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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一梦入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悟道心     长风一梦入轮回txt下载     长风一梦入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雨夜

    “呼噜呼噜”,

    令人羡慕的酣睡声在房间里回荡,明媚的阳光穿窗而过,洒在温暖的床上。

    小胖熊袋袋仰卧在被子上,四脚朝天,肚皮不断地起伏着。一旁是身穿冰蓝色丝裙的少女,蜷腿抱膝,看样子是在等待中入睡的。

    忽然小胖熊袋袋翻了个身,前爪紧紧抓了几下被子,同时后腿拼命地蹬动,好像在梦中被人追打,仓惶逃窜一样,但由于用力过猛,一下掉到了地上,从温暖的被子变成了冰冷的青石,它当即醒了过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肥胖的后臀,又按了按自己的口袋,居然身子向后一躺,“呼噜呼噜”继续睡了起来。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高亢地鹤唳声,楚晴马上惊醒,脸上生出欢喜的笑容,兴奋地说了一句:“小九,是小九回来了。”起身欲要下床穿鞋子,谁知单脚一伸尚未落实,便感到踩在一个毛绒绒柔软的物体上,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缩回腿来,小心翼翼低头一看,原是踩在小胖熊袋袋身上。

    楚晴用手轻轻拍了拍胸脯,压压惊,原本以为经此一踩小胖熊袋袋会醒来,哪知道低头又一看,只见它只是挠了挠肚皮,继续呼呼大睡,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楚晴摇摇头,一副无奈表情,便不再去理会,而是穿了鞋子推门走出屋外。

    屋外,只见小九单腿独立着,似乎也准备入睡,楚晴仔细地打量了下小九,见其并无伤势和异样,心中一宽,道:“小九,你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夜。”

    小九闻言,放下缩起的腿,轻轻低鸣一声,表示回答。

    楚晴仍然不放心地问了句:“小九,你没受伤吧?”

    见小九摇头,楚晴心中不免又一宽,但脸上却露出一丝厌恶神色,道:“那个袁悟溪跑哪里去了?”

    小九又摇摇头。

    楚晴心想,也许是小九把他甩掉了吧,接着道:“那个袁悟溪是坏人吧?”

    小九又摇摇头。

    楚晴一愣,怎么小九只会摇头呢,难不成是傻了吗?便又试探道:“那袁悟溪是好人吗?”

    小九看了眼楚晴,转了转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楚晴眉头微皱,一时间想不出小九是何意,转念一想,不如换个问法,又道:“那袁悟溪与风大哥哥是朋友吗?”

    小九闻言,顿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楚晴见状,暗想:袁悟溪应该不是坏人,因为是风大哥哥的朋友,就一定不是坏人。接着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那就是袁悟溪说的风疏竹在螺田山的事,便接着道:“小九,你知道螺田山吗?”

    小九又愣了一下,好像思索了许久,才接着摇摇头。

    楚晴得到答案,嘴一嘟心生不悦,想了想,眼睛一亮又道:“那你知道方外山吗?”因为袁悟溪说过螺田山在方外山东南向千余里。

    这次小九没有任何犹豫,马上点了点头。

    楚晴登时眉开眼笑,高呼一声:“真的知道啊,那我们去找风大哥哥吧!”

    小九显得略一迟疑,盯着楚晴看了好一会,才又点了点头。

    楚晴见小九答应一同前往,心花怒放得拍手跳了起来,不想自己的裙摆不知被谁拽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小胖熊袋袋,只见它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指了指小九,又指了指楚晴。

    楚晴马上明了,袋袋是在问他们为何如此高兴,便开心地道:“袋袋,小九要带我们一起去找风大哥哥,好吗?”

    小胖熊袋袋听得一脸茫然,显然它不知道风大哥哥是谁,但看到楚晴如此开心,也随着嘴一咧,爽快地点了点头。

    楚晴本意马上出发,但忽然想到自己一人骑坐仙鹤,尚且可行,现在却是多了个小胖熊袋袋,如果一旦把握不牢,摔将下去,后果难以想象。自己正在思考间,感到裙摆又被拉了下,低头一看。

    小胖熊袋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它自己,接着摇了摇爪子,楚晴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道:“你是想说,你无法飞行?”

    小胖熊袋袋嘴一咧,点点头,翘起一根拇指。

    楚晴低头看着它,道:“我们都要坐在小九背上飞过去的。”

    小胖熊袋袋闻言,仰头看了看高大的小九,高兴地抚掌,跳了几下。

    楚晴却白了它一眼,道:“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我还在考虑怎么带着你啊,你总不能一直抓住我裙子吧,要找个东西装你才好。”

    说完楚晴又打量下了小胖熊袋袋的身材,皱了皱眉头,转身回房间找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想了又想,又转身来到书房,搜寻片刻,便在书架上找到一个淡黄色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未有任何东西,却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闻之令人心生安宁,布袋外还用丝线绣了一尊佛像,做工极其精致,背带内侧又有一排刺绣的字迹,写着“空觉寺”。

    楚晴将布袋拿在手里,一时间虽端详不出作用,但却感到大小足可以装小胖熊袋袋,便满心欢喜跑出来,寻到小胖熊袋袋,蹲下身来,撑开布包,呼道:“袋袋你钻进来试下。”

    小胖熊袋袋看了眼那布袋,嘴一咧,也是开心地钻了进去。

    楚晴将布袋提起,斜挎在身上,虽说有些沉甸甸的感觉,但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里面装了只小动物,于是满意地点点头,嘴角一扬,开心地拍了拍躲在里面的袋袋,道:“看来这布袋就是为装你准备的。”说完,迈步向房里走去。

    小胖熊袋袋躲在里面,忽地被拍了一下,又感到晃动,便从布袋上方伸出头来,却听到楚晴厉声道:“袋袋,你不要随意露面,这要是在闹市,你这怪模怪样会引来许多麻烦。”随即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楚晴在房间里又收拾了一番,拿了自己应用之物,开心地返回来,道:“小九,我已准备好了,出发吧。”

    小九貌似已经等候了很久的样子,放下蜷缩起来的腿,却并未做准备起飞的姿势,而是头一歪,看了眼楚晴,轻轻低鸣一声。

    楚晴正在迷惑,有些不解,小胖熊袋袋却从布袋里探出头来,开心地嘴一咧,向小九招了招手。

    小九见了,好似颇感意外地一愣,随即连着低鸣几声,好像是在大笑一般,楚晴与小胖熊袋袋也随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稍后,小九转过身去,又趴在地上。楚晴轻松地骑了上去,一想到终于要去见风大哥哥了,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期待,又多一丝激动,欢快地呼道:“小九,我们快出发吧,要去找风大哥哥了。”

    小九确认楚晴已坐稳,站起身来,低鸣一声,向前缓慢跑动几步,双翅一展,离地而去。

    但听外面罡风呼啸,逼得人气都透不过来,一阵极飞过后又觉平稳非常,小胖熊袋袋才颤巍巍地抖着,带着紧张而好奇的表情,探出头来,紧紧地抓着布袋,,向四周环看。只见云雾缥缈,如临仙境,随着他们的去势,身后的

    云雾卷舒伸展,依依不舍,脚下一座座大小峰峦,飞一般跑向后跑去,青山如媚,婀娜多姿。

    看着看着,小胖熊袋袋便忘记了刚才的紧张,取而代之的是满怀的激动,满心的欢喜,转动着脑袋,合不上嘴似的,不停地看着,生怕漏过任一处美景。

    飞行了约一炷香时间,楚晴隐隐发觉空气中湿气渐重,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抬眼望去,见远处黑云如墨,翻涌不止,雷声隆隆,黑云边缘不断有电芒乱窜,显然是要下雨了。

    小九也回头高鸣一声,大幅度地挥动两下翅膀,将飞行高度降了下来,来到约十丈高下,沿着河面继续飞行,只见宽广的河面上,浩浩汤汤的河水迎面而来,两岸青山环绕,河上不时有渔船出现在脚下,渔民站在船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甚为惊奇,楚晴与小胖熊袋袋高兴地招手致意,呼啸着从渔船顶掠空而过,留下一片赞叹。

    也许是因大雨来临前河水中憋闷,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白花花的肚子在空中一闪,随即又落回水中,激起一阵水花。

    楚晴看在眼中,一拍鹤背,兴奋地喊道:“鱼,那有鱼,小九,我们好久没吃过烤鱼了。”

    小九闻言,低鸣一声,看准机会,利箭一般俯冲下去,钢爪一探,轻轻松松便抓到一条大鱼,在水面上向前滑动数步,翅膀一震,重回天上。

    楚晴与小胖熊袋袋兴奋地高呼起来,在喝彩加油声中,小九故伎重施,又抓了一条大鱼。

    此时,河面上出现点点水花,并逐渐密集起来,雨终于还是来了。

    小九一声低鸣,奋力挥动几下翅膀,身子一斜,便由河面转飞到一处山腰上来,将两条大鱼先后抛落到地上,随后缓缓落在一处大青石上。

    楚晴带着小胖熊袋袋跳将下来,仔细一看,这是一处山腰,周围枯木野草丛生,无路径可寻,大青石前方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不大,也不算深,应该是一处天然的洞穴,站在外面便可看清里面的一切。

    楚晴迈步走了进去,发现地上有一堆燃尽的木炭,想是曾有人在此歇息,转头看了眼跟进来的小九,道:“小九,我们是在此避雨吗?”

    小九低鸣一声。

    楚晴蹲下身来,打开布袋,放出小胖熊袋袋,道:“袋袋,我们去拾些干柴吧,今晚要在这里避雨烤鱼。”

    小胖熊袋袋一听要烤鱼,没有任何犹豫便与楚晴一同跑去洞外,不一会工夫,便拾回了一大堆干柴枯草。

    楚晴返身又来到洞外,抬眼一看,远方风卷云涌,一派山雨欲来之势,赶紧在附近寻了石片,将两条鱼开膛去腮,又找来两条树杈,将鱼串好,放在洞外准备沥干血水。

    忽见小胖熊袋袋跑来,举着个小瓶子给自己,接过来一看,里面装的是些细细的白色粉末,自己正在诧异,又见小胖熊袋袋指了指串好的鱼,楚晴还是有几分迷惑,道:“袋袋,这是什么?”

    小胖熊袋袋要回小瓶,倒在楚晴掌心,并示意她吃一口。

    楚晴皱着眉看了又看,用手指轻轻沾了点,放在嘴边一舔咸的!当即惊呼道:“这是你带的盐?”

    小胖熊袋袋嘴一咧,高兴地点点头,又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鱼。

    楚晴抖掉手上的盐,笑骂道:“你还真是个吃货啊,居然随身带着盐,真不知道你的小口袋里还有什么宝贝,等你睡着了我要偷偷看看。”

    小胖熊袋袋闻言,惊恐地看着楚晴,用两只前爪死死地按住自己肚皮上的口袋,好似十分紧张,逗得楚晴哈哈大笑,笑声把洞内已入睡的小九吓得一惊,抬眼看过来,低鸣一声,转了个方向,又继续睡过去了。

    楚晴将串好的两条鱼又涂抹上盐粉,拎回洞内,便想要生火,端详了半天,觉得之前别人留下的炭火位置最佳,一来那里地面干燥,二来也是避风。

    楚晴与小胖熊袋袋便将干柴折断,在木炭上垫了些干草,取出火折子,用嘴一吹,小心用手笼罩,慢慢靠近那些干草。

    小胖熊袋袋在一旁,也紧张地盯着火折子看着微弱的火苗,身子随着楚晴的手趴了过来,生怕一闭眼火苗就被风吹灭一般,结果那火苗刚靠近干草,便听到“呼”地一声,着了起来,吓得它向后一闪,四脚朝天翻倒在地,逗得楚晴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又将在一旁睡觉的小九吓得一抖,睁开眼睛又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转个方向继续睡觉去了。

    小胖熊袋袋爬将起来,鼻头沾满了草灰,楚晴看了刚要放声大笑 ,却见它一副严肃表情,指了指一旁的小九,楚晴恍然记起,扁着嘴唇点点头,强忍着没笑出来。

    稍后,楚晴又在地上插了两个托架,将串着鱼的树杈固定好,便与小胖熊袋袋一同烤起鱼来。

    随着火焰的炙烤,鱼肉渐渐由雪白变成了金黄色,山洞之内,一股喷香美味,四溢飘散,闻了令人垂涎欲滴。

    小胖熊袋袋吞了下口水,将鼻子凑上去,闭着眼睛,很陶醉的模样不停地嗅着。

    楚晴看在眼中,也忍不住抬起手来,那知手指刚一碰到烤鱼,便“啊”地一声惊呼出来,同时手也触电般地缩了回来,马上揪住自己的耳朵,却是被烫着了。

    一旁的小胖熊袋袋见了,被逗得又躺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幸灾乐祸地笑着。

    楚晴见其嘲笑自己,面色一怒,指了指在一旁眯眼入睡的小九,哼了一声,吓得小胖熊袋袋赶紧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嘴。

    正在楚晴得意之间,只听洞外飘来一声娇媚的声音道:“好香啊。”

    不待楚晴与小胖熊袋袋转身,那人已飘然而入,无声无息地落在了火堆旁。

    楚晴一惊,抬眼一看,见对面是一身材高挑的女子,穿一袭石榴红束腰高叉席地长裙,裙边用银线层层叠叠的绣着蛛网,一双修长**时隐时现,裙领由两条红色织锦细带交叉挂颈,外衬一条尺余宽的网纹银白长绸带,环绕在雪白的藕臂间,精巧动人的锁骨得意洋洋的展露着,一头柔滑乌黑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娥眉淡扫,略施薄粉,一双明眸春波流盼,抬眼低眉间叫人心神荡漾,肤细如凝脂,樱桃小嘴半开半合娇艳欲滴,两缕发丝因沾湿了雨水,紧贴着香腮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腰不盈一握,声音娇媚,听了酥麻骨软,真可谓身段婀娜,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尽生。

    看痴了的小胖熊袋袋,咧着嘴,流着口水,不自觉地抬起爪子,将树杈上烤好的鱼送了过去。

    楚晴的心也为这女子的妖媚所一荡,但马上警觉起来。

    那女子缓缓地蹲下身来,娇媚一笑,对小胖熊袋袋道:“这,是送给我的吗?”

    小胖熊袋袋流出的口水直淌到了地上,仍是不为所觉地用力地点点头。

    “啪”,

    一声脆响传来,楚晴用树枝打了小胖熊袋袋的头一下,白了它一眼,并低声道:“色熊。”

    那女子见了

    ,掩口一笑,在抬眼间却看到了楚晴身后的小九,此时正带着敌意,盯着她走了过来,遂眼内波光一荡,忙道:“小妹妹,你们不必紧张,我只是进来避雨,何况我若有意施加伤害,方才进来时才是最佳时机。”说完,一双美目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楚晴。

    楚晴想了下,这女子进来时悄无声息,自己确实没有任何发现,但仍眉目一挑,道:“那你又是为何雨夜出行呢?”

    那女子轻笑一下,柔声道:“我是外出回家,不巧路遇大雨,我叫林纤娘,小妹妹你呢,又因何来此?”说着,一双充满了善意的眸子,带着询问看了过来。

    楚晴被这一问,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干咳一声,舒缓了下才道:“我叫楚晴,我们是去找,找风大哥哥的。”

    那叫林纤娘的女子眸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消失,又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楚晴身后的小九,语气平稳地道:“风大哥哥,难道是近思小筑的风疏竹?”

    楚晴一听到“风疏竹”三个字,顿时兴奋起来,脱口道:“咦,你也认识风大哥哥?”

    林纤娘慢慢地抬起手来,将额头的一绺秀发拢到耳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未曾蒙面,但风少侠名满天下,早早就听人说起过。”

    楚晴听其言风疏竹名满天下,嘴唇一抿,略带自豪地小声道:“那是当然。”

    此时一直在她身后戒备着的小九,也放松下来,回到石壁旁,继续眯眼睡觉去了。

    小胖熊袋袋蹲在火堆旁,似乎根本就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内容,而是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一双修长的美腿在看,样子呆痴可笑,惹得林纤娘“噗嗤”一笑。

    楚晴又白了它一眼,悄声道:“丢人。”

    小胖熊袋袋被林纤娘一笑打断,回过神来,又将烤鱼送了过去,林纤娘却嘴角一弯,笑道:“都给了我,你吃什么呢?”

    小胖熊袋袋恍然大悟,收回树枝,扯下一半鱼身,才将另一半又送了过去。

    林纤娘娇媚一笑,轻声细语地道:“谢谢你噢,好可爱呢。”说完,伸出纤纤玉手接过烤鱼,送到鼻端,闻了下又道:“好香呢。”

    小胖熊袋袋听到被这么个大美人表扬,咧着嘴又笑了起来。

    林纤娘接过烤鱼却并未吃,而是抬眼偷看了楚晴一眼,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道:“晴妹妹,你应该也非人类吧?”

    楚晴神色一顿,顿的不是林纤娘问自己是异类,而是称呼自己为“晴妹妹”,无形中感到自己的与她的关系被拉近了许多,便略一迟疑,又轻轻点点头。

    林纤娘一笑道:“那你就可更为放心了,实不相瞒,你我同为妖。”

    楚晴讶然,抬头重新打量了眼下林纤娘,眼前这女子极尽魅惑,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拥有,然后又低下头去,看着火堆默默不语。

    林纤娘看着楚晴,试探地道:“我们妖类真是很苦噢,千万年来一直不为正道所接纳,什么所谓人妖殊途,各归天命。”

    听到“人妖殊途”四个字,楚晴身子微微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异道:“人妖殊途?”

    林纤娘娥眉轻挑,似乎多了几分主意,又道:“嗯,所谓天道循环,因果不爽,人和妖是不能结合的,否则会受到天谴。”

    楚晴一惊,焦虑之色溢于言表,追问道:“天谴?”

    林纤娘见楚晴面色生异,对眼前这少女的心思已掌握了七八分,于是霍然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洞口处,异样的声音道:“天谴,就是接受天雷之刑,元神俱灭。”

    她话音刚落,洞外一道闪电划过,黑色的洞口一亮,映着林纤娘被红色长裙包裹着的婀娜而修长的身段,如梦如迷,接着洞外传来 “咔嚓”一声惊天霹雳,震得柴堆上的火焰一晃,楚晴也随之一震,“呀”地一声,居然一不小心,烧到了手。

    小胖熊袋袋同样被那一声惊雷吓得钻到楚晴裙下,只露出个敦实的屁股,瑟瑟发抖。

    楚晴撅起嘴来吹了吹烧痛的手指,看了又不觉好笑,低声笑骂道:“胆小鬼。”,说完拉住小胖熊袋袋的后腿,将它拽出来,故作厉声道:“好了啦,已经没事了,在洞里你怕什么打雷。”

    同时,林纤娘也扭动着腰肢,重新走回到火堆旁,妖媚一笑,道:“这只小熊蛮可爱的,是你养的吗?”

    小胖熊袋袋被楚晴拉出来时,本还是趴在地上,用爪子捂着眼睛,一听林纤娘的声音,又抬起头来,咧嘴一笑,但仍是不放心地,转过头去,惊恐地看了看洞口,见洞外只有一片风雨,再无其他,才深深喘了口气。

    楚晴白了小胖熊袋袋一眼,才回道:“它是偷吃我东西,被我抓到的。”

    林纤娘闻言一讶,随即笑着翘起兰花指,撕下一小片烤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两下,接着甩动一下头发,点点头道:“嗯,味道真的不错呢,想不到你们还放了盐来调味。”

    楚晴此时才回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上一口烤鱼,低头刚要去拿,霍然发现,自己的烤鱼早被小胖熊袋袋抱着,吃得已经只剩了一半。

    楚晴眉毛一挑,怒道:“你个馋鬼,自己的吃完了,还偷我的。”

    小胖熊袋袋闻言,咧嘴而笑,将剩下的一半送还楚晴,这时林纤娘也将自己手中的烤鱼送了过来,笑道:“晴妹妹,我吃不下这么多,这块也给你吧。”

    楚晴闻言,羞得脸一红,道:“剩下这些也够,够我吃,我是气它又偷我东西。”

    小胖熊袋袋一听,蹲在一旁咧着嘴,伸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来,逗得楚晴与林纤娘一笑。

    笑过之后,两人突然没了话说,楚晴只是低着头,边吃着烤鱼,边望着火堆出神。

    火焰吞噬着木柴,发出“辟啪”一声脆响,打破了沉默。

    林纤娘望了眼洞外,抬起手来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秀发,柔声道:“风雨停了,晴妹妹,我也要走了,谢谢你们的烤鱼,祝你们早日与风少侠团聚。”

    楚晴闻言,先是一愣,立刻微笑着向林纤娘点了点头,却并未言语,目送她婀娜的身形消失在洞口,再回头一看时,小胖熊袋袋早已四脚朝天大睡过去,遂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懒鬼”,眼角无意间却见身后的小九缓步走到洞口,回头对着自己低鸣一声。

    楚晴疑道:“小九,你也要出去吗?”,见小九点点头,自己略一思考,才恍然,小九也是一整天未进食了,此时出去应是要抓蛇去了。

    “那你多加小心,早些回来,我们还要赶路呢。”楚晴关切地说道。

    小九点点头,缓缓走出洞去。

    楚晴回过头来,“啪”一声拗断手中的干柴,轻轻投入火堆中,一双水汪汪的明眸中倒映着身前燃烧的火焰,但她的脑海中却满是“天谴”、“人妖殊途”、那女子妖媚而婀娜的身段……

第十六章突变

    夜深,冷月高悬,苍穹静默。

    螺田山,双面佛寺。

    大殿内,高大的画架前,一年轻书生踩在木梯上,眉头微皱,手持画笔,在面前的画板上勾勒几笔后,停下来又端详一阵,似在思考下步如何运笔。

    反观丈二大小的巨幅画板上,已勾勒出一只威风凛凛猛虎的雏形来,而木梯一旁站着一身穿灰色长袍,颔下留着三绺长髯的老者,边端详着画像边捋着胡子,面露赞叹之色。

    这二人自然就是风疏竹与易丁甲。

    只听易丁甲打破了寂静,道:“公子为何先画猛虎,而不是红衣罗汉呢?”

    风疏竹停下笔来,看着自己的画作,微微一笑道:“猛虎易画,罗汉难为。”

    易丁甲一顿,似是不明其意,略一沉思,又道:“老朽不解,敢问公子,此话怎讲?”

    风疏竹站在木梯上,转过半个身子来,缓缓道:“这猛虎只要画出气势即可,那铁头罗汉生性随意,还不知他日又作何更改。”说到此处,风疏竹也顿了一下,眼睛望向殿外,低声说了句道:“他极有可能见不到这画。”

    后面那句话,声音虽然很小,但易丁甲还是听到了,脸上一怔,正待发问。

    忽地,只感到一阵疾风,冲破殿门,直吹进来,吹得人双目难睁,几案上的笔筒颜料当即都被吹翻。

    又听“呲”地一声,原本牢牢钉在画架上的宣纸也被牵扯撕破。

    风疏竹在木梯上晃了两下,终究还是站稳了,易丁甲一看画纸坏了,大惊失色地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风疏竹未理会他,而是神色凝重地望向殿外,目光一凝,眉宇间凌然升起一股肃然,道:“是杀气!”

    不待愣在一旁的易丁甲言语,风疏竹已飘然从梯子上落下来,缓缓道:“看来,今夜之事已迫在眉睫,先救众工匠性命要紧。”

    易丁甲闻言,看看殿门外,又看看风疏竹,一时竟摸不到头脑,愣愣地站在那里,又怔怔地看着风疏竹飘出殿去。

    殿外,此时月黑风高,风疏竹站在伏虎殿檐角上,衣衫被吹得猎猎而动,放眼向山下望去,只见螺田镇西小庙方向,早已是火光通天,空中更是流光溢彩,各色法宝缠斗不止,风中不时隐隐传来嘶喊声、惨叫声,阵阵血腥之气扑面而来,而不知何时笼罩在整座山上的红光已然消失,风疏竹身子一震,心知大事不妙。

    忽听身后“嗖嗖”连续数声破空之声,转身而见,几位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现身而来,为首的正是空明。只见空明手持僧棍,僧袍上多处已染满污血,面生仓惶之色道:“风少侠,我们在镇西小庙被偷袭了,师兄要我前来通报你,快解救山上的众工匠。”

    风疏竹目光一冽,道:“空行法师安否?”

    空明毕竟年轻心急,面生焦急之色,道:“师兄有静尘子一干道友相助,暂且抵住妖人攻势,但素奴同归于尽的打法,伤害实在巨甚,望风少侠助小僧消灭寺内的素奴。”

    风疏竹微微一点头,抬手一指下方重生殿方向,道:“那里便是素奴之所在地,你等可放火烧尽,速随我来。”

    哪知道“来”字尚未说完,忽听夜空中传来一阵狂笑,声震四野,接着显出一中等身材的大和尚来,生得方脸阔口,手持禅杖,身披五彩袈裟,胸前挂着一串骷髅头佛珠,一双浓黑眉毛下长着一对蛇眼,阴险狠辣之色尽显,逼视着众人,正是大当家的双面佛。

    风疏竹眉头微皱,目光一侧对身后的空明低声道:“此人便是双面佛,你等速去办事,此处有我。”

    空明及几位师兄弟一听双面佛几个字,不觉身子一震,联想多日来的对头此间才得以见到,不觉抬头深深多看了一眼,方一点头,跃下殿去。

    双面佛待众人跃下,尚未站稳脚跟,大手一挥,对着下方高喝道:“小的们,给我拦住他们。”

    下方的甬道中,闻声冲出一群红衣和尚来,手持弯刀,与空明等一干人堵了个正。正邪两道向来仇视,一照面未有多言,双方便痛下杀手,只见人群中佛门金光与妖人寒芒乱闪,接着便是尖叫惨呼声不绝于耳,血腥之气顿起,弥漫整座双面佛寺。

    本来空明等人已占据上风,杀得红衣和尚们鬼哭狼嚎,溃不成军。正在此时,甬道的另一端突现出一红衣和尚来,指挥着一群村民打扮的人物赶来,细细看去那些人不但神色麻木,肤如白蜡,眼如鸡卵大小,闪着红光,更是行动讯疾如风,扑过来不由分说,便牢牢抱住灰色僧袍的和尚,喉咙里发着“吼嗷”声,似野兽一般低沉,登时便一同化为血水,眨眼间便有四五名僧人惨遭荼毒,空明等一干人何时见过如此阵仗,个个被吓得目瞪口呆,被逼退到一个角落里。

    风疏竹见状面色一沉,指着双面佛喝道:“能想出如此惨无人道的招数,看来你真是个十恶不赦。”说完,从袖口取出一支一寸多长翠绿色的笛子,那笛子在手里见风便长,长到三尺左右,通身翠绿无比。

    风疏竹将笛子凑到唇边,双目微闭,随着手指不断地弹动。一阵笛音从空中传来,那笛音初始不大,后来遂渐拔高,由低沉转为激昂清越,就连周边殿堂的屋瓦都不住地颤抖起来。那些红衣和尚听到笛音,瞬间脸上痛苦难耐,丢下手中兵器,倒在地上抱头翻滚,而那些素奴也停止了攻击,愣愣地站在原地,身体不断膨胀变大,

    “九皋伏魔曲!”

    站在对面的双面佛语调有些发颤地惊呼一声,又道:“你是,你是风疏竹?”说道最后一个字时,如同承受极大痛苦一般,言语也显得吃力起来,身子也是跟着不断颤抖,显出不稳迹象。

    就笛音再度上扬之时,双面佛慌忙双手结印,抛起手中禅杖,直插在脚下那群红衣和尚面前的青石路面上,只见在其法力催动之下,禅杖上的六个金环不断颤抖,发出“哗呤”声,并放出一团红色光芒,与笛音对抗,而原本挂在胸前的骷髅头佛珠,此时也挣断络绳,围绕在双面佛周身急速旋转起来。

    那些红衣和尚在禅杖金环声帮助下,痛苦神情稍得缓和,但随着耳边的笛音,忽断忽起,且一阵高过一阵,声音犹如鹤唳,嘹亮刺耳,又再次跌倒在地,痛苦神情更甚之前,不断翻滚哀嚎,道行稍浅者竟七窍出血而亡。

    又过片刻,那笛音似不忍再折磨妖众一般,终于攀登上极致,穿云裂石。

    半空中,双面佛周身环绕的骷髅头都爆裂炸开,口中也是“噗”地一声喷出一股血雾,身形一晃,直直地坠落下去。

    地面上

    ,那群素奴的身体也膨胀到极限,“嘭嘭嘭”,随着一连串地爆裂之声,化成一堆堆浓黑的血水,散发出阵阵恶臭,而那群红衣和尚早已死伤殆尽。

    风疏竹看着眼前诸般惨相,缓缓收起仙笛,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对看呆了的空明等人轻道:“空明法师,此间妖人尽除,你等速速去烧掉那巢穴的源头吧。”

    空明等人闻声回过神来,方要迈步向重生殿跑去,却见异变陡生,只见倒在地上的双面佛,闭着血流如注的双眼,发出一阵狂笑,带着几分凄厉呼道:“风疏竹,你太小觑本座了。”说完,仰天一声巨吼,从口中吐出一团黑气,那黑气萦绕在身周,旋走一周后,接着在其光秃秃的头顶生出一个巨大的肉包来,那肉包越长越大,同时表面的皮肤也在不断地跳动迸裂,似有异虫破茧而出。

    然而这不过是刚刚开始,随着一声声低沉的爆裂之声,双面佛全身的皮肤表层都在不断地跳动撕裂,仿佛身体的每一处都要爆裂开来。未过多久,似脱去衣物一般,摆脱了血肉皮囊的异类钻了出来,只见一个前后双面四臂,全身**,绀青色皮肤,火红头发,身高丈余,形似夜叉的怪物出现在人们眼前。

    随着一阵似人非人的笑声后,一个粗犷而干涩的声音道:“这才是本座的真身,双面佛魔!”

    不待有人言语,那怪物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后脸朝前,又开口说话,声音却是尖细呜咽,又道:“风疏竹,素问你剑笛双绝,不知今日能否让本座惊艳。”

    说完,双面佛魔头颅又一转,转回之前那一张脸,抬起一招,将插在身旁的禅杖吸入手中,横在胸前,接着赤足之下升起一团黑气,将整个身子缓缓托起,直到来到风疏竹对面,方停止下来,又发出粗犷而干涩声音,喝道:“佛魔双剑!”

    话一说完,只见双面佛魔手中的禅杖闪了一闪,化作一长一短两把魔剑,长剑通体黑色,剑身看上去十分沉重,更有一条黑气于其上盘旋缠绕;短剑通体红色,剑身看似轻盈,其上也有一条红气盘旋缠绕。

    长剑在前,短剑在后,分别由双面佛魔的前后两只右手持握。

    见此阵势,在一旁的空明等人,早已吓得目瞪口呆,双股打颤,冷汗涔涔,而抬头看向风疏竹,却发现其面容淡然,始终一言未发。只是盯着面前的双面佛魔,右手负于身后,左手缓缓抬起,手心向上摊开,接着袖口荧光一闪,一支短笛立在掌心,那短笛初始泛着莹莹碧绿光华,稍后却似被火烧一般,自上而下遂渐褪去笛身,赫然呈现出一柄长约三尺的仙剑来,那柄仙剑通体翠绿,薄如蝉翼,剑身以小篆刻有“长风”二字,剑如秋水,亮不刺眼,上有荧光流动。剑柄在下,旋转不断,剑锋铮铮,跃跃欲试,似久居牢笼,今日得以挣脱现世的猛虎出匣,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与风疏竹身影合而为一,形成一股无形剑息,弥漫于四周。

    正邪对立,星月无光,天地间一派肃杀,仿佛下一刻便是惊涛骇浪,便是天崩地裂。

    空明等人站在地上,屏息凝神,抬头仰望默默地注视着天空,注视着那对峙中的二人。

    紧张,紧张,紧张。

    紧张得能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声,紧张得手掌不由自主地渗出汗液来。

    空明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喉咙又干痒难耐,便不自觉地“咕噜”一声吞了下口水。

    “佛魔双轮斩!”

    双面佛魔终于首先出招了,随着一声断喝,只见其前后双身交替旋转,长短双剑交错急速挥出,时而沉重如巍巍高山,时而轻灵如羽毛,剑势变幻莫测,杀气腾腾。

    同时,站在对面的风疏竹嘴角微扬,清朗一笑。

    “追风遂影!”

    一声冷喝,凌然出剑,只见剑影重重,身影腾挪跌宕,后发而先至,瞬间刺出数剑,剑锋破空,留下道道优美的荧光弧线。

    错身之际,在三柄剑的碰撞铿然声中,二人已经对过数十剑。

    相比之下,风疏竹的剑法迅疾如风,剑里藏剑,身形飘逸,而双面佛魔则略显迟钝,但剑法招招狠辣,式式索命。

    一招过后,双面佛魔又换做尖细呜咽之声,略带嘲讽之味,道:“风疏竹,你的道行难道只如此吗?”

    风疏竹冷哼一声,嘴角一动。

    “风起云涌!”

    手腕翻转,仙剑一抖,剑锋搅动周边无形气旋,夹带着无穷剑威,已然再次出招。

    此招,是速度与道力完美的结合,来势张扬,剑华纵横,剑剑紧逼。

    双面佛魔被攻得一时手足顿挫,勉强接下此招,却在空中连退数步,败迹初现,且胸前腹部数处已然中剑,殷红的血液流淌出来。

    “哈啊!”

    双面佛魔低头看了眼伤口,发出一声厉啸,手中长短双剑于身前交锋,那盘旋于剑身的黑红二气盘绕交汇,发出巨大威力,一时间气动山河,周边卷起数丈气浪,脚下殿宇倒塌,断壁残桓飞起,凌空围绕在身周旋转,蓄势待发。

    “佛魔禁限!”

    随着双面佛魔将身前的长短双剑交锋挥出,身前数尺左右,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十字星辉,带着无数断壁残桓冲向风疏竹,其势威猛异常。

    风疏竹手腕一抖,舞起一道剑花。

    “斜风细雨!”

    伴着嗡嗡之声,剑吐灵华,形成无数条丝丝密密的华光,拖着长长的尾翼,冲破迎面而来的断壁残桓,与十字星辉轰然对撞,随着一声巨响,形成巨大的震动波,翻起惊天气浪,卷得下方青石路面开裂。

    与十字星辉轰然对撞之后,余下数十条剑华,直扑前方而去,一瞬间便断去双面佛魔双腿一左臂。

    此等斗法威力,已非空明等人所能承受,所有人不待提醒,早已躲得远远的,偏安于一角,仰头静观这场罕世之战,然见风疏竹已然占据上风,个个神情稍时舒缓,才记起要放火烧重生殿的任务,于是几人互相搀扶着,慢慢向前走去,但似对这场斗法依旧恋恋不舍,不时回头望看。

    此时双面佛寺内的妖众俱已被诛,工匠们早已为眼前的血腥场面所惧,且发现笼罩在山上的红光已经消失,因而来不及等待正邪分出胜负,俱已四散逃亡,奔下山去。

    而在双面佛寺中心大殿的后院,一个身穿灰色长袍,颔下留着三绺长髯的老者,却手持着火把,方砸断了门锁,刚刚进入平日重兵把守的大殿,接着掀翻殿内的几个大木箱盖子,眼前顿显整箱整箱泛着珠光宝气的金银财宝

    只见他张大了嘴,瞪圆了眼,慌忙寻了个位

    置插上火把,将手插进箱子里,捧起珍珠翡翠,喃喃地道:“祖师爷果然灵验,我易丁甲命里注定走此财运。”说完,又弯着腰回头观察了下殿门外,见再无他人,才从腋下取出随身的褡裢,往箱子上一铺,马上装起珠宝金银来,边装边自言自语道:“这双面佛本是修行之人,为何如此贪恋钱财。”说到此处,手上停了下来,略一思考,然后阴险一笑,接着道:“想来老朽也是修行之人,不一样如此贪财吗。”说完,又仿若自我赞扬一般,猥琐地“嘿嘿”笑了几声。

    而殿外,空明等人此时已退到山门口,灰色的僧袍上映着红红的火光。

    身后,借助山风之势,熊熊大火已吞噬了整座重生殿,且火焰已经蔓延向周边殿宇。

    空明看在眼中,心知不消片刻,大火便会烧毁整座双面佛寺,而抬头仰望,风疏竹与双面魔法的斗法已毫无悬念,遂与众师弟互相搀扶着,提着僧棍,奔下山去了。

    夜空下,双面佛魔受此重创,不免大为恼火,运功压制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在半空中身形颤巍巍,略显不稳迹象,但仍狰狞地惨笑道:“好剑法。”说出这三个字时,仿佛用尽了全身气力一般。稍缓了口气后,声音又回归粗犷干涩道:“风疏竹,你以为到此为止了吗?”语毕,一扬手,祭起黑红双剑。

    那双剑在半空中并立悬停,但见双面佛魔口中念念有词,手捻法印。

    忽听,“啊……”,一阵惨叫声响起,正是双面佛魔背后那张脸所发出,只见那张脸带着恐惧、愤怒的神色,正遂渐被身体吸收,过程仿佛极其痛苦,那张脸上的嘴角不住颤抖,却再也发不出声音,最后只剩下一只眼睛,带着仇恨的目光,紧盯着夜空,亦或是风疏竹,但最终也慢慢地消失了。

    再观双面佛魔!

    只见它仿若食用什么异能奇珍一般,登时变得神充气足,红发倒竖,双目圆瞪,一招手,那黑红二剑,化作两道剑气,上下飞旋,搅动周边十亿尘埃,登时天昏地暗,整座螺田山都变成灰蒙蒙一片。

    阴风惨惨,鬼气森森,内中似有无数怨灵夜哭,无一丝光亮,双面佛魔身形也遂渐隐匿,只听空中传来一声阴森恐怖的叫声,道:“风疏竹,就此了结吧!”

    “佛魔诛天!”

    一声断喝,妖魔已然发动了最终的绝招。

    反观风疏竹,人立在半空之中,迎着对方搅动的气浪,衣衫舞动,眉头微皱,凝神以对,内心亦然明了,胜败至此一击!

    就在在双面佛魔喝出“佛魔诛天”的同时,风疏竹手中的仙剑霍然荧光大盛,通体耀光,不容目视。

    风疏竹本人更是衣衫鼓起,双目如炬,毕其功于此一剑!

    “一剑风流!”

    风疏竹身剑合一,化作一道荧光,如暗夜火流星,至此刺出灿烂夺目的一剑!

    黑暗里,双面佛魔的瞳孔中,映衬着那一点急速飞来的莹光,透漏出惊恐和绝望。

    然而,那道剑华却在接近双面佛魔面颊时,陡然画了一道弧线,转了个个弯,由其右腋下穿入,自头顶贯出。

    “啷”,

    一声明亮的响声,双面佛魔的双剑脱手,齐刷刷地倒插在了下方的青石地板上,剑身瑟瑟抖动,仿若散发着一丝余悸气息。

    同一时刻,漫天的尘埃迷雾也随即消失。

    一弯冷月,静静地挂在夜空中,彷如一个见证者,冷眼淡然地观看了一场惊世大战。

    四下里,除了大火燃烧木殿发出的“噼啪”爆燃声外,一切都静悄悄。

    山风徐徐,送来了目光呆滞的双面佛魔吃力的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知道我的罩,罩门所在?”

    风疏竹背对着双面佛魔,凌空停在其上方的夜空中,抬眼望了望冷月,淡然地道:“你蜕变时,最后出现的是右腋。”

    风疏竹之所以如此判断,因为他深深懂得,芸芸众生,无论你如何霸道强悍,保护自己最薄弱的部位是其本能。

    双面佛魔带着赞叹的神情,一声惨笑,突地双目睁大,眼眶欲裂一样,接连高呼两声:“魔宗影惑,魔宗影惑!”

    稍后,只见其目光一滞,自身体内出现无数孔洞,透射出道道荧光,最终灰飞烟灭。

    而同时,在山门处,那挂着“双面佛寺”巨型门匾的门楼,在大火的舔噬下,终于也轰然倒塌,激起一阵尘土飞扬,巨型门匾也被甩的远远的,滚落到地上,摔得个粉碎。

    风疏竹一甩衣袖,收回手中的仙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断壁残桓,一片狼藉的火场灰烬,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举目望向山下镇西小庙方向。

    那里,阴云密布,战火连天,仿佛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风疏竹身形未动,眼角余光却看了下身后,略一迟疑,还是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夜幕中。

    而之后,在面目全非的寺内甬道深处,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者,只见他身上衣衫褴褛,满面灰尘,下颚胡须也被炙烤的只剩下左侧一绺,呲着牙咧着嘴,用手捂着身上烧起的水泡,不住地发出“哎呦,哎呦”的呻吟声。

    细细看去,其肩头搭着的褡裢,此时也瘪了下去。可怜辛苦期盼到的金银财宝,想是在逃命之时也丢失光了。

    老者又向前走了数步,接着停下脚步,取下褡裢,用手仔细地捏了一遍,终于摸到一处硬硬地物事,顿时忘记了疼痛,脸上一喜,伸进手去摸了出来,见是一锭金元宝,用手掂了掂,虽然份量轻了些,但终究算是未空手而归,于是自言自语道:“想我易丁甲此回是舍财免灾,性命无忧啊。”说完转身又继续往前走,却猛然看到前方青石地上插着两柄剑,一长一短,一黑一红。

    易丁甲心头诧异,走近端瞧,双剑样式虽然普通,但冥冥中略感有说不出的与众不同,伸手试着拔了一下,却纹丝未动。

    一时执拗起来,自言自语道:“连两把无人要的剑也要欺负老朽吗,看老朽非拔出来不可。”说完,扎好马步,双手握住红色短剑剑柄,“嘿”一声喝号,唰一声,将短剑拔出,而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向后翻倒,摔了个屁蹲儿。

    易丁甲却顺势坐在地上拿着短剑,仔细瞧了瞧,用手指试了试剑锋,满意点点头道:“看样子蛮锋利的,拿到集市上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抬头又看了看另一把黑色长剑,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来,如法炮制,又拔了出来。接着将两柄剑合在一处,用褡裢包好,吃力地抱在怀里,也下山去了。

第十七章小庙

    螺田山,镇西,小庙。

    正邪间的又一场较量,在此处继续着,但见天空中浓烟滚滚,法宝飞舞,异光纵横,地面上更是尸横遍野,惨目忍睹。一片片烧焦的土地,倒塌的庙门与围墙,而或是不绝于耳的轰隆之声中夹杂着的惊呼惨叫声,都在显示着战况的惨烈。

    以小庙为中心,形成了三处较为集中的战场。

    小庙正门,庙门及八字粉红围墙早已倒塌,铁头罗汉坦露着右肩半赤膊,边挥舞着手中的月牙铲,边指挥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红衣和尚,已然冲入庙内。此时正在围攻一群道人,而为首的道人正是静尘子,此时面容焦急,身上已是多处挂彩,与身边仅存的十几名归云观弟子,一同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苦苦支撑。

    正殿之上,半空中,只见空行面色吃紧,单手结印催动着佛珠,与一位身穿一袭黑袍,脸上戴着副铜色面具的男人在斗法。那穿黑袍的男人,面具后一双冷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空行,暗含着仇恨的光芒,让人看了骨寒毛竖,此人正是如今双面佛寺三当家的,昔日魔道牧神使阎收天,只见他催动着头顶的七煞天罗镜,反射着阵阵红光,与空行祭起的佛珠所发出的金色佛光相持,黑色衣袍不时随气浪摆动。

    “想不到空觉寺的首席大弟子,道行也不过尔尔。”

    阎收天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神色自如地道。

    反观空行,额头早已微微见汗,全身肌肉紧绷,双腮紧咬不能发出一言。此刻他十分明白,败于对手只是迟早之事,自己此时只是苦撑而已,等待援兵的到来,因而不敢有丝毫松懈,打着能拖一刻算一刻的主意,于是将阎收天的嘲讽视若耳旁风,不予理会。

    阎收天见嘲讽不成,便又道:“了本老淫贼当年呼风唤雨,如今却后继无人,真是个报应不爽。”说完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空行自幼是了本上人一手带大培养,恩比再生父母,一听对方如此污蔑如山恩师,登时怒气上冲,一时失去理智,张口反驳道:“妖邪,休得胡言,贫僧不容你污辱师尊。”他哪知自己只此一开口,精力稍一松懈,那红光又趁机推进几尺,登时感到体内一股气血翻腾,连忙凝神运功抵制住。

    而庙后,围墙已然倒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地上污血滩滩,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个红衣和尚及空觉寺僧人,墙外有一高一矮两个红衣和尚各持法铃,口中念念有词,不住摇晃,指挥着余下的四名素奴,正在围攻一群以空明为首的空觉寺僧人。

    只见那些僧人被围困在中央,或三人或四人一组,各持僧棍、宝塔、金刚杵等佛门法器面外对敌,而那四名素奴看衣着打扮应是三男一女,三男俱是道人打扮,而那女子却是一袭白衣,袖口处绣着一弯新月与银丝水纹。细细看去,会发现这四名素奴与之前双面佛寺内所见大有不相同,非但不是同归于尽式打法,而且是各自手持法宝,以道力对敌。

    忽然,一名空觉寺僧人支持不住,脚下一滑,身子一趔,空当顿出,空明忙呼一声:“留神!”,但仍是晚了半分,只见两道白芒如匹练一般降下,那僧人来不及呼喊,刹那身首异处,身旁的同门师兄弟俱是一惊,便又被那两道白芒钻了空当,接连几个环绕,又有数名僧人血溅当场。

    其他同门见状,再也不敢有一丝大意,集中精神,在空明指挥下立即补充缺位,祭起法宝,顶住那两道白芒,双方又僵持在一起。

    而围墙外的那一高一矮两名红衣和尚,见又收获战果,面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手上的法铃更加卖力地摇晃。

    场中的那四名素奴攻击更为凶猛起来,空明等人不觉压力更大,眼见就要支持不住。

    就在此时,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心悦耳,由远及近而来。只见天外一道璀璨白光,迅疾而至,威势之猛如龙秋瀑布倾泻而下,冲向目瞪口呆地高个红衣和尚。眨眼间,那高个红衣和尚与手中的法铃便齐刷刷被斩断。

    即便如此,剑光威势不减,所至之处,碎石乱舞,激起的巨大漩涡,如狂风巨浪,逼得周边众人脚下不稳,纷纷向后退让。

    那白光一击得手,倒折而回,在空中一闪,只见一白衣女子手持仙剑现身天际,容貌清丽出尘,肤白如雪,风姿绝世凌空而立,全身衣衫翩跹飞舞,身后青丝随风飞扬,犹如九天仙子降落凡尘。

    那女子目若霜电,冷冷地看下来。

    如此惊变,矮个红衣和尚早已吓得张大了嘴巴,呆愣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天空,额头冷汗涔涔,手中亦忘记摇晃法铃,那四名素奴同时失去控制,业已停止攻击。

    空明等一干僧众也被这冷如冰霜女子的道行所折服,一时间也忘了身处险境,都呆立在原地。

    原本杀机四伏的战场,登时变得静悄悄。

    “好一招长河落日。”

    风疏竹微笑着现身出来,身形一晃,欺身到矮个红衣和尚身侧,伸出二指,瞬间将其点倒。

    那白衣女子寻声看了风疏竹一眼,却并未言语,而是收起仙剑,自空中缓缓飘落,来到一名痴立住的素奴身旁,正是那名穿水月秀纹白衣的女子。

    空明闻声也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快步走上前去,对那白衣女子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空觉寺空明和尚,见过女侠,多谢女侠出手相救。”

    那女子面无表情扫了一眼空明,又将目光转向身旁那位白衣女子,冷冷地道:“我为此人而来。”

    空明闻言,顿了下,一时语塞,只得回身看向风疏竹。

    风疏竹脸上挂着清朗的笑容,慢慢走过来,轻道:“风疏竹见过水月宫女侠。”

    那女子闻言,双眸微微一抬,如霜如电,深深看了一眼风疏竹,仍旧是冷冷地道:“水凌月见过风少侠。”

    风疏竹微微点点头,指着她身旁那位白衣女子,轻道:“水女侠是为救同门而来?”

    水凌月明眸闪烁,略一迟疑,却并未在言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风疏竹方要再开口,却听耳后一声巨响,透过水凌月明亮的双眸,发现一道红光射来,遂心念一动,衣袖一展,卷起身前那名失去知觉的白衣素奴,飘出数丈之远。

    回头再一看,只见水凌月凌空而立,已然拔剑

    在手,在半空中神色凛然,与那魔道牧神使阎收天对立起来。

    而被那道红光扫中的另外三名素奴,似乎身子一软,歪斜在地上,不消片刻,便全身迸裂,化作一滩血水。

    原来,是水凌月一剑袭来,剑势惊动了阎收天,心知有高手到来,便催动七煞天罗镜,打伤了空行,接着顺势一推,将红光向庙后扫来,才发生了刚才那一幕。

    阎收天抬眼一望,当看到水凌月如霜般的目光时,浑身不禁一凛,但当目光落在她手中持握的仙剑时,好似收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牙关紧咬,恨恨然厉声道:“水月剑!”言罢,面具后的目光一沉,周身煞气翻涌,衣袍无风自鼓,左手高举,召唤起七煞天罗镜,右手结印于胸前。

    那七煞天罗镜在阎收天催动之下,急速旋转,连续翻转七次,凝聚起周边气流急速旋转,形成巨大的狰狞漩涡。

    水凌月人立半空,沐浴在月光的清辉之中,白衣飘飘,青丝飞舞,手握水月仙剑,指向天际,此时看去却仿若飘逸出尘的九天仙子般,清丽不可方物。

    面对凛冽气浪,只见她缓缓抬头,丝毫没有退却,一双明眸依旧如冰如霜,手中剑诀一引,水月剑剑身微颤,顿时光芒大放,方圆数丈的云气被白光逼得消散开去,无影无踪。

    “百川归海!”

    一声轻吒,水凌月身形一长,引动如山光柱,直劈而下,与激射而来的巨大红色光柱对撞在一起。

    “轰”,

    巨响惊若狂雷,横扫八方,巨大而无形的震荡波以两道光柱的碰撞点为中心,迅速向周围荡开去。站在斗法二人脚下的所有人,顿时只觉得狂风扑面,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而小庙的正殿屋顶同时也被掀翻,四壁殿墙也轰然倒塌,断砖残瓦掉落一地,一时间尘土遮天,事物难辨。

    唯独只见殿内手捧田螺的女神石像,矗立在烟尘之中,屹立不倒。

    如此威力的撞击,令在场的每一个人为之色变,在片刻惊讶过去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投回空中。

    只见阎收天身形一晃,向后倒退数丈之远,呆呆愣在空中,一时间无法言语,而水凌月眉头一皱,脸上血色顿失,惨白如纸,接着身子一晃,水月剑脱手而去,自己也随之跌落下来。

    就在此刻,惊变陡现!

    一道寒芒破空而起,袭向失控下坠中的水凌月,众人一声惊呼,眼见这清丽可人的女子瞬间便要香消玉损,身首异处。

    却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荧光如电火行空,眨眼而至。那荧光一闪消散后,水凌月只感到自己下坠的身子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托住了,接着在这清冷而美丽女子的明眸中倒映出风疏竹清朗的笑容。

    就在众人的注目中,两人缓缓下降。

    有风,轻轻地撩起几绺秀发,拂过她如玉般的脸颊。

    这一刻,仿若时空凝固,周边一切的一切全都销声匿迹了。

    风疏竹与水凌月对望着,另一只手却顺势接住水月剑,手腕一抖,挥出一道剑华。

    “咔嚓”一声,将来袭的寒芒断做两节。

    两人缓缓降到众人面前,片刻间的舒缓,水凌月面色微微恢复正常,待脚下一稳,便轻轻地挣脱风疏竹的臂弯,站到一旁,美目低垂,不再多看风疏竹。

    风疏竹微微一笑,抬手递过水月剑,低声道:“诸事小心。”

    水凌月微微抬起头来,深深望了风疏竹一眼,接过水月剑,轻轻点了点头。

    惊得一身冷汗的正道剑仙们,此时不禁松了口气,暗暗庆幸之余,方才醒悟。那道偷袭水凌月的寒芒正是铁头罗汉所为,此人因多日前在双面佛寺内被水凌月打伤,一直寻迹复仇,不想此日在此遇见,且遇此千载难逢机会,因而痛下杀手,未想奸计未得逞,反而又折了兵刃,一时愣在原地。

    “众人小心!”

    站在一旁的空明一手扶着受伤的空行师兄,一手指向半空,嘶声喊道。

    众人一惊,顺着空明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阎收天此时亦气色复原,再次催动七煞天罗镜向下方打来,七煞天罗镜此时发出的红光虽然与水凌月斗法时相比变弱许多,但众人亦不敢掉以轻心,俱持法宝,凝神以待。

    却见七煞天罗镜的红光扫过手捧田螺女神石像时,异象骤生,那石雕田螺腾然飞起,离开石像,在空中大放异彩。

    瞬间霞光万道,布满天际,在场所有人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倏”地一声,那田螺已然将阎收天头顶的七煞天罗镜吸入螺壳内,飞回女神石像手中,再次化为石雕,只是此前石雕田螺空无厣,而此时多了一个“盖子”。

    人在半空的阎收天一见,大为吃惊,呆愣半晌,才说出两个字来道:“天池法螺……。”

    “阿弥陀佛。”

    众人之中,只见空行法师念一声佛号,缓缓走出,双手合十,对着女神石像一拜,接着道:“原来冥冥中自有定数,邪永远不能胜正。”

    在半空中的阎收天因失去贴身法宝,已是痛心不已,再闻空行法师如此一说,不禁大为恼火,伸手一指,厉声道:“秃驴,休得嘲讽,本使这就送你们归西。”话音一落,凌空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再次催动周身无边煞气。

    “黑暗吞天!”

    此时本已天光熹微,薄雾氤氲,然在阎收天魔力催动下,风云变色,天色再度转暗。

    一阵剧烈震动后,众人脚踩的地皮,居然被揭起,惊得众人急忙御空而起。

    只见地面上陷出一大洞,裂石惊沙,宛如落雨冰雹一般,四处飞洒,一股极浓厚的黑烟,擎天黑峰一般由那陷洞中突涌上来,煞气弥漫,声势惊人,真个亘古罕见!

    此时,地面上,唯一可见的就是那手捧田螺的女神石像,在浓烟中若隐若现。

    就在众人飞舞盘旋,无地落脚之时,听闻空中一声高亢鹤唳,紧接着传来一阵嬉笑声,道:“阎收天老友,怎么会与一群晚辈动此盛怒呢?”话音刚落,自阎收天头顶上空,落下一黑一白两道交互盘旋的真气,足有数丈粗细,通天彻地。

    阎收天闻声,抬头一看,惊呼道:“归云阴阳剑!”

    忙敛双手,再度结印,匆忙中聚起部分突涌的黑烟与头顶突来的阴阳二气对抗。

    那阴阳二气来势迅疾,只片刻后,便轻松穿过黑烟,撞在阎收天胸口。

    “噗”一声。

    阎收天身形一晃,嘴里喷出一口鲜血来,几欲再次催动魔法,却又不得,只得恨恨地扫了场中众人一眼后,袍袖一展,化光而去。

    待众人落稳脚后,在空中现出一只巨大的仙鹤来,上面骑坐着一身穿冰蓝色丝裙的少女,兴奋地挥手高声道:“风大哥哥,风大哥哥。”而旁边伴飞着一位身穿青布旧道袍,白发童颜的老者。

    地面上,静尘子见了,望空高呼道:“师伯,且不可放了祸首。”

    闻言,袁悟溪似乎与楚晴说了点什么,只见楚晴并没有落将下来,而是骑着仙鹤向阎收天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袁悟溪自空中落下,众人赶忙上前,首先是空行法师上前一拜,喜道:“原来是玄元子老前辈。”接着身后奔来以静尘子为首的归云观众弟子,俱上前参拜,齐声呼道:“师伯。”

    袁悟溪却一概不理,径直走到风疏竹面前,笑嘻嘻地道:“我说穷书生,我们又见面了。”

    风疏竹一笑,拱手道:“晚辈见过袁老前辈。”

    袁悟溪一听,吹了下胡子,道:“我说你这穷书生,记性怎么越来越差,我们不是约定好的吗,没打败你之前,我们兄弟相称。”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前辈说笑了。”

    袁悟溪却一晃头,神色严肃,一本正经地道:“我袁悟溪说话一言九鼎。”

    在一旁的静尘子却走过来,打断谈话,道:“师伯,你为何放走那阎收天。”

    袁悟溪怪眼一翻,却指了下风疏竹,道:“你去问他好了。”

    静尘子一脸迷惑,转头对风疏竹道:“风少侠,这……?”

    风疏竹抬眼望望天空,轻叹一声道:“穷寇莫追。”

    静尘子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再度问询,却听身后有人高呼道:“不要让魔道妖人跑了。”

    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铁头罗汉想趁众人不备逃走。不待他人动作,袁悟溪却兴趣大起,道:“刚才打的不过瘾,让我陪这个和尚玩玩。”说完连续翻了几个跟头,来到铁头罗汉面前,伸手一指,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陪我过几招怎么样?”

    铁头罗汉惊慌失措地看了一眼身材矮小的袁悟溪,因方才见过面前这老者的道行,明知不敌,却鼻子一哼,头转到一旁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袁悟溪故意弯着腰,围着铁头罗汉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两眼,笑道:“哎呀,你这和尚,还真有骨气,好,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不用道法,凭拳脚与你打斗,你要能走上三招,我就放你走。”

    铁头罗汉闻言,转头过来,双目一张,大声道:“你是在晃点我铁头罗汉吧?”

    原本惨烈的正邪大战,此刻却成了意气用事的赌局,静尘子闻言走过来,脸上颇为难地道:“师伯……。”

    袁悟溪吹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抬手示意静尘子禁声,又对铁头罗汉道:“一言为定!”

    风疏竹及空行等人站在不远处,听到了一切,知道袁悟溪玩兴已起,均苦笑着摇摇头走开了。

    身后剩下静尘子等归云观众弟子,将袁悟溪与铁头罗汉围在圈中。只见铁头罗汉扎稳马步,将头一伸,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聚气于顶,蓄势待发。

    而袁悟溪却根本不正眼看对手,而是松松手腕,松松脚腕,弯弯腰,做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

    “啊”一声大喝,铁头罗汉飞身而起,头在前手脚并直,人如离弦之箭,笔直地向袁悟溪撞来,气势迅猛,众人俱是一惊,仅因袁悟溪答应不用道法,只凭拳脚。

    却哪里料到,铁头罗汉临近之时,袁悟溪不慌不忙双腿一劈,轻松一跃,骑坐在了铁罗汉腰上,嘴里还喊着:“哎呀,比骑驴还舒服。”一时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铁头罗汉一听,当众遭此羞辱,心生恼怒,人在空中一翻转,十指弯曲,化掌成爪,本欲向骑在腰间的袁悟溪抓去,翻身在即却愣住了,只见天光渐亮的天空,袁悟溪却不见了。

    原来袁悟溪早已洞察他的意图,因而双腿一夹,在铁头罗汉翻身之际,已随着翻转到下方,头向下悬,仍旧骑在铁头罗汉腰上。

    铁头罗汉遭此戏弄,眉毛一横,双眼一闭,在空中暗暗用了个“千斤坠”功法,身子猛然一沉,躺倒到地面上,原以为会将袁悟溪压在身下,却未料袁悟溪比他速度还快,如同泥鳅一样,“呲溜”一下,早已翻转过身去,又跨坐在了他身上。

    铁头罗汉一睁眼,却见袁悟溪对着自己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遂腰部发力,试了几次,见仍未甩掉袁悟溪,索性仰面躺在地上,挥拳向上与袁悟溪对打起来。

    此时两人全然没了章法,居然如孩童打架一般,全凭蛮力相抗,少顷,铁头罗汉便被打得口鼻出血,双目难睁。

    在一旁观战的归云观众弟子,只觉得身为师伯的袁悟溪如此打法,实在让人赧颜,不觉讥笑起来。

    铁头罗汉闭着眼睛,又胡乱挥了一阵拳头,忽然发现胸口的压力消失了,睁眼一看,袁悟溪早已翻身蹲在一旁,弯起食指,在口中哈了一下,嘴里一边念叨着:“铁头罗汉,铁头罗汉,铁头罗汉。”一边对着铁头罗汉的光头弹起了脑嘣,随着一声声清脆的“啪啪”声,铁头罗汉的光头上顿时生出许多个大红包来,疼得铁头罗汉哇哇大叫。

    袁悟溪见了,终于停下手来,问道:“你还打不打?”

    铁头罗汉仿佛经历一场大战一般,喘息半天,才连连摇手道:“不打了,不打了。”

    袁悟溪跳将过来,又追问道:“那你服不服气?”

    铁头罗汉忙拱手,连连点头道:“服气,服气。”

    袁悟溪闻言,笑了下,好像十分满意了一般,站起身来,懒腰一伸,对着一旁捂嘴讥笑的归云观众弟子道:“感觉真好啊,我几百年没这么打过架了。”

    众人闻言更是窃笑,却又不敢发声。

    见闹剧过去,静尘子走出来,安排归云观弟子将铁头罗汉捆了押解下去,又跟着袁悟溪一同走去小庙,与其余人汇合。

第十八章三教

    此时,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吐射出万道金光,映得天际云霞蒸腾,幻化无方,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然而,以小庙为中心的正邪斗法场所,此时却尸横遍野,满目疮痍,砖石瓦砾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模样的石像,头梳飞仙髻,身穿广袖流仙裙,赤足踩莲花,双手捧着一只巨大的田螺,沐浴在霞光中,神色安然地看着远方。

    石像旁,不时有空觉寺僧人走过,个个面色悲伤,或默默独行,或相互扶携,一步一挨地向镇内走去。

    眼前的惨相,令风疏竹眉头紧皱,迎着山风默默而立,身旁的空行也在其师弟空明的搀扶下,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念佛不止。

    不远处,水凌月与那名同门女子站在一起,仍是寒面如霜,一双如水的明眸,凝视着前方,似在思索又似在回忆。

    袁悟溪与静尘子等人的脚步声,打破了静默,有人转过身去,向他们看去。

    袁悟溪径直走到风疏竹面前,因为个头矮小,只得仰起头看着风疏竹,指了指那女神石像,眼珠一轮,道:“穷书生,我敢和你打赌,你不知道她与七煞天罗镜的关系。”

    风疏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风某愿闻其详。”

    一旁的空行法师闻言,也缓缓睁开眼睛,路过的空觉寺僧人,闻言也停下脚步,聚拢过来,静待下文。

    只有不远处的水凌月,只是转过冰冷的目光向这边看了一眼,而更多的时间是将目光停留在风疏竹身上,便又转了过去。

    袁悟溪扫视了周围一眼,眼见众人好奇的眼神,不觉自得起来,干咳几声,故意卖了个官司,才摇头晃脑地道:“此中秘密,还得从二百年多年前开始说起,当年魔宗影惑为祸三界,他座下的牧神使者阎收天,无意间得到一先天法宝,也就是那个七煞天罗镜,此法宝所发红光重则让人当场死亡,轻则中毒,普通人不消几日便玩完,修行之人因有真元抵抗,可于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毒发身亡。” 说到此处又故意停顿一下,看了看周围,见众人面露担忧之色,不禁笑了下,才接着道:“一时间那阎收天成了魔道的开路先锋,攻打仙界各门派时,七煞天罗镜更是大现威能,纵横无敌,但最后还是被我发现了其中秘密,原来这七煞天罗镜实为天池仙子所持法宝天池法螺的一部分。”说着转身,用手指了指女神石像手中捧着的巨大田螺,然后才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又道:“就是那个田螺里的盖子。”

    众人知道前后因果,不约而同地惊叹道:“啊!”

    又有人焦急的问道:“那被这七煞天罗镜打伤,可有解救?”

    袁悟溪手一扬,高声道:“问得好,当年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后,一直访寻天池仙子下落,可最终也没找到。”

    众人闻言不免失望叹气,袁悟溪一双精气内敛的眼睛眨了眨,却又道:“但是,却被我找了破解之法,”说道此处,又故意卖了个官司,顿了顿,才接着道:“原来这天池法螺,是在一个池子里长大的,长了几千年,而这个池子里的水就能解七煞天罗镜的毒。”

    “那这个池子又在哪里呢?”又有人焦急的问道。

    袁悟溪寻声望去,对着发问的人道:“这个池子就在蠹窿岭,现在叫化煞池!池中百年一次涨水。”说完转着眼睛,捻着手指算了算,点了下头,接着道:“想来,此时应该有水。”

    众人闻言,顿时开心起来,相互庆幸,只因此次大战,被七煞天罗镜所伤者众多,因而对袁悟溪也都肃然起敬。

    站在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空行,此刻也舒眉展笑,上前道:“阿弥陀佛,贫僧就此谢过玄元子老前辈。”

    袁悟溪怪眼一翻,却道:“想来了本老和尚只知道此毒可解,却不知道化煞池在何处。”

    空行面生疑惑,道:“请教玄元子老前辈,师尊为何不知?”

    袁悟溪转了转眼睛,笑道:“当年受七煞天罗镜毒害的剑仙众多,如果都去化煞池取水,一时怕是挤塌了蠹窿岭,再者那般兴师动众魔道一旦得知消息,毁了化煞池,岂不是前功尽毁吗?因此我与掌门师弟玄清真人商议,由归云观分发解药给众人。”

    众人不觉点头,但转念一想,袁悟溪此时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所有事情,想来皆因那七煞天罗镜已毁,再无后顾之忧。

    袁悟溪讲完,又转头对风疏竹道:“怎么样,穷书生,这段秘闻,你应该不知道了吧?”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袁老前辈博古通今,风某孤陋寡闻了。”

    空行又道:“阿弥陀佛,按玄元子老前辈的说法,接下来,我们就要去蠹窿岭了。”说到此处,扫了一下周围,接着道:“风少侠,静尘子道友,依贫僧之见,不如就此休整几日,然后再商量如何上路吧。”

    静尘子道:“贫道没异议。”

    风疏竹闻言点点头,却又向不远处的水凌月走去,近前道:“水女侠,风某知你也是有伤在身,况且这位女侠此刻也不便行动,风某建议,不如按空行法师所言就此调养几日吧。”

    水凌月闻言,看了风疏竹一眼,并未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正在众人举步向镇内走去之际,忽闻空中传来一声高亢的鹤唳声。

    风疏竹抬头一看,是小九带着楚晴,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才缓缓落到自己面前。

    楚晴从鹤背上一跃而下,高兴地喊了一声:“风大哥哥。”然后便一头扑到风疏竹怀里,百般思念,无限感触,此时终于在见到风疏竹。

    这一刻所有感觉一起迸发了,楚晴眼眶一酸,顿时泪如泉涌,肩膀耸动,抽泣着道:“风大哥哥,你怎么这么久没回去,你忘记晴儿了吗?”

    一旁的小九,也低鸣几声,对着风疏竹拱了拱脖颈,好似也在表达思念一样。

    风疏竹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楚晴的肩膀,安慰道:“风大哥只是一时间被这里的事缠住了,心里一直惦记着晴儿呢。”

    楚晴闻言,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眼里噙满泪水,小嘴一撅,质疑道:“我不信。”

    风疏竹一笑,指了下周围大战之后满目疮痍的场地,道:“不信你看。”

    此时,楚晴才注意到,这里几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有些未负伤的正道各派弟子,在默默地收集着尸体,但正道与魔道阵亡者却被分开放置。放眼望去,可谓尸骨成山,一阵山风吹来,还飘荡着血腥的气味,更有甚者尸身已不完整,血肉模糊,内脏流淌一地,看到此处

    ,一股恶心感觉直冲脏腑,胃部一阵紧缩,楚晴弯下腰干呕了几下,经风疏竹轻轻扶了扶后背,才稍微缓和。

    楚晴抬起头,看着风疏竹已沉静如水的面孔,用力点点头,接着细细看了看风疏竹全身上下,关切地问道:“那风大哥哥你没事吧。”

    风疏竹摇摇头,道:“我没事。”

    两人在说话间,小胖熊袋袋或是在布袋里憋得太久了,一阵鼓弄后,伸出头来,用胆怯的眼神看了下周边,又看向风疏竹。

    风疏竹一阵好奇,问道:“晴儿,布袋里是什么小动物吗?”

    楚晴闻言,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是袋袋,我抱出来给你看。”说完,蹲下身来,放出小胖熊袋袋,然后又道:“袋袋,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风大哥哥。”

    小胖熊袋袋钻出来后,先是看了看四周的场景,顿时吓得四肢发软,身体瑟瑟发抖,听到楚晴说话后,胆怯地看了看风疏竹,一下又躲到楚晴裙摆下去了,只露出一个头来,左右转个不停,继续观察着周围的惨烈。

    风疏竹笑了下,道:“这叫口袋兽,能懂人言,喜欢收集宝物。”

    楚晴狡黠一笑,道:“哪里是收集,明明是喜欢偷。”说完与风疏竹一同笑了起来。

    小胖熊袋袋听到二人开心的笑声,便判定此处危险已过,才走了出来,但仍是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遂咧嘴一笑,走到风疏竹面前,从自己肚皮上的口袋里取出一纸团,示意送给风疏竹。

    楚晴好奇地瞪大眼睛,蹲下身来,接过纸团,道:“这是什么啊,袋袋,你要给风大哥哥吗?”

    小胖熊袋袋咧嘴笑着,点点头,风疏竹接过楚晴递来的纸团,展开一看,哈哈一笑,道:“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见面礼吗?”

    见小胖熊袋袋点点头,风疏竹又将银票递给一脸好奇的楚晴,叹道:“想不到它竟是如此深谙人情世故。”

    楚晴接过银票,仔细看了半天,一脸疑惑地道:“风大哥哥,这银票是做什么的?”

    风疏竹笑着道:“这是一种在人间通行的票据,去钱庄银号可兑换成银子。”

    楚晴瞪大眼睛道:“这么神奇啊,那就是说在外行走时,可以只带银票,不必带那么重的银子啊。”

    风疏竹笑着点点头,楚晴又蹲下身来,轻轻打了小胖熊袋袋一下,道:“几日来,没钱吃饭,露宿荒野,也不见你拿出来。”

    小胖熊袋袋捂住头,咧嘴一笑。

    楚晴将银票又递给风疏竹道:“风大哥哥,这是袋袋的见面礼,你收了吧。”

    风疏竹一笑道:“心意我领了,我本世外之人,收此银票何用。”

    楚晴拿着银票,看了眼小胖熊袋袋,只见它低着头,挠着自己肚皮,仿若不开心一般。

    风疏竹见状,一笑道:“那就由晴儿代我存放,好吧。”

    小胖熊袋袋闻言,抬起头咧嘴而笑,又用力地点点头。

    在说话间,却见水凌月缓缓走了过来,一双冰冷的美目,扫了眼楚晴与小胖熊袋袋,对风疏竹轻道:“风少侠。”

    楚晴被水凌月的目光一扫,不禁感到一凛,但更为吸引自己的是这女子的容貌气质,不但相貌清艳美丽,骨子里更透着一种冰冷如霜超凡脱俗的气质,令人心生怜爱同时,又有几分敬畏,与那日雷雨之夜,在苍青山洞内遇到的林纤娘,又是两种完全不同风格的美丽。

    小胖熊袋袋对美丽女子的“痴情”一向显露至极,但对水凌月的冰冷却产生了畏惧,在忍不住想看,却又不敢看的矛盾中。

    风疏竹转头一看是水凌月,道:“水女侠可有事?”

    水凌月并未开口说话,只是转头看了向身后那位同门女子。

    风疏竹顿时恍然大悟,轻扣自己脑门,道:“风某糊涂,竟然一时间忘记了救治水女侠同门的事。”

    水凌月嘴唇轻抿,面色仍是如霜,低声道:“有劳风少侠了。”

    楚晴见如此美丽女子与风疏竹说话,面带薄怒,一嘟嘴道:“风大哥哥,这女人是谁?”

    风疏竹闻言,眉目含笑,轻轻摇一下头,道:“晴儿,不可无礼,这位是水月宫的水凌月女侠,应长你几岁,你需问好才是。”说完又对水凌月道:“水女侠,这位是风某义妹楚晴。”

    楚晴虽不甚欢喜,但听到风疏竹要自己问好,还是略带不情愿地道:“水女侠好。”

    水凌月打量了一眼楚晴,仍是面无表情地道:“楚姑娘好。”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佛号,只见空行慢慢走过来,看了众人一眼,道:“风少侠,此二位是?”

    风疏竹笑道:“风某真是糊涂了,一时忘记如此多重要之事。”便转身道:“空行法师,这位是水月宫水凌月女侠,而这位是风某义妹楚晴。”

    水凌月闻言,并未言语,只是轻轻点下头。

    楚晴却满眼欢欣地道:“见过空行法师。”

    空行闻言,同样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接着道:“风少侠,不如同去镇上吧,有些事还需风少侠水女侠共同商议。”

    风疏竹看了眼水凌月,道:“风某正与水女侠商议如何救治那位同门之事,请空行法师先行一步,我们稍后便过去。”

    空行闻言,顺着风疏竹手指方向,看了眼那已无法行动的白衣“素奴”,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转身向镇上走去。

    身后剩下风疏竹与水凌月,连同楚晴一起,跟着小九与小胖熊袋袋,一同走到那位白衣女子身边。

    风疏竹上下打量片刻,转身道:“水女侠,依风某多日来观察,所谓素奴乃是双面佛等妖人,在人之将死之时,尚存一丝气息之际,以特治毒药喂养,控制其心智之法。”

    一旁的楚晴闻言,顿感毛骨悚然,残酷无比,喃喃道:“魔道竟如此狠毒。”说完,抬眼又观那位白衣女子,虽失神智,皮肤干枯如蜡,但五官轮廓精致美丽,竟然不逊水凌月,不禁心生惋惜,接着道:“风大哥哥,那这位姐姐还有救吗?”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如若风某没猜错,这位水月宫女侠,是被人暗算迷晕所擒,待未醒来已被喂食毒药,然女侠根基深厚,毒药只能暂时侵蚀躯体,并未伤及真元,只需恢复其神智,由其自行催动功法,每日由内向外排毒,坚持不懈,数日之后便可痊愈。”

    水凌月闻言,眼中一亮,闪过一丝难见的喜悦,更何况此前在生死瞬间又被眼前这书生救过,因此缓缓地道:“但不知风少侠,

    可有方法唤醒我师姐。”

    不待风疏竹回答,楚晴抢先道:“清心静神曲。”

    风疏竹清朗一笑,道:“晴儿真聪明。”说完,从袖口内取出一支一寸多长翠绿色的笛子,那笛子在手里迅速长到三尺左右,通身翠绿无比。

    风疏竹将笛子凑到唇边,双眼注视着那位白衣女子,手指轻轻一动,舒缓而和雅的笛音传来,似渔舟泊岸,又似春暖花开,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又犹如岩洞里滴落的泉水,叮咚,叮咚,叮咚……,听得人心绪舒缓,平静异常。

    在舒缓的笛声下,那白衣女子皮肤上的白色以看得见的速度渐渐褪去,最后终于消失,脸上露出一阵痛苦扭曲神色后,突地捂住胸口,嘴一张,吐出一口暗黑色污血来,片刻之后,神色舒缓,抬眼一看周围,马上发现了水凌月,同时惊呼道:“师妹!”,而后又昏倒过去。

    水凌月身子一动,将其接住,抬起一双明眸,看过来,只见风疏竹自信地笑着道:“水女侠不必担心,你师姐此时已经恢复神智,只是身子虚弱一时昏倒过去。”

    水凌月目生感激,轻道:“水凌月多谢风少侠。”

    在楚晴的帮助下,众人搀扶着那位白衣女子,一同向镇内走去。

    ※         ※       ※        ※       ※        ※       ※

    螺田镇,一间较大的废弃屋舍内。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空气中却弥漫着沉默的气息。

    风疏竹从手边拾起几根枯枝,投进了火堆,火焰渐渐烧了上来,不时传来爆裂的“噼啪”声。

    水凌月面色沉静,坐在风疏竹左手侧,一双明亮的眸子中倒映着燃烧旺盛的火焰。

    楚晴依靠在风疏竹的右侧,蜷缩着腿怀里抱着小胖熊袋袋已然熟睡。

    空行法师、静尘子等人坐在风疏竹对面,小九靠在墙角处也打着盹。

    靠里间的床上,安静地躺睡着水月宫那位女弟子,而袁悟溪早已又不见了踪影。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山风,掀动着密密斜织的雨幕,冲刷着屋舍的外墙与破损不全的门窗,发出沙沙的响声,落在每个人的心田上。

    空明蹑着手脚走了进来,空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打破沉默道:“都安顿好了吗?”

    空明点点头,低声道:“都安顿好了,归云观众道友就住在隔壁,”说完,看了眼静尘子,见静尘子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道:“俘获的魔道妖人,由众师兄弟看守,就在街对面。”边说着边用手指了下对面的屋舍。

    透过雨幕,依稀可见对面房间里的点点灯火,空行点点头,又陷入了沉默。

    风疏竹看了看,面色略带凝重地开口道:“此番激战,不知各派损伤如何?”

    先是静尘子深深叹了口气,道:“此次下山,尊掌门手谕,贫道共带一百名弟子前来除魔。”说到此处,脸上肌肉抽搐了下,又道:“现在只剩十五名弟子,其余,其余弟子全阵亡了。”说完面色痛苦异常,低下头去。

    接着是空行双目一闭,念一声佛号,颤巍巍站起身来,显然情绪十分激动,道:“贫僧无能,连累归云观与水月宫两派道友了。”

    水凌月闻言,抬起一双明眸,看了眼空行,却并未说话。

    风疏竹看了一眼身旁的水凌月,转头对空行道:“空行法师不必如此自责,但不知空觉寺情况如何?”

    一旁也坐了下来的空明,双眼失神地看着火堆,接道:“此次下山,师尊共派了五十名师兄弟,此番大战后,仅剩十一人,而且,而且尚有五人身中七煞天罗镜的毒。”

    静尘子缓缓起身,动容道:“此番如若不是我师伯与水女侠及时出现,伤亡,真个无法估量了。”

    风疏竹眉头微微一皱,原本也想起身,舒缓下心绪,却看了眼挽着自己胳膊熟睡中的楚晴,最终放弃,缓缓道:“舍身除魔,挽救天下苍生,实乃我辈分内之事,但此番,”说着顿了一下,接着道:“确实有些惨烈,铲除一个双面佛魔与阎收天就要付出如此代价,其中有低估对手的缘由,但更可怕的是,如若魔宗影惑真个重现世间,定是生灵涂炭,一场无法想象的人间浩劫。”

    提到魔宗影惑,众人身子不禁一凛,一向沉静少言冰冷如霜的水凌月也不禁抬眼看了下风疏竹。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外面的风雨声似乎更大了。

    “接下来,不知几位作何打算?”

    风疏竹扫视了眼空行与静尘子,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水凌月的身上。

    空行叹息道:“贫僧及几位师弟,身中剧毒,接下来,怕是要前往蠹窿岭,寻找玄元子老前辈说的化煞池了,而师弟空明需押解魔道妖人与其他师弟回山复命。”

    静尘子点点头,道:“贫道明日便率领众弟子回山复命了,只是,只是如此结果,真不知如何向掌门交代。”

    风疏竹见水凌月低头不言语,便问道:“水女侠接下来作何打算?”

    水凌月抬起头,深深望了风疏竹一眼,轻道:“待我师姐伤势稳定,回水月宫。”

    风疏竹点点头,接着道:“水月宫已然宣称三界禁地,但有个问题,风某本不当问。”

    水凌月闻言,抬起头,一双明眸中倒映着风疏竹期待的神情,略作迟疑,缓缓道:“风少侠请讲。”

    风疏竹嘴角一动,开口道:“风某不知水月宫宫主,对魔宗影惑之事作何打算?”

    闻言,空行及静尘子都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水凌月。

    而在众人注目中的这位面色冰冷如霜,容貌清丽的女子,却冷冷地道:“家师只命我下山寻找失踪的师姐,其余未做交代。”

    风疏竹想了下,不再追问,而身旁酣睡的小胖熊袋袋却不小心从楚晴怀里掉了下来,扰醒了熟睡的楚晴,惺惺着眼睛,似乎神智尚未清醒,看了眼风疏竹,顺带看到水凌月,道:“风大哥哥,水姐姐,你们在谈论什么啊,怎么还不睡觉啊。”

    水凌月闻言,抿了抿嘴唇。

    风疏竹笑了下,单手拎起小胖熊袋袋,放回楚晴怀里,轻轻摇摇头。

    空行此时望着窗外,看着那凄厉的风雨,低声道:“诸位道友,天色确实不早了,不如就此打坐休息吧。”

    众人点点头,都闭目打起坐来。

第十九章宫规

    翌日,清晨。

    下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停了。

    朝阳似火,为整个螺田山披上了一层红彤彤的色彩。

    不时吹来的山风,吹动着枝头,落下几滴晶莹的露珠。

    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芳香,经过雨水的冲刷,村镇里的青砖碧瓦,焕然一新。

    收到消息后,有些胆子较大的村民,早早便赶回家园,开始打扫庭院,修补屋舍,甚至有几间屋顶的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好像在预示着一切又重新来过。

    房间里的火堆早已燃尽,剩下一堆漆黑的木炭不时发出一股轻烟。对面屋舍内的一阵喧哗,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里是昨夜空觉寺众僧人休息的处所。

    空明慌忙跑过去查看,片刻后,便飞奔而回,面色焦急地道:“空行师兄,铁头罗汉与那矮个红衣和尚,趁着雨夜逃走了。”

    不待空行说话,一向性急的静尘子,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责备道:“你们,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空行看了一眼静尘子,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静尘子道友责备的正确,贫僧无话可说。”

    静尘子闻言,一时也不再好说什么,只得一甩衣袖,轻哼一声。

    风疏竹摇下头,道:“此事万不可声张,以免引起村民恐慌,”说到此处,又转身望向窗外,叹息道:“他们还要重建家园。依风某之意,静尘子道长回归云观,空行法师等人前往蠹窿岭解毒吧,为防止妖人去而复返,风某愿在此逗留些时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静尘子虎着脸,白了空明等人一眼,道:“贫道无异议。”

    空行双手合十,道:“有劳风少侠了。”

    一旁早已醒来的楚晴闻言,瞪大了眼睛,高兴地道:“风大哥哥,那就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多玩几天了。”

    风疏竹微笑了下,轻道:“你可随小九一同巡视下周边情况,那些妖人应该不是小九对手。”

    楚晴一听可以帮风疏竹做正事,心中无比欢喜,道:“那我现在就去,帮风大哥哥巡山。”说完,用布袋装起还在熟睡的小胖熊袋袋,回头唤了下小九,便一溜烟似的出去了。

    空行见状,看了眼静尘子,又眉目含笑地看向风疏竹,道:“风少侠有此开朗活泼的义妹,他日怕是正道之福啊。”

    风疏竹闻言,眉目微挑,看向空行道:“空行法师不必担心,我义妹虽为九尾狐,但本性纯真善良,是一块不可多得的璞玉,他日定非池中物。”

    空行闻言,念一句佛号,道:“有风少侠教导,贫僧过忧了。”

    此时,水凌月早已醒来,却并未参与众人说话,只是一直坐在床边,玉脸含霜,静静地看护着那位同门师姐。

    风疏竹慢慢走过去,轻唤道:“水女侠。”

    水凌月抬起一双亮盈盈的美目,看向风疏竹,轻道:“风少侠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名字好了。”

    风疏竹一顿,笑道:“那就叫你水姑娘吧。”

    水凌月轻轻点点头,又低下头去,睫毛抖动两下,略有所思地又看向一直昏睡中的师姐。

    风疏竹略一犹豫,又道:“水姑娘不必担心,接下来这段时日,风某一定会助你医治好师姐。”

    水凌月闻言,如霜的脸上闪过一丝喜悦,道:“劳烦风少侠了。”

    二人便一同将其扶起,倚靠在床边,风疏竹又取出笛子,吹了一曲“清心静神曲”,再次助其排出一些毒血来。

    见师姐面色遂渐越发好转,水凌月虽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风疏竹,然在其眼眸深处,有一丝奇妙的神色闪过,但转瞬就消散不见。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风少侠”,风疏竹转头看去,原来是静尘子,只见其整装束立,应是要离去。

    风疏竹悄声与水凌月说了句,才迈步走过去,道:“道长是要回山了吗?”

    静尘子面沉如水,点点头。

    风疏竹抬眼看向窗外,发现早已是日头高照,已近晌午,一扬手,道:“既然如此,那风某就送一送道长吧,请。”说完二人分前后出了房门。

    此时,屋外街道上,来往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但多数是闻讯回乡的村民,却不见空觉寺、归云观众弟子,风疏竹不免心生诧异。

    静尘子微微抬起头,面色略显凝重,道:“众人都在小庙那边,风少侠与贫道同去吧。”说完,迈步走在前面。

    风疏竹略一沉思,反观静尘子及街道上来往的人群,脸上都透出一股悲伤的气息,心中十有**清楚,因逝者尚未安息。

    果然,来到小庙后,只见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个个表情悲伤,神色凝重。最外侧围站着许多凡人,扶老携幼,不禁有黯然落泪者,稍向里整齐的站着归云观及空觉寺众弟子,整装待发。

    空行站在最里,紧闭双目,与空明等人口中喃喃不已,看样子是在诵经,而众人面前是三个巨大的柴垛,上面摆满了阵亡的空觉寺、归云观众门人,以及伏法受诛的魔道妖人,柴垛后面是三个巨大的灵棚,看样子是昨夜冒雨搭设起来,存放尸首用的。

    风疏竹与静尘子来到里侧,面对柴垛站好。

    空行法师诵经完毕,睁开眼睛,表情悲痛异常,颤声道:“静尘子道友,火葬,能否开始?”

    静尘子深深叹了口气,并未说话,只点点头。

    空行转过头去,看了看空明,空明马上带着几个弟子,手持火把,来到柴垛前,顿了顿,一咬牙,将火把扔向柴垛,“腾”地一声顿时火光冲天。

    空觉寺众僧人双手合十,念佛不止。归云观则有数名弟子,手持法铃摇晃不止,向空中散发符咒。而外围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的下跪,痛哭流涕,毕竟这火海中吞噬的是为他们伏魔阵亡的正道剑仙。

    一炷香时间后,火焰遂渐熄灭,静尘子转过身来,一拱手道:“风少侠,空行法师,贫道就此告辞了。”

    风疏竹一供手,道:“后会有期,请道长代为向玄清子掌门问好。”

    空行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也道:“道友此去多多保重,贫僧代师尊了本上人,感激归云观众道友的舍身大义。”

    静尘子点点头,一挥手,带领众门人离去。

    村民们自发夹道相送,有腿脚灵便者,默默随着归云观众人走出村外,静尘子感慨万千,一再婉拒,直到众人身影消失于官道,村民才转身而回。毕竟,明眼人早已看出,此战付出最大的是归云观。

    就在风疏竹与空行等人准备离开小庙,走回村内时,一位樵夫打扮的老者,引着一位手持拐杖年龄更甚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下,迎面走来。

    那樵夫老者来到对面,对着风疏竹一拱手,笑道:“公子是否还识得老汉?”

    风疏竹定睛一看,道:“你是梁老伯。”

    梁老汉憨厚一笑,道:

    “公子好记性,请由老汉来引荐,这位是我梁氏族长。”边说边转身,扶着那手持拐杖的老者向前一步。

    那梁氏族长走近风疏竹与空行等人,未开口说话,却扔下拐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周边村民一见,也都跪了下来。

    风疏竹讶道:“老伯为何行如此大礼,折煞晚生等人了。”上前欲伸手扶将。

    那梁氏族长却老泪纵横,哽咽道:“我等虽为乡野村夫,但也深明感恩图报,螺田村遭此横祸,全凭众仙人舍身相救,请受我等一拜。”说完,带领众村民跪拜起来。

    风疏竹等人慌忙上前,搀扶起众长者,一同走到田螺女神石像下,找干净处,安顿其坐下叙话。

    原来,在千年前,梁氏祖先在此山遇险,幸得天池仙子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因此,祖先便认为天池仙子是梁氏一族的守护女神,便在此建庙塑像,历经数代人繁衍生息,此庙乃至梁氏村族才有今日规模,却不料现今遭此横祸,至于那女神石像手捧的田螺为何有如此法力,早已是无从知晓了,但现今神庙尽毁,家园遭妖人焚毁,如若重建,势比登天了。

    再者,经族人商议,要为在此阵亡的众剑仙建仙人祠,世代永记恩德,归云观众剑仙随早已离去,但昨夜族人已问下其阵亡剑仙的道号,不敢有忘,说到此处众人不禁潸然泪下,呜咽抽泣。

    风疏竹微微点点头,对梁氏族长,道:“老伯,如若重建家园,现今的难处是人力还是钱财呢?”

    梁氏族长深叹一口气,道:“承蒙公子相问,老朽赧颜,然实情确为缺少钱财,虽经此横祸,本族尚存近千人口。”

    风疏竹闻言,开怀一笑,道:“如此不是难事。”

    包括空行在内的众人不禁讶异。

    风疏竹便将双面佛敛财之事予以说明,并将宝藏埋葬的详细位置尽数告知。

    梁氏族人听后,不禁大喜,立刻安排人手上山挖宝,因空明有入山经历,空行便派其带领几名弟子,随众村民上山。

    得知众剑仙仍需逗留些时日,众村民不胜欢喜,梁氏族长便挑选几间大院,派人即刻修补,以供众人居住。

    入夜后,村民已抢修葺出一间院舍来,空觉寺众僧人住了较大的主院落,而风疏竹、水凌月等人住了较小的别院。

    此院落原为村内一为官大户所有,主院为五间七进,前后分别为客堂、主人房、厢房、花圃、客房、戏台等。通过一小角门,便是后院的小姐别院,面书房而建二层小楼,楼下有池塘,塘中有小亭、太湖石,仔细端详如许多种动物,趣味百出。只因主人一家原本外出省亲,又得知村落遭此横祸,便一直未归,家丁仆人也是四散逃亡,不知所踪,因而暂时成无主之所,梁氏族长便将众人安顿于此。

    水凌月与师姐便住再小姐楼内,而风疏竹与楚晴两人住对面书房,此书房为两间,外间为主人读书阅卷之所,里间为一临时午睡内室。

    室内灯火如豆,楚晴瞪大了眼睛趴在几案上,无聊地用手摸着早已酣睡的小胖熊袋袋,风疏竹却静静坐在一旁,望着侵上纱窗的月影,若有所思。

    “噗”一声,睡梦中小胖熊袋袋突然打了喷嚏,引来风疏竹回头观看,此番才想起诸多事情要问楚晴,便开口道:“对了,晴儿,这口袋兽你怎么遇到的?”

    楚晴听到如此一问,当即便来了兴致,一口气将风疏竹离开这段时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一道来,自己如何被袁悟溪带走,如何误入地宫,又如何大战大青蛇被小九救,又如何去采摘野果,最后终于说到如何抓到小胖熊袋袋,听得风疏竹不住点头。

    “如此说来,这段时日晴儿遭遇非凡啊。”风疏竹边端看着楚晴手腕上的绕指柔边道。

    楚晴吞了下口水,缓和下气息,道:“是啊,风大哥哥,可我还是不知这绕指柔的用法。”

    风疏竹又多看了绕指柔一眼,但见其玉质甚是温润细腻,雕纹极是精巧流畅,两条绞丝更是立体逼真,内部似有灵光流动,再联想地宫的建造样貌,道:“此物应为先天法宝,与地宫内部联系,似乎与禹王女娇有莫大联系,而女娇实为你涂山氏九尾一族先祖,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晴儿他日定有不凡造诣。至于你说现在不会运用,风大哥也并不知晓其中奥秘,但晴儿因缘得此法宝,便可顺其自然,依心动念即可。

    楚晴眉头微皱,似懂非懂地低声念道:“顺其自然,依心动念。”自己想了片刻,也未通明,遂姑且不去想,而是笑脸一扬,又道:“对了,风大哥哥,那个袁悟溪到底是什么人啊,他怎么那么坏啊,拉走我不说,还经常与小九打架,还说要抓住小九,骑着它去玩。”

    风疏竹开怀一笑,道:“那袁悟溪道号玄元子,乃如今仙界最大门派归云观掌门玄清真人的师兄,其人贪玩,喜开玩笑,但本地善良,道法高深莫测,且行踪不定,至于和小九,他是玩笑的,在打斗中,也是教了小九很多道法的,实为风大哥的多年好友。”

    楚晴闻言,一嘟嘴道:“但他总爱骗人,前日还让我与小九去追那阎收天,还说风大哥哥的书信被那人抢了。”

    风疏竹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他是老顽童,明知你与小九追不到的。”

    楚晴闻言,却一瞪眼睛,道:“哪里,我们真的追到了,那阎收天受伤很重,但是他被林纤娘救走了!”

    风疏竹闻言,一惊道:“被人救走?林纤娘又是谁?”

    接着,楚晴站起身来,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日之事:原来,楚晴带着小胖熊袋袋与小九一道,自苍青山到方外山后,一路打听着向螺田山进发,谁知在半路又遇到了袁悟溪,那袁悟溪非要与小九比谁快,于是双方一路飞行而来。就在到螺田山上空时,只见浓烟滚滚,天地一片煞气弥漫,袁悟溪说了一句不妙,立刻祭起一道剑光,化作阴阳二气,与那阎收天斗到一起,稍后阎收天负伤逃走,袁悟溪与楚晴说那魔头抢了风疏竹的书信,要即刻追回,于是楚晴便与小九一道追下去。

    那阎收天负伤在身,开始时逃脱速度极快,但到后来却是越来越慢,就在追到一箭之地时。忽地,楚晴眼前一花,一张银色巨网横亘在空中,截住了去路。稍后,在巨网后面,出现了那日雨夜在苍青山石洞内碰到的林纤娘,她手扶着阎收天,立在半空中,在得知楚晴为书信而来时,一阵狂笑,言明如果真是抢了书信,那风疏竹为何不亲自来追,以其道行追到旧伤复发的阎收天不是难事。一语点醒楚晴,心知又被袁悟溪骗了,但那阎收天与风疏竹等人斗法,楚晴是亲眼看到的,便要上前将其擒获,但小九与楚晴合力也未能破掉那道巨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纤娘与阎收天慢慢离去。

    “我没想到,那林纤娘是魔道中人,原来以为只是妖类。”楚晴讲述完后,忿忿地说道。

    风疏竹却陷入沉思,半晌才道:“如你所言,那林纤娘在

    苍青山出现过。”

    楚晴用力点点头,道:“当日,她虽说雨夜路过而已,但晴儿的直觉是她就住在那附近。”

    风疏竹眉头微皱,摇摇头,低声道:“如果她久居苍青山,每日巡山的小九,不会发现不了。”声音很低,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

    但楚晴听得真切,接过话道:“她认得小九,那日我提起风大哥哥,她看了眼小九,便问是不是近思小筑的风疏竹。”

    风疏竹闻言,脸上带过一丝疑惑,道:“小九极少离开苍青山,如此说来,那林纤娘真个在苍青山附近或经常入山。”

    楚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迷惑的神情道:“风大哥哥,为何那么多人都出现在苍青山呢?”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晴儿问的好,这苍青山实为当年仙魔决战之所,魔宗影惑便在此被消灭,然两百年后的今天,魔宗欲重现人间,也许是认为魔宗在此留下蛛丝马迹吧,近些时日,到苍青山的各派人马越来越多。”

    楚晴脸上立马出现厌恶神色,道:“那我们的近思小筑,就不能像往日一样清静了。”

    风疏竹点点头,起身望向窗外,轻叹道:“风雨将至,何人能衣衫不湿呢?”说完陷入无限沉思之中。

    楚晴用似懂非懂的看了眼风疏竹,悄声道:“天下如此之大,应有躲避风雨的去处。”

    风疏竹转身看了眼楚晴,只是微微一摇头,却未做任何解释,因为他心里明了,楚晴还是个孩子,终究无法体会到这场浩劫的可怕程度,向日里螺田山的惨状尚且历历在目,然这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见风疏竹陷入沉思,半晌未开口说话,楚晴打了个哈欠,道:“风大哥哥,我好困。”

    风疏竹看了眼内室,道:“那晴儿就与袋袋住内室吧。”

    楚晴模糊着眼睛,道:“那风大哥哥你呢?”

    风疏竹一笑,道:“我在这书房打坐好了。”

    楚晴忽然眼内一亮,来了精神一般,道:“风大哥哥,不如你抱着晴儿一起睡吧。”

    风疏竹一丝苦笑,道:“且不可胡说,你也已是豆蔻年华,何况我为修行之人。”见楚晴仍不放弃的眼神,便抱起早已打过二更的小胖熊袋袋,送到内室床上,对一同跟来的楚晴又道:“晴儿快休息吧,风大哥还有事要做。”

    楚晴嘟着嘴,一脸不情愿,但仍爬上床去抱着小胖熊袋袋,盖好被子,闭起眼睛来。

    风疏竹安顿好一切后,又看了两眼,才走回书房,将几案上的灯火熄灭,轻轻推开门扉,信步走上回廊。

    此时,举目一看,一团皎月当空,照得小院亮如白昼,不知何处吹来阵阵轻风,摇曳着窗纱上的树影,而池塘中小亭子内,赫然而见一白衣女子,手持仙剑而立,面似霜雪,目若寒冰,月华洒落在她的脸畔肩头,簇拥着那绝世的芳容,冷艳无双。

    那女子似略有所感一样,默然望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对,在那冰冷的目光中有一丝隐约的温柔。

    风疏竹上前几步,道:“是水姑娘。”

    水凌月冷漠的脸上仍无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回道:“风少侠。”

    风疏竹在连廊上身影一晃,便来到小亭中,道:“这么晚,水姑娘还没有睡?”

    水凌月扫了眼风疏竹,轻轻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风疏竹抬头仰望小姐楼,只见楼上窗棂里映出荧荧灯火,点点头道:“水姑娘的师姐,尚未醒来?”

    水凌月抬起一双明眸,略显一丝讶异,显然是为眼前这书生的洞察力而感到吃惊,轻声道:“没有。”

    风疏竹微笑道:“水姑娘不必担心,依风某想来,她应在今夜或明晨即可醒来。”

    水凌月轻轻抿了下嘴唇,微微点点头,显然是对风疏竹的话,深信不疑。

    说话间,自二楼传来“砰”的一声,似有重物掉落地板上一般,灯火也随之暗了下去。水凌月一怔,只见风疏竹也一怔的看着自己,两人未进行任何语言交流,不约而同快步向小姐楼走去。

    此时月光若水,整个房间沐浴在清辉之中,地上趴着一穿白衣的女子,正吃力地向桌子上伸着胳膊,看样子是要取什么东西,却不小心摔倒了。

    水凌月赶忙过去,俯下身子,将其搀扶起来,言语中多了一分关切道:“师姐。”

    一旁的风疏竹拿起火折子,用手一挥,燃起一道蓝色火焰,伸手将打翻在地的烛台捡起,重新放好点亮。

    水凌月将师姐扶回床上,握着她冰冷的手掌,只见师姐微闭着眼睛,干裂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发出颤巍巍的声音,道:“水,师妹,我要喝水。”

    风疏竹闻言,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送到水凌月手里。

    水凌月一手握着师姐的手,一手接过水杯,一双冷眸深深地看了风疏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以示感谢,便将水杯小心翼翼地送到师姐唇边,轻轻地喂了几小口水,片刻之后,见师姐脸色好转,低声道:“师姐?”

    那女子沉默片刻,缓缓睁开眼睛,温声道:“师妹,师姐好多了。”然而,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水凌月身后时,顿时杏眼圆瞪,厉声道:“师妹,这男人是谁?为何进我房来?”

    水凌月面色一怔,悄声道:“师姐,这位是风疏竹少侠,你的伤,承蒙他多次出手相救。”

    女子闻言,面色微有缓和,目光斜挑,看了风疏竹一眼,正色道:“风少侠,水云湫承蒙您出手相救,但我水月宫有禁律在先,弟子不得私会男性,请便吧。”

    风疏竹皱一皱眉,心想“我这如何是私会,分明是三人在此。”但仍一拱手道:“天色不早,风某不打扰两位女侠休息,就此告辞。”说着将目光看向水凌月,却见一道冰冷的眼神透着一丝歉意向自己看来。

    水凌月欲起身相送,身后却传来一声嘶喊:“师妹……”,语气中带着埋怨之气。

    水凌月闻言,并未回头,而是顿住脚步,对风疏竹微微摇了摇头,目送其背影消失在门外。

    风疏竹脚步方跨出房门,耳边就传来了水云湫的声音:

    “师妹,你怎么能与外界男子往来呢?”

    “你这样,我回宫就告诉师父,罚你终生禁足宫内。”

    “我在与你说话,你为何不回答?”

    “你要去哪,你站住,我叫你站住……”。

    风疏竹听了一会,一脸无奈,苦笑下,又听得房内传出轻轻缓慢的脚步声,心知是水凌月,顿了下,终究还是身形一晃,站到了对面书房的回廊上。

    蓦然回首,却见,一白衣女子,轻移脚步,缓缓走到小姐楼的回廊之上,面如霜雪,沐浴在月华的清辉之中,一双冷眸深深地与自己对望,在如此夜色之中,平添一份冰冷清艳。

第二十章夜惊魂

    接下来几日反倒无事,螺田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风疏竹多半时间是带着楚晴走访乡里,游山玩水,小九业已回苍青山,空觉寺众僧人伤势遂渐恢复,欲择日启程去寻找化煞池解毒,只有水凌月难于见面,而或见其陪水云湫出来略微走动一下,其余时间更多是在房内。

    这一日,微风轻拂,浮云淡薄,天气晴好。风疏竹静坐书房,独饮清茶,品味着一刻难得的恬淡闲适,正是“窗外云卷云舒,壶中岁月静好”。正在举杯闻香之际,见楚晴笑靥如花,飞奔进来,道:“风大哥哥,梁老伯请你去客堂,说这家主人回来了。”

    风疏竹放下手中茶杯,疑道:“那你为何如此开心?”

    楚晴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噢,我开心与此事无关,我在与袋袋玩捉迷藏。”

    风疏竹笑了下,起身道:“那你去玩吧,切记不可走远,我这就去客堂。”

    楚晴应了一声,如一团蓝色的影子一样,又飞旋着跑了出去。

    风疏竹举步跨出房门,抬眼却见有人引着水凌月与水云湫,也从对面小姐楼里走出来。那人走在前面,见风疏竹停了下,大声呼道:“风少侠,家主少东家回来了,与族长同在客堂,请你随我来吧。”

    风疏竹应了一声,待三人走近,水凌月抬起一双亮盈盈的眸子,低声道:“风少侠。”便被身旁的水云湫拽走了。

    几人穿过小角门,来到客堂前,只见梁氏族长端坐主位,客位上坐着一位年轻公子,身着一袭白袍,面若冠玉,手持一把水墨山河白纸扇,上好的檀香芊芊骨,鸭青宝石扇坠,谈笑间尽显风流倜傥,气度不凡,梁老伯与空行法师等人分坐两侧,身后还站着许多人。

    梁氏族长见风疏竹等人到来,连忙起身,一摊手,做了个“有请”的姿势,道:“风少侠,水女侠,请近前说话吧。”

    众人闻言,纷纷转过头来,但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水凌月、水云湫两位女子身上,虽说二人都是天生丽质,容貌出众,但相比之下,水凌月骨子里透着的那股清冷出尘,更甚引人注目。

    如众星捧月的注视中,水云湫眉目轻挑,嘴角含着一抹得意的微笑,与众人一一点头,以示见礼,反观身后的水凌月,却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彷佛对眼前视若无物。

    那年轻公子闻言,也将目光扫过来,打量下风疏竹,却在水凌月身上停留片刻,起身拱手一笑道:“不才梁纵,见过风少侠,水女侠。”

    风疏竹一拱手,回礼道:“风疏竹,见过梁公子。”

    水云湫上前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了下梁纵,目光中似对这位英俊潇洒的公子,颇为欣赏,微笑道:“水云湫,见过梁公子。”

    梁纵点头回礼,但目光仍落在水凌月身上,似有等待。

    然,水凌月却面色冷漠,目若寒冰,对其视若无睹,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

    梁氏族长见状,忙打圆场道:“风少侠,水女侠,不如坐下叙话吧。”

    风疏竹低头见只剩两把椅子,便未动作,而是待水云湫坐下后,见水凌月淡然地走到师姐身后站定,才慢慢坐下。

    梁纵回身落座后,看了眼族长,点点头,才转过头来,缓缓道:“此次螺田遭此劫难,承蒙各位剑仙出手相救,梁某不胜感激,为此,愿代家父捐白银十万,略表寸心。”说完一挥手,只见数名家丁抬上来几个朱漆雕花扛箱,打开来俱是白花花的银锭,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稍后,空行双手合十,起身念一声“阿弥陀佛”佛号后,道:“梁公子慷慨大方,令贫僧叹为观止。”说着扫了风疏竹等人一眼,继续道:“然我等俱为方外之人,此黄白之物万万受不得。”语毕,四周传来众弟子附和之声。

    那梁纵闻言,将手中纸扇“唰”地一合,笑吟吟地道:“空行法师所讲不无道理,实不相瞒,梁某也为修行之人,怎奈此前一直在海外仙山闭关,错过报答乡里大好机会。”

    此言一出,空行等人身子不由一震,风疏竹亦皱了皱眉,但未做任何言语,静静等候下文。

    倒是水云湫,盈盈一笑,道:“梁公子一表人才,不必惋惜,来日方长嘛,他日定当再有机会一展拳脚。”

    梁纵满怀自信一笑,接着道“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梁某愿代家父做主,将此黄白之物捐献乡里,用于重建女神庙、仙人祠。”话音一落,周围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见众人无反对意见,梁氏族长一拱手,道:“如此说来,老朽以族长身份,在此万分感谢梁侍郎父子了。” 说到此处众人听得明白,这梁纵的父亲乃官至侍郎,原为朝廷正三品大员,此地实为大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之处所。

    梁纵哈哈一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族长言重了,临行前家父还挂念您老身体。”

    梁氏族长一捋胡须,满意地笑道:“老朽身体硬朗得很,但不知梁侍郎何时归来啊。”

    梁纵道:“因此前不明实情,家父等人待晚辈报得平安后,还需些时日归来。”

    梁氏族长闻言,微微点点头,道:“如此说来,众恩人就继续住在梁侍郎府中吧,可否?”

    梁纵笑道:“众恩人不弃府上简陋,梁某求之不得啊。”

    待众人纷纷客套几句后,梁纵又道:“之前皆因魔道妖人骚扰,家丁婢女四处逃难,招呼不周,梁某还望众恩人海涵。现今螺田重归平静,梁某欲从今夜开始,连办七日水雾大戏,以示庆祝,也欢迎众乡里来梁府捧场。”接着命家仆婢女准备晚宴,洒扫戏台。

    原来这梁府有水雾戏台一座,纯杉木打造,两侧飞檐,状如官帽,中央一雕花藻井,形成音响环绕,因而扩音效果颇佳,前方又有一水池,实为天然涌泉,受高音振动可喷出水雾,因而又唤作水雾戏台,而在戏台对面,有赏戏花厅一座,重檐歇山顶,双层楼阁,楼下为大厅可容纳百人,楼上为雅座,以往每逢重大节日,梁府都要连办数日戏场,已尽反哺家乡之情。

    众人又寒暄一阵,便由家丁引路,来到花厅,空觉寺众弟子及梁氏乡里坐楼下,其余人等随梁纵上了二楼。

    此时华灯初上,暮色犹如一张青色的巨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着整个梁府,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

    后,水池里的涌泉喷了三次水雾,大戏开唱,花厅中楼上楼下,众人边用膳边赏戏。

    原来演的是“伏魔传”,是以两百年前仙魔大战,消灭魔宗影惑为故事背景编排而成,戏中不乏空觉寺、归云观、水月宫等真实人物角色,因而座中各派后代颇为自豪。然而戏里的正道人士,每每出场俱是神功盖世,纵横披靡所向无敌;魔道人物,却个个酒囊饭袋,智商低下滑稽可笑。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风疏竹环顾四周,只见空行、水云湫等人看得津津有味,梁纵也手握纸扇,笑吟吟地边摇边看,在不时的叫好声中,风疏竹悄悄走下楼去。

    在花厅外围,看到楚晴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正围着小胖熊袋袋在玩耍,貌似那些孩子对这奇怪动物倍感神奇,而小胖熊袋袋蹲坐中央,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孩子们递过来的食物,肚皮已被撑得圆滚滚的,见孩子们玩得开心,风疏竹便未打扰,而是信步走向书房小院。

    远离了喧闹,仿若从一场疾风骤雨中逃出来,风疏竹轻舒一口气,倍感轻松,这时夜色已深,仰望苍穹,繁星满天,一轮玉盘挂在天边,夜风习习,送来丝丝冰凉。

    小径旁,纤细的翠竹在夜风中轻颤,发出“沙沙”声响,有晶莹露珠,附在竹枝上,玲珑剔透,风疏竹立住脚步,不觉竟是疑疑看得呆了。

    隐隐幽香,带著一丝冰冷,暗暗传来。

    忽然,一个俏丽的身影,彷佛从久远的黑暗中,带著一分清冷的美丽,印著天上月华,缓缓走来。

    风疏竹怔了一下,认出是水凌月,此刻见她依然身著一身白衣,在月光下肌肤胜雪,冷艳无双,恍如仙女一般。

    水凌月一双冰冷的明眸,在风疏竹身上打了个转,淡淡道:“风少侠,怎么不在听戏?”

    风疏竹淡淡一笑,道:“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此处的宁静,水姑娘呢?”

    水凌月轻轻抿了下唇,道:“我也不喜欢喧闹。”

    风疏竹清朗一笑,道:“看来你我真是同道中人,兴趣如此相近。”

    水凌月未做声,目光低垂,秀美的睫毛掩着一双明眸,似在思考什么,又似在憧憬着什么。

    有风吹来,掠过她的耳畔,拂起几丝秀发,衬着如玉一般的肌肤,勾起动人心魄的美丽。

    这一刻,仿佛,时间也因这女子清冷的美丽而凝固。

    风疏竹一怔神,移开目光,道:“你师姐,蛮严厉的。”

    水凌月抬头,眸光中带着一丝隐约的温柔望向他,忽然浅浅一笑,那是怎样的一个笑容啊,仿佛等待了千年、万年,在这一刻,融解了所有的冰霜。

    突如其来的温柔,令风疏竹略感紧张,支吾道:“那你,你与她是同时入宫吗?”

    水凌月神色又恢复以往的冰冷,淡淡地摇摇头,道:“师姐比我早入宫几年,我们算是从小玩到大的。”

    风疏竹“哦”了一声,道:“你师姐的伤势,恢复正常吧?”

    水凌月闻言,又缓缓低下头,良久,低声道:“应无大碍了,很快,我们就要回水月宫了。”说到后半句,略带一丝留恋却又无奈的语气。

    风疏竹未说话,两人又陷入了沉默,然而彼此却有着天然的默契,心灵上在窃窃私语一般,仿佛此时的无声胜过千言万语。

    “风大哥哥,水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楚晴怀中抱着撑得圆滚滚的 小胖熊袋袋,从竹林另一端蹦跳着走了过来。

    风疏竹看了眼水凌月,道:“晴儿,你怎么不听戏了?”

    楚晴走近,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风疏竹,道:“听戏?早唱完了啊。”

    此时,竹林尽头处,传来许多人的脚步声,貌似有人边走路边谈论着什么。

    风疏竹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确实不早了,我们也都回去吧。”

    三人便一路走回了别院。

    风疏竹担心地看了眼小姐楼,只见漆黑一片,心知水云湫未回,着实为水凌月松了口气,便道了声别,领着楚晴回了书房。

    “今天的戏好看吗?”风疏竹坐下后,随手倒了杯茶问道。

    楚晴边帮小胖熊袋袋疏松着肚皮,边道:“我都没看懂,几个道士,还有一帮和尚与一些人打来打去的。”

    风疏竹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却未言语。

    楚晴接着道:“倒是听空行法师与族长说,明日要离去了。”

    风疏竹沉思片刻,“哦”了一声。

    “还有那个水云湫,与那个叫梁纵的,整晚相聊甚欢,不知情的,以为他们认识几百年了。”

    风疏竹哈哈一笑,道:“晴儿何时成了八婆怨妇了。”

    楚晴闻言,一伸舌头,接着却正色道:“风大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苍青山啊?”

    风疏竹瞄了一眼对面的小姐楼,点点头道:“明日待我与空行法师会面后,再做打算吧。”

    风疏竹的举动,楚晴看在眼里,便继续道:“那水姐姐也要走吗?我们还会见到她吗?”

    风疏竹被这突如其来一问,顿感语塞,稍后,轻叹一声,道:“风大哥哥也不知道。”

    楚晴放下小胖熊袋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道:“风大哥哥,你说,水凌月长得漂亮,还是水云湫漂亮啊?”

    风疏竹闻言,抬手刮了楚晴鼻子一下,道:“小鬼精,还想试探我,都漂亮,却没晴儿聪明可爱。”

    楚晴见被识破,脸上却故作生气样,嘟着嘴,低声道:“哼,不说我也知道,我长大一定比她漂亮。”说完,也未作别,抱着小胖熊袋袋回内室睡觉去了。

    ※      ※      ※      ※     ※       ※      ※

    夜深。

    一声惊雷,风卷残云,螺田镇上空乌云翻涌不止。

    风雨欲来,天地一片肃杀。

    一道电芒裂空而过,那座在风雨中的小姐楼亮了一亮,只见屋内,水凌月闭着双目,静静地躺在床上,水月剑贴身而放。

    梁府院中,不知何时生出一股黑气,淡如青烟,几经盘旋,最后来到小姐楼前,环绕几圈后,变得细若游丝,由窗缝轻飘进去,来到水凌月床头,慢慢凝结,又

    如同汽雾一般,形成一个透明人影,隐约中衣服和相貌清晰可见。

    那透明人影站立片刻,缓缓抬起手来,凌空虚点,在身前幻化出三个魔女来,赤发**,身高三尺左右,蓝色皮肤,手足俱戴环状饰品,手舞足蹈,摆臀送胯,似表演一种远古的舞蹈一般。

    片刻之后,水凌月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睁开眼睛,恍惚间,却见风疏竹立在床头,轻轻摇晃着纸扇,脸上含着清朗的笑容,深情地看着自己。

    水凌月感到身子很轻,飘飘欲舞,心念一动,便毫不费力地坐了起来,朦胧中,却见还有一个自己躺在床上,迷惘之际,吃力地道:“风少侠,你……?”

    风疏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用手指堵住她的唇,道:“嘘。”便转过身去,解下床头的幔帐,复转过身来,开始解自己的儒衫。

    水凌月心中一阵悸动,一股莫名的羞涩悠然升起,不再敢抬眼视看风疏竹,却头疼欲裂。

    忽地,床头一道剑华亮起,横亘在水凌月面前。稍后,在空中生出一只菡萏,慢慢生成一朵白莲花,耀眼夺目,并不断地旋转着,挥洒出点点毫光,霎时化作万千剑雨,袭向风疏竹。

    “水月剑!”

    一声惊呼,电光火石间,那风疏竹一扬手中纸扇,凭空幻化出一只巨大骷髅头,张开乌黑的巨口,吞下纷纷剑雨,待要下一步动作,却听窗外有破空声,遂面生恨意,一甩衣袖,转身化作一股黑烟而去。

    “铮”地一声,似九天凤鸣,清心悦耳,水凌月猛然清醒过来,只见水月剑倒插在地板上,映着如水月华,嗡嗡作响。

    而窗外,风停雨歇,万籁俱寂,稍后,传来阵阵虫鸣声。

    水凌月摸摸发烫的双颊,忆起刚才的景象,如梦似幻,紧握着胸前衣襟,心中不免一惊。

    此时,窗纱上印出一个人影,看模样是个书生,轻轻弹了下窗棂,轻声道:“水姑娘,发生何事?”

    水凌月听出是风疏竹,但对方才的幻象仍心有余悸,一招手,引回水月剑,走下床来,打开了房门。

    风疏竹站在门外,见水凌月持剑戒备,一脸疲惫之色,心中登时明了,满怀关心之色道:“水姑娘,你没事吧?”

    水凌月皱了皱眉,用手摸了下额头,精神略微舒缓,才轻轻摇了摇头。

    风疏竹定睛望向屋内,见月光之下,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层尘雾,一丝诡异气息萦回环绕,看了眼水凌月道:“水姑娘,可否……?”

    风疏竹话未说完,水凌月略一迟疑后,还是回身将风疏竹让进来,随手轻轻关上房门。

    二人来到桌边,点亮烛台,静静坐了下来。

    水凌月并未说话,而是看着跳动的烛火,愣愣出神,仿佛在那火焰中,她又看到了赤身**舞蹈的小人儿,还有笑吟吟的风疏竹,忽然,看到那烛火变成一条猛烈的火舌,向自己喷射而来。

    水凌月一惊,“唰”地拔出水月剑,定神一看,才发现是风疏竹伸过来的手掌,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稍后,一道暖流沿着自己的经络,缓缓流入,瞬间游走全身,最后蓄积在自己的眉心处,将一股似有若无的青烟逼了出来。

    那股青烟脱离水凌月后,在空中不断地扭动,仔细端详,好似一个体态婀娜的女子在舞蹈。

    风疏竹化指为剑,凌空结印,点出一道剑华,将其消融。

    片刻后,水凌月神色恢复正常,苍白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冷眸,带着一丝复杂的心绪看着风疏竹,嘴角动了动,最终才将今夜之事娓娓道来。

    风疏竹听得异常认真,时而思索,时而点头。

    水凌月说完,低下头,紧紧握着水月剑,白皙的手微微颤抖,如霜的俏脸上,露出一分怯生生的神情,倒是惹人怜爱。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水姑娘不必后怕,防范未然,才是首要做的。”说着从袖口内,取出一片竹叶,翠绿无比,纹理中似有荧光流动,像有生命一般。

    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看着水凌月的眼睛,微笑道:“这片竹叶送给你,请贴身放好,可安神静心,也可助你脱离险境。”

    水凌月拿过那片竹叶,面生疑惑地道:“脱离险境?”

    风疏竹点点头,道:“这也叫竹叶遁,是我自创的,危急时刻,只需道力催动,它便可幻化成像,迷惑对手。”

    水凌月看了那片竹叶片刻,方轻轻点点头,又将那片竹叶握在手心,心底一暖,默默低下头去。

    此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看楼顶,风疏竹一笑道:“你师姐醒了,我暂且回避吧。”

    水凌月未言语,默默低下头,在冷漠如冰的脸上,却又闪过一丝笑意,目送着风疏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方收回目光,摊开手心,又看了眼那片竹叶,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怀中。

    “吱呀”一声,水云湫推门而入,见水凌月独坐桌旁,点着火烛,一愣神道:“师妹,你还没睡吗?刚才有谁来过?”

    水凌月抬眼看了下师姐,轻轻摇摇头,道:“只是想尽快回水月宫,所以睡不着。”水凌月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她心里明白,倘若如实讲述今夜之事,以师姐的性格,怕是要找风疏竹大闹一场,更深一层考虑,此地尚有危险存在,师姐身体刚恢复,不如早早离开,远离祸端。

    水云湫闻言,一笑道:“明日,待我与梁纵公子道别后,我们便可启程。”

    听到梁纵两个字,水凌月莫名产生一种反感,但仍悄悄隐藏起来,对师姐点了点头。

    水云湫道:“那就早点休息吧,否则明天你也没精神上路。”说完,将桌子上的蜡烛熄灭,上楼去了。

    经此一番惊扰,水凌月睡意全无,索性抱着水月剑,在床上打起坐来,无意中一抬眼,透过窗纱,隐隐约约看到对面书房里透出一点灯火。遂心底一动,他,还没睡吗?望着那点昏黄的灯火,原本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在眼眸深处荡起一层涟漪。

    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呢?在寒冷漆黑的夜晚,独自一人胆战心惊的行走着,忽然,在前方出现一点莹莹光亮,那一刻,带给你的除去点点温暖外,就没有一丝安全感?

第二十一章掌威

    黎明静悄悄地走来,天边遥远的晨曦渗出一线轻光,若有若无,缓慢地透过茫茫白雾,绽放出万道霞光。沐浴在天光中的梁侍郎府中,这一刻,谁的归心似箭,谁又恋恋不舍,又有谁在彷徨徘徊。

    楚晴早早便醒来,打来冰凉的泉水,洗过脸后,就催促风疏竹道:“风大哥哥,你不是要找空行法师吗,倘若无大事,我们今日回苍青山吧,我与小九一起采摘的野果还放在家中,时间久了,都怕腐坏了。”

    风疏竹笑了下,道:“好,我这就去找空行法师。”然而,在推开门扇之时,却看着对面的小姐楼顿了一下,才转身迈步走了。

    这一细微举动,被身后的楚晴看在眼里,嘟着嘴,嘀咕一句道:“色仙。”,但是在她的心里,却将水凌月、水云湫与林纤娘彻头彻尾做了个对比,一时间又泛起了迷糊,究竟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等我长大后,要成什么样子呢,仿佛那是遥远以后的事,但又是自己最迫切希望到来的事。

    而后,放下所有思绪,楚晴又着手收拾行囊,但无非是几日来,一些邻里小朋友送的小物件,还有给小胖熊袋袋的食物。到此时,自己才发现小胖熊袋袋不见了踪影,每天这个时候它应该在睡懒觉才是啊,于是屋里屋外四下寻找,但最终也未找到。

    “我的耳坠怎么不见了,师妹你有没有看到?”对面楼里,传来一阵嘶喊声,不用想是水云湫。

    楚晴鄙视地一撇嘴,低声道:“耳坠不见了,也值得如此大喊大叫。”

    “耳坠……不见了……,袋袋?不好!”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楚晴慌忙奔出房门,双脚还未站稳,只见映入眼帘的是,在曲折的小径上,狂奔的小胖熊袋袋,爪子里分明拿了一明晃晃的物事,还不时恐慌地回望下天空,看着由楼上破窗而出,一脸怒气,腾空追来的水云湫。

    小胖熊袋袋跑到楚晴脚下,带着一脸惊恐的神色,将爪子中的物事举了起来,确定就是一只粉絮幻幽穆耳坠后,楚晴头中只觉得“嗡”地一声响,接着如同吞了一口黄连,满脸苦相,却又无奈地接过耳坠,随手打了小胖熊袋袋一下,起身抬眼,只见水云湫怒气冲冲,站在不远处,厉声道:“敢偷我首饰,我要杀了它。”说着,唰一声,抽出佩剑,指着小胖熊袋袋。

    吓得小胖熊袋袋一扭身,躲到楚晴裙摆里,只露出一只黑乎乎的鼻子,仿佛用鼻子也能看到外面的危险近况。

    对眼前这女子的蛮横,虽然心中十分抵触,但终究是自己有错在先,楚晴强做笑脸,迎上去道:“水云湫姐姐,对不起,是我们不对,耳坠这就还你。”说着,抬手将耳坠举了起来,本以为如此小事,自己又道歉了,对方定会谅解。

    哪知水云湫美目一挑,道:“偷了东西,一句对不起就行了?我要杀了这怪物。”

    楚晴闻言,心想哪有这种道理,偷只耳坠就要夺人性命,但仍旧是强压制着自己心中的忿忿之气,道:“要不,要不我再赔给你一千两银票吧。”说着,从怀里取出风疏竹暂存在自己这里的那张银票,本想尽快解决此事,不愿与这蛮横女子纠缠。

    那知水云湫听了,嗤之以鼻,鄙视道:“畜生就是畜生,眼里只有黄白之物。”

    楚晴一听对方骂自己是畜生,大声道:“你在说谁是畜生?”

    水云湫一抖手中的佩剑,一字一顿地道:“就,是,你,这,畜,生!”

    楚晴闻言,心底那股无名之火,再也压制不住,腾地一下就爆发了,一扬手,将耳坠挂在了身旁的树枝上,厉声道:“淫妇,有本事自己来取!”

    水云湫听到“淫妇”两字,登时杏目圆瞪,怒火冲天,嘶声道:“你这狐妖,还大言不惭说别人做淫妇。”话未说完,纵身一剑刺来,本以为眼前这少女不过是一只小妖而已,一剑便可取其性命。

    哪知楚晴站在原地身形未动,而是得意一笑,双手乾指,对着太阳穴,催动念力,瞬间在水云湫飞来的路上,结成三道绕指柔光墙。

    “嘭嘭嘭”

    毫无防备之心的水云湫,被连续击打三次,跌出数丈远,手中的佩剑也脱落在地,眼见身子撞到墙上,却感到身后一软,被一人接住,回头一看,正是英俊潇洒,一脸笑吟吟的梁纵。

    梁纵从后面抱着水云湫的身子,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云湫,你没事吧?”

    水云湫一羞,抽回被梁纵握着的手,却依旧躺在其怀中,轻声道:“梁公子,我没事。”接着忽然变作娇滴滴、楚楚可怜模样,指着楚晴道:“那只狐妖,偷了我的耳坠,还要杀我。”

    梁纵盯着楚晴,目光一锐,放开水云湫,正色道:“想不到我梁府上住着一只狐妖,降妖除魔实乃我辈本分,狐妖受死吧!”语毕,一掌打来,掌风中夹带着无边毁灭之威,霸道异常,刹那间,连破三道绕指柔光墙。

    楚晴未料到这一掌威势如此之快,道力如此之猛,一时间,呆愣原地,脚下的 小胖熊袋袋同时也被吓得将爪子塞进嘴里,惊恐万分。

    此时,对面楼中飞出一道剑华,追身而来,在半空中喝道:“不可。”然而,终究是慢了半分。

    梁纵一掌已然到来,楚晴心中念了无数次,快躲开,快躲开,可自己的身子却不听使唤一般,仍旧痴痴呆呆地站在原地,眼见命丧掌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荧光悄然而至,在梁纵面前一晃,现出一人来,伸出二指,指尖一点灵光闪现,直点梁纵掌心,

    “嘭”

    一声巨响,以掌指对撞为中心,形成滔天气浪,四散开去,霎时尘土飞扬,周边树头摇晃,门窗“咯咯”作响,池塘中暴起出数道水柱。

    梁纵连退五步,方站稳身形,定神一看,只见一书生,站在楚晴面前,一身靛蓝色澜衫随着气浪飘荡,脸上挂着爽朗笑容,负手而立,正是风疏竹。

    梁纵一怔,拍了拍衣袍,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的纸扇,笑吟吟地道:“风少侠,好身手。”

    风疏竹一拱手,道:“梁公子,不知义妹何事得罪于你,出此重手,风某愿代她领罪。”

    楚晴闻言,忙道:“风大哥哥……”,话未说完,却被风疏竹止住。

    此时那道由小姐楼飞来的剑华,亦悄然落在风疏竹身旁,正是玉面寒霜,清新脱俗的水凌月。

    水云湫见状,一扬手,指着楚晴,道:“她偷我耳坠。”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传来,空行法师由角门走了过来,缓缓道:“此间之事,贫僧碰巧看得清楚,是那只口袋兽拿了女侠的耳坠,本非大事,以贫僧之意,就此为止吧,此等小事大动干戈,传出去怕有损梁府名誉,梁纵公子。”

    梁纵扫了一眼对面众人,脸上堆下笑来,道:“大师所言极是,梁某唐突了,望诸位海涵。”说着一拱手。

    一旁的水云湫见状,悄声道:“我的耳坠……,哼……。”

    梁纵目光一转,一抬手,将数丈之外,挂在树枝上的耳坠招了过去,捏在手中,笑吟吟地对水云湫道:“要不要给你戴上啊。”

    水云湫一扫众人,带着不屑的眼神,“哼”了一声,拉着梁纵的衣袖回房间去了。

    对于两人如此亲昵举动,众人不禁一时愕然,只有楚晴也“哼”了一声,喃喃道:“不知廉耻!”说完,怒气未消地拎着小胖熊袋袋也回房去了。

    风疏竹眉头紧锁,与水凌月相视一眼,只见水凌月默默低下头去,秀美的睫毛下,一双冷眸若有所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阿弥陀佛,”空行打破沉默道:“风少侠,水女侠,有些事,贫僧还要同两位商量,可否书房内借步说话。”

    各位看官,这里要补充说明一段,风疏竹为何能及时出现,空行法师又如何在恰当时机出来打圆场。原来,风疏竹早早去寻空行,却在半路上遇见,于是两人便决定一同回书房商议诸事。其实今早之事,二人一直在角门后观察,本以为是件小事,水云湫与楚晴吵过之后就罢了,毕竟两个成年人不便参与这等纠纷,直到梁纵突然出现,让事情变得危机起来,这才不得不露面。

    三人走入书房,坐定后,再次是空行开口道:“风少侠,对今早之事,如何看待啊?”

    风疏竹向内室望了一眼,只见楚晴倚靠在床边,低着头嘟着嘴,用手指在拨弄小胖熊袋袋后背上的皮毛,似乎还是在生气。

    而小胖熊袋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将头藏在被子里,只露着后半身在外,貌似这样就能躲避一切。

    风疏竹回过头来,缓缓道:“这梁纵的道行着实非同寻常。”

    空行点点头,道:“以指对掌,又是以有心打无心,脏腑不受影响,居然瞬间能开口说话,以贫僧之见……,”空行一顿,看了眼风疏竹,接着道:“梁纵的道行,怕是与风少侠难分伯仲。”说着,又道:“但不知风少侠对他的功法路数如何看待?”

    风疏竹抬眼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地道:“梁纵的功法以刚猛霸道为主,其道力纯正阳刚,应不是邪门异术。”

    空行面露笑容,道:“如此说来,我正道之中又有一新星崭露头角了。”说着看了一旁默默不语的水凌月一眼。

    风疏竹轻叹一声,道:“按此道理,确为好事,但风某担心的是,梁纵年轻好胜,心性不稳,怕是为了名气女色而不择手段。”

    空行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心高气傲,实属正常,何况才子佳人,古来有之,如风少侠这般诸事看淡,只以天下苍生为重的人,怕是千年难遇啊。”

    风疏竹一笑,轻摇了下头,道:“法师心情,风某能理解,魔宗影惑之事,怕是还需凝聚天下正道之力,共抗浩劫。”

    空行闻言,眼中不免流露赞叹之色,为眼前这年轻书生的见识着实暗挑拇指。

    风疏竹见空行只是含笑不语,便岔开话题,道:“空行法师下步作何打算?”

    空行深深叹了口气,道:“贫僧与众师弟今日便要启程前往蠹窿岭了,之前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已提前派师弟空明去蠹窿岭附近打探,如今传回消息,已找到蠹窿老妖藏身之所,下一步就是尽快找到化煞池,化解体内之毒了。”

    风疏竹点头,道:“蠹窿岭离苍青山不远,风某也是多日未回家了。”说着看了眼内室的楚晴,道:“那蠹窿老妖,与风某也有过一面之缘,恳请空行法师以感化为主。”

    空行微闭双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难得风少侠有如此慈悲之心,贫僧深记了。”

    风疏竹接着道:“那阎收天之事,空行法师又作何打算呢?”

    空行看了眼水凌月,道:“天下正道为一家,此间无外人,真依风少侠所言,阎收天被林纤娘救走,怕是还要在苍青山附近着手寻查了。”

    风疏竹点点头,道:“此事不急,那阎收天旧伤复发,又负新伤,一时间也无法兴风作浪,空行法师眼下要紧之事,还是解毒。”

    空行呵呵一笑,道:“风少侠久居苍青山,此事应是早已成竹在胸了吧。”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他们如若真藏身于苍青山,找寻其行踪,应不是难事。”

    说话间,听对面小姐楼里传出一阵男女的欢笑声,风疏竹不免看了一眼水凌月,道:“不知水姑娘又作何打算?”

    水凌月面冷如霜,一双美目轻轻眨了几下,低声道:“我今日便带师姐回水月宫。”

    风疏竹闻言,未做言语,眼中却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听一旁的空行又开口道:“如此说来,我们大家可以一同上路了。”

    风疏竹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好,那我们就约定午时小庙前会面吧,劳烦空行法师知会族长与梁纵公子一声了。”

    空行闻言,应声点头,道:“那,贫僧就此告辞,去召集众师弟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推门出去了。

    房内,剩下水凌月与风疏竹对坐

    几案前,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对面小姐楼里,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风疏竹转头看了眼内室,只见楚晴已靠着小胖熊袋袋,不知何时熟睡过去了。

    “你师姐,一向如此吗?”风疏竹深深皱眉,不解地问道。

    水凌月目光低垂,轻轻摇了下头,若有所思地道:“水月宫宫规森严,如何允许弟子如此。”

    风疏竹目光一闪,点点头道:“些许是与她之前中的毒有关吧,我又不便查验,只能待你回宫后,由水月大师确定了。”

    听到“回宫”两个字,水凌月默默不语,只是轻抿了下嘴唇,稍稍一点头。

    “离开此地也好,这小小的螺田山,却怪事不断,实在是让人难于琢磨,昨夜之事,我本以为与梁纵有关,但今日一经交手,我便确定,他道行远在那人之上。”说着风疏竹轻叹一声,起身道:“此间有梁纵在,倒是免去我诸多担忧,可轻松离开了。”

    沉默片刻,风疏竹清朗一笑,对水凌月又道:“但不知,何时能再见水姑娘了。”

    水凌月贝齿轻咬下唇,眼波流转,看了看手中的水月剑,良久,低声道:“不知。”

    两人,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窗外,有清风徐徐吹来,吹动着衣衫,吹动着长发,也吹动着难舍的心思。

    “梁公子,今晚一定要守时啊。”对面传来一阵娇笑,接着有人推门离去。

    水凌月一激,回过神来,一双清澈的眸子,深深看了风疏竹一眼,起身道:“风少侠,我要回去了。”说完,急匆匆推门走了。

    身后,剩下风疏竹,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一时间,心绪难平。

    “唉,但不知,何时能再见水姑娘啊。”耳后突然传来一句老声老气的话来。

    风疏竹一怔神,转过身去,却见楚晴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故作老气横秋样在学自己,样子滑稽可笑。

    风疏竹笑着,白了她一眼道:“我有那么老吗?”

    楚晴“哼”了一声,道:“老不老,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至少要比水姐姐大一百多岁吧?”边拉长声说着,边斜挑双目,一副审问的模样。

    风疏竹“嗯”了一声,目光却转向别处,不断点头道:“确实,如水姑娘这般,年纪轻轻,就能修得如此道行,实属千年难遇,天纵奇才啊。”

    楚晴一撇嘴,冷哼一声,道:“不知所谓。”接着高声道:“我说风大叔,我们真的要走了吗?”

    风疏竹讶道:“哎呀,我说你这小鬼精,原来你没睡着啊,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楚晴嘴角一扬,神气道:“所以呢,你不要背着我做坏事噢,我很聪明地。”

    风疏竹一笑,道:“那你还不快去收拾准备?”

    楚晴闻言,先是一噘嘴道:“我早就收拾好了!”然后又高兴地跳了起来道:“终于要回去了。”

    而同时在书房对面,水凌月快步走上楼,却见师姐倚坐床边,乌云散乱,面衬桃花,眉眼间痴笑不止,一副暗带风情月意之相,嗲声嗲气地道:“师妹啊,你来了呀?”

    水凌月面无表情,深深吸了口气,道:“师姐,收拾东西吧,我们马上启程,回水月宫。”

    水云湫闻言,娇笑嫣然,道:“师妹,你在说笑吧,人家,可是与梁纵公子约好了的啦,今夜要去赏月呢。”

    水凌月玉脸如霜,冷冷地道:“没时间与你玩笑,快收拾吧。”说完,却见水云湫毫无反应,而是玩弄着自己的发梢,甚至不正眼看自己。

    水凌月轻叹一下,道:“师姐,看看你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要是真被师父看到,会怎样?”

    水云湫嘻嘻一笑,媚眼如丝,道:“我现在很好啊,很快乐呢,比起在那枯燥的水月宫,不知有多开心。师妹,不如,不如我们一直待在外面好了。”

    水凌月闻言,身子一震,脸色又白了几分,道:“师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水云湫嘟着嘴,做出一副可爱模样,道:“师妹,看把你紧张的,不过……,”水云湫顿了一下,挑眼看了水凌月一眼,道:“师妹,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叫风疏竹的书生?不如……,不如你找你的书生,我要我的梁纵公子,我们……。”

    话未说完,被水凌月喝断:“够了,身为水月宫的大师姐,你……你……,”水凌月一时语塞。

    水云湫马上抢过话头,厉声道:“噢,你还知道我是大师姐啊,那好,现在师姐命令你,留在这里,不得离开。”

    水凌月闻言,面色如水,淡淡地道:“师父见你多日未归,一直担心,所以才叫我出宫来寻你的。”本以如此一说,会令水云湫念及师门情义,答应回宫。

    不料水云湫闻言,双手捂住耳朵,道:“我不听,我不听,我讨厌那个老道姑,我要留在这里,我要嫁给梁纵。”

    水凌月闻言,目光一凛,将水月剑横在胸前,“唰”地一声拔出半段,水月剑顿时剑华大盛,目不可视,正色道:“水月宫弟子,水云湫听令,水月剑在此,如宫主亲临!”

    在一旁的水云湫,抬头一见水月剑,全身一激,顿时媚态全无,颤巍巍地跪下来,涩声道:“弟子水云湫在。”

    水凌月见状,心头一怜,声音柔和一些又道:“现命你速速跟随师妹回宫,否则杀无赦。”

    水云湫抖动着身子,颤声道:“弟子遵命。”

    水凌月收起水月剑,见师姐愣愣地呆跪在原地,上前扶起,轻声道:“师姐。”

    水云湫看了眼水凌月,又看了看自己,突然哭了出来,抽泣道:“师妹,我这,我这是怎么了?”

    水凌月安慰道:“没事了,师姐,我们这就回水月宫吧,师父还在等我们呢。”

    水云湫点点头,在水凌月的帮助下,开始梳妆打扮。

第二十二章祠堂

    本是寂寥慵懒的午后,日光洒向螺田镇西空旷的小庙前,远处青天蔚蓝,山风吹过,隐约传来了山上的竹涛声,却不知怎么,反更是增添了几分离别之意。

    因斗法而毁坏的小庙,经过工匠数日来的努力,已经修复过半,除却庙周边的围墙,小庙的墙体与殿顶已然修葺完好,只是涂刷的新旧油漆界限分明,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在记忆曾经的创伤,而且在小庙的后方,一块空旷的场地上,建起了一个仙人祠。

    梁氏族长满含笑意,引导众人走近参观。

    仙人祠内,正门迎面肃立着四尊雕像,真人大小,正中为一和尚与一道士,和尚手持佛珠,道士横剑在前,神色凛然,右侧为一书生,负手而立,面上挂着清朗的笑,左侧为一持剑女侠,衣着翩跹,目冷如霜,栩栩如生,四尊雕像均为整块大石雕刻而成,实乃鬼斧神工,令人叹为观止,而在四尊石像的后方,布放着几层祭祀牌位,上用鎏金小篆体阴刻,“空觉寺某某法师”、“归云观某某道长”,祠中檀香扑鼻,烟气缥缈,四周满布经幡,明烛高烧。

    梁氏族长笑呵呵地道:“此四尊石像,乃我镇‘巧手梁’所做,其人实为远近闻名的石刻大师,曾受梁侍郎推荐,进京为皇家做过园林石刻,老朽不知几位满意否。”

    沉默片刻后,空行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雕刻出如此精致石像,实在令贫僧匪夷所思,但此生人祠,我等万万承受不得。”说着看了眼身旁的风疏竹。

    风疏竹笑而不语,一旁的梁纵却“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纸扇,摇晃几下,笑吟吟地道:“以梁某来看,承受得,几位均为名门大派剑仙,此番又拯救螺田镇民于劫难之间,何况这也是一方百姓的心意嘛。”

    空行一时语塞,却转头看向水凌月道:“这……。”

    水凌月面色淡然,只是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石像,仿佛并未听到众人说话一般,而站在身旁的师姐水云湫接过话头,带着一分薄怒道:“我等为名门大派剑仙不假,但我师妹只是碰巧路过而已,这石像不立也可,不如斩断算了。”说着便要拔剑。

    众人一听无不色变,风疏竹清朗一笑,上前一步,挡在水云湫面前,道:“这生人祠是不能立,但这石像亦不能毁。”众人不解。

    空行迟疑一下,道:“那依风少侠,此事该如何?”

    风疏竹转身看着石像,道:“这仙人祠本为一方百姓祭奠阵亡剑仙的,我看,我等四人做护法再恰当不过。”

    空行眼中一亮,追问道:“如何做护法?”

    风疏竹笑着说:“就依那日斗法时的场景,空行法师与静尘子道长守这仙人祠的大门,而风某愿与水女侠守屋后。”

    梁氏族长闻言,一捋胡须,半闭着眼睛道:“风少侠之意是将这石像搬出祠去,分放与祠房前后?”

    风疏竹点点头,道:“正是。”

    空行闻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此法甚妙,贫僧愿为亡者守门。”

    众人听明白后,纷纷附和赞同。

    风疏竹看了眼身旁的水凌月道:“水女侠,意下如何?”

    水凌月面无表情,目冷如霜,淡淡地道:“我无所谓。”

    闻言,梁氏族长回身对梁纵道:“梁公子如何看?”

    梁纵“唰”一声,合起纸扇,向另一只手的掌心摔了几下,道:“此为镇民心意,梁某无意多言,全凭族长定夺。”

    水云湫闻言,冷哼一声,噘着嘴,拉了梁纵衣袖一下,貌似内心十分不高兴。

    梁氏族长环顾四周,见众人再无意见,遂高声道:“好,那就依风少侠。来人,搬石像。”

    周边有数位壮汉随声附和,又有数人取绳索、滚木等,开始搬运石像。

    其后岁月久远,当年之事几经传递,已是变得面目全非,但这仙人祠香火却十分旺盛,然而人们来参拜的却不是祠内上百位神仙牌位,而是祠房前后的四尊石像,据说尤其是祠后那对男女石像若求姻缘,居然十分灵验,名声传开之后,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也跑了过来参拜,当然这是后话。

    离别之际,梁氏族长又命人送上瓜果特产,再次千恩万谢,樵夫梁老伯携几名车夫汉子,赶来了数辆轿厢马车,坚持要将众恩人送去官道,几经推辞,但最终还是拗不过朴实诚恳的梁老伯,且梁氏族长也以空行等人有伤在身为由,坚持再三,众人只好依从。

    空行、风疏竹两人便代表众人,与梁氏族长等人话别后,转身登上马车,由于空觉寺众僧人分乘几辆马车,而留给风疏竹等人只剩下梁老伯的那辆马车。

    因为第一次坐马车,楚晴早早就抱着小胖熊袋袋爬到车上,上下仔细翻瞧,对她来说,不论是雕刻精美的窗椽,因风吹日晒而泛黄的帷裳,还是磨得发亮的铜挂,甚至轿厢内油漆剥落的条椅,都新鲜感十足。

    空觉寺众僧人等待了片刻便先行出发了,只留樵夫梁老伯一辆车默默等候。

    只因水云湫同梁纵萋萋满别情,真好似那“持手相看泪眼”,令人不忍直视,终于,在楚晴的催促下,水云湫一步一回眸,登上马车,与那自始至终笑吟吟的梁纵公子挥手作别。

    皆因前事不忘,楚晴对水云湫一直“另眼相看”,再者对这马车实在是好奇,楚晴便未坐入车内,而是随着樵夫梁老伯坐在车头,在一旁学挽缰绳,挥鞭吆喝,好不快活。

    随着道路的颠簸起伏,在“哒哒”的马蹄声中,众人远去。水云湫依旧忍不住向后看去,只见天色渐暗,依稀可以看见梁氏族长与众乡里依然站在那里,只是面

    容已模糊不清了,而那白衣飘飘,风流倜傥的梁纵公子,却已不知去向,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过头来,而落入眼中的,却是面带清朗笑容的风疏竹,便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埋头沉思,时而以袖拭泪,时而肩头耸动,一副“淇水汤汤,渐车帷裳”模样,好不伤心。

    水凌月坐在水云湫身旁,面对着风疏竹,亦目光低垂,面冷若霜,白皙而修长的手,握着水月剑,红润亮泽的朱唇,不时轻抿。

    “此去要两百里才有人烟,记得官道旁有个小茶摊,往来客商多在哪里歇脚。”风疏竹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别人听。

    水凌月抬头,看了眼风疏竹,轻“嗯”了一声,一双明眸眨了几下,似在回忆。

    风疏竹见她言语,接着道:“官道后,水姑娘是要御剑飞行直回水月宫吗?。”

    水凌月迟疑片刻,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师姐,轻声道:“御剑,要快得多。”

    风疏竹点点头,沉思片刻,笑着说道:“风某久居苍青山玉笋峰,他日如果有缘,欢迎两位女侠前来作客。”

    闻言,水云湫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一撇嘴,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水凌月看在眼里,迟疑片刻,轻轻地道:“水月宫一向不与外界往来。”说到此处,脸色似乎白了几分,一双清冷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犹豫,稍后便被坚定取代,冷冷道:“怕是要让风少侠失望了。”

    一阵清风从车窗钻入,吹起耳畔几根长发,轻轻掠过她的脖子脸颊,衬着胜雪的肌肤,有动人心魄的美丽,但隐约中仿佛听到一声叹息。

    风疏竹脸上一笑,道:“江湖相见,便属有缘,他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水凌月闻言,略一沉思,微微点点头,握着水月剑的手收紧了几分,不再言语。

    风疏竹转过头去,用手指轻轻挑起车窗的帷裳,马车急速奔驰向前,但见暮色苍茫,远山朦胧起来,路边不远处有一大湖,湖面宽广,四周水草丰茂,湖中似有一点鱼舟随着水波时隐时现,轻风中似有渔人的歌声,若隐若现,一派水天一色,渔舟唱晚景色。

    “梁老伯,此为何地?”风疏竹高声道。

    马车外传来梁老伯一声高呼:“双山湖,公子,快上官道了。”说完,“驾”一声吆喝,接着甩了一个响鞭,马车顿时又加快了速度。

    话音刚落,一股疾风吹来,顿时黄沙四起,尘土遮天,马车竟被吹得寸步难行,马匹受惊一声嘶吼,接着一道红光闪过,车外更是传来楚晴的一声惊呼。

    风疏竹与水凌月同时一惊,相视一眼,立刻冲破车棚顶,飞身出去。水凌月拔剑在手,凌立空中,白色衣衫随风飘动,秀发扶肩,配着她冰冷的容颜,真是个清艳无方。

    站在马车头的楚晴,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一指天空,涩声道:“风大哥哥,梁老伯被人掳走了。”

    远见,湖面上空,一道红光划过,疾速向远山飞去,风疏竹未答言,身形一晃,人剑合一,化作一道荧光追了下去。

    楚晴拉住受惊的马匹,轻声安抚几声,那马匹竟似能听懂她的言语般,打了几个响鼻,便乖乖站在原地不动了。

    水凌月在空中环顾四周,发现再无异象,方缓缓降下来,收起水月剑,静静站在楚晴身旁。

    因剧烈晃动而趴倒在马车上的水云湫,此时才如梦方醒,一脸疑惑,讶异道:“师妹,发生了什么事?”

    楚晴见她如此反应,一努嘴,带着鄙视的神情,跳下马车去,挽起缰绳,将马匹拴在了路旁的一棵矮树上。小胖熊袋袋也从布袋里钻出来,踩在路边柔软的细沙上,不断弹腿,抖落粘在脚上的沙子,然后惊奇地看着周边的湖光山色。

    水凌月见师姐一脸迷蒙的神色,轻轻摇下头,低声道:“无事。”伸手将师姐扶住,一同跳下马车,静静站在一旁,向风疏竹追去的方向看去。

    风疏竹人剑合一,在双山湖上空追了一阵,眼见要追到那道红光时,不料忽见那道红光在前方一抖动,随后传来一声惊叫,一个黑色的人影被甩落下去。风疏竹心念一动,随着急坠下去,认清是樵夫梁老伯后,荧光一闪,现出身形,一探手,拉住其后背衣衫,缓缓将人提上来,站定身形后,再抬眼一看,那道红光已经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梁老伯此时才敢睁开眼睛,呆愣半晌,方缓过神来,一看是风疏竹,激动地道:“是,是公子你,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啊。”说着不免老泪纵横,低头刚要拭泪,猛见自己悬立在半空中,顿时吓得双脚乱蹬,身子又摇晃起来。

    风疏竹忙抱定梁老伯身子,轻声道:“老伯不必慌张,你只要不往下看即可。”见其身形稳定,继续问道:“老伯是否受伤?”

    梁老伯半闭着眼睛,不再敢向四下瞧看,颤颤巍巍地道:“老汉无事,那人并未伤害与我,只是挟持着我飞了一段时间。”

    风疏竹皱皱眉,道:“老伯是否看清那人模样。”

    梁老伯道:“老汉在驾车中,忽然一股怪风吹来,只感到眼前红光一闪,人就在空中了,耳边只有呼呼风声,双目难睁。噢,对了,公子,那人挟持着我时说过一句话。”

    风疏竹一惊,马上问道:“什么话?”

    梁老伯似在回忆一般,道:“飞到湖面上空时,那人顿了一下,好像回头看了眼,然后说什么借你一用,追来就好。”

    风疏竹闻言,心中一惊,暗道:“不妙!”转身便急速向来时的方向飞回去,速度快似夜火流星,片刻之后,远远看见马车安稳停靠在路边,依稀可见水凌月、楚晴等

    人的身影,心中才略感一松。

    待风疏竹落下后,梁老伯双脚一着地,已是瘫软在一旁,楚晴上前扶定,扭头问道:“风大哥哥,追到坏人了吗?”

    风疏竹举目四下环顾,摇摇头,反问道:“我走后,你们没遇到什么人吗?”

    楚晴摇摇头,道:“没有,水姐姐也查看了四周,没任何发现。”

    风疏竹转头看去,见水凌月脸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点点头。

    暗想,现在诸人平安无事,如果对方不是调虎离山,那道红光的主人目的何为呢,而且也未伤害梁老伯,难道是抓错了人,倘若真是,也不能说“借你一用,追来就好”的话,目标不是梁老伯,亦不是水凌月楚晴等人,此人究竟有何目的,脑中诸般念头翻转,风疏竹眉头微皱,一时间陷入沉思。

    在一旁的楚晴等人似乎都看出来他在想事情,便不再打扰,只有小胖熊袋袋无所事事,一会嗅嗅这里,一会嗅嗅哪里,不是挖开野草根出来放嘴里嚼几下,就是摘朵小花闻闻,偶尔还在地上打个滚儿,对于站在一边冷艳无双的水凌月,不时偷看几眼,但碍于与水云湫的“耳坠过节”,有意不敢靠近。

    水云湫站在水凌月身旁,心思完全未放在当下,而是不时回头看向螺田镇方向,仿佛在哪里失去了魂魄一般,相思之情溢于言表。

    樵夫梁老伯喘息声稍稍平稳,便巍巍起身,看了看搀扶着自己的楚晴,憨厚的脸上挂满了感激,踉跄着脚步走到马车旁,看了看天色,强道:“公子,天色不早啊,不如继续赶路吧,如若不然,追不到空行法师他们了。”

    陷入沉思的风疏竹,闻言,却猛然被提醒,难道那人挟持梁老伯,只是引我去追,从而耽搁与空行等人的碰头时间,如此想来,空觉寺众僧人已然遇险。

    思考间,却听得一阵喧哗声,由远及近,中间还夹杂着马蹄声、车厢晃动声,车夫吆喝挥鞭声,抬眼一看,一队马车奔驰而来,车队后拖起一条长长的尘烟。

    马车队转眼即致,车夫收住缰绳,停下马车,风疏竹走近一看,正是本镇派出送空觉寺众僧人的车夫,为首汉子跳下马车,一拱手,道:“风少侠,水女侠。”

    风疏竹回礼,道:“敢问兄台,空行法师等人现何在?”

    那汉子转身一指,立刻答道:“俺们兄弟几个,已将大师们送上官道,空行大师便率领众人下车了,临行前交代,要是我们回来路上如果碰到风少侠,转告一声,今晚他们在小茶摊附近落脚。”

    风疏竹闻言,点点头,心中担心疑虑顿消一半,一拱手,道:“有劳兄台了。”转身便向众人说明情况,并请梁老伯随众车夫回镇,因为继续乘车赶去官道,以目前天色,怕是难追到空行等人了,何况由官道去小茶摊要两百里路途,只能御剑飞行了。

    众人闻言,均点头赞同,只有楚晴对马车依依不舍,走上前去,拍拍车辕,摸摸车箱,抱抱马匹,贴着马头低声说了几句话,那马匹竟似懂得一般,不住嘶叫回应,一副与老友离别模样。

    送走众人后,楚晴一脸不情愿,风疏竹看在眼里,道:“他日有空闲时,风大哥再陪你坐马车吧,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楚晴听出明显这是哄小孩子的话,嘟着嘴,一脸不悦道:“风大哥哥,一辆马车要一千两银子吧。”

    风疏竹闻言,不免一笑,道:“如何使得那些银两,一辆崭新马车连带马匹无非百两纹银而已,你那一千两银票可以买下一个马车队。”

    楚晴一听,满脸不快顿扫一空,高兴地道:“真的啊,那我可以买辆马车吗?”

    风疏竹哈哈一笑,道:“看来你今天是跟梁老伯学了不少驾车之技。”

    楚晴嘿嘿一笑,道:“其实很长一段路,是我在驾车,梁老伯都快睡着了,如若不是他被人掳去,说不定我能学的更多。”

    风疏竹见楚晴心情已经转好,转头对水凌月道:“水姑娘,此间的事,还颇有蹊跷,有待进一步确认,不如今夜暂随我去追空行等人吧,如有意外也有照应。”说着看了看水凌月身旁一副失魂落魄的水云湫。

    水凌月略一迟疑,看了看师姐,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夜幕渐渐低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群山连绵起伏,宽阔的湖面上吹来清凉的风,一点渔火,随波起伏,似尘世中的烦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似从容不迫的镇定,任凭你风吹浪打,我只稳坐钓鱼船。

    几道破空声后,风疏竹拉着楚晴,水凌月携着水云湫,御空而起,向前飞去。

    在楚晴的记忆中,这似乎是第一次与风疏竹御剑飞行,之前还是在自己被蠹窿老妖打伤时,迷迷糊糊中,被风疏竹救起,御剑飞行回近思小筑。楚晴明显感到较之袁悟溪御剑不同,风疏竹的御剑速度更快,更为犀利,破空声尖锐,却并不似以往飞行经历,罡风吹面,双目难睁,反而是对周边事物清晰可见,如若不是照顾身旁的水凌月二人,楚晴相信,以风疏竹的御剑速度,早已飞行甚远,布袋里的小胖熊袋袋,也似发现这一情况,竟然从布袋里出来,爬到楚晴后背上,蹲坐下来,抓牢衣衫,咧着嘴四处观瞧起来。

    四人一兽,沿着官道结伴飞行,此时,向下看去,在古老丛林中穿梭的官道,犹如一条黄色的衣带,婉约飘荡,因此时天色渐晚,路面上行人难见,飞过人迹罕至处,却碰巧看到一群野鹿,十几只左右光景,在头鹿的带领下,小心翼翼试探后,快速跳跃过官道,跑入茂密的古老森林中,似乎在躲避着未知的危险。

第二十三章老妇(小胖熊挨揍了)

    又飞行了约一炷香时间,夜幕已完全降临。

    此时,月光惨淡,夜空中稀稀朗朗的散落着点点明星,较之在地面上更明亮些。由于光线遂暗,下方景物不再一览无余,几人看准了方向,便飞入一旁的古老森林之中,飞行高度降低了,顿感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耳边再没有凛冽风声,一股花草树木的清新之气,扑鼻而来,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夜莺啼鸣,甚至是草丛后野兽的呼吸声。

    楚晴面带微笑,拉着风疏竹的胳膊,身形如电,在这片古老森林之中,在无数巨大古树之间,穿梭飞行,恍惚中又是孩提时光,湖山草地,有欢欣的快乐的笑声,回荡开去。

    默默地,风疏竹转过头去,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双美丽冰冷的明眸,倒映着自己的笑容。此刻,那女子如同这世间最清冷艳丽的仙女,在古木林中,在无数枝叶间,带着隐约含蓄的内心世界,飞翔出最美丽的舞姿。

    但愿,这时光,就这样,永远不要结束……

    忽地,迎面一股浓烈的,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空气中甚至有熏眼的烟尘,在四处弥漫,蹲在楚晴后背上的小胖熊袋袋,不禁咳了起来,打破了方才那片刻的宁静,而下方的地面上,遂渐多出许多折断的枝叶,倒伏的树木。

    一股不祥的预感,充斥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不愿接受的惨相,在眼前出现了,以官道边小茶摊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惨烈的火场,几人合抱的巨树被拦腰斩断,枝繁叶茂的古树竟然被烧焦,甚至还有未熄灭的火舌沿着粗大的枝干燃烧着,一片焦黄的地面上,躺倒着几名身穿灰色僧袍的僧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去生命,周围遍布着各种脚印,其中颇为惊讶的是有几只磨盘大小的兽爪痕迹,而小茶摊早已被炸得四分五裂,不见了踪影。

    四人带着沉重的心情,缓缓降落下来,风疏竹凝神寻查了下四周,见并无其他动静,才抬起脚,慢慢向火场中心走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尘气味,烧着的树枝不时发出“噼啪”的爆燃声,甚至有一棵树枝因烧焦,承受不住压力,“咔嚓”一声折断掉落下来,吓得小胖熊袋袋一哆嗦,抱紧了楚晴的脚踝。

    水凌月一手扶着师姐水云湫,一手持水月剑,一双冷眸如电如霜,审视着周边,虽然面色冷漠,毫无表情,但内心也为眼前这狼藉场景一撼。

    风疏竹缓缓走在火场中心,似乎想找到蛛丝马迹,忽然,澜衫下摆被什么挂住了,低头一看,是一名空觉寺僧人,躺在地上,身子已经被烧焦一大片,吃力地用手扯住了风疏竹。

    风疏竹赶忙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唤道:“大师?”

    那名僧人痛苦地摇摇头,吃力地道:“风……风少侠,我,我耳朵,已经聋了,听,听不见了。”说着,干裂的嘴唇渗出暗红的血来。

    风疏竹回头喊楚晴拿来水壶,刚要给僧人喂水,却见他惨笑地摇摇头,接着断断续续地道:“没,没用了,风……风少侠,空行师……,逃……,……空觉寺了。”

    说着,猛地一咳,吐出一口鲜血来,声音更加含糊地道:“魔……魔兽,一群带……我们,……”说到后来,只能见到他唇齿张合,却已经听不到声音,最后,双眼猛然睁大,直直地看着夜空,松开了风疏竹的手。

    风疏竹缓缓放开僧人的手,又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拂了下他的脸,让死者瞑目,然后站起身来,扫了四周一眼,将众僧人的尸身拉到一处,站立良久,抬起手来,凌空虚点,将周围树木上的火焰引了过来,为众僧人进行了火葬。

    熊熊大火烧了一炷香时间,才遂渐熄灭,周围也遂渐暗淡下来。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仿佛能让人听到心跳声。

    “风大哥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楚晴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风疏竹看看楚晴,又转身看看水凌月,忽然,脸上一凉,伸手一摸,是一滴水珠。

    身旁的楚晴也摸了下脸,接着抬起手臂,伸开手掌,望望夜空,道:“下雨了。”

    风疏竹轻“嗯”一声,领着楚晴,走到水凌月面前,道:“水姑娘,下雨了,我们要尽快去避雨。”

    水凌月未开口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

    风疏竹用手一指远方,接着道:“那边,一盏茶工夫,有户农家,可以借宿。”

    楚晴一听借宿农家,来了精神,道:“风大哥哥,那我们快去吧”却见风疏竹盯着水凌月,似在等待答案。

    楚晴一转身,道:“水姐姐,下雨了,我们快去吧,不要犹豫了。”

    水凌月看了眼楚晴,又看了看一旁魂不守舍的师姐,轻声道:“好。”

    风疏竹又回身看了眼火场,轻轻叹息一声,道:“走吧。”

    几人又御剑飞行起来,瞬间脱离了这令人心情沉重的场地,摆脱了那股烧焦呛人的气味,空气也遂渐清新起来。

    只是远处,已是乌云翻滚,电芒乱窜,隐隐可听到“轰隆”的雷声,一场大风雨要到来了。

    不知不觉飞行了数十里之遥,远远便看见前面山林中透出点点灯光,待几人落下身来,走近一看,在树林里有两间低矮的宅院,靠最外端的门扉深掩漏出些许光线来。

    风疏竹走至门前轻叩数声,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就见一个头发花白弓腰驼背的老妇人手持一只荷花灯将房门打开,一见风疏竹,沙哑的声音道:“是公子前来投宿啊。”待她抬头一看跟在后面的众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道:“难怪今早喜鹊在枝头叫,原来是有贵客来啊。”

    风疏竹一笑,道:“段婆婆说笑了,这位是风某义妹楚晴,那两位是风某的朋友,水凌月、水云湫女侠。”风疏竹扶着楚晴的肩头说道。

    楚晴一踮脚,笑靥如花,道:“见过婆婆,我叫楚晴。”

    那被称呼段婆婆的老妇,呵呵一笑,依旧声色沙哑,仿佛气息不足一样道:“好,好,都好,快进屋去坐吧,风雨就要来了。”说着转身引路,走近房舍,推开西侧厢房,道:“公子上次住的这间,老身未曾动过。”说着转过身来,看了眼众人,接着道:“只是此次多了几位客人,不知是否嫌窄了。”

    风疏竹一笑,道:“能有避雨之所,我等感激不尽,段婆婆不必如此客气了。”

    那老妇点点头,转身回屋,点起桌上的油灯,此时跟着进来的楚晴才看清,这房间不大,有一张简陋的竹塌,仅可供一人躺卧,而且没有被褥。地中央放着一张木桌,配了两把竹椅。西侧屋墙上钉着一个小神龛,里面不见神像,却只有“岁月”二字,神龛下放着两个破旧蒲团,看样子是主人上香时跪拜用的。在

    屋门后的地面上放着一个簸箕,里面垫着许多柔软的草叶,不知何用。总之说来房屋极其简陋,灯火也是微弱如豆,但是却洒扫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

    段婆婆见众人都进得屋内,对着风疏竹脸含笑意,低声道:“公子,老身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疏竹一拱手,道:“段婆婆但讲无妨。”

    段婆婆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在楚晴身上停留片刻,才收回目光,道:“公子道行超凡入圣,世所罕见,老身对此心悦诚服,但老身在此只求个恬淡闲适,不知公子此来是作客,还是带来风雨呢?”说着指指窗外。

    风疏竹闻言,一笑道:“段婆婆过虑了,风某此来皆因路遇风雨,天黑难以赶路,只借宿一晚,明晨便走,多有叨扰,请勿见怪。”

    段婆婆沉默了片刻,却轻轻摇摇头,又道:“老身看几位皆非凡夫俗子,他日定是风云人物,但仙也好,魔也罢,老身避世于此,不想卷入风雨之中,明晨雨停,就请自便吧,望各位体谅。”说着,慢吞吞地走到水云湫面前,打量了两眼,叹息一声道:“这位水月宫女弟子,体内至少中了两种以上奇毒,本性迷失,可惜了一副清丽面孔。”边说边从袖口取出一粒红色丹药,送到水凌月手中,道:“老身与水月大师素有渊源,今日就当还她个人情吧,也了却老身多年夙愿,但此丹药只能解她体内一种毒,余下就看你师父的了。”

    水凌月看了眼段婆婆,手捏着那粒丹药,并未言语,而是转头看向风疏竹,似在寻求答案。

    段婆婆看在眼里,微微摇头,佝偻着腰,慢慢向外走去,边走边呐呐自语道:“东风恶,欢情薄……”

    风疏竹目送段婆婆出去,转头对水凌月轻道:“水姑娘不必担心,这段婆婆可信。”

    水凌月闻言,犹豫之色顿消,扶着师姐水云湫坐到竹塌上,将那粒红色丹药喂食给了她。

    在一旁闲着无事的楚晴听段婆婆讲走时念叨的几句话,一头雾水,琢磨半天也没有弄懂,想了想却走到小神龛前,虔诚跪拜下去,叩了几个头。

    风疏竹一笑道:“晴儿,为何跪拜?”

    楚晴看了眼小神龛,站起身来,嘻嘻一笑道:“我虽然不知道这‘岁月’是那尊神佛,但我们却借用了人家道场,拜一拜也是好的。”

    风疏竹一笑,摇头道:“这‘岁月’如何是神佛了,乃是段婆婆的一种心境,人生每天还是不送走岁月,迎来岁月吗。”

    楚晴站起身来,盯着小神龛中的“岁月”二字,回味着风疏竹说的话,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一转,立起一根手指,笑着道:“风大哥哥,我懂了,就是说人生就是送走昨天,迎来明天,可是……”

    风疏竹嘴唇一扁,笑道:“可是什么?”

    楚晴若有所思的模样道:“可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不是今天吗?而且风大哥哥,你不是与我说过什么‘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接着还有什么古橘子来……,什么就空了。”说完,楚晴自己都不好意的伸了下舌头。

    风疏竹瞪了她一眼,笑道:“是‘故君子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什么橘子,我看你是饿了吧。”

    楚晴嘻嘻一笑,道:“你这一说,我还真饿了。”

    “吱呀”一声,却是房门被推开,只见家主段婆婆佝偻着腰,手里拎着一只竹篮,带着一身风雨气息,走了进来,扫了众人一眼,温声道:“穷乡僻壤,没什么可待客,老身采了些野果,请各位贵客食用吧。”

    楚晴一见,自是欢喜,赶紧跑过去接过篮子,笑道:“谢谢婆婆。”

    段婆婆笑了笑,道:“谢什么,小姑娘灵动得很啊,你们刚才的谈话,老身也听到了,风公子说的没错,这岁月确实为老身修行多年的心得,平淡中送走岁月迎来岁月,日复一日。”接着眼中充满慈爱之色,看着楚晴道:“但最重要的确是今天,风公子只是少说了一句‘站在当下’,就被你个小姑娘钻了空子,一番刁难。”说完笑了起来。

    楚晴不好意思地伸了下舌头,提着篮子,岔开话题道:“我给大家分水果。”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一只野果给了风疏竹,又转身走向竹塌,给水凌月两人送了野果。

    段婆婆微微一笑,轻摇头,道:“风公子,你这义妹,他日怕是要费些心神了。”边说边走向房门,随即停下脚步,转身指了指桌上,道:“那壶中有山泉水,诸位贵客慢用。”说完,推门出去了。

    众人说话间,“小胖熊”袋袋却找了个好去处,走到屋门后的簸箕里,伸个懒腰,将身子一蜷,“呼噜呼噜”睡了过去,似乎很是惬意。

    楚晴走过去,蹲下身来,拿了一只野果,放到“小胖熊”袋袋的鼻子前,晃了晃。“小胖熊”袋袋眼睛都未睁开,只是用鼻子嗅了嗅,接着伸出爪子,将野果抱住,啃了一口,腮帮鼓动咀嚼了两下,未等咽下,接着又发出“呼噜呼噜”声响,居然抱着咬了一口的野果,又睡着了……

    楚晴摇摇头,叹息一声,低声道:“你这懒的已经出境界了。”说完站起身来,看了看篮子里还剩几只野果,又拿了一只,递给风疏竹,故作老气横秋样道:“风公子,咳咳,你这义妹以后劳你费神了。”

    风疏竹白了她一眼,接过水果,笑道:“你自己不吃?”

    楚晴晃了下篮子,道:“我这还有。”

    “咳咳……咳咳”,

    竹塌那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只见水云湫脸色苍白如纸,唇口发紫,用手捂住胸口,紧闭着双眼,不住地咳嗽,并吃力地大口呼吸着。

    风疏竹快步走去,俯下身子,对水凌月道:“水姑娘,我想替她查看一下。”

    水凌月本关切地看着师姐,闻言转头看了眼风疏竹,点点头,轻声道:“嗯。”

    风疏竹乾指一伸,把住水云湫脉门,片刻之后,拉开水云湫的衣袖,只见在其手腕三寸处,皮下有一圆形物体在跳动,好像活的一样。

    风疏竹用手指摁定那跳动的物体,环视四周,见无物可用,就对水凌月道:“水姑娘,快用水月剑,将此物挑出,这是你师姐中的‘素奴’之毒,已被段婆婆的丹药逼聚在一处。”

    水凌月闻言,“唰”一声拔出水月剑,一道剑华犹如秋水,在水云湫面前一晃,一暗黑色物体便被挑落到地上,又蠕动了几下,才化为一滩血水,渗入泥土里。

    反观水云湫,全身衣衫尽湿,额头刘海已经打成了绺,全身寒战不断,唇口苍白毫无血色,闭着眼睛,口中不断地念道:“冷,冷,好冷啊。”

    “切不可为她身外取暖,熬过今

    夜,这种毒就消除了。”声音却是从隔壁房间传来。

    风疏竹转过头,却看到水凌月一双冷眸,幽幽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水凌月的眼神一向冷若冰霜,而此刻,风疏竹与她的目光对撞,心底竟是一暖。

    “咯咯”一阵牙齿碰撞声传来,却是一旁的水云湫,只见其面色极其难看,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风疏竹迟疑了下,猛地一抬手,点了下她的脖后,水云湫应声晕了过去。

    风疏竹又低声道:“点了她的昏睡穴,这样好受些,也不耽搁身体排毒。”

    水凌月未言语,而是俯身,轻轻伸出手,将水云湫平放在了竹塌上,又观察了片刻,见其呼吸平稳起来,仿若熟睡一般,才稍事宽心,抬眼向风疏竹看去,轻声道:“多谢风少侠。”

    风疏竹微一点头,回身指了下桌子道:“不如一起坐下来吃些野果,喝些山泉水吧。”言毕,走到桌旁,端坐下来,翻转过三支茶杯,依次倒了三杯水,轻呼了一声:“晴儿也过来喝些水吧。”

    楚晴几乎与水凌月同时走到桌旁,水凌月闭口不语,楚晴却眼珠滴溜溜一转,道:“风公子,这只有一把椅子,你是想让我站着呢,还是想让水姐姐站着?”

    风疏竹恍然大悟,忙起身,让出椅子道:“噢,风某失礼了,请你们坐。”

    楚晴嘿嘿一笑,见水凌月未动作,就随手拉了她一把,两人坐了下来,而风疏竹却只得手捧茶杯,笑着站在了一旁。

    楚晴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道:“哎呀,想不到这山泉水如此好喝,清爽甘甜。”

    风疏竹接过话道:“比起我们近思小筑的泉水如何?”

    楚晴思考片刻,又饮了一口泉水,才摇头晃脑地道:“此处泉水清爽甘甜,而我们玉笋峰近思小筑的泉水是沁人心脾,略微清冽。”

    风疏竹微叹一声,道:“是啊,此处泉水虽好,难比自家。”说完望向窗外。

    此时,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雨水冲刷着门窗,时急时缓,犹若荡气回肠的曲调,这雨声是悠远的,扣响了思乡之情;这雨声是凄惋的,似在告慰亡者灵魂;这雨声也是缠绵含蓄的,犹如隐藏在心底的关雎(注:引诗经,指男女恋爱的情歌)。

    楚晴放下茶杯,道:“风大哥哥,我们明晨回苍青山吗?”

    风疏竹闻言,回过神来,看了眼水凌月,道:“我们怕是先要去空觉寺了,还有些事去做。”

    楚晴“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水姐姐你呢?”

    水凌月沉思片刻,一双明眸看着灯火,缓缓道:“回水月宫,很久没见到师父了。”说完,眼底闪过一丝眷念之情,仿若寸草春晖,握着水月剑的手,似乎又紧了几分。

    此后众人也是无话,似乎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黎明将近,雨终于停了,房内灯火如豆,楚晴趴在桌上睡着了,风疏竹与水凌月都坐在蒲团上面窗打坐,只是水凌月靠着师姐躺着的竹塌,风疏竹在桌子旁。

    忽听“咚”地一声,屋外似什么动物跳落到地面上,接着传来一阵兽爪轻轻挠门声。楚晴警觉地抬起头来瞄了一眼,却见风疏竹、水凌月两人毫无动作,自己便悄悄趴在桌子上,眼睛却眯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

    稍后,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只肥胖的橘色大猫走了进来,圆瞪着双目,竖着尾巴,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向门后的簸箕走去,在靠近的一刹那,却突然跳了起来,尾巴上的毛顿时立了起来,变得异常粗大。

    那大橘猫盯着簸箕里,定了定神,犹豫许久,试探数次,终于迈开脚步靠近,却见簸箕里睡着一只奇怪的动物,大小与自己相仿,坦露着的肚皮上下起伏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大橘猫小心翼翼地走近,压低身子,慢慢伸出前爪试探了一下,轻轻地碰了那动物一下。

    “嗖”地一声,那动物居然坐起身来,还揉了揉眼睛,吓得大橘猫向后一跳,弓起腰,压低双耳,发出惊悚的“呜喵……嗷”的叫声。

    话说那动物是什么,就是躺在簸箕里睡觉的“小胖熊”袋袋,待它坐起来看清楚后,也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来了只大肥猫,还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于是赶紧站直了身子,警惕着不断地挥动起爪子来。

    那大橘猫一看,你占了我睡觉的窝不说,还挥动爪子要和我打架,“呜喵”一声,窜了上去,一爪直奔“小胖熊”袋袋头顶打去。

    这一爪势如闪电,“小胖熊”袋袋本想合拢双爪,接住大橘猫的爪子,却不料接了个空,眼前一黑,面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本想张开双爪,再看个仔细,谁知,疾风骤雨般的猫爪瞬间而至,至少被抓了十几下。这速度也太快了,虽说自己皮糙肉厚,但也确实不是人家对手,想到此处,一个后滚翻,依仗圆滚滚的身子,就地滚出了簸箕。哪知道身子还没站定,那大橘猫如附骨之锥,瞬间跟了过来,又是一顿猫爪。“小胖熊”袋袋吓得连滚带爬,跑到楚晴脚下,钻到裙摆里不敢出来。

    “噗嗤”一声,楚晴笑出了声,笑道:“你不是熊吗,怎么还打不过猫?”说着,探下手去,将“小胖熊”袋袋拉了出来,还鼓动道:“上,上啊,去揍它。”

    吓得“小胖熊”袋袋紧紧跑着楚晴手臂不放,话说这一顿“猫爪大餐”着实给“小胖熊”袋袋留下了“童年阴影”,多年以后仍然挥之不去。

    那大橘猫见有人醒来,似乎想走,却又站着不动,仿佛没打过瘾一般,圆瞪着双目,盯着“小胖熊”袋袋,不断露出尖牙,发出“呜喵……”之声。

    “丫头,不许欺负客人。”

    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段婆婆推门而入。

    那大橘猫回头一见是主人,立刻变得乖巧无比,“喵”一声轻唤,后背微微一弓,“嗖”一声,跳到了段婆婆的怀里,舔了舔主人的手,用头不断蹭主人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大猫咪。

    段婆婆抚慰大橘猫几下,将它放入簸箕内,道:“你们不必惊慌,这是老身养的大猫,昨夜出去觅食,才归来。”

    那大橘猫跳入簸箕内,用鼻子不断嗅着,一脸嫌弃之色,看了看“小胖熊”袋袋,又把铺在里面的草叶翻了个遍,才蜷起身子,眯起眼睛睡觉了。

    这时风疏竹、水凌月也已经站起身来,风疏竹一拱手道:“段婆婆,此刻天光已亮,待我等洗漱之后便离开了,承蒙您款待,叨扰了。”

    段婆婆轻咳一声,道:“此刻正是早起赶路的好时光,老身就不多留公子了,请便。”说完转身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令旗

    在这个雨后的早晨,林中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被清洗了一遍,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色,屋前的溪水也涨了不少,有些不知名的小花,绽放在寂寞无人处。

    空气也是清新无比,仿佛还带着丝丝甜味,渗人心肺。

    水云湫的气色好了许多,但神态仍是有些呆滞,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努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

    水凌月白衣若雪,面冷如霜,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两人缓缓行走于林间。

    楚晴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手中拿着一颗狗尾巴草,不是蹭蹭自己的鼻子,就是逗逗一旁的风疏竹。

    走出了一段距离后,因担心小胖熊袋袋掉队,楚晴转身去寻找,却见昨夜投宿的段婆婆家正渐渐被浓雾所吞噬,而那隐隐在溪边的两间木屋,似乎与自己进地宫前待过的房舍有几分相似。

    于是,伸手拉了下风疏竹,疑惑道:“风大哥哥,这婆婆的木屋,怎么同我与袁悟溪遇到的那个房子很像呢?”

    风疏竹顿住脚步,转过身去,看了眼,轻道:“不要说此处,单是方圆数百里之广的苍青山,如同这等木屋就有上百处不止。”

    楚晴点点头,但想了想又道:“那是不是这种林间木屋,都是老神仙隐居之所呢?”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十之**是普通山民居住,世上哪有那么多神仙。”

    说话间,段婆婆的两间木屋已完全消失在浓雾中了,进而出现的居然是一条飞瀑,楚晴看在眼中,惊讶地喊道:“风大哥哥,那婆婆的木屋消失了,怎么出现一条飞瀑?”

    说话声也引得水凌月与水云湫两人驻足转身观看, 只见那道两丈粗的飞瀑从天半倒挂,银光闪烁,声如雷吼,令人看了眩目心惊,距离数十丈远竟能隐隐感到水雾之气。

    风疏竹呵呵一笑道:“这是段婆婆的雾隐阵。”

    楚晴一时不解其意,问道:“雾隐阵?”

    风疏竹点点头道:“对,就是用大雾将房屋隐藏起来。”

    楚晴更加疑惑,道:“那隐藏起来何用,走入雾中,不是还能找到木屋吗?”

    风疏竹摇摇头,道:“这雾锁阵内千变万化,幻象重重,稍一不慎,不是被引入万丈深渊,就是无底沼泽。”

    楚晴一脸惊讶,多看了一眼那飞瀑,又道:“这么厉害。”

    风疏竹又点点头,道:“这世间神仙之所多半难觅,皆因存在各种阵法,甚至有些道行高深的修行者,能将整座大山,一个门派隐藏起来。”说着看了眼水凌月,接着道:“比如水月大师,能将整座水月宫隐匿起来。”

    楚晴吃惊地转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水凌月,问道:“真的吗?水姐姐。”

    水凌月看了眼远处的浓雾,未做言语,却轻轻点点头。

    楚晴张大嘴巴,想了片刻,接着道:“那以后岂不是很难见到水姐姐了。”

    水凌月不语,一双冷眸扫了眼风疏竹,随即转过身去,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一阵轻风吹过,拂起她耳畔的长发,露出如霜雪般的脸颊,她顿了下,却没有再说任何话语,而是抬手来拉住身旁的水云湫,迎着风,没有丝毫的犹豫,御空而去。

    那道优美的剑华,如同被隐藏很深的心迹一般,飞入远方的晨雾里,接着那晨雾便包围了她,没留下一点痕迹,但却留下一丝令人难忘的冰冷。

    抱起跑来过的小胖熊袋袋,楚晴依然盯着水凌月远去的方向,道:“风大哥哥,水姐姐他们走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风疏竹静静地看着林中的雾气,半晌嘴角方微微动了下,道:“你不是要买马车吗,我们去镇上。”

    楚晴闻言先是一愣,但随即醒悟过来,跳了起来,道:“真的吗,风大哥哥。”

    风疏竹强笑下,点头道:“御剑多了,会错过许多人和事,走吧。”言还未毕,转身便走。

    楚晴也未多想,而是紧紧跟在风疏竹的身后,两人在林中一前一后,默默地继续缓缓而行。

    一会不到,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驱散了飘荡在林间的晨雾,洒在草坪之上,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便再无任何声音。

    风疏竹在前头走着,一直沉默而不语。

    看着他的背影,那挺秀的身材,身后的楚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这,就是自己百般思念,苦苦追随而来的那个风大哥哥啊。仿若只要有他在身边,哪怕只给自己一个背影,便会觉得再大的危险也能化险为夷,再大的风浪也能安然无恙。

    就这样,就这样,跟着他,默默地,默默地,永远走下去可好?

    就在自己放飞心绪,浮想联翩之时,风疏竹在前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了过来,楚晴心头一跳,也同时停下了脚步。

    风疏竹见她面色古怪,欢欣中似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笑意,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晴儿?”,

    “嗯?”楚晴柔声应道。

    “你还记得双山湖吗?”

    “记得啊,就是梁老伯被掳走的那个地方吧。”楚晴从幻想中回神答道。

    风疏竹见她神色转为正常,边思考边道:“那些人为何选择在双山湖下手呢?”

    楚晴略一思考,道:“许是方便逃跑吧。”

    风疏竹不语,良久,又道:“双面佛魔为何选择在螺田山起事呢?”

    楚晴皱了皱眉,道:“就近吧,方便啊。”

    风疏竹一愣,追问道:“就近?”

    楚晴见他不断问这些大人才关心的事,有些不耐烦地道:“是就近啊,比如我们去买马车,怎么不去石门镇买,却要到这附近找镇子买呢?”

    风疏竹闻言,心中一惊,但马上笑了笑,道:“晴儿原来是为买马车着急啊。”说着,抬眼环看周围,轻轻叹息一声,又道:“也许,我们真需要一辆马车,慢慢走,慢慢找了,究竟是为了‘就近’谁呢?阎收天又去了哪里呢?”他说到后面,声音极低,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了。

    “呔”一声呼喝由林后忽地传来,隐约中可见两道微弱的剑华,一红一黑,飞舞盘旋,竟然透着森森诡异之气。

    楚晴一惊,刚要开口,却被风疏竹用手捂住嘴,身子随之被一卷,只感到眼前一晃,便随着飞上了树头,轻巧地穿梭飞行在枝繁叶茂的古木林间,最后在一株粗大的古树枝丫上轻轻落下,两人屏住呼吸,向下看去。

    只见一老者,目光闪烁不定,身穿灰色长袍,颔下留着三绺长髯,但明显左侧一绺颜色浅些,看起来更自然许多,在一旁的草地上倒放着一竹竿,上面挂着一面方旗,写着“料事如神”,正是风疏竹多次遇见的相师易丁甲。

    只见他双手结印,指指点点,引动面前凌空悬停的两把飞剑,那两把飞剑一长一短,长剑通体黑色,剑身沉重,一条黑气缠绕盘旋;短剑通体红色,剑身轻盈,一条红气缠绕盘旋,正是那日双面佛魔驱动的“佛魔双剑”!

    风疏竹看到此处,不禁眉头微皱,百思不得解,这易丁甲要做什么,便静下心来,继续观察。

    却见那易丁甲不断努力引动“佛魔双剑”,那双剑显然不听使唤,在空中摇摇晃晃,几次险些碰撞在一起,又经过几番引动,终于那双剑剑柄在上,稳稳悬立住了。

    易丁甲微微一笑,似乎感到大功告成一般,随即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只见双剑同时下落插入地下,见他赶紧又趴了下来,同时还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似乎将有巨大响声发出一般。

    半晌,却并不见任何异象发生,易丁甲趴在地上又等待片刻,最终失望地摇摇头,站起身来,走过去拔出双剑,呐呐自语道:“唉,你们不发挥威力,老朽如何回螺田山挖出被埋的宝藏呢?”

    说话间,凝神试看锋刃,寻常双剑应为一攻一守,长剑以攻见长,短剑以守见长。但这易丁甲持短剑的手倒是轻灵,可那长剑对他来说太重了,所以只能反持,短剑在前,确切的说另一只手是在拎着长剑。而后持剑的双手竟舞动起来,做张做势,开始时还将双剑舞得上下翻飞,乔模乔样,到后来因沉重的长剑惯性牵引,步伐开始凌乱起来,身形也似醉酒的莽汉,摇摇晃晃。本是一个回身反刺动作,不料用力过猛,好容易才将身形站定,下颚的胡须却掉了下来,只剩下左侧一绺,样子滑稽可笑。

    易丁甲赶忙扔下双剑,将胡须捡起来,试着粘在下颚,同时向林间左右观察许久,见无人发现,才松了口气,道:“这山羊胡子着实不好用。”

    说完,看着地上的“佛魔双剑”,叹息道:“唉,似这等魔刃,如老朽这般正道人士,实难操控啊,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还是找个好买家,换些银两算了。”边说着边摇晃着脑袋,拿起一旁的褡裢,将双剑包裹起来,背在身后,又拿起挑着方旗的竹竿,拍拍长袍,向官道方向走去。

    见易丁甲已经走远,风疏竹拉着楚晴,一纵身,跳落到地上来。

    楚晴终于忍不住,弯腰笑道:“哈哈,风,风大哥哥,这老伯你,你认得吗?”

    风疏竹看着易丁甲远去的方向,点点头道:“认得,是个相师,自称易丁甲,初在石门镇遇见过。”

    楚晴闻言,停住大笑,同样转头望过去,讶道:“石门镇?他也住在苍青山啊,跑这么远来算卦吗?”

    风疏竹不觉中摇了下头,却又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楚晴见状,不再打扰,信步走到易丁甲落剑处,看着土地上的两个深坑,回头道:“风大哥哥,那两把剑原本就是这老伯的吗?”

    风疏竹看了眼楚晴,道:“那两把剑叫‘佛魔双剑’,是双面佛魔的。”

    楚晴貌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低声道:“双面佛魔?听名字蛮可怕的,他长什么样子呢。”

    风疏竹微笑着,又道:“就是围困那螺田山的魔头,平日里是个大和尚模样,但本相却是个双面怪魔。”

    楚晴一讶,瞪大眼睛,道:“双头?那是同时长着两张面孔吗?”边说边在自己的清秀的脸颊旁,用双手比划出一张脸来。

    风疏竹爽朗一笑道:“是一前一后两张脸,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晴一伸舌头,追问道:“那双剑为何在老伯手里?双面佛魔送给他的吗?”

    风疏竹抬头看向前方,轻叹一声,道:“双面佛魔,已经被诛灭了。”

    “哦,”楚晴貌似松了口气,但随即问道:“那老伯的胡子怎么是假的呢?”边问边笑起来,因想起易丁甲方才那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风疏竹同样笑道:“因他贪恋钱财,铤而走险,被烧掉了吧。”

    一听到“钱财”两字,小胖熊袋袋挣脱楚晴,跳到地上来,拉了拉楚晴的裙摆,指了指前方,做了个快走的动作。

    楚晴白了它一眼,嗔道:“你做什么?想去挖宝吗,你真是个财迷啊,你没见那易丁甲老伯胡须都被烧掉了,险些还丢了性命。”

    小胖熊袋袋闻言,蹲下身来,挠了挠肚皮,一会看看楚晴,一会又看看前方,好似欲进不敢,欲退不舍的样子。

    楚晴心知它胆小,不敢自己去,便不在理会小胖熊袋袋,而是继续追问道:“风大哥哥,那双面佛魔有多高呢?”

    风疏竹见其对螺田山双面佛寺的事如此感兴趣,心念一转,便将自己如何故作被抓入山查探,如何大战双面佛魔,双面佛魔又如何变身,这“佛魔双剑”的来历等等,一一叙述。

    楚晴在一旁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认真的听着,到惊险处,不免担忧之色尽显,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到精彩处,又目露向往之情,甚至是拍掌叫好起来,渐渐心中不免神驰起来,仿若自己当时在场一般。

    风疏竹见她听得如此投入,突然停了下来,笑着道:“那你想不想多了解这些事呢?”

    楚晴一听,高兴地合掌道:“当然想了,风大哥哥。”

    风疏竹见状,轻咳一声,道:“那,我们今晚就要先夜探双山湖了,马车只能过几日再买喽。”说完,斜瞄着楚晴,查探她的反应。

    楚晴闻言,似乎有些难以取舍,但终究是一拍手道:“马车可以后买,我们还是去探险吧。”

    风疏竹一笑,道:“那要尽快赶路了。”

    楚晴嘿嘿一笑,拉起风疏竹道:“日落前一定赶到!”

    小胖熊袋袋闻言,似乎精神头更足,扭动着肥胖的身子,在前面跑了起来,不时回头挥爪,催促快跟上来,仿若它有火烧眉毛的急事一般。

    走上官道后,道路宽敞起来不说,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但大多为骑马或驾车的。

    楚晴担心小胖熊袋袋被好奇者抓去,便追上前去,将它收入到布袋里,才继续赶路。

    此时已近晌午时分,日正当中,些许炎热,两人也赶了些路途,颇为饥渴,正在

    困难间,抬头忽见路边的小茶摊。

    风疏竹放缓脚步,眉头微皱,静静地观察起来。那里本是空觉寺众僧人被伏击的场所,此刻,路旁林中火烧的痕迹尚在,但小茶摊依旧支在那棵大树底下。靠近路边又停放了几辆手推车,里面已经坐了几位客人,伙计肩膀上披着毛巾,正来往穿梭招呼着客人,较之以前有所不同的是,小茶摊招揽客人的幌子不仅写了个“茶”字,在一旁还多了一面红色三角旗,上面写着一个小篆体的“梁”字,而且在大树后还建起了两间简陋的茅草屋,里面传来阵阵炊火味。究竟所为何事,又是谁,一夜间重建了这可有可无的小茶摊。

    带着诸多疑问,风疏竹拉着楚晴,走到里侧桌旁坐下,伙计笑脸相迎,跑过来道:“两位客官好,请问你们是喝茶,还是要吃饭?”

    风疏竹一愣,道:“怎么,你这茶摊也可吃饭了?”

    伙计一笑,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们这里不比那镇上的酒楼,没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些饱腹的粗茶淡饭罢了。”

    风疏竹微微点点头,道:“那就来壶茶,再来几个特色小菜吧。”

    伙计一甩毛巾,高呼道:“好嘞,茶水一壶,小菜四碟。”稍后,便拎来一壶茶,两个粗碗,低声道:“客官请慢用,小菜马上就好。”

    两人端起茶杯,边喝茶边听邻座几人闲聊,只听一账房先生打扮的老者与几名年轻力壮短衫打扮的脚夫聊道:“我说几位是歇脚路过的吧。”

    那几个汉子纷纷附和,道:“先生好眼力,我等是给梁府送货的,路过此地,口渴难耐,歇脚来着。”

    那老者一闻“梁府”,先是一愣,接着恭声道:“原来几位是给梁侍郎府上送货的,羡慕,羡慕。”

    脚夫中一个汉子问道:“我等为送货下人,有甚羡慕。”

    老者一听,来了精神头,道:“几位可听说此前双面佛大闹螺田的事?”

    脚夫闻言,目露惶恐,纷纷点头称知道。

    老者见状,想了下,方又道:“几位有所不知,此前螺田梁氏族长请来了空觉寺、归云观众剑仙伏魔,你猜怎么着?”

    几位脚夫一听空觉寺、归云观,不觉张大了眼睛,附和道:“怎着?”

    老者一咂嘴,一声惋惜,道:“惨噢,实在是惨,你们可知两派剑仙阵亡了有几百位!”

    “啊!”那几个脚夫大为吃惊,因为在凡人心里,空觉寺、归云观那地位是神圣不可犯的,此时一听阵亡有几百位剑仙,一时间难于相信。

    老者见众人面露疑色,道:“几位如若不信,此番去螺田,可去新建的仙人祠验证,啧啧,阵亡剑仙的牌位都摆不下了。”

    “那双面佛魔此刻还在螺田山?”有人焦急的问道。

    老者转过头去,道:“问得好,这双面佛法力高深,空觉寺与归云观拿他是毫无办法,幸得上天顾眷螺田百姓,梁侍郎家的梁纵公子,从海外修仙归来,一举将众魔道妖人剿灭,还了此地一片安宁。”老者边说边拱手致敬。

    其中一个汉子,粗声粗气地道:“我不信,那空觉寺高僧拿双面佛没办法。”

    在一旁的伙计,为风疏竹上了最后一道小菜,回身参与闲聊中,道:“这位兄台,你不信,我原本也不信,可你看见没,”说着指了指路边烧焦的大树和土地,接着道:“就昨夜,从螺田山败退下来的空觉寺众僧人,在此又被魔道伏击了,我可是亲眼目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信誓旦旦地道。

    几位汉子寻着伙计手指方向看去,可不是吗,眼前这惨相如何是凡人所能为的,不觉心中又信了五分,关切问道:“那此地现今还是有许多魔道妖人啊。”

    伙计一甩毛巾,呵呵一笑,道:“昨夜,最后一批魔道妖人,已被梁纵公子铲除了,此地真正天下太平了,而且梁纵公子还放话了,只要挑着‘梁’字令旗,就是他梁纵的家人,受其保护。”说着又顺手一指茶摊幌子旁的“梁”字旗,此时正迎风猎猎舞动,好不显眼。

    几位汉子相视一眼,问道:“那这令旗去哪里可得?”

    伙计闻言,一笑道:“本店就有啊,只是,只是……”

    其中一名年长些的汉子,问道:“只是什么,伙计但说无妨,我等俱是粗人,不会转弯抹角。”

    伙计闻言,又道:“只是此令旗制作起来很是费些工夫,需些银两。”说完干咳一声,瞟了几位汉子一眼。

    那年长汉子,憨厚一笑道:“只要保得平安,我等愿花些银两,但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下几位脚夫一番,思考片刻道:“我看几位也不是什么富有之人,穷人本应向着穷人嘛,纹银五两可否?”

    几位汉子闻言,吞了吞口水,平日里这一面旗子如何值得五两纹银,但此时此地性命要紧,便互相一商量,凑了半晌,才够四两,年长汉子收齐银两,捧在手里,一副可怜兮兮乞求地眼神看着伙计。

    伙计眼珠转了一转,用嘴咬了指尖一下,貌似吃很大亏一般,才接过银子道:“算了,算了,当我吃亏,当我吃亏。”转身回去,从茅草屋里取来一面“梁”字令旗,给了那几位汉子。

    几位脚夫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插到了推车上,仿若得了皇帝御赐的“免死金牌”一般。

    “老夫不知这梁纵公子如何本领,能保得了每一个插令旗的店铺,行走的车辆,难道他会分身术不成。”一教书先生打扮的老者起身怒斥道。

    风疏竹看了眼教书先生,点点头,放下筷子,仔细倾听起来。

    几位汉子也恍然大悟,顿时感觉上当一般,站起身来,围了过去,对着伙计怒道:“快说,快说!”

    此时,之前那位账房先生打扮老者呵呵一笑,起身道:“几位,这就井底之蛙了,梁纵公子怎会是一人呢,他此番由海外仙山归来,同来的师兄弟不下百人,方圆五百里范围,每半个时辰便有一人御剑巡视,不信请看。”说着用手一指,只见天空中数道剑华往来飞行,好不热闹。

    几位汉子见状,如何还有疑问,俱拱手向伙计道歉,对此事便深信不疑了。

    那教书先生见状,叹息一声,一甩衣袖,扔下几枚铜钱,扬天大笑而去,边走边高呼道:“你唱罢来,我登场,哈哈,……哈哈”笑声中带着无比痛楚。

第二十五章竹叶遁

    薄暮冥冥,远望双山如黛,近水如烟。

    清风徐来,一大片蒲苇轻轻摇曳,湖光与月色交相辉映,白茫茫一片,天际更不时有道道剑华往来飞过,煞是多彩绚丽。

    楚晴随手折来一根蒲棒,用手捏起一撮茸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茸毛犹若飞雪一般飞散,向湖面轻轻飞去。

    跟在一旁的小胖熊袋袋看着觉得好玩,站直了身子,抬起前爪索要过来,哪知不得要领,捏了一大把茸毛,放到嘴边刚要吹,那茸毛一下就膨胀开来,再被湖风一吹,顿时沾满了它的口鼻,甚至睫毛上也沾了一些。

    小胖熊袋袋边打着喷嚏,边用前爪揉眼睛,慌乱中将蒲棒摔到了地上,那蒲棒受此一磕碰,一下又散出许多茸毛来,迎风飞舞,霎时将小胖熊袋袋浑身沾满了“白毛”,俨然成了只北极白熊。

    楚晴哈哈大笑不止,捡起地上的蒲棒,看准了风向,蹲下身来,对着小胖熊袋袋,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下,那蒲棒又膨胀出许多茸毛来,形成阵阵“白毛风”,一阵阵飞向小胖熊袋袋,吓得它胡乱挥舞着双爪,连滚带爬躲到芦苇丛里去了。

    风疏竹见楚晴玩心如此,只是笑着摇摇头,沿着湖边负手信步,兀自向前走去。

    楚晴回头一看风疏竹越走越远,忙喊道:“风大哥哥,等等我。”说完拔步便追了上去,边跑边挥舞着蒲棒,又散出道道“白毛风”。

    小胖熊袋袋见两人渐去渐远,也顾不得躲避“白毛风”,从芦苇丛里钻出来,撒开腿脚,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迎着“白毛风”也追了上去。

    两人一兽,沿着湖边走了甚远,天色渐暗,却也未有任何发现。

    风疏竹与楚晴两人便一商量,去对面的双山里再寻找一番,遂飞过湖面,来到了山脚下。

    走近才发现,这双山远看为两座山,其实为一山两峰,两峰相连,山下形成一个弧形的山谷。

    站在谷底,向上望去四壁犹如刀切斧削一般,空谷寂寂,除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头鹰叫外,并没有一个人影,然而此地确为一个避风好去处。

    楚晴快步跑进山谷,发现脚步声都被放大不少,在山谷石壁间回荡不止,着实将自己吓了一跳,以为这谷中藏了许多人一般,待弄清楚实情后,顿时来了兴趣,站在谷底清啸起来,那啸声在谷底几个反射折回,直达苍穹,一时间让人心情快意许多。

    风疏竹在谷口站了片刻,才缓步走入,四下观瞧,只见此山谷甚是狭窄,不足亩余,地上更是碎石森列,并无容身之所。再向里走过去,却在一小丛竹林后,见到一个简易的棚子,走近一看地上碎石间还有柴火的痕迹,好像有人在此生火休息过。

    走进简棚,又见破旧木板绑成的桌凳,上面新旧藤条清晰可辨,显然是有人维修过。抬头再看棚顶,又吊着几张兽皮,想是入山打猎之人,将此地作为临时休息场所,在此将猎物剥皮晾干。

    楚晴看了看吊着的兽皮,不禁浑身发痒,骨寒毛竖,抱着胳膊,用力搓揉两下,用厌恶地眼神看了看,道:“风,风大哥哥,你还是把这些皮毛弄走吧,我看着不舒服。”

    风疏竹闻言,恍然大悟,楚晴毕竟是由兽类化成人形,便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支竹竿,将兽皮一一挑下,远远放去了乱石丛里。

    两人安顿下来,抬头仰视苍穹,弧形谷底围成的夜空,可见明星点点,却有种坐井观天的味道。

    楚晴仰着头道:“我们是两只青蛙吗?”

    风疏竹没有说话,却哑然失笑。

    见四下里也无异样,二人便在简棚中坐了下来,看着夜空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聊到了儿时,风疏竹问道:“晴儿,那按你说来,你出生时是狐狸相啊。”

    楚晴点点头,笑道:“我娘亲就是九尾狐,当然生狐狸啊。”

    风疏竹摇头笑了一下,道:“我以为你娘亲已修成人形,你出生时就是人形了。”说着,又道:“那既然你出生时是狐狸相,那你娘亲带你时是狐狸相还是人形呢?”

    楚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风疏竹,眨了眨笑道:“你还真是好奇心重,当然可任意变化啊,有时幻化成人形,有时现出本相啊,但她无论说人言还是兽语,我都听得懂。”说着,脸上满是幸福的回忆,望向夜空接着道:“记忆中娘亲长的非常漂亮,既温柔又美丽。”

    风疏竹一时间没想通她说的是幻化成人时漂亮,还是狐狸相时漂亮,但看到楚晴那般幸福自豪的模样,也不再深究,而是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幻化成人形的。”

    楚晴闻言,顿时收起了如花的笑靥,面色沉下来,低声道:“在我娘亲去世后不久。”说着,蜷起腿来,双手抱住了膝盖,愣愣地看着前方,仿若陷入久远的回忆。

    风疏竹见状,轻咳一声,道:“那你的功法又是何时学的呢?”

    楚晴失神地看着前方,摇摇头道:“都是我自己到处胡乱学的,娘亲没来得及教我。”突然,楚晴一抬头,眉花眼笑道:“不如,风大哥哥,你教我吧,反正你道行那么高,作为你的义妹应该也要有些本事,否则会被人笑话,岂不是丢了你的脸。”

    风疏竹清朗一笑,道:“你这一说,却是提醒了我,我这里正有一个功法,早想传于你,一时被诸事耽搁了。”

    楚晴一听要教她功法,高兴地跳了起来,道:“是什么功法呢,厉不厉害呢”,她这一欢呼将一旁酣睡如泥的小胖熊袋袋吓得全身一激。

    风疏竹微笑着,从袖口里取出一片竹叶,夹在两指之间,神秘地道:“竹叶遁。”

    楚晴眨了眨眼睛,伸手接过竹叶,前后翻看,只见那片竹叶翠绿无比,纹理间似有荧光流动,再无异象,便又抬眼不解地道:“风大哥哥,这竹叶有何用途?”

    风疏竹将目光落在那片竹叶上,道:“此法是离开苍青山这段时日,我自悟而得,危急时刻,只需道力催动,它便可幻化成像,迷惑对手,助你脱离险境。”

    楚晴一听,嘟嘴道:“我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功法,原来是教我逃跑的。”脸上顿显不快,俨然失去了兴趣。

    风疏竹却笑而不语,慢慢站起身来,以双指夹住那片竹叶,凝神运功一逼,只听“腾”地一声,一股淡淡的白烟闪起,接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楚晴”来,只见那“楚晴”微笑着看着楚晴,双手一抬做了个比剑起手式。

    楚晴一见,好奇心顿生,跑上去想摸了下那“楚晴”的

    身体,哪知刚要靠近,却又见“腾”地一声,一股淡淡的白烟闪过,那“楚晴”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竹叶在空中缓缓落下。

    楚晴伸出手来将其接住,四下里却寻不见风疏竹。

    一旁的小胖熊袋袋也早已醒了过来,脸上也是惊讶万分,怎么就突然出现两个“楚晴”,又腾地一声消失不见了,同样四下里寻找起来。

    片刻后,一道荧光由峰顶落下,在楚晴面前一晃,现出风疏竹身形来。

    楚晴拿着竹叶,兴致勃勃地道:“风大哥哥,这竹叶可以任意幻化吗?”

    风疏竹笑道:“是的,在你离去那一瞬间,将心念注入其中,以功法催动就可以,当然最能迷惑对手的还是幻化成你自己,倘若修习时间久了,这幻化成像的人物还能主动对敌,但仅限一招。”

    楚晴越听越神奇,便跃跃欲试起来,也学着风疏竹模样,双指夹住竹叶,凝神一逼,真个“腾”地一声闪出一股白烟,只是这白烟甚是浓烈,待白烟散开后,却在地上出现了一个小胖熊袋袋,站立着身子,不断挠着肚皮。

    小胖熊袋袋一看,战战兢兢地爬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另一个自己,看了眼风疏竹,才慢慢伸出爪子,试探着去触碰,同样是刚要碰到,只闻“腾”地一声,又一股浓烈的白烟闪过,呛得小胖熊袋袋连连咳嗽起来,回头再一看,地上只剩下一片竹叶。

    “我在这里。”

    楚晴站在棚顶兴奋地高呼着跳下来,俯身捡起那片竹叶,如获至宝一样,边仔细端看边道:“风大哥哥,按你说法,这竹叶遁修习久了,是不是能使出你最厉害的一招呢。”

    风疏竹苦笑着摇摇头,道:“本就是个迷惑对手的功法,你还真异想天开。”

    楚晴嘿嘿一笑道:“那以后你不在我身边时,我可以变出你的样子呢,就可以陪我玩了。”

    风疏竹爽朗一笑,道:“这竹叶遁幻化出的人物不过一罗预(注:佛教用语,约二十弹指时间)”。

    楚晴一愣,思考片刻,道:“那风大哥哥,这竹叶遁是可以不断使用吗?”

    风疏竹摇摇头,伸出三根手指,立在楚晴面前,道:“只可用三次。”

    楚晴一听,拿着竹叶的手马上小心起来,并埋怨道:“那岂不是已用了两次,还有一次是被你用了!”

    风疏竹一听楚晴是在埋怨自己,便从袖口内又取出一片竹叶,笑道:“最后一片了,与你交换。”

    楚晴一听笑颜遂开,换过竹叶,小心谨慎地将它放入怀里,藏了起来。

    风疏竹叮嘱道:“虽说这竹叶遁次数有限,但平日里要练习的是凝神静气,在催动它的一瞬间,心念越纯净,白烟越少。”

    楚晴闻言点点头,牢记在心,突然传来“咕咕”声,低头一看,是小胖熊袋袋,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好像在说“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楚晴看了看风疏竹,笑道:“唉,我也是一天没吃东西了,风大哥哥。”

    风疏竹一愣,才记起这一日来,忙于查探,而忘记了吃饭的事,想了下,便笑道:“那你在此等候,我去采摘些野果吧。”

    楚晴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道:“又吃野果,我都快成吃斋念佛的和尚了。”说着还做了个念佛手势。

    一旁的小胖熊袋袋,也举起爪子抗议起来,仿佛它也吃腻了野果。

    风疏竹四下看了看,又望了望夜色,道:“噢,原来你们是想吃大餐呢。”

    楚晴点点头,无意间却看到小胖熊袋袋肥胖的身子,眼睛一亮,盯着它看了起来,露出一副垂涎三尺的表情,好似隐隐见到口中露出两颗尖牙一般, 并故做阴森的语气道:“我看,不如把这肥胖的小熊烤了吧!”说完,不忘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

    小胖熊袋袋一听,见楚晴如此模样,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爬将起来,屁滚尿流地躲到风疏竹脚下去了。

    楚晴见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小胖熊袋袋,前仰后合道:“看把你吓得,一路走来,许多天未吃肉食,我与小九也没吃了你。”

    风疏竹也一同笑了起来,道:“那好,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来,切记不可乱走。”说完又看了看周围,接着身形一晃,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夜色中。

    楚晴与小胖熊袋袋便重新坐了下来,一起等风疏竹回来。如此情景,不犹让人想起在近思小筑那段时光,迎来日出送走日落,每每在希望中等来失望,又在失望中引来希望,清晨睁开双眼认为“风大哥哥”会回来,入夜仰望星空认为“风大哥哥”会回来。

    空洞地看着前方,楚晴的思绪飘远,飘过近思小筑,飘过骑在小九背上贴着大河飞行,当然也飘到了在石洞内的那个雷雨之夜,林纤娘的话语至今言犹在耳,“人妖殊途,各归天命,天谴”,尤其是在她说“天谴”时,洞外那道闪电划过,黑色的洞口,映着林纤娘被红色长裙包裹着的婀娜修长的身段一亮,如梦如迷,接着传来 “咔嚓”一声惊天霹雳巨响,那情形今日尚且历历在目,镂刻在深深脑海里。

    楚晴身子一激,好像又见到了那霹雳一样,登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身旁的的小胖熊袋袋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并不断地发出呼噜声,不由轻轻摇了下头,一天中好似只要有空闲,它就会去用来睡觉。

    就在楚晴方要起身随意动动身子时,霍然听得头顶传来破空声,遂心头一喜,想是风疏竹回来,抬头一看,果然是一道荧光飞来。

    楚晴眉欢眼笑站起身来,便顾不得什么人妖殊途各归天命,还有什么天谴了,暗道:哼,只要我每天这么陪着风大哥哥,快乐就好。

    只见那荧光一闪,现出风疏竹的身影来,脸上挂着那熟悉的清朗的笑容,左手在前托着一个食盒,右手负于背后,道:“晴儿,久等了吧。”

    楚晴快步上前,伸手接过食盒,笑道:“没有等很久啊,风大哥哥,你这么快就跑镇上去了?”

    风疏竹点点头,道:“是啊,这镇上大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楚晴笑靥如花,掀开食盒,将里面的食碟一一取出,放到木桌上,竟然有“醉鹅”、“江鱼”、“酱鸭舌”几道名菜,还有一坛上好的花雕。

    一旁的小胖熊袋袋在睡梦中闻香醒来,也爬了过来,见到如此好菜,不觉精神振奋,流出口水来。

    楚晴摆好餐具菜食,笑道:“风大哥哥

    ,怎么你也喝酒吗?”

    风疏竹一笑,指着挂在谷顶的明月,道:“此情此景,喝酒赏月,再美不过。”

    楚晴给小胖熊袋袋拽了一只鹅腿,又倒杯花雕酒,恭敬地端给风疏竹道:“多日来承蒙风大哥哥照顾,请饮下此杯,小妹借花献佛了。”

    风疏竹接过酒杯,爽朗一笑道:“你这杯酒,我是该喝,对外一直说是我义妹,可我真个没喝到你敬的酒,以此补过!”说完一饮而尽。

    楚晴提起酒坛,又满了一杯道:“方才那杯算是补过,这杯算是小妹正式敬你的。”说着竟然蹲下身去,打了个半跪姿势。

    风疏竹点点头,接过酒杯,指了指月亮道:“从今而后,近思小筑正式多了一位家人。”说完又一饮而进。

    两人说话间坐了下来,楚晴又倒了两个满杯花雕,刚要开口,却感到裙摆被人拉了下,低头一看却是小胖熊袋袋,只见它拿着鹅腿,指了指酒杯,做了个喝酒姿势。

    楚晴讶道:“袋袋,你也想喝酒?”

    小胖熊袋袋可怜兮兮地看看楚晴,又看看风疏竹,点点头。

    楚晴眼珠一转,坏笑道:“那好吧,可是没酒杯了,就用这只碗吧。”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只空碗来,倒了满满一碗酒,顺手又拿起酒杯,接着道:“风大哥哥,袋袋也算我们家人呢,不如我们三人一同干了这杯吧。”

    风疏竹看了眼捧着大碗的小胖熊袋袋,略一沉思,笑道:“好,共饮此杯。”

    说完,三人碰了下酒杯,只是小胖熊袋袋个头矮小,只能将碗举过头顶,样子滑稽搞笑。

    楚晴放下酒杯,看着小胖熊袋袋的一大碗酒,又道:“碰了杯,就要喝光,否则不是家人啊。”言毕,喝了自己杯中的酒,又低下头来盯着小胖熊袋袋。

    小胖熊袋袋一听,煞有介事地用力点点头,仿佛怕这个“家人”里真缺了自己一般,端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几口就喝光了一碗酒,放下酒碗还打了个饱嗝,一股酒气顿时冲了出来。

    楚晴不觉掩口发笑,道:“袋袋,你不是要敬风大哥哥一杯呢?”

    小胖熊袋袋闻言,目光迟滞地点点头,此时它只觉得头昏眼花,地面似乎也不平整起来,用一只前爪拎着酒碗,摇摇晃晃,没走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随手将酒碗扣在了头上,“呼噜呼噜”大睡过去。

    见它醉倒的样子,楚晴与风疏竹不觉开怀大笑,接着也未作理会,二人又饮酒。

    楚晴边为风疏竹斟酒,边道:“风大哥哥,那我们明天要去哪里?”

    风疏竹看了看楚晴,道:“以此看来这双山湖并无古怪,明日我们再到附近走访一番,如若再无发现,便启程去空觉寺了。”

    闻言,楚晴略有所思地低声道:“空觉寺?”

    风疏竹点头道:“空行法师等人被伏击,场面何其惨烈,当时细节怕是还需去问他。”

    楚晴微微点点头,将酒杯捏在手中,举到鼻前闻了闻,道:“去哪里都可以,反正风大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因喝了几杯酒的缘故,此时楚晴双颊绯红,脸衬桃花,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极其灵动,真是说多动人就有多动人。

    看着风疏竹清俊儒雅的面孔,映衬着月华清辉,楚晴心头一阵迷醉,只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了。

    ※          ※         ※         ※         ※         ※         ※

    午后时分,明亮的阳光洒向官道。

    风疏竹已带着楚晴走在这静谧的山间林道中了,小胖熊袋袋因宿醉未醒,便被楚晴装到了布袋里。

    忽地,身后“咕噜,咕噜”传来一阵车轮声,二人驻足回头观瞧,却是那日在小茶摊歇脚的几个汉子。此时见他们的车里仍是堆满了货物,但明显与之前不同,俱用粗布袋子包裹着,一时也看不出是何物,只见个个满脸带着喜悦,奋力推车奔跑着,身后卷起一团尘烟,想是为梁府送货领了诸多赏钱,才如此心急往回走,头车上还插着一个显眼的“梁”字三角旗,迎着风,在尘烟中舞动。

    忽闻“嗖”的一声,人影一晃动,一身夜行打扮的蒙面人出现在官道上,截住几位脚夫汉子的去路。

    那几个汉子一见,慌乱中停下车来,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领头的汉子眯着眼,打量了下来者,上前一拱手道:“不知这位好汉,是哪路神仙,兄弟几个是吃赶脚饭的,没几个钱劳你大驾。”

    那蒙面人阴森一笑,道:“少废话,将梁府给的赏银留下,可保你等平安。”

    领头汉子一听对方如此直截了当,一努嘴,回头对身边几个汉子道:“兄弟们,这厮藏头露尾,一看不是什么好鸟,何况他只一人,抄家伙,跟他拼了。”

    闻言,几个脚夫汉子纷纷抄起车上的扁担,呼喊着,恶狠狠地向那蒙面人砸去。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道:“找死。”说完凶光毕露,飞起几脚,顷刻间,将脚夫手中的扁担踢断。

    几个脚夫汉子见蒙面人身手矫健,凶悍异常,不禁目瞪口呆,一时间,待在了原地。

    正在双方僵持阶段,一道破空声而至,现出一头戴红头巾,身穿两档铠,内穿红衲袄的军士打扮人物。

    那军士面色威严,一副凛然不可犯模样,一指蒙面人道:“呔,何方毛贼,敢拦路打劫梁纵公子令旗之下子民。”说着还指了指推车上的那面三角“梁”字令旗。

    那蒙面人呵呵一笑,喝道:“我只为钱财而来,管你什么梁纵梁横。”说完却突然一怔,仰天望去,只见又有数道破空声而至,那蒙面人心知是对方的帮手,担心寡不敌众,双腿一纵,飞入林中逃走了。

    那名军士打扮的人也不追赶,而是转身对几位脚夫汉子,正色道:“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一心归附梁纵公子,可永保你等平安无事。”

    几名脚夫汉子从虚惊中孟醒过来,纷纷点头称是,与那军士又客套几句,方各自上路了。

    遇此惊变,一旁的楚晴皱了皱眉,转身对风疏竹道:“风大哥哥,这梁纵唱的是那一出啊,还有那个蒙面人,怎么会想到打劫穷脚夫呢。”

    风疏竹面含微笑,看着脚夫远去的身影道:“此地诸事,日后怕是就不再会劳烦空觉寺僧人了。”说完摇了摇头。

第二十六章梁将军

    话说又是一日清晨,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映着半边彤色朝霞。

    官道旁的小茶摊内,伙计边照顾着往来歇脚的客商,边口如悬河地兜售着“梁”字令旗。遇见商贾富户模样人的,那伙计还会拿出一尊两尺高的石刻人像,并唤作“梁将军”,只见那“梁将军”身穿白袍,手持纸扇,不怒而威,一副凛然不可侵犯模样。号称这是出自“巧手梁”的刀斧之下,而且这“梁将军”十分灵验,附近多半村民都不再供奉空觉寺高僧,而是换成了“梁将军”,这俗话说的好嘛,远水解不了近渴,方圆五百里之内的事,没有“梁将军”看管不到的。

    在伙计的耐心“劝导”下,陆续又有几个村民买了那石像,奉若神明般捧了回去。

    在一旁吃饭喝茶的楚晴看在眼中,眉头一皱,道:“风大哥哥,这梁纵什么时候成了神了。”

    风疏竹看了半晌,才回道:“他不是已经成神,而是要做神。”

    楚晴撇了下嘴,不屑道:“如若没见过他本人,还真能被这些人蒙了。”

    风疏竹一笑,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楚晴,道:“梁公子本人怎么了?”

    楚晴皱了皱眉,略做思索道:“梁纵吧,看外表长的还算可以,就是隐约中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风疏竹一愣,道:“厌恶?”

    楚晴喝了口茶,嘿嘿一笑,道:“就是缺乏风大哥哥给人的那种正气感。”

    风疏竹看了眼楚晴,笑道:“我看啊,是因为他打了你那一掌,你对他有成见吧。”

    楚晴放下筷子,薄怒道:“才没有,我何时那么小心眼了。”

    风疏竹呵呵一笑道:“吃饭,吃饭,吃完我们还要去镇上,看看可有马车买。”

    楚晴一听买马车,顿时转怒为喜,道:“真的吗?”

    风疏竹将目光转向还在兜售石像的伙计,点点头道:“嗯。”

    楚晴闻言,快速捧起饭碗,加紧往嘴里扒饭,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自己吃饭之余,还偷偷观察了下周围的人,见无人注意,又夹了些饭菜,放入布袋内,显然是在给小胖熊袋袋喂食。

    两人在小摊的角落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店内的客人已经陆续离开,伙计依旧口若悬河地为一位客人介绍着“梁将军”石像,无暇顾及其他。

    待风疏竹不慌不忙地吃完后,扔下些碎银子,两人便离开小茶摊,向官道上走去。

    走出不足百步,风疏竹又停下来,回身扫了一眼小茶摊,忽然道:“这伙计,为何不向我二人兜售令旗、石像呢?”

    楚晴闻言,也随着停下脚步,回身瞄了伙计一眼,道:“估计是看我们穷吧。”

    风疏竹稍一思索,道:“我们看上去比脚夫还穷吗?”

    楚晴边拍了拍布袋里的小胖熊袋袋,边点头道:“嗯,一个书生,一个豆蔻少女,有何营生吗?”

    风疏竹闻言,微微一点头,又道:“难道我就不像个教书先生吗?”

    楚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用力摇摇头,道:“不像,倒像个年过而立,久试不第的老童生。”说完禁不住笑了起来。

    风疏竹也呵呵一笑道:“我可不是命运多舛的秋白衣,两百年前,我已高中探花郎。”

    楚晴一愣,道:“秋白衣是谁?”

    风疏竹忙道:“噢,就是归云观现任掌门玄清真人秋白衣,昔年九试不第,被归云真人度化成仙。”

    楚晴张大嘴,讶道:“啊,这么笨的人,还能做掌门啊。”

    风疏竹白了楚晴一眼道:“且不可胡说,玄清真人极受人尊敬,那是他本无仕途命运,注定修行而已。”

    楚晴顿时醒悟,点点头道:“风大哥哥,你说两百年前已中了探花,那时我才出生啊。”

    风疏竹点头,道:“算来,我比你年龄稍长些。”

    楚晴闻言,双眼一瞪,道:“可不是稍长些,是大了两百多岁吧,你要从我化成人形算起啊。”

    风疏竹轻轻一笑,道:“如何有这种算法。”

    楚晴想了想,一指小茶摊,道:“就拿刚才我们吃饭用的陶碗来说,陶碗是陶土做的,陶土如果有几千年了,那这陶碗的年龄就是几千岁了吗?”

    风疏竹闻言一怔,点点头道:“嗯,也对噢,晴儿还是豆蔻少女呢,怎么能是两百岁老太婆呢。”说完爽朗一笑。

    楚晴白了风疏竹一眼,低声道:“这还差不多。”

    两人继续步行,一路向北,官道也遂渐宽敞起来,只是往来的人们手中多数拿着一面“梁”字三角旗,像赶庙会似的,每每遇到没拿旗的,有好事者会靠近低声问一句“外乡人吧,赶紧买面旗,保平安”。

    见此楚晴眉头紧锁,厌恶神情不言而喻,反观风疏竹却笑颜遂开,对好心人的劝戒一一言谢。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梁将军令旗、法相,先到先得。”一阵粗声粗气的吆喝声由前方路边传来。

    只见几个粗壮的汉子,各自身后放着一辆手推车,里面堆满了“梁”字旗、“梁将军”石像、“梁将军”木雕,沿官道一路摆下去,对着往来路人吆喝叫卖,而这几人正是前日在小茶摊歇脚的那几个脚夫。

    楚晴忽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张俏脸也转阴为晴。

    风疏竹不解地道:“晴儿为何又开心了?”

    楚晴指了指前方那几个脚夫,道:“以往神仙圣人的令旗、尊像,哪个不是在神圣所在请得,而这‘梁将军’却被市井卖菜小贩一样吆喝,不可笑吗?”

    风疏竹一听,点点头道:“看来我们‘梁将军’还是未深入人心啊。”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一名汉子身前,那汉子打眼一观瞧两人,上前道:“两位,外乡人吧,买面‘梁将军’令旗吧,保你们一路平安。”

    风疏竹笑了笑道:“请问兄台,这一面旗子需多少银两?”

    那汉子一听,生意有戏,马上转身介绍道:“这

    面大的伍两,这面中的叁两,这面最小的只要一两。”

    风疏竹回身一指道:“兄弟,你这可比我们刚路过的小茶摊贵多了啊?”

    那汉子闻言一瞪眼,道:“他卖多少?”

    其他几名汉子闻言,也纷纷围拢过来问卖多少。

    风疏竹扫了众人一眼,拿起那面中等大小的三角“梁”字旗道:“这面,只要贰两,还免费送茶水。”

    那汉子闻言一回头,粗声粗气地喝道:“大哥,那梁府不讲信用,说好了都卖一个价的。”

    只见一年长的汉子拨开众人,走上前来,眯着眼睛,扫了眼风疏竹与楚晴,上前一拱手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怎么看着如此眼熟呢?”

    风疏竹爽朗一笑,道:“这往来官道之上不要说是书生,就是脚夫都如此甚多,这位兄弟说我眼熟,我看是难免记错了吧。”说着指了指那人身后的推车。

    那年长汉子闻言,身子一震,忙致歉道:“误会,误会,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

    风疏竹从袖口取出一些碎银,道:“前方小茶摊虽说便宜些,但我二人已经错过,就买下这面旗子吧。”

    那粗声粗气的汉子,笑着接过银子,往短衫里一塞,一拱手道:“承蒙照顾生意,感谢,感谢。”

    风疏竹故作不知地低声问道:“但不知,这令旗是否管用?”

    那汉子前后看了看,见无他人,俯身低声道:“实不相瞒,买了的,真没事,没买的,真有祸事,你就当花钱免灾,入乡随俗。”

    风疏竹呵呵一笑,一拱手道:“多谢兄台提醒,入乡随俗。”

    那汉子也跟着哈哈一笑,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边叨念着:“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风疏竹拉着楚晴,手中拿着“梁”字令旗,往前走了一段路远,却见楚晴低头不语一脸迷惑的样子,便问道:“晴儿,有何不解之事吗?”

    楚晴皱了皱眉,想了想,道:“也不算有什么不解,就是没大想通,风大哥哥明知道这令旗是骗人钱财的幌子,为何还要买。”

    风疏竹笑道:“等到用它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再说我们也要入乡随俗,不是吗。”

    楚晴点点头,道:“那你刚刚,还骗那几个脚夫,说什么小茶摊比他们这便宜,又是何用意呢?”

    风疏竹哈哈一笑,道:“我那是想试探下,这些卖令旗的,到底是一伙人,还是背后另有人指使。”

    楚晴听完更加迷惑,道:“那小茶摊与那群脚夫怎么会是一伙的呢,那茶摊伙计不还诓骗脚夫多花银两买了令旗吗?”

    风疏竹半认真地看着楚晴,讲道:“晴儿,你记住了,看到的,听到的,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相。”

    楚晴边似在用心地记着,边点点头,道了一声:“哦。”又问道:“那个年长的脚夫,开始蛮凶的,后来风大哥哥一说他认错了,怎么就换了副笑脸呢?”

    风疏竹神秘地一笑,道:“这就是江湖,你不懂,他们懂。”说完一指前方道:“晴儿,你看前方有街市了。”

    反过来再说那几个脚夫,目送风疏竹两人的背影遂渐消失,那粗声粗气的汉子拿起毛巾擦了擦汗,摔到推车上,道:“大哥,这人,真是书生吗,怎么看着一身江湖习气。”

    那年长的汉子,眯着眼睛,看着风疏竹已消失的方向,道:“我们赶脚的,没必要得罪不明底细的人物,那蒙面人打劫时,这两人就在不远处,我看得真真的,他们当时表情像没事人一样。”

    听得那粗声粗气说话的汉子张大了嘴巴,想了想道:“该不会是,当时被吓呆了吧。”

    那年长汉子怪眼一翻,白了他一眼,恨声道:“我看呆的是你!被人一句话诓骗供出梁府来。”说完一晃拳头,走回自己的推车旁去了。

    那粗声粗气的汉子,挠挠头,一脸迟钝,追过去大声问道:“大哥,我什么时候说是梁府指使我们……”

    那年长汉子赶忙做了个打断的手势,四下里看了看官道上过往的人,低声道:“卖你的货去!”

    话说风疏竹与楚晴两人走到街市,已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此街市规模尚不如螺田镇,一条仅有的街道两旁,无非是客栈小饭馆等,多为过往商旅提供吃饭住宿场所,只是此时大为不同的是,各家商户门口都挂着一盏大红灯笼,上面写这个“梁”字。

    选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客栈,两人刚迈进店门,脚跟还未落稳,一四十左右岁年纪的店掌柜笑脸相迎,一拱手道:“二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风疏竹向里看了一眼,只见店内除了有两个客人在低头吃面外,再无他人,收回目光看向掌柜的道:“掌柜的,今日生意为何如此冷清?”

    那掌柜一愣,随即答道:“公子有心,但你有所不知,本街市实为往来商旅临时歇脚之所,这前段时间闹双面佛魔道,后来又出了梁将军,虽说两者有别,但异乡之人闻之不免胆寒,所以生意已是冷清多日。”

    风疏竹点点头,道:“实不相瞒,我等也为异乡之人,但不知掌柜口中这两者有别是何意?”

    那掌柜回头看了眼在吃面的二人后,低声道:“这双面佛确实为魔道残害生灵无数,而这梁将军实为梁侍郎的公子,因除魔有功,影响力遂渐变大,听说最近要建什么‘将军府’,附近马匹车辆都被他买了去运砖石木料了。”

    风疏竹眉头一皱,诧异道:“将军府?”

    掌柜点点头,低声道:“听说就是在双面佛寺原址上建的,貌似规模更大,只是与之前双面佛强取豪夺不同,这梁纵公子有用不尽的金银,一匹马能卖到五百两纹银。”掌柜说着眼里冒着精光,伸出五个手指在身前晃了晃。

    风疏竹转身看了眼楚晴,笑道:“晴儿,看来你的马车在此地买不到了。”

    楚晴一直专心听着掌柜说话,被风疏竹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嘴一嘟道:“那我们就再往前走,我不信这梁纵能买尽天下

    。”

    未待风疏竹答言,掌柜摇摇头,道:“这位小姑娘所言不假,但方圆五百里内,确实无马车可用了,你就是想往前走,要再走两百里路才有小镇,今日天色已晚,我看二位还是暂且住上一晚吧,本店还有上等客房两间,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风疏竹点点头,道:“那就住上一晚,上等房两间,再做一桌上好酒席,送房里来。”

    掌柜闻言,顿时意出望外,搓搓手道:“只是这定金,公子你看?”

    风疏竹恍然醒悟,从袖子里取出一锭五十两纹银,笑道:“足否?”

    掌柜接过银锭,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缝,连连点头,道:“二位贵客,楼上请。”

    就在掌柜引着两人上楼之际,掌柜暮然想起,转身道:“二位贵客方才说要买马车?”

    风疏竹点点头,奇道:“怎么,掌柜有门路?”

    那掌柜道:“我方才忽然想起,马车你们是定然买不到的,但本店有一辆兔儿马(注:对驴子的一种叫法)车,平时用来买菜上货用的,反正近段时间生意冷清,店里也用不上,如若不弃,可暂时租借你们用一日。”

    风疏竹闻言,强忍未笑,扭头对楚晴道:“晴儿,你意下如何?”

    楚晴白了掌柜一眼,道:“明明有马车,还骗我们,当然是要租了,能租一天也可以啊。”

    风疏竹闻言,转身对掌柜道:“那就有劳掌柜的,我们租一日兔儿马车来用,至于租金……”

    掌柜赶忙道:“好说,好说,公子这定金里扣就是了。”

    说话间将两人送到了客房,一转身道:“二位贵客暂且休息片刻,酒菜稍后便呈来,隔壁还有一间客房,也已经打开房门,我就不打扰了,请便。”

    听掌柜“蹬蹬”几步就下楼去了,楚晴走进去打量了下房间,这间客栈从外面看简单平常,但客房布置得竟是颇为雅致,房中装饰以深黑色为主,轻白纱帐、黑木雕花床,黑檀瓶架,粉白墙壁上挂着副字画,地面居然也是油过黑漆。

    楚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从布包里放出小胖熊袋袋,却见其仍在沉睡,便拎起来放到床上,转身道:“风大哥哥,你为何要了两个房间?”

    风疏竹一笑,道:“连日来露宿山野,我也要躺下来休息休息了,不能一直坐着睡觉啊。”

    楚晴“哦”了一声,接着道:“那这个房间我睡了,吃过饭你就去隔壁吧。”

    风疏竹一丝苦笑道:“好好,晴儿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说话间,听得敲门声,风疏竹转身开门,却见一位年轻的伙计,端着菜盘,站在门口道:“客官您好,您要的酒菜。”

    风疏竹将伙计让到房内,边看着伙计往桌上摆酒菜,边问道:“方才进店时,为何不见小哥?”

    那伙计闻言,笑着停下手,道:“小的是被掌柜打发出去购买木柴去了,刚回来。”

    风疏竹又道:“掌柜可有其他交代?”

    伙计闻言,一拍脑袋道:“您看我这记性,掌柜说二位要租兔儿马车,命小的明早将车套好,就停在后院,二位用完早点便可去自取了。”说完也摆完了酒菜,收起菜盘,道:“客官是否还有其他需要,请尽管吩咐。”

    风疏竹点头道:“有劳小哥了,明早来收碗筷吧。”

    伙计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关好房门,走下楼梯去了。

    楚晴好奇后院是何样子,便顺手推开窗子,此时两人才发现,此房间建在背街道一侧,开窗直面后院,可见一个不大的小院。地面还算平整,放置了些许花草盆景,东侧有几间棚子,隐约可见里面有“马匹”在吃草,旁边还放着一辆楚晴心仪已久的“马车”,剩下几间貌似是堆放木柴杂物用的,而院墙外就是幽深的森林。

    楚晴半带迷惑地扭头道:“风大哥哥,我怎么见那马车没棚子呢?”

    风疏竹吃了口菜,笑道:“掌柜已经说得明白,是上货用的车,怎么能比那些坐人的高档马车呢。”

    楚晴将信将疑,走回凳子上,拿起筷子道:“风大哥哥,为什么叫兔儿马呢?”

    风疏竹举起酒杯仰面喝掉,顺势用衣袖挡住自己的笑容,道:“这兔儿马,是一种耳朵很长的马,身材比你在螺田镇看到的矮小些,但更适合你驾车。”

    楚晴一听矮小,满心欢喜道:“那不是很可爱?”

    风疏竹点头“嗯”了一声,道:“而且还很听话,跑起来也不快。”

    楚晴听在耳里,看了眼仰面躺卧在床上的小胖熊袋袋,道:“那其不是比袋袋还可爱。”也许在她的脑海中,此时描绘出的兔儿马,是一匹缩小版的骏马,或许与小白兔还有些关联,但事实是一匹驴子。

    想到此处,楚晴拿起筷子快吃了几口,催促道:“风大哥哥,快些吃吧,吃完回屋去睡觉,明早我们早些起床吧,你要起不来,我可以去叫你。”

    风疏竹见状,道:“不如,这壶酒我拿回屋去吃,两人一起边吃边说,耽搁时间。”

    楚晴努力地嚼了几下嘴里的饭菜,连连点头道:“嗯嗯,去吧,去吧。”

    风疏竹拿起酒壶,看了看屋顶和门窗,道:“这房子还算牢固。”

    楚晴听了也不知是何意,但一直惦记着兔儿马车的事,便也未作深思,只是开口道:“风大哥哥,我会很早就去叫你的!”

    风疏竹点头道:“放心,风大哥一定陪你早早去取兔儿马车。”见楚晴未再说什么,方端着酒壶,转身走了出来。

    风疏竹推门走进隔壁房间,借着月光点亮桌上的蜡烛,打量了下房间,与楚晴所住的大同小异,便放下酒壶,坐了下来。

    慢慢将一杯酒送到嘴边,微微闭上眼睛,好像是在闻酒香,又像是思考事情,自螺田镇梁府出来后,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一一走过,忽地,定格在段婆婆处……。

    猛地睁开眼睛,暗自道了一声:“不好。”

第二十七章天命

    月色清明,甚至可见点点杨花飞舞,而花过无影,又显清辉迷蒙。

    一座以白玉为材建成的小石楼,玲珑精致,矗立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墙上雕刻着精美的水月花纹,拱形门洞外侧是五根白玉石柱,轻纱白帐飘拂,石阶若隐似现。

    楼内一切景物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雾,朦胧而冷清。只见一面色清冷的白衣女子,面湖而坐,一双明亮的眸子,恰似此时水中的月影,含蓄缥缈。

    水月剑静静地躺在身旁的白玉石桌上,那女子如葱玉一般纤纤修长的手指中拈着一片翠绿的竹叶。

    她轻咬了下嘴唇,清辉簇拥着她美丽的身影,凄清而幽美,这正是天生丽质冷艳无双的水凌月。

    水凌月缓缓起身,慢慢走到窗前。轻柔的风,拂动着窗子上的轻纱,也吹起她如云的秀发。她低垂着目光,看着那片轻轻地躺在掌心的竹叶,那纹理间的荧光似有生命一般,幻化流动,恍惚间好似流淌在心田,更有那镂刻在内心深处的清朗笑容再次浮现。

    自那日清晨在林间薄雾中的不辞而别,她便一直在告诉自己,记住的只可是宫规师训,往事随风,早应随着当时的御空声而去。

    然而,魂牵梦绕,犹若摆脱不掉的几世情缘,仿佛只要自己一安静下来,那感觉便会如同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忘不掉,摆不脱。

    究竟,是什么,是什么让自己如此不安?

    难道是那次?是在螺田村小庙上空,电光火石之间,那只及时托住自己失控下坠身子的手吗?在众人注目下,就那般地托着自己缓缓降下,那一刻,仿若时光凝固,周边一切的一切全部销声匿迹了。

    也或许是那次吧,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对望着自己的眼睛,微笑道:“这片竹叶送给你……”

    也许是那次,一夜惊魂的自己,无意中抬眼看到,清晨时对面书房里透出的一点为自己守护整夜的灯火。

    但是,好像又全部都不是!只因这些比起养育自己,授业二十年,巍巍如山的师恩,又应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她迷茫着,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想在苦苦探寻中,找到个究竟。

    忽地,她五指紧收,握住手掌,一双亮盈盈地眸底闪过一丝犹豫,稍后便被坚定所取代,凝神一催,但闻“腾”地一声,在窗前升起一股白烟,弥漫消散开来后,却见一男子的身影在窗外,与自己面对面而立。

    水凌月身子一震,如霜的脸上,露出一副复杂的神色,讶异中隐藏着一丝喜悦,而那个男子,却眉目含笑,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风……”

    水凌月微微张口,话未说出声音却已低下去。

    “……少侠”

    只见风疏竹的身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湖面上吹来的风,撩动着他的衣带。

    月华如水,照在水凌月冰雪般的肌肤上,犹如凝脂,更添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丽。

    两个人,便只隔了一扇窗,却仿佛又是遥远,有种不可靠近的感觉。

    水凌月凝望着这个男子,那个站在窗外月光下的男子,他的脸上始终是清朗的笑容,悬悬而望,仿佛在等待着她敞开心扉。

    光阴若岁,短短数秒的对视,却仿若百年千年。

    水凌月站在窗里,微微低下头来,看着眼前一小块地方,沉默如许。湖风吹来,白衣轻轻飘动,嘴唇因被用力咬住,而显得苍白无色。

    霍然,仿佛做下何种重要决定一般,她猛然抬起头来,却赫然发现,那男子,熟悉的身影,已消散不见了。

    凄冷的月光中,一片竹叶,慢慢地,抖动着,飘落下来,静静地躺在眼前,叶片上那一道荧光缓缓流动着。

    水凌月眉头微蹙,伸出洁白如玉的手,轻轻地将它拾起……

    “凌儿……”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柔中带着几分威严,打断了她的思绪。

    水凌月深深地看了眼那片竹叶,踌躇片刻,终将它再次收入怀中,方转身抬眼望过去。

    只见一乌云巧迭盘龙髻,轻纱遮面,身着素罗袍,年约四十左右的中年女子,缓缓走了进来。

    水凌月左手成拳,右手成掌,合抱胸前,深深一揖,恭声道:“师父。”

    那中年女子淡淡地看了眼水凌月,温声道:“凌儿,起来吧。”

    说起这水月宫,却是与外界大不同,不单单是宣称三界禁地一事,另外还有一点也大为不同,就是水月宫宫主称呼弟子时,多呼姓名中的第二字,只因所有弟子入宫后,除跟随宫主水姓外,这第二字也为宫主依字排行所赐,因此水月大师便呼水凌月为凌儿。

    水凌月应声起身,随着水月大师慢慢走到白玉桌旁,见师父缓缓坐下,自己便侍立一旁。

    此时,虽说水月大师轻纱遮面,但依旧可以看出风姿卓越,也是个绝世美人。

    只见水月大师拿起桌上的水月剑,看了看,道:“这水月剑,实为我水月宫镇宫之宝,乃当年师祖水月仙子炼魔之物,邪不能侵,有缘者方可使用,为师观水月剑能为你打开菡萏,足见与你缘分匪浅。”

    水凌月面色如霜,轻轻回道:“师父,弟子回来时本欲交回水月剑,碰巧师父闭关,所以……”

    水月大师闻言,眼中充满慈爱之色,看向水凌月,轻道:“凌儿,师父又没有责怪你,你能将云儿带回来,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说到此处,水月大师轻叹一声。

    水凌月脸色一顿,轻声道:“师父,既然师姐已经回来了,为何还叹息?”

    水月大师放下水月剑,缓缓道:“凌儿,你告诉师父,此次出宫,都遇到了些什么人,发生了些什么事。”

    水凌月闻言,一双明亮的眸子,闪了闪,道:“回禀师父,弟子一路由方外山找起,最后在螺田山找到了师姐的,当时,当时……”

    水月大师见水凌月言语有些犹豫,便和蔼地道:“凌儿,坐下说话,此处只有为师与你两人,发生了何

    事,尽管如实告知为师。”

    水凌月应了一声,一欠身坐下来,看了水月大师一眼,见师父微笑着点点头,才道:“当时师姐被螺田山双面佛寺的妖人捉了去,而且还被控做成了‘素奴’……”,说到后面水凌月的声音低了下去。

    水月大师一疑,追问道:“素奴?”

    水凌月轻咬了下嘴唇,才低声道:“就是被控住神智,任人摆布,那些魔道妖人控制师姐伤了许多空觉寺僧人。”

    水月大师听了,略一沉思,方轻轻点点头,又道:“为师替云儿查看过,她确实中了两种奇毒,但不知为何一种已经解掉,应该就是你说的‘素奴’之毒。”

    水凌月面色恢复了冷漠,道:“回来前,曾遇到一个姓段的婆婆,她替师姐解了毒。”

    水月大师看向水凌月,面纱后的一双美目微微一凛,惑道:“段婆婆?可是一头发花白弓腰驼背,手持龙头拐杖的老妇?”见水凌月点头,水月大师“哦”了一声,又低声道:“应该是她。”说完,目光失神起来,好似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一般。

    片刻之后,水月大师才回过神,又道:“凌儿,除了段婆婆,你们还遇到什么人没有?”

    水凌月闻言,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一动,眸光深处闪过一丝淡淡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道:“我们遇到了风少侠。”

    水月大师眉毛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信息一般,道:“风少侠?哪个风少侠,可是百年前与西域魔尊摩博鸠罗大战七昼夜,名动天下的风疏竹?”

    水凌月轻抿嘴唇,明眸深处泛起淡淡的涟漪,轻轻点点头。

    水月大师看在眼里,沉吟许久,才道:“凌儿,那风疏竹如何?”

    水凌月沉思片刻,便从如何见到风疏竹与空行法师、静尘子道长碰面对话,又如何暗中见他大战双面佛魔,自己与阎收天大战时又为他所救,风疏竹如何帮助救治师姐等等诸事一一道来。

    水月大师听得不住点头,见水凌月讲完,才道:“如此说来,这风疏竹确为当今正道中的翘楚,而且深得了本上人,玄清真人的信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说到此处,水月大师顿了顿,深情地看着水凌月,闻声道:“凌儿,我们水月宫,你们这代弟子中,为师早已看得清楚,他日能继承为师衣钵者,怕是只有你了。”

    水凌月闻言,身子微微一震,道:“师父,弟子愚笨,入门又晚,师姐她更……”

    未等说完,只见水月大师目露苦色,摇摇头,打断了水凌月,轻叹道:“凌儿,为师还没老糊涂,云儿是如何也接不得掌门之位的。你们姐妹是师父看着长大的,你虽然性子清冷,不喜多言,但天资奇高,实属罕见,而你师姐却生性嫉妒心重。何况,何况为师早些年就为你们推算过,水月宫未来将会有一场大劫,要应在你姐妹二人身上。”说到此处,水月大师不觉起身,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湖中的水月倒影,接着道:“凌儿,你且不可因一时儿女之情,枉费了为师的一片期望,他日水月宫能否续存,定需你来力挽狂澜。”

    水凌月陪着师父,静静走到窗前,默默站在一旁,聆听着师父的谆谆教诲,矛盾的心理,再次困扰着她。

    师徒二人,同时望着那水中之月,沉默如许。

    良久,水月大师轻叹一声,话头一转,又道:“凌儿,按你说来,在螺田山之前,云儿接触过什么人,你尚未知晓?”

    水凌月摇摇头,轻道:“螺田山之前,师姐遇到过什么人,弟子不知,但破了双面佛寺后,师姐似乎本性迷失,结识了一名叫梁纵的人。”

    水月大师闻言,转过头来,一惊道:“梁纵,又是何许人也?”

    水凌月看着师父,缓缓道来:“那梁纵实为当朝梁侍郎家公子,听他自言久居海外仙山,而且因师姐的耳坠失窃,与风少侠有过一次接触。”

    水月大师听到此处,面色一奇,道:“梁纵因云儿,与风疏竹斗法?”

    水凌月点点头,再次打开话匣,将小胖熊袋袋如何偷了师姐的耳坠,楚晴又如何与师姐发生口角,接着梁纵如何痛下杀手,风疏竹又如何接招,空行法师如何从中调解,向水月大师讲述了一遍。

    水月大师听得眉头微皱,待其讲完,堪忧之色溢于言表地道:“这梁纵以掌接指,能承受住风疏竹一指,修为着实不简单,但百年间,对于此人,却从未有耳闻,此番突然现世,怕是来者不善。”说到此处,水月大师手掌轻轻扶在窗子上,又沉声道:“空觉寺付出如此代价,虽说破了双面佛寺,却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替别人做了嫁衣。”

    水凌月眨了眨眼睛,似在思考师父的话,窗外有如水的月华轻轻挥洒进来,簇拥着她那冷艳无双的芳容。

    水月大师接着道:“空觉寺又遭人伏击,为师尚不能判是否为那梁纵所为。如若是真,那此人做事狠辣决绝,丝毫不亚于当年魔宗影惑。看来正道气数实难推测,水月宫宣称三界禁地,不知还能独善其身多久了。”说完,忧心忡忡看向窗外,再度陷入沉默。

    水月大师的堪忧之情,水凌月看在眼里,许久,打破沉默,才道:“师父,依风少侠所言,那梁纵功法以刚猛霸道为主,其道力纯正阳刚,应不是邪门异术。”

    水月大师摇摇头,苦笑道:“傻孩子,正与邪不能以功法区分,修正道功法荼毒生灵,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水凌月又眨了眨眼睛,稍后轻轻点点头道:“弟子受教了。”

    水月大师转过身来,道:“那梁纵的出现如此突然,而且自他现身后,便发生了诸多怪事,我们不可不防。何况,何况魔宗影惑欲破土而出,天下正道,将面临一场浩劫。”一提到魔宗影惑,水月大师的身子,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水凌月看在眼里,对于魔宗影惑,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说。然而,每次师父都是只言片语,对当年之事,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冥冥中感觉,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道,好想都在等着他的到来,而且那个人,那个让自己

    内心不安,无法忘记的人,也在为此事奔走。

    “凌儿?”

    沉思许久,听到水月大师一声轻唤,水凌月赶紧回过神来,轻声应道:“师父。”

    水月大师看着水凌月,顿了顿,方道:“凌儿,按你的说法,那空行和尚是被阎收天的七煞天罗镜打伤了?”

    “嗯。”水凌月淡淡地回道。

    水月大师目光又转向窗外,叹道:“那空行和尚,实为了本上人的首座大弟子,仅仅对战一个阎收天,就如此结果,空觉寺下一代弟子也同是让人堪忧。”

    此时窗外,天色如墨,光线朦胧,不知何时飘来一团乌云,将月亮遮了起来,更像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一阵清冷的湖风吹来,让人不禁一激,水月大师却温声道:“凌儿,这次出宫,你有何感触?是否对修行有所帮助。”

    经师父一提醒,水凌月如梦方醒,然而自己此次出宫,除了救回师姐,所有的记忆全部都给了一个人,不免内心产生愧疚感,轻轻低下了头,涩声道:“师父……”

    水月大师见自己的爱徒如此,却未向其他方面想,而是联系前面提到空行和尚的事,恍然想起水凌月也是败在阎收天的七煞天罗镜之下,便以为水凌月是因此而自责,便安慰道:“凌儿,你不必自责,毕竟是初次在江湖上行走,况且你此前毫无对敌经验,为师相信,只要不断精进努力,日后你定能出类拔萃。何况此次出宫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那水月剑,不是与你有了心系灵通吗?”水月大师边说,边指了指身后桌上的水月剑。

    话音方落,那水月剑竟似懂人语一般,“叮”地一声,犹如凤鸣,亮起一道剑华,飞入水凌月手中,剑身微微颤抖,发出“嗡嗡”之响,片刻后,在水凌月身前幻化出一只菡萏,悠然生成一朵白莲花,熠熠生辉,慢慢地旋转着,莲叶间可见有晶莹剔透的露珠,一闪一闪地颤抖着,仿佛要滴落下来一般。

    水凌月张大眼眸,看着那白莲花,奇道:“师父?”

    水月大师见状,顿时喜上眉梢,轻握着水凌月的胳膊,笑道:“凌儿,这水月剑真的与你缘分匪浅。”说着转身望空而拜,喃喃道:“师祖在上,水月剑与凌儿心系相通,实为我水月宫百年来的幸甚之喜,水月宫终究后续有人,延续师祖衣钵。”礼拜完毕,转身用欣赏的目光看向水凌月,轻道:“凌儿,试着召回水月剑。”

    水凌月微微一愣,疑道:“召回?”

    水月大师笑了笑:“水月剑与你心系相通,只要试着用心念掌控即可。”

    水凌月得到师父点拨,一双如水的明眸看着水月剑,而后轻轻一抬手,那水月剑竟倏地下飞落到自己手中,同时剑华隐去,又化作一把长剑,犹如秋水一般,亮不刺目。

    水月大师眉目含笑,柔声道:“凌儿,你可知,这两百年间,除了为师,你是唯一能得到水月剑认主的弟子。”

    水凌月受此夸赞,却面色依旧冷若霜雪,低声道:“师父,我,我怕难当此大任……”,话未说完,却被打断,水月大师轻轻一摇头,笑道:“傻孩子,师父知道你对宫主之位毫无觊觎之心,但水月宫却需要你,水月剑选中了你,这也是天命。水月宫千年基业能否持续,未来要看了你。”说着目露慈爱之色,仔细端详着水凌月又道:“凌儿,你万不可辜负了为师的一片期望。”说着,看了眼水月剑,又道:“这水月剑从此起,就交由你了,切记要勤加修习,提高修为,为他日水月宫应劫做万全准备。”

    水凌月本是矛盾中,但听师父的一番谆谆教诲后,得知自己关系到水月宫存亡,不免抬头环看周围,看了眼这个养育自己的家,以及面前这满眼充满殷切希望的最亲之人,内心又重燃了坚定,绷紧了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

    水月大师在得到水凌月的坚定回答后,如释重负,瞬间竟似苍老许多,笑着叹了口气,温声道:“自两百年前,为师参与消灭魔宗影惑后,便一直有隐退之心,断绝俗世干扰,一心清修,却一直为水月宫的大劫所迫,不得不时刻做准备,现今我水月宫后继有人,为师的心,终于也可放下一半了。”边说边踱步走回到白玉石桌旁,疲劳之色尽显,深深坐下,抬眼看来接着道:“凌儿,你切记不可生出儿女之情,枉顾天命。”说着,略作迟疑,又轻道:“从即日起,你可入幻月池潜心修行,为师也会传令下去,众弟子不得打扰与你。”

    水凌月生性清冷出尘,自幼不喜竞争,突然间受此待遇,顿感地位大有高于同门众姐妹之势,不免心生不愿,遂轻呼一声:“师父……”

    却再次被水月大师制止,缓缓道:“凌儿,你的心思,为师都懂,你是为师一手养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看到你,与为师二十几岁时何其相似,但忽忽几百年,在这个位置上时,太多事需要从重考虑,你和为师都是天命注定,慢慢去顺从吧。”说着,想了下,又看向水凌月,道:“云儿身体中尚有一种奇毒,已侵入真元,目前无法彻底驱除,为师已施法暂且替她压制住,你有时间可以过去陪陪她。”说完,看了眼窗外,叹道:“天色不早,为师这就回去了。”

    水凌月道了一声:“是”,随水月大师走出门去,看着师父远去的背景,最终消失湖畔,方转过身来。

    但见湖光月色依稀朦胧,却犹如有形之重物,向自己挤压过来,从小到大,仿佛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之大的压力与责任,自己一时间竟有些猝不及防。

    面前,凄冷的湖风吹来,掠过耳畔,好像隐隐夹杂着凄厉的风雨同金戈之声。水凌月微微一叹,倘若说以前制约自己的是宫规师训,而今夜之后,却又肩负起门派使命,但这一切却真的又与自己清冷出尘的性子格格不入。

    忽地,一股暖意在怀中,若隐若现,仿若春风化雨,又似耳畔亲切的喃呢,给了自己片刻安慰。

第二十八章布告

    这一日清晨,天光尚早,天才蒙蒙亮,店内的客人大都还未起床,从客栈二楼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片刻之后,竟是楚晴穿戴整齐从房门走了出来,只见她走上连廊,抬起脚来,向后院看了看,借着微弱的晨光,依稀见到了马棚前店伙计给套好的“马车”,满意地点点头,眉开眼笑地转身走到隔壁房外。

    楚晴抬起手来本想敲门,却突然又停在了半空中,眼珠一转,临时改变了注意,收回手臂,将耳朵贴在门上,向里面偷听起来,哪知听了半天,里面却毫无动静,不犹眉头一皱,思索半晌,又将耳朵贴过去,屏气凝神片刻,在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声音后,便愤然起身, “砰”地一声,一脚将门踢开,怒气冲冲走了进去,刚要开口喊叫。举目一看,房间内竟然空荡荡的,走到床边伸手一摸,被褥是凉的!心里便明白过来,风疏竹昨夜根本就不在房内。

    于是撅起嘴来,气愤地坐到床上,低声嘟囔道:“哼,骗子,说好了今早一起赶马车的!”说话间目光无意中扫到桌面上,只见酒壶下压着一张纸条,心生诧异,便走了过去,移开酒壶,拿起字条看了起来,但见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楚晴边看边伸出手指向那字条上点去,一二三四……,似是将纸条上的内容遂条记下,方一扬手,在空中一晃,那纸条凭空着了起来。

    见字条烧光,楚晴才走出门外,向四周看了看,见左右无人,方转身合上门,压低了脚步声,走回自己房间,取了随身包裹,叫醒小胖熊袋袋,低声交代它不可出声,跟自己走,遂一起走出房门,顺着楼梯来到后院。

    走近那“马车”后,楚晴不禁疑惑起来,只见那匹所谓的“兔儿马”,身材矮小不说,耳朵却出奇的长了许多,全身覆盖着褐色的短毛,还长了个白肚皮,居然还没有寻常马匹的鬃毛,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毫无威风感,最奇怪的是那条尾巴,短小肥厚,还在不停地甩动着,楚晴围着“兔儿马”走了一圈,低声对小胖熊袋袋诧异道:“这,这是马?”

    小胖熊袋袋本就没睡醒,此时仍是睡眼惺忪,听到楚晴说话,不由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那“兔儿马”,先点了点头,又摇了头,眼睛转了几圈,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又深深点了点头。

    楚晴见状,暗想:也许,这就是马,只是一种价格比较便宜的劣等马吧。如此一想也便不再疑惑,抬起头看了看天光,记起自己是有正事要做的,便将那“梁”字令旗插到车上,又将小胖熊袋袋抱到车上,用随身包裹盖好,才悄悄解下缰绳,又环顾四周,未见任何人影,才满意地点点头,拉起“兔儿马”走出后院。

    楚晴拉着“兔儿马”打后院出来,顺着街市向官道方向走去,一路上也未碰到个人影,见街两旁的店户还未早起,心中不免对店伙计能如此早起套好马车而产生感激,本来不长的街市,却感到走了许久,原因是这“兔儿马”腿短,只会四条腿倒腾着快走,却不会如马匹那样四蹄离地奔跑。

    好不容易上了官道,楚晴一跃身,坐到车辕耳儿上,甩起路上捡到的一条树枝,打了下“兔儿马”的后背,轻喝一声“驾”。

    那“兔儿马”受此一鞭,顿时加快了速度,拉着没棚的车“狂奔起来”,楚晴回头又拉了拉随身包裹,担心将小胖熊袋袋甩下车去。

    就这样,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居然驾着一辆驴车,清晨,在官道上飞奔起来。

    偶遇几个行脚的路人,不觉驻足观看,指指点点,接着发出一阵大笑。

    楚晴白了一眼,暗想:你们走路的,还笑话我有车坐的!便也不去理会,而是一抖缰绳,又加快了速度,将那些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一路呼喝声中,楚晴赶着驴车走了约一个时辰,路上行人也遂渐多了起来,远远看到官道边几个汉子拦住往来行人,在兜售物事。

    确定是那几个改行的脚夫后,楚晴点点头,跳下车来,拉了缰绳慢慢靠过去,静静听来,那几个汉子无非是介绍“梁将军”诸般好处,连哄带吓,高价出售各类“梁将军”物事,随着行人遂渐聚多,那几个汉子更为忙活起来,但在外行走之人,防备心甚重,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多数却冷眼旁观,有几个动心的,却见他人不动声色,便也跟着犹豫不决起来。

    那几个汉子口若悬河半晌,却未卖得一个铜板,不由迁怒起来,见那个粗声粗气的汉子低头在年长汉子耳边耳语几句后,大摇大摆地径直向楚晴走了过来。

    在走到距离楚晴足丈远距离时,那汉子抬手一指,高喝了一声:“我说那个小姑娘,你不赶路,牵着个驴车挡住我等财运方位,是何用意,与你一同的书生呢?”

    楚晴闻言,白了他一眼,未作任何言语,脸上毫无畏惧之色,仍旧站在原地不动。

    那汉子向四下里看了看,见书生确实不在,又咽了下口水,壮着胆子,大喝一声:“那个小姑娘,大爷叫你把驴车赶走,你听到没!”由于那汉子本身说话就底气十足,这一喊不要紧,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大家不约而同静下来,向他二人看来。

    楚晴见时机成熟,一跃身站到了车上,双手合掌,“啪啪”在拍了数下,大声喊道:“诸位老少爷们,请听好,本姑娘是奉梁将军之命,在此宣布重要事情的!”

    在场的人一听,不由聚拢过来,以驴车为中心,站成了一圈,仰着头张大了嘴巴,静候下文。

    那粗声粗气汉子因楚晴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感到迷惑,但众人不再听他们吆喝卖货是事实,心中不免怒火中烧,一扯短衫,露出胸毛,大步走上去,伸手抓向楚晴道:“你这小孩,在此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本大爷下来吧。”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个粗壮的汉子,伸手拉下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那

    还不是易如反掌,却未料到自己手未伸到,只见楚晴在车上不紧不慢地蹲下身来,一拳打到他的胸膛上。

    那汉子顿感仿佛被一只大锤重击了一下,硬生生仰面倒了下去,但觉胸中气血翻涌,躺在地上,脸色煞白,一时间也说不上话来,其余几个汉子见状不由大惊,面面相觑起来。

    看热闹不怕事大,这是人们古来有之的普遍心理,围观众人见如此蛮横的大汉,被一个少女打倒,不禁未产生任何怀疑,反而起哄叫起好来。

    楚晴笑着,重新站起身来,抬抬手,示意众人收声,那些人居然出奇的听话,场中顿时鸦雀无声起来。

    楚晴站在车上,扫了眼下方,见那被自己打倒的汉子被同伙搀扶起来,也慢慢聚拢过来,看样子再无生事想法,方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老少爷们,本姑娘是奉梁将军之命,在此宣布,为答谢江湖朋友多年来的爱戴,从即日起,梁将军命人在府上免费发放护身令旗,先到先得。”说着一扬手指了指官道通往梁府方向。

    在场的人闻言,互相低声议论起来,大多数人当然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一只令旗最低要卖一两银子,着实不便宜,但对楚晴的话却又无从考证。

    半晌,终于有人高声喊出了众人的心里话,道:“小姑娘,空口无凭啊,你不会是诓骗我们吧,那路上会不会是藏了什么江洋大盗。”

    楚晴微微一笑,蹲下身来,道:“这位大哥说的好。”说着低头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打纸来,向空中抖了抖,接着道:“请看!这是梁将军府上印发的布告,上面有梁府大印,请各位验证。”

    众人闻言,纷纷上前索取,拿到手中仔细辨认起来,有与梁府有往来的客商,取出之前身上的票证,将上面的大印仔细对认后,不禁高兴道:“是真的,是真的大印。”

    由此在场众人不再怀疑,遂一哄而散,纷纷向楚晴指的方向跑去,生怕落后得不到令旗。

    那几个汉子也接过布告,取出之前送货时梁府给的票证,聚在一起仔细辨认后,发现确实为真印,又转身看了看几车货物,不禁大骂起来,误以为被梁府骗了一把。

    稍后,那年长汉子面露哭相,一拱手道:“小姑娘,照此说来,这梁府从今往后,开始免费发放令旗,可之前许诺给我等的这几车货物,梁将军可有说法?”

    楚晴闻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正色道:“梁将军交代了,念你等也是辛苦之人,这几车货物,也可以到府上兑换成银两。”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而是将手中剩下的布告,在路边选粗大的树木粘贴起来。

    那几个汉子闻言,互相议论一番,遂苦着脸,推起车来,也向梁府方向走去。

    楚晴贴完布告,眨眨眼睛,伸出手指,一二三……,重新数了一遍,心念着风疏竹交代的事情,自己办了几件,还剩几件。而后微微点点头,又向四周看了眼,才面带微笑,自信满满地解下缰绳,一声呼喝,赶着“兔儿马”车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见到有粗壮树木,楚晴就停下来粘贴布告,碰到腿脚灵便的路人,也会送上几张,并叮嘱广为宣传。

    有好事者,见有梁府大印为证,便多要了些许,暗想回村张贴布告,想着为梁府做了如此大贡献,讨些封赏也说不定。

    楚晴一路走走停停,时近晌午,正值烈阳当空,口渴难耐之际,一抬眼,却远远看到了小茶摊。

    与之前不同,茶摊中未见伙计在兜售各类“梁将军”物事,而是与几个行路歇脚的人聚在一起,手中拿着布告小声议论着。

    走近茶摊,楚晴找了阴凉处停好车,摘了布包,装好小胖熊袋袋,回身一看,不知是谁在小茶摊周围贴了五六张布告,心中不觉好笑,低声自语道:“倒是替我做完了一事。”

    走进小茶摊,楚晴寻了个空位坐好,高喝一声:“伙计,来碗茶,解解渴。”

    那伙计转头抬眼看了下楚晴,却未动作,而是一指旁边的茶壶道:“小姑娘,你自己倒吧,免费,随便喝。”

    楚晴闻言,拿了大铁壶,倒好茶水后,凑过去,又故作高声道:“伙计,看什么呢,生意都不做了。”

    这次伙计头都未回,高声道:“梁府的布告,你个小孩子打听什么,去去。”说完又继续与那几个人低声议论起来。

    楚晴故作不明就里地应了一声,回到座位,喝了几口茶,趁众人不备,偷偷喂了小胖熊袋袋几口茶水,心里盘算着还有哪些事要做。又抬眼看了看日头,知道要赶时间,便大口喝了杯茶水,遂起身走出茶摊,去取“兔儿马”车。

    蓦然发现,车不见了!

    楚晴清楚地记得自己就将车停在了旁边的树荫下,此刻却不见了踪影,揉揉眼睛,左右找寻了下,仍是没有找到。于是背好布包,几个箭步跑了过去,见地面上留下两道车轮痕迹,便顺着痕迹一路找下去,最后来到小茶摊屋后,才见到那“兔儿马”低头在一个大水缸里喝水。

    楚晴看了看没人注意,方过去拉了缰绳,低声道:“天气炎热,一时间忘了你也口渴,喝够了没有?”

    也不知是哪“兔儿马”听懂了楚晴话,还是怕挨揍,甩甩尾巴,乖乖地随着楚晴上了官道。

    楚晴又回头看了眼小茶摊,见众人此时已散了。其中有几人离开小茶摊,已然走上官道,向梁府方向走来。剩下伙计站在树下,拿着布告,愣愣地看着茶摊上插着的“梁”字令旗,喃喃自语。

    楚晴笑了笑,解下布包,放出小胖熊袋袋,道:“袋袋,我们要去双山湖了。”

    小胖熊袋袋闻声,钻出口袋,不解地看着楚晴,挠了挠头。

    楚晴笑道:“风大哥哥有事要我们去做,我们还要抓紧赶路才是。”说完一抖缰

    绳,轻喝一声:“驾!”向双山湖方向跑去。

    一路之上遇到诸多三三两两的行人,急匆匆地赶路中,大多手中拿着布告,看样子是去梁府讨要护身令旗的,碰上年龄稍长些的,楚晴会停下车来捎上一段路。

    几位搭车的长者,见楚晴眉目清秀,又心地善良,便聊起天来。

    “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一位花白胡子老者问道。

    楚晴挽着缰绳,目视前方,答道:“老伯好眼力啊,我是石门镇人氏。”

    “石门镇啊,那不是距此要千里路程啊。”花白胡子老者讶异道。

    楚晴微微一笑,暗想:“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是路途遥远,但自己与袋袋是骑着小九一路飞过来的,而且还是边玩边走。”但仍微笑道:“还算好啦,我是一路边玩边走过来的。”因担心这些人不断打听自己的事,楚晴便一思索,转开话头道:“老伯,你是哪里人啊?”

    那花白胡子老者道:“我等都是附近山野村夫,这不近期着实不太平吗,先是闹双面佛,这后来又梁将军,今天老天开眼,梁府开恩,免费发放这护身令旗,我等都是想去梁府讨赏的。”说着抖了抖手中的布告,车上另外几人也纷纷附和。

    楚晴故作不知,皱着眉问道:“那老伯,这梁将军,对你等如何?”

    花白胡子老者叹息一声道:“这梁将军实为梁侍郎家公子梁纵,这不刚刚破了双面佛寺吗,实在是有恩于我等百姓啊。但,但这兜售令旗,虽说我等也能体谅公子苦衷,但动辄纹银几两,我等乡野小民,如何吃得消啊。”说到后来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

    楚晴一听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厉声道:“那梁纵如此敛财,有何苦衷?”

    那花白胡子老者稳定稳定情绪,又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这每日行来行走,往来巡山的梁府剑仙们,也需要吃饭穿衣啊,这笔开销着实不小啊,因而此番免费发放令旗,这梁公子着实是心系百姓啊。”

    楚晴冷哼一声,低声道:“想不到风大哥哥失算了,替梁纵买了名。”

    那花白胡子老者只见楚晴嘴动,却未听清说什么,但无意中看到楚晴身上斜跨的布袋,上面用丝线绣了一尊佛像,做工极其精致,认出是空觉寺之物,伸手拍了下,没想到触手感到里面肉呼呼的,还动了下,仿佛装了什么小动物,诧异道:“小姑娘,你这布袋,可是空觉寺之物啊。”

    楚晴见一时疏忽,被外人摸了布袋,生怕小胖熊袋袋跑出来,引起众人怀疑起自己身份,带来不必要麻烦,遂将布袋移到身前,放在腿上,忙道:“嗯,是的,是空觉寺的,我讨来装肉用,路上饿了吃。”边说边抚摸了布袋几下,担心小胖熊袋袋听到自己的话,会误会要吃了它,哪知里面的小胖熊袋袋早已睡了过去,居然还发出“呼噜呼噜”声。

    众人诧异,一时间场面何其尴尬,楚晴暗自埋怨,说什么装肉,不如说装了一只小花猫好了,接着用手又轻轻拍了下布袋,自圆其说道:“以前装肉来着,昨晚,昨晚捡了只流浪小猫,我见它可怜,就收留起来了。”又生怕众人说要看看,接着故作伤心道:“这小猫才断奶,就失去了父母,所以怕人,我就装这个包里了。”

    众人虽然将信将疑,但仍然“哦”了一声,转念一想,除了猫,也没见过什么动物睡觉时发出“呼噜呼噜”声啊,便不再追问。

    楚晴见打过谎去,温声道:“老伯,你也知道空觉寺吗?”

    那花白胡子老伯眯着眼睛,似陷入久远回忆中,微笑道:“说来你不信,许多年前,我还被空觉寺高僧救过。”此言一出,周围人包括楚晴在内,顿感新奇,骤然起兴。

    那花白胡子老者见状,自豪之情油然而生,缓缓道:“那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家母生病,看病先生说要用鲫鱼做药引,我便去双山湖捕鱼,谁知道大晴天,突然起了股怪风,将小船打翻了,本来平静的湖面起了个巨大漩涡,有几亩地那么大!”老者连说带比划,同车的人虽说年岁都不小,但听此神乎其神的故事,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纷纷问接下来如何。

    老者故作停顿,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吞咽了一口吐沫,才接着道:“在那漩涡里伸出一只庙门那么大的手掌来!那手指上的汗毛都有镐把粗细。”众人闻言跟着惊呼起来。

    楚晴本来侧耳倾听,但一听汗毛都如镐把粗细,顿时知晓,这老者是讲故事的,本想揭穿,问问老者,如果汗毛镐把粗,那还能看到手指吗?但转念一想,众人兴趣正浓,自己何必泼冷水呢,便也跟着故作惊呼起来,只是喊的过于夸张,将 “兔儿马”吓了一跳,尥了个蹶子,险些将众人掀翻车下去。

    楚晴伸了伸舌头,轻轻安抚了“兔儿马”几句,车身才又平稳起来。

    那花白胡子老者本是想继续夸张,但被“兔儿马”这一闪,老骨头差点散了,就临时改变主意,长话短说,道:“当时真是惊险,结果空中飞来一和尚,伸手将我救到了岸边,后来才得知是空觉寺高僧。”

    众人本以为会是一个很长很惊险的故事,没想到这一下就讲完了,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老者的故事,却勾起了众人对空觉寺的怀念,遂纷纷称赞高僧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起来。

    那花白胡子老者稍事休息后,叹息道:“现如今,空觉寺已经遂渐淡出了,此地已经是梁公子的道场了,等到我们儿孙老的时候,估计也会讲出许多梁公子仗义除魔的故事来了。”

    老者对儿孙辈的一番憧憬,不禁勾起了众人对未来的向往,一时间车上欢声笑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车后却卷起阵阵黄色尘烟,翻腾不止,恍若迷雾,等待散去。

第二十九章示威

    稀疏的山林里,高高的树头上挂了几支梁府的令旗,迎风猎猎作响,林后不远处一道两丈粗的飞瀑从天半倒挂,恍若白练,声如万马奔腾,距离数丈之远,竟能隐隐感到点点水花飞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不免送来丝丝寒意。

    林中有三三两两的人物,清一色头戴红头巾,身穿两档铠,内穿红衲袄,一派军士打扮,或坐或立,似在等着什么人。

    许是等得久了,不免无聊,便有几人凑在一起,聚在树荫下,打起骰子,赌起钱来,一副兵痞作风。

    几人正赌得起劲时,但闻一阵破空声而至,听有人高声喝道:“公子到!”

    众人闻言,面生惧怕之色,赶忙藏好骰子,慌慌张张起身,整理衣甲,来到空旷处列队站好。

    “嗖嗖”

    两声轻响过后,草地上现出两人来,靠前的一位身穿一袭白袍,生得面若朗月,手持一把描金纸扇,笑吟吟地扫视着众人,正是近段时间炙手可热、扬名四方的梁纵,在他身后又站了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老者,身材清瘦修长,一副师爷打扮,神色严肃,目光犀利。

    梁纵“唰”地一声合上扇子,低声道:“钱师爷,上前喊话,就说梁纵前来拜访。”

    那钱师爷一拱手,领命上前,走到那道瀑布前,猛地一提真元,衣衫无风自飘,须眉抖动,开口高声道:“段婆婆,我家梁纵公子前来拜访,还请出来一见!”音调高亢,直达耳鼓,震得那道白练,如同被巨手牵扯一般,抛起数丈之高,间隙中清晰可见两间小木屋,一派静默在水雾之中。

    半晌,不见里面有应,那钱师爷转身看向梁纵,却见梁纵依旧脸上笑吟吟的,对着自己轻轻点点头。

    那钱师爷一点头,对周围军士道:“看来段婆婆自持德高望重,不愿屈身相见,尔等上前相请吧。”

    那些军士打扮人物接到指令,不免凶相毕露,个个巴不得将里面的人生吞活剥一般,恶狠狠地挥动着兵刃法宝,围拢上去。

    就在此剑拔弩张时刻,“啾”地一声,半空中一黑一红两道剑华,倏然而至,挡在众军士面前,接着现出一人来,身穿灰色长袍,颔下留着三绺长髯,手持一支竹竿,上面挂着一面方旗,写着“料事如神”,却是相师易丁甲。

    只见他一手持竹竿,一手结印,引动面前凌空悬停的两把飞剑,长剑通体黑色,剑身沉重,一条黑气缠绕盘旋;短剑通体红色,剑身轻盈,一条红气缠绕盘旋,透着森森诡异之气。

    钱师爷双目微微眯起,上前一步,正色道:“佛魔双剑?”

    易丁甲抬手一捋胡须,摇头晃脑道:“哼,不错,算你有眼力,但老朽今日不是来给你们耍剑的,老朽先要问问你们宣称只要挂梁府令旗,便可保确平安,这段婆婆院舍周边已挂满了梁府令旗,你家公子却又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难道是要对三界食言吗?”

    钱师爷闻言,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语塞,转身看向梁纵。

    只见梁纵微微一笑,“唰”地一声打开纸扇,摇了几下,一指易丁甲,缓缓道:“你所言不假,但现如今你驱动魔道法宝‘佛魔双剑’替段婆婆说话,挡我手下去路,本公子怀疑你与段婆婆勾结魔道!降妖除魔,替天行道是我辈分内之事,何来食言之说。”

    易丁甲啐了一口,骂道:“我说梁纵,你怎么比我脸皮还厚啊,如此强词夺理,真是能颠倒黑白是非啊,老朽看你才是魔道吧。”

    不待梁纵说话,那钱师爷走上来,乾指一伸,喝道:“呔,你这不知死活的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诬陷我家公子。”

    易丁甲见对方发怒,暗道正中自己下怀,却故作洋洋得意模样,挑衅道:“如何?说到你心窝里了吧,身正还怕影子斜吗?你们心里有鬼,才如此在意吧,老朽亲眼见你们与那双面佛勾结,搜刮百姓钱财,分赃不均还动手打起来了。”这易丁甲为何如此说,其实他心里明知打不过梁纵,但输人不能输气势,打不过我也气你个半死,至于说什么亲眼见梁纵勾结魔道,敛财分赃,那全是胡编乱造,只因为之前风疏竹大破双面佛寺,一把大火过后埋在双面佛寺地下的财宝,都被梁氏族人挖走了,自己回头去挖宝时已经一个铜钱都没了,对于爱财如命的易丁甲来说,可谓结了不共戴天的大仇。

    那钱师爷平日里便少言寡语,不善言辞,只以梁纵马首是瞻,负责传达梁公子的口令,这骂仗对他来说堪比登天,因而支吾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血口喷人,我家公子从没亲自出面勾结双面佛。”

    此言一出,易丁甲不觉好笑,对于一个耍嘴皮为生的相师来说,给你拈些罪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况你还这样说,因此得理不饶人,又道:“你家梁纵公子是没亲自出面,但都是派你与那双面佛商量好的如何分赃吧。”

    那钱师爷已经气得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抖着胡子道:“我们就没提过分脏的事!”

    易丁甲听在耳里,眼珠一转,反问道:“明明就是商量分脏,老朽听得真真的,要不你同那双面佛还能商量什么?”

    钱师爷刚要开口,却听到身后的梁纵厉声道:“钱师爷,你是准备说服他吗?”

    一句话提醒了钱师爷,顿时目露凶光,双手握拳,咯咯作响,恨声道:“老匹夫,差点上了你的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说完便要上前。

    易丁甲一看,这是要动手了,哪有这么便宜,一抬手道:“慢着,你这是说不过开始动手了啊,你还没回答老朽,到底与那双面佛商量什么了,这周围可是隐藏着老朽许多朋友呢,你不解释个清楚,我们可就当真了。”

    那钱师爷闻言,顿时愣住了,环顾四周,虽说以自己的道行看不出藏了什么人,但一时间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在了原地。

    易丁甲见一句话唬住了对方,便假戏真做,故意高声道:“大伙都藏好了啊,这梁府上下在此为非作歹,还请诸位给做个证。”话音刚落,林后传来群鸟惊飞,“扑棱棱”一声,吓得众人一抖。

    在易丁甲正得意之际,一道劲风扑面而来,卷起落叶纷纷,双目难睁,慌乱中运起“佛魔双剑”抵挡,定睛一看,见梁

    纵面露杀机,一步一步,大踏步而来,厉声喝道:“接我一招,梁某马上退兵。”

    言毕,只见梁纵左手持扇负于身后,右手五指弯曲成爪,托于胸前,顷刻间聚起一股大能,爪心形成一耀眼无比的火珠,映红了杀机乍现的脸颊,那火珠越来越亮,最后竟然看不清梁纵的面孔,只见一团火气翻腾,剧烈的热浪涌向四面八方,众人惊觉,纷纷后退避让。

    易丁甲哑然,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动了杀招,自己性命旦夕之间,亦收敛起笑容,凝神聚气,催动“佛魔双剑”,却隐隐感到,那双剑似受了何种刺激一般,仿佛对面站立的是仇深似海的敌人一般,战意高涨,黑红两股气旋暴涨异常,透出森森诡异气息,让场外的众人不禁吃惊起来。

    “焰蟒焚霄”

    梁纵目光一凛,首先出招,只见那翻腾滚动的火珠,脱手而出,化作一条数十丈长的赤焰怪蟒,在半空盘旋翻转,扬天嘶啸,聚起无边火焰,笼罩了整个森林,炽热翻腾的热浪,仿佛要烤焦周边的一切,离赤炎怪蟒稍近的树木也开始燃烧起来,地上的土壤遂渐变成焦黄色。

    两人斗法的中心已然成了炼狱,那赤焰怪蟒高昂着身子,又看了看“佛魔双剑”,猛然张开巨口,俯身扑了下来。

    反观“佛魔双剑”不待易丁甲催动,暴涨的黑红双气,夹带着无穷怒气,毅然迎了上去。易丁甲的心,却突地抖动了一下,一丝感伤悠然升起,迎着无边的热浪,此时看向“佛魔双剑”,竟如飞蛾扑火,岂焚身之可吝!

    可究竟为了什么呢?易丁甲泛起淡淡忧伤的心,莫名问了一句。

    “轰”一声巨响,赤焰怪蟒与“佛魔双剑”对撞在一起,形成无边气浪,四散开来。那赤焰怪蟒身躯一甩,将黑红两股气旋盘绕住,巨口一张,竟然将其吞下,目运火光,周身热焰陡然暴涨,光亮不能逼视。

    片刻后,随着一声震人心魄的嘶啸,那赤焰怪蟒巨口一张,吐出一堆物事来,“砰”一声坠落到地面上。

    易丁甲定睛一看,“佛魔双剑”已经被炼化成了一堆顽铁!心中不禁骇然,再次举目一看,赤焰怪蟒在空中耀武扬威,猛然张开巨口,喷射出一道流焰来,直扑自己而来。

    眨眼之间,惨剧将现!

    陡然间却在远处瀑布后方飞来一物,挡在了易丁甲面前,泛着紫气,旋转不断,将那道流焰遂渐化解后,顺势向那赤焰怪蟒压过去,无声无息间,化作一条紫色蛟龙,与赤焰怪蟒盘斗起来。

    两条灵兽悬停在半空,互相缠斗,搅动起周边的气浪形成巨大漩涡。

    一会工夫,紫气遂渐大盛起来,反观赤焰怪蟒周身火焰遂渐暗淡下去,最后终于被驱散了,那紫色蛟龙又化成一个物件倒转飞回,“唰”地一声插在地上,震动不止,此时众人才看清,是一个根乌黑泛紫的龙头拐杖。

    稍后,一个头发花白弓腰驼背的老妇,颤巍巍地现身出来,略带沙哑而苍老地低声道:“梁纵公子何必动这般火气呢,小心火大伤身。”

    梁纵哈哈一笑,“唰”一声打开纸扇,摇了几下,道:“千呼万唤始出来,段婆婆,梁纵在此有礼了。”说完一拱手。

    段婆婆踉跄着步伐,走过去,拔起龙头拐杖,道:“梁公子如此兴师动众,怕是不止为了给老身问个好吧。”

    梁纵微微一笑,道:“段婆婆如此直爽,梁某也不再绕弯子,在下是诚心想请段婆婆移居梁府,与在下一同共举大业。”

    不待段婆婆回答,在一旁的易丁甲“呸”了一声,道:“什么共举大业,明明是威逼利诱,好为虎作伥,你怎么脸皮就那么厚呢,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梁纵却似未听到易丁甲的话一般,依旧笑吟吟地道:“不知段婆婆意下如何?”

    易丁甲急道:“我说段婆婆,你可不要上这厮的当,这厮人前人后两张皮,如果你真投靠了他,那真是枉费了你一世圣名。”

    段婆婆看了眼易丁甲,低声道:“不劳提醒,老身自有分寸,梁纵公子也是一片热诚。”说着又转头对梁纵道:“梁公子诚心可鉴,老身感动万分。”

    易丁甲一听,这是要投敌啊,赶紧又抢话道:“段婆婆,你要慎重啊,不能晚节不保。”

    这次段婆婆不再理会易丁甲,而是继续对梁纵道:“然老身避世于此,只求个恬淡闲适,不想卷入这风风雨雨之中,还望公子体谅成全。”

    话音刚落,梁纵身后的钱师爷开口道:“老东西,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家公子好心相请,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易丁甲抬手一指,讥笑道:“我说你这狗奴才,这几句话说的倒是很溜,是不是在家里偷偷练了好久了吧。”

    钱师爷听到易丁甲骂自己是狗奴才,登时怒火中烧,气道:“老匹夫,你除了嘴岔子厉害,我看没别的本事!要不是段婆婆出手相救,我看你早变成烤猪了。”

    易丁甲见对方又上当,与自己斗起嘴来,笑道:“老朽这叫吉人自有贵人相助,哪里像你,为老不尊,整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看门狗。”

    钱师爷气得是牙根直痒痒,忿声道:“老匹夫,废话少说,有本事咱们手下见真章。”说着摆开架势,一副决一死战模样。

    易丁甲一看,又要动手,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斗法,何况他现身前也见识过这师爷道行,还是不能含糊的,因而转念一想,不能让对方意图得逞,便高声道:“狗奴才,你果然一副魔道妖人做派,说不过就动手,我问你,你还没说清楚,你与双面佛如何商量分脏的,你们拿了几成?”

    钱师爷一听,又绕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了,而且自己被对方用话给架住了,动手吧,就是魔道做派,不动手吧,这厮实在又是气人,不教训他一顿,又实难消去心头之恨。

    易丁甲得势不饶人,见对方语塞,追问道:“你们梁府到底拿了几箱财宝?”

    明眼人看得清楚,这易丁甲满嘴其实一直在追问财宝的事,至于什么魔道不魔道的,无非是个话头而已,但钱师爷嘴笨抓不到肯綮反驳对方,因而支吾半天,才冒出一句:“我们不是魔道!”

    易丁甲见对方放弃动

    手念头,松了口气,才又道:“那就证明下,你们不是魔道吧?”

    钱师爷一听,呆愣住了,暗想:“是啊,如何证明我们不是魔道呢?”

    一旁的梁纵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念在钱师爷对自己一向忠心耿耿,早一掌将他扇飞了,省得在此丢人现眼,便抬手用扇子一指地上被炼化的“佛魔双剑”,正色道:“休要胡言,否则犹如此物。”

    方才的斗法情景尚且历历在目,易丁甲仍然心有余悸,但面子上不能失势,因此强做镇静,大步上前,看了看地上的那堆顽铁,吞了吞口水,弯腰伸手去拾,本意是想捡起来后,吹一气牛,说说自己重炼魔剑想法,不料那顽铁刚拿到手中,“呲”地一声,五指顿时冒出一股青烟,一股烤焦皮肤的味道扑鼻而来,自己就感觉抓在了一只烧红的烙铁上,一抖手扔下那块顽铁,忍不住高声惨叫起来:“烫,哎呀,好烫啊。”由于用力过猛,下颚上临时黏贴的两绺山羊胡掉了下来,只剩下左侧一绺,样子狼狈可笑,不由引来周围众人哄堂大笑。

    当然最高兴的是钱师爷,哈哈一阵大笑后,道:“老匹夫,口口声声诬陷我们是魔道,遭报应了吧。”

    易丁甲心知丢了大人,无颜再做口舌之争,边抖擞着烫伤的手,边默默走到段婆婆身后,不再言语。

    梁纵见状,也不再追究,而是对着段婆婆一笑,道:“段婆婆德高望重,梁某仰慕已久,还望慎重考虑梁某的提议,免伤和气。”梁纵这一席话可谓恩威并施,表面听是抬举段婆婆,其实重点是最后一句,明摆着是在说,你若不从,我便来硬的。

    段婆婆冷哼一声,道:“老身虽然年老眼花,对这世态还是看得颇为清楚,梁公子应该懂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纵见对方态度如此决绝,“唰”一声合上扇子,一拱手道:“素闻段婆婆道行高深莫测,又与水月宫颇有渊源,梁某不才,斗胆讨教几招,还请段婆婆成全。”

    段婆婆听出梁纵隐隐间在点明自己的身份渊源,心中不觉明了几分,这梁纵是有备而来,原本以为年轻才俊,心高气傲,无非是压制前辈而扬威天下,到了此时,其背后的真实目的若隐若现,深想不免让人胆寒,眼前这年轻人心机实在难于推测,看来今日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了,于是,一震手中龙头拐杖,厉声道“梁公子如若不弃,老身愿意奉陪!”

    梁纵闻言,收敛起笑容,脸上杀机乍现,隐约中还带着一丝期待,一丝莫名的狂热,仿佛这一刻等待了许久,是一场千载难逢的试炼机会一般,霎时周身流焰聚集,一股霸道之气,乍然形成骇浪,四散开来,如潮水般一**涌来,让人有种呼吸困难的压迫感,未见火焰,附近的花草绿叶却如被烈阳炙烤过一样,卷曲起来。

    在易丁甲眼里,段婆婆佝偻单薄的身子,伫立在这烈烈气浪中,仿若在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颠簸起伏,稍一不慎便有倾覆之危。

    一场生死决绝,一触即发!

    蓦然,林后却响起一阵舒缓而和雅的笛音,似渔舟泊岸,又似春暖花开,每一个跳动的音符又犹如岩洞里滴落的泉水,叮咚,叮咚,叮咚……,听得人心绪舒缓,平静异常。

    场中紧张的气氛,戛然而止。

    一阵轻松悠闲的脚步声缓缓传来,众人转身看去,赫然而见,风疏竹脸上挂着清朗的笑容,手握一支翠绿色的竹笛,走了过来。

    易丁甲见状,心中一宽,如释重负,着实为段婆婆捏了把汗。

    梁纵见了,一挥手中扇子,全身霸气霎时消失于无形,脸上一笑,一拱手,高声道:“难得,难得,在此还能遇到风疏竹风少侠。”

    而梁纵阵营里的军士们,却没如此轻松,一听是风疏竹,戒备之色乍然而现,但却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为风疏竹让出一条路来。

    风疏竹一甩衣袖,收起仙笛,缓缓走到梁纵身旁,坦然一笑,拱手还礼道:“彼此,彼此,在此荒僻山野能见到梁纵梁公子,着实难得。”

    说完两人不由同时笑了起来,仿佛久别重逢的知己。

    笑过之后,梁纵笑吟吟地道:“但不知风少侠来此……,”话未说完,却故作询问状看着风疏竹。

    风疏竹微微一笑,看了看段婆婆,道:“风某闲来无事,途经此地,看望多年来的一位至交老友,却不知梁公子来此……,”风疏竹也故作话说一半。

    梁纵闻言,满含歉意道:“梁某手下这几个不成器的,偶过此地,与那易丁甲起了些许争执,未想打扰了段婆婆清修,冒犯,冒犯。” 说完一挥手,示意众人撤走,自己也一拱手道:“梁某,就不打扰风少侠与段婆婆叙旧了,就此告辞。”

    目送梁纵一干人等离去,段婆婆也着实松了口气,低声道:“有劳风公子了。”

    风疏竹微微一笑道:“婆婆言重了。”

    身后的易丁甲闻言,苦着脸,边撅起嘴吹着烫伤的手指,边道:“唉,有惊无险,有惊无险,祖师爷保佑。”

    风疏竹看了眼易丁甲,无奈地摇摇头,却对段婆婆道:“婆婆,依风某看来,此非久留之地啊。”

    段婆婆沉吟片刻,缓缓道:“风公子好意,老身心领了,但老身居此地数百年之久,一时难舍啊。”

    风疏竹微微点点头,道:“婆婆,形势比人强,依梁纵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啊,苍青山方圆数百里,婆婆不如……”

    话未说完,却被段婆婆打断:“风少侠的话,老身听得懂,让你费心了。”说完佝偻着腰,转身向木屋走去。

    风疏竹与易丁甲同时跟在身后,慢慢走过去,易丁甲伸手粘好了胡须,突然冒出一句:“段婆婆,你与水月宫究竟有何渊源?”

    走在前面的段婆婆闻声停下脚步,扭头扫了一眼易丁甲,道:“老身若不出手,你也烧不死。”

    易丁甲闻言一时哑然,呆愣在原地,不知为何,着实迈不动脚步,只是眼看着风疏竹追上去,在木屋外,又与段婆婆交谈许久,期间段婆婆不住摇头,最后风疏竹从怀里取出一物,给了段婆婆,才飘然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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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一梦入轮回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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