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头疼
“嗯。”苏平轻轻点头:“这事确实急不得。但,熊义坤涉嫌杀人,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孟,这方面你有经验,你觉得,咱们将熊义坤抓获,以他作为突破口的话,能否收集完整整个犯罪团伙的犯罪证据,将该团伙彻底捣毁?”
“难说。”老孟摇头道:“他虽然在团伙里算高层了,可这种涉及犯罪较多,分工明确的团伙,为了避免一人被抓就导致团灭,一般各个话事人也只负责自己的那一部分渠道而已。
简单来说,他肯定知道其他渠道、非法产业的存在,甚至知道负责人都是谁,但根本不知道里头具体的细节,更拿不出犯罪证据。
可这些信息对我们而言,意义其实并不太大,通过卧底,基本情况我们也摸得七七八八了,但没有证据的话,咱们也动不了手啊。”
“那么……”荀牧指头在桌上轻轻点了点,问:“把熊义坤抓回来,会不会打草惊蛇?”
“那肯定是会的。”老孟不假思索的说道:“对于这类犯罪团伙而言,黑暗才是他们滋生的唯一土壤,一旦曝光,发现被我们盯上了,那除了被抓,就只有跑这一条路了。
毕竟,被咱们盯上的犯罪团伙,还没哪个能跑掉的,无非时间问题而已,所以才需要卧底啊,不然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咱们视线,早就做鸟兽散了不是。”
荀牧嗯一声。
道理他当然也懂,但他就想着,老孟与这类犯罪团伙斗了二十年,说不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既能将熊义坤抓获,又不至于打草惊蛇。
但显然,老孟也没什么好主意。
沉默了一会儿,苏平再次开口,问:“关于该团伙,目前证据都掌握了哪些了?”
“这么说吧,目前的证据,捣毁团伙可以了,下边办事跑腿的马仔也都能抓,可几个负责人隐藏的很深,目前的证据不足以证明他们跟这些犯罪活动直接相关。
至于什么时候能把证据链补全,足以动手……抱歉,我给不了答案,这事说不准的。
你们也知道,咱们调查持续时间往往得以年为单位计算,除非运气好,在他们犯罪时连人带赃一并拿下,否则只能慢慢来。
但那些头头脑脑,才不会傻乎乎的亲自带人去干这事呢,他们只会远程遥控,就算咱们抓了人,他们也能撇清关系,动不了他们,很麻烦。”
“熊义坤必须得抓。”苏平深吸口气。
“不是,”老孟急了:“苏队,你这就不讲理了不是。抓熊义坤倒简单,毕竟他杀人了,只要找到犯罪证据就是。
但其他人怎么办?熊义坤被抓,其他人肯定得跑。我们手里没有他们犯罪的直接证据,没办法留人,只能放他们走。他们要……”
“我没有为难你的意思。”苏平摇摇头:“人得抓,这个犯罪团伙也不能放过。除恶务尽,否则让他们心生警觉,转移到别处再操起老本行……”
“就是这个意思啊。”老孟激动到:“但还是那个问题,没证据,拿不了人。
那帮家伙一个个的猴精,你要调查,他们就敢配合,等配合时限过了他们就直接开溜,甚至跑国外去,这让我们怎么办?”
苏平眉头一拧。
他们是警察,办案得讲证据,讲规则,有时候明知道对方有问题,可没有证据,那也办不了。
这让苏平很头疼。
熊义坤必须得抓,这点毋容置疑。
“要不,先压着?”老孟问:“等这个团伙的犯罪证据收集完全,我们把人给逮了,然后……”
“不行!”苏平说:“如果没证据也就算了,一旦他杀人的证据充分、完整,那就必须得抓,立即抓。”
荀牧接过话:“如果只是一天两天,乃至十天半月的,也不是不行,可老孟你也不能给个准信,需要的时间动辄以年计算,这怎么等?”
“就是!”苏平哼一声,说:“万一熊义坤在这期间再次犯罪怎么办?咱们就干看着?”
“行了,老孟,你也不用跟我俩扯这么多。”荀牧叩叩桌子,道:“你经办过的案子,也不是一件两件。
那么多的犯罪团伙,不可能没有类似的先例吧?你说,这种时候咱们该怎么办?”
老孟苦笑一声:“以往面临这种情况,其实都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手中的证据正好作为突破口……”
“那不就结了?”苏平说:“不如就以这桩杀人案为突破口。熊义坤手上虽然并没有证据,但终归知道他们干的都是什么事吧?能开口指证,这就够了。有了指证,咱们就能拘人,拘了人,再去搜集证据,不难吧?
况且,你不也说了,目前证据,足够逮住底下那帮跑腿办事的马仔了吗?把他们也逮了,一层层往上捋,直接光明正大的查就是。
你先前的顾虑,无非是担心会有漏网之鱼。这担心也没错,正常情况下,这些大佬和下边马仔还隔着好几层,但咱们一动马仔,他们收到风声,就直接跑了,而咱们那会儿手上没指证,确实留不住人。
现在不一样,如果能撬开熊义坤的嘴,足以暂时拘留人了,还怕什么打草惊蛇?”
“这有点冒险……”老孟迟疑片刻,终于咬咬牙,点头说:“成,那就冒冒险吧!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准备配合你们行动。另外通知卧底,行动时不要抵抗,直接投降,等确定团伙被捣毁再表明身份。”
“嗯,卧底的安全,必须要保证。”苏平颔首:“人家豁出去命为组织收集证据,咱们不能真让他丢了命。”
说着,他又看向松哥:“松,你调拨一队人,赶去熊义坤家里,先别急着行动,盯着就是。我会向指挥中心申请一批特警协助你行动。
他们走私业务当中,可包含滑膛枪在内,那枪虽然没什么准头,但近距离杀伤力也相当可怕,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松哥立马起身领命,但接着又干咳两声,问:“可,熊义坤他家在哪啊?”
第49章 尸体
盛世花园小区,b21幢二单元。
这是栋小别墅,三联排的,熊义坤就住在中间。
这套房也并非他所有,而是他所在犯罪团伙租的,给熊义坤以及他的几个心腹手下居住。
他自己的房子,还是近十年前买的套三居室,一百平出头。
想来也是,哪怕联排别墅,这个地段没有几千万也拿不下来,要熊义坤有这个钱,也不会一辆二十来万的雅阁开许多年了。
从这方面也能看出,他所在的这个团伙,规模倒也不算小,却也没大到哪儿去,属于比上不足不下有余的那一类,而且因为人多,或许这些年来攫取的利益不少,可大家伙一分润下来,也没人能大富大贵。
或许大头目有些钱,但在彻底洗白之前,也不太敢花。他们虽然够小心,尽量避免与下边的非法活动产生交集,但离彻底洗白,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这笔钱的地步还差得远。
单单一个大量不明来源的欠款,就足够他们头疼。如果用的少,藏的深,警方确实没证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可一旦大量使用,单单一个巨额财产不明就足以让警方以反洗钱调查为由立案。
……
松哥带人赶到时,已接近傍晚了,但奇怪的是,别墅内并没亮灯,也没见着人影,瞅着安安静静的。
看着门窗紧闭,各个窗帘也都被拉上的别墅楼,祁渊有些担忧,忍不住问道:“松哥,别墅里貌似没人啊,你说这个熊义坤,不会已经跑路了吧?”
松哥表情严肃,轻轻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我请示下荀队苏队,问问接下来怎么办。”
说着,他便掏出手机,打荀牧的电话。
虽然身上也带着对讲机,但一般为了方便下达指令,行动时对讲机都是一对多通话的,这种情况下单对单交流显然还是手机方便些。
很快将事情汇报上去,又嗯几声,松哥便挂断电话,对周边几个刑警说:“你们守好这边,我去瞧瞧人在不在。”
祁渊张张嘴,想说跟松哥一块去,但转念一想,又担心自己会碍手碍脚,便又闭上嘴巴,跟着其他刑警前辈一块点头。
方常递给他一件防弹马甲,他想了想,接过,穿上,便下了面包车,往别墅楼走去。防弹马甲沉,他穿着有些不适应,活动活动身子,才大步往前走去。
先前就开车绕着这幢联排别墅走了一圈,发现别墅后边还有个院落,用铁栅栏隔开,没开出入门,想要进去,除了走正门就只有翻窗了。
走到正门口,他又左右瞧瞧,见防盗门上有个指纹锁,还装有可视对讲系统,要里头没人,或者有人但不开门,想从正门进去可不容易。
松哥倒也会开锁,如果没反锁的话,一张带勾的硬纸板就能轻易弄开。
但如果上了锁,a级锁芯他还能碰碰运气看能否对付了,但要b级锁芯,他也无能为力。
而这种指纹锁,配套的机械锁芯起码都是b级的。
摇摇头,甩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松哥上前按了下门铃,跟着退后半步静静等着。
但等了有半分钟,也没等到动静。
他再次按下门铃,并说:“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民警赵擎松,现查有一案件与你相关,请你配合调查。”
虽然他也想伪装伪装物业或者修煤气什么的,不过既然门上带有可视对讲系统,自己一身防弹马甲肯定骗不过去,也就没必要白费心思了。
至于房间里没人……
那他还骗个锤子。
想了想,他又回到警车上,取出一张带勾卡纸。如果门没上锁,那除了少数有特殊设计的防盗门外,借着这个就能轻易开锁进门所以出门跟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记着随手反锁,否则这道门对有心人而言,形同虚设。
他身上带着传唤通知书,这张文书赋予了他一定的便宜行事的权力,允许他见机使用一些强制手段比如强行入门,强制搜查,强行扣押不配合的嫌疑人等。
“没上锁!”松哥鼓捣了一会儿,轻轻一拉,门就开了,让他眼前一亮。
但开门瞬间,他却忽的后退了两步,猛地抽出手枪指着前方,小心戒备。
仔细瞧瞧,见里头没人,也没什么具备威胁的东西,他才松了口气,放下枪,却也没第一时间塞回枪套去,就这么提着,在一楼观察起来。
小心翼翼的走了一圈,他才掏出对讲机:“一楼无状况,都进来吧。”
其余刑警这才下车走进别墅。
松哥很快下达命令:“方常,你和老海在一楼守着,另外再仔细搜搜,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罪证,小祁,你跟我上二楼,其余人搜三楼!”
“明白!”
……
刚上二楼,祁渊见其他卧室门都开着,唯独南向那套紧闭,便说道:“松哥,你看那个房间是不是有问题?”
“去瞧瞧。”松哥点点头,径直走了过去。
伸手压了压门把手,发现压不动,他说:“上锁了……好在这种卧室锁好办,上锁也能撬。”
说着,他便又掏出卡纸,沿着门缝插进去,摸了摸位置,随后轻轻一拉。
门瞬间打开,两人鼻子一抽,都闻到了股明显但不算浓烈的腐臭味。
“有尸体!”松哥脸色一变,赶忙四处查探起来。
这明显是间书房,或者说办公室,两排各有个大书柜,不过书柜上没什么东西,中间一张大办公桌,这会儿却非常凌乱,地上也乱糟糟的,一堆垃圾,显然被人翻找过。
祁渊瞅了一眼,立马带上手套鞋套,走进房间,随后打开了灯,抽着鼻子开始寻找腐臭味来源。
“这边!松哥,这边!”祁渊忽然叫道:“这有具尸体!”
“嗯?”他迈步走过去,果然见到地面上躺着具尸体,身子有些蜷缩,恰好被办公桌挡着,所以第一眼并没看到。
也没见着苍蝇虫卵之类的东西,显然现场门窗紧闭,加上小区及室内卫生情况良好,这些生物进不来。
第50章 推测
“死者名熊义坤,三十九岁,男性,未婚,身长193厘米,体重暂未测量,预计八十公斤左右,营养水平中等。
死者衣着完整,邻部有污垢,系呕吐为内容物。现场未见搏斗痕迹,尸表未见明显生前损伤,无约束伤,疑似自杀或无反抗他杀。
角膜中度浑浊,瞳孔可见,表面有小褶皱,口、鼻腔内存在胃内容物,可嗅及酒精味,颜面潮红,眼睑水肿,皮肤可见大量出血点。
全身尸僵达至高峰,各小关节僵劲,尸斑集中于尸体左侧且融合成云雾状,强力压迫可稍褪色,肛温接近室温。
据此初步推测,受害者死于急性酒精中毒,死亡时间距今约有十二到二十四小时。更确切的结论,还得拉回去做个解剖及毒理学检验才行。”
荀牧轻轻点头:“辛苦了,尸体你直接拉走吧,尽快查明死因及确切死亡时间。”
“明白!”仲鑫点点头,招呼着见习生把尸体装进尸袋,抬走。
“小柴,”荀牧又看向柴宁宁,问:“痕检这边,有什么发现?”
“倒是提取到了不少足迹和指纹。”柴宁宁说:“可惜,经调查,这套别墅里住的人不少,平日来回出入的人也多,所以这些证据的实用性并不高。
另外,卧室这边做了重点调查,大致可以确定,翻乱这间卧室的有三人,据鞋长与步间距推测,身高应该分别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一、一米七到一米七三及一米七五到一米七七之间。
搜查的时候,他们应该戴着手套,未见有价值的指纹。搜索的东西未知,但肯定包括财物,因为别墅内未见任何小件财物,这显然不合常理。
以上。”
听完初勘报告,荀牧眉头紧皱。
祁渊忍不住说:“荀队,很明显,这是犯罪团伙抢先动手了啊。”
“何以见得?”荀牧反问。
“显而易见啊,”祁渊说道:“按照孟队他们调查,这套别墅里住着不少人,是犯罪团伙租下给熊义坤和他几个心腹手下住的,手里或许还有枪,所以咱们这次过来才慎之又慎。
但现在,熊义坤死在了书房,其他人都不知所踪,我想十有**是被团伙给处理掉了。”
“为什么要处理他们?”
“他们犯错了呗,杀人了。”祁渊不假思索道:“为了避免熊义坤被抓,从而抖出他们,导致整个团伙都被捣毁,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那你想过没有,”荀牧打断他:“因为熊义坤杀人,担心他被查到,就把熊义坤也给杀了,这逻辑很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他们就不担心杀害熊义坤的人也被咱们抓住?”荀牧反问:“那他们是不是要再把杀害熊义坤的人也处理了?杀来杀去杀到最后,团伙只剩大头目一人为止?”
“呃……”祁渊语噎。
过了一会儿,又说:“他们可以让人处理掉熊义坤后赶紧跑路呀。”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熊义坤跑路?”
祁渊又噎住了。
倒是松哥给他解围,说:“可能是想拖延时间吧。从熊义坤杀人,发案,到我们锁定他,将其逮捕,用时怎么也比发现锁定他,发现他遇害,再将杀害他的凶手揪出来来的要短得多。
所以,派人杀害熊义坤,再让人跑路,可行性来的其实要比直接叫熊义坤跑路来的高那么一点儿。
当然了,做多错多,实际上还是让熊义坤直接跑来的更保险一些,毕竟杀害熊义坤的过程很可能产生种种变数……”
显然,松哥也仅仅只是帮祁渊解围而已,心里也并不认可他的推测。
祁渊也明白这点,低下头去,又打量了眼现场,问:“那他会不会是畏罪自杀?”
“不会。”荀牧摇头:“他都有胆量杀人碎尸,且布置完善了,又怎么会畏罪自杀?”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这桩案子,或许真的和他背后的团伙有关。”
“嗯?”祁渊一下来了精神。
荀牧说道:“老刚说了,熊义坤死亡时无抵抗,这个发现相当关键。那么,他会不会是出于团伙大头目的授意,而选择自己自杀呢?”
组织了下语言,他看向祁渊:“小祁,你刚说得对,熊义坤杀人的事,如果没发倒还好,一旦事发,团伙肯定容不下他,因为一旦他被捕,就意味着这个团伙肯定会进入咱们视线,跑不掉。
所以,老孟先前的顾虑有些多余哪怕咱们不动熊义坤,在发现碎尸并展开调查的那一刻,便已经打草惊蛇了。
言归正传,事发之后,团伙显然只会给熊义坤两个选择,要么跑要么死。显然,让他死会来的更稳妥些。
可也像小松说的,做多错多,杀人过程中,很可能会产生变数,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让他被自杀了。这种情况下,让他自己死,也说得过去。”
祁渊提出质疑:“可这家伙是个敢于杀人碎尸的狠人啊,真把他逼急了,他按理应该是选择鱼死网破甚至投案自首大家一起玩完才对吧?怎么会乖乖自杀?”
“第一,”荀牧伸出一根手指:“他只是具备杀人嫌疑,虽然可能性相当大,基本能坐实了,但毕竟还没直接证据,别急着下结论;”
说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他或许真的狠,但,他也不是孑然一身,有爹有妈的,如果他没烂到家,以父母家人威胁他,他未必不会妥协。
毕竟,他一个人,不可能斗得过整个团伙,拼个鱼死网破,他也得死,投案自首也不好过,亡命天涯的滋味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这种情况下选择不连累家人,不难理解。”
祁渊不说话了。
“等着吧,”荀牧继续说:“老苏已经带人去找负责处理尸块、抛尸的那三个马仔了。
如果他们一切正常,平安无事,熊义坤的死与他背后团伙有关的可能性就不大。但如果他们也遇害或者失联,则该犯罪团伙绝对逃不了干系。”
第51章 线人
阮高朋坐在小摊子边,右手抓着筷子,正嗦螺蛳粉,左手还捏着跟烟,时不时抽两口。他左手缺了两根指头,捏烟的姿势有些别扭。
烟已经快烧到烟屁那了,指腹被灼的有些烫,但他不舍得丢。
他就剩三根烟了。
线人,尤其他这种黑色线人,日子实在太难熬,没有固定收入,饥一顿饱一顿的。
吃着吃着,他忍不住哈了口气,也不知是因为太烫太辣,还是为自己而叹息。
这些年下来,他也不知道叹了几口气。
他还记得,八年前那个晚上,他正和母亲缩在个废弃小棚里啃着馒头。
正吃着,那烂赌的父亲回来了。
他是被一帮人给拖着回来的。
阮高朋还看到,他右腕鲜血淋漓,竟是被斩掉了巴掌,把母亲吓的尖叫连连。
听那帮人说,父亲在赌桌上输光了一切,输红了眼,把自己母亲都给输掉了。
不仅如此,他还出老千,被抓了个正着,按规矩剁掉了一只手,然后黑赌场里的人便把他拉了过来,要抓他老婆,阮高朋母亲还债。
母亲誓死不从,他们就要动强。阮高朋被推在地上,眼睛一红,冲到角落拿起了武器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一把十多斤重的榔头。
他左手持刀,右手拿锤,发起狠来,全然不管不顾,一通乱砍乱砸。
等回过神,那帮家伙已经跑了,除了他和母亲外,废弃小棚里就只剩四个人。
四人都躺着,两死两伤,死的那个包括他父亲。
后来,伤的那两个,有一人抢救失败死亡,另一人也留下了残疾。
他自己其实也受了伤,左手食指被削掉了,身上也中了几棍子,断了两根肋骨。
但因肾上腺素水平太高,当时根本没感觉到。
同时阮高朋母子俩也被警察带走。
案子结的挺快,没几天,他就被转交检方,又等了半年,等来宣判。
故意杀人罪成立,情节恶劣,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他服从判决,但他母亲不服,提出上诉。
案情传了出去,舆论一片哗然。
又等了许久,迎来二审,院方经过多方探讨,决定驳回原判,案件重新审理。
最终,他被判了死缓。
两年期间,他表现良好,得以免死,死缓裁减为无期徒刑。
又在牢里待了半年,警察给他带来一条消息他母亲吞农药自杀了。
实际上,他母亲早有寻死的念头,只是放不下他而已。
虽然那个非法赌场被捣毁,一应犯罪人员尽数被抓,而且那个小赌场势力也算不上庞大,但庄家毕竟还是有点儿人脉的,即使被抓,对外界也同样有一定的影响力。
哪怕很小,但要报复阮高朋他母亲,还是很轻松。
何况赌场打手大多是些小混混,他们被抓后,羁押期限也不会太长,也有一批狐朋狗友替他们出头。
所以阮高朋母亲的日子其实很难过。
一直委曲求全着熬了两三年,得知阮高朋免死改为监禁,她终于松口气,却也彻底撑不下去了,选择自杀。
这则消息险些让他崩溃。
同时也让他对各种犯罪团伙产生了滔天恨意。
可他身在牢里,能做什么呢?
又过了几个月,那个给他带消息的刑警又来了。
刑警问他愿不愿意充当线人。
他看了眼条款。
条款很长,文件挺厚,但简单来说,便是让他在接受警方全方面监控的前提下,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给警方充当眼线,收集他们的犯罪证据与线索,视具体贡献记功,立功表现可用于减刑。
他当场就答应了。也是那时,他才知道这名刑警竟是余桥刑侦支队的副队长,对他来说,算是大人物了。
在此之前,阮高朋只知道他叫苏平来着。
又等了小半个月,各项手续跑完,他脱下了囚服,离开监狱,改名阮高朋重新生活。
那一天起,他自由了。但他也彻底失去了自由。
他后来也和一些老线人交流过,得知,投靠警方当线人,其实很少得以善终的。
这行太过危险了,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丢掉性命。而且,立功表现确实可以减刑,可刑满之后,他们又能干什么呢?
积攒功劳可并不容易,减刑也并非免刑,想要彻彻底底脱离监狱,至少也得好几年甚至十好几年的功夫。
但就算那样,其实也不得自由。
当线人的时候,难免得罪人,脱离警方的庇护,他们的日子更难过。
所以许多黑线在得以释放之后,依旧选择继续充当线人。只不过,原本是用证据线索换功劳,现在可以换钱了。
但也没办法从警方这拿固定的生活补助了,日子会过的更好还是更赖,难说。
阮高朋却并不后悔。他不需要自由,只想尽全力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不在别的家庭重演。
那名刑警,或许也正是看中了这点,才会选择让自己充当线人吧?
毕竟不是所有罪犯都有资格当线人的,像他这种造成三人死亡一人残疾的犯人,哪怕事出有因,也很难通过审核评定,那刑警肯定承担了极大的压力。
所以对苏平,阮高朋一直都很感激,感激他给自己这么一个机会。
有时他也会为苏平感到不平据他所知,苏平在副队长这位置上干了有十年了,却始终没等到升迁的机会,反倒是那个叫荀牧的,跟他差不多年岁的毛头小子,竟然踩到了苏平身上。
不过苏平自己好像无所谓,他也就不瞎操心了。
当然,他也没辜负苏平,自己这些年立的功劳也不少,还把左手大拇指也给丢了。
他虽然依旧经常为自己困顿的生活叹息,但干劲也从来不少。
叮叮叮!
手机忽然响起,他立马收敛起思绪,把已经快烧到滤嘴的烟屁丢了,掏出手机瞅一眼,立马接通:“喂,啥事啊?啊?哦哦,好,我知道啦,放心,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他微微皱眉,嘀咕道:“这三人是谁啊,竟然让苏队亲自吩咐我去查他们……嗯,回头问问那几个哥们儿,看能不能打听出些消息来。”
说着,他大口将剩下的螺蛳粉吃完,汤也喝了个精光,才从口袋里翻出一坨皱巴巴的纸笔,抽了几张放桌上,站起身喊了声买单,便离开了。
“口袋里就剩三块钱……唉,只能翻烟屁抽了。”
第52章 城会玩
晚上十一点,苏平回到刑侦支队。
“怎么样?”荀牧赶紧问道。
“没能找到那三个马仔。”苏平摇头:“我让线人去打听了,暂时也还没消息。”
荀牧挑眉:“你还有线人认识熊义坤的马仔?那先前……”
“不认识。”苏平摆摆手:“不过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常年与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块,其中说不定就有认识他们仨的,打听起消息来,效率比我们要高。”
“倒也是。”荀牧点头。
苏平又问:“对了,小祁呢?那家伙干劲可足的很,赶都赶不走,这会儿竟然不在?”
“毒理实验室那边结果出来了,我叫小祁去拿。”荀牧泡了杯茶,说道:“等会吧,应该马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阵敲门声,他抬头一看,正是祁渊站门口,便说:“进来吧,随便坐,喝茶。嗯,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顺路去找了下主任。”祁渊挠挠头,说:“涂主任说,死因和死亡时间基本明确了。”
“噢?说说。”
祁渊先把毒理报告递给荀牧,才接着说:“死者血液内发现了高浓度的酒精、乙醛,另外还检得甲硫四氮唑取代基……具体原理我也搞不明白,反正挺毒理学实验室的前辈说,他是死于双硫仑样反应。”
苏平眉头一挑:“熊义坤喝酒前用头孢了?”
“嗯。”祁渊点头:“主任是这么说的,还讲了一堆,我没听太懂,他马上过来了,等他解释吧。”
荀牧嗯一声,和苏平一块翻看报告。
等了小半个钟,仲鑫也抱着一叠报告来了。
“这次尸检挺快嘛。”苏平说道:“刚小祁给我们说过了,但他讲的不清不楚的,老,你详细说说。”
“说起来确实比较复杂,不怪小祁。”仲鑫坐下,把报告单往桌上一放,说:“具体过程想来你们也不感兴趣,我不多说了,直接讲结果吧。”
“首先是死亡时间,根据其胃及十二指肠内容物、组织液离子浓度等为依据,推测其死亡于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其次,死因,双硫仑样反应致死,具体为同时摄入较大量的酒精及头孢哌酮,导致酒精水解为乙醛后无法继续水解,最终因乙醛堆积过多引发休克导致死亡。
但,刚刚小祁带着报告过来找我的时候,我也相当意外。
一来,毒理实验室没在胃内容物中发现头孢的存在;二来,头孢哌酮属于注射制剂而为口服制剂,而我在死者体表并未发现注射针孔。”
“嗯?”苏平有些纳闷:“那头孢哌酮是怎么进入死者体内的?”
“我又重新做了遍细致的全身检查所以耽误了点时间。”仲鑫解释道:“最终,我在死者腋下发现了针孔。”
“腋下?”荀牧一愣,不自觉的抬起手瞧了瞧。
“说实话,我开始确实没想到这个地方。”仲鑫苦笑道:“腋下这一块本就命案,这要扎针注射,哪怕针头再细也没几个人受得了,可偏偏结果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如果是自己动的手,那这个熊义坤可真狠。”
“未必是自己动手吧。”祁渊说:“松哥和柴姐都看过现场,书房里有至少三个人在翻找什么东西,或许是他们动手的呢?至于熊义坤,他只是不抵抗而已。”
“嗯,不排除这种可能。”仲鑫轻轻点头。
“这三人会是谁呢……”苏平思索着说。
“不知道,反正不会是那三个马仔。”荀牧说:“身高根本对不上。那三个马仔应该是类似于打手一类的存在,身高都在一米八五往上,身材健硕。
图侦那边已经在加紧调阅小区监控了,作为一个中高档别墅小区,里头监控分布还算密集,性能也过得去,或许能有所发现。”
祁渊想了想,问:“这个团伙的其他头目怎么办?现在熊义坤死了,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也得不到他的指控,失去了传唤他们的理由……”
“老孟他们在盯着。”荀牧打断他,说:“不过有点奇怪,他们到现在都没什么异动,没看出打算跑路的意图,也没看他们收拢资金啥的。”
“噢?”苏平一愣,有些意外:“他们这么淡定?”
“只有一种解释了,他们笃定咱查不到他们头上。”荀牧揉揉眉心,说:“这又延伸出两种可能,一,他们对自己非常自信;二,熊义坤的死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但作为一个扎根多年的犯罪团伙而言,谨慎多疑,做好多手准备是团伙负责人所必备的特质,否则这个团伙早就被端了。
要他们真派人干掉了熊义坤,在自己有可能被我们盯上的情况下,就算不第一时间跑路,也应该做好跑路准备,收拾好钱财赃款才对。”
“但如果不是他们,”祁渊忍不住问:“又有谁会杀害熊义坤?”
“不对,”苏平摇头:“熊义坤得罪过的人不少,想弄死他的绝对大有人在。应该说,是谁能让熊义坤不加抵抗,甘心去死。”
正说着,苏平手机响了。
“喂?”他瞅了眼来电显示,便直接接通,但手机刚放到耳边,就又立马挪开了,忍不住骂道:“我去,你那边什么情况?这么吵?”
“大佬,我在ktv啊,包间里有个小卫生间,我在这给你打电话呢,但隔音太差了……”
“哦?”苏平又问:“找到人了?”
“找到了,他们仨都在……呕……唱歌呢,鬼哭狼嚎的,唱的叫什么《哥只是个传说》,噫噫噫,难听得很。”
“怎么找到的?”
“托那帮‘哥们’认识的,理由就是最近手头紧想跟他们混,我来的时候他们就在唱歌了,叫我连干了三瓶百威,还说谁先吐谁就跪在厕所唱征服……
我这会儿就在装吐呢,等会肯定没跑了,他们铁定要整我。你们要不要过来?”
饶是以苏平的脾性,听到这儿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吐槽道:“这帮家伙挺会玩啊……嗯,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倒是没有……不过有个人嗑药了,我亲眼看到的。那个,我先不说了,别他们起疑心……”
第53章 突击
歌友吧ktv,1202号豪包门口。
听着包房里传出的声音,苏平眉头大皱,忍不住tui了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来的风,青藏高原跟死了都要爱几乎成了ktv必点歌目,唱得好的倒也有,但绝大多数跟鬼哭狼嚎没什么区别,高音全靠吼,吼破嗓子声嘶力竭的那种。
这间ktv隔音效果还算不赖,但即使这样,在门口依旧觉得刺耳,可见他们吼的有多拼。
“奶奶滴,唱这么难听还那么大声,心里没点逼数……”苏平嘀咕道。
荀牧翻了个白眼,没搭理,而是向门口的服务生询问,确保该包厢的人都在里头,好一网打尽,免得出现漏网之鱼。
他们人不多,加上都穿便装,站门口倒也不太引人注目,加上基本顾客也都喝了酒,脑袋不清醒,也不会多想什么。
站没一会儿,里头换了首歌。
“铁门呐铁窗~铁锁链……”
刚开嗓,祁渊表情一呆,有些懵:“我去,这些人,难道知道咱要抓他们了?”
苏平脸色也很古怪,说:“不如叫他们真体会下铁窗泪吧,说不定放出来后能唱的更有感情些。”
荀牧眼睛一斜,又向服务生问了点细节问题,便走过来说:“搞清楚了,他们先是包的黄金场,晚七点到凌晨一点,刚又续了个通宵场,一直到早上八点。
期间只有人进去,没人出来。豪包面积接近三十平方,又带卫生间,上厕所也好想吐也好,都很方便。需要订餐加酒直接按服务铃就行,没有出来的必要。咱们现在进去,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顿了顿,他又说:“唯一担心的是,我们这就六人,里头有二十来号,如果他们暴力抗法的话,咱们未必能控制住场面。”
“给用防爆喷雾和警棍不?”苏平瞟他一眼。
想了想,荀牧点头:“如果他们试图使用暴力,可以。但别开枪,室内太过狭窄,容易引起跳弹伤人,就算是空包弹都可能引发致命后果。”
“废话。”苏平撇撇嘴:“玩枪我比你溜,心里有数。等会我先冲进去,老荀你们跟上,松、小祁,你俩堵门别让人跑出来。”
说着,他便大步上前,猛地抬起右脚。
想了想,人家ktv貌似也没犯大错,顶天就是有人在里头嗑药没发现,但经了解和观察,这家荧屏有横幅滚动提示禁止黄赌毒事项,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经营人是不承担任何责任的。
就这样把人门给踢坏,毕竟不大好。
于是他又讪讪的把脚放下,改踹为推。
正要吼一句,便听紧跟着冲进来的荀牧抢白道:“抱歉,打扰一下,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民警,现对本包厢进行检查,请配合。”
苏平撇撇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确实,这种情况下大吼一声,叫他们抱头蹲下,确实不大妥当毕竟理论上,警方并没有他们嗑药的证据,对此应当是并不知情的。
而荀牧话一出口,里头有几人立马变了脸色,看上去有些慌。
“阿sir,”抓着麦克风唱铁窗泪的那青年倒还算镇定,按了暂停键,放下麦克风,站起身问道:“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呐?”
荀牧微微一笑,没回话。
又有人起哄,嚷嚷道:“你说自己是警察就是啊?又没穿警服……”
话音未落,荀牧立马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说:“如果有人质疑我的身份,现在就可以打妖妖灵验证,就说和平路歌友吧ktv有一刑侦支队民警执勤,名叫荀牧,我的警号是05****”
那人皱眉,不说话了。
先前的青年抓起个开了的易拉罐,走上两步,手一伸,将易拉罐往荀牧脸上一凑,笑眯眯的问:“阿sir,辛苦了,来来来,我请你们喝一杯。”
“谢谢,我不……”
话没说完,青年脸一沉,手腕迅速抖动,一道淡黄色的水线立马从易拉罐中射了出来,直射荀牧脸庞。
荀牧反应也是飞快,猛地伸手一拍,把青年抓易拉罐的手拍开,同时迅速后退两步,躲过了这道酒水,却也难免被打湿了衣服。
与此同时,青年大喊:“跑哇!等饭吃啊!”
“站住!”苏平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子杵在青年生前,同时抽出了电棍,喝到:“别动!老实点配合调查!否则我们将动用武力,后果自负!”
“闪开!”青年伸手一推,想把他推到一边。他跟苏平差不多高,同样也壮,一推之下,苏平竟然退了两步。
立刻站稳脚跟,他平视着青年眼睛,冷冷的说:“最后警告一次,后退!蹲下!双手抱头!”
青年不为所动,张口骂道:“滚一边……噫!”
话没码完,苏平便将电棍戳到了他大腿上,就见他一浑身一僵,如站军姿一般整个人竖了起来,头发也微微炸开,跟着身子一歪,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其他几个小年轻,本来看苏平他们人数不多,也想直接冲出来,但看到青年的下场,刚跑两步就立马急刹车,不敢乱动了。
唯有两人躲在角落,对视两眼,跟着又看着苏平他们,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过,松哥在他们冲进来第一时间,就把包间里乱闪的灯给关了,调到正常的照明模式,那两人的小动作,苏平看的一清二楚。
他哼一声,对边上刑警示意一眼。
刑警立马说道:“都老实点,来我这领杯子,去卫生间接尿!别想着搞小动作!没尿就跟我去验血!”
跟着他迅速在十多个年轻人身上扫视,最终落到个眼神躲闪,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沙发里的红毛男子身上,说道:“你,过来!”
“警官,我没有,我没有吸独啊!”他更换了,不断扭动着身子。
“叫你过来就过来!”
看了看松哥手中的电棍,他咽口唾沫,畏畏缩缩的站起身,挪到刑警边上拿了纸杯,走进厕所。
很快他便出来了,纸杯接的满满当当,正两手端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刑警眼角一抽:“里他良敬酒啊!倒掉点!留一半就行!”
红毛照做,把尿倒了一半,出来。
刑警取了个滴管,吸了些尿液滴在试纸上……
第54章 怂货
刑侦支队,留置室。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四点。
被电倒的青年熊义坤的马仔之一许青海,经过处理外加几小时的休息,这会儿可算醒了过来。
嗯,警用电棍,实际上并不会让人昏迷这么久,仅仅只是让人产生强烈的触电感,四肢麻木浑身无力罢了,产生的电压虽高,但电流极小。
只要不触及头部及心脏等重要脏器,另目标对象没有心脏病,没安装心脏起搏器,并不会造成不可逆损伤。
许青海会昏睡这么长时间,主要还是因为他喝了太多酒,中枢神经系统受到抑制的缘故。
一醒来,他便觉得头疼欲裂,肚子也难受的很。
跟着便是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然后就愣住了。
再之后,他似乎想起了昏迷前的事儿。
没等他做进一步反应,值班刑警便发现他的情况,立刻通知苏平和荀牧,两人从休息室里爬起来,直接下到地下一层留置室。
留置室说白了,就是个临时羁押嫌疑人的地儿,同样,也可以直接展开审讯,倒不一定非得拉到审讯室去。
这会儿,苏平和荀牧就打算直接在这里头审讯。
“阿sir!”他俩刚到的时候,就听见许青海正和值班刑警掰扯:“我脑袋疼,快带我去检查!我要死了,我……”
“放心,死不了,已经给你检查过了,急性酒精中毒而已。”苏平冷冷的说道,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一个字吐出来时,他和荀牧恰好站在铁栅栏外。
“wdnmd!”许青海看见苏平,怒火瞬间上涌,忍不住骂道:“放劳资出去!你们凭什么关我?投诉!我要投诉!”
“得了吧。”荀牧点上根烟,抽了两口,缓解睡眠不足带来的疲惫,同时说:“被抓的人又不止你一个,抵赖有什么用?”
“那又关我什么事?”许青海抓着铁栅栏,用力的晃着,说道:“他们嗑药,我又没嗑,不信你们查啊!验尿验血随你们!”
“噢?这么说,你知道他们嗑药?”
“我……”许青海一时语噎。
苏平又说:“不心虚,你跑什么?还妄图袭警,胆子很大啊。”
“我……你们不抓我我怎么会跑?”
“没要抓你们,只是想你们配合调查,激动什么?”
“我……”他眼珠子一转,又说:“我喝多了,不记得了。我头疼,快带我去治病,不然以后要检查出什么问题来,我投诉死你!”
“别装了,为什么心虚,你很清楚。”荀牧接过话,说:“监控都已经拍到了,你抵赖也没用。”
许青海大吃一惊:“监控?什么监控?”
“那些尸块,是你们仨抛的吧?”
他张大嘴,很快又别过头去,轻声嘀咕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呵,还装傻。”苏平冷笑:“也无所谓,虽然你们刻意戴上了手套低着头,但还是让监控锁定了你们的脸,只有几帧,却也够用。”
顿了顿,他又说:“哦对了,忘了通知你一件事儿。熊义坤死了,你知道不?”
“什么?”许青海更加骇然,难以置信的问道:“不可能!熊老大他怎么会死?谁能害他?假的!你们别想在我面前……”
“他的尸体,这会儿就在咱们支队,等会我可以叫人领你过去。”苏平打断他,接着说:“他为什么会死,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而且……说起来也讽刺,不管你信不信,能保护你们这帮混混的,恐怕也只有咱们警察了。
对你来讲,这会儿放出去,恐怕并不见得是好事吧?反倒待牢里,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哦对了,你那两个同伙的嘴,可没你这么硬,他们可怕死了,更别说率先招供还能争取到立功机会,搞不好能减刑。”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荀牧瞧了他两眼,也径直离开,只留他在铁栅栏那头,脸色阴晴不定。
两人脚步不轻不重,声音不大不小,却每一步都像扣在他心头。
“等等!等等!”他忽然下定决心,大声喊道:“我说了,能减刑吗?”
两人没回答,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我说!我都说!”许青海更急,吼道:“但你们得给我保密!”
荀牧终于转过身,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保密?”
“怎么,你们连这都不肯答应?”
“呵,”荀牧脸色更加古怪:“你该不会以为,咱们支队只有这一间留置室,而且只关了你一人吧?”
许青海心里忽然咯噔一声:“什么意思?”
“你自己吼的那么大声,唯恐大家伙儿不知道似的,叫我们还怎么给你保密?”
“咕嘟。”许青海咽了口唾沫,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算是把自己给坑了,这下子,还真像荀牧苏平说的那样,如果自己被放出去,才真是不得好死。
有这么多的耳目在,自己刚刚的话绝对会被传到上头的大佬那去,他们可绝不会相信警方会就这么把他放了,肯定会脑补为自己出卖了团伙。
到时候不但自己死定了,就是父母家人,也可能遭殃。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配合警方,尽可能把这个团伙连根拔起,一个不落。
“阿sir,你们……你们可把我坑惨了!”
他身子有些发软。
一米八多,健硕不已的身子趴在铁栅栏上,活像个大号树袋熊。
“没人坑你,是你自己坑自己。”苏平挑眉:“怎么,还嘴硬不?”
“我说就是了。”他叹口气:“我承认,我帮熊老大处理了那娘们儿的尸体,但就仅仅是这样了,真的,我没杀人,真没有!”
“具体所说。”荀牧一扬下巴。
他连连点头,又盯着荀牧和苏平手上的烟,忍不住抿抿唇,问:“阿sir,能给我一根不?”
荀牧从口袋摸出烟,连打火机一块递给他。
他立马取出一根,点上,美滋滋的吸了两口,接着又不舍的把烟还回去。
“送你了,留着自己抽吧。”荀牧摆摆手,道:“快说,我们时间有限,没空跟你多掰扯。”
“嗯嗯。”许青海这会儿比什么都乖,一边抽,一边说:“熊老大是在地下车库分的尸,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第55章 招供
“地下车库?”荀牧追问道:“哪儿的地下车库?”
“就,就在南湃新村那边。”许青海说:“a77栋,柳叶宾馆,那栋楼也是咱们的,平时熊老大手底下的那些妞儿,就把人拉到那边去开房,还能多赚一分钱,偶尔碰到大鱼,还能玩玩仙人跳。
那栋楼地下有个车库,呃,说是车库,其实就是个杂物间啦。
二十一号晚上十点,熊老大忽然打电话过来,叫我过去,阿聪和王仔也被叫了,时间上都差不多,咱们是在宾馆门口碰头的。
宾馆收银叫小辉,是阿聪的马子……”
荀牧微微皱眉。
马子这个称呼,在一段时间非常流行,受相关影视剧影响,不少青年都把自己女朋友称作马子。
然而这个词,实际上带有极强的侮辱性,在旧社会属于马桶的称呼,放到现在,套女性身上,其实就接近于***。
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个词汇大家很快就弃之不用了,就是混子,用的也不多。
许青海挺会察言观色的,看到荀牧皱眉,立马缩了缩脖子:“警官,我没说错,就是那个意思,小辉她自己也卖,只是同时也抱上了阿聪的腿……”
荀牧眉头展开,向上一挑。
这个词用的虽然少了,但可并不意味着大多数人都知道内里的意思,尤其是混混,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这个词不流行了才不用。
可许青海显然是知道这词的本意的,让荀牧多少有些意外。
不过他也没想太多,只是一扬下巴:“接着说。”
“是,是。”许青海连连点头:“我们就一块去问小辉,熊老大火急火燎的叫我们过来干嘛,但小辉也不知道,就说下午的时候熊老大逮回来个妞……
那妞……咳咳,那女人我们也见过,叫……叫什么来着?嗨,忘记了。她挺胖的,长得也不算好看,但熊老大似乎挺喜欢她,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汤了。
本来听到这,我们也没太往心里去,只觉得那女人可能不识抬举,把熊老大惹火了,抓回来教训教训,顺便玩玩。
熊老大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
说实在的,一听我们仨就没啥性质了。熊老大可能真喜欢那女人,可咱们根本不感兴趣啊,但熊老大叫,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就叫小辉看好,咱们仨就进去了。”
讲到这,他顿了顿,又瞅了眼苏平和荀牧的脸色,没瞧出什么来,才继续说:“结果刚开门,走没两步,闻到了血味,咱们就吓了一跳。
出血也正常,但不至于在楼梯上就闻到啊,那味道太浓了,咱们心里都有些不踏实,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
走到底,就发现那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到处都是血,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熊老大就叫我们过去,说她死了,叫咱们一块给人分尸丢掉。我们又被吓了一跳,这尼玛是杀人啊,要挨枪子的。
我和阿聪也不敢问,也不敢动,就杵在那,熊老大骂了两句。接着王仔那二愣子问了一嘴,问人怎么死的,熊老大当场一个嘴巴就打过去了。
接着熊老大又骂我们怂货,说怕什么,只要不被发现,谁能治得了咱?要被发现了,就咱们这些年干的事,怕也没好果子吃。”
苏平心中一动,但没打岔,没问他们干过什么事,现在还不到时候。
许青海也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或者压根就是故意说漏看苏平他们反应的,见他们没插话,又继续说:
“没办法啊,只能干了。不然熊老大真一发火,把我们做掉,咱们跑都跑不了。他都让咱们知道他杀人的事儿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几个,除非跟他一块动手。
我们就只能拿了菜刀斧子,把人给剁了……噫,说实话,那场面我现在都不敢回去想,太恐怖了,我一刀砍下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这刀砍在我自己身上……”
荀牧默然。
目前心理学界有一种尚未被证明的学说,大多数寻常人之所以恐惧杀人,恐惧吃人,除了法律、道德的约束之外,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共情心的影响。
初次接触这些事物的时候,他们潜意识会不受控制的将遭遇带入到自己身上,从而对疼痛、死亡产生深深的恐惧。
许多影视剧中,主角被割手手的画面比如杨过断臂成为不少人的童年阴影之一,也是这方面的原因。
恐怖片也是一个道理,如果将恐怖片的角色统统换做动物,或者别的形象的话,恐怖效果难免大减。且拟人化程度越低,衰减越明显。
正因如此不敢看杀猪的人,肯定比不敢看杀鱼的人多得多。
但人的心理太过复杂,有时候这种潜意识的共情机制而产生的隐约恐惧,反而会刺激到少数变态,让他们更加嗜血。
这世界连自虐狂受虐狂都有,追求刺激的也大有人在,区区一点共情产生的恐惧,又怎么能吓住他们?相反,恐怕只会反而对那些变态产生深深地吸引力。
但许青海显然不是这种人。
看得出来,他此刻仍旧心有余悸,快速将过程带过后,他才接着说:“分完尸以后,熊老大又觉得这还不够保险。
他干脆又叫人送几个娃娃过来,把手脚啊,脑袋啊,还有一些大块不好砍的部分塞进娃娃里,用胶水黏上,装进蛇皮袋里,再把皮剥了烧成糊,剩下的肉就随便处理了。
我们也想着,只看肉,谁能认得出这是人的?至于其他部分,估计很快就会被收垃圾的捡走烧掉或者埋掉,到时候线索一断,嘿,鬼知道我们杀人了?
这么一寻思,咱们其实也安心了不少,但没想到……”
第56章 缘由
苦笑两声,许青海又竖起了大拇指,大拍马屁,说:“你们真牛,这样都能发现尸块,大查特查。”
苏平没回话,只冷冷的看着这家伙。
这家伙懂的东西不少,而且前后表现差别实在太大,之前横,现在怂,表演的都挺自然,恐怕是个千人千面的主儿,难怪能成为熊义坤的心腹。
对于他招供的这些,虽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苏平和荀牧也不会全信,何况在此之前,熊义坤的另外两个马仔可都已经招了。
几分证词加以对比,虽然大同小异,但显然这些存在差异的部分才是关键所在。
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许青海也不尴尬,讪讪的笑两声,接着说:“事情兜不住了,熊老大也怕。别看他对我们特别横,但对上另外几个哥,跟我们面对他也没啥区别。
他就寻思着找那几个大佬求助呗,还带上我们仨一块。结果嘛,大佬自然大发雷霆,把他给狠狠骂了一顿。
不过他们做的倒也没太绝情,要换做别的狠人,怕就直接把我们几个给沉江了。
他们就让我们收拾收拾赶紧滚,别墅里的人统统搬出去先避避风头,回头他们再找人来接手熊老大的事,咱们几个就能拿多少钱拿多少钱,跑的远远地永远别回来,最好出国。”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走?”苏平问道。
“没钱啊,走去哪里?”许青海无奈的拍了拍铁栅栏:“熊老大其实挺够意思的,说,给他三天时间,他筹点钱,叫我们这三天先躲起来,估摸着筹个几十万的没啥问题,到时候哥几个吃顿散伙饭,就该天南地北到处跑了。
阿聪那小子比较怂,想直接跑,我们也没搭理他,爱跑就跑呗,跑了个人咱们也能多分点钱。但他看咱们每一个人附和他,他竟然又不走了。
反正吧,就这么个事儿,我们寻思着,平时熊老大和那女人接触的也少,更没怎么在她朋友面前露过面,他们都不知道熊老大的身份和名字。
所以,你们就算要查到咱几个头上,也得不少时间,小心点别抛头露面,这里躲躲那里藏藏,总归能躲过去的,到时候咱们拿到钱,马上就跑,你们想抓也抓不着。
以前熊老大也不是没逮过女人,动手之前都特别小心的,也没见被查到头上过不是,这次虽然是杀人,严重了点,又被发现了,没瞒过没兜住,但每个十天半月,你们也休想查到咱这。
真的没想到,你们够厉害,我是服了。”
这个说法,倒是和另外两人差不太多。包括熊义坤在内,都没料到警方会这么快锁定他们。
他们想的倒也没差,要不是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早就盯上了他们,光凭骆浩朋和彭宇他们描绘的外貌特征,外加一个熊姓,短时间内还真难锁定他们。
但,除了这点之外,他们也有些小看了天网监控系统。在他们面貌被监控拍到的前提下,想要找到他们虽然也不容易,但三天时间,绰绰有余。
苏平又问:“那你们怎么会去ktv?”
“不然待哪?总不能躲下水道臭水沟去吧?”徐海清说:“朋友家嘛,我们也不敢去,怕被出卖。
网吧现在都得刷身份证,万一你们查到咱头上,岂不相当于直接告诉你们咱几个在网吧了?黑网吧倒也有,但环境太差,以前穷的时候还无所谓,现在真有些受不了。
就只能泡泡酒吧唱唱歌咯。咱几个唱也没意思,干脆多拉点人来,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整个余桥到处跑,就算被出卖,你们也逮捕到人。再说了,除了咱几个,也没人知道咱犯了杀人碎尸的事儿,犯得着出卖咱?”
顿了顿,他又露出回过神来的模样,嘿一声,说:“阿sir,你们不是去突击检查的吧?奶奶的,有人出卖咱?不对啊,他们怎么知道咱犯事了的?”
苏平眉头一拧,可不能再让他这么瞎猜下去,否则,阮高朋的身份恐怕就暴露了。
荀牧反应更快一些,立马说:“我们还真是去突击检查的。有顾客匿名报案,说你们在包间里鬼鬼祟祟,像是在嗑药。
只是没想到,还把你们仨给钓出来了,要不是事后看过监控,认出你们三个人,搞不好真让你们遛了。”
“我!”许青海不疑有他,立马骂道:“嗦嗨啊!就说在外面别那么放肆,小心点,非不听非要嗑,这下可把劳资害惨了!”
“话说回来,”荀牧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岔开话题,又问:“我们检查过了,你们仨竟然没嗑药?”
“我们不吃那玩意。”许青海摆摆手:“咱们都是跟着熊老大他们几个白手起家一点点干起来的,互相也都有把柄,用不着那玩意控制,他们也不让我们沾这东西。
没办法啊,现在查的严,咱们又要开车,抓酒驾毒驾的那么多,万一被逮到发现嗑药,岂不玩完了?要平时千小心万小心的,在这事上倒霉栽了跟头,太不值得了。
呃,倒也有几个傻的忍不住偷偷吃,但要被老大发现可就死定了。咱几个没那么蠢,再加上看过那些被控制住的人的惨样,哪还会傻傻的去试啊。”
荀牧轻轻点头,又问:“你们离开以后,有没有联系过熊义坤?”
“没有,也就两天时间嘛,咱耐得住,筹到钱他会跟我们说的。”
“你们就不担心他自己卷了钱跑路?”
“怕啊,但怕有什么用?咱打电话给他他就不跑了?再说,他给咱们分钱本就是讲义气,不给我们也不能拿他怎样啊,他都主动说筹钱咱们分了走,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平了然,说:“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下面,请你说说你们这个犯罪团伙的情况。你们和熊义坤去见了什么人,一五一十说清楚。
相信你也知道,你现在没有退路了,只有配合我们把这个团伙铲除,你们才有活路,否则……”
“是是是,我知道。”许青海连连点头,配合的很。
但张了张口,他又忽然有些迟疑,忍不住问道:“熊老大……真的是他们害死的吗?不应该啊,他们要动手,早就动了,而且,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仨人,怎么……”
第57章 方向
回到办公室,荀牧从抽屉里翻出两瓶红牛,扔了一瓶给苏平,自己拉开拉环吨吨吨的把另一瓶灌下肚。
“熊义坤的死,应该跟背后的团伙无关。”苏平没喝,把易拉罐放桌上,说:
“许青海有一点说得对,他们要对付熊义坤,早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他回家,遣散自己的那帮手下。而且,也绝不会放过许青海他们三人。”
荀牧没回答,只转头看向窗外。
瞧了两眼,他才说:“老孟他们还没回来啊。”
“人比较多,行动当然需要时间。”苏平接过话:“放心吧,不会出意外的。”
荀牧轻轻点头。
早在十二点前,他们就完成了对阿聪和王仔的突击审讯,取得了该犯罪团伙的部分名单,以及部分高层人员的指证。
当然,由于那时候他俩都处于醉酒状态,所取得的证言不能作为立案的依据,无法确定那些人的嫌疑,因此老孟带队出去,也仅仅只是布控,防止嫌疑人收到风声跑路罢了。
在取得许青海的口供后,两人对名单一验证,没有出入,才给老孟下令,让他们的人立刻行动,对这些嫌疑人或拘留,或传唤,统统带回来。
沉默一小会儿后,荀牧又问:“你说,如果不是这个团伙动的手,又会是谁呢?”
“难说。”苏平撇撇嘴:“这家伙伤天害理的事儿干太多,仇家海了去,问题只在于,除了该团伙之外,谁能让他甘心赴死?”
“我倒觉得,他未必甘心。”荀牧耸耸肩:“死者身上没有反抗痕迹,没有约束伤,也不代表他就不想反抗。”
“嗯?”苏平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别忘了,”荀牧说:“他死于双硫仑样反应,简单来说,就是喝了大量的酒,同时被注射了头孢哌酮。
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先是在书房喝醉了,不省人事那种,然后凶手溜进去,发现他倒在地上,灵机一动,给他注射了头孢哌酮。
酒精代谢毕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他即使喝醉了,体内也还有大量酒精堆积。
而听老的意思,头孢哌酮上的甲硫四氮唑取代基,会严重影响到究竟代谢过程,让酒精代谢为乙醛后,无法继续代谢,从而造成乙醛堆积。
乙醛的毒性可比乙醇强的多,死者体内的乙醇转化为乙醛后,便最终造成了熊义坤死亡。”
苏平沉思良久,才终于摇摇头,说道:“你这脑洞开的倒是大。但熊义坤既然已不省人事,凶手干嘛不直接掐死他,反而要大费周章的弄来头孢哌酮给他注射?
虽然这玩意儿并不难买即使它属于处方药可凶手登门的时候总不能恰巧身上就带着头孢哌酮吧?
再说了,经过近些年不断的公益宣传,倒的确有不少人了解到头孢不能与酒同服,否则等同毒药。
但在多数人理解,或者说认识的头孢类药物中,主要应该还是头孢拉定、头孢克肟、头孢克洛之类比较常见常用的口服药吧?
而据我所知,上边说的几种头孢,在饮酒期间服用并不会引起反应,只是宣传上为避免搞的太复杂,把群众绕糊涂了,搞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吃,保险起见才直接简单粗暴的说头孢加酒等于毒药。
常理来讲,就算凶手真有你说的那种想法,也应该是搞点这类口服胶囊让熊义坤吃下去吧?”
也就是提出这说法的是荀牧,如果换做祁渊,苏平肯定喷他一脸。
荀牧摸摸下巴:“我也知道这说法牵强了点,有很多远不过去的地方。但如果不是犯罪团伙害死的熊义坤,我目前只能想到这种可能了。”
苏平皱眉。
仔细一想,这话也对。
想在熊义坤不抵抗的情况下在他腋下打一针,将头孢哌酮注射进他体内,要么取得他主动配合,要么就是趁他喝高了完全无抵抗意识的情况下才行。
换个角度,越难达成的条件,也就意味着方向越明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很可能是医务工作者,至少对医学这块不仅仅只停留在常识范围。”苏平说道:“而且,对于头孢与酒产生的双硫仑反应应该有着相当深刻的印象,否则看到熊义坤醉酒,也不会想到头孢。”
“嗯。”荀牧轻轻点头:“但还有一个问题。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就像你说的,面对个毫无反抗力的男人,直接捂死、掐死、捅死都是个不错的选择,没什么变数,他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头孢哌酮不难弄,但多少也需要时间。万一趁着他离去买药,再回来的这功夫,人醒了怎么办?
醉酒本就是不可控的,前一秒可能还睡得跟死猪一样,打都打不醒,后一秒就可能突然跳起来嚷嚷着我还能喝虽然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确实是个问题。”苏平轻轻颔首,接着又说:“但,熊义坤死后不是有三人在书房翻找东西么?
这说明,凶手很可能是团伙作案,有没可能,发现熊义坤醉酒后,留了两人看着他,剩下一人去买药?”
“那这么做的目的呢?”荀牧又提出质疑:“既然他知道头孢哌酮能和酒精反应,算是对医学这块比较了解,那他该不会想不到咱们法医能还原出死者死因,能检出死者体内的头孢。”
“嘿,你怎么回事?”苏平眼睛一瞪:“不是你自己提出的猜测吗?咋还一个劲儿质疑我?”
荀牧挠挠头。
苏平翻个白眼,又接着说:“也不是不能解释。或许他就是想趁着死者人事不省,毫无反抗的时候死亡,营造出一种熊义坤迫于威胁不得不选择死亡的假象,好把脏水泼犯罪团伙身上,把自己摘出来。
就从结果上看,最开始,熊义坤背后的犯罪团伙,确实是我们重点怀疑的对象,都没想过别的可能。”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又或者,他早就制定好了以头孢哌酮加酒精来杀人的计划,并早有准备。熊义坤之所以会醉酒,搞不好就是他灌的。”
第58章 搭线
天亮时分,刑警们接二连三的回返。
行动相当顺利,他们都没料到自己被盯上了,一个个的毫无防备。
毕竟,从刑警锁定熊义坤,再到许青海三人落网,再到他们招供供出这些大佬及犯罪人员,时间太过短暂,他们什么风声都还没收到。
他们甚至以为熊义坤他们早就已经跑了。
否则的话,行动难免有些波折。
几个大佬被传唤的时候,情绪还相当激动,他们自以为自己根本没露出什么破绽,警方根本没理由强行传唤,要求他们配合调查,还嚷嚷着要叫律师。
然而得知有人指证他们后,他们便立马安静了下来,保持沉默。当然,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太过紧张。
他们对法律也有相当的了解所以钻空子钻的非常溜自然知道,证人证言仅仅只能作为佐证,可以以此立案,但不能以此定罪,警方顶天了拘传他们,等时间到了,也只能把他们给放掉。
拘传扣押留置嫌疑人的时间相当有限,而且不允许用连续拘传的方式变相延长留置时间。他们自信,短短一两天功夫,警方不可能锁定他们参与犯罪的直接证据,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毕竟他们已经许久没直接参与那些事了,充其量只是遥控指挥,想找到证据千难万难。否则老孟他们也不至于盯了这么久,乃至成功打入卧底的情况下还这么久都没收获。
至于下边那帮办事的,那帮人或许跑不掉了,但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之所以不彻底洗白,还要遥控指挥那帮人干那些肮脏事,就是贪图方便且放不下这里头的巨大利益,同时又想把自己摘干净。那些人,早就被他们视作弃子,应付这一天的到来了。
荀牧和苏平对他们也并不感兴趣,让老孟带领有组织犯罪侦查大队全权处理也就是,他俩只接触了熊义坤的手下,并重点询问过几个跟他同住在别墅的心腹。
结果得知,他们在林楚遇害一案曝光当晚,就收到了上头的命令,要求他们立刻搬出别墅,熊义坤回去后也连连催他们快些走,因此他们了解的情况相当有限,连熊义坤杀人了都不知道。
杀害熊义坤的嫌疑人究竟是谁,至今还毫无头绪。
正当他俩烦恼的时候,图侦科终于传来个不好不赖的消息根据监控,他们锁定了三个行为可疑的男子,但这三人都戴着鸭舌帽,走路时头也低着,根本看不清面容。
另外,他们进入小区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零八分,离开时则是傍晚六点四十五分,刚好将熊义坤死亡时间囊括在内。
以边上的参照物高度推测,三人的身高,跟柴宁宁推测的也相当接近,很可能就是凶手。
但仅凭身高身材,显然不足以锁定嫌疑人身份一米七上下的身高,中等体态的身材,放在南方简直太普遍,至少半数以上居民都是这个身高。
“不好办啊……”荀牧皱眉,说:“能不能麻烦你们辛苦点,一帧帧的过一遍……”
刘勋苦笑着打断他:“荀队,我们已经逐帧过过一遍了,着实没拍到他们的正脸。”
“这就麻烦了。”苏平摇摇头,看向荀牧:“图侦这边已经尽力,现在看来,想要破案,咱们只能从熊义坤的人际关系着手进行调查了。”
“嗯。”荀牧颔首:“我已经让小松领着小祁去挨个审讯那些嫌疑人,务必将熊义坤认识的,以及有过矛盾的人统统都……”
话音未落,几人就听见阵敲门声。
“请进……小祁?你怎么来了?有发现?”
“荀队,苏队也在啊。”祁渊赶紧打个招呼,然后说:“刚有个发现,许青海给我们提供了份名单,名单上有个人,挺出人意料的。”
“谁?”苏平挑眉:“赶紧说,少给我卖关子。”
“宋荣。”
“他?”荀牧有些意外:“他认识熊义坤?”
“不但认识,听许青海的意思,关系还相当好。”祁渊赶紧说:“所以松哥就叫我过来,把这事告诉你们。”
沉吟片刻,荀牧又问:“他具体说了些什么?”
“说起来也没什么。”想了想,祁渊说道:“松哥看到这名字的时候还重点问过,说是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他貌似不知道宋荣是林楚的前夫,熊义坤应该也不清楚这事。
他们一块喝过几顿酒,吃过几回饭。一开始宋荣勾搭上熊义坤,说的是店里时不时的有些人闹事,他有些烦,又通过朋友认识了熊义坤,就想让熊义坤帮忙解决这事儿。
熊义坤嘛,在小混混和寻常人眼里勉强算得上是个大佬吧,虽然格局还稍微差了点点,但对付这些闹事的小混混当然再轻松不过。
但另一方面,一来熊义坤有自己的‘生意’,并不搞这种事儿;二来对付小混混也有点掉价,何况跟宋荣也没交情,就想推脱。
可宋荣拿出了五万块钱,说跟熊义坤交个朋友,他就心动了,帮他解决了这事儿,两人算正式搭上了线,有了交情,之后无非就是酒桌上那些事儿,基本就这样。”
“没什么好说的了。”苏平立马说:“把他传唤过来,接受调查,好好问问话。”
荀牧扭头看着他:“你觉得宋荣是杀害熊义坤的嫌疑人?”
“难说,”苏平摇头:“但,先不说嫌疑不嫌疑的,他老婆跟了熊义坤,他自个儿也和熊义坤搭上线,偏偏林楚和熊义坤都死了……这事有些蹊跷,我想再好好问问。”
顿了顿,他又挑眉:“怎么,我传唤个人还不行了?”
“呃,我没这个意思。”荀牧连连摆手:“相反,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你说饭店什么的客流量较大的商铺被混混骚扰也就算了,一个打印店也能碰到这种事儿?
真碰上也还好说,但一次性拿出五万块钱出来找熊义坤解决这事,就有点不对味了。你说,会不会被骚扰是假,他的根本目的是想借这事儿跟熊义坤搭上线?”
“或许吧。”苏平说:“上门去问问他就是了。你准备下传唤通知书,咱们这就走。”
说完,他又看向祁渊,问道:“小祁,要不要一块?”
第59章 火爆
感到宋荣开的打印店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远远地瞥一眼,见打印店门开着,祁渊松了口气,可算没白跑一趟,又扑了个空。至于苏平和荀牧,则相当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这里距离南湃新村有着接近六公里路,离盛世花园更远些,九公里。”苏平放下手机,说:“一路上红绿灯都比较多,还走不了环城快速路,路况好的时候,去南湃新村也得接近二十分钟,去盛世花园则需要半个钟左右。
要碰到高峰期就难讲了,开上一个小时也是正常。恰好,拍摄到三个嫌疑人进出盛世花园时,分别是中午和傍晚,中午小高峰,傍晚更是拥挤。
所以,不妨让图侦的同事调取附近监控,瞧瞧这些时间段,宋荣在不在附近,打印店有没有开门。”
荀牧嗯一声,打量了眼周围,接话说:“打印店开在高层小区楼下,人流量相对密集,附近住宅区扎堆,估计也有不少公司开设,生意应该还不错。”
“离婚时财产均分,能分给前妻二十万,先前又一口气拿出五万来和熊义坤攀上关系,这份经济实力可以说不弱了。”苏平说:“毕竟,这年头小年轻想当个月光族都是奢望,除非爸妈给力,不然十个有八个是月欠族。”
说完,他还忍不住瞥了祁渊一眼。
祁渊张张嘴,就想反驳。
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反驳不了……
那点见习期的津贴,连维持生活都勉强,交了房租就快见底了,每个月都得靠信用卡度日,时不时在厚着脸皮管爸妈要点支援才能撑下去。
或许转正以后,花钱不那么大手大脚的话,他可以维持收支平衡,甚至每个月还能存点钱当然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但现在,妥妥月欠族无疑。
他只能别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偷偷翻白眼的时候,记得把车窗降下来,玻璃反光呢!”苏平吐槽道:“就你那点津贴还敢打肿脸充胖子,跟我们抢买单,你不负债谁负债?”
“咳咳。”荀牧干咳两声,转移话题说:“指令我传到图侦那边了,附近派出所刑侦中队的同事也会派人在附近走访,帮忙提取监控。咱们先下车去再会一会这个宋荣吧。”
“嗯。”苏平应一声,解开安全带扣子,熄火下车,祁渊也照做,从副驾驶走下来。
荀牧则没急着下车,先探出身子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翻出一罐薄荷糖,倒两粒在嘴里,这才下来。
“你最近很沉迷吃糖啊。”苏平斜了他一眼。
他耸耸肩:“早上那份肠粉,蒜蓉加多了,嘴里味太重,漱口都漱不掉,怪不舒服。”
苏平没再接话,径直往打印店里走去。
打印店规模一般,不大不小,十平出头的样子,摆了两台电脑,电脑各配了个微型的照片打印机,另外还有三台大型打印机,效率应该还不错。
墙上则贴着几个二维码,靠角落位置还有张小桌子,方便顾客打印出资料后装订整理。另外竖着个小货架,放了些文件夹、打印纸、牛皮纸文件袋之类的东西。
苏平有些怀疑,这个规模,哪怕客流量不小,盈利恐怕也不多才对吧?
再一看价格,他没话说了。
复印单面一块钱一张,双面一块五;打印直出单面两块,双面三块;网上查找打印不含排版单面三块一张,双面四块,查找时间十分钟内,超时每十分钟多加三块,排版价格另议……
另外,拍照也相当贵,同时承接打字业务,三百字内八元,超出部分百字两元,打印另计……
这要碰到毕业季,应届大学生大批量打印简历去广撒网,一次性恐怕就得掏出上百块钱来。
嗯,附近就有一所民营大学,一所大专,两所中专,每年毕业季这些学校还可能会找些企业在校内召开双向的人才交流会……
苏平忽然觉得,几年几十万,宋荣搞不好还说少了。
倒是祁渊一脸平静,他上学期间可没少打印各类资料文件,各个打印店收费标准虽各有不同,但也大同小异,在余桥和省会,差不多都这个价,顶多量大了给点优惠。
要不是这年头打印越来越贵,个人打印机也不会忽然火起来。
这会儿显然正当旺季,店里头挤了不少人,宋荣一个人忙得很,即使看到了苏平他们,也认了出来,却只能打个招呼,然后继续投入工作。
苏平他们也不太着急,没说什么,在一边等着。店里人也只以为他们同样是顾客,瞥了一眼就又露出不耐的表情接着排队了。
但一等二等,等了半个多钟还不见停,反倒人越来越多了,苏平的性子渐渐被磨平,忍不住干咳两声,往宋荣那挤了挤。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个年轻人忍不住骂道:“排队啊!排队懂不懂?大家都在这等着,你插队是几个意思?有没有素质?”
这会儿天气正热,打印店里也没空调,加上蛮长的等待让大家情绪都很暴躁,有个人领头,所有人立马炸了,开始纷纷指责苏平。
苏平眼角一抽,就要表明身份和来意。
宋荣却比他更快,大声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来找我有事来着……这样,大家别急,我先帮你们打印完,再有人进来麻烦你们帮我说下,就说我有事,先不接单子了,好不好?”
一面说,他还一面连连对苏平使眼色,露出恳求的表情。
苏平明白,他猜出自己来意了,担心说过来办案会影响到生意,加上店里这十来个人,能让他赚好几百块,有些舍不得放弃。
苏平也不是不近人情,轻轻点头,耐住性子退回去了,而宋荣一通好说,安抚下顾客情绪后,手上动作也快了不少。
又等了将近一个钟,眼瞅着快两点了,宋荣才终于将最后个顾客送走,收了钱后,把玻璃门一关,招呼苏平他们坐下,才问:“警官,你们怎么来了?什么事啊?”
第60章 解释
“你这边,生意一直这么好?”
“也没有,冷清的时候一天到头也就二三十单生意,赚个百多两百,勉强交交租金吃吃饭。”宋荣回答说:
“碰到国考啊,研究生考试啊,边上学校的考试季啊,还有他们毕业求职的时候,生意倒是不错,尤其考试季,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些专业课的重点资料,一份十多二十页,都是几百份几百份的印。
累归累了点,但每天晚上回去,一打开微信和支付宝,看看那流水,立马就觉得值。”
荀牧轻轻点头,看向苏平。
苏平只闷着不说话。
也就是荀牧在边上,否则他才不会干等这近两个钟的时间,到了就直接表明身份遣散顾客开始公事公办的传唤问询了。
站了两个多钟,他也憋了一肚子火,开口火药味指不定得多重,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交给荀牧去问。
见状,荀牧暗暗摇了摇头,接着说:“宋先生,我们的来意,想来你应该也清楚。”
“呃,为了林楚的案子吧?”宋荣试探着问道:“你们有线索了?凶手找到了?”
“有怀疑的对象,但那人也死了。”荀牧盯着他,说:“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叫熊义坤。”
“啊?”宋荣一愣:“熊哥?哎,不是,什么意思?你们说,林楚是熊哥杀的?还有……他……他也死了?什么情况?”
荀牧嗯一声,又接着问:“你的前妻林楚,和熊义坤走的很近,你知道这事吧?”
“不知道。”他立马摇头:“怎么回事?她们之间啥关系?”
“真不知道?”
“不知道啊。”宋荣说:“哪怕没感情了,毕竟夫妻一场嘛,我要知道这事儿,心里肯定不痛快,也就不会找熊哥了。”
荀牧没从他表情上看出异样,便接着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会找他?”
“唉,还不是林楚给闹得。”
“林楚?她骚扰你了?”
“那倒没有。”宋荣再次摇头:“别的方面先不说,她这人还算讲义气,说散了也就散了,不会多搞什么。
但她那帮狐朋狗友不一样啊,他们不讲理的,硬觉得是我欺负了,辜负了他们大姐头,成天成天的来我这找茬。
倒也不要钱,也不打人,就是扎堆到我店里,吵吵嚷嚷的,有时候还变着法子骂我,让我做不成生意赚不了钱。
我也想过报警啊,但警察还没来,他们就跑了,等你们的人走了,他们又过来,反反复复。
偶尔有几个被抓的,根本没什么用,批评教育下就又给放出来了,然后继续闹。别说批评教育了,就算是拘留个一星期半个月的他们都不在乎好吧,但我哪有心思精力跟他们这样耗啊?
也就是花关系,托朋友,最后打听到熊哥,这就花了我三四万了,请吃了好多顿饭,花了有一个多月时间。
熊哥一开始还不乐意,我给了他五万块钱,他才放出话来。效果倒也是真的好,那次以后,真没人敢过来了。”
“前前后后,小十万。”祁渊忍不住开口:“哪怕你这边生意再好,十万块钱怎么也得是大半年甚至一整年功夫才存的下来的巨款了吧?”
“没,得一年多。”
“所以,值得吗?”祁渊又问:“那帮家伙就算骚扰你,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儿罢了。他们一向想到一出是一出,最没耐性,也不持久,还能持续骚扰你一年两年不成?”
“话不能那么说,”宋荣摇头说道:“我也是被他们搞的烦的,多少有些冲动。”
“那你先前怎么不说?”荀牧问。
“不敢呐。”宋荣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熊哥恐怕不太干净,怎么敢跟你们说?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可我又没办法,除了找他我真的没注意了。
现在,不说也不行咯,他人都死了,我再说不认识他,回头又被你们查出来,怕是更麻烦吧?”
这一番话,听上去倒是没什么问题。
荀牧也依旧没能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破绽。
他只能接着问:“昨天……不,前天中午到傍晚,这段时间,你人在哪,干了什么?”
“我……”他犹豫了下,说:“正好有点事,我出门去攒电脑了,想攒个配置差不多的,好打游戏。”
“攒了一下午?”
“是啊,”宋荣说:“也是比较纠结吧,性能可以的都比较贵,便宜的又担心过两年过时了,二手的怕有暗伤,尤其显卡,怕买到矿卡什么的。
加上那些销售也能吹,我去,吹着吹着我都差点起了攒个四路泰坦的心,想想又不太值当……反正就是纠结了很久。”
“那你攒的电脑呢?”
“没攒成,最终寻思着,这段时间我也没啥功夫玩游戏,旧电脑也还可以撑一撑,再加上这都年中了,万一年底推出新的显卡跟cpu,性能提高了不少呢?就算没提高,现在的配置也可能降降价不是?”
“你一个人去的?”
“一个人。”
“谁能证明?”
他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荀牧又问:“你去的哪攒电脑?”
宋荣忍不住皱眉,问:“警官,不是,我说,你们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没错,知道就好。”苏平终于开了口,冷冷的说道:“要不是怀疑你,我们也不会刻意过来找你一趟,还在你店里头干等将近两个钟的时间。”
宋荣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头,说:“依据呢?总不能你们说谁有嫌疑谁就有嫌疑,咱们就不得不配合吧?”
这一句话,让他先前的解释统统都做了无用功。
也是苏平语气过于咄咄逼人,给了他巨大的压力,偏偏,他拿不出行之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而事实上,当他说自己去攒电脑,偏偏电脑又没带回来的时候,对他而言就已经“坏事了”。
苏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前,我没有依据,你也确实可以拒绝配合。但我相信,要你真的有问题,咱们总能找到线索的。”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他深吸口气:“反正我话撩这儿,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你们查。”
第61章 自首
傍晚,图侦科传来个坏消息。
通过调取电脑城监控发现,熊义坤遇害当天中午到下午,宋荣确实一直待在电脑城里,和销售聊着攒电脑的事儿,并不具备作案条件。
很显然,苏平和荀牧,误会他了。虽说时间上来的有些凑巧,但事实就这么巧,谁也没办法。
“不是熊义坤啊……”荀牧摇摇头:“碰不了运气,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扩大侦查范围,摸清熊义坤人际关系,尽快做出一份名单,仔细调查。”
松哥点点头,带人去办了。
……
十一点,松哥送来一份名单。
“这么多?”荀牧扫一眼就愣住了。
名单上密密麻麻,数不清具体有多少个名字。
“没办法,”松哥耸耸肩:“他们都说熊义坤人脉挺广。而且吧,不管干哪行,想混的差不多,人脉都很重要,有交情的人多不奇怪。
这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想一个个的查,恐怕得费不少功夫。”
“还是从矛盾入手吧,无缘无故的,按理说他们也不会杀害熊义坤。”荀牧放下名单,又问:“他家里丢了什么,查明白了吗?”
“没有,”松哥摇头:“除了财物不知所踪外,具体丢失了什么,真的不好确认。
那书房平时只有熊义坤自己能进去,就是许青海这三个心腹马仔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实在不好确认。”
“或许,”荀牧若有所思:“是关于团伙,或者他自身这条线的秘密……”
“不是。”松哥摇头:“柴姐在书房里发现了账簿,上边详细写着各个人的身份和银行账户,堪称铁证。
也是凭借这本账簿,孟队他们针对该犯罪团伙的调查才有了突破性进展,在对比过账户流水,确认账户没问题后,就把账簿上的人都给拘留起来了。
也因此,凶手翻找的目标应该不是关乎犯罪团伙的这些证据,同时也能证明本案与犯罪团伙或许没关系。搞不好,凶手的目的就是现金呢?”
“我有个问题,”跟着松哥一块过来的祁渊忽然问道:“这些团伙为什么都要搞个账簿之类的东西?这不是在自个儿家里埋个定时炸弹么?总不能是等着咱们查的吧?”
荀牧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也没办法,只要是团伙,总得有个对账的方式。否则他怎么向上头解释钱花哪儿去了?下边人中饱私囊又该怎么办?
比如,原本两千块能办成的事,手下说要一万,那八千块岂不就进手下人口袋里了?
所以说,不是他们想弄这种东西,是没有办法。除非是很小的那些团伙,捞了多少钱分了多少钱大家心里都记得住,否则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颗定时炸弹抱在怀里。
一般而言,这类团伙如果有明面上的经营资质的话,一般都会准备两套账簿或者同等作用的东西,一套真的,自己在用,管账,一套则是做的,用来应付检查,看不出任何问题。
而且你想想,如果真被抓了,就是没有账簿,我们也可以找别的证据,他们照样逃不掉,而要没被抓,我们自然看不到那本账簿,收到风声也可以提前焚毁,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如此。”祁渊恍然大悟。
“继续查查吧,”荀牧摆摆手,又看向松哥:“有些秘密的东西,许青海三个马仔不知道,但上边几个大佬却未必,给他们个立功的机会,问他们。
实在查不到也算了,可能就像你说的,凶手就单纯是奔着钱去的吧。嗯,还有这份名单,做个初筛。”
“明白!”
……
次日傍晚,会议室。
松哥站起身,汇报说:“今天上午,我们分别领着几位团伙负责人前往熊义坤家中,经辨认,除了财物外,他们也不清楚熊义坤究竟丢了什么,我们怀疑,凶手的目的,或许仅仅只是财物而已。”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至于那份名单,我们从中筛出十七人与熊义坤存在矛盾,其中两人无不在场证明,但身高身材与嫌疑人都对不上,其中一位还是女性,所以……”
“这条线也断了?”苏平挑眉,说:“这份名单,会不会有所疏漏?确定跟熊义坤有关系的人都记录下来了?”
“应该都差不离吧。”松哥说:“每次询问的时候,我都会让人再问一遍他们所知道的跟熊义坤有关系或者说认识的人,对这份名单做个补充。
然而,新的名单到手后,对这份名单一对比,发现都是重复的,这足以证明名单已经相当全面,并没有……”
“报告!”
他没说完,会议室门便被人打开了,一名民警站在门口,看向荀牧,说:“荀队,刚刚建设路派出所有三人自首,自称去过盛世花园小区,有重要线索上报。
我打过你电话,好几次都没人接,没办法,我只能来这儿找你了。”
“嗯?”荀牧一愣,跟着立马起身,说:“松,你继续主持会议,有什么突破等会告诉我。老苏,咱们去派出所瞧瞧!小祁,你也来。”
……
建设路派出所,审讯室。
祁渊打量了眼坐在对面的男子。
刚刚荀牧已经向派出所民警询问过基本情况了,这仨就是小偷,以这人为首,名叫万杰。
他们自称蹲点几天后,发现熊义坤那栋别墅的人都走了,但看着不像是搬家,就寻思着他们是不是出了远门,就想进去摸一笔。
“来自首?”沉默一会儿后,荀牧便直接问道。
“嗯。”万杰连连点头。
“犯什么事了?”
“偷东西,偷了点钱。”他回答说:“结果正好撞见有人杀人。本来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免得惹祸上身,但看你们一直查我们仨,怕摊上大事,就只能来自首了。”
“噢?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查你们?”
“保……保安告诉我们的。”他挠挠头:“他说你们拷走了监控视频,他自己也看了一遍,虽然没拍到我们脸,但还是很危险……”
“保安?”苏平眉头一挑。
第62章 窃贼
这话里信息量可不少。
一个小区的保安,有三个惯犯小偷的联系方式,还告诉他们说,他们被警察盯上了……
苏平冷笑两声:“你们怕是没少对这个小区动手吧?”
“还好啦。”万杰咽了口唾沫:“一般很少对几栋别墅动手,他们虽然蛮有钱,可防护的也挺好,很难进去。
当然,有机会咱们也不会放过,毕竟进去摸一次,比别地收获大多了。
现在人很少在家放太多现金,钱包里也很少过千的,也就只能摸摸手机、笔记本电脑之类和首饰之类的东西。
有时候运气好,碰到准备交租,房东又收现金的,能摸走万把两万块。
有钱人家就好的多了,什么红酒啊,摆件啦,都挺多的,电脑手机一般也相对值钱些。”
苏平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耐着性子听完之后,便问:“那保安叫什么?”
万杰缩了缩脖子,报上个名字。
那保安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给万杰三人通风报信,本意是想让他们赶紧跑路,没想到他们回头就自首,还把他给卖了。
虽说他报信也不是出于什么道义,归根结底,还是担心他们仨被抓,把自己供出来。
问出保安名字后,苏平对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再没半点兴趣涉案金额,分赃方式之类的细节让派出所查也就是了。
于是,他直接切入正题,问道:“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具体说说。”
万杰也干脆,他们来自首,说白了就是来提供线索的。
组织下语言后,他就直接说:“我们不是蹲点好几天,发现别墅里的人都走了嘛?
这几天我们就觉着里头不正常,住的人好多,而且都是白天睡觉晚上浪的那种,就寻思着,他们估摸着应该也不干净,咱们要能找到机会摸点东西,想他们也不敢报警。
呃,当然了,其实报警我们都不太怕,反倒蛮怕被他们报复的,你们想抓我们不容易,但他们打听打听就门清了,而且他们办事也不讲证据,所以……
而且他们要真不干净的话,那反倒是肥羊了,这些人有钱都不太敢花的,家里肯定一摞一摞的现金,想想就让人咽口水。可实在怕啊,要真是狠人,怕有命偷没命花。
我们就一直没动手,很纠结,直到前段时间,发现别墅里的人都走了,寻思着应该是跑路,或者有什么事儿急着去办,感觉到机会来了……
因为,不管哪种可能,走那么急,东西不可能收拾干净吧?总能有点汤汤水水喝。而且,他们肯定也记不住自己拿了多少留了多少不是。
我们兄弟仨一合计,就决定干这一票,大不了开溜,跑的远远地,他们还能追上来不成?
结果……”
“咳咳,”荀牧忍不住干咳两声,打断他,说:“不用讲的那么详细,就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嗯嗯,”万杰赶紧点头,说:“我们翻窗进的别墅正好有窗没关,方便,别说,里头钱还真不少。
可刚摸了两把,塞了两叠进背包,就听到楼上有动静,有人吼了一嗓子,可把咱们吓一跳,只能在楼下赶紧找个地方藏好。
好在他们也没发现进人了,听着像是在喝酒,而且貌似已经喝了挺多了,讲话感觉有些含糊,舌头很粗的样子。
好家伙,他们太能聊了,讲了许久,我们等了老半天,还寻思着是不是要撤了呢,但就这么走,又有点不甘心……”
“之后呢?”见他停下,苏平眉头一拧。
“没了啊。”万杰说:“之后就没动静了呗,我们又在楼下待了一会儿,再没听到半点动静,就寻思着人是走了还是喝高了……
把楼下的钱都装进包里,我就想撤了,那俩哥们儿就提议说上去悄悄,别楼上还有好东西,我有点怕,但也很心动,被他们劝了几嘴就上去了。
好家伙,楼上好东西是真的多,还有个金牛,估摸着得有一两斤重可惜后边拿去卖的时候发现,什么金牛,就一铁镀铜……”
“咳咳!”
听见干咳,万杰又赶紧说回正题:“楼上几个房间搜完,就剩最靠里那间了。那门上了锁,但这锁不顶用,一下就开。
走进去,就一股酒味,想来他们就在这里头喝的酒咯,虽然没酒瓶子,但估摸着是被人收拾过……
我心里有点打鼓,但没见到人也放心了下来,开始搜。可惜这里头没什么好东西,而且翻着翻着,发现有人倒在地上……”
说到这儿,他连连咽了几口唾沫,才接着说:“我们都被吓了一跳,但看他没动静,心宽了点,想着他是不是喝高了,可看着又不太像……
阿飞胆肥,凑过去摸了摸他鼻子,这才发现,人竟然死了。
我们被吓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当场就说要走,他们俩竟然不干,说这里肯定有好东西,哇,也不知道他们脑子怎么想的,万一凶手没走,咱们撞破了他的好事,咱还有命在?
可我说不过他们,就只能继续留下来找东西。嘿,别看他们说不怕,动作急了很多,原本咱们摸东西都是一样样拿出来,再原原本本放回去的,这样不容易被发现,那会儿倒好,直接抽出来就扔地上。
好不容易翻完,真的什么鬼都没有,他们俩也待不下去了,咱就走了呗,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了。”
荀牧十指交叉,轻声问道:“大中午的进去,傍晚才出来,这么长的时间里,你们就只干了这事儿?”
万杰挠挠头:“我们先偷了别家,最后才去那栋别墅的白天嘛,都上班了,人不在家,其实比晚上更方便。然后又在别墅里耽误许久,所以……”
“所以,人是几点死的?”
“不知道啊,反正四点半左右没动静的,之后我们又蹲了有半个多钟才动手。”
“这么说,”苏平皱眉:“你们没见着凶手?”
“呃,见着了。”
“嗯?”荀牧立马提起精神:“说说!”
“他下来了一回,拿酒来着,不是死的那个,我记得很清楚。嗯,寸头,圆脸,有点儿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