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落网
“派出所。”苏平回道。
“带我去见她!”娄忠云攥拳。
“回头再说吧。”苏平摆摆手,淡淡的说道:“这些动物……我相信你出于好心,也会尽全力帮你争取,保你免于惩罚,但它们,你不能再养了。
我也愿意相信你能把它们养的很好,它们现在的状态就是实证,但很抱歉,这个社会,制度为先。如果你舍不得,可以凭你的技术,你的职业资格证书考入相应的单位,继续从事这一工作。”
娄忠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说:“我会的!”
“那么,我这就通知市里有关部门,将这些动物接走、救济。”苏平说,随后又道:“走吧,先离开这儿。”
几人轻轻点头,沉默着走出了防空洞,与门口的两位民警汇合,尔后请他们俩留下看着防空洞,等候有关部门派来的人交接工作——当然在此之前,痕检科还是得对现场做一遍勘察。
又半个钟,几人走回了寨口。
目送娄忠云回去之后,苏平才淡淡的瞥了祁渊一眼,说:“你跟我来。”
祁渊嗯一声,默默的跟在苏平后头。
两人沿着县道,一路走了下去。
苏平摸出烟,点上,递给祁渊一根,不出意外,祁渊接了,同样点上,点燃后拍了拍苏平的手背。
吐出口烟雾之后,苏平问道:“解释解释吧,为什么替娄修云开脱?”
祁渊沉默,低着头,抬脚踢了块石子,尔后又抬头望向远方田埂。
苏平见他不说,又继续道:“如果你仅仅只是将娄修云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给娄忠云听,倒也罢了——虽然目前仅仅只是娄修云的一面之词,我们尚未证实,手头没有任何证据。
可你做的更加过分,你不仅仅是在复述娄修云的话,而是在为她开脱。怎么,难不成你在同情她吗?
同情一名包庇犯?这可不是一名刑警会做、能做的事儿,别说现在的你,就是一年前你刚入职,顶着两个拐儿的见习警员警衔的时候,都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见祁渊还不回话,苏平不由皱眉,问道:“你认识娄修云?”
“开什么玩笑呢,我怎么可能认识她?”祁渊终于回话了,同时抬起手凑到嘴边,又抽了两口烟。
苏平啧一声,问:“有苦衷?”
“没有。”
“那有布局?”
“嗯。”
“连我都不能说?”
“那不是,”祁渊摇头说道:“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有点玄乎,但总的而言这事儿也无伤大雅,在娄忠云真正与娄修云见面之前,我肯定会找机会一五一十跟他解释清楚,所以我就大胆试探一下了。”
苏平挑眉。
祁渊又说:“可能是这一年里,各种挑战人性下限的案子见多了吧,我现在碰到这类案件,第一反应都是怀疑,怀疑任何一个人。”
“所以哪怕看到了现场,你也仍旧怀疑娄忠云?”苏平反问道:“你是在试探他?”
“嗯。”祁渊又踢了一枚小石子,说:“我没有为娄修云开脱的心思,仅仅只是想看看娄忠云的反应。结果事实证明,真的是我想多了,是我误会他了……”
“一篇检讨。”苏平淡淡的说道:“回头案子结束,工作总结的时候当场念出来。今年考核评优资格取消,封顶‘称职’,服气?”
“服气。”祁渊点点头。
“你怕是脑子被驴踢了。”苏平翻个白眼,嘀咕道:“以前也不见你这么任性,瞎试探。”
说完他又立刻抢白道:“你要敢说跟我学的我就把你踢田埂里去!我可没教过你扭曲事实来试探潜在但经实地验证发现嫌疑已经不大的目标,这和骗供诱供没啥区别,都是被禁止的。”
祁渊又抽了口烟,摇摇头:“以后不会了。”
苏平眉心拧的更深了些许。
但见祁渊没有再继续说的意思,他也只能道:“等会自己去找娄忠云,在他与娄修云见面之前,把事情跟他说清楚。”
祁渊点头。
两秒后,苏平又补充说:“我建议你直接把先前录制的,与娄修云接触的视频放给他看,少点麻烦,也免得转述过程中产生曲解。”
“好。”祁渊再次点头,犹豫片刻后,又说:“但我还想请娄忠云在看完视频后配合我们,和娄修云接触时,表现的更理解她一点。”
苏平挑眉:“你还怀疑娄修云?”
“嗯。”祁渊点点头:“她从接触到防空洞,到国庆期间出事,时间跨度太长了。虽然她的解释貌似合理,但是……时间跨度太长了。”
他强调了两次时间跨度。
苏平瞅了他一眼,点头:“可以,只要娄忠云愿意配合你。但……丑话说在前头,注意个度,别触线。”
“好。”祁渊笑道:“苏队要不嫌麻烦,接下来每一步,我都会和你说清楚,跟你商量商量,请你指示。”
苏平双眼微眯,若有所思,似乎在这一瞬间,有些理解祁渊了。
片刻后,苏平轻轻点头,说道:“好。”
“那我去了。”祁渊碾灭烟头,用纸包着捏在手心,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苏平双目渐渐迷蒙,失去焦距。过了好几秒,苏平才再次回神,呸了一声,笑骂道:“傻小子!”
随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先后打了荀牧和老赵头的电话。
……
四小时后,陶毅于余桥市硫鹤县抓获。
被抓的时候,他正在县七中附近的游戏厅打着老虎机,胡茬邋遢,双目通红,满头油腻,身上带着浓重的汗酸味,混合着烟味,很是刺鼻。
但被抓的时候,他倒是挺淡定的,默默的放下手中剩下的几枚游戏币,站起身,主动对着刑警伸出了双手,让刑警在他腕间戴上手铐。
刑警都不由得瞥了他两眼,然后问道:“知道犯啥事了么?”
“知道。”他依旧淡定,轻声说道:“肇事……不,应该说,驾车撞人,逃逸,顺便带走了受害人。”
他一开口,空气中的臭味又浓重了几分,让人难以忍受……
刑警皱起鼻子,问道:“好家伙,几天没洗澡了?”
“一星期。”他如行尸走肉,机械地回答道:“也有三天两夜没睡觉了。”
第271章 过程
“三天两夜没睡觉?”刑警被吓了一跳,问道:“你就一直待这?”
陶毅再次机械的点点头:“这里二十四小时不打烊,也不看看身份证,我就一直在这,啥都玩了几遍,饿了就让吧台煮个泡面。”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去哪都要身份证,宾馆我都不敢开,那些不用身份证的宾馆,我也没门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自己迟早会被抓的,可是又没有自首的勇气,就跟个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的在这儿等着,等你们来,抓我。”
刑警啧一声,说:“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犯了啥事,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陶毅点点头。
……
硫鹤县与平宽县紧挨着,且平宽山恰好位于两县交界处,从硫鹤县城过来仅十五分钟车程。
所以陶毅被直接送到了平和乡派出所这儿,交由苏平审讯。
但今天,恐怕无法完成审讯工作了。
陶毅已三天两夜没合眼,上了车不一会儿便直接睡着,精神状态极差,整个人眼窝深陷,面色憔悴无比……
再加上娄修云透露,陶毅两年前曾因脑血管瘤而入院。
所以……说实话苏平也担心他猝死,不敢强行把他叫起来,甚至还专门请乡医院的医生给他测了血压,拍了脑部ct。
乡镇医院条件稍差,只能做16排的,并且成像质量也略低些。
好在并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凃仲鑫阅片能力也挺强,大致看过几眼,发现没问题,一行人才放下心来。
娄忠云还是那个样儿,双目无神,似是丢了魂,也没再提见娄修云的事,倒是他们的父母闻讯赶来后,险些崩溃,闹着要见娄修云,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会把自己哥哥嫂嫂想的这么坏。
不过苏平没答应,建议他们先冷静下来再说。
……
次日清晨,八点。
祁渊和苏平吃完早饭,便来到留置室,叫醒了陶毅。
刚睁开眼时,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情况,那一瞬间脸色惊慌的很。
但很快他便回想起昨晚的事儿,不由又恢复木然,半晌后才长叹口气,起身简单洗漱完毕,又接过苏平给他带的早餐,迅速吃完了,擦擦嘴,便看向苏平,得寸进尺的问道:“警官,能给根烟么?”
苏平摸出烟放嘴里,点上,递给他。
他嫌弃的撇撇嘴:“警官能不能注意点卫生?疫情还没完全结束呢。”
“……”苏平嘴一抽。
他还真忽略了这事儿。
于是他重新摸出跟烟递给陶毅,帮陶毅点上火,然后问:“现在状态怎么样?能答话不?”
“能能能。”陶毅赶紧点头说道:“太久没睡,昨晚又睡得比较死,现在脑袋还有点昏沉沉的,可能有些低血糖了,不过总体来说没什么问题,答话肯定可以。”
苏平挑眉。
这家伙,和昨天那副死样儿简直判若两人,压根不是一回事儿。所以苏平也完全没料到,这家伙性格这么跳脱。
给人一种油嘴滑舌的感觉。
不过这都不重要,苏平眼神示意祁渊做好记录之后,便问:“昨天被捕的时候,你承认自己驾车撞人了,是吧?”
陶毅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是,撞得修云她嫂子。当时是修云告诉我说,她哥她嫂……”
随后他细致解释了自己驾车撞人的原因,以及撞人后将陶毅给扔进市区某个角落的垃圾桶里。
倒是与娄修云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不过考虑到他肇事后还给娄修云打过电话,两人或许有串供的可能。
于是静静听完他的供述之后,苏平也未置可否,只抛出第二个问题:“之后你就跑路了?”
“也没有,之后我就待在余桥,想找机会跑路。”他说道:“我冷静下来之后,心脏反而跳的更快了一点儿,当时就特别后悔,我怎么就这么冲动的把人给撞了呢?撞了就撞了吧,怎么就把人带车上来了?”
“然后?”
“之后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办才好,但一直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想不到办法。
不知不觉就到余桥了,我也想过要不找个医院带她去治病,到时候就说不小心撞的人,看她晕过去了比较着急,又不放心乡医院,县里医院和市里医院距离还差不多,完全可以解释说我主动送她就医,这样估计我的罪也不重。
但还是不甘心啊,本来就很气愤她的行为,我哪里甘心掏腰包给她治病,事后说不定还要赔一大笔钱?她不得讹死我?
期间我还路过了你们刑侦支队,当时都被吓死了,再转念一想,我也寻思着,瞎晃悠能晃悠到这儿来,或许也是天意,要不干脆去自首得了……”
祁渊抬头看了陶毅一眼,没说话。
再一次验证,许多嫌疑人落网后都会提一句,自己曾经想到过自首……
这句话半点意义都没有,警方早就听烦了。
陶毅也没发现祁渊的目光,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还是没那个胆子,所以就又踩了脚油门走了。
走了不是很远,开进了一个居委村外头,那村子还不是半封闭,没有设拦截卡什么的,随便就能进那种,我就鬼使神差的开了进去,把修云她嫂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伤的真的不重,我都能感觉到,那会儿她差不多应该快要醒了,所以就当给她个教训呗,等她醒了,恶心一阵,惶恐一会儿,再等慢慢回过神来,自然也就该自己想办法回家了嘛。”
苏平嗯一声,问道:“然后你给娄修云打了电话?”
“是她打来的。”陶毅说道:“期间其实她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我一直心烦意乱的,除了第一个接了之外,剩下的都没心思接,直到把人丢下了,不久她又打了电话来,我才跟她把接下来的事儿都说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来那会儿我整个人都已经轻松了不少,丢了个大负担嘛,但又听修云说他们报警了,这种心情就完全被破坏了——虽然我也知道,本就不是我把人丢了就真没事儿了……”
第272章 代价
“然后你就逃了?”苏平抿唇问道。
陶毅先是点头,接着又立刻摇头。
“你这啥意思?说清楚!”苏平皱眉。
他赶紧开口说道:“我刚开始没想逃,我就在附近开了间宾馆,想着冷静冷静,然后一待就是两天,结果也没人来抓我……
我的小心思一下就起来了,寻思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们警察肯定把该查的都查过了一遍,难不成没有发现我?修云没把我透露出来?
说实话的,如果能不付代价,当做这事情没发生过,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还犹豫过要不要回家里面去瞧瞧,而且我都行动了,开车往平宽这边开,但快到了之后,心脏又砰砰砰直跳……”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见祁渊和苏平似乎没插话询问的意思,就又继续说:“就那种很患得患失的心态吧。我就想着,先前你们是一直没来抓我,应该是还没发现我有作案嫌疑。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们查到我的话锁定我很简单的,一个是通过车,一个是通过宾馆,我住宾馆是用的我自己的身份证。
但是……万一之前没发现,现在忽然发现了呢?比如你们查到我的车在案发前后路过过现场?又或者修云承受不住压力向你们说了?
这两个方向太明确了,所以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你们随时都可能锁定我,说不定就是在下一秒。
而你们如果发现了我的话……其实守株待兔是最轻松的选择,那样的话我一回去说不定就被你们逮了,相当于自投罗网。
更要命的是,我越想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特别大,甚至恍惚个一两秒,就在恍惚当中看见了我兴冲冲的回家,然后被你们逮个正着的画面。
所以在即将下高速的时候,我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变道过去,而是决定继续直行,然后兜了个大圈,跑到了隔壁县城。”
苏平终于嗯了一声,然后问:“没想过跑更远的地方?”
“想过,但是……能跑哪去呢?”陶毅苦涩的叹了口气,摇头说:“要往前推一年,或许趁着你们还没发现我我先逃出国是比较妥当的选择,但现在出去岂不是等于自杀么?
而其他地方……没用的,一旦被你们列为追逃人员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抓,能跑哪去?更别说,其实我也没个一技之长,也卖不了力气,吃不了苦,真过上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我逼垮。”
“也就是说,你知道自己逃不掉,没希望,但也不甘心就这么乖乖自首,对吗?”苏平问道。
他颓然的点点头。
“倒是常见心态之一。”苏平呵一声,随后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入,换了个问题,说:“驾车撞人、挟持受害者逃逸、将受害人扔进我们刑侦支队附近的居委村角落的垃圾桶里之后,你给娄修云打了个电话,对吗?”
“嗯。”陶毅再次点头,随后皱眉问道:“这个我刚刚才说过吧?”
“对,你是说过。”苏平面无表情道:“但你没说,这个电话也是你对外的最后一个电话了。”
陶毅别过头去,说:“那以后,我就把我手机卡掰断了。”
“为什么?”
“不想被你们通过手机信号直接追踪到。”他说:“总归还是有点侥幸心理吧,或者说不想被抓的那么直接。”
接着他又说道:“不过这年头,对手机的依赖程度是真的高,所以没坚持多久我就连上了宾馆的wifi,把我各个金融软件里的钱都提现了,然后又去银行把钱都取出来,这样就算没手机倒也不至于没法生活。”
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说:“日子真的不好过,虽然我下载了不少小说,不少单机游戏,但还是难熬。
原本我觉得自己只要有游戏、小说、电影和音乐这些,就算完全没社交也无所谓,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无法接触无法触碰了,才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究竟有多大,这些平时并不在意的东西,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了多少多么重要的地位。”
苏平淡淡的看着他。
他讪讪一笑:“见丑了,不好意思,忽然有些感慨……”
“嗯。”苏平应一声,接着问:“所以你七号到了邻县后,就一直待在了那儿,对吧?”
“对。”他点头说:“当时也还开了间宾馆,睡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去退房,然后就跑电玩城了,一直玩到昨天下午被抓,期间一直没休息,一直在等着你们来,但你们一直都没来。”
苏平又嗯了一声,然后瞥了眼祁渊做的记录,寻思一阵子,在脑海中整理总结了下思路,又问道:“娄修云第一次告诉你她哥她嫂在‘虐待动物’,是什么时候?”
“就那天下午,接近傍晚。”陶毅说道:“我一听这事儿火气轰的一声就上来了,我罪看不得这样子的事儿,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么报警要么曝光他们,修云一开始阻止我我还特别不理解……
好在那个时候我还有点儿理智,想到她还在她哥她嫂家,然后我就立刻冷静了下来,说让她先找个借口离开,我先去接她走,她当时同意了,让我过去一趟,然后我就立刻动身了。”
说到这,他忍不住攥拳道:“真的好后悔,警官,你们说我为什么会这么冲动?我干嘛就要去撞那么一下?忍一会儿,回头把修云接走了然后直接报警或者曝光他们不就好了么,现在好了,这么大的代价……
这代价真的太重了,我完全承受不起,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还和修云计划着明年结婚……现在,完了,全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苏平静静的看着他。
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些许,安静下来了,苏平才忽然开口说:“告诉你两件事儿。”
“你说。”陶毅抿抿嘴,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痕,然后抬头看向苏平。
苏平平静的说道:“第一,这里头误会,娄忠云夫妇并没虐待动物,相反,他们是在救助被虐待动物。”
陶毅双眼一瞪。
但还不等他开口,苏平又继续说:“其次……看你的反应和供述,你竟然还不知道受害人吴依妹已死?”
第273章 排除
“什么?”陶毅惊骇交加:“死……死了?怎么可能?!”
祁渊瞥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发问,就忽然想到,这家伙最近并没有接触网络,也没看新闻,何况新闻报道上披露的信息也非常少,陶毅不了解也正常。
于是他又将问题给咽了下去,转而说道:“嗯,她死了。”
陶毅惊恐不已,连连说道:“我没杀她!真没有!我当时明明检查过的,她虽然被我撞晕过去了,但真的没有大碍,呼吸很有力,而且我把她放下车的时候她明明都快醒过来了……”
“呵,”祁渊听到这儿,忍不住冷笑起来:“你是医生么你,就知道她当时没有大碍,知道她快醒过来了?你凭啥下这断言?”
“……”陶毅抿抿嘴,咽了口唾沫,说:“我……还真是。”
祁渊:???
“我和修云都中山大学毕业的,我医学院,本硕连读,她文学院,我大她三级,但我俩同时毕业。”陶毅说道:“前不久我先后通过执医资格证考试和卫生事业单位考试的笔试、专业技能测试和面试,上月底刚入职。”
苏平斜了祁渊一眼。这些基本情况分明早就调查清楚了,祁渊竟然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祁渊讪讪的抬手搓了搓下巴的胡茬子。
刚想转移话题,苏平便抢白道:“十月十号上午八点许,我们接到报案,发现了吴依妹的尸体——吴依妹就是娄修云的嫂子。
十一号,也就是昨天,我们接到娄修云电话,称还原照上的人,很像她的嫂子,于是我们赶来了这儿,不久娄修云自首,向我们交代了一切。
然后我们去了那个防空洞,确定了所谓的虐待动物事件仅仅只是娄修云的臆测,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再之后,傍晚,你在邻县落网。夜,经亲子dna鉴定,我们确定死者便是娄艺颜的生母吴依妹——娄艺颜便是那天晚上被你撞到田埂里的小女孩,娄修云的侄女儿。”
陶毅张大了嘴,尔后忍不住长叹口气,面色颓然:“我懂了……果然,真的不能单纯凭借肉眼看到的症状就……”
“不,”苏平淡淡的说道:“经过我们一夜分析,结合你的行程等进行推测,最终确定你并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条件。”
“嗯?”陶毅猛地抬起头,惊喜的问:“真的吗?卧槽!警官你们牛逼!我自己都差点觉得我杀人了,你们还能查出真相,简直是神探!我……等等,杀……杀人?”
说到后边,他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再变。
“对,杀人。”苏平抬手呈刀,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淡淡的说道:“她脖子被人斩断,脑袋砍了下来,最终失血过多致死。”
陶毅咽了口唾沫。
苏平继续说道:“所以……
目前而言,你的罪责,我倾向于认为主要在‘以驾车撞人的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一块上,你的行为最终造成的结果,经过我们的法医鉴定,造成受害人轻伤。
但在此之后,受害人就被凶手带走,杀害……”
陶毅脸色渐渐复杂起来。
大起大落之下,他这会儿的心情也很微妙,有懊悔,有庆幸,松了口气,却也茫然无比。
最终,他忍不住讷讷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怎么就被人给害了呢?是得罪了什么人吗?还是……”
苏平瞥了他一眼,问道:“所以……今儿来问你,与其说是审讯,倒不如说是问询,主要目的在于三个。”
他立刻回神,说:“警官你问。”
“嗯。”苏平应一声,随后直入正题:“第一,你把吴依妹丢下的时间,具体到分钟。”
“具体……具体不到那么具体。”陶毅揉揉太阳穴,仔细回想了许久后,才说道:“只能说大概是七点四十五到八点之间吧,没法更加具体了。”
苏平瞥了祁渊一眼,就见祁渊将这些信息清清楚楚的记了下来。
于是他点点头,接着又看向陶毅问道:“当时你有没有看到什么行为举止可疑的人?”
“没有。”陶毅连连摇头:“我当时其实也挺慌的,把人放下以后就赶紧走了,哪里还有心思到处左顾右盼……”
“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都没发现。”陶毅说道,随后认真仔细的回忆片刻之后,再次摇头笃定的补充说:“啥也没留意到,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面。”
苏平眯了眯眼,随后道:“那么……说说你当时把吴依妹扔下的确切地址吧,具体到最近的门牌号。”
“这个我也没记啊。”陶毅挠头说:“我倒是还记得怎么走,但是……说实话也不好转述,不然我带你们过去瞧瞧?”
苏平眉心拧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行,稍晚些我们就返回去余桥,到时候带你去指认现场。”
陶毅颔首。
随后苏平又做了些补充,见没什么好问的了,便结束这次问询。
走出留置室,祁渊忍不住问道:“苏队,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就直接排除他的杀人嫌疑,真的好么?虽然昨晚分析了一夜,确定他是没有直接作案的条件,但万一他还有别的同伙呢?”
“我说了排除他杀人嫌疑了吗?”苏平轻笑,指了指他的执法记录仪,说道:“你回头自己听,我说的是,我们确定他不具备直接作案的条件,这点与你说的并没有区别。
另外,关于他的罪责,我说的也是目前我倾向于认为,而没有说断定。有问题?”
祁渊张了张嘴,随后立刻明白过来:“试探?欲擒故纵?”
“也算顺手而为吧。”苏平摆摆手
“高。”祁渊立刻竖起大拇指:“苏队你这手段耍的比我高明多了。”
“得了吧,少拍马屁。”苏平翻个白眼,随后又皱眉说:“但现在看,应当是我们多心了,他作案嫌疑确实不大。”
随后长叹口气,道:“如果真的无关的话……想要锁定凶手,难度不小,凶手与死者很可能不存在人际关系上的联系。
突破口恐怕……只能锁定在宁华音身上了,如果凶手与宁华音也没交集,本案搞不好真会成悬案……”
第274章 勇退
中午,吃过饭后,两辆警车离开平和乡,往市区方向开去。
路上,祁渊正翻着笔记,但他似乎集中不了注意力,翻页的速度看上去有些反常。
终于,苏平轻轻一笑,侧目看了他一眼,问:“怎么了,有心事儿?”
祁渊微微皱眉,尔后深吸口气,合起笔记本,看向苏平,终于忍不住问道:“苏队……能不能不要走?”
苏平:……
本有些困顿,想在车上睡个午觉的凃仲鑫忽然睁开双眼,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苏平,问道:“走?走去哪里?什么走?啥情况?”
祁渊抿抿嘴,尔后长叹口气,说:“苏队他……要离开了。”
“啥?”凃仲鑫张大了嘴,难以置信的问道:“开什么玩笑?退休么?不是,你才多大啊就退休。”
“我五十了。”苏平轻叹口气,说:“马上五十……”
“五十算个屁啊,在我面前说大?”凃仲鑫翻个白眼:“不是,老苏你咋回事儿?受刺激啦?”
“没。”苏平摇摇头,随后看向祁渊,问道:“你从哪知道这事儿的?我不记得我有透露出去过。”
“就……上个月底。”祁渊别过头,低声说道:“我去你办公室交报告,正好看到你桌上写了封信……”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我不是有意的,也没窥探你的意思,那信我只瞥了一眼,但……”
“呵呵,”苏平轻笑两声,摇摇头:“我说呢,你这毛孩子最近怎么退步这么大,各种低级错误接二连三的犯,比起见习的时候都有所不如……
感情,你是想让我骂你,让我觉得你还没成长起来,你还离不开我?怎么?你还想帮我创造价值么?”
祁渊深吸口气,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央求道:“苏队,能不能别走?”
苏平默默的打转向灯变道。
凃仲鑫眉头拧的更深了,忍不住说:“老苏,你真打算申请提前退休?我记得你还得再过两三年才满三十年年限吧?”
“我啥时候说要退休了?”苏平终于正面回答了这个问题,笑着说:“我这个人呐,闲不住的,这把年纪就让我退休,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那小祁说你要走?”凃仲鑫皱眉,随后看向祁渊,问:“小祁,你俩打什么哑谜?快说说,咋回事儿?”
“我说吧。”苏平接过话,淡淡的说道:“我想调到二线去。”
凃仲鑫:???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挑眉说:“你这家伙,有案子天天冲一线,没案子从下边大队里挑点案子来也要冲一线,现在你跟我说要急流勇退了?我咋就不信呢?”
“职位上退二线,又不代表工作也退二线了。”苏平笑笑,说:“只是寻思着吧,往前是进无可进了,顶了天真临退休的时候给个副处级待遇……
其实没意思的很,我就算退下来,凭着这些年的功劳,凭着刘局和老荀那边的面子,该有的待遇怎么着也不会差,那我还占着这位子干嘛?还是趁早脱身,让给年轻人吧。”
凃仲鑫沉默片刻,随后忍不住说:“你要退下来,未必还能在咱们支队里待着,指不定被调到那个部门。”
苏平也不说话了。
这时,祁渊又说:“苏队……你是觉得,自己挡着我们年轻人的道了?”
“难道不是吗?”苏平轻笑:“一个支队,能设几个副队长?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不动,其他几个也不动,像松、老海、老孟这些优秀的年轻人,永远没有机会往上提。”
“那也不用牺牲你自己啊。”祁渊有些激动,说:“你当这副队长,还能有谁不服气?队里好些老人都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你的能力人尽皆知,当副队都是屈才了……”
“你这么说,把老荀往哪放?”
“我不是那个意思!”祁渊皱眉:“但是……真的,你就是干到退休也绝对不会有人有意见,大家都服你,你也绝对不是累赘,反而是咱们重要的领路人……”
“服不服是一回事儿,我怎么做是另一回事。”苏平打断他,继续用淡然的语气说道:“总要给年轻人历练成长的机会,这样,老局长交给我的薪火,才能无止境的继续传下去。”
“说的等你自然退休了,他们再上去就会青黄不接似的。”
“那他们要卡几年?”苏平轻笑一声:“要么调走,要么等再过几年老荀调走了,他们几人抢一个位子,再不然等四五十岁了再从我这接过接力棒?那他们仕途可就真的到头了。”
随后他忍不住叹息道:“任何一个单位,有个像我一样升不上去,离退休又还早着的老人呐,都是让人挺绝望的事,我不想拦他们的路。”
“但就不得不让你牺牲吗?”祁渊忍不住说:“你都牺牲了多少次了?凭什么总是你?你的觉悟要不要那么高啊?合着全支队就你最伟光正呗!”
“小祁!”凃仲鑫双眼一瞪,呵斥道:“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
随后他又看向苏平,说:“不过老苏啊,小祁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行啦,不用再劝。”苏平笑道:“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牺牲啊,我的级别不会降,待遇不会跌,还能轻松点儿,少了不少工作风险,这算什么牺牲啊?我半点损失都没有好吗。”
说着,他又道:“真的,最近愈发觉得自己老啦,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熬一夜就觉得随时要猝死似的……
说实话,退下来,不仅仅只是给年轻人让路,其实更多的也是为自己考虑。别忘了,我也有家庭,有老婆女儿,冉冉今年才刚工作呢,我可不想她年纪轻轻就没了爸爸。”
“苏队,别乱讲!”祁渊皱眉。
但苏平话都说道这份上了,祁渊也着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总不能让他在岗位上摸鱼,要苏平能做到摸鱼的话,也不至于拼到现在了。
“行啦,”苏平嘴角扬起,温声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更何况还在同一个大系统里,以后想聊聊,打个电话就是了呗。”
第275章 垃圾桶
祁渊沉默了一路,直到下车,他都没再开口。
苏平也没多说什么,都不是小孩子了,当了刑警,生离死别注定有不少,迟早得习惯。
何况这算什么生离死别。
下了车,祁渊讨根烟,默默的抽起来,默默的看着苏平让后边的两辆警车停好,把嫌疑人陶毅喊下车,戴上脚镣,带他们去现场——他们停车的地方,离现场已经很接近。
走了几步,陶毅便抬起双手,右手食指伸出,指向前方,说道:“就是那儿了。”
苏平挑眉瞅了两眼。
看起来,那就是个很寻常的角落,摆着几只各式各样颜色各异的垃圾桶。
嗯,分类垃圾桶。
陶毅又补充说:“我当时是把她放‘可回收垃圾’的桶里。本来我是想扔厨余垃圾那个桶的,但有点太……想想还是别做的那么过分,所以就扔可回收垃圾里了。”
苏平啧一声。
余桥的垃圾分类工程,有些一言难尽。
总体来说,两句话概括,“雷声大雨点小”,还有就是“三分钟热度”。
当时魔都率先以雷霆之势推动垃圾分类后不久,便有大量的城市第一时间跟进,结果大多数都不了了之,草草收尾,并没有多少成效。
倒是留下了不少回收点,但这些回收点早就无人管理了,甚至每天来收垃圾的环卫车,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车全部一块儿统一拉走。
不过自觉地市民还是多,平时或许不会多留意,但看到这样式的垃圾桶,都会下意识的分个类。
或许他们无法精准分类,大多数生活垃圾都一股脑扔干垃圾桶里,厨房垃圾扔厨余垃圾桶,电池啥的扔有害垃圾,剩下的纸、塑料瓶、易拉罐啥的则放可回收垃圾。
这导致干垃圾与厨余垃圾两个桶内有大量属于另一个桶的垃圾,但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人制止,没人纠正。
但就视觉上说,可回收垃圾和有害垃圾这两个桶还真挺干净。
凃仲鑫走上前去瞧了几眼,挑眉说道:“怪不得,之前听到说把昏迷的受害人扔进垃圾桶后我就一直持怀疑态度。
因为死者尸表我仔仔细细检查过好几遍,做过菌落分析和微量成分分析,如果受害者在垃圾桶里头待过的话,肯定能查出来,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也绝对不会疏漏。现在搞清楚了,这垃圾桶怪干净的嘛。”
“确实,”苏平凑过来瞅了两眼,轻轻点头:“也不难理解。村子里就有废品站,像纸箱、塑料瓶这些,居民们估计都会屯起来,攒的差不多了再喊人来收,还能赚点小钱,交个水费啥的。”
祁渊踩灭烟头,凑了过来,终于开口说:“里头还是有些瓶子……小年轻们丢的吧?
我们这一辈基本都没老一辈那种意识了,相比起那几块钱,家里头还是干净整洁更重要。何况现在房价辣么贵,房租大多也夸张,多数人住房里的面积都满紧张的,再囤一大堆瓶瓶罐罐纸箱子,日子过的更不舒服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记得小时候和我爸妈住城里,他们也是屯这些,就屯在阳台,搞的阳台乱糟糟的,我都不乐意去。”
“不止丢的人少,还有人来这个垃圾桶里拿,好不容易攒点瓶瓶罐罐全都被人捡走拿去卖了。”苏平耸耸肩,随后对凃仲鑫问道:
“怎么样,能查吗?”
“难说,毕竟过去这么多天了,我估计很难查到有价值的生物学痕迹。”凃仲鑫摇头说道:“可以让痕检的同事来看看,他们说不定还能发现些细节,但我觉得够呛,别报太大的期望。”
苏平叹口气,随后看向祁渊,说:“小祁,打个电话,通知痕检的兄弟过来看看……另外联系联系环卫,问问这个垃圾点的情况。”
“好。”祁渊点头。他这会儿虽然兴致不高,但也不会干耽误工作的事,立刻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掏出手机打电话。
见状,凃仲鑫啧一声,对祁渊扬了扬下巴,说:“你要走,对他打击非常大啊。”
“小毛孩子,太重感情了。”苏平轻叹口气。
凃仲鑫唇一抿,说:“别说他了,我都受不了。咱们俩认识都快有二十年了吧?”
“不止了。”苏平想了想,道:“咱俩96年认识的,7月份,算一算二十四年了已经,当时我刚入职没几年,你是主检法医师,一来二去咱们也就认识了,之后也分别被调到不同地方,但最后都来到了支队。”
“二十四年了啊。”凃仲鑫更加感慨。
苏平斜了他一眼:“十年前你就成了主任法医师,按理之后调动机会也不少,怎么不走?”
“这问题你想问很久了吧?”凃仲鑫微笑,随后摆摆手说:“别误会啊,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宁为鸡头不当凤尾,在余桥这小地方我算是炙手可热的专家,但像省厅呐、法医中心呐,那是神仙扎堆,我去了也只能当小喽啰。
我好不容易从基层一步步的熬上来,可不想再去给人当小弟了,现在这日子也怪舒坦。”
“放屁吧你。”苏平翻个白眼:“你就是去了公安部法医鉴定中心也绝不是啥小喽啰。”
“夸张了。”凃仲鑫摆摆手,同时看向垃圾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过了一小会儿,他又忍不住问:“话说,会被调到哪,能知道不?”
“督查吧?”苏平想了想,说:“督查算是刘局……”
“想屁吃,”凃仲鑫翻个白眼:“你要被调督查还不得把整个余桥公安系统上下整的鸡飞狗跳?刘局失了智才会把你往那边调。”
“那估计是户政,或者去坐冷板凳。”苏平耸肩:“让我去看守所也有可能。”
“算了,”凃仲鑫摆摆手:“有结果了通知一声……咦?等等,这是?”
他忽然往前迈了两步,尔后弯下腰,仔细盯着可回收垃圾桶。
苏平也立刻回神,问道:“怎么?有发现么?”
“还不确定,你等我好好看看。”
第276章 坐实
苏平点点头,不再打岔,静静的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祁渊也打完电话,走了回来。
苏平看了他一眼,轻轻颔首,算打过招呼,又指了指凃仲鑫,示意凃仲鑫正在工作,别打扰到他。
祁渊嗯一声,轻声说安排的事儿都做完了,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苏平摸出烟,递给他,他接过,点上,又与苏平一块后退了两步,避免烟灰落到现场,干扰调查结果。
虽然过去这么多天,这一块按理早就被干扰的面目全非了。
几秒后,祁渊没忍住,喊道:“苏队……”
“嗯?”苏平回应。
“到时候……说一声吧。”祁渊勉力扯着嘴角扬起,挤出些许笑容,说:“我请你吃饭。”
“好啊!”苏平笑道。
祁渊嘴唇蠕了蠕,最终憋出个嗯字。
而此时,凃仲鑫也打开了自己的勘察箱,取出棉签和生理盐水,用盐水把棉签打湿,在垃圾桶上几个地方仔细认真的擦了擦,然后放进一根试管当中。
随后他又取出小刀,刮了些许痕迹下来,也放进试管里头,尔后将东西都放回勘察箱里,合上,这才轻呼口气,站起身说:“搞定了。”
苏平立刻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凃仲鑫双目上翻,想了想,说:“主要是汗渍和唾液斑,而且不确定是否是凶手留下的。”
苏平皱眉。
祁渊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不好办呐,目前除了知道凶手不高,身材瘦小之外,竟没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留存……”
“是啊。”凃仲鑫也感慨道:“虽然凶手侵犯了受害人的食管、气管,但这两个部位仅仅是存在撕裂痕迹,并检查出了少量润滑油,据此推测是被侵犯的,但却是半点体液也没检得……”
苏平抿抿嘴,瞧了祁渊一眼,尔后别开目光。
祁渊微微皱眉。
先前就发现苏平一直瞧着自己看,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后来想到苏平不久可能就要离开支队,又没心思去计较了,甚至工作都不怎么提得起干劲来。
但这会儿,苏平的动作,又让他纳闷起来,不由问道:“怎么了苏队?”
“没什么。”苏平摇摇头。
祁渊眉心拧的更深了。
这时凃仲鑫又说:“希望经过对比排查之后,能有所发现吧。可惜汗液与唾液中虽然也蕴藏着不少信息,但还是不太够……”
“尽人事听天命吧。”苏平说道:“只希望这桩案子别成悬案。这年头悬案已经越来越少了,要在咱们手里头出一个,怪丢人的。”
祁渊静默不语,只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苏平。
奇了怪了,到底咋个回事儿?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响起,荀牧领着几名痕检员过来,问了下情况,便让痕检员配合凃仲鑫再次展开检查。
安排完任务之后,他便看向祁渊,挑眉问道:“咋了小祁,怎么一副丢了钱的样子?有人得罪你啦?”
祁渊抿抿嘴,长叹口气,尔后又轻轻摇头表示没事儿。
荀牧更加纳闷,但见他不想说的亚子,便也没追问,只又看向苏平,笑着说道:“老苏,你的申请我帮你上交了,果然不出意料啊,被刘局驳回了。”
苏平翻个白眼:“那我再申请呗,又不是……”
“听我说完,”荀牧摆摆手,说:“我猜的不差,老赵头的退休申请批下来了,等手续跑完他离职后,便升你为支队政委。”
苏平挑了挑眉。
祁渊也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随后荀牧笑道:“这算是完美收场了,你不至于再占位置,同时也算是从一线退了下来,负责二线工作,管思政方面,各方面都完美。关键是,你还能留下来。”
祁渊眼前一亮。
苏平盯了他半晌,才忽的展颜笑道:“为这事儿,你怕是没少跑关系吧?也是辛苦你了。”
“我早就说过的。”荀牧面带微笑:“你接替老赵头是众望所归。”
“辛苦你了。”苏平拍拍他肩膀,说道:“这桩案子完了请你吃饭,小祁请客!”
祁渊:???
这时苏平正好转过身来,说:“你刚不说‘到时候’跟你说一声么?时候到了,我留在支队,满意了吧?”
祁渊眨眨眼睛,然后噗嗤一笑,说:“行行行,我请客。最近也攒了不少钱,随便挑随便吃!就算去旋转餐厅我也认了。”
“哪能真坑你到那种地方去,到时候再说吧。”苏平摆摆手,然后又看向荀牧问道:“这两天你们这儿有什么进展么得?”
“还没,不过倒是有方向。”荀牧说道,随后也看向祁渊,继续说:“还记得小祁之前说的么?嫌疑人的目标有可能是宁华音,吴依妹只是遭了无妄之灾。”
祁渊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所以……发现目标了?”
“还没,不过……”
苏平翻个白眼:“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大喘气的干啥子?”
荀牧笑笑,不在卖关子,直接说道:“宁华音在这儿举目无亲,所以凶手与她应该并没有直接的人际关系往来,但倘若目标是她的话……两种可能性最大,其一是她找来的‘拍摄水军’,其二是她的疯狂粉。”
“等等,‘拍摄水军’?”苏平挑眉:“她被监控,被入室的事儿,确定是自导自演的了?”
“确定了。”荀牧耸耸肩:“她挺配合的和咱们一块去查流水,然后就查到了几笔隐藏的比较深的转账记录,虽然名义上购买的是点卡、视频会员、电子书资料等虚拟电子产品,但实际上,就是请狗仔拍自己。”
苏平若有所思。
荀牧继续说:“证据之下,她也终于承认,所谓的被跟踪,被偷拍,确实都是她自导自演,不过只一开始花钱,后来都是那几个狗仔主动拍她甚至自己掏钱拍她了。”
“为啥?”祁渊有些诧异。
“人长得好看,身材又高挑,把她当模特了呗。”荀牧耸耸肩。
祁渊皱眉:“可不是说全网都没有她的那种不雅照片吗?”
“谁说拍片就一定要拍那种了?”荀牧挑眉:“清纯风、写实风、日常风也很有市场的。而且那些‘狗仔’们赚钱的门路也广,并不知局限于偷拍和肉照。”
第277章 指向
“这样吗?”祁渊张了张嘴。
荀牧一摊手,说道:“后续拍的那些照片视频,她还反倒赚了不少钱呢。至于炒作,则是顺带着的了,一来她还没完全放弃当个网红博主;二来嘛,她有没有名气,可是两个价格。
所以即使粉丝的关注度早已不在,但她依旧坚持着炒作,搞绯闻,报警。被人跟踪是假,被人入室也是假,但反正只要不被看出来,就没有别的什么损失,反倒能有不少收益。”
顿了顿,荀牧又接着说:“所以她交代完这些后,我就以谎报警情,故意扰乱公共秩序为由把她给拘留了。”
“那么,言归正传。”苏平打个响指,说:“你刚刚说的方向,具体讲讲吧。”
“嗯。”荀牧轻轻点头,接着说:“其实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很明显了,凶手大概率是她雇佣的‘狗仔’之一,以与以往一贯的手法入室,安装监控后,忽然不满足于此,起了歹心,便在她租的房子里等着她回来。
另一种可能嘛,则是某个疯狂地粉丝,在发现她屡次被人入室、安装监控而被侵犯**,却又屡次报警而一无所得,顿时起了歹心,心中邪念无限扩大后,便干脆效仿她公布出来的‘作案手段’,入室等她。
不管哪种可能,最终的结果应当都是一致的,即没等到宁华音,却看见了被扔进垃圾桶里的吴依妹,并将人‘捡’回去,作案,虐尸,最后逃逸。”
苏平捏着下巴沉思起来。
祁渊同样陷入沉思,半晌后才说:“其实这个思路提出后不久,我自个儿就否了。”
荀牧瞧了他两眼,笑道:“因为要按照这个思路,凶手的目标该是宁华音才对,而且目的很可能是财或色,所以在动手前不该节外生枝才对,是吗?”
“对的,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觉得有些矛盾,才放弃了这个思路。”祁渊接话说道:“而且……如果吴依妹颜值惊人身材过人也就罢了,怀揣着反正都要整,搞谁不是搞的想法有可能转而对吴依妹下手。
但从现场看,受害人身材一般,且面部还原后,能发现她的颜值也一般,加之皮肤粗糙,手脚粗大……其实和宁华音完全没可比性。我不认为凶手会为了她而放弃对宁华音下手。”
苏平轻轻颔首,接话说道:“确实,这是个问题。更何况,若是劫财劫色的话,不应该放过那个部位,而对受害者食管、气管下手,除非是砍头后临时起意……
但临时起意之前,其他方面该做的事儿理应都做了才对吧?但从现有条件判断,我认为凶手的意图应当就是杀人,杀人之后,才泛起了别的心思。
至于侵犯死者食管、器官的行为,可能是某种扭曲心理,但也有可能只是一种报复行为。”
“我再补充一点,”荀牧不慌不忙,说:“别忘了,我们通过凶手毁坏受害人头部及指纹的行为,推测他与受害人应当有一定的关联,所以担心被我们顺藤摸瓜的查到他,才会费尽心思的抹去能指向死者身份的线索。”
苏平看向祁渊:“所以你先前说的,凶手与受害人可能并无人及关联的说法就错了,相反,我们一开始就推测凶手与死者应当……”
祁渊挑眉,纠正道:“苏队,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推断是你说的。”
“嗯?”苏平斜向一旁:“是我说的吗?我怎么没印象?”
“是你说的,”祁渊耸肩:“不信你回去看273章末尾。”
“犯规了啊你,又一言不合打碎次元壁。”苏平翻个白眼:“可能我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了吧……但你当时也没反驳不是?”
祁渊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
懒得跟这个老小孩深入辩驳。
“好啦,”荀牧拍拍手,像名幼师一样将他俩的注意力拉回来,说:“言归正传。基于上述结论,我们大胆推测,凶手不仅仅是关注了宁华音的粉丝或者她请的‘狗仔’,而且还很可能认识吴依妹,且彼此有矛盾。”
“还有个问题,”苏平打断他:“我问过受害人丈夫,他否认了与人有矛盾的可能,而且他们一家子,在村中口碑挺好的。”
“所以我是向吴依妹娘家求证。”荀牧嘴角扬起,有些得意,这种胜过了苏平一头的感觉让他沉迷。
随后他接着说:“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大约十**年前,吴依妹高中辍学,和她的小男友跑了,跑来咱们余桥打拼,可把她家人气了半死。”
祁渊瞬间来了精神,第一时间摸出纸笔准备记录。
荀牧将故事娓娓道来。
其实就是个挺简单、狗血却常见的故事。当时的吴依妹年纪尚小,又大胆外向,十六岁后与小男友搅和到一块儿,不久就怀了孕,又堕了胎。
嗯,那时候的她,还挺漂亮的,身材也好,辍学前就是班花。
打拼了大概四五年,曾经的激情热火不仅彻底浇灭,更被生活给彻底摧毁了,那个男人虽爱她,也确确实实发自内心的对她好,但却没工作,没收入。
或者说曾经是有的,在工地干活,但因为一场意外摔断了腿之后,工作就丢了,养好伤也不愿意继续出去务工,就在家里赖着。
于是,扛了两年,吴依妹自觉再也扛不起两人的小世界,也看不到半点未来和希望,终于提出分手。
那男人反应很大,甚至拿出了热恋中拍过的照片来威胁,吴依妹受了极大的刺激,然后选择报警,待男人被捕后便离开了余桥。
故事说完,荀牧又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查到了那个人,巧的是,他关注了宁华音,而且几乎每一部作品都留下了评论,而宁华音发布的‘受扰’动态下边,也有他活跃的身影。
哦对了,他虽然不是锁匠,但当过一阵子学徒,跟着装修师傅安装各种防盗门,多少学了点手艺。”
“你查到的东西还真不少……那基本确定,凶手大概率就是他无疑了。”苏平耸耸肩:“准备出手了吗?”
“目前还在查他的下落,他很可能早就逃出了余桥。”荀牧轻叹口气。
祁渊则说:“那个……我忽然有点好奇,吴依妹不是本地人,那件事后又离开了余桥,那她是怎么和娄忠云认识并相恋、结婚的?”
第278章 过往
“也是缘分。”荀牧抬头感慨一句,然后反问道:“小祁,你知道人言可畏吧?尤其是农村,村头出点事儿,村尾立刻就知道了,而且人人都不免指指点点……”
祁渊轻轻颔首,同时说:“农村里头有些思想确实偏激且落后。有件事儿我到现在印象还很深刻——
我表姨——也就是我妈的表姐在老家高中任教,有一回过年来我们家作客,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早恋的事儿。
听表姨的意思,她将早恋的过错大半都推到了女生身上,说什么,要女生矜持些,别那么不知检点,早恋现象又怎么会这么大规模的出现?她甚至还给那些恋爱了的女生起了个统一的绰号,叫她们剑南春。”
苏平:???
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反应过来:“见男春?”
荀牧翻了个白眼:“女人何苦为难女孩……我不认同早恋,但我觉得也没必要畏之如虎,更不该把责任都推向其中一方,还说的那么难听。对于这种事儿,还是应当以引导为主,一昧打压不可行。”
苏平接话:“关键现在是平权社会,重男轻女也好,女性有错论也罢,以及思想上行为上的奴役、压制都是不可取的。
当然,也不该矫枉过正,像田园女权和那些带女拳师就又太过了,引人厌恶,反而只会给女性群体抹黑,激化双方矛盾。”
祁渊干咳两声:“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嗯。”荀牧揉揉眉心,说:“怎么又歪楼了……这要让咱们重新回去高考,怕是得因为跑题变成五类文。”
祁渊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写的晦涩难懂些,多引经据典,且引用那种很偏很小众的,让阅卷老师都看不懂,说不定能评满分。”
“别妄议实事,屁股歪了。”苏平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听了点事儿就一定要拿出来卖弄?知道个梗就不分场合乱玩?
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别丢了客观中立公正的立场!再有下次,检讨走起。记着,我马上就要负责支队思政工作,别让我难做。”
祁渊缩了缩脖子。
荀牧笑笑,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言归正传。你们清楚农村里对于她这样的情况持一种很苛刻的态度,甚至她家人都不太理解她就好。”
“是啊,”祁渊说:“过往的经历就像一根拔不出来的刺,深深扎根于她和她家人的心中,一旦与家里人爆发矛盾,最快说出了这句话,便会狠狠的刺痛她……所以后来她又一次出走了吧?”
“对。”荀牧颔首,说道:“她去了北阳县,在县城服装厂工作,还养了只猫。
而那时,娄忠云则在北阳县动物防疫检疫站工作,同时也帮人治治宠物疾病,相当于接私活——那个时候,北阳县并没有宠物诊所,县城里头这一块的市场并不大。”
祁渊若有所思:“然后他们就认识上了?”
“嗯,认识,相恋,结婚,生子。”荀牧说道:“娄忠云没去过几次吴依妹的老家,也就提婚订婚和下聘礼迎娶媳妇的时候去过了。
而吴依妹的过往,她家人都是守口如瓶的,生怕娄忠云介意,同时还提前打点好了关系,让乡亲们不要乱说,所以这些事娄忠云应该并不知道。”
“不,我知道。”娄忠云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荀牧猛地回头,祁渊和苏平也微微挑眉,有些诧异。
“我没有跟踪你们的意思,事实上,我是来看看我老婆的,支队的警察同志说你们在这,我就找了过来,正好瞧见这儿人不少。”娄忠云立刻解释,随后又补充说:“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苏平皱眉思索片刻,随后对他招招手:“娄先生,请过来。”
他点点头,这才越过警戒线,走到了苏平三人的边上,接过苏平递来的香烟,说了声谢谢,点上,随后又说:
“我们认识没多久,阿妹就把曾经的事儿都跟我说了。说实话,我当时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但想想,她也是受害人,而且当时她正与那男人恋爱,你侬我侬的,都很正常,就像我,我也不是初恋,不是第一次,先前玩的开的时候也拍过照片,又有什么资格介意?
过去的就过去吧,只要今后我们都好好的,那就都没关系,咱们彼此理解彼此尊重,一路往下走就行了,日子要往未来过,不是往过去走,是吧?更何况她愿意跟我说这些,就说明她足够坦诚,是真心在乎我,这就够了。”
苏平点点头,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要得,你这人硬是要得,这才是真汉子。”
他摆摆手,接着说:“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恶劣的后果——所以阿妹是那个男人害的吗?”
“目前还在调查中。”荀牧给了个相对保守的回答,然后问道:“关于那个男人,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多少,我没详细问,怕刺痛阿妹。”娄忠云皱起眉头,过了半晌又咬牙说:“早知道我就该打听清楚一点……”
苏平摇摇头。
几人都不再言语,娄忠云也陷入了沉默,过了良久,他才忍不住轻声问:“警官,我能去见见阿妹吗?”
“稍等一会儿吧。”苏平指了指凃仲鑫等人,说:“那位你昨天见过,他就是你妻子的主检法医,等他做完现场工作,咱们就一块儿回去。”
“好。”娄忠云深吸口气,随后微微侧过脑袋,目光落在了陶毅身上,双眼微微一眯,忍不住问道:“就他撞了阿妹?”
感受到他的目光,陶毅脖子微微一缩。
这事儿是他做错了,因为他的冲动,撞了好人,才有后来的事儿。
如果娄忠云夫妇真的是虐待动物的人渣,他即使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为,面对娄忠云依旧能理直气壮,但现在他是真的心虚。
荀牧轻轻点头,说道:“是他。”
娄忠云轻轻攥拳,克制了自己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警官,我能和他单独聊聊吗?”
“单独不行。”苏平淡淡的说:“只是聊聊的话,也得尊重他的意见。”
第279章 怀疑
听了娄忠云的诉求,陶毅挣扎许久,终于点点头,对苏平说:“行吧,谈谈也好。”
于是苏平对娄忠云招了招手,娄忠云便与荀牧、祁渊一块走了过来。
“陶毅?”娄忠云问道:“娄修云她男友?”
对从小宠到大的妹妹直呼其名,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娄忠云对这个妹妹的意见很大了。
陶毅轻轻颔首,然后别过头去,不敢直视娄忠云。
娄忠云却一直盯着他,始终不说话。
苏平微微皱眉,眼神示意祁渊和荀牧看紧点,免得娄忠云忽然爆发,一拳怼在陶毅脸上。
但过了半晌,娄忠云终于开口,却也只说:“年轻人,别那么冲,克制点吧,干好事可以,但别真把自己当成正义卫士了。”
陶毅猛地回过头,张了张嘴,诧异的看着娄忠云。
片刻后,他合上嘴,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懂了……谢谢。”
“不,你不懂。”娄忠云缓缓摇头:“在牢里,多想,多思考。”
陶毅轻轻点头。
娄忠云不再说话,转过身走到了一边,蹲在角落里重新点了根烟。
祁渊眨眨眼睛,有些诧异,娄忠云就想跟陶毅说这个?
不对,娄忠云盯着陶毅的时候,双目微红,双手攥拳,那分明是瞪,分明是在爆发边缘。
他是恨陶毅的。
但很明显,他最终克制住了恨,到嘴边的话,也变成了其他。
或许是他尚且年幼的女儿让他最终保持住了理智吧?毕竟若真的揍了陶毅一顿,或许一时解恨了,但也得为此承担代价。而他女儿,短时间内已经再经不起半点刺激了。
何况有祁渊等人在身边,显而易见的,他顶多只能打一拳,就会被制止。
……
几分钟后,凃仲鑫站起身,抬起勘察箱走了过来,说道:“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我再做个细致的检验。”
苏平颔首,随后看向痕检科的刑警们,问道:“他们呢?”
“还要在现场勘察勘察,然后这几个垃圾桶说不定都得扛回去。”凃仲鑫说道:“我们先走吧。”
“行。”苏平点头说道:“你们先回去,我留一会儿,也方便等会和环卫派来的人交流。”
“嗯。”荀牧颔首,说:“那我们先回去。”
随后他又看向娄忠云,说道:“娄先生,走了。”
娄忠云踩灭烟头站起身,默默的走到凃仲鑫身边,伸出手。
凃仲鑫愣了两秒,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随后娄忠云又说:“我想见见我老婆。”
“好。”凃仲鑫只吐出这么一个字。
一行人便又上了车,往支队方向开去——这儿距离支队已经很近了,不过两分钟左右,车辆便纷纷开入支队,挺好,荀牧又交代刑警将陶毅押送到看守所去,便带着众人走进支队办公大楼。
走到一半,娄忠云忽然问道:“对了……娄修云呢?没一块被押回来?”
“移交女子看守队了。”荀牧回道:“关于她的罪责……目前还在调查当中,以进一步精确确定。”
娄忠云竟笑了一声,尔后摇摇头:“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荀牧瞥了娄忠云一眼,没回话——他看过娄修云的供词,并对整个案情做了细致的分析,怀疑娄修云恐怕不仅仅只是犯了包庇罪那么简单。
很可能,还包括唆使犯罪。
是的,荀牧认为,陶毅并不仅仅是冲动犯罪,之所以会撞吴依妹,除“正义感爆棚”被愤怒冲昏了头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来自娄修云的唆使,至少也是暗示。
他仔细研究过娄修云和陶毅的供词,重点关注了二人对话的部分,发现娄修云初次打电话给陶毅时,以及向警方供述时,都有意无意的将“虐待动物”的责任推到了吴依妹的身上。
而且在讲述中,也有不少“虽然放心自己哥哥,但不放心嫂子”这一类的对话,也说过“哥哥原本很善良,热爱动物,怎么会变成这样”之类的言辞。
字里行间,似乎都在表明,要不是吴依妹,事情不会变成这样,以及如果没有吴依妹,她哥哥就如何如何……
但仅凭这些,还有些模棱两可,不足以证明娄修云是在唆使他人犯罪,甚至依据无罪推定原则,唆使犯罪这一罪名基本不成立。
可荀牧有这种直觉——或者说,对人性恶的判断倾向,让他忍不住往这种可能去想。
所以他派出了松哥和老海这两位精英前去提审娄修云——松哥亲和力十足,能最大程度解除娄修云的戒备心,而老海则是心理学专业出身,可相对有效且正确的去评判娄修云的心理。
当然,老海在这方面的业务能力并不算太强,荀牧这么做,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能验证最好,无法验证,再想办法。
对荀牧而言,既然起了疑心,总得想办法证明或者证否才是,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他猜测是正确的,那么娄修云这样的人可比陶毅可怕多了。
不过……要实在没辙的话,他也没办法。毕竟这年头办案讲证据,同时人的精力也有限,他不可能长期咬着这桩案子不松口。
终于走到了地下室,来到尸柜前,凃仲鑫拉出个尸柜,露出了吴依妹的尸身。
只一眼,娄忠云浑身便僵住了,忍不住颤抖起来。
祁渊和荀牧别过头去——这具尸体,硬要论血腥程度、**程度,在他俩见过的尸身中其实排不上号,但那枚被煮烂了的头颅,最能引发人的共情心,让人不忍直视。
尔后颤抖着走到尸柜边上,抬起双手。
“娄先生。”凃仲鑫立刻说道:“请不要触碰尸身。”
娄忠云深吸口气,咬着牙强迫着收回手,豆大的泪珠便开始一滴滴往下砸落。
开始时他还很克制,只是无声落泪,但很快便啜泣起来,进而有些哽咽,再变得嚎啕大哭。
三个大男人在一旁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哭了半晌,他才抽噎着问道:“我什么时候能接阿妹回家?”
“一般而言,结案后。”凃仲鑫回答:“或者是经我鉴定,确认尸检结果不存疑点,无可辩驳,没有缺漏,无需再次检验鉴定,你就能够带她回去火葬了。”
第280章 嫌疑人
娄忠云一边哭一边抽噎,不时咳嗽,甚至抽空吐了口痰。
吐进医疗废弃物里。
严格算,这是祁渊第四次看见男人哭成这样。
半晌,他才恢复过来,随后说自己会在支队对面开个宾馆,希望警方有消息之后,能第一时间通知他。
荀牧自是满口答应,与祁渊一块送他出去。
凃仲鑫摇摇头,叹息两声,便将冰柜推回去,开始干活了。
刚送娄忠云离开,荀牧手机便响了起来。
荀牧看看来电显示,又左右瞧瞧,便对祁渊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然后接通电话,摁下扩音,问道:“阿先,怎么说?”
阿先负责向交管局求助、联络,借助交通探头寻找吴依妹前男友的下落。
“荀队,”电话那头,阿先打了声招呼,然后便说:“监控显示,十月物号凌晨四点二十分,目标上了二环快速,于北二环麻坡立交下快速,走汇水收费站上高速出城,最终离开了余桥,目前具体下落不明。”
“噢?”荀牧皱眉:“果然出逃了么……”
“嗯。”阿先回答道:“基本可以确认是出逃了,我联系了嫌疑人的父母和大哥,都说已联系不上他。”
说完,那边顿了两秒左右,才继续问道:“荀队,要把他列为网上追逃人员吗?”
“我会处理。”荀牧说道,想了想,又问:“嫌疑人出城时,可有套牌等行为?”
“没有。”阿先回答,随后又补充说:“他开是摩托。”
“摩托?”荀牧又是一愣,过了两秒才接着问:“排量大于400cc的重机车么?”
“对。”阿先应道。
荀牧又问:“什么牌子的?”
“呃……我不懂这块,荀队你等等,我问问交警兄弟。”
过了几秒,来了回答,阿先说道:“问清楚了是杜卡迪2015'1299,后边还有一串英文,我念不来。2015年上市的,目前已停产,听说上市的时候市场报价是三十万九千起步,算豪车了。”
“三十万?”荀牧一愣,然后反问道:“有没有搞错?他和吴依妹分手后混的这么好的吗?”
“交警队现在正在查……”阿先回答,接着很快又说:“哦哦哦!查出来了,二手车交易过继的,时间是去年四月……交易金额大概是十四万左右。”
荀牧微微皱眉。
十四万买辆机车,也不少了——他不认为这人能毫不犹豫的砸出十四万,更不认为这人能为机车狂热到,不顾自身经济与生活条件,硬讨十四万买辆机车的程度。
不过这些都是旁枝末节了,目前重点在于缉拿此人。
于是他又问了些细节,并让阿先发几张清晰的照片回来,便挂断了电话。
这时祁渊才说:“嫌疑人逃了啊,这可不好办,麻烦不小。”
“是有点麻烦,但不用担心,他逃不掉。”荀牧冷笑道:“这年头,他能跑哪去?除非一路狂奔跑到个没啥监控的贫困县,然后挑个深山老林往里头一钻,再也不出来,但就算这样,他迟早也得落网被抓。”
“总归多了不少事儿。”祁渊摇摇头,接着问道:“嫌疑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没说吗?”
“没说。”祁渊摇头。
荀牧干咳两声,道:“杨学恒,木易杨,学习的学,恒久的恒,出狱后随父母将户口迁来了余桥,今年三十四岁,单身,无业,啃老中。”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早些年他爸还寻思着给他买辆车让他去跑网约车的,结果后来网约车连续发生几起恶性案件,公司收缩了司机注册入口,加紧了驾驶员审核,他有过犯罪前科和服刑经历,无法通过审核,便作罢了。
他也送过外卖,跑过快递,但这个人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年轻肯吃苦的小伙子了,变得游手好闲,好逸恶劳,都干不长久,他爸妈成天忧心忡忡,他哥对他意见也特别大。”
祁渊啧一声,说:“这样的人,确实不大可能拿的出十来万去买机车,他爹也绝不会同意,除非他胁迫自己爸妈就范。”
“说起来,”荀牧耸耸肩:“我还没和他家属正式谈过,家属这块是方常带人去问询的,我知道的消息也来自于他。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祁渊没啥意见,自然荀牧说啥就是啥了。
于是荀牧便拉着祁渊进了支队办公楼,蹲在角落又给方常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荀队,巧了这不是,我刚出来准备给你打个电话汇报结果呢。”方常回答道,他还是那么活泼,挺跳的。
好在荀牧不是苏平,比苏平随和的多,并不在意这些,便笑道:“都问清楚了?”
“大致上跟上一次和你汇报的结果差别不大。”方常说道:“十四年前,吴依妹向杨学恒提出分手,杨学恒不同意,并以私照为威胁,不久后由拒绝分手改为威胁吴依妹给他四十万,并将她的不雅照散布出去,随后吴依妹报警。
次年,杨学恒因触犯敲诈勒索罪、散布隐晦物品罪共计获刑五年,因在狱中改造消极,寻衅滋事,加罪一年,最终于七年前出狱。”
祁渊听到这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年头,在狱中不能减刑反倒加刑的可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这家伙还真是死不悔改。
方常声音继续传出:“出来之后,他变得更加游手好闲,自甘堕落,不过倒是没主动惹事,只是在家啃老,没事打打游戏,和父母吵吵架,甚至和父亲与大哥打过几次,闹得挺凶,好几回警方介入调解。”
顿了顿,方常又忍不住卖关子:“不过这人在去年发了笔小财,你们猜咋发财的?提示一下,不是中彩票,时间在去年315晚会前后。”
荀牧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道:“这你叫我怎么猜?逗呢?”
倒是祁渊,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思道:“撸高炮?”
“卧槽,小祁?”方常声音有些惊异,然后说:“你小子……牛批啊,怎么猜到的?”
“你一说315我就猜到了。”祁渊抿抿嘴,道:“他薅了不少高炮吧?正好晚会曝光,好些高炮就直接被查处了。”
第281章 不构成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儿。”方常声音传来,笑着回答道:“听杨学恒父母的意思,他是自称自己有眼光——这点我不置可否,或许确实吧,毕竟时间太赶巧了些。
总之,就在315前,大概二月底的时候,他忽然发疯一样的去强行撸各个平台的714高炮,还有部分卡在红线以下,勉强算合理合法的平台的口子,前前后后疯狂撸了四十多万,然后就把电话卡给直接掰了。
之后的套路,说白了就是强行上岸,他自称自己反正坐过牢,早就没什么口碑了,也不在乎征信,催收的那些套路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就硬赖着呗,反正没欠银行的,他就不在意。”
荀牧翻了个白眼:“贱人倒挺有贱招。”
“但那些高炮也不值得同情不是?”方常反驳一句,然后怕被怼又立刻转移话题,继续说:“那以后,他日子过得就更浪了,买了辆酷炫的机车,考了摩托车驾照,买了一整套装备,成天出去炸街……
但四十多万嘛,说少不少,说多也没多到哪去,没多长时间就被他给拜光了,早就恢复了穷困潦倒的阶段,近乎身无分文,机车的油都加不起。”
“没钱?”荀牧立刻来了精神,说道:“没钱好啊,没钱他日子就过不下去,躲不过几天就得自己乖乖冒头出来。”
“不是这样的。”方常给他泼了盆冷水:“他这次出逃,带走了十二万块钱。”
“嗯?”荀牧一愣:“啥情况,哪来的十二万?他爸妈给的?他爸妈还能给他钱?”
“主要是他跪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痛改前非,还收拾好了行李物品,说要去新安闯一闯,自己腿受过伤,干不了太重太累的活,送外卖送快递都不合适,那就摆摊,卖卤味——但别说,他做卤味的手艺还真不赖。
他爸妈也是被感动了,毕竟是自己亲儿子嘛,加上杨学恒虽然游手好闲了点,但却也不吸毒,不喝酒,不赌博,经济上这块他们勉强能放心。”
荀牧叹了口气。
是啊,毕竟是亲儿子,总愿意给个机会,盼望着他真的浪子回头,不说从此过上好生活,起码能自力更生也是不错的。
摇摇头,荀牧又问:“他父母是把钱转移到他的账户上,还是直接把银行卡、存折给他?”
“转他账户上。”方常回道,然后说:“所以建议立刻盯着他的账户,一旦有取现、消费情况就立刻定位。”
“还得考虑找别人转账提现这种操作。”祁渊补充说:“另外诸如各种套现的行为,也得重视。虽然现在各行各业,各方各面都在严令禁止,但大街小巷当中仍旧有不少商户明目张胆的张贴套现、代还的招牌呢。”
荀牧颔首:“放心,我都晓得。”
随后他又问了些许细节,叫方常也发几张照片回来,同时继续加强问询与走访,便挂断了电话。
想了想,他又说:“小祁,你去现场看看,老苏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我去把网上追逃的事儿给安排妥了。”
“成。”祁渊颔首,站起身,往支队外走去。
刚走出院子大门,就瞧见苏平叼着烟过来了。瞧见祁渊,他还有些纳闷,挑眉问道:“小祁?咋?有事儿?”
“没,”祁渊嘴角扬起,摇摇头说:“去接你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你接?”苏平翻个白眼:“又是老荀那货叫你来的?”
祁渊笑而不语,转移话题问道:“现场那边怎么样了?有发现吗?”
“过去太长时间了啊。”苏平摇摇头:“又是那种开放性的地方,不说人来人往,但……谁还不扔个垃圾啥的,不时又有人在可回收垃圾桶里翻找,说实话,真心没啥勘察价值了,无外乎老凃心眼实在,不愿意放过半点可能。”
祁渊愣了两秒,虽然忍不住嘀咕道:“我瞧着苏队您心眼也挺实在的。”
“啥?”苏平斜了他一眼。
祁渊立刻讪讪的笑道:“没啥没啥,夸你呢,说苏队你实在,务实,好样的!值得咱们所有人学习!”
“得了吧。”苏平撇撇嘴:“我还能不知道你啥意思?一天天净装蒜!行了行了,你们这边怎么说?有什么收获没?”
“没。”祁渊耸耸肩:“人跑了,现在荀队在走流程,把他列为网上追逃人员,下一步就是逐层上报,请求各地单位协查了。”
苏平颔首,说:“跑了倒是怪可惜的,但这年头,他基本跑不了。”
“是啊,要早些年还能想办法逃国外去,那还有希望逃过缉捕。”祁渊轻松的说:“但这年头,往国外跑,那是真的胆肥。”
“也得小心点,说不定他胆子就真有那么肥。”苏平又严肃的说:“毕竟他犯的是杀人的大罪,而且手段相当残忍,性质极其恶劣,令人发指,被抓后判死的概率不小,而逃出去还不一定死呢。”
祁渊点头说了声也是。
苏平又问:“除此之外呢?基本确定嫌疑人就是他了么?”
“差不多吧。”祁渊说道:“**不离十了。”
“那可不能说差不多。”苏平摆摆手:“网上追逃或者协查通报还好说,要想发通缉令的话……”
“恐怕发不了。”祁渊打断他:“缺少铁证。”
苏平忽然有些兴趣缺缺,不由得抿抿嘴,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中,说:“走了,回办公室吹空调。”
祁渊立刻跟上他。
……
当天下午,宁华音便因屡次报假警,恶意占用警力资源,扰乱公共秩序,而受到行政拘留处罚,被正式移交到拘留所。
同时,其考中的学校单位也做出决定,取消对宁华音的录用。
傍晚,松哥与老海击溃娄修云心理防线,她承认自己具有“兄控”属性,一向对吴依妹颇有意见,而误会产生后更认为吴依妹罪该万死……
所以隐约猜到吴依妹应当出事了的时候,她却始终不发一言,除了担心自己会惹上包庇罪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她并未向陶毅吐露心迹,这点小心思她甚至始终不敢让第二人知晓,所以……
原则上,她并不构成唆使犯罪。
第282章 搜山
荀牧听到这一消息,轻轻点点头,便也带过了。
排除教唆犯罪也好。
毕竟这一罪责想要证明也极难,何况作为刑警,哪怕面对犯罪嫌疑人,也要尽可能保证客观,不带上个人情绪,该如何便如何,公事公办才是正途。
于是他便让松哥和老海撤回来,以抽出人手跟进杨学恒,对他展开全面的外围调查。
争取人一落网,押解回来,便能立刻展开审讯,然后定案、结案。
……
四天后,嫌疑人于洪城马倌县大鞍村被发现——他在村里的小超市以现金购物,但被超市老板认了出来,随后老板不动声色,待他走出超市便立刻打电话给派出所。
这老板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看报纸和新闻……
派出所民警迅速赶了过来,但杨学恒戒备心挺强,察觉到情况不对,就迅速逃入了大鞍山中。
得知此事,荀牧立刻喊来松哥、方常、老海与祁渊,让他们跟随苏平一块儿赶赴马倌县,与当地同事一块将嫌疑人缉捕归案。
同时,当地也派出民警、辅警共计两百余,携十头警犬入山搜山。
大鞍山占地不大不小,相对高度不过三百余米,虽跨越两乡五村之地,但不过是座孤山,嫌疑人铁定跑不掉,落网也只是时间问题。
动车上,听闻这一消息,苏平长松口气,然后又瞥了祁渊一眼。
祁渊又纳闷起来。
下一站,动车停靠五分钟,苏平下车抽烟,祁渊想了想,起身跟上。
“你怎么也下来了?”苏平点上烟,随后侧目瞧了他一眼,轻笑道:“咋滴,怕我错过时间上不了车呐?”
“不是。”祁渊摇摇头,犹豫一阵,终于还是说:“只是有些好奇,苏队你最近咋一直有意无意的看我?我做错什么事了吗?”
“呵呵,”苏平翻个白眼:“你最近做错的事儿还少吗?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你见习的时候!咋滴,转正了人飘了啊?”
祁渊一下尴尬起来。
本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鼓足勇气,这一下又……
见状,苏平又轻笑起来,摇头说:“行啦,这段时间故意办丑出错,总归是有心了。”
祁渊忍不住抬手挠头。
随后,苏平又说:“看你主要是考量些事儿。比如,把你当接班人,提拔提拔你。”
祁渊张口:“我……”
苏平又竖起巴掌,摆了摆:“别想太多,论能力确实排不到你,论态度你前边也还有不少兢兢业业的老人,论资排辈就更不用说了,****后,现在就连评四级主任科员……也就是四级警长你都还差着年限。”
祁渊挑眉,有些纳闷:“那苏队你……”
“听我说完。”苏平又摆摆手:“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那一位的孙子,还是刘局重点关注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至少最近几年,至少中基层职务这一块,你肯定是顺风顺水的。”
祁渊沉默。
“觉得很不公平是吧?”
“作为既得利益者,我似乎没资格这么说,而且一面享受着‘不公’,一面抨击‘不公’,有点太做作,我干不出这种事。”祁渊抬起头,压低声音说道:“只是……我觉得以我对苏队你的了解,你不应该会……”
“我可不是为了拍马屁捧臭脚。”苏平吐口烟雾,轻叹道:“我是为整个支队,为支队的兄弟们考虑。
我们支队是一个大整体,上头支持我们工作,理解我们的难处,那大家都好过,但如果上头想为难甚至刁难我们,我们的日子也会很难熬,很恶心,甚至无法专心办案子。
很现实是吧?但没办法。如果你是个烂人,那没得说的,我绝不会对这些人妥协,但好在你还不错,让我也不至于那么为难。”
祁渊抿抿嘴。
几秒后,他才接着说:“所以苏队你也在犹豫是吗?”
苏平点头:“嗯,犹犹豫豫,也很头疼,所以不由自主的多观察了你一阵子。好几次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又想到你年限还差一截,又很头疼。
现在嘛……你现在能力确实还不行,但好在我也不着急了,慢慢考察着就是了。只要你保证自身能力出众,态度良好,工作称职,晋升的事儿你就不用愁。
但……如果你没撑住,堕落了,成了老油条烂咸鱼,也别怪我不给任何人面子。”
“苏队放心。”祁渊笑笑,立刻保证道:“能力上去了,我才有脸提晋升的事儿,否则瞧着松哥方哥他们,我自己都抬不起头来。”
苏平轻轻颔首,没再说话。
聊没几句,三分钟时间过去,哨声便吹了起来。
苏平赶紧掐灭才抽了一半的烟,与祁渊一块上了车,回到座位。
此去马倌县,还有两小时左右的车程,苏平从包里摸出眼罩戴上,在位子上小憩起来。
到了地方,五人坐上县局刑侦大队的金杯车,往大鞍村走。好在大鞍村离县城不远,七八公里路,新修不久的县道也还算宽敞好走,十分钟就到了。
此时搜山工作正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甚至有不少村民还想加入帮忙,但都被当地刑警给劝走了,免得到时候反而被杨学恒给抓了当人质,亦或者因人多而被他溜走。
毕竟没有村民参与的情况下,所有人都穿着警服,外套防刺马甲,搜寻时盯准衣服即可,只要不是穿着警服的就立刻视作缉捕目标,远远地就能锁定嫌疑人。
村民热情归热情——虽然可能是为了奖金——但多数人也以凑热闹的心态居多,当地刑警好言相劝,他们也就放弃了帮忙的打算,在警戒线外远远的看着,掏出手机录视频,准备发**圈。
下了车,苏平说声辛苦了,便直入正题,问道:“怎么说?还是没发现嫌疑人的踪迹吗?”
“暂时没有。”大队长摇摇头,说:“山是孤山,也不大,但咱们就两百人手,十头警犬,要展开地毯式搜查多少还是得要点时间的。”
顿了顿,他又说:“山里植被密度太大了,要确保一寸都不放过,还得确保我们的人员安全,效率相对还是低点。不过放心,咱肯定把人给逮到,他跑不了。”
第283章 心路
交流片刻,祁渊、松哥等人便也找了个方向进山了。
傍晚,大队长的对讲机中忽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
“抓到了抓到了!安队,逮到嫌疑人了!”
大队长立刻将腰间的对讲机拔了出来,问道:“逮住嫌疑人了?”
“是,嫌疑人已被控制,我们正在下山。”
“很好!”大队长说:“我们在山下等着,小心点,别让人再跑了。”
“放心吧,妥当,嫌疑人已经被铐上了。”
随后,大队长看向苏平,笑道:“苏队,瞧,我就说嘛,人肯定跑不掉,这不,逮到了!”
“辛苦了。”苏平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没事儿,应该的。”大队长摆摆手,递给苏平一根烟。
大约十来分钟后,嫌疑人被押下山。
他双手被铐在身后,被俩刑警驾着。别说,这么押人下来,别说嫌疑人走的难受,便是刑警自个儿也怪费力的,此时天虽已微微转凉,他们却仍旧汗流浃背,就像在艳阳天下跑了三千米似的。
苏平立刻迎了上去,打量几眼,确认了嫌疑人身份,但还是问道:“叫什么名字?”
嫌疑人别过头去,嘟哝道:“得了吧,不知道我是谁你们能逮我?”
苏平淡然道:“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学恒。”他翻了个白眼。
“知道自己犯什么事了么?”
“能不能上车再说?”杨学恒讨价还价:“热得很,胳膊肩膀又酸又疼,还渴的厉害,给口水喝喝先呗?再来根烟就更好了。”
苏平不为所动,淡淡的看着他。
“害,得得得,我说。”杨学恒下巴一扬:“杀人嘛,我认了,你们爱咋咋地。就是你们比我想的要窝囊,这都快一星期了才逮着我……要不是我没护照,往国外一跑,你们这帮垃圾也想抓我?”
“说什么?”大队长听了这话,火气瞬间就冒起来了:“你牛逼,你牛逼别被我们抓啊!你小摩托呢?摩托都不敢开啦?”
“呸!”杨学恒吐口唾沫:“让人偷了!他妈的,你们这帮孙砸一天天正事不干,成天游手好闲,就知道难为我们这些良民,治安是一点都不管,劳资吃碗面的功夫就给我把机车偷了。”
苏平莞尔,险些笑出声。
随后他摆摆手,示意刑警把嫌疑人押上车,然后又对安队长敬了个礼。
安队长回礼,苏平又笑道:“那我先把人给押回去了。”
“也好,事关重大,我就不多留了,我让人送你们去高铁站。”安队长倒也干脆,爽快的说道:“下次有机会过来玩,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们吃饭。”
“好说。”苏平就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汉子,连连点头,然后招呼着祁渊等人上了金杯车。
路上,祁渊挠挠头,忍不住问道:“总感觉……会不会太顺利了点?”
“咋?”苏平挑了挑眉:“你还想和嫌疑人来个生死搏斗,然后身中数刀拼死才把人拿下,然后去医院缝个十几针呐?顺顺利利的还不好么?”
“咳咳,我没有。”祁渊赶紧说道:“只是在感慨,这年头犯罪想逃脱的可能性越来越低了。”
苏平嗤一声,不再回话。
……
当晚十点二十分,一行人回到支队。
杨学恒第一时间被带到了审讯室。
他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来气。
苏平却一反常态,没有半点动气的模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只问道:“之前落网的时候,你承认自己杀人了,对吗?”
“对。”他抬起头,鼻孔朝天:“老子杀人了,吴依妹那娘们儿,害我坐几年牢,正好被我遇到,我忍不住,就把她头给砍了,还对她气管来了一发。嘿,别说,感觉真的不一样,温温热热的。”
……
隔壁,祁渊忍不住呸一声:“变态!”
松哥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这家伙,这般行径,确实是变态。”
“我倒是比较好奇另一件事儿。”老海接话,轻声说道:“各方面的线索表情,杨学恒这家伙虽然成绩不好,甚至才读高中就拐了吴依妹辍学了,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对。”方常点头说:“他送过水,接近二十公斤一桶的饮用水,平均一天能送一百二十桶,接近两吨半了——城中村大多可都没电梯。
那会儿桶装水便宜,赚的也不算多,一桶水他赚一块,一个月下来也有三千五到四千,零几年那会儿一个月四千块钱可真不少了。
但没送多久,他就又去了工地,说是工地里更赚钱——那会儿有点工荒,工人累归累,待遇还成,一个月有五千多六千。”
松哥接过话,轻声说道:“工人这行,尤其零几年那一阵子,最大的问题其实还不是累或者钱少什么的了,而是讨薪困难。
尤其私人承包的那些居民楼小工程,好些房东给钱给到一半,甚至不到一半就不给了,工人能拿到手的钱,未必有应得款项的三分之一。这个问题甚至到现在都还没很好解决,只不过有所收敛。”
“扯远了。”老海摆摆手说:“他是在工地上出了事儿,摔断腿后,才完全变了个人,后头伤好了也不愿意出去工作,就在家混吃等死,也不知什么情况。”
“是啊。”方常说到:“真就变了个人,吴依妹养了他两年还是多久,最后忍无可忍了才提出分手,结果这小子还拿不雅照出来威胁人家,又发展成敲诈勒索。”
“我也有些好奇他那一阵子的心路历程。”松哥捏着下巴,说道:“莫非另有隐情?”
祁渊抿抿嘴:“就算另有隐情,吴依妹也没对不起他,甚至可以说仁至义尽了,报警也是因为他敲诈勒索,无论如何他没理由行凶杀人。
这一行为,完全不可原谅。更别说,他此前还打算对宁华音动手,吴依妹的出现,算是个意外。由此也可知,此人罪大恶极,被抓后还如此猖獗,毫无悔改之意,就该从重处罚。”
“从重不从重,我们说了可不算。”方常摇摇头:“别多说了,继续看着吧,荀队苏队应当会问清楚这些的。”
第284章 偏见
果然,苏平见他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后,便问:“为什么想对宁华音下手?”
“容易得手呗。”杨学恒淡定的说道:“我粉她挺长时间了,最近一年,就见她天天遭人入室,报警也抓不到人,我就起了小心思,要不我也整个?
正好,一直关住她,发现她竟然来了余桥,我就悄悄溜了进去,装监控,拍到了不少视频。
慢慢的,我不满足于此了,想要跟她来个亲密接触,但又一直犹豫——真要入室了,你们这帮酒囊饭袋,也该能抓住我了吧?”
苏平眉头一皱,但也没多说什么。
片刻后,杨学恒又轻笑道:“直到她出门旅游,我还没想好,但最终一咬牙,寻思着,反正不就是坐牢么?
要能好好玩玩,玩个过瘾,坐几年牢我也认了,不亏!反正我也不是没坐过牢,履历档案什么的早就毁了,里头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将来要哪天真过不下去了说不定还得故意犯罪进去好吃饭呢,所以就决定干了。”
顿了顿,杨学恒又补充说:“具体方法都是跟着宁华音学的,她把细节都说出来了,我小心点,照着做,别留下指纹啥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
正好前段时间,被我爸逼着去跟别人学装防盗门,装空调,会了点开锁换锁的技巧,也不怕高,知道绳子啥的都该怎么用,进她家简直不要太容易,只需要小心避开点别让人瞅见就行了。”
荀牧啧了一声。
某种程度上说,宁华音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手把手的教会了杨学恒如何进她家并抹去所有痕迹。
而且不同于先前是她自己的计划,杨学恒在她家里安装监控的行为,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所以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家里被杨学恒突破,自身也被拍摄了大量掌控外的的不雅照。
而且从这方面算起来,杨学恒始终没被发现,与他手法是否高明也没太大的关系,关键在于“灯下黑”,宁华音啥也没发现。
但让他具备了一定的反侦查意识,导致本案初期陷入泥沼,这个锅宁华音甩不掉。
可惜宁华音并不需要为此负责……
只能庆幸最终还是待到了杨学恒,庆幸本案并非无差别犯罪。
了解了杨学恒盯上宁华音的原因之后,苏平又问:“那你为什么对吴依妹动手?就因为她当年报警告你敲诈勒索害你坐牢?你们好歹相爱过一场,当年也是你……”
“呸!”听到这儿,杨学恒忽然激动起来,一拍挡板,骂道:“敲诈勒索我认了,但……tm相爱一场?我呸!你知道她当年干了什么事吗?真当我这条腿是上工时候摔断的?”
荀牧挑眉,问道:“怎么?此事还有隐情?”
杨学恒冷哼两声,咬牙切齿的说:“我这腿倒还真是摔的。”
苏平荀牧双双翻了个白眼。
这时杨学恒又说:“但那tm是他们买通了工头,在我鞋上动了手脚,这才在扛水泥的时候摔断了!他们给吴依妹物色了个乡政府的公务员,想让她嫁给那小子,嫌我阻碍了他们的路,就想把我搞废了……”
“你确定是他们害你摔断腿的么?”荀牧打断他,沉声问道:“若是如此当年你怎么不直接报警?”
“我没有证据。”杨学恒攥着拳头,狠狠的说:“但我确信就是他们搞的鬼!我摔断腿后,他们曾经来看过我,威胁我说这次就是个教训,再不离开吴依妹,小心丢了命!”
送开口,他又冷哼一声,接着说:“我一个大男人,能让他们给威胁了,我当时就让他们滚,有什么招尽管来,老子都受着!
之后他们就悻悻地走了呗,能拿我怎么样?真的敢杀了我不成?反正出院了我就待在家里,吴依妹不回家谁来我都不开门,吴依妹在家了他们敢对付我我就先劫持她,要死大家一起死!”
顿了顿,他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声音也降了一点分贝,又继续说:“我一开始也不想这样,开始我还觉得,家里归家里,吴依妹是吴依妹。
她当年什么都不要就陪我来余桥闯荡、打工,我挺承她情的,这些年对我也不离不弃,是个好女人……
但她家的这些事儿,就让我越想越不对味,我就寻思着,这里头会不会也有她的参与?她是不是也想离开了我,只是不好开这个口,所以才默许了家里的事儿,让我自己提出离开?
我就开始一直盯着她,好家伙,还真让我发现不对劲了,这女人每天都有打不完的电话,我趁她洗澡翻她手机,有个备注是‘阿南哥’的号码,三天两头就打一次,一次短的半个钟,长的能有一个多钟。
我就托以前的同学去打听,好家伙,那阿南就在乡政府工作,肯定就是她那个相亲对象,嘿哟喂,哥都叫上了,怪亲昵的呢!反正从那以后我心里就有数了,这娘们儿,也没安好心!”
说着说着,他声音又抬高起来,愈发激动。
荀牧和苏平都没打断他,只默默的记录着,听他讲述。
他又接着说:“我当时真差点没忍住就把她打一顿了,但寻思着这不行,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打完了咱俩也绝对吹了,她花几天时间养好伤结婚生子去,日子过得美滋滋,太不划算了——而且当时我还没坐过牢,也怕嘛。
我寻思了好久,就决定保持冷静,赖着呗,我就不同意分,反正她脸皮子也薄,我硬赖着她能有什么法子?耽误个几年她不就废啦?反正这种渣女,她越想要的东西我越不能让她得到。
这不,赖了两年,我就听说内个在乡里上班的人结婚了,我心里那个痛快啊,然后果不其然,这娘们也终于忍无可忍了,提出跟我分手。
那我哪能让她好过?一开始死皮赖脸不分,但后来寻思,也没必要,分手可以,我荒废了这几年她得补偿吧?我腿被她爹陷害折断得赔吧?
给钱,给钱我就同意分,以后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结果这女人,牛批啊,直接一个电话报警,害我做好几年牢。”
荀牧皱眉,抬头瞧了他两眼,问道:“你确定吴依妹……”
“确定肯定!”杨学恒激动的说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亲眼看的还能有假?哼!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物质!拜金!不就嫌弃我卖苦力的丢人,没前途么?有了别的对象就想把我踢开……
呵,这不,又被她老公丢垃圾桶了吧?肯定是她去偷男人了!这人就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活该!
我看到她那狼狈的模样,就爽得不行,一看就是被人打晕了扔垃圾桶的。但爽完过后,又气的没边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好好的跟我过日子多好?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想着想着,我就鬼使神差的把她带走了,然后越想越不是滋味,想到她毁了我一辈子,最终没能忍住,就把她头给砍了。”
荀牧抬头看了他两眼,随后问道:“刀呢?”
“带走洗干净卖给收废品的了,就说刀卷刃不好用了,换了两块钱。”杨学恒平静的说道:
“就我家楼下内个废品站,你们去问问吧,说不定他们拿回去磨一磨还照样用——别说,宁华音买的菜刀挺好使的,质量很棒,几刀就把吴依妹的脑袋砍下来了,要不是杀过人,我都舍不得出手。”
苏平皱眉,抬头又瞅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随后又迅速克制住自己脾气,转而问了些其他方面的细节,比如在哪个垃圾桶“捡”到吴依妹的,等等。
基本上,他的供述没什么问题,也与警方现有线索未有冲突,接下来只需要根据他的供词将证物找全,形成闭环的证据链即可。
于是审讯结束,荀牧派人将他押送到看守所,尔后开始分配任务。
祁渊负责联系那位“阿南”,还有吴依妹的父母。
其中,吴依妹父母这会儿就在支队,祁渊便找了松哥,一块问询他俩。
关于杨学恒说的那些,吴依妹父母自然是矢口否认,但祁渊追问几次后,吴母就率先改了口:
“警官,我也得为自己女儿考虑不是?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当然,我们绝对没有搞断他腿,只是听说他腿摔断了以后,才寻思拿这事儿来做文章,想要吓一吓他,结果哪知道他压根不吃这套。”
吴父皱起眉头,瞪了吴母一眼,却也只好改口说:“这事儿我承认我们干的不对,但……我们要真威胁了那小子,之后两年怎么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所以真的,就只是吓一吓他而已,我们也知道错了。”
“简直乱来!”祁渊轻哼一声:“你们这样的行为,也算是威胁恐吓了知道不?”
吴母缩了缩脖子:“不用坐牢吧?”
祁渊:……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
当然,坐牢倒是不必,但批评教育是免不了的,他便干脆不回答,黑着脸训诫一番,然后让他们俩在训诫书上签字。
随后祁渊又问起了“阿南”的事儿。
“害,什么啊,那是阿妹的堂哥。阿妹这条件,哪里能嫁给公务员哦,门不当户不对的,只是借了他的名头,来让那个杨学恒知难而退的。”吴母别过头去,说道:
“我们只希望阿妹能嫁个勤勉踏实的好人家,顺顺当当、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而已,男方家庭条件能稍微好一点点就更棒了,但公务员、老师、医生什么的真的不敢想。”
祁渊心情很是复杂。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问:“那么……杨学恒呢?”
吴母翻了个白眼:“他就是个变态、杀人犯来的,我能让我女儿嫁给他?开什么玩笑。”
松哥瞧了瞧桌面,轻声说:“但据我们调查,他摔断腿之前,也算勤勉踏实,为人也老实,虽然是卖苦力的,但每个月收入也不错,按理说他们俩在外头拼个几年,买房买车不成问题。”
“他老实?”吴父翻了个白眼:“他老实能给阿妹拍那种照片?他老实他能威胁阿妹勒索我们?他老实他现在能杀人?”
祁渊无语,感觉自己和松哥跟吴依妹父母对不上频率。
他们对杨学恒有着很深的成见。
如果让杨学恒听到这话,得知了真相,肯定会更加激动,嚷嚷着说,吴依妹父母把自己逼上了犯罪的道路,然后心满意足的说,看,他就是个罪犯……
当然,杨学恒自身的锅,同样甩不掉。不管他是不是被逼的,性格里的偏执乃至刚愎自用,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等缺陷,也是最终造成悲剧的原因。外部因素与自身原因共同作用,让他最终走向了犯罪。
是以杨学恒,不值得同情。祁渊只是觉得,吴依妹父母也有问题,也应该认知到自己的错误,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不过这个话题太大,祁渊担心自己钻牛角尖,便干脆迅速将自己的思维挣脱了出来,不再多想。
但这时吴母却忽然眯起眼睛,问道:“警官,你们该不会是同情他这个杀人犯吧?你们觉得搞成现在这样是我们一手造成的?呸!这要当初把女儿嫁给了他,说不定阿妹早几年就死了!”
祁渊无言以对,吴母这话既没法证明,又没法证否,所以他无法回答。
这时吴父忽然点上一根烟,抹了把眼泪,沉声说:
“警官,其实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无外乎是说我们对杨学恒有偏见,我们的偏见最终把一个好好的小伙子逼成了这样……
先不说他先前到底是装的还是怎么样,也不说是不是我们的偏见把他逼到了这份上,现在说这些都没意义。
关键是……警官,换做你,你女儿刚上高中没几天,就被一个黄毛小子拐走了,跑去大城市里打工,你能对他没偏见?尤其你女儿还很漂亮,初中时成绩也特别好,都在班里前几名……
大好的前途就这么被毁了,你心里能没点怨气,能接受这小子?老子不打死那龟孙儿都算克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