀起朝野新一轮争斗!

    在这个朝局动向不明的时候掀起朝政,谁能判断后果?

第两百四十四章 庶子猖狂

    不管荣山怎么想,他是留不下周正的,也不能阻止内监带走周正。

    不过,荣山还是想与周正谈一谈。

    他出现在周正牢门外,看着从容自如,一脸平静看书的周正,眉头一皱,开口道:“是你父亲在宫里向皇上陈情了?”

    荣山也只能这么想,否则皇帝怎么会派出内监来带走周正?

    是带走,不是释放,也不是追究,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处置方法。

    周正抬头看向他,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问道:“大人是哪位?”

    “大理寺左少卿,荣山。”荣山淡淡道。

    周正哦了一声,这位也是阉党,好像是崔呈秀门生?姻亲?

    荣山看着周正,眼神漠然的道:“进宫后,谨言慎行,不该说的,一个字不要说。否则皇上也保不了你,不要怀疑我说的话,你能活到今天,全是运气。”

    周正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眨了下眼,道:“荣少卿,就不怕我将这话转告给皇上?”

    荣山眼神蔑视一闪,道:“年轻人,不要妄自聪明,朝局你不懂,以后,你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周正点点头,道:“谢大人提醒。”

    荣山见周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眉宇厌恶,道:“走吧,宫里有人来接你。”

    周正微怔,宫里,宫里怎么会有人来接他?是朱由检忍不住出手了?不应该啊?荣山刚才提到周老爹,周老爹出手了?更不应该啊,他留下话了,周老爹不应该妄动才对?

    周正心里狐疑,却也知道,必须得出去了。

    这与他的计划,稍微有不符。

    周正收拾一番,跟在荣山来到大理寺正厅。

    内监看着周正走来,完好无损,似松了口气,看向荣山,淡淡道:“人咱家带走了,大理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荣山连忙道:“下官哪有什么可说的,公公尽管带走便是,对了,刑部那边已经撤案,是有人恶意诬告周征云,刑部那边已经在追查幕后主使了。”

    内监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周正瞥着荣山,心里好奇,黄立极对他出手,简直是在逼他鱼死网破,崔呈秀与黄立极到底是什么关系,知道后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反应?

    这些是想不明白的,周正在跟着内监出门的时候,心里已经在想,孟贺州是否出手了。

    他还不知道,崔呈秀已经带着辞官奏本入宫了。

    出了大理寺没多远,内监停住脚步,看着周正微笑道:“周公子,你可以走了。”

    周正正在想着是否朱由检出手了,听着这个内监的话,神色微动,近前塞过一些碎银,低声道:“敢问公公,是哪位救的我,改日也好登门拜谢?”

    这内监不动声色的接过去,一笑道:“周公子能想到的。小的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周正有些愣神,这内监的态度有些好的过分,看着他的背影在想,到底是谁出的手?

    宫里的朱由检?李实,亦或者李忠?

    周正猜不透,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眼三法司的大衙门,转向大明门方向。

    孟贺州一直盯着大理寺,周正一出来,就在一个角落等着。

    孟贺州瞥了眼四周,低声道:“崔呈秀刚刚进宫了,不知道是去干什么。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大明门外。”

    这是周正布置的另一个后手,以防止崔呈秀不妥协。

    周正看着他道:“我被放出来的有些意外,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走,去大明门。”

    孟贺州也是这个意思,朝局诡谲,不看清楚,不能轻易出手。

    周正两人定计便分头行事,一明一暗的向着大明门行去。

    大明门不止是紫禁城的正门,门外还都是大明的最重要的衙门,比如六部中的四部,五军都护府都在这里。

    周正来到大明门不远处,就看到有很多难民三三两两挤在墙角,大部分来自山西,河南,走投无路,一路乞讨来的京城,一眼扫过,竟然有数百人!

    周正在一个茶楼坐下,喝着茶,静看着大明门方向。

    周正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大明门一直很安静,周正散在京城的耳目一样很安静,没有传来什么特别的消息。

    其中刘六辙,孟贺州的人都曾来过,探不出任何不寻常的味道。

    “不应该啊……”

    周正自语,黄立极会这么容易罢手吗?还是说,内监的干预,让事情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就在周正有些坐不住,想要出去的时候,楼梯口脚步声突然响起,有人上楼。

    周正眉头微挑,他不止包下了这二楼,外面还有人盯着,怎么就有人无声无息的上来?

    周正看着楼梯口,神色警惕。

    脚步声渐近,露出了来人的头。

    周正瞳孔微缩,他看清了来人崔呈秀!

    他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呈秀上了二楼,来到周正近前的桌子,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些灾民身上,语气平淡无奇的道:“你的后手?不错,他们真要是的冲撞大明门,我就离死不远了。”

    周正心里警觉,面上不动,站起来,望着崔呈秀的目光所处,道:“他们应该来的更多,十之七八死在了路上。”

    崔呈秀知道周正要说什么,道:“我大明这么大,人口千万,别说几百人,就是死个几千,几万又如何?疥癣之疾而已。”

    崔呈秀的表情,语气十分的冷静,这让周正万分警惕又有些愤怒,道:“他们是疥癣之疾?你可知,万里长城溃于蚁穴?他们也是人命,与我们没有不同。”

    这些高高在上,衣食无忧的高官,丝毫不明白百姓,民心的重要,陕西之乱,岂是疥癣之疾,那是会导致大明亡国的!

    崔呈秀背着手,道:“你这些大道理留着说给愿意听的人吧。收手,我已经向皇上当面辞官,拒绝了皇上的慰留,三日内离京。”

    周正眉头一沉,崔呈秀肯辞官了?还是只是拖延之策,有其他目的?

    崔呈秀不在乎周正怎么想,转头看向他,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要你明白,我之所以辞官,并不是你掌握的那些所谓的证据,不过是形势所迫,下一次,你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少则一个月,长则半年,我必复起入阁,那时,谁也保不住你。给你,给你们周家人选好棺材,找个风水宝地。”

第两百四十五章 名动海内

    这崔呈秀想的倒是挺美!

    周正学着他,背起手,道:“那就谢崔大人关心了。另外,我与令弟在刑部打了个赌,他输了我二十万两银子,希望在大人离京之前准备好。”

    本来淡漠,高高在上的崔呈秀脸色微变,眼神狠毒的盯着周正,语气冰冷的道:“你在勒索我?”

    周正微笑,抬头挺胸,怡然不惧,道:“愿赌服输,我相信令弟不是一个食言而肥的人。”

    崔呈秀眼神的杀机如雾,一字一句的道:“我要是不给呢?”

    周正哪里是勒索崔呈丽,分明是勒索他崔呈秀!二十万两啊,他的全部身家也不过如此!这周正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

    周正知道,崔呈秀既然已经辞官,就会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惧无畏,但周正比他底气更足,对于崔呈秀的威胁视若无睹,淡淡道:“那我担心,令弟可能离不了京。”

    崔呈秀这个时候如果有把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劈了周正!

    他没有。

    以崔呈秀的能力,完全可以让周正无声无息的消失。但崔呈秀做不到,因为周正这个人太会造势了,将他自身立在风口浪尖上,只要他出事,必然是轩然大波,没谁讨得了好,何况还是风浪另一头的崔呈秀!

    崔呈秀脸上一片铁青,心里大恨,若非他现在顾忌太多,束手束脚,哪里容得了这个小小的庶子猖狂!

    崔呈秀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转瞬间就压下愤怒,漠然道:“希望你有命花。”

    周正还真怕崔呈秀咬牙不给,若是不给,周正也不能撕破脸,否则后果他还真吃不住。

    对于崔呈秀的威胁,周正丝毫不放在心上,若非时机还不够好,周正真想榨干这些吸食大明骨血的狗东西!

    “多谢大人。”周正一脸微笑的说道。

    崔呈秀懒得再与周正废话,直接转身离开。

    他已经基本摆平了其他事,周正这是最后一处,收好这些尾巴,他就可以安心离京,静静等待着新皇帝的起诏了。

    那时,最少也是一个东阁大学士!

    到了那个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也逃不了!

    周正看着崔呈秀的背影,轻轻松口气。对付这样的朝廷大人物,周正的压力可想而知。

    崔呈秀刚走,孟贺州后脚就上来,一脸肃色的道:“崔呈秀制住了我的人!”

    周正眉头微动,也不算意外,刚才就已猜到。这位阉党大佬,能做到这一点周正并不意外。

    “没事,他现在一身麻烦,不会乱来。”周正道。

    孟贺州神色凝重,道:“我给你多加一些人,你进出也小心一些,以防他们狗急跳墙。”

    周正嗯了一声,旋即双目微闪,道:“盐商那边查清楚了?”

    孟贺州道:“查清楚了,是一个叫做杨四的人在走动,是他串连的崔呈丽等人。”

    周正冷哼了一声,道:“一百万两还是太少了,这么不知死活,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孟贺州听着周正的话,有些疑惑的道:“那,杨四少不抓回来?”

    周正道:“不抓他,等他送上门,走吧,去见老魏。”

    崔呈秀倒台,周正就已经完成了与田尔耕的交易,没了官身的崔呈秀,田尔耕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他,现在,该轮到田尔耕交换手里的东西了。

    孟贺州没有多言,与周正一前一后前往诏狱。

    崔呈秀辞官的消息,不胫而走,继而迅速传遍京城!

    崔呈秀是谁,左都御史,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即将的兵部尚书,从这些官衔上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何况,他还是魏忠贤的御用文官,阉党大佬!

    他的辞官,不啻于一场朝局地震!

    阉党懵了,尽管隐隐有所料,但还是来的太快,太急,令他们猝不及防。

    而清流那一边,则是完全震惊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周正居然真的将崔呈秀给参倒了!

    天启三年以来,多少东林,清流之士前仆后继,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身死无数。

    “不会是假消息吧?”曾友链听着消息,一脸惊愕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人,是礼部郎中,田中棋,李国普的门生。

    田中棋一脸肃色,道:“宫里传出的消息,哪里会有假!”

    曾友链还是不敢相信,道:“难道,是皇上开口了?”

    田中棋十分果断的道:“不是,昨日皇上还安抚过崔呈秀,今天,是崔呈秀带着奏本,当面向皇上辞官致仕的。”

    曾友链想的头疼,道:“说不通啊,那周征云就几道奏本,真的就参倒了崔呈秀?”

    田中棋神色慎重,道:“这里面有诸多古怪,恩师也在了解,你去让胡清郑找周征云,探听一下底细。”

    曾友链明白,一个能将崔呈秀参倒的人,必须要重视,起身道:“好,我这就去。”

    都察院。

    不知道多少监察御史目瞪口呆,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相信。

    那是他们曾经的台长,呼风唤雨,他身前不知道有多少具尸体,怎么就被一个小小的周正给参倒了?

    浙江道,江西道,福建道等等,无数御史在议论,震撼不已。

    而都察院的高层更是走动频繁,心慌意乱,不由自主。

    张贺仪这会儿正在经历司整理东西,听到这个消息,紧张又激动的紧握着双手,自语道:“不愧是东家,居然真的做到了!”

    他的那位朋友,曾经同在周记给周正整理书籍的寇槐壹,一样惊讶不已,同时又十分后悔,如果像张贺仪一样厚着脸皮求周正带他入仕,今后肯定能谋个好位置!

    “可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寇槐壹自语。

    他身后还有几个书生,心里几乎浮动着一样的心思。

    城西一个园林内,正有一群男女在聚会,从他们身前摆放的东西来看,这是一个文会。

    “诗词之道,终究是小道,严某在家苦学经义不辍,终于有些心得。”

    “现今重格物,明年的主考官据说是格物大家,不能小觑。”

    “若论文章,还得在乎立意,意不重而神不达……”

    “大事件!大事件!”

    一群人本来正在和谐的讨论文章,听着大喊声,不由得都转头看去。

    这是一个二十不到的男子,他看着众人的目光,一脸激动,声音奇大的道:“我刚刚在外面听说了,阉党佞臣崔呈秀被周征云给参倒了!”

    “你说什么?崔呈秀倒了?是怎么倒了?”

    “他是被下狱了吗?还有,周征云是怎么参的,他不是被抓进大理寺了吗?”

    “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都是年轻人,对国事无比的关心,尤其是在新皇帝登基的这个时候。

    来人看着一群人的的注目礼,神色更加振奋,道:“我刚刚听到消息,崔呈秀辞官了!”

    “当真?”

    “崔呈秀辞官了,那其他人呢?魏忠贤呢?”

    “魏忠贤怎么样?是皇上说话了吗?他是下狱还是辞官?”

    “这是好消息,说明皇上不喜阉党,阉党末日就要到了!”

    一群人激动无比,话题迅速从文章转到朝局上。

    十多个年轻人,席地而坐,争相发表看法,甚至于起了激烈的争论。

    有个人满脸涨红的道:“要我说,周御史才是我等楷模,二上朝堂,不畏阉党凶威,无视官路前途,为国事慷慨直言,为社稷直抒胸臆,当真是士林少有,铮铮铁骨,有古人之风!”

    “何止于朝堂上怒斥阉党,他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单枪匹马,生死置之度外的弹劾阉党,这有几个人做到,我就看到他一个!”

    “他还出使过建虏的虎狼之地,带有大功归国,却不曾想,未得半分功勋,反而罢官夺职,屡次下狱,而今依旧不忘忧国,慷慨而行,我辈汗颜!”

    “周公子与我等年岁相当,却已经名冠海内,我等当以之为榜样,奋力向前,为大明社稷分忧,谋万世太平!”

    ……

    十几个人,慷慨激昂,话里话外都是周正。

    他们只是京城人,周正参倒阉党大佬,清流刽子手的崔呈秀如同飓风一般,迅速传播向大明内外。

    周正的名声,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名动海内!

第两百四十六章 惊动朝野

    崔呈秀的辞官,不断的发酵。

    崔呈秀是阉党铁杆之一,能逼走首辅顾秉谦就可见其势力。他的突然辞官,朝野不知道多少人惊恐万状,甚至于周应秋这样的‘十狗之首’,曾经的吏部尚书也不能平静。

    他儿子,也就是魏忠贤的干孙子,此刻就站在周应秋身前,一脸不安的道:“爹,崔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辞官了?是干爷爷,还是皇上,不会,还要出事情吧?”

    周应秋坐在椅子上,神色变幻不休,忽然站起来,道:“我去司礼监,见你干爷爷。”

    刚走几步,他又转身看向他儿子,道:“你去找周征云,或者周横平,与他们走近一点。”

    他儿子一楞,旋即会意,沉色道:“是,孩儿知道了。”

    这是要两面下注,留后路了。

    周应秋没有多说,快步离开府邸。

    周应秋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

    吏部衙门,尚书班房。

    吴淳夫刚刚到这没几天,坐在椅子上,听到崔呈秀辞官的消息,神情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崔呈秀啊,他都要小心谨慎,不敢正面冲突的人,就这么被那个周征云参倒了?

    吴淳夫身前站着一个主事,他看着吴淳夫的神色,低声道:“大人,有消息传出来,说是魏公,当时也在乾清宫,皇上不肯放崔尚书走,是魏公劝说皇上允准的。”

    吴淳夫眉头微皱,旋即道:“崔呈秀爆出那么多破事,我若是魏公,也这么做。”

    不管在外面多么卑鄙无耻,在皇帝面前任何人都要大公无私,凡事以国事为重,魏忠贤肯定不会开口挽留他的党羽,以免给新皇帝留下不好印象。

    这还是个没人知道深浅的新皇帝!

    这主事见吴淳夫这么说就没多言,道:“大人,现在外面都是议论崔尚书辞官的事,那周征云在清流之中的名望直冲云霄,听说不少人准备给周征云举官。”

    吴淳夫冷笑一声,道:“他们这是想将周征云架在火上烤,嫌他死的不够快!”

    周征云参倒了崔呈秀,这是胜利吗?这是取死之道!等朝臣摸清了新皇帝,朝局一平稳,第一个死的就会是这周征云!

    阉党,会撕碎了他!

    现在清流还想将他抬高,抬多高死就会有多惨!

    主事道:“小人也是这么觉得的,肯定是新党那些人想要继续试探魏公,试探皇上,硬将那周征云推到前面来,看来,周征云只是一颗棋子。”

    “都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人,”

    吴淳夫斜倚在椅子上,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笑意,道:“既然他们都想推,那我也推一把,你去放出消息,就说我,将要举荐周征云担任吏科都给事中。”

    主事双眼一睁,旋即就笑着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吏科给事中,是六科中最重的一个,不知道多少人为此打破头,真要放出这个消息,周正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在吴淳夫准备推一把周正的时候,有一个人突然间被提拔为空缺的兵部尚书,阎鸣泰。

    此人履历丰富,但与王化贞很类似,是一个在东林,阉党之间的骑墙派,他能在这个时候抢到兵部尚书这个位置,几乎是新党与阉党的默契。

    他一上任,就与同僚说:“我与王督师常有旧,言之周征云可用,辟之为兵部员外郎可否?”

    大概意思,就是他与王之臣有交情,要破格提拔周正到兵部任员外郎,正六品。

    这句话一传出,自然是在沸腾声中填了一把火。

    周正参倒了崔呈秀,一些不可预测的后果,在不断的显现,他被架在了一个火堆上,熊熊烈火中,不断的还有人拼命的在下面添柴。

    城南,韩铖府邸。

    恰好有几个人来拜访韩铖,几人坐下,放下茶杯,一个老者笑呵呵的道:“景湖,你那个门生很不错,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在这个时候还能无惧无畏的弹劾阉贼,着实可称得上‘忠臣’二字了。”

    韩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听着一脸疑惑。他的门生,他就收过两个,还都是醉心读书的人,‘忠臣’二字何来?

    好在大家都是多年好友,知道韩铖不常出门,便简单说了。

    韩铖听完,神情满意的笑着道:“周征云并不是我的门生,只是近来他偶尔来拜访一二。他能在这个时候还勇于上书,秉持信念,身死不顾,确实难能可贵。”

    众人没有想到,这不是韩铖的门生,其中一个道:“景湖,你这一辈子都在读书,就没有想过出仕?即便不出仕,就没有想将你的抱负,在徒弟身上得以展现?”

    这人话音落下,韩铖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读书人,谁没有一个‘了却君王天下事,为万世开太平’的心,只是困于现实不得施展罢了。

    见韩铖不说话,另一个人说道:“周征云此番参倒崔呈秀,必然有大祸。”

    韩铖眉头一皱,抬头看着几人,道:“今天只谈书,不谈人。”

    众人都是相互了解的,见韩铖这么说,都笑着附和,心里却知道,韩铖心里应该有些想法的。

    在外面纷扰的时候,乾清宫依旧一片安静。

    朱由检站在乾清宫门前,目送着魏忠贤在二十多个内监的簇拥下离开的背影,面无表情。

    周清荔站在朱由检身旁,看着魏忠贤依旧不改他过去的威风,心里暗自摇头。

    朱由检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微笑,转向周清荔,道:“周先生,你怎么看?”

    周清荔神色恭谨,抬手请罪道:“陛下恕罪!微臣那个儿子向来嫉恶如仇,管不住手,着实不知轻重,妄言朝事。臣回去之后定然严加管束,不再给陛下添乱,望请陛下开恩!”

    朱由检一怔,摇头失笑道:“周征云又没做错事情,管束他做什么。朕问的是,你觉得魏太监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周清荔已经猜到朱由检的心意,故作思索一阵,道:“微臣听闻,崔尚书与魏太监走的极近,魏太监心里怕是舍不得。”

    朱由检若有所思的点头,看着魏忠贤消失的背影,没有再说话,双眼闪动着,微微睁大了一些。

    周清荔低着头,心里暗吐一口气。

    周正一意孤行的弹劾崔呈秀,按理说最为难,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位一直在隐忍的新皇上,现在看来,新皇帝倒是没有在意。

    周正并不知道崔呈秀辞官在大明朝野内外引起的巨大震动,还在去诏狱的路上。

    崔家,崔呈丽被何琦图看管着,出不来,只能透过下人传递消息,整理他的事情,准备与崔呈秀一起离京。

    他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位兄长,要是没有崔呈秀,他还留在京城,会被人吞的骨头都不剩下!

    “你说什么,二十万两!那周征云要我给他二十万两,不然不放我离京!”崔呈丽双眼大睁,就要凸出来!

第两百四十七章 田尔耕的底牌

    门外的下人低着头,不敢说话。

    二十万啊,那是他不敢想的数字,别说一辈子了,十辈子他都赚不到。

    崔呈丽双眼怒睁,气的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鼻子不断的喷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从来都是他讹别人的银子,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讹他了!还一张口就是二十万,疯了吗!

    下人见崔呈丽不说话,小心翼翼的又道:“大老爷已经答应了,要你尽快凑齐给周正,后天离京。”

    “你说什么!”崔呈丽更惊了,他大哥居然答应了!二十万,就这么答应了!

    下人低头不敢再说话,这二老爷打死过不知道多少下人了。

    崔呈丽脸色铁青,气的耳红脖子粗,双眼里血丝清晰可见。

    他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家丁,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下人感觉着丝丝凉意,忍不住的想要后退,逃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呈丽恨声道:“大哥现在在哪里?”

    下人道:“大老爷去千岁府了。”

    崔呈丽怎么可能答应给周正二十万两,那是他耗费不知道多少年,多少精力才攒下来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好一阵子,道:“你去将曹志煌叫来!”

    曹志煌,就是崔呈丽圈养的亡命之徒,手底下有不少狠人。

    下人应声刚要走,崔呈丽又道:“再派人传信给那杨四,告诉他,给我动手杀了周正,就在今天晚上!”

    “是。”下人又转身应道,这才匆匆离去。

    崔呈丽看着下人的背影,一脸的杀意,自然,这是冲着周正去的。

    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杨四不可能不知道消息。

    只不过,他昨夜宿酒,又在身旁的名妓身上耗费了不少体力,下人叫不醒,这才晚了一些。

    杨四少头疼欲裂,看着眼前的下人,一脸恼怒的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将我叫醒?”

    下人此刻心惊胆战,哪里管这杨四少是否生气,道:“四少,那周正从大理寺出来了,还有,崔尚书,致仕了。”

    这两个一前一后的消息,杨四少消化了好一阵子,这才抬起头,双眼大睁的道:“你说什么?周正放出来了,崔呈秀辞官了?”

    这看似是两个消息,实则就是一个周正斗倒了崔呈秀!

    杨四少猛的就要站起来,眼前一黑又不得不坐回去,他一只手揉着头,气息急促,道:“崔呈秀是辞官了还是入狱了,说清楚?”

    下人慌忙道:“是辞官了,据说很快就会离京。”

    大明的官员,尤其是现在的,辞官都有种‘逃跑’的感觉,只要辞官,恨不得立马飞离京城。

    杨四少极力的清醒,不停的拍头,但他头疼的厉害,根本没办法多思考什么,一脸难受的道:“崔呈丽在哪里?”

    下人道:“被崔尚书锁起来了,出不来。哦,他传话给四少,要我们今晚下手,做了那周正。”

    杨四少猛的转头看向他,道:“你说什么?杀了周正?难道崔呈丽不知道周正有宫里的背景,他爹还是新皇的近臣,杀了他,在这个时候,他不要命了吗?”

    下人道:“听崔呈丽的人传话的语气,似乎要四少一定这么做。”

    杨四少头疼欲裂,加上这些事,烦躁无比,忽然又道:“三叔现在到哪里了?”

    下人道:“杨三爷昨天应该在河间府下船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京。”

    杨四少更加头疼了,使劲拍头,一脸的痛苦。

    他之前三番两次的对周正出手,后来周正开价一百万了结,他不甘心没给,联手崔呈丽要彻底解决周正,现在周正斗倒了崔呈秀,他要怎么办?

    杨湖致就要入京了,他该怎么交代?

    一时间宿酒的头痛,与这些烦心事的头疼交杂在一起,杨四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痛,只是感觉呼吸困难,好似要晕厥过去。

    有下人端来醒酒汤,杨四少咕咚咕咚喝完,这才感觉舒服一点,平复着气息,抬头看着身前的几个下人,双眼通红的道:“那周正有什么动静?”

    下人连忙道:“只是知道他被放出来,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现在外面议论纷纷,那周正都快成清流领袖了。”

    杨四少歪着头,一只手还在揉着,闻言冷笑一声,道:“他算什么领袖,本少挥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他!”

    下人连忙附和,不敢说多余的话。

    杨四少说完这一句,双眼依旧血红,揉着头好一阵子,道:“那崔呈丽想要暗手弄死周正,肯定是被逼急了,先不用理会他。三叔,三叔……”

    杨四少现在头疼不已,难以想太多,他担心杨湖致到来,让杨湖致看到混乱一片的京城,影响他在杨家的地位。

    “派人盯着,三叔一到京就来告诉我,我要亲自去迎接。”杨四少艰难的整理思绪。

    “是。”下人答应着,连忙转身出去。

    杨四少一仰身瘫软在椅子上,紧闭着眼,脑海里全都是‘周正’二字,以及那‘一百万’刺眼的数字。

    他鼻息重了几分,越发烦躁。

    周正没有理会外面的纷扰,进了诏狱,与魏希庄一起,对坐在田尔耕身前。

    田尔耕虽然关在这里,但外面的消息一样灵通,双眼阴恻恻的看着周正。

    他虽然要求周正帮他把崔呈秀斗倒,却也没有想到,周正真的能做到,并且这么的快速!

    田尔耕一直怀疑周正志向远大,盯着他手里的暗卫,现在,却有些心惊。

    有野心不怕,怕的是配得上野心的能力!

    周正与魏希庄坐在田尔耕对面,两人表情几乎如出一辙,平静,还有一丝俯视的意味。

    或许是在牢里坐久了,田尔耕身上那股阴森气息没有以往那么重,但周正嗅到了更危险的气息。

    田尔耕高大威猛,坐着也比周正高半个头,他看着周正,道:“我要的是你将他送进天牢,辞官并不算完成我们的约定。”

    周正摇头,道:“崔呈秀现在没了官身,是圆是扁全凭田都督心意,如果这样为难我,我会怀疑田都督交易的诚意。”

    田尔耕盯着周正,眼角微缩,旋即又嗤笑一声,道:“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我们再做一个交易。”

    周正道:“我不觉得田都督手里还有我感兴趣的东西。”

    田尔耕道:“有。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除了暗卫外,我还掌握着一百死士。”

    死士!

    周正眉头经不住的跳了跳,目光深深的看着田尔耕。

    他没有怀疑田尔耕的话,锦衣卫要是没有这种东西才是怪事。

    死士啊,这种东西简直是大杀器!

    周正想要!

    “你想要我做什么?”周正道。

第两百四十八章 搞事情啊

    田尔耕看得出周正动心了,道:“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保全我家人,第二,我要活着。”

    田尔耕对自身的情况十分清楚,暂时还有魏忠贤压着,他没有多大事情,可有一朝一日,魏忠贤不需要他或者魏忠贤保不住他了,以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死一百次都不足够!

    他想要在这之前了结,苟全性命。

    周正十分果断的拒绝,道:“田都督,你这两个要求,我一个也做不到。”

    不止是周正做不到,任何人都做不到!

    阉党逆案是崇祯钦定的,任何人都更改不了,尤其是田尔耕,崔呈秀这样双手沾满血腥的阉党骨干。

    田尔耕看着周正,淡淡道:“你以前做不到我相信,但现在我不相信!如果你做不到,那就鱼死网破,一百死士,足够拉你们跟我一起陪葬了。”

    “告辞。”

    周正给田尔耕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起身就走。

    魏希庄愣了下,连忙跟着起身。

    田尔耕双眼幽厉一闪,盯着周正的背影,眼见他出门,忽然又道:“慢着!”

    周正压根就没听到,径直离开了田尔耕的牢房。

    田尔耕看着周正的背影消失,神色阴沉,旋即暗哼一声,道:“我不信你不动心!”

    周正与魏希庄两人离开田尔耕的牢房,没走出多远,魏希庄将周正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真的不动心?”

    死士是最难培养的,尤其是大明这种时候,能培养出一百死士,田尔耕怕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若是能掌握在他们手上,不说对付谁,自保那是绰绰有余,更可能有大用!

    周正轻轻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想要,但田尔耕提的那两个要求,等于是拉我们一起陪葬,别想了。”

    谁想救田尔耕谁就是阉党!

    朱由检高坐乾清宫,正在静静审视着朝野的每一个人!

    魏希庄对朝局还是没有清晰的判断与远见,不禁皱眉道:“田尔耕是先帝下的狱,问题不大吧?”

    这是很多人的看法,这也是为什么田尔耕下狱没有引起多大动静的原因。

    周正看着魏希庄,神色微沉,道:“该说的,我之前都与你说过。当今皇帝怎么样的脾性谁也不知道,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那位族爷倒台是必然的!到时候清流复来,必然清算阉党,你觉得,诏狱里那些亡魂,能放过田尔耕?”

    道理谁都知道,但没有发生的事情,谁都难以彻底相信。

    魏希庄心里实则还是犹豫不决,看着周正的表情,无奈的道:“好了好了,你都跟我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不会联系千岁府那边,就待在诏狱里,你放心就是。”

    魏希庄能待在诏狱里,就是出于对周正的信任,他能清晰感觉到周正对他的关心。

    周正这才放松一点,道:“嗯,我走了,你再待一阵子,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魏希庄一脸不在意的道:“我出去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对了,我让老孟跟着你,最近小心一点。”

    周正嗯了声,向诏狱外走去。

    周正出了诏狱,走到街上,不知道为什么,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自语道:“快变天了。”

    孟贺州看着周正的背影,悄悄的带着人跟在他身后。

    已经接近傍晚,周正想了想,直接去周记。

    周正刚到不远处,就发现周记门前排了非常长的一个队伍,有不少男男女女拥挤在门前。

    以前都是些下人,普通人,周正一眼看去,这次来的人,穿着都不太寻常,都应该是有些身份的人。

    最后面,有几个少女一边翘首以盼的看着前面,一边叽叽喳喳的交谈着。

    “这就是周御史家的铺子吗?看着挺普通的啊?”

    “是啊是啊,这些东西真是便宜,而且好用,我听我嫂子说了,她用了一个月,皮肤,头发都好的不了,现在每天都要用……”

    “我也听我表姐说了,一钱银子就可以用一个月,划算的很,我之前还怀疑的,用了三天,真的是好……”

    “嘘,我听说周御史连上四道奏本,参倒了阉党崔呈秀,真是厉害……”

    “我也听说了,就是我哥让我来的,他十分崇拜周御史……”

    “听说周御史才二十岁,年轻有为,听说还长的很英俊,没有婚配……”

    “小妮子,你动春心了……”

    “我没有,你才是……”

    周正稍微听了一耳朵,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了,悄悄从后门进去。

    几个伙计忙的一塌糊涂,片刻空闲没有,一见周正进来,连忙行礼道:“东家,你来了。”

    他话音一落,铺子里的人都看过来,纷纷见礼。

    寇槐壹等书生慌忙也跟着站起来,抬手道:“见过东家。”

    寇槐壹等人表情很激动,又有些敬畏的看着周正。

    眼前这个年轻人,三番两次的被抓,三番两次的又若无其事的出来,现在更是一己之力参倒了阉党重臣崔呈秀,谁人能不敬畏?

    他们眼神还很炽热,心里紧张,想着周正是否能提携他们一二。

    周正倒是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看着他们比以往更加热情,恭谨,微笑着道:“忙你们的,六辙来了让他来见我。”

    “诶好。”一群人连忙答应着。

    周正没有多说什么,又看了一眼,上了二楼。

    没多久,刘六辙就从外面回到周记,上了二楼,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二少爷,外面有些乱。”

    周正给他倒了杯茶,道:“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刘六辙连忙坐下,喝了口茶,道:“二少爷,清议都非常好,说二少爷不畏阉党,勇正直言,但是其他的就有些不太寻常了。”

    周正哦一声,道:“继续说。”

    刘六辙道:“都察院那边有消息说,要给二少爷复职,还升任福建道主官,吏部那边说要调二少爷去吏科任都给事中,还有一些人说要举荐二少爷到户部任员外郎……”

    “捧杀啊……”

    周正立时就明白了,自语一声。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掺和,明里暗里的目的也都十分险恶,没有几个是真心好意的。

    刘六辙看着周正,一脸担心的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二少爷你才入仕不到一年,他们举荐你升那么高的位置,摆明就是要害你。还有很多人说要弹劾你,说你沽名钓誉,实则与阉党是一丘之貉,是窝里斗……”

第两百四十九章 不善了

    周正一点都不意外,大明的朝局向来险恶,没有好人,没有忠臣,善终的十不足一!

    一旦有人掌握风向,恶言攻击,群起而来,没有人能应付,无不身败名裂!

    周正只是一笑,道:“嗯,你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来告诉我。”

    现在就是要时时刻刻掌握风向,一旦被人带了节奏,他这些谋划可能付之东流,一败涂地。

    刘六辙还是不放心,道:“二少爷,不做些什么吗?”

    周正神色不动的拿起茶杯,道:“什么也不用做,走着瞧。”

    不论是阉党,新党,还是蛰伏着的东林党,他们都不知道新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阉党在崇祯眼里是‘奸臣’,‘佞臣’,‘构陷忠良’,‘结党营私’,‘无恶不作’……崇祯眼里的奸佞,就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周正弹劾佞臣,那么上蹿下跳对付周正的人,也可以归类为‘奸佞’!

    现在的崇祯还在冷眼旁观,正不断的梳理朝局,判断阉党,这些人针对他跳的这么欢,是在作死啊。

    既然他们要作死,周正不止要由着他们,关键时刻,还得推他们一把!

    刘六辙听着周正的话,应了一声,连忙又道:“二少爷,咱们的工厂可能又不够用了。”

    周正想到外面的人群,若有所思的道:“是又有人下大单子了?”

    刘六辙道:“倒也不是,只是下单的人很多,十两二十两的,从各处牙行等汇集过来的,有数百人之多。还有就是京外的单子也在增加,加上二少爷这次名声大噪,肯定会更多,得事先谋划好。”

    周正神色有些异样,没想到刘六辙倒是有些远见了。

    稍稍沉吟,周正道:“我们城外不是有个茶园吗?你悄悄安排些人,将那里再建一个工厂,我再给你一些其他配方,隐蔽一点,成经济等人暂时也不告诉。”

    刘六辙立即点头,道:“好,我明天就出城去安排。”

    那茶园,是盐商上次赔给周正的,基本上是闲置,只是产些茶叶,成经济等人趁机建了一个茶行。

    想到盐商,周正眼神微冷,心里在思索着,这帮记吃不记打的东西,该怎么收拾才好。

    片刻之后,周正站起来道:“走吧,回府。”

    刘六辙嗯了一声,跟在周正身后。

    周记铺子依旧热闹,不知道多少人在排队下单子。

    天色渐黑,路上的人却不见稀少,一边走,周正与刘六辙一边道:“周记的银子存一部分起来,明年我要出京,要带走。”

    刘六辙道:“那我明天跟成掌柜他们说,到明年,给二少爷留下十万两。”

    周正只是让刘六辙做个存底,真正的大头,有崔家,也还有那帮盐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南居贤坊转向北居贤坊,由大路转向小路。

    灯火少了一些,路上就显得有些幽暗。

    周正刚拐过一个拐角,有个人突然冲出来,撞了他,这个人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赶路……有人跟着你,走近前面的那个茶楼。”

    这个说着,手里还有一块暗金色的令牌。

    周正看了眼,点头道:“没事。”

    这个人道了声谢,快步跑走了。

    周正继续向前走,低声与刘六辙道:“有人跟着我们,别怕,跟着我走。”

    刘六辙刚才已经听到了,还是浑身一个激灵,抿着嘴,低低应了声。

    周正两人上前,来到一个稍暗的茶楼,径直走进去。在周正走进去的时候,与周正,刘六辙穿着相似的两个人快步而出,步伐扮演周正与刘六辙,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周正看着,神色微异,继而微笑。

    孟贺州从里面悄步过来,关上门,低声道:“还没查出是什么人,都带着利刃,跟着你们一路了,不像是善茬。”

    周正暂时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安耐不住出手,瞥着外面,低声道:“先看看再说。”

    孟贺州道:“上二楼。”

    周正嗯了声,跟着孟贺州上二楼。

    他们刚刚走到二楼窗口,周正在来路就看到有五六个人鬼鬼祟祟的跟过来,一身黑衣,还蒙着面,步伐有序,配合默契,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孟贺州低声道:“不止他们,还有人。”

    周正知道孟贺州等人做事干净利落,道:“留几个活口。”

    孟贺州道:“放心,我已经嘱咐他们了。”

    周正没有再说话,静静的看着,心里在好奇,究竟是谁对他出手。要知道,崔呈秀刚刚被他参倒,谁会在这风尖浪口对他动手?

    “周御史,请留步!”

    周正还没有思索停当,巷子的另一头,有低喝声传来。

    周正等人立马看去,只见另一头又出现七八个人,拦住了扮演周正与刘六辙的那两人的去路。

    身后的五六个人迅速跟上来,明晃晃的亮出长刀。

    ‘周正’没有惊慌,看着那明显是领头的人,道:“既然要死了,让我死个明白,是谁对我动手?”

    那领头人看着‘周正’,眼神忽的微变,沉声道:“动手!”

    十多个人,立刻蜂拥而上,明晃晃的刀兵劈砍向两人。

    咻咻咻

    他们一动,两边的墙上,一些昏暗的小楼高处立刻一根根箭矢射出。

    那伪装的两人立刻从腿上拔出刀,直面迎了上去。

    同时,暗处一些锦衣暗卫快速冲出,要围堵这十多人。

    那黑衣领头人神色大变,厉喝道:“有埋伏,快撤!”

    箭矢如雨,两边又有埋伏,他们哪里还走得了。

    随着锦衣暗卫不动的涌过来,领头黑衣人肩膀也中了一箭,目光厉狠的道:“冲出去!”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分做两头,迅速与锦衣暗卫厮杀在一起,拼命想要冲出去。

    孟贺州早就发现了这些人,这个地方也是特意选好的,哪里由得了这些人,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没多久,一个暗卫上楼汇报,道:“头,死了六个,其他的都活的,领头的也抓了,不过受了一刀穿胸。”

    孟贺州看向周正,道:“怎么做?”

    周正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道:“带去审,我要知道谁对我动的手。”

    孟贺州应了一声,道:“你呢?”

    周正道:“我回府去,这件事,先瞒下来,不要让外人知道。”

    孟贺州点头,道:“好,审出来了,我派人告诉你。”

    周正目光看向被押着或者被拖走的那些黑衣人,心下真的好奇了,谁会对他出手?目的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善了!

第两百五十章 还笑得出来

    周正回到周府的时候,周清荔,周方早就在等着了。

    周清荔书房内,三父子在小桌上坐着,还喝点小酒。

    周方神情有些激动,看着周正道:“二弟,你这次干的漂亮!早知道这样,我也就上书了,可惜,可惜!对了,其他人你打算怎么样,是一起弹劾,还是一个个来?”

    周正眨了眨眼,这大哥是兴奋过头了吧,说什么傻话呢?

    周清荔看了眼这个长子,直接与周正道:“你这次是真的冒险了,若是皇上执意挽留崔呈秀,后果不堪设想。”

    新皇帝还在隐忍,正在忙着梳理朝局以及朝臣的关系,对阉党采取的是安抚策略。崔呈秀作为阉党大将,若是新皇帝执意挽留以稳住魏忠贤,那阉党气焰必然更胜,一昧上书弹劾的周正,难免要成为安抚阉党的牺牲品。

    周正自然想过这种可能,道:“嗯,我仔细推算过,崔呈秀不得不走,新皇挽留也没用。”

    周清荔听出来,这个次子在桌面下还做了很多事情,沉默一阵,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崔呈秀的辞官是周正直接数道奏本连参的结果,阉党不管是报复,还是人人自危,接下来肯定会有动作,他们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

    新党那边的动作就更明显了,摆明要将周正推到前面,成为试探阉党,新皇的棋子。

    周正之前就不容于朝堂,现在两党又齐心协力的算计周正,今后周正的仕途该怎么走?

    周正明白周清荔的意思,道:“我本就无意在京城待,由着他们吧。”

    不管是阉党还是新党都得意不了多久,他们期盼的情形,不会出现。

    周清荔听着周正的话,道:“我是问你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周清荔已经对周正有些了解,周正分明是心中早有计划,一步步,不急不缓,他想知道,周正还想做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周方听着,有些热切的看着周正,‘带我一起’就差写脸上了。

    周正看着周老爹,沉吟片刻,道:“等。”

    “等什么?”周清荔道。

    “等新皇帝出手。”周正言简意赅的道。

    朱由检已经住进皇宫,现在已经快九月,最多再过一个月,朱由检就能理清朝局,控制局势,那时候,他就会果断对阉党出手,毫不留情,快准狠!

    周清荔默默思索着周正的话,片刻后道:“皇上即便要掌握权柄,也可能只是驱赶魏忠贤,驱逐阉党,不会有太过剧烈的动作。”

    周正摇头,道:“魏忠贤不是简单的阉宦,他的权势古来未见,没有哪个皇帝容忍得了,他活着,新皇帝只会辗转反侧,如芒在背,难以入眠。”

    周清荔眉头皱了下,片刻微不可察的点头。

    魏忠贤确实是周正说的这样,不止是阉宦,更不是权臣,他的权势从宫里宫外,再到边疆,,军政两路大的无法想象,新皇帝想要成为真正的皇帝,除了彻底剪除,没有其他选择。

    这不是皇帝是否仁慈,也不是魏忠贤是否有用,而是屁股决定脑袋,作为皇帝的必然之举!

    周正知道周老爹担心他,一会儿之后又道:“我接下来会坐观风向,轻易不出手,九江阁就要完工了,我的事情也很多。”

    周清荔听得出这是安慰,随手拿起茶杯,道:“刚才我离宫之前,皇上似乎有意要见你。”

    周正一怔,朱由检要见他?

    周清荔喝了口茶,放下道:“我推辞了,你现在不适合见皇上。”

    周正听明白了,周清荔不想朱由检见他,似乎害怕他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话。

    周清荔接着又道:“现在阉党,东林都盯着你,你小心一点。”

    周正没有说刚才遇袭,道:“我知道。”

    阉党自然是无疑的,至于所谓的新党,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东林党,东林党很大程度就代表了清流。

    两党更加不容于他,在很多人眼里,周正的官场之路,将无比的难走,甚至于自绝仕途。

    周方是欲言又止,脸上的羡慕毫不掩饰。他也是渴望做一番事业的,看着周正接连搞出的大动静,尤其是将阉党大将崔呈秀都给参倒了,就更加有些难以自控。

    周清荔对长子十分了解,淡淡道:“横平,你明天随我进宫。”

    次子做什么还算有分寸,这个长子要是横插一手可能就是大祸。

    周方知道周老爹的意思,嘴角动了动,没有说出口。虽然弹劾阉党是大事情,但新皇帝的事更大。

    在周家三父子商议的时候,孟贺州这边也有了进展。

    一个暗卫拿着状纸从一个刑房出来,递给孟贺州,道:“孟头,招了,是崔呈丽的人,他让干的。”

    孟贺州一怔,接过来看了眼,有些不相信的道:“他不是诳你们的吧?”

    暗卫连忙道:“孟头放心,这些人虽然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抗不过大刑,绝对都是真的!”

    孟贺州之所以不相信,就是因为周正,崔呈秀两人都在风尖浪口上,崔呈秀是周正参倒的,要是周正出了点事情,任何人第一想到的就是崔呈秀。

    恼羞成怒下黑手,这种行为是士大夫不能容忍的,要是爆出去,崔呈秀别想离京了,天牢才是他永久的归宿。

    这崔呈丽急了,还真的是蠢猪?崔呈秀知不知道?

    孟贺州只是这么一想,懒得管这些,直接道:“让人送给周征云,这些人看好了,尤其是那领头的,想办法一定要让他活着。”

    “是。”暗卫应道。

    这个时候,崔府里,崔呈秀等的有些焦急,隔着门缝盯着眼前的下人,问道:“曹志煌还没有回来?”

    下人已经不知道回答多少遍了,还是老老实实道:“是,没有任何回音。”

    崔呈秀皱眉,自语道:“不应该啊,收拾一个周正,怎么会用这么长时间?曹志煌出手向来干脆利落,怎么这次用了这么久?”

    下人看着崔呈丽,想说没敢说。

    他想说,曹志煌会不会失手了?但想着周正就是一个普通的官宦之家,十多个亡命之徒,有心算无心,没有失败的道理。

    崔呈丽自然也没有往这方面想,曹志煌曾对很多高官显贵暗杀,没有失败过。

    “二爷,大老远回来了,让你去见他。”一个下人跑过来说道。

    崔呈丽隔着门缝一惊,道:“什么事情?”

    那下人听着崔呈丽的语气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好像是让二老爷准备银子的事。”

    崔呈丽这才放心,冷哼一声,道:“那还不快开门。”

    下人急匆匆的开门,放崔呈丽出来。

    崔呈秀这会儿已经将首尾收拾的差不多,正准备收拾东西离京,他哪里知道他的好弟弟,崔呈丽背着他都干了什么,此刻脸上还有一些轻松笑意。

第两百五十一章 猪一样队友

    崔呈秀为官这么多年,尤其是近三年,杀的人,得罪的人无数,哪怕在阉党内部也是树敌不知多少。

    与前任首辅顾秉谦,阁臣冯铨等关系极其不好,外加清流那边的虎视眈眈,想要摆平,着实费了他一番心力。

    崔家前厅里,崔呈秀枯瘦的双手抱着茶杯,神情很是惬意的望着外面。

    刚才魏忠贤已经明确告诉他,最迟三个月,他就会被复起,入阁!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安他的心了。

    他之所以要辞官,除了周正的逼迫,还有就是他心里本来就有辞官,避一避风头,看看新皇成色的打算,虽然万分不情愿,倒也是顺水推舟。

    摆平了这些事情,他就可以尽快离京,脱离京城这个混乱之地,在老家坐观风云变幻,静静的等待时机。

    崔呈丽进来,立时就嚷着道:“大哥,那何琦图太过分了,关我这么久,他眼里还有没有你,这是要造反吗?”

    崔呈秀看着崔呈丽大步进来,顿时皱眉,道:“你又干了什么?”

    崔呈秀对这个弟弟十分了解,每当心虚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崔呈丽径直在崔呈秀身边坐下,瞒不在乎的道:“大哥,我被关在屋子里,能做什么,对了,我饿了,有吃的吗?”

    崔呈秀审视了他一眼,似乎也觉得这个弟弟知道轻重,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对着不远处一个下人挥了挥手。

    那下人连忙躬身,下去准备了。

    崔呈丽见糊弄过去了,连忙转换话题的道:“大哥,那银子,真的要给周征云吗?二十万两啊,他敢勒索你,简直不要命了!”

    崔呈秀双眼里顿时一片杀意,淡淡道:“一个死人,没必要理会那么多,银子给他,就让他替我们保存一阵子。”

    崔呈丽哪里肯给,心里万分不同意,脸上却道:“行,大哥你说给那就给,我已经让人准备了。”

    崔呈秀眉目光又看向崔呈丽,道:“你说给?”

    崔呈丽察觉到露馅了,慌忙道:“大哥你说的,我什么时候反对过?”

    崔呈秀神色变了,他知道这个弟弟嗜钱如命,二十万两,哪里是他一句话就能拿出来的。

    “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崔呈秀厉色喝道。

    崔呈丽梗着脖子,道:“大哥,我被关在屋子里,能干什么?”

    崔呈秀心里忽然有强烈的不安,猛的起身向外出去,沉声道:“王青归,将看二老爷的下人都给我抓来,给我打!”

    崔呈丽吓了一跳,知道躲不过去,连忙道:“大哥大哥,不用打了,我告诉你。”

    崔呈秀一转身,面目严厉。

    崔呈丽神情畏惧,缩着头,道:“我我,我让人去杀了那周正。”

    崔呈秀神色大变,快步走到他身前,低喝道:“人呢,去了吗?给我立刻追回来!”

    杀了周正又如何?反而会给他们带来杀生大祸!

    崔呈丽越发畏惧,低声道:“已经去了大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大半个时辰?

    崔呈秀双眼惊骇,一个踉跄,差点倒地。

    崔呈丽连忙扶着他,急声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崔呈秀双眼狰狞欲裂,咬牙切齿的大恨不已,一把推开他,在左边的凳子上坐下,表情变幻,双眼急急闪烁。

    崔呈丽得手了,那他崔呈秀就是杀害周正的第一真凶,不管有没有证据,他都会是第一个倒大霉的!

    崔呈丽失败了,那就更麻烦,杀手落在周正手里,那崔家的生死,就完全操弄在周正手里!

    这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崔呈丽知道他闯祸了,连忙弥补般的说道:“大哥,你放心,我假借的是那些盐商的手,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崔呈秀下意识的就拿起那根棒槌,却发现不在屋里,干枯的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崔呈丽,怒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账弟弟!”

    崔呈丽真的是太蠢了,不论谁得手,那屎盆子都在他们头上!

    他费尽心思的想要收好首尾,尽快离京,现在,还走得了吗?

    崔呈丽则是完全不明白,他这哥哥之前是多么威风八面,谁人敢对他不敬,现在怎么就畏首畏尾,胆小如鼠了?

    看着崔呈丽的表情,崔呈秀恨不得打死他!

    这个蠢货!

    崔呈秀心里急急转念,只祈祷崔呈丽的那些人没有得手,只要周正没死,还能有转圜余地,要是周正死了,必然朝野哗然,他下狱问罪是逃不了的!

    一旦被下狱,别说复起了,不死就是天大的运气!

    崔呈秀就坐在凳子上,神色变幻,不断的思索着种种可能,同时也在等着那些杀手的消息。

    崔呈丽看着崔呈秀的表情,再也不敢说话,躲在门口,似乎一个不对劲转身就跑。

    崔呈秀已经懒得跟他置气,他仿佛听到了沙漏声,滴滴答答的煎熬时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崔呈秀看着外面天色有一丝亮光,轻声自语的道:“失手了。”

    他表情很平静,心里好似还松了口气。

    崔呈丽自然也猜到了,他哪里想到,曹志煌对付一个小小周正居然失手了!

    他心里害怕,向前挪了两步,低声道:“哥,现在怎么办?”

    崔呈秀瞥向他,道:“知道害怕了?”

    崔呈丽表情僵硬,有些愣愣的点头,道:“嗯。”

    崔呈秀双眼平静的可怕,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起身,道:“去给周征云传个信,我要见他。”

    崔呈丽现在谨慎万分,小心翼翼,道:“是哥。”

    崔呈秀摆了摆手,出了客厅,向着他的卧房走去。

    崔呈丽看着崔呈秀疲惫的背影,心惊胆战,表情充满了惧色。

    他从来没有看过崔呈秀这样的表情,哪怕当年东林党炽盛,要弹劾崔呈秀,崔呈秀也不曾有这样的神色。

    周家。

    周正坐在书房里,已经接到了孟贺州送来的,关于曹志煌等人的供状。

    他看着供状里的内容,神情有些莫名,想笑又笑不出来。

    有崔呈丽这么个弟弟,崔呈秀就是想不死都难啊。

    周正看着这道供状,在想,这么大一个把柄,到底该怎么利用才好?

第两百五十二章 盐商的困境

    在周正想着怎么考虑利用这件事的时候,杨四少终于接到了从扬州入京的杨湖致。

    聚福楼内,杨湖致慢悠悠的煮茶,僵尸脸没有一点表情。

    杨四少站在他对面,大气不敢喘,一直盯着杨湖致的脸。

    杨湖致专心致志的煮茶,热气腾腾,噗滋噗滋声不断。

    杨四少站着不知道多久,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道:“三叔,虽然有点麻烦,但我都能处理……”

    “怎么处理?”

    杨湖致品了口茶,抬眼看向杨四少,淡淡道:“我们的人被抓了大半,现在一个没救出来,铺子被查封了几十个,你更是对周正不断的下死手,现在,崔呈秀倒了,周正如日中天,他想要对付你,易如反掌,你现在要怎么做?”

    杨四少早就想好了,立即就道:“三叔,那周正再怎么说,就是一个人,除了宫里的关系以及他老子,本身无权无势,连官身都没了,我们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弄死他,彻底了结这个麻烦……”

    杨湖致抬起头,身形向后仰了仰,幽暗的双眼平静无波。

    杨四少非常了解杨湖致,一看到这个眼神,心神一慌,连忙道:“三叔,你放心,我一定能摆平这件事的,不会给你跟爹添麻烦,你相信我……”

    杨湖致歪着头,僵尸脸没有一丝表情,静静的看着杨四少好一阵子,道:“上一次,我将老九送给了魏希庄,老七跟你一样不知死活,他们两人现在尸体在哪都不知道,你打算让我怎么处置你?”

    杨四少神色大惊,道:“三叔,你不能把我送给周正,不然我就死定了!”

    杨湖致看着他,伸手拿起茶杯,在鼻子轻轻嗅了嗅,随手倒掉。

    杨四少心神慌乱,道:“三叔,还有办法的,那周正极其爱银子,我给他银子,要多少给多少,让他息事宁人,放出我们的人……”

    杨湖致拿起另一杯茶,在鼻子前嗅了嗅,轻轻喝了一口,道:“之前他开价是一百万,你觉得,他现在开价多少?”

    杨四少听着这个数字,嘴角抽了下。

    一百万两,别说他了,就是杨湖致以及背后的杨家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得出来的。

    何况,周正这次参倒了崔呈秀,气焰肯定更加嚣张,不是一百万就能解决的了。

    杨四少知道这次麻烦很大,却又有些不在乎,道:“三叔,我知道你在京城有很多关系,就真的弄不死一个小小的周正吗?”

    在杨四看来,只要弄死了周正,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们在京城就能恢复到以前,再也没有那么多破事。

    杨湖致低头,煮着茶,仿佛没有听到杨四少的话。

    过了一阵子,杨四少见杨湖致专心煮茶,忍不住的道:“三叔,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周正吗?想要弄死他就那么难吗?”

    杨四是真的不甘心,就一个小小的周正,他是皇亲国戚吗?是高不可攀的权臣吗?是得天眷了吗?

    都不是!

    他现在连个官身都没有,他们杨家大业大势大,怎么就对他束手束脚,还连连退让,不断割肉?

    这说不通,也不应该!他们有的是手段,为什么就弄不死一个小小的周正!

    杨湖致抬头看着杨四少,神情至始至终从未变过,道:“盐课提举司已经通知淮扬十六家盐商,要更替纲本,新任提举是马士英,我见过他,他暗示过,我们杨家要除名了。”

    杨四脸色大变,失声道:“不可能!”

    他们杨家拿到纲本已经十几年,这也是杨家发达的根本,杨家就是靠着拿到纲本,经营盐业发达,短短十几年,积累了不可思议的身家。

    杨家要是在纲本上被除名,失去窝本,再也无法经营盐业,那是致命的打击!

    不过杨四转瞬间就醒悟过来,道:“三叔,那马士英肯定是为了银子,咱们给他就是,以前不都是这么做的吗?还有,这跟周正有什么关系?”

    杨湖致淡淡道:“马士英是周正的人。”

    杨四双眼大睁,一脸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周正居然控制了盐课提举司,还直接威胁到他们杨家的根基!

    杨四看着杨湖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心头一震,道:“三叔,这,这周正,是不是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他怎么事事快我们一步,就像就像一直在刻意的算计我们?”

    杨湖致放下茶杯,道:“你是现在才发觉的?”

    杨四神情惊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周正,真的一直在刻意的算计他们?那该怎么办?窝本是杨家的根基,杨家要是没了窝本,失去经营盐业的资格,那杨家就完了!

    盐业是杨家的根本!

    杨湖致眼神幽深,面无表情的道:“我已经让人核算你的家资,另外,你做好准备,我要将你送给周正。”

    杨四噗通一声跪下,跪头在地,大声道:“三叔,救我!”

    老七,老九都在周正手里,现在谁都不指望这两人还活着,可以很确定,这两人死了!

    他杨四不想死!

    杨湖致漫不经心的煮茶,道:“京城的事崩坏到这个地步,你要担责,这是家主的意思。”

    最后一句话,让杨四彻底没有了挣扎的勇气,跪在地上,一脸的苍白,嘴角颤巍巍。

    杨家家主是一个十分狠厉果决的人,他说的话就是圣旨,杨家没人敢抗拒!

    杨湖致僵尸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双眼幽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一直在煮茶,腾腾的白雾缭绕。

    好一阵子,他放下茶壶,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四,道:“明天跟我一起去,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了。”

    杨四跪在地上,依旧一句话没有。

    他从来到京城后,其实就是一个目的弄死周正。

    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情,前面有一百万的事,后面也有与崔呈丽一起算计,周正不可能不知道,周正怎么可能放过他?

    更何况,周正现在手里还掌握了盐课提举司,拿捏着杨家的窝本,威胁杨家根基。

    “去吧,给周正传信,就说我明天在聚福楼请他喝酒。”杨湖致见杨四不说话,拿起一杯茶,淡淡道。

    杨四跪在地上,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明天,可能就要决定他的生死了。

    杨湖致见他不说话,也不理,自顾的煮茶,品茶,仿佛看不出一丝急躁。

第两百五十三章 两家愁

    夜里是纷纷扰扰,不知道多少人辗转难眠。

    周正刚要睡下,陆续接到了两份请柬,一份来自于崔呈秀,一份来自于杨湖致。

    周正坐在床上,看着这两份请柬,乐悠悠的道:“终于来了……”

    随后,他将这两份请柬摆到身边桌子,整整齐齐放好,然后拉起薄被,心情愉悦的躺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周正起来的时候,周老爹,周方都已经早早的走了,他们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不比新皇帝轻松多少。

    餐桌上,只有周正与周丁氏。

    周丁氏这个大嫂还是尽职尽责的,看着周正孤零零一个人吃饭,微笑着道:“二叔,我听说,上官小姐在京城开了镖局?一个人?”

    周正听到这个就头疼,快速吃掉手里的馒头,擦了擦嘴道:“大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丁氏白了他一眼,道:“一说这个你就跑,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爹让昨天让人稍话过来,想给我弟弟安排个事情做,你那些生意里,有没有合适的?”

    随着周方与周丁氏成婚,周丁本就世交的两家走的更近了。

    这点小事周正自然没二话,道:“好,让他有空来找我就是了,我给他安排掌柜做。”

    周丁氏一听,连忙道:“不用,他还小,没做过事,让他做些容易的,别耽误你的事。”

    周正一笑,道:“那我就给他安排个副掌柜,让他好好学。”

    周丁氏觉得副掌柜也高了,道:“从下面做,我爹说了,不在乎工钱,就是让他有点事做。”

    周正对周丁氏的弟弟并不了解,便道:“那好,我看着安排,不会亏待他就是。”

    周丁氏微笑着,道:“那就谢过二叔了。”

    周正不当回事,说了一句便出门了。

    周正先是去了周记,接着就转向九江阁。

    九江阁已经大体竣工,处于最后的装修阶段。

    刘师傅带着周正在六角形建筑里走来走去,不断介绍。

    还有工匠在搬运着各种东西,书橱,书桌,牌匾等等。

    刘师傅跟在周正身旁,轻松的笑着道:“周公子,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近来没有下雨,我们也赶了进度,不会耽误公子的事情了。”

    周正已经看到在涂墙壁,清灰,是在快速收尾的最后阶段。

    “嗯,我让人准备搬东西进来,你们再快一点。”周正道。

    “好嘞。”刘师傅笑着应道。

    两人说着,来到六角形最北,最核心的一个房间前。

    刘师傅走进来,扫了一眼,道:“这里我们都没动,是给周公子留的。”

    周正嗯了一声,环顾一眼,想着怎么设计密室。

    转了一大圈,刘六辙急匆匆跑过来,凑近周正耳边低声道:“二少爷,崔呈秀,杨湖致那边派人来问了,问二少爷什么时候赴宴?”

    周正一怔,道:“赴宴,赴什么宴?”

    刘六辙眨了下眼,道:“他们昨晚就送来了请柬,我给二少爷看了。”

    周正一脸疑惑,道:“我没有收到啊。”

    刘六辙又眨了眨眼,道:“我好想也没有看到,我待会儿再去问问他们。”

    周正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嗯,吃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日子长着了。这里差不多了,你盯紧一点,书橱可以搬进来了,书籍加紧整理……”

    刘六辙连连应着,似完全不记得昨晚有人送来请柬的事。

    周正这边忙着他的事,另外两边则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崔府。

    崔呈秀一直在等,但周正那边无声无息,一点回馈都没有,更别说见到人了。

    崔呈秀与崔呈丽还很认真的换了衣服,一直在府里等,结果周正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崔呈秀神情不动,丝毫没有生气,发怒的痕迹,看着不远处的何琦图,道:“你确定周正一点都没有伤到?”

    何琦图顿了下,道:“伤没伤到不清楚,但他一早就出门了,不像受伤的样子。”

    崔呈秀没有说话,伸手拿起茶杯。

    周正如果还能健步如常,那说明至少受伤不重,那,崔呈丽的那些人就是全军覆没。

    这是早有准备啊。

    果然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崔呈秀心里在感慨着,崔呈丽则缩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曹志煌要是落在周正手里,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曹志煌不止给他送过银子,还替他杀过很多人,掌握着不知道他多少把柄,要是被捅出去,他至少也是斩立决,抄家,至于他大哥崔呈秀,也逃不了极刑下场。

    崔呈秀内心感慨一番,又看着何琦图道:“你派人盯一下,找个地方,我去见他。”

    何琦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明白崔家命门都掌握在周正手里,神色凝重的道:“是大人。”

    崔呈秀现在有种怪异的平静,自顾的喝茶。

    崔呈丽心里忧惧如焚,看着崔呈秀,表情跟哭丧一样。

    另一边,聚福楼内。

    杨湖致一直在煮茶,不停的煮,不知道换了几壶水,几次茶叶。

    杨四少站在他身前,头上不知不觉出现丝丝的冷汗。

    周正已经爽约半个多时辰了,他不来,说明他底气足,足到完全不用给他们面子!

    周正底气越足,对他来说后果就越重,越难善了!

    杨四少见杨湖致依旧没有一丝表情,尽管心里烦躁,还是强耐这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小二出现在门口,道:“三叔,周正一直在外面走动,没有来赴约的意思。”

    杨湖致看着炉子上的茶壶腾腾冒着白气,茶水四溢,道:“我知道了。”

    小二一躬身,又转身出去。

    杨四少耐不住了,看着杨湖致道:“三叔,要不我去找周正吧,我跟他谈一谈。”

    杨湖致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多想了,你要是能拿捏得住他,他就不会连我的面子一分不给。”

    杨四少还想自救,听着杨湖致的话,神色不甘,道:“三叔,这周正摆明是吃定我们了,不能坐等……”

    杨湖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待会儿跟我去周记。”

    杨四少愣了下,道:“好。”

    杨湖致又喝了几口茶,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他一直是僵尸脸,看不出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对于掌握了盐课提举司,可以拿捏杨家根本的周正,到底要怎么办?

第两百五十四章 两百万也不够

    商人的行动力,似乎超过做官的。

    在周正离开九江阁没多久,就被杨湖致给堵住了。

    杨湖致带了一群人,十几个人,气势很是雄壮。

    周正看着他,眼神有些冷,道:“你这是要当街杀我?”

    杨湖致瞥了眼身旁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道:“有人要动我,保护我的。”

    周正哦了一声,目光看向他身旁的杨四少,脸上似笑非笑。

    杨四少脸色别扭,有难堪又有畏惧。

    杨湖致双眼幽暗,一张僵尸脸除了偶尔一抹厉色,没有其他表情。

    “我们谈谈吧。”杨湖致道。

    周正嗯了一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杨湖致看着周正,瞥了眼左手侧的茶楼。

    周正扫了一眼,径直走了上去。

    杨湖致看向杨四少,道:“除了你,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这些人,都是杨四少带来的,他的心思现在难猜的紧。

    杨四少嘴唇动了动,只得点头道:“好。”

    周正与杨湖致上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正身后站着刘六辙,杨湖致身后站着杨四少,双方对峙,谈判明显。

    杨湖致伸手给周正倒茶,语气不紧不慢的道:“京城的事我都知道了,杨四并不代表杨家,他做的事情,他自己承担。”

    这意思,就是上次一样,将杨四少交给周正,作为双方谈判的筹码。

    杨四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嘴角抽搐了下,表情僵硬,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周正瞥了杨四少一眼,道:“你们盐商三番两次的对我下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好说话?”

    杨湖致给他自己倒茶,没有因为周正的问罪有多余的反应,道:“你要的一百万两,我们拿不出,没有那么多现银,我给你一千亩良田,十个茶庄,再给你五十万石私盐,你周记的货,我一口气买二十万两,以后每年二十万两。”

    刘六辙听着,心里默默计算,这个大约也有一百万两左右,心头有些惊,这些人,真的是富啊,价值一百万的东西,随口就来,送出去眼都不眨,他们到底多有钱?

    即便是杨四少在后面听着,神情也是微变。

    这些可都是杨家好不容易积累的家资,杨湖致就真的,这么送出去了?

    这周征云,就真的值得他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周正接下来的话,让杨四少更为吃惊!

    “不够。”周正淡淡的说道:“之前是一百万,现在,一百万解决不了这件事。”

    一百万还不够!

    杨四少看着周正的表情,神色有些惊骇,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百万啊,已经是狮子大开口,还想怎么样?

    杨湖致倒是镇定如常,喝了口茶,随后摇了摇头,泼掉,看向周正道:“你现在是风口浪尖,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对付你,你在官面上能动用的力量很小,而我们的没有了顾忌,可以随时对你出手。”

    杨湖致的话,其实就是说,之前阉党有所顾忌,一直忍耐,现在他参倒了崔呈秀,阉党甚至是魏忠贤都有理由与借口对周正出手,只要冠冕堂皇,外人很难说出什么,包括新皇帝。

    而周正参倒了崔呈秀,引起轩然大波,朝野震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周正根本不能在动用一些特殊关系,比如宫里的内监。

    此消彼长,现在应当是盐商们占据了优势!

    周正听着杨湖致的话,心里失笑,直接开价道:“我要你们在苏州的五十个铺子,良田三千亩,茶山五座,茶庄二十个,每年购买周记五十万两的货,你们在京城的所有产业都要给我,还有,我要现银一百万两,在十月前我要收到……”

    杨四少听得双眼大睁,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些价值远超两百万两!

    这是一笔他都遥不可及的数字,杨家能拿得出来,但肯定会伤筋动骨!

    这周正,真敢狮子大开口!

    刘六辙也惊的目瞪口呆,张着嘴。

    这么多产业,他们周家十辈子都赚不到!

    杨湖致对于周正的开价无动于衷,坐在椅子上,习惯性的侧着身,歪着头,道:“你的底气是那盐课提举司?即便我们杨家被除名,也不影响我们经营盐业,要挟不了我们。”

    大明的盐法屡次更改,最近一次是万历三十年,也就是所谓的‘纲法’。

    但盐政早就崩坏,大明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也相当薄弱,加上朝政**,即便杨家在纲本上除名,没有窝本,照样可以经营盐业,朝廷无力多管,地方上被渗透的一干二净,更不会管,甚至会多加庇护。

    所以,盐课提举司只是法理上的管辖,即便真的除名杨家,实际影响力也相当有限。

    周正自然知道,没有多余的废话,道:“上次这杨四耍花样,我涨了价,要是你这次还不答应,耍花样,下一次,就不是涨价了。”

    杨湖致双眼幽暗,没有任何波动,淡淡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周正心里暗道是可以覆灭你杨家的手段!

    片刻,周正径直站起来,道:“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这杨四你带回去吧,好生照顾,要养的白白胖胖。”

    说完,他抬腿就走了。

    杨湖致坐着不动,就任由周正离开。

    周正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杨湖致的那些人迅速冲了上来,堵住了他。

    周正神色不动,道:“昨天夜里有十多个亡命之徒要杀我,你这些人,还不够看。”

    杨湖致转头,看向杨四少。

    杨四少咬牙,道:“三叔,不能放他走……”

    “让他走。”杨湖致面无表情的道。

    杨四少脸上挣扎,最终还是一挥手,那楼梯口的人慢慢让开。

    周正直接走了,半点都没有讨价还价,欲走还留之态。

    杨湖致见周正真的就这么走了,站起来,看向楼梯口。

    杨四少刚才确实想冒险,直接带走周正,彻底一了百了,现在看着杨湖致,有些不甘心的道:“三叔,这周正摆明要吃定我们,我们不能任由他嚣张,现在他的处境,就是弄死他,只会有人高兴,不会有人找麻烦……”

    杨湖致知道杨四少是在掩饰他的怯弱,神情不动,道:“我之前给的超过一百万两,他一点都不在意,开价后又没有任何讨价还价,头也不回的走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第两百五十五章 又一个拒绝的

    杨四少自然回答不了周正,倒是周正在回答刘六辙。

    刘六辙仰着脸,一脸好奇。

    那杨湖致开的价格是一百万两,一百万啊,他们现在的身家都没有这么多,凭白得这么多,怎么能眼都不眨的放弃。

    周正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道:“那杨湖致说的没错,我现在是在风尖浪口上,很多事情不能做,他们反而没有了顾忌,既然谈不拢,那就再等等。”

    “等什么?”刘六辙问道。

    周正望向紫禁城方向,道:“等咱们的新皇上出手。”

    刘六辙还是不解,新皇上会对盐商动手吗?

    周正却没有解释那么多,心想着,他做了这么多准备,要是不能狠狠扒他们一层皮,那着实是浪费了。

    周正没走多远,一如上次,何琦图带着两人,拦住了周正。

    周正虽然早有预料,可还是摸着下巴打量着何琦图,道:“何郎中,你这是夜里刺杀不行,准备当街行凶?”

    何琦图脸色不好看,淡淡道:“我们大人要见你。”

    “没空。”周正甩出两个字,拔腿就要走。

    何琦图身后的两个人立即拦住了周正去路,面上不善。

    周正微眯着眼,看着何琦图道:“你不妨猜猜,我现在有没有带人。”

    何琦图脸色越发不好看,压着怒意,道:“我们大人要见你。”

    周正道:“我说了没空。”

    何琦图没有了上次的底气,更不敢硬来,走进一步,低声道:“凡是好商量,撕破脸,对谁都不好。”

    周正神色冷漠,道:“你们都要杀我了,还凡事好商量?你回去告诉崔呈秀,准备棺材吧,我已经准备带那曹志煌进宫见皇上了。”

    何琦图眉头紧拧,脸色凝重,道:“我希望你见见我们大人,或许他能给你开个好价。”

    “没有什么比命重要了。”周正淡淡说道,上前一步,直接推开挡在前面的两人,大步离开。

    何琦图见周正真的没有一丝谈判的意愿,神情越发凝肃,快速转向拐角,还在椅子里的崔呈秀。

    他将周正的话语态度转述,肃色道:“大人,二老爷是激怒了这周正,他是打定主意要与大人死磕了。”

    崔呈秀面无表情,好一阵子,道:“回去吧。”

    何琦图一怔,道:“大人,你不要见周正了?”

    崔呈秀一笑,道:“这周正还是太嫩了一点,他既然这样说了,就不会带去见皇上,无非就是拿捏我们,抬高价格,既然他想抬价,那就有的谈,没事。”

    何琦图听着崔呈秀的话,虽然觉得有道理,还是不安的道:“万一呢?”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个万一,崔呈秀以及崔家就完了。

    崔呈秀脸上有着自信之色,道:“无妨,我们静等着,那周正处境也不好,谁急还不一定。”

    何琦图还是觉得不安,却找不出话来反驳,道:“是,那我派人盯着周正的一举一动。”

    何琦图嗯了一声,道:“我们不离京了,你将崔呈丽给我锁到后院密室,不准任何人再见他!”

    何琦图抬手,道:“是大人。”

    说完,崔呈秀的轿子就抬起来,不急不缓的向着崔府回转。

    周正走出没多久,神色有些异样,自语的道:“崔呈秀居然没有追上来?”

    周正手里握着曹志煌,完全可以将崔呈秀,崔家至于死地,崔呈秀现在应该很慌,急着与他谈判才对?

    周正自顾的走了一阵子,若有所悟的道:“与盐商一样吗?觉得我处境堪忧,也没有什么后手,不敢与他们撕破脸,所以变得有恃无恐吗?或许,他们还在想着怎么算计我了吧……”

    刘六辙听不太清,但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寻常,低声道:“二少爷,咱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刘六辙并不知道曹志煌的事。

    周正心慢慢转悠着,嗤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着急,让他们继续跳,有他们绝望的时候。”

    刘六辙哦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周正懒得再管他们,专心做他的事情。

    周记有一段日子没有认真好好梳理,周氏牙行那边也要深入介入,了解一番。

    九江阁竣工在即,开业定在九月十六,算算日子似乎时间还不太够。

    周正回府后,周老爹,周方还在宫里,没有回来。

    他如往常一样,练字,看书。

    周正想要隐身,静心做事,但朝局的纷扰却没有放过他。

    随着他参倒了崔呈秀,清流风起云涌,加上进京的一些大佬在暗中筹划,推动,周正的‘清誉’在不断上升,若不是他年纪轻怕是就成了清流领袖了。

    即便如此,在相当一部分年轻士子中,周正还是成了榜样,不知道多少人张口不离‘周征云’三个字。

    阉党则相对谨慎,没有过往那么明目张胆,嚣张的无所顾忌的构陷,或者直接抓人,屈打成招。

    他们在上书弹劾周正,与清流对抗,新的党争,已然渐渐成型。

    而周正,就是这个导火索,处在风尖浪口上。

    不知道有多少人找周正,想要借他获取名望,步入仕途。又有不知道多少人想方设法要找到周正的‘确凿’证据,将他一举扳倒。

    周正对这些不管不顾,自顾忙他的事情。

    几天之后,周正与韩铖等人在九江阁里走着。

    韩铖等人看着九江阁的布局以及四处的书橱以及不断装进来的书,都颇为新奇,不时的问一几句。

    周正在一旁解说,直到走到最上面,最大的一间阅读室,这才说道:“诸位先生,学生这个九江阁,是开放的,只要愿意来看书,借书,抄录等等,一干允许,并且不收费,免费提供笔砚……”

    “学生这九江阁藏书已经有上万卷,未来肯定会更多,天下万书,无所不包,有教无类……”

    “这只是初步的,将来,学生希望将九江阁扩到十三省,先是每个省都建立一个,若是有条件,每个府学生也希望建立一个,我大明乃中国,文道昌盛,圣人教化,我大明年轻人都有读书的权力……”

    韩铖一身朴素儒衫,背着手,听着不断点头微笑。

    他身边有一个半百老者,两鬓斑白,笑容满面的道:“征云这个想法与做法,让老朽汗颜,空读了一辈子书,却半点实用皆无,还不如一个年轻人……”

    另一个老者接话,道:“我比你强,我借给了征云小友几十卷书,就摆在那,喏,你看……”

    “你个老不修,你这个我也有,敝扫自珍,将来要是一把火烧了,或不小心失传,我看你老脸往哪搁……”

    “可不是,从古至今,损失了多少好书,都是这个脾性害的,我有藏书八百卷,征云,你要是想要,就去我府上抄录,我可不是邱老头……”

    “你这叫什么话?就你有藏书,我有三千卷,征云,不用你抄,我亲自给你抄一份……”

    “抄什么抄,征云,你去我府上看,看上什么书尽管拿,反正都在我脑子里了,想拿多少拿多少……”

    韩铖听着几个老头又较劲,笑着与周正道:“别理他们,九月十六开业?”

    周正之前已经与他们通过气,连忙道:“对,九十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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