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性质
地下室,法医科,解剖实验室。
祁渊等人进来的时候,凃仲鑫正在一旁整理着笔记,两名刚转正不久的法医师在解剖台边上给尸体缝合。
祁渊瞥了一眼,就见针眼密集,但整整齐齐,瞧着并无狰狞之感。
显然,这两名法医对着生命有着十足的敬畏之心,还是本能的想让受害人走的好看一些。
只是这具高度**,头颅又被彻底煮烂了的尸体,很难好看起来了。
念及此,祁渊忍不住轻叹口气。
这时,苏平不知对凃仲鑫说了句什么,不过大概是询问尸检的情况。
果然,凃仲鑫一边头也不抬的继续整理笔记,一边说:“确实得到了一些线索,对确认尸源的帮助……恐怕不是很大,我跟你们讲讲,具体的你们自个儿判断吧。”
苏平轻轻颔首。
于是凃仲鑫便推了推眼镜,放下笔,说道:“受害人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误差正负一岁;
另外,受害人手、足皆有大量老茧,指缝、足趾内有少量淤泥,小腿、背部可见少许痂痕,有一定年头了,且分布无规律,仔细对比分析后猜测,估计是被蚂蟥吸血所留。”
祁渊挑眉:“农妇?”
“应该是了。”凃仲鑫点头说:“而且大概率,该是以水田作业为主的农民。
另外,我们从其呼吸道中分离得些许烟碱残留,体内可检测到尼古丁,但从她指头、口鼻腔判断,她应该并不吸烟才对。”
“二手烟么?”祁渊又问道。
凃仲鑫摇头:“不是,应该是烤烟。”
苏平想了想,说道:“种烟的?”
“嗯。”这回凃仲鑫嗯了一声,随后接着说道:“种烟,并且会做初步的烤制,然后等烟厂来回收。烤制的过程中,难免有大量的烟碱、尼古丁等发散出来,且还会有部分焦油残留在衣服上……”
祁渊捏捏下巴,说:“我老家那边也有人种烟草的,印象里记得是三月开学的时候播种,大约七八月放暑假的时候收割,一边收割一边初步烤制等烟草公司的下来收走,每到那个时候整个村子里都是烟草味。”
“难得你们这些小年轻竟然还懂点儿这些。”凃仲鑫笑笑,然后点头说:“时间上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么,”苏平接话说道:“目前重要线索大概就是两条,一是三十五岁左右女性;二是从事农业工作,以水田为主,同时也种植烟草,是这样么?”
凃仲鑫摆摆手:“等下,刚刚我可能表述有误,应该说家里有水田,不是以水田为主。”
祁渊若有所思道:“据我所知,南方农村耕地资源其实并不丰富,都是在山地丘陵之间见缝插针似的种植,很是破碎化,所以还是以小农业为主。”
苏平和荀牧的目光都同时看向他。
祁渊倒也不会不自在了,立刻接着说:“简单说就是,每家田地数量相对都不多,但啥都种,稻谷、玉米、蔬菜、瓜果都会整上一点儿,量不大但种类丰富,顺便养几头猪,有条件的可能还会承包个鱼塘,种几颗果树。”
“高度自给自足。”凃仲鑫点点头,评价道,尔后看向苏平,说:“受害人家里应该也是这么个情况。”
荀牧思忖片刻,说:“这么说,从受害人指甲缝、身体上的些许泥垢,还有体内的尼古丁、烟碱残留看,她应该是农村人。”
“但却来到了余桥。”苏平接话说:“而且是在国庆起见来的,对吧?”
凃仲鑫颔首:“受害者死亡时间,估摸着在三到四号之间。”
“考虑到凶手的入室及离开方式,夜里作案的可能性大些吧?”祁渊忍不住说道。
“不,恰相反。”荀牧摆摆手:“别忘了凶手在现场逗留了可能有四到六小时,所以应当是在傍晚时作案,半夜时离开。
至于入室时间,暂时没太大意义,无法确定凶手提前多久入室换锁,且换锁后他可以从容走正门。”
这会儿苏平也整理好了思路,继续说道:“受害人应当是趁着国庆放假,来余桥探亲的——虽然一般这种小长假回老家探亲的多,但从老家来城市的也不奇怪。而且这段时间,农民也有些空。”
“但毕竟少,”荀牧眼前一亮,说道:“这就是条重要的指向性线索!”
“借此征集尸源线索,应该足够了。”苏平也笑道:“农村来余桥探亲的失踪者,三号左右失踪,三十五岁上下女性,再附上还原后的大致身高体重,应当能锁定死者身份。”
祁渊则问道:“那凃主任,死因呢?”
“失血性休克。”凃仲鑫回道,同时抬起右手巴掌,指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阵后,接着说:“凶手以锐器割开了死者的右颈动脉放血,而死者却并未挣扎,全无意识,直到死亡,尔后凶手便斩下了死者头颅。”
随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她右侧脑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并且身上有多处淤青与皮肤剥脱,经鉴定可以确定是撞击伤与擦伤。但除了少许尼古丁与烟碱外,体内并未检测到其他药物成分。”
苏平有些懵:“所以呢?”
“死者遇害前很可能出了车祸。”凃仲鑫说:“车祸后死者昏迷,不久便被带到了现场残忍杀害。”
“……”
荀牧此时正扣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痘痘,此时手本能的一缩,同时扯下来几根胡子。
疼的他眼睛里都泛出了些许水光,面色无比凝重。
凃仲鑫看向他,问道:“怎么了?这线索……有问题吗?”
“入室、换锁、车祸、杀人。”荀牧强忍疼痛转移话题,沉声严肃的说道:“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凶手入室换锁与车祸杀人之间,怕是并没有太大的联系。”
苏平心里咯噔一声:“你是说……”
“死者比较倒霉,被凶手撞伤,尔后凶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她杀害,同时对尸体做出……”
祁渊深吸口气:“也即是说,凶手与受害人未必认识,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是……随机类案件!”
第256章 登门
见荀牧和苏平点头,祁渊思考片刻,又接着说:“那么,他抹除死者的身份信息,恐怕是为了遮掩车祸吧?
他担心我们通过死者查到那起车祸,进而锁定他么?但至今过去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或许出车祸的路上,并没有监控?”
“考虑到受害人的身份……”苏平说道:“车祸可能发生在农村,尔后凶手将受害者带回了市区,带到现场杀害。”
荀牧低头沉思片刻之后,看向凃仲鑫,问:“有个问题,能判断出受害人遭遇车祸之后的伤势重不重,有没有威胁到生命安全么?”
“难说。”凃仲鑫摇头道:“单纯从受害人躯体部位的损伤看,车祸发生瞬间的车速应该不是很快,不至于造成太过严重的的伤势,死者遭受直接撞击的胯骨也仅是发生轻微骨裂罢了。
但这种事儿说不准,有可能躯干损伤并不严重,但脑组织因为碰撞、摔跌而导致出现致命伤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受害者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并放在锅里煮了许久,脑组织受到相当程度的破坏,一时半会,我也没办法判断她身前颅脑损伤到了哪一步,无法对损伤做具体的评级。”
说到这儿,凃仲鑫顿了顿,又好奇的问道:“荀队有什么发现吗?”
“我在分析凶手的行动逻辑。”荀牧抬手捏着下巴,说道:“按理,除非是酒驾、毒驾或其他应由他承担全责或大部分责任的的交通事故,否则出事后他该第一时间报警才对,要逃逸的话,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姑且先不管这个,就当他全责构成交通肇事罪吧,倘若受害人所受伤害不重的话,同样报警是最妥当的选择,他完全没必要逃跑;
而如果受害人的伤势极重,甚至他认为受害者已死亡,打算抛尸的话,也不应该带回自己家里来斩首杀害,拉到海里抛尸才是正常逻辑。”
说到这儿,荀牧顿了顿,总结道:“也即是说,从车祸到杀人,如果没有别的补充原因的话,逻辑上有些站不住脚。”
苏平若有所思,片刻后也点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老荀说的没错,是有些不对劲儿,或许,这桩车祸也并非是寻常车祸,而是凶手做按计划的其中一环。”
祁渊翻了翻笔记本,也说:“而且还有个问题,凶手入室并换锁的动机又是什么呢?难不成,他原本的目标其实是宁华音?正好,宁华音不是说过她感觉在外旅游的时候有人跟踪她么。”
“有这种可能,但同样有逻辑上的问题,无法绕过。”苏平摇头说:“摸进去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要换锁呢?换了锁宁华音的钥匙就无法开门了,到时候她心里肯定会有所戒备。”
“如果……”祁渊脑筋飞速运转,说:“如果他只换了门内的锁芯,门外锁芯没动呢?”
“那他换锁干嘛?”苏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外锁芯钥匙孔不动,他的钥匙就无法开门,离开倒是不成问题了,进门咋办?爬窗么?那他换锁有什么意义?没事找事?”
祁渊被他一连串的反问呛的无言以对。
“等等……”荀牧却忽然说道:“小祁说的,未必没可能。”
“嗯?”苏平挑眉。
荀牧则道:“现场的门你看过么?如果没反锁的情况下,其实很好开的,一张硬卡纸就够了,如果有专门的塑料勾板,甚至一两秒就能开门,比钥匙都要快。”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宁华音离开前用钥匙反锁了房门,只有从里头换个锁芯,才能将房门打开。
而只要能将房门打开,把反锁给解决了,对懂的开锁技巧的人来说,有没有钥匙其实没区别。”
祁渊眼前一亮,说道:“所以我说的其实完全可行啊,这样一来既方便凶手埋伏在死者家里,宁华音回家时也不会太过戒备。
要凶手躲在暗处,趁着宁华音回房间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再用自己的钥匙把房间门从里头给反锁了,那她可真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苏平听完,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尔后拍拍自己的脑子说:“奇怪,我这脑袋是怎么了?今儿怎么忽然就不灵光了呢?”
“让你老肝通宵,叫休息还不听,脑子成浆糊了呗。”荀牧翻个白眼,说道:“搞的跟是我的身体似的。”
“咳咳,”祁渊干咳两声,赶紧将话题给撤了回来,说道:“总的来讲,这些目前都还只是猜测,而且凶手对受害人下手的动机也还未知,抹去受害人身份信息的目的同样不明,对受害人遗体干的事更是……
总之咱们目前手头的线索还很少,猜这些都还是太急了,还是按部就班的来吧,先将死者身份确定再说。”
荀牧微微一笑:“这么‘踏踏实实’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怪难得的。”
祁渊脖子一缩,辩驳道:“哪有,搞得我很飘似的。”
“还真非一般的飘。”苏平接话,淡淡的说道:“我们破案考线索,你破案靠脑洞。偏偏你是亲鹅子……算了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祁渊有些心虚。
荀牧侧目看向凃仲鑫,转移话题道:“关于样貌还原方面,进展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哇。”凃仲鑫眨眨眼睛,说:“这方面我只略知一二,具体也不是很懂,毕竟我也不是万能的……这事儿由实验室那边负责,等会儿你们直接过去问问?”
“行吧。”荀牧颔首说:“我们现在就去。”
……
样貌还原工作,比想象中难许多,毕竟受害者肌肉结构受到严重破坏,面部特征也基本无法分辨出来,想还原出原本模样,还要尽可能保证差别不是太离谱,其中的计算量可大得很。
所以目前工作尚未完成。
不过实验室有把握,只是需要些许时间罢了。
考虑到受害者死亡已好些天,他们不缺这点时间,荀牧便由得他们了,并没有催促——当然荀牧苏平也心知肚明,这种事儿催促也没用,只会让工作人员心烦。
好在宁华音这边,也还算平安,并未出什么意外。
……
翌日,死者样貌还原工作完成,荀牧让方常负责对社会征集尸源线索,附带上还原后的样貌图并注明仅供参考,并将目前掌握的,有助于指明死者身份的信息都公开了出去。
同时,松哥带上祁渊,打算去宾馆一趟,找宁华音再聊聊。
毕竟宁华音身上,还有些许疑点。
而且昨儿分析一天之后,他们认为凶手目标很可能是宁华音,她的安全受到一定威胁,有条件的话,上门聊聊、看看她情况也好。
……
宾馆,8503号房间,门外,松哥轻轻敲了敲门,又发现左手边有门铃,便抬手摁了摁。
里头没有反应。
松哥微微挑眉,难不成她出门了?还是没起床?
想到这儿,他抬起手打算再次按门铃,同时张开嘴准备出声。
这时他手机却响了起来,动作便都停住了,到喉咙边的话也重新咽了回去,并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宁华音打来的……”松哥对祁渊说一句,然后便立刻接通并开了扩音。
接通第一时间,他便说道:“宁女士你好,我是赵擎松。”
“赵警官,”宁华音颤声道:“我听到了有人敲门,还按门铃……”
声音里浓浓的恐惧,就连祁渊这样神经相对比较粗,共情心不太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松哥挑了挑眉,尔后说道:“别担心,是我,我在外面。”
“哈?”
松哥耐心的说道:“是我,你通过猫眼看一眼就知道了。”
“我不敢看,咕嘟……”宁华音似乎咽了口唾沫,说:“我从小就很害怕猫眼……是你们就好了,有什么事吗?”
“嗯,有些问题,想和你聊聊,方便吗?”松哥问,想了想,又补充说:“跟你还有你租的房子息息相关。”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起床换身衣服。”
“好的,不着急,你慢慢来。”松哥温声回道:“我在楼道尽头吸烟区等你,你好了给我电话。”
“谢……谢谢。”
挂断电话,松哥微微一笑,摇摇头,尔后下巴一扬,示意祁渊跟他到角落里,随后点了根烟,便弯下腰双肘靠在窗框上。
祁渊眼珠子快速转动,在思索着等会儿该问些什么内容。
一根烟很快抽完,宁华音却还没回电。
松哥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重新摸出一根烟。
第二根烟抽完后,电话终于来了,他接通,笑问道:“可以了吗?”
“好……好了。”宁华音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不碍事,我俩这就过来。”
说着,他便和祁渊一块回到宁华音房间门口,按下门铃,同时说道:“你好宁女士,是我。”
片刻后,门开了,宁华音后退两步,挤出些许笑容,然后侧身请祁渊和松哥进来。
见她还留在原地,朝着门伸出手,松哥便停下脚步说道:“宁女士,不用关门了,通通风吧。”
宁华音一愣,随后点点头,便将门大开着。
祁渊低头瞧瞧挂在肩上的执法记录仪,若有所思,明白松哥的安全意识比自己强多了,哪怕开着执法记录仪,也要把门打开,尽可能避嫌。
这年头,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男孩子也不例外,甚至民警也一样。
宾馆房间相对而言还挺大的,祁渊瞥了一眼,除了一张床外,竟然还有个圆形的小茶几,两张藤椅。
床看上去稍显凌乱,床单与被套都有些皱巴巴的,有一处略微鼓起,似乎塞了衣服——显然宁华音来不及整理收拾,只好将换下来的脏衣服塞进被子里头藏好。
被子一角,带出了一片天蓝色的……
呃,半条内衣,似乎是因为宁华音塞得比较着急,没完全塞好,露了一点儿出来。
祁渊赶紧回过头,面不斜视的看向宁华音。
好在宁华音并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目光,否则怕是怪尴尬的。
当刑警的时间长了,各种场景见得也不少,祁渊自己倒是无所谓,就怕宁华音难堪。
不过这小姑娘,时间这么紧张,她换好衣服快速洗漱过后,竟不是想着赶紧收拾收拾自己的房间,把衣服什么的扔进行李箱里拉好,而是迅速画了个淡妆……
祁渊不太能理解这种脑回路,更无法想象短短几分钟她是怎么就把妆给画的差不多的。
学画画的天赋?
不过话说回来,宁华音的身材样貌条件确实很不错,祁渊瞧着她心跳都忍不住略微快了一些些,就是这身高……
裸身高倒是差不多,但女性身材相对纤细些,同等身高下瞧着视觉效果就要高一点,再穿上高跟鞋,祁渊就hold不住了。
想到这,祁渊又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然单身久了,看到别的长得好看的单身女孩心思就难免开始活跃起来。
嗯,重点是长得好看,其次是单身。
与此同时,松哥很快进入状态,笑问道:“昨晚睡得还行么?”
“不太好,半夜里我都不确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反正睡得很浅,快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睡下,又一直做噩梦。”
“难免的,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儿,确实很容易产生极大的刺激,难以入睡也是正常。”松哥微笑道:“通知你爸妈过来了吗?”
宁华音连连点头回答说:“嗯,昨天晚上就打了电话,大概和他们说了事情,他们今天早上坐高铁赶过来,大概下午两三点就能到了。”
“到时候尽量让他们过来,你别出门。”松哥说道。
“好。”宁华音点点头,随后身子微微缩了缩,似乎有些害怕,双手忍不住抓着膝盖问道:“警官,你也觉得我现在很危险吗?”
“具体不好说,或许够不上‘很危险’的程度。”松哥柔声道:“但事关自己的安全,我觉得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宁华音再次点头。
见状,松哥便又说:“那么咱们开门见山吧,昨天晚上,你是自己一个人在网吧么?”
第257章 针对
宁华音张了张嘴,又立刻闭上,过了两秒左右才点点头说:“嗯,我是自己去的,网咖里人也不是很多,开始还好,大概一两点过后,目测就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样子了吧。”
松哥摸摸下巴,问道:“一晚上多少钱来着?”
“我待的吸烟区,因为要照顾通风同时还得保证空调,比外边要贵二十块钱,一晚上是七十,从十点开始计算到早上八点,一共十个钟。”
宁华音回答说:“那儿条件还挺好的,配置不错,很流畅,机械键盘敲着也特舒服,就在机场边上不远,加十块钱还有接送机服务。”
“那还真不错。”松哥挑眉,尔后又发现了华点:“吸烟区?宁女士你抽烟啊?”
宁华音点点头。
“哎你不早说!”松哥立马起身,到一旁拿来了烟灰缸放在圆形的小茶几上,又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宁华音。
祁渊翻个白眼:“松哥你不刚才抽了两根么?怎么还整的跟憋了一夜似的……少抽点吧,照你这频率下去真要中毒的。”
松哥讪讪的笑了笑,手上动作却没停,摸了两根烟出来,向宁华音凑去。
宁华音笑笑,接了一根,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火柴,歘的一声点燃,将烟点上。
“体面。”松哥笑笑,也将烟点燃。
这一下子气氛就活了许多,不像刚刚那么僵了。
随后松哥便很自然的问:“你平时都玩些什么游戏?”
“gta、战地、坦克世界、文明。前段时间还玩儿守望屁……咳咳,守望先锋,偶尔还和朋友吃吃鸡什么的。”宁华音笑笑,接着又补充说:“我就喜欢玩这一类游戏,可惜玩这类游戏的女生少,我舍友都不和我玩。”
“确实少。”松哥抿唇,尔后又问道:“那昨天呢?你在网吧里和朋友玩的什么?”
“守望,有一阵子没玩了,那几个朋友也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我琢磨琢磨就去网吧跟他们开黑玩几局。”
宁华音说道:“本来是打算玩几局就回家的,大半个月没回去了,家里怕是积了不少灰,还得搞个大扫除。结果玩几局忘了时间,十点了,我就干脆在网吧包个夜,跟他们继续打。”
松哥用好奇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不先回家把行李放了在出来玩?”
“回了家估计就不想出来了。”宁华音笑笑,说:
“那会儿还早呢,八点多,他们也就那会儿有空,我寻思着也就一个行李箱,不重,那就陪他们玩玩好了,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怕是不容易,结果一玩就忘记了时间。”
顿了顿,她又轻叹口气,接着说:“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人,差不多就这样咯,在家里的时候不想动不想走,喊半天说好久才动身过去,等到了网吧又舍不得走了,恨不得在那里生根。”
松哥微笑颔首,显然他也经历过那种时候。
而再随着时间推移,去网吧的次数便日渐减少,算起来,除了办案子出现场之外,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去过网吧这类的娱乐场所了。
随后松哥又问道:“为什么不回家玩呢?”
“家里就一本笔记本,你们也查过吧?大学时买的,用来学习工作,配置不大行,打算等工作稳定了以后再配一台台式机。”
宁华音说道,随后她接着说:
“说实话玩的还是挺尽兴的,十点那会儿一方面是考虑的晚了,一方面也是还没过瘾,我就开了包夜,可惜到了十二点半左右,他们就一个个的都下了……
我也理解他们,都有家庭有工作,哪能再痛痛快快玩啊,也就没强留,我自个儿玩玩文明。唉,这游戏真的是头吞时间的怪兽,我觉着才玩没多久呢,一包烟就都抽完了,天也亮了。”
松哥抿抿嘴,问:“你是提前下机的吧?”
“嗯。”宁华音颔首道:“七点不到下机的,打滴滴回市里。困了,撑不住,先回趟家再说,结果没想到家里出了这种事情。
昨天中午从你们那出来后我吃了个饭就直接睡下了,一直睡到现在才起床……
年纪大了,要刚上大一的时候,通个宵吃个早餐,睡到中午十二点又是生龙活虎,就算中午才睡下,傍晚也该醒过来,哪像现在直接睡到第二天。”
松哥轻轻摇头:“选择去网咖通宵的理由,不止这些吧?”
宁华音又张了张嘴,尔后缓缓掐灭烟头。
好不容易松缓下来的气氛,又渐渐凝重起来。
又半晌,她才垂下眼帘,低声说:“你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意识到什么了?”松哥说道:“虽然你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也合乎逻辑,甚至我也经历过你这阶段,但是……
我想,如果是在外头玩的时候有人约你开黑,你确实会毫不犹豫的跑去,大不了第二天在宾馆里睡一夜,后天再继续玩。但回到了家,你对休息的渴求理应……”
“你不够了解网瘾少女。”宁华音抿抿嘴说道。
“不,相反,我接触的还挺多。”松哥微笑道:“就像你说的,网瘾少年少女们,随时可能去网咖浪,一旦想玩了什么理由都不好使,但很显然,你并不是网瘾少女。”
“为什么这么说?”宁华音挑眉:“因为我电脑配置一般么?拜托,好些网瘾少年们电脑同样一般……”
“不是这个原因,确实如你说的,电脑配置不能作为依据。”松哥看着她的脸,轻声说道:“但是,想拉网瘾少年去网吧,基本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不存在回了家就懒得出来的情况。”
宁华音柳眉微颦。
见状松哥又问:“所以你是不是意识到什么了?你在抗拒回家?”
宁华音低头。
过了片刻,她才轻声说:“实不相瞒,我下飞机出来后,隐约间又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我,正好这会儿有朋友给我电话,我就决定去网咖躲一躲。”
“去网咖躲?”祁渊忍不住挑眉,这脑回路有点惊奇。
宁华音解释道:“网咖里的人虽然不是很多,但大多素质还可以,而且监控也不少,我觉得跟踪我的人应该不敢在里头乱来——主要是我实在不知道能躲在哪里好,我说过,整个余桥,我举目无亲。”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起身拿了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两口,又摸出自己的烟点上,才接着讲述道:
“我就搜索了机场最近的网咖——至于网吧我确实不敢去,那种两三块钱一小时的网吧,配置一般,且鱼龙混杂,我上学的时候就亲眼在这种网吧里碰到过打架斗殴的事件,边上人都爱理不理的……”
祁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其实在网咖里打架边上人多数也爱理不理的,顶多前台会问问怎么回事。
不过网咖相对高昂的多的价格,也筛掉了许多人,非高峰期甚至都还坐不满,人数较少,起冲突的概率自然也小。
加上那些爱搞事的小混混一般也不会来网咖,得罪了那些小混混的人大多也不会来。
倒不是来不来得起,十几块钱一小时还不至于到玩不起的程度,纯粹是没这个需求。
所以玩着游戏忽然一堆人从外头冲进来拉着一个人就打的情况也基本不会发生。
许多情况下,商品物价确实是区分顾客群体的最直接手段,因为经济实力与个人素质虽不能划等号,并不是一回事儿,但放在整个社会群体角度考虑,会发现人群收入水平与人群素质确实基本呈现正相关。
摇摇头,祁渊又将自己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看向宁华音。
他走神的时间其实不长,不过几秒罢了,宁华音也没发现什么,只继续讲述道:“很快我约到了网约车,结果上车后不久,发现后边有辆黑色轿车一直跟着我……
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但真的,那车就一直死死的跟着,我犹豫了好久以后,还用开玩笑的语气对师傅说后边那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结果师傅师傅不以为意,还让我少看点电视。”
松哥抿抿嘴,似乎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立刻板起脸,沉声问道:“那之后呢?”
“那车一直跟着我到了网咖,我确认他一定是跟着我来的,我又不敢表现出异常来,我约的那司机也不以为意……
不对,我跟他说过以后他应该也多多少少注意到了那车的情况,当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儿,或者说不想多管闲事,把我送到目的地他任务就结束了,剩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
说到这儿,宁华音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我怕极了,又不敢声张,怕激怒他,就立刻快步走进网咖,然后刷身份证开机,和我那些朋友们上了游戏。
玩的时候我也压低声音把这事儿和他们说了,但他们同样每往心里去,说我太过敏了,而且我在的那网咖还有接送机服务呢,说不定人家是去送机回来呢。”
她又深吸口气,继续说:“可能是我性格的问题,其实这一路我求助了不少人,包括报警,但始终,没有人把这当一回事儿。
总而言之,我不回家确实事出有因,我一个人住,又是晚上,真的心里发毛,很害怕。”
松哥看着她:“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呢?”
她低下头沉默。
见状,松哥又继续说道:“你已经告诉过我们,你被人跟踪,还报过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
甚至我们现在上门,问起你在网吧待一夜的事儿,你还是语焉不详的,直到现在,原先通宵的理由站不住脚,你才说你那会儿也还被人跟踪着。”
说到这儿,松哥一摊手,道:“说实话,我不能理解。你到底有什么顾虑呢?被人威胁了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说清楚,我们才好帮你把给些给解决掉。”
她还是低头沉默。
见状,松哥轻轻碰了碰祁渊。
祁渊立刻会意,轻声说:“华女士,有一点还请你明确,你……”
“我姓宁,叫宁华音。”宁华音指了指自己,说道:“所以……我不叫华女士。”
祁渊一噎。
松哥扶额,让祁渊来唱白脸扮小人还真是个错误。
“抱歉,口误。”祁渊摆摆手,又若无其事的说道:“宁女士,别忘了,命案发生在你租住的房子里,而你现在讲述起这些事儿来又语焉不详的,这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与这桩命案是否有什么联系。”
宁华音挑眉:“所以你要审讯我了吗?”
祁渊又是一噎。
奇了怪了,为什么自己上场,这宁华音就如此呛人,而松哥发话的时候她又温顺腼腆的很?
就算自己的亲和力远不如松哥,也不至于这样吧?
因为自己喊错姓了?
无奈之下,祁渊只好也拉下脸,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审讯不至于,但至少会重新评判你与本案的关系,你这般不配合,明显的有所保留,只能扩大我们对你的怀疑。”
“那我也没办法。我有不在场证明,这一个月以来的行程我统统都可以提供,要查我手机通讯记录、银行流水也没关系,网约车司机还有我昨天开黑的朋友你们也统统都可以去联系,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撒谎。”
宁华音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宁女士,请别激动。”松哥不得不打圆场,说道:“说实话,你的不在场证明我们验证过,确实成立。我这位同事也没有别的意思……”
“嗯。”宁华音立刻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对松哥说道:“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我向你道歉。”
祁渊:???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下巴,陷入沉思。
“我没有得罪过这位宁华音吧?
我的颜值也没到让人看一眼就冒火的程度吧?
虽然天天被苏队黑,但我分明记得,先前他要那个谁女装的时候还说我长得还是蛮清秀的……
不是我自恋,我颜值至少在及格线以上的吧?
所以这宁华音咋回事儿啊?”
这时,宁华音犹豫一阵,又说:“赵警官,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258章 误会
祁渊微微皱眉。
很明显的,他感觉到自己被针对了。
这让他很莫名其妙。
不过祁渊也没说什么,只看了松哥一眼,见他轻轻点头,他便站起身笑着说道:“房间里有点闷,我出去喘口气,你们聊。”
松哥嗯一声,又给祁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走远,就待在门口,如果有什么意外或者听到啥异常响动的话立刻进来。
当警察的,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祁渊会意,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便出了门,踏踏踏的往远处走去,尔后又蹑手蹑脚的摸了回来,被靠着墙,竖起耳朵。
房间里头依旧在沉默。
松哥瞧着宁华音,并不出声催促,只是身子也微微绷紧,暗暗戒备。
他得预防着宁华音搞些小动作。
另一方面,只有一名刑警在场,取得的各类证据也是无效证据,这会儿留在原地问话,只是为了找到方向往下侦查而已。
他有预感,如果宁华音不是打些什么鬼主意,而是真的有话要说的话,恐怕是相当重要的线索。
虽然他也不明白宁华音为什么要把祁渊给支开。
过了良久,宁华音终于有了动作,她点了根女士烟,闷闷的抽起来,但还是不说话。
松哥微微皱眉,左右撇了撇,见门窗都是开着的,再加上宁华音抽烟也过了肺,那么在烟里动手脚害他的可能性便不大……
他承认自己有些过敏,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有,但这会儿再怎么命案也不为过。
于是他也摸出自己的烟点上抽了起来。
一根烟抽完,宁华音又喝了半瓶水,再次点上根烟,才终于开口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跟你一块来的那位警官,我有点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松哥轻笑:“他是祁警官,你见过也正常,别看他年轻,从警时间也算不上多长,但却是屡破奇案,屡立奇功,是我们警队里不可或缺的精英,各种表彰会都上过好几回了,你说不定在新闻上见过。”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华音摇头,淡淡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跟踪我的人里,或许有他。”
松哥一愣,尔后摇头失笑:“你开什么玩笑?他跟踪你?”
“我就说你肯定不信。”宁华音抿抿嘴,说道:“但我真的看到过他。可惜我也没有证据,没拍张照片录个视频什么的。”
“你在哪儿看到他的?”松哥皱眉说。
“罗浮山。”宁华音笃定的说道。
松哥张了张嘴,又问道:“什么时候?”
“就国庆期间吧,那会儿人挺多的,我一开始也没太在意,但爬山爬了不久就猛然发现了他——当时他戴个墨镜,只露出下半张脸,穿着短裤短袖,模样瞧着挺帅挺清秀的,我就多看了两眼。”宁华音说道。
顿了顿,她双眼微微上翻,看向天花板,似乎在回忆,过了一小会儿才接着说:“就那么几眼,让我注意到他了,结果就发现,他跟了我一路,我快走他快走,我放慢他放慢,我休息他也跟着休息。”
门外,祁渊忽然扶额,脸色瞧上去有些尴尬。
而松哥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宁华音立刻道:“难道他真的在跟踪我?又或者……我误会了?他其实是在我报案后你们派出来暗中保护我的人?”
显然,宁华音是个思路十分发散的姑娘,脑补力非常强。
“抱歉,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说不准。”松哥摇了摇头,说道:“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儿,给你一个交代。”
宁华音咽了口唾沫。
此时松哥捏捏下巴,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又过了小片刻后,他才说道:“这里头或许真有什么误会,不过你别担心,小祁他根正苗红,思想觉悟也很高,不存在什么坏心思。”
“……”宁华音还是戒备,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也觉得他有可能是在跟踪我咯?”
松哥挑眉,这宁华音是怎么理解自己这段话的?
他只好说道:“我个人可以为他作保,他不可能干对你不利的事儿,他是根正苗红的刑警,行的端做得正,对得起肩上的衔章,对得起脑袋上的警徽。
这里头或许有什么误会,但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儿原原本本的调查清楚,还你一个交代。”
“要多久?”
“你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把他喊进来……”
“不,我介意。”宁华音缩了缩脖子,说道:“我害怕。从认出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心里毛毛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松哥若有所思。
接着宁华音又说:“所以关于我被人跟踪这事儿,我只提了几嘴,根本不敢说细节,就怕传到他耳朵里,会对我不利……我真的……怕得很。
昨天你打电话跟我说可以住在你们支队里的时候,我很兴奋也很心动,但回过神我又很害怕,怕正好落在他手里。”
随后她又深吸口气,说道:“我好不容易才确定,赵警官,你应该是一位好警察,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的,对吗?”
松哥双眼眯起,嘴角微扬,温和的一笑,说道:“当然啦,我是人民警察啊。”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另外……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祁警官的老家就来罗浮山附近,十几公里路,而且国庆他休假回老家了,说不定正好去爬山。”
听了这话,宁华音忍不住抬起脚,抱住自己的膝盖。
松哥这一番话让她更加惶恐了,似乎已经认定,跟踪自己的就是祁渊。
至少跟踪自己的诸多人之一中有祁渊。
见状,松哥安慰几句,并连连保证绝不会让人伤害她,才让她情绪渐渐平缓下来。
“赵警官,”宁华音又咽口唾沫,说:“你知道吗,刚刚那位祁警官说话的时候,我就想到他跟踪我,我怕急了,总觉得他是在暗示我什么,警告我什么……
害怕之余,我又忍不住生气,忍不住故意用强硬的语气去回怼他,他会不会生气了,恼羞成怒,对我……”
“放心吧,不至于的。”松哥笑笑,随后拍拍胸膛说道:“我像你保证,绝对帮你看好他,就算他真的想对你不利,我也让他绝对没机会,这样总该行了吧?当然,我也可以保证,他绝对不会对你不利的,除非你犯了罪。”
“我没有。”宁华音立刻说道。
“那不就行了。”松哥微笑。
宁华音又缩缩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他会不会派小弟来对付我?”
“噗。”松哥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摇头说:“放心吧,他没有小弟。”
随后松哥便站起了身,又说:
“好了,大概情况我基本明白了,我这就去查证此事真伪,给你个解释和交代,你先好好歇息吧。
记得把防盗链拉上,房门在里头锁好,除了你父母和我之外,谁来都别开门,中午我给你带饭——这样应该能让你安心些了吧?”
宁华音咬着下唇,轻轻点头,说了声好。
她倒没有因为恐惧而强行把松哥给留下来。
于是松哥便起身,顺手拿起烟灰缸将里头的烟灰烟蒂倒进垃圾桶,把烟灰缸放回原地,便转身离开了。
并顺手带上了门。
听动静,宁华音立刻扑到了门边,将门反锁,并拉上了防盗链。
松哥抿抿嘴,看向祁渊,指了指走道尽头,便往那儿走去,随后又点了根烟,才说:“你都听到了吧?”
祁渊嗯一声,点点头,觉得心塞塞的,忍不住从松哥烟盒里也摸出一根来点上。
“这个小姑娘,可能有点被害妄想症,你不要太介意。”
“看出来了。”祁渊点点头,吐出一口烟雾。
他有一阵子没抽了,而且松哥的烟味道比较重,几口下来有点儿上头,忍不住又晃了晃脑袋。
见状,松哥笑笑,没急着问话。
过了一小会儿,寻思着他应该差不多缓过来了之后,松哥才问:“那么,怎么回事儿?”
“咳咳,就像你猜的那样,我确实约着三五个朋友去了趟罗浮山。”祁渊挠挠头,脸色有些尴尬道:“而且……理论上应该确实碰到了宁华音——先前没注意,刚听她说了才想起来。”
松哥挑眉:“你跟着人家小姑娘干啥子?”
“一开始是觉得这是道别致且靓丽的风景线。”祁渊干咳两声:“那腿忒白,典型的漫画腿。”
松哥无语:“所以你就追着风景线一路走哇?”
“这不挺正常的吗。”祁渊挠挠头,“反正大家的目的地也都是山顶,她走的也不慢,保持那个节奏正好。”
“你怕是把人家小姑娘给吓死了。”松哥翻了个白眼。
顿了顿,他又捕捉到祁渊刚刚那句话里的关键词,便立马问:“等等……一开始?那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还有一些人在跟着那姑娘,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和我一样只是单纯的追着风景走的。”祁渊说:“但慢慢的我发现他们表现不太对,眼神和形态有些奇怪,还略微有点心虚的亚子。”
“然后呢?”松哥微微皱眉。
难不成说,这宁华音果然被人跟踪了?
“我就暗暗留意了一下,结果发现是我想多了,那些人是短视频平台搞街拍的。”祁渊说道:“虽然不知道为啥他们表现的鬼鬼祟祟还很心虚,但既然不是偷拍什么,而是端着相机手机光明正大的拍摄,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松哥若有所思,又问:“再然后呢?”
祁渊摇头:“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跟着走一段路之后我就没啥兴趣接着跟了,她腿确实好看,背影完美,但也就那样,看两眼有意思,看久了也审美疲劳。
再加上确定她后边跟着的那帮家伙只是在拍摄,没什么继续跟下去的必要了,我就领着朋友们超过了她,没再继续跟着。”
“你那几个朋友没发现什么异常?”松哥又问。
祁渊摇摇头:“没,都我发小,没心没肺的,应该是没看出问题来。”
顿了顿,祁渊又补充道:“而且当时我是在背后跟着的,所以对她背影还算熟悉吧,但正脸也就瞥了两三眼,印象不深刻,所以开始还没认出来。”
松哥思忖片刻,问道:“你觉得这话说出来那个宁华音会信吗?”
“难说,恐怕不会吧。”祁渊挠挠头,道:“而且就算信了,恐怕也会把我看做那种变态猥琐的尾行痴汉。”
“确实挺猥琐的。”
祁渊:???
半晌后,祁渊才无语的说:“松哥你变了,你以前不会扎人心的。”
“人都是善变的。”松哥微笑,然后说:“这样,隐藏你一开始尾行她的目的……”
“能不能换个词。”祁渊嘴角抽搐。
“一开始不是你自己提的吗?”松哥眨眨眼睛,尔后摆摆手:“行吧,换一个就换一个。
我相信你是抱着单纯的‘欣赏风景’的目的跟着她,但人家女孩子恐怕不会相信,尤其她还有一定的被害妄想症,而且已经对你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所以隐藏你最开始‘欣赏风景’的目的,直接说你发现有人跟踪她,于是刑警的职责让你跟了他们一路,想搞清楚那些人想做什么,最后发现他们只是在进行正常的拍摄工作,才放下心来,随后离去。”
顿了顿,松哥又说:“这也不算撒谎,只是有所保留,总之先安抚下她再说吧。至于荀队苏队那边,你最好写个报告,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跟他们讲清楚了,免得后续引起什么麻烦。”
祁渊咽了口唾沫,忽然有点心虚:“不会有什么恶劣影响吧?”
“放心不至于,”松哥微笑:“又不是干啥伤天害理的事,瞧见漂亮姑娘顺路跟了一段这种事儿谁没干过似的。”
说到这,他抬起手拍拍祁渊的肩膀,又道:“说不得,他俩还会相当欣慰呢,你小子终于长大了,都学会欣赏女孩了。”
祁渊翻个白眼。
第259章 猜测
果然不出松哥所料,祁渊打电话将这事儿汇报给荀牧和苏平后,他俩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听口气好像反而还挺欣慰的样子。
随后荀牧交代,这事到此为止,他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对外必须统一口径就说祁渊是发现那几个拍摄人有些异样才暗中跟着宁华音,直到确认那几个人没有危险才离去。
跟着女孩儿走了一路这事儿虽然没什么,可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很可能会对祁渊造成巨大的舆论压力。
总有那么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喜欢断章取义,扭曲是非,挑拨矛盾,不得不防。
挂断电话,祁渊沉默良久。
松哥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后悔自己跟了那宁女士一路啦?”
“不是。”祁渊摇摇头说道:“总觉得你们反应很奇怪……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哈哈哈,没有的事儿。”松哥拍拍他肩膀,然后一扬下巴,迅速转移话题说:“咱们再去和宁华音聊聊?”
“去吧,早点把误会开解了,还有什么线索也让她尽快提供,别因为顾虑这顾虑那的不敢说。”祁渊说道。
于是松哥便回到了宁华音的房间门口,没按门铃,直接给宁华音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宁华音开门,满脸喜色,显然和松哥待在一块儿她还是有安全感的。
但很快她又看到祁渊,脸色不由微微一僵。
“你好,大概事情经过已经调查清楚了。”松哥微笑道:“我们就在这儿说,还是进去讲清楚?”
宁华音脸上立刻浮现出不信的神色——短短几分钟内就查清楚,也难免她会怀疑。
但犹豫一阵后,出于对松哥的信任,她还是说道:“进来说吧。”
说完她便后退了两步,请松哥和祁渊进了房间。
落座,松哥便笑着说:“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我这位同事当时确实也去了罗浮山,你并没有认错人,但他并非是尾随你,而是保护你。”
“保护我?”宁华音愕然。
“他看出了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尾随你,出于刑警的责任,便立刻暗中跟了上去。”松哥说道:
“结果跟了一阵子,发现他们只是在拍摄,并没有什么威胁与危险,便离开了。你仔细想想,他跟着你的时间也并不长吧?”
“拍摄……”宁华音张了张嘴,尔后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下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原来又是这帮家伙,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
“噢?”这下轮到松哥诧异了,忍不住问道:“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宁华音说道,跟着又皱眉抿嘴,轻轻摇头:“也不能说认识吧,但反正……简单说,我受到这帮家伙的袭扰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能具体讲讲吗?”松哥立刻问道。
“简单说,在大学毕业前,我是个博主,小有名气,也靠此有了还算不错的收入。”宁华音颦眉道:“主要就发布一些绘画的作品,另外我学过舞蹈,偶尔也会跳上一段发上去。”
松哥轻轻点头。
“然后就引来了这帮家伙。”宁华音厌恶的说:“也不知道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就和狗仔似的,开始扒我的生活。
一开始他们只是偷拍我出行,我虽然不舒服却也还能接受,后边就越来越过分了,甚至通过无人机偷拍我在家里的生活起居,更过分的是,还在我家里安装了监控。”
顿了顿,她补充说道:“因为拍摄需要,我大二开始就不住宿了,在外头租房子住,和一位自由职业的摄影合作,我就负责采景、画画、跳舞,背着画板到处跑,她负责拍摄、剪辑、调光等等。”
“报警了吗?”松哥立刻问道。
“报了,可惜不了了之。”宁华音轻叹着说:“我现在也不知道那摄像机是谁、用什么法子安装上去的,安装了多久才被我发现,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被拍了一些很私密的画面,流传到了网络上。”
松哥将这些信息统统记了下来。
宁华音则继续说道:“我搬了好几次家,换过好些回锁,可是没用。我还怀疑过跟我合作的那位摄影师,但后续搬家他并不知道我的地址,我都和他约的我学校门口见面,所以应当也不是他。
后来,我只能重新搬回到宿舍,这才好了些,因为宿舍到处都是监控,我估计他们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过分,可一旦我出门,还是会有许多人躲在暗处跟着偷拍。”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攥拳,用力挥了挥手,说:“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吧?我现在神经敏感的很,有被害妄想症,就是这帮人给逼的。
大四那年,因为要实习,再加上这帮家伙烦不胜烦,最后逼不得已,我只好放弃了这个我很喜欢的职业,并在大学毕业后独自来到了这个省份,辗转各个城市考试,最终考上了余桥。
但我没想到,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他们……艹!”
宁华音是真的气急了,忍不住骂了脏话。
“你都是独居么?”
“嗯,独居。”宁华音颔首道:“我也找过那种治安非常好口碑特别棒的小区,但……没用,那帮家伙,神出鬼没的。”
“独居女孩子,碰到这种事儿,是难免担惊受怕。”松哥轻声说道。
这时,祁渊忽然坐直了身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看向宁华音问道:“宁女士,问个问题——你刚刚说,你在山城的时候,搬过几次家,但每次搬家后不久家里就安了摄像头,是吗?”
宁华音点点头,并补充道:“都是那种很小的针孔摄像头。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来的,我分明每次搬新家都会换锁,而且出门回家都会小心翼翼的把门反锁好,哪怕只是去扔个垃圾。”
祁渊颔首,接着问道:“你每一次都报案了么?”
“都报案了。”
“当地的民警同事到你家勘查过么?”祁渊又问。
“看过,但都说没有撬锁痕迹,房间内也没找到其他能证明有人进来过的证据,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宁华音说道,随后又补充:“我家里放了好些立案回执,回头你们可以瞧瞧。”
她似乎喜欢这种说话模式,先巴啦啦讲一大段,末了又补充一句重点。
“这就奇怪了。”松哥皱眉:“山城那边的同事,在负责方面在全国都是名列前茅的,口碑相当不错,就算有少数人混日子,也没理由次次都没结果才对……”
宁华音抿抿嘴,说:“他们讲了,说作案人的手法相当高超,他们没能分析出具体的作案手法。最后一回甚至都闹到那什么……哦对,闹到刑侦支队去了,因为嫌疑人屡次作案嘛,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松哥若有所思,随后又将这条线索记下。
祁渊则问:“那么,在你搬家之后,发现家里有摄像头报案之前,你在家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宁华音摇摇头说:“我因为他们患上了被害妄想症以后,就变得特别敏感,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我惊醒,平日里根本就睡不熟。
但很奇怪,他们从来没对我做过什么,也没有东西失窃,就只是单纯的按针孔摄像头。”
祁渊若有所思,也翻开笔记本在上边记录了几道,然后问:“关于跟踪偷拍你的这些人,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宁华音再次摇头,片刻后张了张嘴,又问道:“该不会……这段时间跟踪我的家伙,就是那帮人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做深入调查,尽快将这事调查清楚。”祁渊保证道。
随后祁渊又就这她被人跟踪的事儿询问几个问题,得到了她某视频平台的用户名,祁渊便结束了问询,松哥再次嘱咐她锁好门,便与祁渊一块离开了。
出了宾馆,祁渊始终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松哥同样如此,若有所思的模样。
等回到支队,松哥才再次开口问道:“小祁,你说,本案凶手,会不会就是冲着安装针孔摄像头去的?也即是先前提出的那个猜测,凶手的目标是宁华音,至于受害人遇害,有一定的偶然因素在。”
“先不论这个,”祁渊摆摆手,说:“我有另一个想法。”
“噢?”松哥一愣,说:“我看你一直追问入室以及摄像头的事儿,还以为你从这些事件当中找出了与本案凶手作案手法之间的联系呢。”
“一开始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慢慢的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祁渊皱眉道:“首先是她被人肉、跟踪乃至于被接连不断的入室安装摄像头这事儿。”
松哥挑眉:“你说。”
“松哥,你不觉得太夸张了么?”祁渊皱眉道:“虽然她有二十多万关注量——我不太懂这个平台,也不知道这二十万关注意味着啥——就算她小有名气吧,还能火得过李子柒不成?”
松哥:???
“李子柒家里也被安装过监控,也收到过无人机的侵扰,但没到宁华音这么夸张的程度,凶手一次次作案,她一次次报案,当地同事一遍遍勘察,结果始终一无所获。”
松哥皱眉:“万一人家就碰到了一两个狂热粉丝呢?”
“所以第二个问题就出来了,狂热粉丝,都‘狂热’到了一次次到她家里安装摄像头的程度了,还对她秋毫无犯,你觉得可能吗?别的不说,以我的经验按理至少应该摸走几条丝袜几套内衣裤什么的吧?”
顿了顿,祁渊又道:“还有,她也说自己大四的时候就不再运营这个号,放弃了这个工作,怎么,那帮狂热粉还能孜孜不倦的袭扰她袭扰到现在,好些人一直跟在她屁股后边天天拍她,且她走到哪他们跟到哪?
说难听点,别说是她了,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当红小花,一年下来没任何作品没有半点曝光也就没人记得她了。”
松哥翻开笔记本瞧了起来。
祁渊又接着说道:“最后,她说自己有被害妄想症,我们先前观察后也觉得她太过敏感了。但……
我不认为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会在旅游期间发现自己一直被人跟踪的情况下,还有心思继续硬着头皮玩下去,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玩一遍。
而且,她分明那么敏感,发现了有人在跟踪她,以至于‘误以为’我也在跟踪她,但偏偏那帮家伙那么明显的‘偷拍’,她却始终没注意到,刚刚我们说出来的时候她还一副非常惊讶的模样。
再有,她对我的‘怀疑’与‘戒备’,还是太过流于表面,表现的太夸张了,在我看来很不自然,刻意的痕迹非常重。
还有松哥你开始和她说,调查清楚了我‘跟踪她’这事儿的时候她还满脸不信,但一和她解释,她竟然立刻就信了。
即使我说出了有人在她后头一路跟着拍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但对于一个‘敏感’、‘多疑’的被害妄想症患者而言,也不该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我的话吧?”
松哥啪的一声将笔记本合上,问道:“所以?”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所谓的狗仔、跟踪、偷拍等等,乃至于所谓的被害妄想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祁渊淡淡的说道:“为了红,有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有个逻辑问题,”松哥看向他,问道:“那她为什么至今都还不重新开播?如果是为了红,当这个话题炒到一定热度,引发了一定舆论关注后,她就应该重新找个借口开播,以收获大量粉丝才对。”
“这我就不清楚了。”祁渊摇头说道:“等我再琢磨琢磨。可能是因为学业及备考抽不开时间,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重新上传作品了。”
随后他也翻开笔记本看了两眼,继续道:“另外关于这桩案子,我也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
松哥侧目:“你说。”
第260章 自导自演
“就是松哥你刚说的。”祁渊道:“凶手对宁华音存在某种狂热到无理智的感情,但他的手法,或者说灵感思路……或许,恰好来源于宁华音对外宣传的,不断被人入室安装摄像头。”
顿了顿,祁渊转过身,继续说道:“他从这些事件当中,得到了许多错误的信息,比如对我们警方的办案能力产生了错误的认识,从而下定决心决定入室。”
随后他又摇摇头说:“当然这只是个猜测,而且这猜测也没什么意义,先放一边吧。”
松哥笑笑,点点头:“我和山城那边的同事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印证下宁华音说的是真是假。”
“好。”祁渊颔首说道:“那我去技术队,请高哥帮忙查查宁华音,包括她被狗仔缠上的这些事儿,也都查查。”
想了想,松哥说道:“别忘记让他重点盯盯可能流出的私照——如果真如宁华音说的那样,她家里经常被安摄像头的话,恐怕各种私照乃至视频绝对少不了,而如果什么都查不到,也能侧面印证这起事件就是她自导自演。”
“所以……”苏平的声音忽然从他俩身后传出:“如果所谓的被跟踪、不敢回家等等都是自导自演的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草苏队!”祁渊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问道:“吓死人了,苏队你啥时候来的啊,神出鬼没的。”
苏平挑眉说:“跟了你们有一路了,你们聊得我基本都听在耳朵里。”
“那我刚刚回头咋没看见你?”祁渊纳闷道。
“那鬼知道你了。”苏平耸肩,然后又说:“好了,言归正传,如果这一切都是宁华音自导自演,又意味着什么?与本案有什么关联?”
祁渊揉揉眉心,思忖了一会儿后,摇头道:“抱歉我一时半会想不到。”
“如果没有关联,就别在这条不知通不通的路上耗费太多时间精力。”苏平摇头说道:
“自导自演这种事儿,交由道德谴责就好,咱们没必要深入,警力条件也不允许咱们深入,浪费在这事上——当然报假警占用警力资源这种事是铁定要追究责任的。但现在还是以调查这桩命案为主。”
“懂了。”祁渊抿抿嘴,说:“那关于这条线索就暂时先放……”
“也没必要全放,你们刚刚提的两点可以照常进行。”苏平说道:“但到此为止就差不多可以打住了,基本确定宁华音是否在扯谎就够。
这样咱们也算是进退有据,不至于浪费多少精力,而且万一发现她自导自演扯谎的事儿与本案有关,也可以迅速调整方向,立刻沿着这条线索继续展开调查。”
“嗯。”松哥颔首说:“当务之急还是尸源,尸源明确之前,各条线都可以试着查一查,有突破就继续没突破就放弃。但尸源一旦确定,就得集中精力投入这上边了。”
“就是这个理。”苏平颔首说道:“各忙各的吧,戴好对讲机注意随时听指挥。”
“好。”
……
中午,十二点。
祁渊、松哥和小高在食堂碰了头,一边吃饭,一边谈事儿。
小高率先说道:“我长话短说啊,确实找到了宁华音被狗仔缠上的事件话题,也确实发现了宁华音居家的视频,但是……
简单说,太克制了,不像是在宁华音没注意到的情况下拍的。不只是我,评论下也有不少说拍的比较假,不过无一例外他们都被怼的相当惨,再加上宁华音贴出过立案回执,一下就让这些事儿成了实锤证据。”
“其实立案回执只能作为她报案且当地同事受理案件的证据,不能说明她被人在家里安装监控这事儿是不是演的。”祁渊接话说道:“可惜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点。
不过,估计早晚有一天,立案回执的效用搞不好要和律师函差不多了,动不动就律师函警告,立案回执明证的。”
“那还是不太一样。”松哥摇头说:“律师函可以乱发,案子不能乱报,恶意乱报案假报案要负责的。”
小高听着他们讨论,默默低头吃鱼、吐刺。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又把目光落在小高身上,小高才继续说:“另外所谓的停播我也查了下,这事情不太简单。”
“噢?”祁渊立刻问道:“怎么个不简单法?”
“她有几支舞蹈还有几幅画尺度比较大,涉嫌违规,被下架了。”小高说道:“然后她才删除了去年十二月以来的视频,并在删除后的‘最新’的视频下边说不堪其扰放弃录制,决心考编制以后过踏实日子。”
祁渊微微皱眉,立刻翻出手机仔细瞧了眼,发现这话的最后编辑时间确实是在大约两个月前。
思忖片刻后,祁渊便问:“所以这‘最后编辑时间’,并非是她两个月前修改过公告,而是她当时才发的消息?”
“对的。”小高颔首说道:“宣布无期限停摆视频更新,但话里行间又说调整好心态以及工作稳定后会回来继续更新,舍不得粉丝们……这里头肯定有东西。”
祁渊捏捏下巴。
小高又接着说道:“大尺度的视频也有些,比如去洗澡的视频。这就更假了,明明在卧室就脱了衣服,但却还穿着内衣裤走进浴室;明明浴室里也有监控,但浴室内监控拍到的只有刷牙洗脸之类的视频。”
顿了顿,小高又补充道:“总而言之,我不说查遍了全网吧,但只要真的有关于她的过线的视频,我肯定能找到,但没有,半点都没,一点过线的内容都不存在。”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宁华音这事儿,是在自导自演博眼球了。”祁渊轻叹口气,说:“好好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能踏实一点呢,成天搞这些邪门歪道……”
感慨一句,他又看向松哥,问道:“松哥,山城那边的同事怎么说?”
“联系上了,倒是和宁华音说的差不多,宁华音确实在多个派出所都报过警,也电话报警过几次,但始终无法找到入室安装摄像头的人。
他们其实也怀疑过宁华音是在自导自演,但没有证据,那些针孔摄像头如何来的暂时也没有线索,宁华音与合作者隐藏的都挺深。”
“视频呢?”祁渊问道:“那些非法拍摄到的视频,查过么?”
“查过,没有痕迹,嫌疑人来回翻墙。”松哥说道:“查倒是能查,但有点不太值当。
山城那边前段时间热得很,人心复杂,聚众斗殴、口角杀人之类的案件发案率在抬头,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工作又在展开,警力挺紧张的,他们抽不出功夫去详查。
所以宁华音最后一次报案之后,便有兄弟故意借着‘闲聊’并不小心让他听到的方式,侧面表明了宁华音可能是在报假警的可能,又将这种可能性给暂时否了,并说出报假警的代价。”
“然后呢?”祁渊问道。
“然后就没再发过这事儿了。”松哥耸耸肩:“宁华音再也没报过警,这也能从侧面证明这些事果然是她自导自演的。”
小高皱眉:“那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被她耗费了这么多的警力、人力物力。”
“没,”松哥摇头道:“别忘了当地派出所同事可都立案了,只要闲下来腾出手,随时都能查,虽然后续调查起来难度确实会增大不少,但只要他们下定决心,总能查清楚的。”
说着,他往嘴里扒拉进最后一口饭,嚼两下咽下肚后,又接着说:“不过当地同事得知宁华音考中了老师,并且已经进入了公示阶段,就决定立刻对此事展开调查——不能让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混入教师队伍。”
祁渊轻轻点头说道:“支持。确实不能让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混进去。”
小高耸耸肩:“那要误会了人家,又把人家给薅掉了……”
松哥看向小高问道:“这么多线索摆在眼前了,还能是误会吗?”
顿了顿,松哥又说道:“回头有精力有条件的话,给她做个精神鉴定吧,就像小祁先前说的,我现在也怀疑她的被害妄想症只是伪装。”
“人家不配合怎么办?”
“不配合的话,也同样显而易见了。”松哥轻笑:“正式专业的心理量表题目可不少,而且关键还在于其中的置信区间,这才是量表最主要的部分,而不像很多网上流传出来的量表,只有题目和分析而没有置信区间,毫无意义
有了置信区间的存在,乱填或者弄虚作假,都会被视作无效问卷,需要重新评估;再结合问询以及一些生理体征检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小高轻轻颔首,然后说道:“那我们给招聘单位发个消息,打个传真过去,让取消宁华音的录用资格?”
松哥抿抿嘴。
事到临头,他忽然有点下定不了决心,犹豫一阵,才咬咬牙点头道:“等会儿我会和相关单位联络。”
此时吃最慢的小祁也搞定了午饭,便起身端起餐盘说:“走吧。”
……
将事情都逐一办完,便差不多快一点了。
祁渊睡了个午觉,一点半便起身洗脸,正好见到松哥也在洗漱,便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松哥吐掉漱口水,说:“宁华音的父母到了,正从高铁站赶过来,我让他们直接去宾馆那儿和宁华音汇合。”
“你要过去吗?”祁渊问道。
“嗯,过去一趟。虽然基本确定这个宁华音嘴里没几句实话,但现在不宜节外生枝,还是以稳住她为主——毕竟凶手大概率还是冲着她去的。”松哥说道:
“而且她那位合作摄影师的联系方式,她始终没给,每次提到就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我觉得有点问题,得尽快弄到手。”
祁渊听到这儿,忽有灵感如同一道雷霆般在他脑海里迅速闪过,可惜灵感转瞬即逝,他没能抓住,不由皱起眉头,但不论他脑子如何转动,那道灵感都始终不再出现。
“怎么了?”松哥拿毛巾擦了擦嘴角,问道。
“有了点灵感,可惜没抓住,丢掉了。”祁渊轻叹口气,尔后说:“那我跟你一块……”
“不,这次我和方常去。”松哥微笑道:“苏队找你,让你醒了就过去一趟。”
祁渊张了张嘴,尔后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漱口水迅速将口腔清洁一遍,又用凉水再次洗了把脸,拿毛巾擦干,整理整理着装,便出了休息室往苏平的办公室跑去。
苏平办公室门大开着,祁渊看了眼,就见苏平正趴在办公桌上,估摸着应该是在休息。
犹豫一阵,祁渊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苏平猛地坐起来,双眼微微一眯。
祁渊见状,赶紧喊了声报告,苏平便抬手让他进来。
此时苏平额头处红了一片,配着他一副国字脸,瞧着有种意外但带感的反差萌。
祁渊赶紧转移目光,并主动开口问道:“苏队,你找我?”
“嗯。”苏平轻轻点头说:“等会儿你跟我一块去趟平宽县。”
“又去平宽县?”祁渊挑眉。
不久前那儿出的大案子还历历在目,印象深刻,而且当时他还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多少受到了些冲击,对那个地方有点儿过敏。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问道:“受害者是平宽县人?”
“嗯,但不能完全确定,咱们带上几个兄弟过去一趟,收集收集线索和证据,比如做个亲子鉴定之类的,以确定受害者身份。”苏平说道。
祁渊皱眉,如果只是为了获取这些线索与鉴定材料的话,让当地的同事送过来就是了,或者让嫌疑人家属来一趟也并不麻烦,真要过去调查,也大可等确认了之后再动身,免得白跑一趟。
真的要去,也不需要他亲自跑,派个兄弟去一趟就是了。他要负责的事儿多着,没太多时间浪费在来回路上。
但苏平此时却隐隐在摩拳擦掌,似乎对这次平宽之行十分期待。
难不成,平宽县还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或者说他另有目的?
第261章 家属
见祁渊忽然皱眉后就一言不发,苏平不由问道:“怎么了?”
祁渊回过神来,犹豫一阵后问道:“苏队,这次去平宽……目的怕不仅仅只是调查这桩案子而已吧?”
苏平不答,十指交叉相叠托着下巴,淡淡的问道:“你去不去?”
“去。”祁渊不假思索的说道:“但总得知道具体去干啥吧,我也好做点准备。”
“不需要你准备什么,带上洗漱用品和两套换洗的衣服就好了。”苏平摇头说道:“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回来,但要不顺利的话,可能得在平宽住个几天时间。”
祁渊又问:“荀队去吗?”
“老荀要跟着一块儿去了,谁坐镇支队?”苏平翻个白眼:“别啰嗦,收拾收拾行礼准备走了,我在停车场等你。”
“就咱俩?”祁渊问道。
“还有老凃。”苏平摆摆手:“快去!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哦。”祁渊只得点点头,转身收拾衣服去了。
也不用怎么收拾,戴上一套执勤服,两套便服就够了。
嗯,身上的常服也得换下来——常服帅归帅,跑起来总归不如执勤服方便舒服,何况平宽还多山,更不方便了。
五分钟后,祁渊拖着小行李箱来到停车场,就见苏平一手倚着车门在那抽烟,同时给车内通风。
这时节虽然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不像之前那般燥热,但车在太阳底下烤了一上午,车内依旧是个火炉,不降温没法坐人。
suv的后备箱也开着,祁渊和苏平打个招呼,便将自己的行李箱扔上去,然后问道:“凃主任呢?”
“马上来。”苏平说道。
祁渊哦一声,走到边上站着。
不久,他发现苏平时不时的看他两眼,不由有些纳闷,问道:“怎么了苏队?”
“什么怎么了?”苏平别过头,说道:“没有的事儿,别想太多。”
祁渊又皱了皱眉。苏平这两天着实奇怪的很。而且现在看来,这些异常表现似乎和他有关。
难不成是祁老又想见他一面?
他很快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凃仲鑫也拉着行李箱走了过来,远远地便对着祁渊和苏平招了招手,然后笑呵呵的说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等很久了吧?”
“没,一根烟都还没抽完呢。”苏平笑笑,接过他的行李箱放进车里头,然后说:“车里头还很热,温度没降下来,先聊两句吧?”
“行。”凃仲鑫点了点头,也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上,吐口烟雾,又抬起手遮着额头看了眼天空,说:“真的是一年比一年热啊,这都十月份了,前几天还下了大雨,还是这么……”
说着他又看向祁渊,嘴角一抽:“小祁你也是牛批,大中午的,三十度天硬是能把这外套穿身上。”
“我觉得还好啊。”祁渊眨眨眼睛,纳闷道:“我午休还要盖被子呢。”
“身体虚。”苏平弹弹烟灰,接话说:“年纪轻轻的,还是个男生,身体还这么虚,得好好补补了。”
“熬夜熬的。”凃仲鑫说道:“这人熬夜熬多了,尤其早一天晚一天的特别不规律的话,身体就容易虚,畏寒,关键不仅仅是补,还得……算了,你这柯南体制想调整作息也是有心无力,还是菊花枸杞肉苁蓉补起来吧。”
“肉苁蓉……”祁渊嘴角一抽:“是不是混了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
“没有,认真的,肾你也得补补。”凃仲鑫说道:“不过也不能乱补,回头我给你点单子吧。”
“行啊,谢谢凃主任了。”祁渊笑笑,没有拒绝凃仲鑫的好意。
苏平撇撇嘴,又抬手进车里凑了凑,随后点头道:“温度差不多降下来了……上车吧,小祁你开车,我和老凃在车上睡会儿。”
“啊?哦,好。”祁渊很快点头,主动绕到驾驶室车门边上,爬上了车,大致调试调试位置,便将车门关上,系好安全带。
苏平递给凃仲鑫一个抱枕,示意他到中排左边把座椅放下小憩片刻,自己则在副驾驶同样放下座椅。
他俩并没有将座位完全放平,只是往后落了些,也是出于安全考虑了。
见状,祁渊忍不住撇撇嘴,嘀咕道:“说好的有问题路上问……”
“嘀嘀咕咕什么呢?”苏平睁开眼睛。
“咳咳,没有没有。”祁渊连连摇头。
苏平又递给他一瓶红牛,他也没客气,咕噜噜干掉,便设好导航出发了。
“车上有话梅,也有口香糖薄荷糖,还有柠檬片,你要开累了就停一下吃两片提神。”苏平又说道,尔后眼睛一闭:“到了叫我。”
“好。”祁渊回道。
……
四十五分钟后,祁渊抵达平宽山脚下的平和乡。
几个月前那桩大案,便是从平和乡里的村民养的狗掏出了一只猴手而展开的。
而这次,祁渊等人的目的地则是平和乡平汉村萝卜寨村民组。
停好车后,祁渊便轻轻拍了拍苏平,又回头喊了凃仲鑫,喊他们起床。
同时车外也有两名民警走过来,瞧了瞧窗户。
那俩人祁渊也认识,之前有过合作,认得那张脸,知道他们是县局刑侦大队的,不过名字就记不清了。
反正不是大队长,也不是几个中队长。
苏平揉揉眼睛,下车,对他们打声招呼,然后问:“人在家里吧?”
“在家里等着呢,就等你们来了。”一刑警回道。
祁渊下车,默默的站在边上看着,也不插话。
凃仲鑫则打开自己的行李箱,从中摸出个勘察箱来斜挎在身上。
见状,祁渊立刻往车尾处挪了两步,压低声音问道:“凃主任,咋回事?有情况?”
“萝卜寨有一户人家丢了老婆,同时七岁的女儿出了车祸,骨折了,青枝状骨折,还有轻度的脑震荡,就在三号傍晚出的事儿。”凃仲鑫说道:
“据调查,当时她和她妈在一块儿,她妈找她回家吃饭呢,然后就出了事儿,她妈看车撞来本能的把她推进了田埂里,然后她就昏迷了过去,再醒过来大人就不见了,她在田埂里一直哭。”
顿了顿,凃仲鑫接着说道:“哭的可惨厉了,偏偏她骨折加上脑震荡有很虚弱,声音不大,搞的附近人还以为闹鬼了。
后来还是有个小后生壮着胆子带着手电出来,发现了她,赶紧把她抱起来送回了她家,然后发现她手脚肿的很,又和她爸一块立刻送村卫生站,卫生员瞧了瞧说很可能是骨折,又给送乡医院,做了检查。”
祁渊立刻将这些信息记下来,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失踪的妈妈很可能就是本案受害人了。”
“嗯。”凃仲鑫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过来也是给小姑娘再做个细致的检查,确定她受伤原因之类的。”
“这些县里法医应该都做过了吧?”祁渊有些纳闷。
“嗯啊。”凃仲鑫说道:“但苏队硬要我来,我手头也没别的事儿了,就跟过来了。”
“老凃、小祁!”正这时,苏平忽然喊了他们一声,招招手说道:“嘀嘀咕咕的说啥呢?走啦!”
“来咯!”凃仲鑫立刻回道,然后关上后门,示意祁渊把车门锁好,便立刻追了上去。
祁渊也立刻跟上。
“大概情况知道了?”苏平瞥了他一眼。
“我把我知道的都跟他讲了。”凃仲鑫说道。
“嗯,那再补充几点。”苏平说道:“寨子里的人辨认过受害者的面部还原照,第一反应都她,虽然有些出入,但总体轮廓和大致的五官特点就那样,基本能确定就她了。
对了,她叫吴依妹,三十五岁,种烟户之一,原本是主种烟草的,但因为近些年县里烟厂对烟叶质量的把控标准提高了不少,种植成本提高,赚的没以往多了,规模就收缩了许多,相应的其它农作物就多种了点。”
“嗯。”祁渊点点头。
很快便来到目的地——疑似受害人的吴依妹家中。
房子倒是不小,占地目测在一百二十平左右,三层,不过没搞外装修,刷了层水泥完事儿,里头装修也很简单,就贴上瓷砖,没啥胡里花哨的东西。
一楼就是客厅饭厅厨房,瞧着倒是相当宽阔。
但此时这儿也挤了不少人,除了仨民警之外,其余的瞧上去应当都是这户人家的亲戚。
有名面目清秀的小女孩儿坐在一旁,此刻却嘟着嘴,眼睛里泛着泪光,脸上挂着两行明显泪痕,左手左脚还都打了石膏。
“苏队长来了!”很快就有人认出苏平,不由得纷纷围了过来——此刻距离先前侦破的答案不过短短几月,苏平、荀牧、凃仲鑫等几人,绝大多数村民都还认得。
苏平挑眉,抬手虚压,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个瞧着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上,问:“你好,你是吴依妹的丈夫——娄忠云么?”
“是我。”男子瞧上去有些憔悴,点了点头,尔后忙着问道:“警官,凶手……”
“抱歉,暂时还没有眉目,但你放心,我们会全力追查,定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苏平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随后又道:“这次过来主要目的是收集吴依妹的生物学证据带回去做鉴定,以确定受害人……”
“我妈妈没死!”这时,小姑娘忽然高深说道:“你们撒谎,你们骗人!我妈妈没死!”
苏平抿抿嘴。
嚷嚷了一阵子之后,她又哭着说:“不许查!我不给你们查……”
“颜颜,别胡闹。”娄忠云立刻皱眉瞪了她一眼。
“我没有胡闹,他们查到妈妈的dna,妈妈就真的死了。”小姑娘哽咽着说:“我不要他们查,我不要妈妈死。”
小姑娘还知道dna。
可惜,如此自欺欺人……
祁渊叹了口气。
苏平也别过头——他不擅长安慰人,更别说安慰小孩儿。
可惜在场也没个女警,难顶。
小姑娘的哭声很有渲染力,不一会儿,在场的女性眼眶便红了。
她姑姑蹲下身,轻轻的抱着她,小声的安慰着。
小姑娘不一会儿便哭的抽搐了起来。
“乖,别闹。”娄忠云也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说:“听我说颜颜,相信警察叔叔,要妈妈没死,爸爸就抱着你一块去找她,要妈妈真被人害了那我们也不能放过凶手,你说是不是?”
“我不要听,妈妈没有死,她会回来的!”小姑娘大哭,哭着哭着似乎牵扯到了骨头上的伤,身子又忍不住蜷缩起来,一边哭一边冒冷汗。
苏平远远看着,张了张嘴,又给祁渊使眼色,示意祁渊上去安慰安慰。
祁渊却比苏平更懵,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说:“让小姑娘这样哭下去也不好,要不喂点镇定?止痛药恐怕也……”
“这些都是处方药,我没带,不知道乡镇医院医生有没有开。”凃仲鑫摇头说道,然后便拉来一名家属,让他把小姑娘的药都拿来给他看看。
这时娄忠云又说:“那万一妈妈真的出事了呢?就这么放过凶手让他逍遥法外吗?”
“妈妈没出事!你不要乱说!”小女孩情绪激动,尖叫道。
“可如果她出事了怎么办?不抓凶手了吗?不抓住凶手,妈妈心里有苦,有冤屈,她就投不了胎,就变成了孤魂野鬼,会魂飞魄散的。”
女孩儿的哭声忽然一僵,然后又尖叫道:“我不要!”
“所以我们让警察蜀黍查清楚好不好?不管是谁,害了妈妈,就一定要付出代价,你说是吗?”
小姑娘不回答,只哭。
娄忠云又柔声安抚,右手轻轻拍着小姑娘胸口,左手背过身,悄悄对着祁渊等人摆了摆,示意他们自行去调查就好。
想了想,苏平便对凃仲鑫说:“老凃,你在这儿看会儿,小祁你跟我上房间。”
“好。”祁渊点点头,和苏平像做贼一样的,蹑手蹑脚上了楼。
房子二楼便是卧室、浴室和洗衣房了,想来这里当能提取出不少生物学检材,足以与受害者dna做对比验证。
再不行,想办法安抚下小女孩情绪后,提取她的口腔上皮细胞回去做亲子鉴定也可以。
第262章 暗示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祁渊眉头一皱,猛地回头看去,便见楼梯上有名瞧上去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正往上走。
似是被他目光吓了一跳,女子脚步一顿,咽了口唾沫,小声的说道:“那个……警官,我是家里的幺妹,见……见你们上来,就……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噢?”祁渊嘴角微微扬起,严肃表情迅速瓦解,转而戴上了相对轻松的微笑,说道:“怎么称呼?”
“我……我叫娄修云。”她似乎有些紧张,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
“娄修云女士。”祁渊脸上微笑不变,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尔后便问道:“你们这一辈几兄弟呀?”
“三,大哥年纪最大,大姐其次,再下来就是我。”她又咽了口唾沫,才继续说道:“我今年刚毕业,还没找好工作——今年的就业形势太难了,毕业到现在,始终没找到称心如意的。”
她状态慢慢好了些,说话都利索了不少。
顿了顿,她便轻叹一声,感慨道:“本来就一年比一年难了,听前几届的学长学姐们说,工资始终没见涨,但工作时长是每年都在加,加班一年比一年狠,还没有加班费,劳动者权益根本得不到保障,相关法律法规形同虚设。
不止如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吹起的歪风邪气,现在那些公司不但要求上班时间工作,回家了也是继续干活,恨不得让我们一天干他二十四小时,要不是怕影响太恶劣说不定他们都会让我们住在公司。”
随后她又撇撇嘴,耸肩说道:“但也没有办法啊,这就是恶性循环。只要公司里有一个奋斗逼上班时间没事找事,临近下班了才开始干活然后‘名正言顺’的留下来加班,别的同事就会被他带的不得不更‘勤快’。
而只要有一家公司加班,其他公司的老板可就不得行了,他们再看自己按时下班的员工就会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仿佛自己员工准时下班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似乎自己公司不加班就得损失好几百万……
于是乎就这样咯,大家都tm加班起来了,然后都加班以后,就又更进一步,比谁加班的多……
说白了就是垫脚效应,警官你们都知道垫脚效应的吧?
就是说一群人围观一件事儿,一旦前排有个人为了多看一点儿东西踮起了脚,那么大家为了不被遮挡住视野,就都不得不踮起脚来,结果最终看到的东西与先前一样多,耗费的力气却多了不少。
现在这风气不就是垫脚效应么,就因为某些……”
她一说起这个话题,非但是不紧张了,还越说越快,巴拉巴拉一口气说一大堆,各种名词接二连三的从嘴里给吐出来。
祁渊忍不住撇撇嘴。
或许现如今,确实存在着许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而且问题不小,而疫情之下这些问题又被放大,变得更恶劣,更严重,广大职工不敢轻易辞职,更无从组织起抵抗996现象的力量……
甚至于996不仅仅常态化,还理所当然化了。
但一个没有接触过工作的娄修云说这些,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未免就让人觉得十分可笑。
就仿佛学渣一手攥拳,另一手用力挥舞着报纸,高声嘶吼着读书无用,狠狠的批判应试教育一般。
不论读书是否无用,不论应试教育优缺点如何,未能掌握它的人,便没有批判它的资格。
因为并不是读书无用,而是他们没得用。
更何况,读不好书的人大把,不想读书的人也有许多,但这么多年下来,还真没见过有几人后悔自己读过书的。
对于娄修云而言,确实如此。
这年头很多工作确实都很坑,但对娄修云而言,不是工作坑,她的压力也并非来自于工作,而是来自于没有工作,然后被放大的焦虑,与996焦虑产生共鸣。
终归是自视甚高的孩子。
祁渊摇了摇头,却没想过自己顶多只比娄修云大一岁。
但奇怪的是,苏平却并未打断娄修云,而是很耐心的听她讲述完,才问:“那么,这段时间,你一直借宿你哥哥嫂嫂家么?”
娄修云点点头,轻声说道:“嗯,我在这住了有三个多月了——当然我不是吃白食啊,我也帮忙干活的。”
说着她一摊手。
祁渊瞧了一眼,忍不住撇撇嘴。
别说,这双手还挺好看的,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掌纹整齐不凌乱,还涂了指甲油,上边贴了些许水钻与小贝。
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
再加上她那张清秀的、白里透红的脸,干净整齐的衣服……
她哪来的脸说自己帮忙干活的?
“等等!”
祁渊忽然意识到,这娄修云,刚刚的长篇大论,此刻“臭不要脸”的自称自己一直在帮忙干活……
除却这娄修云的性子实在太过恶劣之外,会否还存在着别的可能?比如说她在提示些什么……
是关于宁华音的工作强度么?还是在暗示吴依妹受过家暴?
但作为娄忠云的妹妹,娄修云应当是站在他那边的吧?又或者是出于同为女人的同理心?还是……
不对,倘若吴依妹当真长期经受家暴的话,凃仲鑫那边肯定能检查出来,至少也会提一嘴受害者身上伤痕累累,有不少老伤。
但这些话,凃仲鑫可一句都没说过。
所以家暴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而且从刚刚看到娄忠云安慰女儿的一幕看,娄忠云也不像是家暴分子,本身脾气不错,挺有耐心,女儿也压根不怕她。
家暴除了受害者本人之外,其实受到刺激最大的便是亲眼目睹家暴的子女了,但从小女孩的表现看,她对父亲并不存在恐惧心,而且还能讲道理,这便排除了家暴的可能。
而且虽然尖叫声有点刺耳,惹人本能的心烦,但那种情况祁渊也能理解人小姑娘,所以对那小姑娘还是欣赏成分居多,觉得她挺懂事,也还算乖巧。
毕竟他们刚到的时候,小姑娘只安安静静的坐在小椅子上,不声不响,一言不发。
那么,如果不是家暴的话,娄修云究竟想透露什么消息?祁渊绞尽脑汁也没法想到别的可能。
始终没有思路,祁渊忍不住瞧了苏平一眼,但却见苏平也是一副沉思的模样,便知道苏平恐怕一时半会也猜不透,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几秒钟,苏平才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吧,咱们也别杵在楼梯这个位置上了,进去聊吧?”
“好的。”娄修云点点头,她似乎又渐渐地紧张了起来。
走进二楼房间,娄修云当即主动伸手一指,指了左手边的房间说道:“这里是哥哥嫂嫂的主卧,朝南,采光比较好,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然后又往右边指了指,接着说:“这里是客房,我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头也有独立卫浴。”
说完,她指头又回到左侧——左侧其实一共有三个房间,而此时她指着的就是居中那个,道:“这是个杂物间和晾衣服的阳台、生活阳台,煤气罐跟热水器都放在这个房间里,里头还有洗衣机。
最后一个房间,就是小颜颜的房间了,同样带有独立卫浴——颜颜其实特别懂事,四五岁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住,半夜还会自己上厕所,从不发出什么声响,乖得很。”
顿了顿,她最后往天花板指了指,又说:“上边还有一层,不过上边只有三个房间,都是做客房用的,过年过节的时候来的人会稍微比较多一点儿,客房多一些才能够用,然后客厅就用来晾衣服。”
又是长篇大论,巴啦啦说了一大堆,但祁渊仍旧没能听懂她的意思,仍旧不清楚她到底想要暗示些什么。
倒是苏平问道:“这么说来,平时就只有你哥哥嫂嫂一家三口住在这?”
“对的,平时他们都是过三人世界的。”娄修云说道:“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人会多一些。
不过这几个月,人比平时更多点,时不时的就有朋友过来喝酒,喝醉了就到三楼自己找个房间一躺,躺到天亮又走了,然后晚上又过来接着喝,继续喝醉在三楼找个房间凑合。”
“喝酒?”苏平若有所思,反问一句,然后不等娄修云回答,便又自顾自的嘀咕道:“喝酒……”
嘀咕了几遍,顿了两三秒,苏平他才接着问道:“以往也有很多人受约到你们家来喝酒吗?”
“不是‘我们’家,是他们家。”娄修云认真的纠正道。
这下祁渊都微微皱眉了,可惜目前线索太少,还是无法猜清楚娄修云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娄修云又接着说道:“不过说回来,这种事儿貌似也就发生在这段时间,大概就是我毕业后不久吧,而且人也不固定,有的是很陌生的面孔,有的则是跟大哥家十几年交情的。”
“以前不这样?”苏平补充询问。
娄修云摇头,笃定道:“以前不这样。
虽然说我大哥为人随和,人缘这一方面其实还很不错,时不时的就会约着吃顿饭喝顿酒,但我印象里从来没像这段时间这么频繁。
再说了,喝酒也好吃饭也好,都讲究个你来我往,哪有拼命邀别人来自个儿家里吃饭的道理的?天天大鱼大肉上大酒,钱多烧啊,按以往我大哥的性格肯定不会干这种事儿。”
苏平轻轻点头,娄修云说的却也有道理。
祁渊听到这也已了然,娄修云是认为这段时间的娄忠云有问题——但很奇怪,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了,又何必在卖关子打哑谜,直接说事儿不好?
与此同时,娄修云眼珠子忽的转了两圈,似乎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整理思路。
过了将近半分钟,她才接着说道:
“对了,差点忘了说了,我还觉得有个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的大问题——咱们这个寨子很小的,寨子口走到寨子尾巴都用不了多少时间,一整个寨子人多少也沾点亲带些故,大家伙儿基本上彼此还能认个脸。
所以……哪怕喝醉了酒,走回去也就是了,又不是过年的时候城市里头打拼的人回来喝酒,留大哥家干嘛呀?
我这倒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都碰到好几次了,他们喝了酒哇的一声就直接吐出来,吐的一床一地都是,我哥都叫我嫂子去清理……
所以我就寻思着,嫂子怕是要怨死他们了,哪可能一次次的笑脸相迎让他们继续喝继续住啊?
反正换做是我绝对受不了这种事儿,别说是亲戚朋友,就是一家人都受不了,偶尔一次两次还好说,天天喝天天吐,那我真的要翻脸了。
但嫂子她就什么都没说,每次他们要来吃饭喝酒就张罗着饭菜,完了要吐床上我哥一说她也立刻上去清理打扫,都不带怨言的,我就觉得特别奇怪。”
苏平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很明显了,逻辑上讲,这对夫妻最近定然有问题,虽然还不确定是否与吴依妹遇害的事有关,但这个方向值得他们重点调查一波。
但与祁渊纳闷的一致,娄修云都说到这份上,就差明说了,先前干嘛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又是吐槽工作强度大,又是展示自己干净的手说自己在帮忙干活的?
又或者说,她先前说的那些,摆的动作,别有深意,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沉思片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平便又岔开话题问道:“话说,你嫂子和你哥的感情怎么样?”
说是岔开话题,其实也是一种试探,是以在问出口的同时,他也在盯着娄修云的眼睛。
“还好啊。”娄修云很自然的回道:“反正在我看来是挺好的,三个月以来没见过他们吵架,结婚几年了。在我眼中还是很恩爱的模样。”
苏平揉揉眉心,有特别生硬的切了下一个问题:“对了,小姑娘和她妈妈出车祸的地方,是在哪儿?”
这次娄修云终于微微皱眉,似乎跟不上苏平的节奏,但还是说:“就在村口那边的田埂上,等会我带你过去?”
第263章 现场
“麻烦了。”苏平轻轻点头,然后说道:“那麻烦你稍等一会儿,我们需要先收集些你嫂子遗留的生物学检材,以确定受害人就是你嫂子。”
“妥。”娄修云回一句。
苏平便示意祁渊开始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集的,主要就是带发囊的头发,还有贴身内衣裤这些了——可惜衣物都被清洗过,从中提取到dna的可能性很小。
头发倒是有些,尤其床底,毕竟吴依妹也到了大量脱发的年纪了。
只不过发囊内细胞存在的时间有限,吴依妹失联到现在也有一个星期了,发囊中还能不能成功提取到dna真不好说,恐怕还得找她女儿或者父母提取细胞进行亲子鉴定,以间接证明她的身份。
当然,那只是必要的法律程序,而事实上,死者的身份,他们已经基本能确定了,理应就是吴依妹没错。
毕竟家属辨认过还原照,而且吴依妹的失联时间与受害人的死亡时间也确实接近,吴依妹的家庭情况与凃仲鑫的推断也基本一致。
如果这样还能找错人的话,未免巧合的过分了。
种种条件都吻合,基本就能确定,死者就是吴依妹没错,只是对于头颅被毁,指纹被破坏的受害者而言,必须以dna等手段确定死者身份才行,至于面部还原之类的法子,只是找个方向作为参考。
花了大概半个钟左右,材料收集齐全,装好,苏平便又看向娄修云。
“我现在带你们去出车祸的地儿瞧瞧?”娄修云大概猜到了苏平的意思,便反问道。
苏平点点头,手一引,说道:“麻烦带路。”
“行,跟我来吧。”
于是三人又向楼下走去。
此时小女孩似是哭累了,已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刑侦大队的民警则在那儿与他们聊着些什么。
苏平和他们打个招呼,又和凃仲鑫说了两声,把收集到的东西交给他让他看好,便招呼祁渊和娄修云离开这座房子,往车祸现场走去。
车祸现场着实不远,毕竟萝卜寨面积不大,居民居住区又比较集中,所以村口离着娄忠云家也就两三百米,几步路就走到了。
“就这儿?”苏平侧目问道。
娄修云点点头。
于是苏平便和祁渊一块打量起周边环境来。
寨子里头的路特别窄,虽然勉强够两辆相对行驶的车交汇,但本质上只是单车道罢了。
而出了村口,道路便宽敞了些——外边这条路是县里头出资修建的,直通县城,或者开上几公里后上高速也可。
但其实也没宽到哪儿去,就两车道而已,不过道路还算平整,加上寨子里平时车也不多,应该不至于堵车。
看了两圈,他俩都并没有发现监控,说明这一片都属于监控盲区。
县道、村道两边没有护栏,都是田埂,此刻田埂都已经被收割,只剩一点点稻梗留在地上。
稻田和车道的落差不大,三四十公分的模样,不过县道两旁都有窄窄的排水渠,没打水泥,就土渠子,浅浅的清水缓缓向下流去。
“颜颜就是在这儿被发现的。”娄修云指着外头的县道说:“她应该是晕过去了,后来醒过来了大哭,才被亲戚。”
“被发现的时候是几点?”苏平问道。
“大概是八点多吧?八点半左右?”娄修云说道:“具体时间我也说不太准,但差不多就这个时候了。”
祁渊纳闷的问:“你侄女这么晚都没回家,你们没有去找么?”
“找了啊,”娄修云说道:“本身嫂子就是去带她回家吃饭的,但老半天了没回来我们就觉得不是太对劲儿,我哥就给她打了电话,结果电话也没有人接,我们就有点慌张了,赶紧出来找,一边找一边喊。
当时我们喊的还是比较急的,整个村子都找过了一遍,从村头找到村尾,很多人都知道,还帮我们一起找。
所以咱亲戚发现了颜颜后,就抱到我们家了,我哥看到她手脚肿的厉害,急坏了,差点原地爆炸,赶紧和那亲戚一块抱着颜颜去了寨子里的卫生所。
把颜颜送到地方之后,他才缓过劲来,就问那亲戚,问他我嫂子呢,那亲戚说没看见,他才让我在卫生所里看着,他赶紧去路上看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就立刻报警。”
祁渊立刻将这些信息都记在小本本里,然后看着笔记本若有所思。
过了几秒钟,他问:“你们报案后,警察怎么说?”
“说是车祸。”娄修云道:“他们结合颜颜跟我们说的话分析,说应该是当时我嫂子带颜颜回家的路上,有一辆车从后头撞了过来,我嫂子慌忙之下赶紧把颜颜推出去,自己则被撞伤了。
他们和我嫂子一块沿着寨子外头的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我嫂子人,推测应该是凶多吉少,可能被肇事司机带上车带走了,就又把案子上报到县局。之后上边就派人下来调查,但一直没结果。
不过,县局的警官给了和派出所警官不太一样的说法——他们说颜颜可能不是被推出去的,而是被撞出去的。”
“噢?”祁渊问道:“他们具体怎么说?”
娄修云回答说:“因为从现场情况来看,当时他们应该是背对着车道,同时颜颜也说自己没听到喇叭声。
那么按照逻辑,嫂子不太可能反应过来有车往这边撞,也就不太可能做出避险动作把颜颜给推出去。而另一方面来说,如果真的是嫂子推的颜颜,就算是情急之下推的,控制不好力道,理论上颜颜也不会伤的那么严重。
加上他们仔细勘察现场后认为,肇事车的车速其实不是很快,应该在三十多四十不到,如果嫂子察觉到了,相比把颜颜用力推出去,倒不如抱着颜颜赶紧躲——当然,情急之下可能也顾不上想太多。”
祁渊眉头微微挑起,诧异道:“是被撞还是被推,应该很明显的吧?怎么还存疑了?”
“因为颜颜说自己是被推出去的。”娄修云想了想,说:“而且乡医院医生也比较水,可能看不太出来?”
第264章 来源
顿了顿,娄修云又立刻补充:“他们还说,车速不快,时速应该就二三十左右,路面也还算宽,这样还能把人给撞了,而且撞了后又把嫂子带走,这点很可疑,或许不是意外,是蓄意犯罪。”
祁渊眉心一拧,看向苏平。
娄修云都从大队那儿打听到了这事,显然,大队肯定也将这一猜测汇报给了苏平才对,但苏平先前却一直都没说……
要知道,蓄意开车撞人,与交通肇事后逃逸可是两码事。
不过,本案并不是交通肇事后逃逸致受害人死亡,而是交通肇事后带上昏迷的受害人逃离现场并将死者残忍杀害。妥妥的故意杀人罪。
当然了,这些不是祁渊该操心的问题,罪责罪名也无需他多管,他要上心的是调查这一块。
而凶手不慎撞人与故意撞人,性质完全不同,调查方向自然也完全不同,前者更多考虑意外,后者则考虑为蓄意犯罪。
前者尚且可能具有一定的随机性,而后者可能具备随机性,也可能具有针对性。
相比较而言,前者的侦查难度其实更大——因为他某种程度上相当于随机作案,而随机作案的调查难度往往都海了去,得耗费大量的警力。
但也并不是全无方向,这一段路虽然并没有监控,但再往前往后,还是有摄像头的,只要下点功夫,就能筛出在案发时间前后可能进入过案发路段的所有车辆,然后再进一步锁定肇事车辆。
吴依妹车祸后失踪,女儿掉进田埂内昏迷,一两个钟都没被人发现,随后还是大哭才引来寨子里的亲戚过来查看,这说明案发时这段路上应该有且只有吴依妹母女一对行人,肇事司机一辆车。
即案发时车流量与人流量都很小,他们筛查监控的工作量便也大不到哪儿去。
而如果是故意撞人……要也是随机案件,比如凶手忽然就想撞人,那其实与前者没有区别,不过若凶手就针对的吴依妹,就是想撞她,那么他们便能从人际关系着手展开调查。
所以县局大队发现的这一消息其实相当关键,且一定会汇报给苏平。
但苏平却没说。
一时之间,祁渊脑子里忽的浮现出大量的念头。
明明苏平可能只是单纯的忘了转述,亦或者没时间转述……
而与此同时,苏平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他左右看了两眼之后,忍不住盯着娄修云问道:“这些事儿,你确定是我们县局刑侦大队的兄弟跟你说的?”
“嗯?”祁渊也忽然回神,瞥了她一眼。
苏平说的对啊!
在逮住嫌疑人之前,这种勘察方向、勘察猜测方面的细节,怎么可能对外公布公开?
哪怕娄修云是死者的小姑子,县大队的刑警也不可能跟她讲的。
道理也很简单,一来不能保证她不会将这些发现传出去,二来嘛,说的直白点,在大概确定嫌疑人范围之前,受害者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警方的怀疑对象。
这年头,定罪大体上还是遵循无罪推定,但侦查期间难免还是以有罪推定为主,否则根本没法往下查。
再加上她刚刚在家里莫名其妙扯了一大堆跑题跑老远的话,以及其他更多的怪异表现……
这女人,有点东西。
祁渊本能的抬手摁在后腰上,摸着手铐——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像把娄修云给铐起来了,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下意识动作。
但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娄修云,她被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说:“当然是啊……不然,我哪里能知道这种消息啊……”
“那么,是谁告诉你的?”苏平盯着她,继续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娄修云摇头说道。
苏平呵了两声,随后板着脸严肃的说道:“你当然记不清了,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向你透露这些消息,除非你趴墙角偷听。”
娄修云张了张嘴。
同时苏平又立刻补充说道:“所以,这件事儿,你从哪听来的?
别跟我说你是自己分析揣测出来的,如果是,那你根本没必要撒谎说是从我们同事这儿得来的消息。
更何况在无监控条件下想分析并还原肇事时的大致车速,可是个相当专业复杂的难题,许多经验稍稍欠缺的交警都难以判断。至于寻常人,别说无监控了,看着监控他们都难准确判断车速,我不信你能算出这个数据出来。”
娄修云更是哑口无言。
而祁渊指头则稍微紧了紧,更用力的握住了手铐。
苏平则仍旧在盯着娄修云,顿了几秒钟时间,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才再次开口说道:“我们的兄弟不可能告诉你这些消息,你也不可能自己算出这些数据。
那么,娄女士,请你正面回答我,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儿?”
“警官,”娄修云咽了口唾沫,说道:“能不咄咄逼人吗?”
“咄咄逼人?”苏平轻笑,往前踏了一步,淡淡的说道:“实话告诉你,就在此时此刻,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们的怀疑。”
“怀疑什么,怀疑我杀人吗?”娄修云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拜托,警官,有没有搞错,她是我嫂子哎,我们俩的关系其实可好了,和闺蜜姐妹似的……”
苏平不答,只直勾勾的看着她。
娄修云被看的心里发毛,眉头缓缓松开了,语气中的不耐烦也在消退,声音软了下来,到后边更是啥也说不出来。
顿了两三秒,她才忍不住说:“我有不在场证明,嫂子和颜颜出事那天,我一整天都待在家里,除了大概七点左右和我哥一块出门去找她们——原因之前说过,她们一直没回家,电话也不接,大哥很担心,我也有点不踏实。”
“这倒确实是个还算完善的不在场证明。”苏平摆摆手:“但请你搞清楚了,我现在没有要你提供不在场证明,而是……
算了,我再重复一遍,请你正面回答我,关于受害者吴依妹可能是被人蓄意撞伤,且肇事车辆速度大概在二三十公里每小时的事儿,你从哪知道的?”
第265章 实情
娄修云瞧上去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见状,苏平深吸口气,说道:“娄女士,不要想着和我们玩套路,没有意义。说的难听点儿,可能你琢磨的那些精妙的点子,在我们眼里却漏洞百出,幼稚得很。”
“……”娄修云无言,抿了抿唇。
祁渊侧目看了苏平一眼。
很显然,苏平掌握的信息比他多得多,是以这会儿又推断出了不少新线索出来,而他却一脸懵,根本不知道苏平察觉到了什么。
但现在的他也不是一年前的小萌新了,即使什么都不知道,他依旧面带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无声的配合苏平。
不管怎么说,糊弄人总是可以的。
“还是不愿意说么?”苏平看着她,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便平静的说道:“已经很明显了,要么,你当时就在现场;要么,你与这场车祸有关,你是知情人。
而你说自己有着不在场证明,且这个证明还算完善,不好作伪,哪怕第一种可能性排除,就剩第二种可能了,你知情。”
娄修云别过头去,说:“我说过了,我和我嫂子很好,我不可能害她。”
“没必要避重就轻,我也没说你害她,只说你知情。”苏平说。说完后,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又道:
“我没猜错的话,大队报给我的许多线索,其实都是你提供的吧?包括我们发布了尸源信息征集之后,也是你看到了征集消息,进而与县局这边的兄弟联系,尔后县局通知我。”
娄修云再次沉默。
“看样子没错了。”苏平一摊手:“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知道嫌疑人的身份?”
见她依旧不答,苏平便点了根烟,继续说道:“行,你不回答,我来说。
从你对我,对县局大队提供的诸多线索看,你恐怕早就知道你嫂子凶多吉少了对吧?而且,你一方面希望我们警方能查明真相;另一方面,却又不愿意真让我们抓到凶手,内心很挣扎……
只是,你总归还是倾向于希望我们抓住真凶,破获这桩案子的,所以你才忍不住给我们提示,尤其是在你发现你嫂子竟死的如此凄惨,头都被人砍下来后,这种倾向就更加明显了。
所以……肇事者对你而言也是个很重要的人吧?只不过你终究无法接受他犯下这种事儿,而且,他砍下受害人头颅的事儿也让你感到恐慌。
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勉强接受他犯了罪,哪怕是杀人罪,即使你认为这是不对的,却也不想失去他、离开他。
但你无法容忍他以如此残忍血腥的方法犯罪,这回让你感到极端恐惧与不安,而且这份恐惧超过了对他的感情。”
随着苏平的讲述,娄修云的表情渐渐复杂起来,很明显了,苏平对她的心理把握的很准,**不离十。
而苏平其实也是一边讲述,一边留意着她的表现,以实时对自己的猜测做出调整。
见自己基本说中,苏平便又更激进了两分,直接大胆的猜测道:
“所以最终你其实已经下定决心想对我们交待一切了,却又因为之前对我们隐瞒,担心会因此触犯包庇罪而将自己搭进去,所以才始终不肯向我们说实话,对吗?”
娄修云咽了口唾沫。
而苏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便立刻继续说:“也就是说,你这会儿内心的挣扎,是针对你自己,而并不是是针对他,对吧。”
她终于开了口,说道:“别瞎猜了,才不是呢,我……我没有挣扎,我真的不知道。”
“是吗?”苏平撇撇嘴。
她这会儿的语气,心虚的味道太浓重了。
到底是刚从象牙塔出来的孩子,还是太嫩了些,心理素质也不太强,并不能很好的伪装自己的情绪。
她那张脸,早就把她彻底出卖。
苏平便又说道:“我一直在给你机会,可你却始终没有去把握。说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我们还猜不到肇事司机——那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到底是谁吗?非要我直接戳穿他的身份?
实话跟你说吧,如果之后的拘传顺利,我的兄弟能直接把他带回来,那么你先前的隐瞒,我可以不太过追究,想办法从轻从宽处理;
但如果他逃了,你的包庇罪就基本坐实了,你现在告诉我他是谁,还可以算你自首,可如果你依旧抱有侥幸心,等我说出了他的身份的话,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娄修云脸色又变了变,更加挣扎起来。
见状,苏平暗暗摇头,只开口倒数了三声,给她施加压力。
但三声数完了,她依旧没吭声,苏平只好遗憾的说道:“看样子,你还是以为我诈你。
我说了,他的身份其实已经很明确。对你很重要,但你依旧会对他产生戒备心,虽不能接受他犯罪、杀人但也不会直接因此离开他,却又会因为他的手法太过血腥而产生恐惧而将他卖了……”
一旁的祁渊静静看着,不发一言。
早在苏平说出最后给她自首的机会的时候,祁渊便大概猜到肇事司机究竟是谁了。
就像苏平说的那样,其实方向已经很明确了,根本不必多说。可惜娄修云当局者迷,没能看清,依旧在挣扎犹豫,不确定苏平是否在诈她。
如今失去机会,也是咎由自取,祁渊并不同情她,也不会提示她,只在一旁充当背景板。
果不其然,苏平见她这样还在那犹犹豫豫,终于忍无可忍,侧目看向祁渊说道:
“小祁,通知下去,查查这位娄修云女士的人际关系,尤其是她男友,查清他是谁,查出他或他家的车牌号,确定那辆车十月三号到四号的行驶轨迹,是否经过了这段路!”
“是。”祁渊点头。
娄修云脸色彻底垮了,身子晃了两下,终于无力的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脑袋埋入其中。
“娄修云女士。”苏平淡淡的说道:“我说过,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争取……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娄修云抬起头来看了苏平一眼,脸色瞧上去有些绝望。
过了一小会儿后,她才问道:“我会被判多久?”
“看情况,一般三年以下。”苏平说道:
“考虑到你只是对我们隐瞒了嫌疑人身份,此外还向我们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如果后果不严重,嫌疑人并未逃逸的话,应当不超过半年拘役,也可能处以管制,实行社区矫正。
而如果嫌疑人已逃逸,那处以管制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半年到一年有期的可能性大些,运气不好的话判个两三年也有可能。
而……如果凶手逃逸后再次作案,那事情就真的大条了,最高甚至可以判十年。”
“他不会……的……”娄修云本能的否定,但说到一半,她语气就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能将受害人的脑袋给直接斩下来的人,她也不确定会否在逃逸之后再犯别的罪。
比如现金用完了,他就可能盗窃、抢劫,甚至因此上升为绑架、杀人。
而要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他还可能劫持人质与警方对峙。
这些事,最后都可能加重娄修云的罪责——因为是她的包庇行为,方才导致嫌疑人逃脱,才有机会犯下别的罪,她自然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苏平又问道:“现在,你想在这儿跟我们说清楚这桩案子的前因后果,还是跟我们回派出所再说?”
说完,他踩灭烟头,重新点了一根。
“就在这儿说吧,在这儿我也自然一点。”娄修云轻叹着说道:“去了派出所以后,我接下来很长时间都看不到外边的世界了,就让我多呆会儿……”
“好。”苏平淡淡的回一句,然后开门见山的问道:“说说吧,你男朋友为什么要撞你嫂子?”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娄修云摇头说道:“说到底,是我大哥和嫂子他们先犯了让人天怒人怨的事儿,他才打算教训教训他们的。”
“天怒人怨的事?”苏平挑眉,来了兴趣,轻声说道:“我倒真来兴趣了……他们能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
“……”娄修云微微皱眉,看向苏平,问道:“警官,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记得我匿名打过你的电话,跟你说了这些事。”
“噢?”苏平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非法饲养珍贵保护动物,并以此攫取巨额不法利润的事儿?那个匿名报案人是你?”
“对,是我。”娄修云深吸口气:
“虽然当时我用的不是自己的手机,而且我用了变声器,听起来是个粗犷男人的声音,你第一眼应当联系不到我身上才对,但我还以为,你们在听到我给你们的提示之后,就会立马反应过来。”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才继续补充道:“我原本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所以才决定悄悄的跟着你们上楼,把一切情况都和你们说清楚。但没想到,我掏空了心思想出来的提示,你们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让我一下迟疑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和他们有关联?从那些野生动物身上获得的利润,你们也有份?”
苏平翻了个白眼。
这很明显就是借口。
如果娄修云当真有此顾虑的话,之后她就不会再给苏平和祁渊任何提示,把话题岔开然后把自己摘出来才是对的。
分明就是她在最后关头又犹豫了,决心被彻底瓦解,才临时又改了主意,不再直截了当的说出真相,而是又和之前一样,有保留的给些线索。
那会儿的她,又陷入了既希望真相告破,又担心把自己搭进去的矛盾境地当中。
而担心苏平与犯罪有关,应该是她灵机一动找到的自认为完美的借口,想要再争取一次机会,不说免罪,至少也得争取到“自首”情节。
可惜这仅仅只是借口,本质上说,与那些犯罪后被抓落网了才说“我原本想自首的,但xxx”的犯罪嫌疑人并无区别。
机会苏平已经给过她一次,便不会再给第二次。
现在不讲人情,该讲本分了。
只不过苏平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关于这些事,你都知道多少?”
“基本上都知道,不过除了你,我先前谁也没说。”娄修云抿抿嘴说道:“说起来,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才让我发现我大哥大嫂竟然在干这种事……
年初的时候,不是疫情吗,学校不开学,我就一直留在大哥大嫂家,结果就发现他们有些奇怪,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就好奇了,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有一回就没忍住跟着他们,结果就发现他们进了老山里头,一路走,时不时的还往后看几眼……
我被他们吓死了,一直躲着,也是运气好,加上我没跟的特别近,自认为藏得也挺好的,这才没有被他们发现。
就这么跟了得有七八公里,他们才停下来,然后钻进了一个老旧废弃的防空洞里头。”
“防空洞?”苏平微微皱眉,随后轻轻颔首。
确实,早些年的时候修建了不少防空洞,而且其中大多都还修建在三菱里头。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中大量的防空洞都已经废弃。
个别的防空洞里头的物资都并没有转移出来,若是被人发现了,这些东西说不定还能用。
而还有少数防空洞,则依旧在投入使用,不过这些少数并没有废弃的防空洞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这时候,娄修云便继续说道:“防空洞我可不敢跟着进去,一旦跟进去了搞不好一下子就被发现,那我就暴露了。”
沉默了许久的祁渊,这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不敢进去,那你怎么知道防空洞里有什么呢?”
顿了顿之后,祁渊似乎觉得自己忽然问出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便又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那些野生动物,应该就被养在那个防空洞里头吧?你不敢跟进去的话,又怎么确定的这事儿?”
“很简单啊,我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偷偷摸进去看的。”娄修云理所当然的说:“有什么问题吗?”
第266章 纠结
祁渊呆了两秒:“没锁门?”
“锁了,不过是他们自己定制的那种铝合金栅栏门。”娄修云说道:“空隙很大,我又比较瘦,能钻进去,再往深处走,就闻到了很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就是类似猪圈的那种味道,很臭,很上头。”
祁渊了然的点点头。
娄修云继续说:“再往里走,就能看到一排排的笼子了——这批动物有不少,主要是猫,还有几只熊,一只金丝猴,还有好些蛇。”
说到这儿,娄修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脸色微微发白,过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那些动物……太惨了,真的,那几头熊貌似是被取熊胆的,其中两头还缺了前掌……
更惨的是那些猫,好多都已经不成猫形了,肢体都是残缺的,骨头就暴露在空气当中……
我先前不是提醒过你们吗,和你们说什么996,剥削,残忍,其实就代指的它们,它们不就是被惨无人道的剥削着么?还有我说自己在帮忙干活的时候对你们伸出手,就是说,这些熊的前掌,这些猫的四肢……被斩断了啊。”
祁渊忍不住抬手扶额。
这比喻还真特么牵强,想得到才有鬼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去吐槽,他在思考更严重的问题。
“你说的珍贵野生动物,值得就是这些熊、金丝猴和蛇了吧?”一小会儿后,祁渊开口问道。
见娄修云点头,祁渊又皱眉说:“这些珍贵动物……说起来,因为某些原因倒确实具备极大的‘经济价值’,前段时间因疫情这帮家伙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儿,但不久之后就重新冒头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之前端掉的位于平宽的那个犯罪集团,野生动物便是他们极其重要的产业之一。
他嘀咕两句,就很快重新转移话题,问道:“那这些猫呢,它们……难不成是拍摄‘虐猫视频’在网上发布以牟利?”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也是,”娄修云说:“**不离十了。”
随后她又咽了口唾沫,过了好几秒才继续说:“当时看到那一幕,我全身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整个人都是蒙的,手脚发冷、发麻,紧跟着就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我害怕,怕我大哥大嫂会忽然折回来。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恐怕已经没了人性了,就算我是他妹妹,怕也……
所以从懵逼的状态中勉强恢复过来后,我就赶紧离开了那个防空洞,然后又陷入了浑浑噩噩当中,迷迷糊糊的走出了山林。
我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反正我大概是早上出门的,等我回过神来,天都已经黑了。我不敢回家,却又怕不回家被他们看出破绽来,最后下定决心咬着牙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还是被他们看出了破绽,他们觉得我状态不对,问我怎么了,我赶紧找个借口,说是失恋了——马上毕业嘛,又因为疫情没开学,好些日子见不了面,失恋分手也很正常。
还好,他们相信了,没有多问。我晚饭也没吃,就回了房间休息,当晚一宿都睡不着,第二天就恳请我爸妈来把我接回去,之后几天也是整晚整晚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是在做噩梦。”
祁渊轻轻颔首,他能理解娄修云的恐惧。
苏平却“冷血”的多,给了娄修云一分钟缓解的时间之后,他便再次开口问道:“听起来,你现在回忆起这件事,依旧是抑制不住的恐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继续住在你大哥大嫂家里?”
“那是过了好几个月的事了。”娄修云轻叹着说道:“回家以后,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调整过来。
期间我无数次想过报警,却又有些犹豫,那毕竟是我大哥,而且恐怕我爸妈也不会理解我,我害怕我嫂子娘家那边的人报复我,怕老家里的人对我指指点点……
在这边很多人的潜意识里,动物就只是畜生,是人的食物,或者卖钱的货物,野生动物不能卖不给卖仅仅只是因为法律不允许,我为了这些‘畜生’把自己哥哥嫂嫂给‘出卖’了,他们能指着我的脊梁骨戳一辈子。
说实话,我很怕这种指责,我做不到无视家里人的指责,做不到不顾别人的眼光。”
祁渊微微皱眉,但又很快展开——他代入了一下自己,并将娄忠云夫妇代入自己父母。
如果自己不是警察的话,他也做不到报警检举自己父母,同样也做不到无视别人的眼光。
所以他依旧能理解娄修云。
穿着的这身警服,无形中给予了他相当强大的力量。
而此时娄修云又继续道:“我也想过和我爸妈说清楚这事儿,让我爸妈劝他们别干这种违法乱纪,违背良心的事儿,只要他们能做到,我发现的事儿可以当做没看到。”
“然后呢?”苏平又问。
“还是患得患失,犹犹豫豫。”娄修云叹口气,说:“可能我这人的性子就这样吧。慢慢的,我又想到个主意,想办法再去探查探查那个防空洞,争取能拍几张照片,匿名发网上,引发舆论……”
苏平挑眉:“然后你就真过来这边住,并找机会拍照了?”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这娄修云的胆子恐怕其实比他们看到的要大得多。
“没,但我大哥又喊我过去玩。”娄修云纠结的说道:“我很害怕,但又不敢违背他,我怕他是在试探我,所以他喊了我几次,我犹豫了几晚上,就乖乖的来的。”
苏平:……
无语了两秒,他接着问:“再然后?”
“再然后,我就寻思着要不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去拍几张照片,又担心我哥我嫂给我设套把我抓个正着,所以始终没敢过去,成天待在家里。
而且万一真让我找到机会拍到了照片,我曝不曝光呢?曝光吧,他们毕竟是我哥我嫂,平日里对我也确实很好,小侄女也很可爱,我很喜欢,要他们被抓了她怎么办……
而不曝光的话,我拍照片有什么意义呢?和我哥我嫂对峙让他们收手吗?说实话我要有那胆子也等不到现在了。
而且我其实不是很怕我哥,他从小都宠我,我想就算被我发现了他这个大秘密他肯定也不会拿我怎样,但我嫂子……我和她关系确实也挺好,但毕竟就只是嫂子,我这么说你们懂吧?”
祁渊轻轻颔首,他说的这些都不难理解。
见他点头,娄修云又别过头去,继续轻声说:“其实,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因为我嫂子,我哥,其实都是很善良很温柔的那种人,脾气也非常好,所以我不太相信他们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是……我不敢再去那个防空洞了,但还能偷偷看看他们的鞋袜、衣服,确实,上边有猫毛,有粪便……”
苏平掐灭烟头,默默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猜测道:“这事儿,显然给了你相当大的压力,你总需要有一个渠道去宣泄,所以最后你把这事告诉你男友了,是吗?”
娄修云沉默,随后轻轻点头。
“然后你男友义愤填膺,就开车把你嫂子撞了?”
娄修云再次点头,但紧接着又连连摇头,并补充道:“不是冲着撞她去的……怎么说呢,是我跟他说了这事以后,他很担心我——原本他确实义愤填膺的想报警的,但我还在我哥嫂家住着,他就想先过来把我接走,再报警。”
“原来如此。”祁渊恍然大悟:“我说呢,他就算知道这事,理论上也没必要自己犯罪,报警才是最好的选择。”
“结果,他开车到村口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嫂子,可能火气一下上来,没忍住,就把我嫂子撞了。”娄修云低下头,说:“他就是个直肠子,脾气听爆裂,还是冲动型人格,一旦上头了就什么都顾不上。”
苏平瞥了祁渊一眼,示意他把这条线索记下。
同时娄修云继续说:“他当时就和我说快到了,但我等了他半天都没来,就很奇怪,给他打了电话,但没人接。
再之后,嫂子也没回家,我哥有点急,喊我帮他一块找找,我当时心里就有了不太好的感觉,寻思着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然后,就是我小侄女回来了,接着一直忙活到大半夜,我男票才终于回了我电话,跟我交代说他没忍住把我嫂子撞了,而且撞了之后还把她带走丢进了垃圾桶里……”
苏平挑眉。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娄修云继续道:“我没想到,他会骗我,他根本不是单纯的把人丢了,还把嫂子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虽然我想他应该只是为了泄愤,他这么做可能也是出于某种正义感,但说实话我还是不能接受,他这么做又和我哥我嫂有什么区别?
所以看到你们尸源征集消息,我就又挣扎了起来,就像警官你刚刚猜的那样。”
尸源信息征集的公告上的照片其实并不血腥,但毕竟是从被斩下、煮烂的头颅中恢复、还原的照片,依旧难免存在些许违和感。
再者公告上有说明“发现一女尸,头颅被斩下”这一句话。
所以如果看到了这句话,再盯着照片看一段时间,便会觉得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按照恐怖谷效应,一物体高度拟人却又有一定区别时,人便会对其产生厌恶乃至恐惧,那照片上的些许违和感,便是让人感到恐惧,产生细思极恐的根源,而“女尸”、“斩首”等字眼,则会将这部分恐惧方法许多。
这种情绪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心理转化,便很可能会被娄修云转移到她男友身上去,进而产生怀疑、抵触、恐惧、不安等一系列复杂情绪。
种种原因交杂在一块,最终形成了她无比复杂而又纠结的心态,造成如今的结果。
这时苏平又问道:“这段时间,你还联系过你男友吗?”
“试着给他打过电话。”娄修云说:“因为始终没找到嫂子——他一开始是跟我保证我嫂子没什么事的,呼吸心跳都还有,顶多就有些擦伤,因为当时他车速也不快,不久就能醒过来,醒来了再回家就是,就当给她个教训。”
苏平挑眉:“你信了?”
“信了。”娄修云低下头去:“一开始信了,但后来一直没消息嘛,我就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但他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苏平:……
他感觉自己有些被噎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问道:“你就没意识到你嫂子可能已经遇害,他可能已经跑路了?”
“能猜到,但我不敢说……”娄修云心虚道:“一方面,嫂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另一方面,也已经迟了,我那会儿说的话,包庇罪……跑不了。”
苏平抬头望天。
好吧,他估算错误了,这小姑娘,从开始时,担心包庇男友行为被发现的成分,就比担心男友落网要大得多。
从最开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男友给她电话后她没第一时间报警,她就意识到自己恐怕做错了。
尔后,为了掩盖错误,她只能将错就错下去,哪怕那会儿她嫂子或许尚未遇害,哪怕那会儿她男友可能还没跑路。
这个小姑娘……
要么比苏平想的更愚蠢,要么比他想的更自私。
又问了些许细节之后,苏平便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防空洞,具体位置在哪儿?跟我们说一下。”
“在山里头。”娄修云说:“挺远的,七八公里呢。”
苏平和祁渊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皱眉。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距离了,先前没觉得有多大问题,但这会儿……
他俩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祁渊打量打量娄修云的小身板,回忆回忆平宽山里的山路后,委婉的问:“你当时跟了有多久?”
“不清楚,没注意时间,大概半个多钟到四十多分钟的样子。”娄修云回答道,然后反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祁渊忍不住吐槽:“姑娘,你是不是对七八公里这个距离概念有什么误解?”
第267章 误会
娄修云:???
祁渊翻了个白眼:“平地,快步走,我半个钟也就走三公里左右,正常步态行走差不多两公里出头到两公里半之间的亚子,你走山路半个钟还能走七八公里?
你知道这啥概念不?一个钟十五六公里,四分钟左右就是一公里啊。你还记得大学时跑八百米一公里要死要活的亚子不?你能以那个速度坚持着在大山里头跑半个钟四十分钟哒?”
娄修云眨眨眼睛:“我感觉……好吧,我不感觉了……需要带路么?”
苏平看了她两眼,点点头,然后看向祁渊,说:“你打电话通知老凃,让他叫娄忠云家里的兄弟把娄忠云带过来……”
娄修云脸色微变:“大哥他也要一块去?”
“还是无法面对他么?”苏平微微侧目,随后摇头说道:“但早晚要面对的——再说,先不提吴依妹出车祸的事儿,单纯就此案而言你属于检举者,有什么好丢人的呢?”
“你不懂……”娄修云抿抿嘴。
“但……迟早要面对的。”苏平淡淡的说道。
“苏队。”祁渊忍不住说:“不然,咱们先瞒一阵子吧,让娄女士先去派出所,我们带着娄忠云去防空洞。”
苏平微微皱眉。
“多此一举。”片刻后,他翻了个白眼,说:“随你吧,自己安排。”
“好。”祁渊笑道。
苏平又说:“另外,你再给老荀打个电话,通知老荀,让他查查娄忠云一家的流水之类的信息,还有,让他回头再给老晁说一声,做好支队和大队级的沟通工作,彼此配合,尽快将肇事司机揪出来……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后半句话,他是看着娄修云问的。
娄修云犹豫半秒,开口说:“陶毅……”
苏平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他逃逸了……呃。”
话没说完,他又顿了顿,有些愕然的问道:“他叫tao yi?”
“嗯,陶渊明的陶,坚毅的毅。”娄修云说。
“单纯听名字还不错,就是……”苏平撇撇嘴,看向祁渊:“又是你妈的恶趣味。”
“苏队你骂我干嘛啊?”祁渊一脸懵逼。
苏平扶额:“赶紧打电话!我也通知声老晁,让他加派点人下来,先从辅警派出所抽俩人跟我们去防空洞。”
“好。”
……
十五分钟后。
娄忠云被带到了村口,正一脸懵的看着苏平等人。
苏平递给他一根烟。
他道声谢,接过点上,然后问道:“警官,怎么了?有什么事情?”
苏平没回答,只摆摆手示意祁渊上。
祁渊便走上前来,却也没回答娄忠云的问题,只是问道:“娄先生,这座平宽山里,往山上走个一两公里左右,有个废弃的防空洞你知道吗?”
娄忠云一愣,随后轻轻点头:“我知道……果然,也还是让你们知道了,我就知道瞒不了太久,能干到现在……”
祁渊挑眉。
他从一连串的“知道”里头抽出思绪来,看向娄仲玉,打断他说:“听上去你好像并不惊慌?”
“惊慌什么?我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我问心无愧。”娄忠云坚定地说道,口中振振有词:“虽然或许违反了法律,但我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肯定会这么干!”
祁渊翻了个白眼。
果然,就像娄修云说的那样,这里的人眼中,动物就是畜生,是食物,他们对此生杀予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某种意义上说,对动物生杀予夺,杀了吃肉,而不顾其是否珍贵、稀有,就个人而言其实也上升不到道德层面,因为食物链便是如此,弱肉强食,很正常,只能说他们观念并未扭转过来。
但……
上升到虐待、取胆这种极端残忍的层面,那就绝对是道德问题了。
简而言之,吃肉可以,虐杀没得洗,不管虐什么。而拿着“你难道不吃xx肉么”这种话来怼反对虐待动物者的言论的人,也都是些脑子有坑的家伙。
我们吃肉,但不虐待,二者有本质区别。
退一万步说,现代种花家仍旧有死刑,但不会用仗杀、绞死、溺死、斩首等手段,更别说车裂、腰斩、凌迟、炮烙、肢解等。
而以这类残忍手法杀人的犯罪分子,也一定会被从重处罚。
所以……
祁渊看了苏平一眼。
但意外的是,苏平却只眯了眯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问:“你不后悔?”
祁渊也立刻回神——是啊,这家伙表现的有点不大对劲。
不后悔?再来一次也还会这么选择?
听上去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一般来说,这时候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要么坚决否认,要么口头上说声知道错了,不才是正常套路吗?
上来就强调自己没错,说自己不后悔,和警方硬刚?
感觉娄忠云也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不后悔!”娄忠云咬了咬牙。
苏平一直盯着他。
过了两秒,娄忠云又别过头去,轻叹口气,说:
“好吧,我承认我嘴硬,确实多少还是有点后悔的,为了这事儿把自己搭进去了,一点好处没捞着,说不定还要做几年牢,还花了不少钱,要说值得吗那确实是不值……
但从最开始,我和我老婆就知道肯定不值,被抓恐怕也是早晚的,可这种事怎么能说值不值呢?就算让我重新选,我也肯定会再来一次。之所以后悔也是因为我女儿,她还这么小……”
祁渊挑眉。
娄忠云的话,大有问题。
或许,事实并非是娄修云看到,他们猜测到的那样?
这时娄忠云又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苏平,诚恳的说道:“警官,你们让我过来,没有当着我女儿的面抓我,我很感激,谢谢你们。
你们到现在也没给我戴上手铐,还给我烟抽,尊重我,我也很感动……这证明,其实你们也觉得我没错的,是吧?”
祁渊看向苏平。
而这时苏平正好看向祁渊。
眼神交流一阵后,祁渊想了想,便直截了当的问道:“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你先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娄忠云:???
他张大了嘴,忍不住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纳闷的问道:“你们找到了那个防空洞,还找到了我,但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我们还没找到防空洞,正打算过去,请你过来也是请你带路,并配合我们调查。”祁渊说道:“但现在看来,这里或许有什么误会。”
“带路……”娄忠云皱了皱眉。
他反应速度倒是非常快,立刻便问:“所以……有人发现了那个防空洞,还看见了我,但却误会了,以为是我干的那些事儿,然后向你们检举?”
祁渊颔首。
娄忠云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半晌才摇头说道:“如果我说,我是在救助它们,警官你们信吗?”
祁渊看了他两眼。
说实话,这会儿祁渊还真没法判断这家伙是不是装的,但……
“我现在无法下定论,”祁渊说道:“所以希望你们带我们过去看看,你到底是残害动物还是救助动物,到了地方,看一眼便知道了。”
“行。”娄忠云点点头,随后看了看天色,又说:“还早,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
这时苏平忽然问道:“如果是救治动物,你为什么会认为自己会被抓?”
娄忠云一愣,然后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这里头有珍贵保护动物啊,金丝猴、缅甸蟒,还有熊,都不能私人饲养的。”
“所以逻辑上就站不住脚。”苏平淡淡的说:“那些小猫也就罢了,众多保护动物,为什么不上报有关部门,送往救助机构?”
“……”娄忠云沉默片刻,左右瞧瞧,尔后压低声音问道:“我说我送过了,然后没多久它们又被人‘买’了去运到这儿来,你们信吗?”
祁渊本能就要反驳。
但他忽然想到不久前捣毁的那个犯罪集团。
没记错的话,该团伙“四哥”方添浩,便是前余桥野生动物园园长,该团伙与相关的动保机构、部门有联系甚至能直接从他们手上拿货,并不意外。
“没想到警官竟然愿意相信我。”娄忠云对祁渊的反应也有些诧异,尔后他摇摇头,遏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说道:“多的我也不说了,我不相信平宽这边的有关部门,所以宁愿自己照顾、伺候着它们。”
顿了顿,娄忠云又叹了口气,才继续说:“说实话,照顾它们特别费钱,本来我们家收入还不错,除了农活、烟草之外,我自己还是兽医呢,收入在寨子里也算是中等偏上。
但自从养了它们之后,就不太行了,勉强混个温饱,刚起好的房子都没能装修,只能将就着住。
没办法啊,养的多,吃得多,尤其几头熊和两条莽,饭量都不小,还吃肉……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撑几年,女儿已经上学了,即使眼下还不太愁,但将来年纪大了肯定也烧钱,到时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和我老婆只能靠一个信念趁着,就是政府会越来越好,等不了太久,上头的风气就能肃清,我也能放心的把它们上交给了……”
祁渊沉默着看向苏平。
苏平摆摆手,随后说:“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吧。”
很显然,他现在不想多做评论,看了现场再说。
就如祁渊先前说的,究竟是虐待还是救助,到了现场,一看可知。
先不说娄忠云是否有时间和条件去伪装现场,便是伪装了,也很难瞒过他们的眼睛。
娄忠云也没多说,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又有点儿犹豫,说:“我女儿……”
“放心吧,我安排了人照顾她。”苏平轻声说道:“至于那些动物……如果你真的是出于救助、救治目的而养的,且不以它们而牟利,我保你没事。”
娄忠云一愣,然后说了声谢谢,但看他表情,似乎没太往心里去,可能觉得苏平只是在宽慰他。
苏平又看向另外两名民警,点点头,便请娄忠云在前头带路,尔后一行五人往平宽山走去。
……
大约半个钟后,抵达目的地,娄忠云一抬下巴,说:“那就是了。”
苏平看去,防空洞入口倒不算特别隐秘,但却长满了杂草、灌木,还有些许蔓藤。
杂草灌木经常被扒拉,留下了不少痕迹。
苏平捏捏下巴,这个地方,几个月前拉警犬搜山的时候竟然没发现……
但再一看,此地杂草长得比别处旺盛的多,便又蹲下仔细看了几眼,果然瞧见了不少粪便,仔细辨认辨认,应当是猪粪与羊粪。
见状,娄忠云说:“寨子里有放羊的,还有养跑山猪之类的,都是在这一片放,地方够宽嘛,离寨子也不太远。”
“嗯。”苏平应一声,点点头站起身来。
这儿距离几月前的案发现场不近,山路难走,再加上搜山的时候也请了当地对山比较熟悉的村民找向导,知道这儿是萝卜寨村民放养羊、猪的地方,估摸着也就不会往这儿跑了。
此时俩民警将灌木扒拉开,苏平几人走进防空洞中。
下了楼梯,便看到一道铝合金栅栏门。
娄忠云主动解释:“这门是我二妹夫焊的,他们夫妻俩也知道我干的事,也支持我们,还替我们保密,也帮了不少力所能及的忙,不然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之所以焊上门,也是担心有人误入进来了,毕竟有猛兽嘛,而且还有不少各类药物……不过门缝焊的宽了点,一些瘦子或许能摸进来,而且锁要撬也简单,就防君子不防小人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门缝也搞不窄,很多救好了恢复健康的猫,我都不关在笼子里的,让它们自由进出,也有一些走到寨子里了,抓老鼠之类的来吃,乡亲们看到有时也会给口饭。
吃那些东西对猫其实不好,但真的没条件,有口吃的不错了,肯定没法像城里头养的那么精细。”
祁渊颔首。
他现在已经基本相信娄忠云的话了,但还保持着戒备心,右手插口袋里捏着甩棍。
第268章 原委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在这防空洞里,钥匙娄忠云忽然暴起发难,攻击他们的话,也是相当危险的事儿。
而且,虽然防空洞在设计之初便考虑了通风换气的事儿,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加上娄忠云明显对防空洞做了一定的“装修”,所以此时此刻里头空气质量如何,不好保证。
万一娄忠云动了手脚,或者隐瞒了一些事,此时此刻防空洞内二氧化碳浓度较高,甚至干脆里头存在有毒气体、窒息气体,也同样很危险。
好在娄忠云本身也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与他一块进去,而且里头还有大量的野生动物存在,如果这些动物精神状态尚可,那至少空气质量这一块就不用太过担心。
让两名派出所民警在外头空气相对好些的地方等着,有个照应就足够了。
而且苏平也点上了烟,以烟来粗略检测空气质量——外头是山林,山林当中严禁火种,但防空洞中还好,肉眼之中并没有易燃物。
打开铝合金栅栏门,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娄修云所说的臭味,他们便也闻到了。
怎么说呢,其实并没有娄修云说的那么夸张,不过味道确实类似于猪圈,而且还要更臭一些,毕竟猫粪的味道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但对苏平和祁渊而言远没有达到“恶臭”的程度,还可以接受。
不过转念一想……
这样的密闭空间中,臭味却并不算浓烈,可知娄忠云应当会定期做清理。
愿意清理、情节这些动物的粪便,保证最基本的卫生条件,这其实也足以间接证明娄忠云并没有撒谎了。
防空洞入口及走道,其实蛮狭窄的,只够三四个人并肩而行,而且也不算高,只有两米左右。
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通道尽头便是个圆顶的大“房间”,目测面积能有个教室大。
但也仅限于此了,为了保证结构的稳定性,防空洞内是不会有太大太广阔的空间的。
而祁渊放眼望去,发现也和娄修云说的差不多,这里摆了不少的铁栅栏,部分栅栏是空的,还有部分……
里头有黑熊、金丝猴、缅甸蟒等名贵动物,和大量的各式各样的猫。
而且绝大多数动物,都能明显看出身体有所残缺,许多还挂着针水。
不过有几个细节值得注意——这些动物其实都做了不严格的分区,且一个笼子内仅有一只;笼子本身还算干净,积蓄的粪便很少,猫笼里还有猫砂盆;角落中堆放着一麻袋一麻袋的各式饲料。
还有,其中一只黑熊笼子里,食槽中的食物并没有吃完,祁渊瞥了两眼,还能辨认出那应该是鸡胸。
以及,这些动物见到娄忠云后,大多都活动了起来,或是在笼子内踱步,或是扒拉笼门,瞧上去是兴奋的情绪。
这些足以证明娄忠云的话了。
娄忠云轻叹口气,说道:“对不起啊,午饭还没给你们喂,都饿了吧?”
祁渊抿抿嘴,瞧着他不由自主的走到角落,将形形色色的各种饲料按照不同分类投喂给不同的动物。
片刻后,祁渊的目光又落在几头黑熊身上。
这几头熊,有点发福了,但它们仍旧吊着针水,以绷带缠绕在它们的手臂上……
就是这些针水,被娄修云误以为是在取胆汁吧?
给动物打点滴并不奇怪,但这儿聚集着形形色色肢体残缺的动物,再加上地方隐秘,娄忠云夫妇又有点儿“鬼鬼祟祟”的,以此为背景,普通人第一反应确实容易误以为是在虐待这些动物,而不是救治他们。
“其实我没有给熊、蟒蛇治病的经验和能力。”这时娄忠云正抬着一袋饲料走到一头黑熊的笼子之前,似乎感受到了祁渊的目光,他回头看了眼,然后便会让开口。
接着,他一边投食,一边说道:“好在,一般疾病、外伤以及补充营养方面,都还是万变不离其宗,通过计算体重再进行一定的加权,就能得到合适的用药量,而且相关学习资料其实也不难收集。
最重要的是,我不救它们,又有谁去救呢?难道眼睁睁看着它们等死?”
说着,他又轻轻一笑,看着眼前这头熊,说:“它叫毛子,我刚把它带到这儿来的时候,它瘦的厉害,而且左掌还被剁掉了,对人有着极强的戒备心,为了救它……
说实话,那一次怪危险的哩,它根本不允许我和我老婆靠近,我就寻思着用麻醉针,结果刚打过去,它就发狂了,吓得我赶紧窜树上,它缺了只爪子没法爬树,再加上麻醉针还是有一点儿效果,我这才躲过一劫。”
祁渊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啊,就给吃的呗,喂肉,肉里头放大量的麻醉药物。”娄忠云说:“它一开始不吃,后来实在饿得厉害了,才小心翼翼过去把肉吃完,又过了好久才昏迷过去,然后我就和老婆抓紧把它转移过来。
再接着,就是给它好好清理清理,然后埋针,输液——这些熊无一例外,被救之前都被长期取胆,肝功能早就受到了严重的不可逆破坏,初期只能靠输液维持,并加强营养了。”
顿了顿,娄忠云嘴角又微微扬起,说:“养了它大概半年吧,它对我的戒备心才一点点消散,看到我和我老婆过来,它的情绪已从害怕换成了欣喜,也不再尝试着攻击笼子了,喂它吃的它也都会很干脆的全部吃完。
当然,我还是不敢放它出来,每次换手、换血管埋针或者做检查、资料和清理,也得往他点滴里加入麻醉药物,让它睡过去才敢进行,毕竟这么大一只熊嘛。”
祁渊轻轻点头,又侧目看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笼子。
笼子里头,养着一只小狸花猫,目测应该就五六个月的样子。
说实话,这只猫挺吓人的,眼睛缺了一只,俩耳朵都被减去,俩前肢都没了,尾巴也断了一截……
但它依旧凑在了笼子边上,用脑袋凑着笼门,对祁渊喵喵的叫着。
祁渊鼻子一酸,挤出笑容对它点点头,然后问道:“这些猫怎么回事?”
“如你们所见,都是遭受虐待的小猫。”娄忠云侧目看向祁渊,说:“一部分嘛,是一些熊孩子搞的,那些小……唉,算了,不骂人了,总之有一部分是我从那帮兔崽子手里救下来的。”
“还有呢?”祁渊问道。
“还有一部分……”娄修云握了握拳,说:“前年年底,去年年初,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吧,乡里来了伙外地人,说是来做生意的。
我们一开始没太在意,以为是来搞农家乐——挺多城里人来这投资搞这个的,挺赚钱哩。
但从那以后就发现不对劲了,好些人家里的猫啊、狗啊离奇失踪,我们慢慢就怀疑到了他们身上,结果到了地方一看……”
祁渊立刻问道:“他们偷猫偷狗?”
娄忠云点点头。
祁渊若有所思。
这个地方的人或许不太把动物太当一回事,但自家养大的看门狗捕鼠猫,还是有些感情的,得知它们被偷被抢被药死,大多数人都得炸。
更何况,看这些猫狗的样子,恐怕不仅仅是偷猫偷狗那么简单——理论上说,娄忠云忽然提到那个团伙,显然与这些猫猫狗狗相关。
果不其然,娄忠云又接着说:“但不只是偷猫偷狗,而且他们手中的猫狗也不全是偷来的。”
一直沉默的苏平微微挑眉,耳朵悄悄的竖了起来。
娄忠云说:“农村嘛,基本都是土猫土狗,但他们手中还有不少品种的猫狗,饲养条件非常恶劣,具体就不说了,反正就是下崽子然后卖宠物市场去。
这是其一,他们不只这么个产业,还有个更过分的,就是挑选出品相不那么好的,或者土猫土狗,虐待、拍下视频,之后再把它们的尸体送饭店去。”
祁渊呼吸加深了些许。
花了两三秒时间勉强调整好情绪,祁渊又问:“这些猫,就是你从他们手中解救出来的吗?”
“不是我,是我们。”娄忠云说道:“乡亲们各自带回了自己的猫狗,还有些品相不错长得好看的,就剩下少部分完好健康的猫狗,还有这些,并不是乡亲们养大,不知从何而来,同时身患残疾的毛孩子……
我就把这些毛孩子都接了回来,尽量治疗它们,然后在各个平台征集领养……好心人还是多的,许多人过来询问,健全的毛孩子基本都被领养的差不多了,残疾的也有好心人领。”
顿了顿后,他又补充说:“领养,我只有一个条件,时不时的给我拍张照片,最好能通个视频,让我知道它们还好好的,没有被虐待……
真出现过这种事儿,看上去人模人样,说话温声细语的,过来领养猫狗,带回去百般虐待,我想尽量杜绝这种事儿。”
说着,他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笑道:“好在,真的,好心人还是多,警官你们看看我微信,都是他们的反馈……”
祁渊轻轻点头,接着他又忍不住问道:“支撑起这么多动物,确实很难,光吃每天都是不少钱……为什么不募捐呢?”
“不行的,我一没有养这些动物的资历,二也不能暴露这个防空洞,三嘛……其实倒也有不少好心人送饲料、猫狗粮还有保暖品、药品、肉干的。”娄忠云笑道:
“我不收钱,也没有必要收钱,我不指望靠它们让自己过的更好,也怕自己受不住诱惑,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意志力多坚定的人,手上钱多了,变坏的可能性很大。”
祁渊无言。
“能问几个问题吗?”苏平忽然开口。
娄忠云看向他,点点头:“当然。”
“第一个问题……这儿为什么只有猫,没有狗呢?”苏平问道:“听你说的,解救出来的残缺的猫狗应该都有才是吧。”
“狗不在这儿。”娄忠云摇头说道:“狗养在家里的羊圈里……以前是羊圈,现在我不养羊了。”
说完停顿了两秒,他又立刻补充:“狗爱叫,而且一只叫就只只叫,叫起来没完没了,我怕暴露了这个地方。猫就不一样,除非发情,不然平时一般都不叫的,叫起来声音也不大。”
“原来如此。”苏平了然的点点头,面露微笑表示明白。
随后他又抬手一指,问:“那……这四头熊,俩金丝猴,四……哦不看错了,三条蟒蛇,又是从哪儿来的呢?它们不同于猫狗,能弄到它们的,一般背景也不简单,想从那帮家伙嘴里把这些它们抠出来,恐怕不容易。”
“其实刚刚就已经说了,讲到我救毛子的时候。”娄忠云看向那头黑熊,表情略微有些纠结:“但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它们……都是我在野外,在山林里发现的。”
“嗯?”祁渊眉心瞬间拧紧。
说实话,他确实不信。
平宽山中或许还有不少野生动物的踪迹,但像金丝猴、黑熊、缅甸蟒……
即使有,也不可能有如此多的数量。
就算是这些动物逃生逃出来了,也不可能逃得了这么多,毕竟它们的状态也都很不妙,一只两只逃出来可以说名好,逃出这么多就绝对有问题了。
逻辑上有大问题。
但正当他打算质疑的时候,他忽的又想起了几个月前,揭开平宽山系列有组织犯罪调查序幕的那起事件……
巨大的、吞吃了信天翁尸体的缅甸蟒,与信天翁死状相似,被村民家的大狗抛出了爪子的金丝猴……
都是平宽山,都涉嫌野生动物交易,这两者之间,会否有什么关系?
那一系列案件可并未完美告终,其实还有不少与案件性质,与犯罪分子定罪定责没有太大关联的疑点。
缅甸蟒和金丝猴便算一个。
而这个防空洞里,不只有缅甸蟒与金丝猴,还多了四头大黑熊。
想到这儿,祁渊忍不住侧目看向苏平,而与此同时,苏平也看了过来。
二人的目光都挺复杂的,且各自蕴含的意思并不相同。
但……
他俩并没有读懂对方的眼神。
却都认为自己读懂了,同时点了点头。
嗯,心未照,还tm不宣。
第269章 接受无能
又观察了片刻后,苏平转过身,对娄忠云敬了个礼,郑重地说道:“娄先生,抱歉,先前怀疑了你。很感谢你为这些动物做的这一切,但我们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娄忠云摆摆手,不在意的笑笑:“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也没有多委屈……”
“不。”苏平摇头,打断他说:“这是一个误会,而为了这个误会,你们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
“血的代价?”娄忠云一愣,尔后摆摆手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
说到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脸色骤变,声音也拔高了几个分贝:“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婆的死和这件事情有关?”
苏平嗯一声,轻轻颔首:“有人知道了这些事,产生了误会,以为你们虐待动物并以此牟利……
但他没想到,确实有人在虐待动物,甚至拍摄视频攫取不法利益,因为总会有心理病态的人花钱买这些视频,可这个人不是你们,相反,你们在解救这些动物。
于是,在义愤填膺之下,他忍不住开车撞伤了你的老婆,并将你老婆带走,最终导致你老婆遇害。”
娄忠云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也变得铁青。
他这是出离的愤怒了。
绝大多数人都厌恶被冤枉的感觉,被冤枉总归是委屈的。而因为这种委屈而造成家属被害,那更是让人难以忍受。
“是谁!”娄忠云咬牙切齿的问。
他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但很快,他会更复杂。
苏平瞧了他两眼,便说:“你准妹夫。”
“准……准妹夫?”娄忠云愣了一瞬,就连怒火都被硬生生斩断了两秒:“我哪来的准妹夫?”
“你妹的男朋友。”苏平轻叹口气。
虽然娄修云并不想让他大哥知道这事,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
祁渊安排娄修云先去派出所,而不与娄忠云碰撞,已是仁至义尽,而现在就该让娄忠云知道真相了。
“修云?”娄忠云双眼瞪得老大,满脸不可置信。
祁渊抿抿唇,别过头去,轻声说:“大概年初的时候,她因为觉得你和你老婆行为有些古怪,没忍住跟踪你们进了大山,发现了这个防空洞。”
娄忠云张大嘴,“懵逼”两字以弹幕的形式不断划过。
“之后她一直陷入纠结与恐惧的情绪当中,生怕被你们给灭口。”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娄忠云仍旧感到哭笑不得,指了指自己:
“我?把她灭口?开玩笑吧?她和我老婆女儿跟爸妈都一样,都是我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退一万步讲吧,就算我真的虐待动物,被她发现了,我肯定也是选择自首,而不会拿她怎么样。”
“那你老婆呢?”祁渊反问道:“就算她愿意相信你,愿意相信你的老婆吗?”
娄忠云沉默两秒,沉声说:“可我们毕竟没干那种事儿。”
“但她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还是我们错了?”娄忠云又激动起来。
“不是,你误会了,我只是客观的叙述下她当时的心境状态。”祁渊赶忙说道:“而此后,她就陷入了长期的纠结之中,她一直在考虑要不要报警,或者向父母诉说她的发现,亦或者在社交平台曝光。”
娄忠云握拳,咬牙说:“那她为什么没这么做?”
“原因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你是她哥,亲哥,而她也没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祁渊说道。
“那她后来为什么又来我家了?”
“她想收集证据。”祁渊说道:“收集足够的证据,然后离开这儿,再给你打电话,胁迫你和你老婆就范,放弃‘不法生意’,放了那些动物,且以后再也不犯。”
苏平瞥了祁渊一眼,忍不住皱眉。
娄修云可没有说过这个意思,这是祁渊的主观臆测,甚至是他为了开解娄修云与娄忠云已成的矛盾而说的借口。
就目前而言,苏平对娄修云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根子上说,这个小姑娘还是倾向于守序善良的,但同时也比较自我、自私,还有点爱钻牛角尖。
主观上说,她不太可能想到这种勉强可以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以回头得好好说说祁渊才行。
听到这里娄忠云脸色又变得复杂起来。
“可惜,”祁渊轻叹道:“如此庞大的压力,她也需要倾诉、宣泄,最终她没忍住,把这事儿告诉了她男朋友——陶毅。
而陶毅的原计划,是觉得她留在你们家太过危险了,就打算先把她给接走再说。”
说到这儿,祁渊终于把头别了过来,看向娄忠云。
他先前一定程度上“美化”娄修云的时候,显然还是有些心虚的。
咽了口唾沫,祁渊才接着说:“在陶毅抵达你们寨子之前都没什么问题,但就在他驱车赶到,且恰好看到你老婆牵着你女儿回家的时候,他瞬间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脚油门把她们给撞了。”
娄忠云坐到了地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半晌才终于问道:“她早就知道这事是吗?”
说完后,似乎又担心祁渊不理解“她”指的是谁,便又补充说:“修云早就知道她男友撞了我老婆,是吗?”
祁渊点点头:“确实,一早就知道。”
娄忠云握拳:“她为什么不说?”
“怕。”祁渊低下头,这下他也没能力帮娄修云洗白了,直说道:“开始是怕你怪罪她,愤怒与冲动之下会打她甚至把她杀了,而之后则发现自己实质触犯了包庇罪,怕引来牢狱之灾。”
“怕?”娄忠云难以置信:“她嫂子的死活,就完全跟她没关系了?”
“陶毅最开始和她说的是,你老婆没事,他把人扔到了余桥,算是给你老婆一个教训。”祁渊说道:“所以她想,你老婆迟早会回来的,但之后一直没消息,就慌了。”
“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娄忠云咬牙切齿,愤怒与失望充斥于胸腔之内,塞得满满当当:“她竟然,她……艹!”
骂骂咧咧了老半晌之后,他才盯着祁渊,一字一顿的问道:“她人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