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发现
刚从食堂出来,走到一半,苏平忽的觉得肚子不大舒服。
所谓人有三急,意志力再坚定的人也难以忍受内急,他便直接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脱下裤子蹲坑。
寻思着不能浪费时间,他便又给交管局打了个电话。
“喂……哎,对,是我啊,老苏。噢,你们确定是套牌了吗?哦,我知道原先那个车牌是套牌的……e换成f也不对吗?换成f后登记车牌车型是辆马自达?那能确定这辆面包车的车牌不?”
结果让苏平有些失望,交管局只能确定面包车套牌,却无法确定其真实车牌,也就无法进一步锁定车主身份。
不过交管局倒是承诺,会尽量调用资源。以余桥主城区的交通探头密度,一步步的查下去,或许还能有机会查到源头,进而确定车主身份,以往追查嫌疑车辆大多也是用的这种笨办法,多数时候还是有效的。
挂断电话,苏平叹了口气,尔后一摸口袋,忽然反应过来没带纸。
他脸一黑,再次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祁渊的qq,问他:“睡没?”
“没,还在干活,怎么啦苏队?”
苏平立刻回:“帮我带包纸。”
“哦,要几个?”
“???”苏平有些懵,然后说,“一个就好了。”
片刻后,祁渊又发来消息:“买好了,苏队你在哪儿?”
“二楼厕所。”苏平说道。
“厕所?”
“有问题吗?”
“没,马上来。”
两分钟后,苏平便听到祁渊问道:“苏队,你在哪间?”
“这里。”苏平回应,同时伸手敲了敲门。
祁渊便走了过来,从门缝底下给苏平塞了一个硕大的包子。
“?”苏平抓着包子,一脸懵逼:“这什么鬼?”
“包子啊,不是苏队你要的吗?”祁渊反问道:“不过苏队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吃包子啊?”
“我去你大爷的包子!”苏平险些一口老血图在门板上:“我踏马说的是给我买包纸,纸!面巾纸!谁会在这种鬼地方吃包子啊!你当我跟你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恶意卖萌啊!”
“呃……”祁渊挠挠头:“没想到苏队你竟然会要面巾纸嘛……纸的话我身上有……”
“拿来!”苏平没好气的说道。
祁渊便又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包面巾纸。
尔后苏平看着手里的包子,眼角抽了抽,从门缝下边塞出去,说:“帮我拿着,等会给你钱。”
“不,不用了……”
“闭嘴,出去。”苏平黑着脸。
“哦……”祁渊便乖乖走了出去。
解决完毕,苏平出来,洗过手,将剩下半包纸还给祁渊,又夺过他手里的那个大包子,扯下口罩,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嚼两下后便咽了下去。
祁渊隐隐间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他便挠了挠头,干咳两声后问道:“那个……苏队,你还没吃早餐?”
“吃过了。”苏平冷冷的回道。
“那你……”
“不然你吃?”苏平斜了他一眼,同时把包子凑了过来。
祁渊摆摆手表示拒绝,他多少有点儿心理障碍。
苏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继续恶狠狠地咬着包子,三两口便将拳头大的肉包给吃了下去。
支队食堂的包子相当扎实,何况苏平刚刚吃完早点,肚子正涨着呢,一个包子下肚多少有些难受,不由接连打了两声嗝。
祁渊缩了缩脖子,面色更加尴尬,却不敢开口了。
再次来到图侦科,问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苏平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经过荀牧办公室时,他见到门开着,不由一愣,探头瞧了眼,便见荀牧坐在位置上抽烟,便敲了敲门,干咳两声,尔后走了进去。
“老苏?”荀牧将架在办公桌上的脚收了回来,尔后问:“醒啦?抽根烟来不?”
“不了。”苏平摆摆手,随后皱眉扬了扬下巴:“你在这儿坐了一夜?”
“没有。”荀牧摇头说道:“你走了我就睡了,四点半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实在睡不着,就去各部门转了一圈,没发现,就又把方常昨晚整理好的那些,楚寻良主办,犯罪人近期被释放的案卷汇总资料拿来看了看。”
“有发现?”
荀牧耸耸肩,尔后说:“没有。所以我又将其他同事的走访报告调出来查了查,研究研究楚寻良的人际关系。
虽然楚寻良私下生活中得罪人而导致被害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小很多,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你们的精力重点放在了他刑警身份这一方面,那我就查查他的个人人际关系吧。”
苏平轻轻颔首:“也行啊,不过你只能进行调查,不能擅自抓人,不能独自走访你怀疑的对象,不能参与后边的审讯,能做到不?”
“嗯,放心。”荀牧轻轻点头,表示没意见。
这时,苏平手机忽然响起。
他立刻将之从口袋中掏出,看了眼,随后接通,开了扩音,并说道:“你好,我是苏平……”
“苏队,我是刘轩啊,仲南区分局中队的。”
“噢?”苏平问道:“你好小刘,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电话那头说道:“今天上午,锦绣馨园小区的环卫工在做清洁卫生工作的时候,在垃圾桶边上发现了个麻袋,麻袋里头躺着个人呢,他两只手的大拇指被剪断了,身上还有伤,很严重的样子,但好在人还活着。”
“什么?”荀牧听了这话,立刻激动的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并迅速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扔,尔后冲到了苏平的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刚刚说什么?能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吗?”
“呃,大意就是,环卫工在垃圾桶边发现了一个人,疑似是你们昨天通报要求全市协查的失联附近曹明扬。另外,他人还活着。”
荀牧深吸口气,随后立刻问道:“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已经送去武警医院去了,救护车刚来,把他送上救护车我才给苏队打电话的。”
“谢谢!”荀牧抿抿嘴,立刻说道,随后看向苏平。
“具体地址报一下,我带人过去勘察。”苏平轻声说道,尔后看向荀牧,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武警医院瞧瞧。
第15章 伤情
半个钟后,荀牧便赶到了武警医院。
在这个非常时期,武警医院的氛围比之朱晓红坠楼案发生之时又有变化,凝重了许多。
虽然余桥这边并不严重,目前警戒已经逐步解除,不少产业逐步复工,但武警医院这儿依旧有着严肃、压抑的感觉。
该医院有不少医师、护师参与了支援组,每日里,剩下的同事都会自发的为他们祈福。
荀牧赶到的时候,曹明扬也才刚被送医不久,他正好看到曹明扬躺在担架床上,被送进了急救室。
他没有焦急的迎上去,而是站在一旁看着,随后又去护士站做了登记,尔后便在急救室门口等候。
片刻,门被推开,有名年轻医师走出来,左右瞧瞧,很快发现荀牧,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他显然与荀牧也算“老相识”了,当即便走过去说:“荀队,你来啦?”
“嗯。”荀牧轻轻颔首,跟他打个招呼,随后便问:“医生,情况怎么样了?伤的严重不?”
“还不好说。”医师摇摇头:“就目前的指标看,存在一定程度的颅脑损伤和颅内出血,另外在一天之内摄入了相对大量的中枢神经抑制剂,说不定会成瘾,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万一成瘾,即使康复了也很麻烦。
关于颅脑损伤和可能存在的成瘾性这方面,目前我也不能给你下个具体的判断,得等神经外科、内科的同事下来看看。”
见荀牧点头,他又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关键是,他两手拇指被截断,双手起码各损失了40%的功能,而且伤口存在相当程度的感染,加上断指也没找到,断指续接的可能性几乎为0了。
这已经达到了受损伤重伤二级的标准,他将来的生活肯定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伤愈后也足以判定为残疾了。”
荀牧抿抿嘴,忍不住问道:“能用自体移植技术尽可能恢复他双掌的功能么?”
“理论上自然是能的。”医师点头说:“但自体移植也只是尽可能恢复部分劳动能力及保证生活质量,影响却依旧存在。
至于移植的话,建议取手无名指或足趾的次小趾、小趾来代替拇指。其余各手指、足趾本身也发挥着相对重要的功能,虽然力量与灵活性方面可能相对强些,但移植到拇指上却是得不偿失了。
毕竟拇指的重要地位,主要在于它特殊的位置,而不在于力量或者灵活性什么的。
人若缺少大拇指的话,就只能完成‘持有’的动作,而抓、握、捏等动作很难做出来,做出来了也不牢固,所以保证大拇指存在很重要,只要存在,便有重要价值。
当然,这只是建议,最终如何选择还是得看患者自身。目前来说,当务之急还是清理创面避免感染,然后尽量保证断端神经、肌肉、骨骼等组织的健康才是。
否则若这些部位坏死,只怕自体移植都很难做到了。而且,不乐观的说一句,就现在的伤情看,哪怕接近完美的将拇指移植上,且预后良好,恐怕也没法胜任公安外勤工作了,只能做些文员之类的活。”
荀牧沉默,轻轻点头。
片刻后,医师又道:“荀队,最好还是通知家属,请他们过来一趟吧,说不定要动手术。即使不动手速,事后移植什么的最好也得有家属……”
“我就是。”荀牧轻声说。
“噢?”医师这回更诧异了:“你家属?你跟他是啥关系?”
“他是我姐夫。”
“那不行。”医师嘴角抽了抽,摇头道:“荀队,你应该很清楚,这得直系家属到场,配偶、父母、子女、兄弟,至少也得是堂兄弟吧,你这姐夫和小舅子……”
顿了顿,他斟酌了下语言,又说:“荀队,我理解你的心情,这又是上司又是亲戚,确实不好跟家里交代。但这事儿兜不住瞒不住的啊,再说家属也有知情权不是,你别再这事儿上边犯糊涂……”
“我知道。”荀牧轻吸口气,说:“家人那边我自然会通知,只是……这么直说吧,我的意思就是,他们过来需要一定的时间,但伤者的伤情缓不了。
事急从权,治疗费用什么的我先垫付,如果要动手术要家属签署知情同意书的,我会当你面打电话给家人陈述利害然后获取授权签字。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负责,我承担。”
“那没问题。”医师轻轻点头,尔后又道:“咱们的规定没有那么死板,还是病人的生命安全为重,早说清楚就好了嘛。荀队,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荀牧轻轻摇头,想了想,又问:“他没有生命危险,对吗?”
“目前来看,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医师较为保守的回答道,想了想后又说:“目前威胁比较大的就是这颅脑损伤,你也知道,病程极快,加上中枢神经抑制剂的毒性,我现在也没办法给你保证。”
“明白,理解。”荀牧嗯一声,说道:“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医师说道:“大概情况就这样,你先给家属打电话吧。”
“好。”荀牧颔首,便掏出手机给自己堂姐打了电话,开了录音。
很快电话接通,荀牧先跟堂姐说明自己开了录音,尔后又给她讲明了如今的情况。
他堂姐听说曹明扬出事,自然相当激动,但好在尚未失去理智,得知荀牧需要“授权”之后,便立刻同意了,随后便说要通知曹明扬父母,跟着就挂断了电话。
荀牧默默放下手机,将录音放给医师听。
医师轻轻点头,随后说:“那我再进去看看,随时通知你……你这段时间应该都在的吧?”
“都在。”荀牧轻声说道:“当事人与我有亲戚关系,先前为了尽快找到他,我还能参与到侦查工作当中,但既然他已经被‘救出’,按照相关条例我就得回避了。
案子本身没我什么事儿,所以近期我就待在这儿,随叫随到。”
“好的。”医师轻轻颔首,尔后转身又重新走进了急救室。
第16章 现场
与此同时,苏平也带队赶往锦绣馨园小区。
那地儿距离刑侦支队其实蛮远的,正好在武警医院的东西两个方向,因此他们尚未赶到目的地。
不过三点毕竟不是成一条直线,而是大致围成了个三角形,距离虽然比支队到武警医院的距离稍远一点儿,却也没远太多,这会儿也快到了。
苏平斜了眼坐在副驾驶上,呵欠连天的祁渊,说:“熬了一通宵了,你还撑得住不?不行就别逞强,回去睡,你这样懵逼反而可能耽误事儿。”
“没事苏队。”祁渊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后立即摆摆手说:“我精神着呢。”
“嗤!”苏平嗤笑一声,说:“就你这样儿叫精神?让你买包面巾纸你丫能给我带个包子回来……”
“咳咳咳,”祁渊干咳两声:“意外,意外,这是意外。”
苏平翻个白眼,懒得跟他多说。
终于来到现场,向保安出事了证件做过等级,车队得以进入到小区中,找了空位挺好之后,众人便纷纷下车往11、9、8栋之间的垃圾桶摆放处走去。
此时发现曹明扬的环卫工还在,打电话给苏平的那位民警也待着,彼此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苏队。”那民警站起身说道,他还挺高,两米出头,比之苏平都高了一截,就是太瘦了些,活像根竹竿儿,即使身高极高,也没法给人带来多少压迫感,仿佛一推就能推倒似的。
但再一看,其实他也不是特别瘦,还能算匀称吧,只是和身高一对比就显得单薄了些。
作为余桥公安系统身高最高记录的保持者,苏平却也知道他,对他点了点头,随后问:“具体怎么回事儿?”
“大概都在电话里说了。”高个儿民警说道:“具体的,苏队您自个儿问他们吧?”
“也好。”苏平轻轻颔首,随后走向那两位环卫工,按规矩出示了自己的证件,随后问道:“就是你们俩发现受害人的吗?”
“对,”看上去年纪稍大些的环卫工立刻点点头,接话说:
“我们是跟车来这儿的,负责把垃圾装车带走,结果就看到垃圾桶边上放着个麻袋,喏,就在这个桶旁边,这桶也相对干净很多,里头没啥垃圾,离着大概有一米多远吧。”
说着,他便朝着角落的垃圾桶指了指。
“我们当时也没有太在意。有的垃圾比较大,比较重,不好从桶口里塞进去,很多人就会放在一边。
只不过一般都是紧挨着放的,隔得那么远,不常见,不过也不是没有,我就打算过去把麻袋抬起来扔进垃圾车里。
那麻袋还是敞开的哩,没有绑口,不过也正常嘛,丢垃圾很少会特地在麻袋上边绑个结……
可就因为这儿,我一靠近就发现了,那袋子里的哪里是垃圾哟,分明就是个人,可把我吓了一跳。
开始我还以为是看错了,这年头住在小区里的人干什么的都有,我还碰到过开化妆店美发店的哩,后来要是打算搬家了,或者东西坏了,就直接拿个袋子一丢……
好家伙,有回要碰到凌晨时收垃圾,可把我吓惨了,以为是个人的脑袋,赶紧打了电话报警,结果才知道是是什么……那个叫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理发店和化妆用的假人头,就那样收场了,幸亏出警那帮同志也没说啥,反而提醒我们小心。
这一次我就以为可能也是这种种情况,不过看头发和隐约能见到的额头,有感觉比之前见到的那些假人真了很多,心里还是慌,就喊上他,一块儿,咱俩一块凑近了瞧瞧。
哇塞,这一瞧真的不得了哦,里头还真的是人,把我俩吓的。一开始以为是尸体哩,就第一时间报警,说在这儿找到具尸体。
警察同志来的倒是真的非常快,三五分钟吧,呐,就那两位警官过来了,一看发现人还有气,没死,都松了口气,再一看就发现,好像是他们熟人,听上去也是警察……”
讲到这儿,老清洁工顿了顿,忍不住又问道:“话说警官,这人真的是警察么?这也太可怕了吧,这年头还有人敢动你们警察?”
苏平抿抿嘴,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抛出了一个问题,问道:“同志,你是在几点看到麻袋和麻袋里的人的?”
“就半个多小时前啊。”年纪相对较小的环卫工忍不住了,终于开了口,说道:
“原本我们一般在七八点左右清垃圾,但现在情况特殊就不一样了,为了避免病毒的传播,生活垃圾垃圾必须得要及早处理、及时处理,赶在他们都还没起床之前都给装完了,人多了,怕是会感染。
所以我们得抢在大多数都还没有开业的时候,抢先把垃圾这些处理好,另外垃圾桶周围如果有污水什么的,也要拿拖把拖过一遍才行。
嗯,原本是一天一次,现在一天三次,早上一回中午一回晚上一回,减少病菌滋生嘛,这垃圾桶里面细菌什么的特别多的,现在是特别的时候嘛,这方面就得清理的比较勤快一些才行了。”
苏平再次点头,半个小时前,大概也就六点半出头的模样,这个时节,以余桥的经纬度,天都还没亮,这会儿天空才泛起鱼肚白。
“这么说来,作案人估计是在凌晨时候把人放在这儿的了。”祁渊轻声说道:“不过……虽然他人没事再好不过了,可背后的犯罪团伙,为什么要把人给放了呢?”
顿了顿,祁渊又问道:“苏队,以往类似于这种的劫持案,按理说罕见有作案人主动把被劫持者放出来的吧?”
“没碰到过。”苏平摇摇头:“即使与之谈判都几乎无效,还有绑架勒索的,作案人在收到了钱之后十有**都会选择撕票。
因为绑架勒索罪名本来就不轻,而被绑着与作案人毕竟近距离接触过一段时间,若放他们活着回来,无疑会大大增加这些犯罪分子被抓的风险。”
“那就很奇怪了……”祁渊面色古怪,轻声说:“难不成这帮家伙真就只跟楚寻良有矛盾,同时还特讲规矩,所以不杀曹明扬?”
第17章 难自洽
苏平再次摇头:“难说。
不过,警察都杀了,也不在乎一个辅警。虽然杀两人罪责比杀一人重,但刚就说了,把人放掉他们被抓的可能性大大增加,所以理论上,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他们不可能放过曹明扬才对。”
“特殊原因?”祁渊问道。
“你刚说的,他们原则性特别强就是一个。”苏平走到一旁,随后又接着轻声说道:“又或者他们发现了曹明扬身份特殊,为了避免彻底激怒我们,所以把他放了。”
“他身份特殊?”祁渊不明白:“什么情况?他们杀了咱们的同事,有着正是编制的民警,难不成还没彻底激怒……”
“我没跟你说么?”苏平瞧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曹明扬是荀队的堂姐夫。”
祁渊眼睛一瞪:“什么?这……他竟然……荀队从来没有说过呀。”
苏平耸耸肩,没深入说,只针对案子本身解释道:
“杀了我们的同事,乃至直接拍视频,确实是对我们公安的挑衅。但恐怕在作案人眼中看来,也仅仅只是挑衅罢了,咱们现在警力非常紧张,抽调不出太多的人手,如果长时间破不了案,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如果杀的人是刑侦支队队长的亲戚,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即使面对当下疫情,也很可能将能抽调的警力统统抽调出来投入到这桩案子当中,到时候他们……”
“不可能。”祁渊说道:“荀队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这事儿,但也大概猜得到,很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
“我说了,在作案人眼中看来。”苏平打断他,淡淡的说道:“所以他们慌了,权衡之下,觉得杀了曹明扬的风险比放了他还大,而且大得多。
不仅如此,放了曹明扬,哪怕被抓,如果他们杀害楚寻良是因为楚寻良有错在先,他们因私人矛盾而复仇的话,还不一定会被判死刑,可如果他们将曹明扬一并杀害,彻底激怒了老荀,那肯定跑不掉,而且妥妥吃枪子。”
祁渊张了张嘴。
过了片刻,他轻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还真是人之常情,作案人真这么想也不奇怪。”
顿了顿,祁渊话音一转,又有些纳闷的问道:“但如果他们不敢杀了曹明扬担心激怒荀队,为什么又把他双手大拇指都给剪断了呢?大拇指的重要性大家伙儿都知道,将来工作生活肯定都大受影响,这……”
“照你这么说,直接不劫持就好了呗。”苏平翻个白眼:“很显然,当时他们并不知情,是作案后才知道曹明扬与老荀的关系,之后内部或许还有一番讨论,最终决定悄悄把曹明扬放了。”
祁渊缩了缩下巴。
不知道是因为曹明扬与荀牧有亲戚关系,还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且睡眠不够有些焦虑,苏平似乎有点儿暴躁。
至少在祁渊看来他挺暴躁。
过了几秒,苏平又撇撇嘴说:“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说不定实际情况是像你说的那样,他们有原则,所以只杀了楚寻良,放过了曹明扬。”
“也不对。”祁渊忽然摇头:“如果这样,他们又怎么会把曹明扬也给劫持了,还剪断他大拇指……
除非,他们内部产生了分歧,一部分人没有原则,而且蕴含着相当深的暴力与反社费因子,残杀楚寻良、剪断曹明扬大拇指,并拍视频上传暗网,送给我们,都是这一部分人干的。
而而另一部分,他们相对而言更有原则许多,得知这件事儿之后,便立刻制止并将曹明扬给放了出来。他们能决定将曹明扬给放了,说明他们在团伙中应该占据相对更重一些的话语权,又或者是偷偷放的……”
说着说着,祁渊眉头锁了起来,摇摇头:“怎么觉得逻辑不太通顺?”
“因为线索太少,没有办法进行行之有效的合理推演。”苏平轻叹口气,说道:“而且他们得知曹明扬另一层身份而产生顾虑的猜测,其实也有站不住脚的地方。
关键就在于他们很果决的残杀了楚寻良,当然,楚寻良生前或许也被他们给狠狠的折磨过。但到了曹明扬这儿,却仅仅只是剪断了指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如果是因为曹明扬的身份而让他们停止行动,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刚将曹明扬指头剪断,紧接着就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慌了,赶忙停止,没有下一步动作。
但若是如此,他们理应不敢再继续将视频上传并挑衅我们警方才对,因为如果他们真害怕老荀不管不顾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查他们,那他们必然畏首畏尾不敢冒半点风险……
总之,目前还存在着逻辑无法自洽的疑点与矛盾点,咱们需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线索才行。”
祁渊轻轻嗯一声,瞧了瞧不远处的两名环卫工,又左右探头打量了下这个小区,说:“这小区距离他们的杀人现场挺远的,他们怎么会把人送到这儿来呢?”
“他们其中一人的住所,可能就在小区里。”苏平轻声说:“当然了,以这帮家伙目前表现出的谨慎程度来看,也可能是刻意远离自己落脚点,避免被我们查到头上,但这种可能性很小。
六点多钟,人就被发现在垃圾桶边了,人被麻袋装着,麻袋还挺大,徒手抬着这么个大麻袋进小区报案肯定会有印象,甚至会直接阻拦,看一眼里头装的是什么,而且不是本小区住户,进来也需要登记。
所以,他们肯定有交通工具,早先就开着车将曹明扬带了进来,然后凌晨时再把人丢到这附近。
凌晨人少,他们下来把人丢这儿的风险不大,因为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即使有住户看到了也不会跑下来问是啥,乌漆嘛黑的他们身材特征也看不真切。
但相对的,凌晨罕有人出入小区,如果他们从小区外带着曹明扬进来,不论用上什么手段,暴露的风险都是极高的。”
第18章 隐情
苏平与祁渊聊了一会儿,便又折返回来,接着问了环卫工人几个问题。
两工人都挺健谈,说了不少,苏平耐着性子听完,没有打断。可惜他们能提供的线索非常少,有价值的仅仅是来到小区清理垃圾的时间罢了。
于是苏平便放他们回去,随后给一块跟来的其他刑警安排任务,分别对附近几栋楼的用户进行走访,并调取小区内这一片以及各个出入口的监控录像。
同时,他带着苏平分别到几个出入口走访,询问报案昨天晚上到今日凌晨这段时间是否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
可惜,直到中午,几个访问调查组收获寥寥,基本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至于监控则暂时还没发现,他们在取得监控后分出一人回支队,剩下的便也加入走访调查组当中参与走访工作了。
这个小区内的监控探头密度还是挺高的,但质量不是太好,虽然带有一定夜视功能,但晚上相对比较模糊,所以需要图侦仔细的过一遍,这里头的工作量还不少。
吃过午饭,到了下午,苏平让各组继续走访任务,自己则打算去一趟医院看看曹明扬。
于公,曹明扬是辅警,是民警的重要补充力量,可以说是左膀右臂,兄弟一般的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被劫持,后被凶手致残,怎么也算工伤,苏平身为刑侦支队副队长,理应过去看看。
况且曹明扬作为受害人,如果醒过来了,苏平也应该问问他具体情况,尽可能多的获取些许线索,以争取尽快破案,将嫌疑人绳之于法。
而到了现在这一步,荀牧已经不能再参与案件侦办工作了,询问的事儿,只能交给别人。
于私,他和荀牧关系不错,荀牧堂姐夫受伤致残,此刻荀牧也在医院里头陪护,他也想去看看。
临行前,他看了祁渊一眼,没说话,但祁渊理解了他的意思,立刻点点头跟了上去。
“不错啊。”上了警车,拉好安全带,苏平轻笑一声,说道:“比起先前有眼力劲的多了,总算能当得起机灵这两个字,这段日子没白混。”
祁渊挠挠头,想到自己接取第一桩案子时候的场景,面色略微赧然,有些尴尬的说道:“当时真多亏了苏队你。
不过说起来,那会儿我确实是冒冒失失的,跟丢了魂似的,浑浑噩噩就要往现场里跑,结果直接被你揪着衣领给拉扯了出来。”
“呵。”苏平轻笑,嘴角微微扬起,说:“那会儿吧,对你的观感着实是相当复杂。
你半夜里接到电话就立刻跑过来,这点倒是挺不赖的,不管能力怎么样,至少态度相当不错。
可冒冒失失就往现场里冲这事儿,也确实是叫我恼火。毕业之前总是得实习的吧,况且警校里头该教的也都会教,你不是没学过,除非你没好好学,混日子混过来。
那表现,着实是叫我失望的很,直接就在我心里给你打了个叉,寻思着你这样的见习生我绝对不带,爱丢给谁丢给谁去,而且如果这样的毛病你要再犯的话,我肯定得把你赶出支队。
只是没想到,死的受害人竟然是你同学,更没想到,早就死了的受害人竟然在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还跟你开语音打游戏……
知道了这些,你的表现也就情有可原了,我就决定再给你个机会,好好观察观察,如果可堪造就,那就带一带你,如果不行就丢给别人,实在差劲就赶出支队。
好在你没让我失望,至少基础理论知识还算扎实,书背的挺好,老凃挺看好你,也是从那时候起,一步步的,你也就走上了正轨。”
祁渊听着这些话,也同样缓缓陷入了追忆当中,感慨着说:“是啊,现在想想自己那会儿真笨,笨手笨脚的。
而且只会背书不说,有时候脑袋直接是懵逼的,本来记得非常清楚非常深刻的知识,到了需要的时候就干脆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幸亏……苏队你没把我给赶走,不然……”
苏平轻轻一笑。
祁渊也跟着笑,然后问道:“对了苏队,怎么忽然说这事儿?”
“没什么,忽然想到了,有些感慨而已。”苏平道:“时间真快啊,不知不觉就大半年,再有几个月,你就要转正了。
但……又怎么就才过了大半年呢?寻思着琢磨着,又总有种过了好几年的错觉。”
“其实也不矛盾。”祁渊轻轻摇摇头,说道:“时间本来就是这样,有时候觉得过得飞快,有时又觉得很慢。
所以看过一个观点,说时间是咱们的错觉,其实并不客观存在,看了那些依据觉得还有点道理,但偏偏时间其实又是基本单位之一,有着确切恒定的数值……”
“怎么,”苏平嘴角再次扬起:“画风忽然变了啊,成了走近科学?”
祁渊又挠了挠头。
挠着挠着,他动作放缓了许多,胳膊逐渐僵住。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迟疑着问道:“话说,苏队,跟我同一批的那些同学和考进来的见习的同事……好像都没影了,他们下基层了?”
“嗯。”苏平淡淡的说道:“说来他们只是来报道的,很快就被分派到分局综合处、派出所基层中队去了。除了法医、图侦、技术队这一类,很少有能留下来的。
学刑侦专业的,将来应该能有很大一部分当刑警,但能不能到咱们支队还不好说,得看他们自己的努力。”
祁渊有些疑惑:“那我呢?”
苏平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继续目视前方,轻轻一笑,没直接回答。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轻声说:“你能力不错,态度良好,被我看中了。”
“同批,我应该不是最优秀的吧……”祁渊低下头:“为什么你偏偏看中我?”
“咋了?不满意?”
“不是。”祁渊摇头,却没解释,只在心中想到:“只是本能的觉得有点儿奇怪。”
苏平又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便也跟着沉默不言。
原本的气氛忽然消散,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有点严肃。
直到他们抵达武警医院。
第19章 慌神
停好车,苏平两人便直接往急诊医学部跑去。
刚进急诊大楼,便看到荀牧坐在长椅上,苏平向他打了个招呼,随后问:“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荀牧回答,随后将医生的话转告给苏平,接着又说:“双手拇指清创已经完成,我刚办好住院手续,他人刚转进住院部,目前在普外科,神经科的医师每天过去会诊一到两次。”
苏平轻轻点头,又接着问:“不需要动手术么?”
“颅脑损伤这块,不是很严重,医生说不需要动手术,保守治疗即可。”荀牧回答道:“手的话,手术肯定得做,但不是现在。”
“人什么时候能醒?”
“不好说,不过应该快了。”荀牧说道,顿了顿,又说:“他爸妈半小时前到高铁站,我堂姐去接了,估摸着马上就能到医院。”
“我倒不关心这个。”苏平摇摇头,直说道:“目前推测,作案人的目标并不是曹明扬,所以家属能提供的线索恐怕相当有限。
相比他的家人,我更关心他什么时候能苏醒,或许他……”
“恐怕悬。”荀牧打断他,轻叹口气,说:“刚不说了吗,他脑袋遭受过打击,颅内存在血肿块。另外,血液中还检出了中枢神经抑制剂。我想他很有可能全程处于昏迷状态,跟嫌疑人也没什么接触,能提供的线索有限。”
“事发的时候总见过人。”苏平淡淡的说道:“痕检给的作案过程还原讲的明明白白了,两人不论是谁,都与作案人见过面,然后才或被打晕或被药晕随后带走。
即使带着口罩,大致的面部特征什么的,这些都算是相当重要的线索,只要能提供,就对破案大有帮助。”
荀牧张了张嘴,随后轻轻点头:“也对,是这个理。我有些急糊涂了。”
“所以说你这会儿确实不适合再参与本案了。”苏平轻轻摇头:“交给我吧,你安安心心充当个受害人家属就好。”
祁渊忽然问道:“荀队,医生有具体说他脑袋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么?”
“讲了,但听语气不太确定。”荀牧摇头:“临床医师和法医还是有些区别的,他们并不是特别擅长根据伤情去判断致伤原因。
好在他们大致也能看出来一点,说应该是拳脚踢的,不是棍棒伤。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基本可以确定了,他是被犯罪人团伙以乙醚之类的麻醉药物弄晕过去,而不是被棍棒打晕的。”
“噢?”苏平若有所思,随后轻轻颔首。
这条线索,就目前而言多少有点儿鸡肋,分析不出太多东西出来。
就这时,荀牧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瞅了眼,立马急急的说:“我堂姐给我电话,估计是要到了。姐夫他在普外病区122床就是,你们直接先过去吧。”
“我过去就好。”苏平瞥了祁渊一眼,轻声说:“小祁,你陪老荀。”
“啊?”祁渊愣了下,有些不明白,人家的家事自己掺和进去干什么。
苏平见状,立马对他使了个眼色:(`ー′)
同时说:“问问曹明扬的父母,他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祁渊立刻反应过来,苏平是怕荀牧挨怼——曹明扬出了这档事儿,他的家属恐怕很难保持理智,说不定便会将火气撒在荀牧身上,即使这样的事情不是荀牧可以控制的。
“还挺‘护犊子’……”祁渊暗暗吐槽,随后转头看向荀牧,结果他发现荀牧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了,同时还正接着电话。
苏平作势要踢他,他赶忙躲到一边,然后立刻追了出去。
荀牧刚好挂断电话,瞅见他,不由得问道:“小祁?你怎么跟过来了?”
“苏队让我跟着问问家属,看受害人有没有得罪过谁。”
“没有啊。”荀牧说道。
“……”祁渊嘴角一抽,荀牧果然没脑子了,只好说:“荀队你跟他其实应该也不算太熟吧,否则支队上下没理由不知道你跟受害人的关系,连苏队都不清楚。”
荀牧轻轻点头。
“所以询问下他父母妻子就很有必要了。”
“不对啊,老苏刚明明说……”
“总得问问嘛。”祁渊赶紧道:“荀队,你总不会担心我为难受害人家属吧?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再说,你就在边上盯着呢,我也不敢不是。”
荀牧机械的点点头。
跑了一小会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瞥了祁渊一眼,轻轻摇摇头:“你们俩可真是。”
祁渊耸耸肩。
很快走到急诊医学部大门口,荀牧左右瞧瞧,便发现了人,抬手扬了扬。
祁渊顺着方向看去,便见四人往这儿走,两男两女,一对老夫妻,一个瞧着约莫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女性,还有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那女子想来就是荀牧堂姐了。
祁渊又忍不住瞧了荀牧一眼,随后又小心翼翼的瞥了瞥那女子,有点儿诧异。荀牧都三十多岁即将奔四的人了,他堂姐瞧着竟然如此年轻?
等走近了再瞧才发现,刚才迎着阳光,且离得相对远些,看不大真切,这会儿瞧瞧,她脸上还是有着不少的色素沉淀,皮肤略显松弛,鼻唇沟略深,眼角也有着细密的鱼尾纹。
她没化妆,估计是来不及,听说了这事儿后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尔后得知曹明扬父母抵达,又赶紧往高铁站跑。她相貌也一般,不算出众,但挺耐看的,给人的感觉蛮舒服。
“阿牧,怎么样了?听你说人转进住院部了?”又走近一些,她率先开口问道,同时又看向祁渊:“这位是……”
“我同事,叫祁渊。”荀牧微笑。
“奇冤?”她有些诧异,随后又立刻挤出微笑,说:“抱歉奇警官,你好。”
“你好荀姐。”祁渊赶忙回道,随后左右瞧瞧,又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进去吧。或者你们先去看看伤者,晚些时候再耽误你们一些时间做个简单的基础信息调查,你们看可以吗?”
荀姐没有回答,回头看向另外三人。
第20章 苏醒
两位老人面色着急,显然想要快些见到自己的儿子,早就等不及了,可他们还保留着点儿理智,见儿媳妇在说话,便只站在一旁不吭声,哪怕急得抓耳挠腮。
此刻瞧见儿媳妇看过来的目光,老妇人赶紧说道:“那快些走吧,麻烦带个路呀。”
“老人家这边走。”祁渊没给荀牧说话的机会,立刻转身引路,同时说:“你们请放心,医生说了,没有危险,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谢谢你啊小伙子。”老先生接过话,说完又赶忙急切的问:“听阿牧刚刚说,明扬他脑袋可能要开刀,是不是真的啊?”
“没,没有的事儿。”祁渊赶忙摆摆手:“开始时医生是发现他脑袋受伤了,让我们做好个心理准备而已,后来做完各个检查,发现脑子里的血肿块比较小,没有危险,就不用开刀了,打打针水就行。”
“那他大拇指呢?”一直沉默的小年轻开口了,他声音压抑,眉头紧锁,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祁渊:“我哥他大拇指被剪断了,能接回去吗?”
“这个……”祁渊张了张嘴,随后轻轻摇头,说道:“恐怕不行,他的断指并没有被找到,自然也就没办法续接。医生这边建议自体移植,用小拇指、无名指或者脚趾充当大拇指角色。”
年轻人眉头拧的更深了,接着嘁一声,摸出手机问:“动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应该不便宜吧?我得筹划一下,不然一时半会怕拿不出……”
“小叔,”荀姐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了,我们家还有些继续,能够……”
“嫂子。”他摇摇头,说:“侄儿刚读高中,正是烧钱的时候,哥他现在伤成这样也不知道得花多少,以后收入也不好保证,钱你还是先留着吧。手术费就当我借你们的,以后手头宽松了再慢慢还。”
祁渊挑眉,瞧了瞧这个年轻人,又看看荀姐,最后偷偷地瞥几眼荀牧。
果然是近朱者赤,人以群分,荀牧的圈子以内,人都还满靠谱的。
随后他又轻声说道:“曹明扬的事儿,报了工伤,医疗费用不需要你们太操心。”
说完他又补充道:“另外他也算是因公致残了,我们会为他申请相对应的补助金,经济这一块上不用愁。”
“哦。”年轻男子点点头,将手机收了起来,尔后又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忽然出事?”
“我们也还在调查,目前并不是非常清楚。”祁渊摇头说:“所以稍后也需要占用你们些许时间,做个基础信息调查。或者你们现在就可以好好想想,曹明扬他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做过什么可能得罪人的事儿。”
见老妇人张了张嘴,祁渊又立刻说道:“不用急着回答,你们好好想想,等会儿也可以好好讨论下,这份线索非常重要,说不定咱们就能凭此确定作案人,将他绳之于法。”
四人对视一眼,尔后轻轻点了点头。
祁渊见状,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将他们四个人的注意力转移开,去思索、讨论曹明扬可能得罪过的人身上,再加上他们瞧着也都还算理智,想来就不会再去为难、诘问荀牧了。
苏平交给他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一行人很快走到住院部,又走楼梯走到了普外病区。
非常时期,电梯比较危险,他们都不大敢走。两位老人六十多快七十岁年纪了,腿脚不是非常利索,荀姐和那位年轻人便一人搀扶着一个,缓缓的走了上去。
终于来到普外病区,苏平正好在这儿等着——祁渊瞧瞧给他发了条消息,同事告诉他任务完成。
见到六人,苏平做了个自我介绍,随后道:“先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曹明扬醒了。”
几人微微一愣,随后面露惊喜。
苏平微笑,缓缓转过身去,说道:“我带你们过去吧,他应该也挺想见见你们的。”
“谢谢。”荀姐说道。
“别客气大妹子。”苏平摆摆手,在前边带路。
很快来到曹明扬所在的病房,几人缓缓走进去。
“爸妈,老婆,小弟,你们都来啦。”他的床上半部分被升了起来,此刻倚靠着坐在床上,见到几人进来,赶忙一一大哥招呼。
见着他虚弱的样子,老妇人眼眶立刻红了,泪水在里头打了几个圈,终于一颗颗的溢了出来,直往下掉。
她颤悠悠的往前走了几步,同时问道:“明扬……你……”
“妈,”曹明扬微笑,摇摇头:“别哭呀,我没事,瞧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没事儿!”
老先生抿抿嘴,同样往前走了步,看着他,沉声说道:“手呢?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曹明扬本能的将双手往后缩了缩。
曹父立刻掀开他的被子,瞧着他手上厚重的纱布,身子微微一僵,随后又轻叹口气,缓缓帮他将被子盖上,又别过头去,不发一言。
曹母见状,眼泪落得更快了,浑身都在发抖,颤声问:“疼么?”
“没什么感觉。”曹明扬挤出微笑,说:“当时就觉得眼睛一黑,然后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医院躺着,苏队在我边上看着我,我才知道大拇指……医生好像还给我打了止痛药还是局麻,反正这会儿什么感觉都没有。”
“……”老母亲脸上的沟壑被泪水填满,反射着晶莹的微光,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警官,”曹父忽然看向祁渊,沉吟片刻后,压低声音开口问道:“你看我的大拇指,能移植给他不?”
“啊?”祁渊一愣。
曹父又说:“我年纪大了,明扬他比我更需要这两根指头,我……”
祁渊咽口唾沫,随后连连摇头:“老先生,不行的。先不说你们年龄相差太大,你的指头已经‘老’了,移植的效果恐怕还不如他自体移植。
就单单手指本身,因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同时又对每个人用处都很大,所以基本不会接受**移植,哪怕是直系亲属。
当然我不是医生,我也不是很确定,但理应不会错,曹先生你可别做傻事……”
第21章 中毒
不知道为什么瞧着曹老先生的模样,祁渊忽然有点儿担心,怕他一个冲动把自己的大拇指给切下来,然后让医院给他儿子接上去。
就这么一想想,他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苏平听到了这话,回头看了眼,张张嘴,欲言又止,尔后又收回目光看向了曹明扬,问道:“你当时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被人劫持?还记得么?”
“记得。”曹明扬立刻点点头,说道:“当时我刚从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红牛,刚出来,打算跟楚警官汇合,结果就有个男人喊我,问我能不能帮个忙。
我就问他怎么了呗,他说有个人晕倒了,叫我跟他过去一趟。我当时就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说不清楚,打了急救电话了,但一时半会恐怕到不了,有点儿着急。
我就掏出对讲机把这事儿跟楚警官一说,然后就跟着他们走,走到垃圾池旁边,那人停了一下,嘀咕一声人就在这儿的,怎么不见了,然后又叫我继续跟他往前走找找看。
结果刚走到岔路口,忽然就有人从背后蒙住了我的口鼻,我闻到一股特别刺鼻的味道,感觉像是乙醚,当时就本能的屏住了呼吸,同时想把那玩意儿掰开……
刚开始挣扎呢,前边那人忽然回过头就对我肚子、软肋打了几拳,我一吃痛就憋不住呼吸了,吸了几大口气,然后意识就开始模糊,等再醒过来就发现在医院里躺着。”
苏平将这些线索赶忙记下,然后又问:“你自己的那帮人的样貌吗?”
“记得。”他身子往前伸了伸,不再靠着床垫,弯着腰说:“我挣扎的时候扯掉了那人的口罩,失去意识前撇到了一眼,那个男人嘴唇很奇怪,好像是兔唇,挺严重的,上嘴唇都裂开了。
年纪嘛,大概四十岁左右。对了还有龅牙,两颗门牙突的很明显。但其它的就记不是很清楚了。”
“兔唇,龅牙,四十岁左右。”苏平轻轻颔首,将这些重要信息统统都记了下来。
想了想,他又要说什么,却忽然皱了皱眉,腰杆弯曲的更明显了些,身子往前又弓了许多。
“怎么了?”苏平见状,赶紧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不知道,”他额头上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冷汗,表情也不大对,但声音却依旧平静,只说:“只是觉得肚子里有点儿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止痛药还是那什么中枢神经抑制剂效果没过去,感觉不到痛,但有点异样感。
好像……就好像肠胃在抽筋?”
“嗯?”苏平微微一愣,随后侧过头说:“小祁,你赶紧叫医生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哦,好。”祁渊点点头,有些不太放心的瞧了曹明扬和曹老先生一眼,便立刻转身往医师办公室跑去。
不一会儿,医生回来,此时曹明扬却已经弓成了个虾的模样,身子还时不时的抽搐两下,苏平等人围在他身边,焦急无比。
很显然,他们都发现了曹明扬的表现不大对劲。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儿?”医生很快推开众人,挤到病房前边,仔细瞧了瞧,说道:“中毒?怎么会,病人明明做过相当细致的血液检查,除了中枢神经抑制剂外并未在血液中发现其他毒物啊。”
“你的意思是……”荀牧皱眉。
“哎呀别意思不意思的了!”医生摆摆手说:“看症状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消化道病症,得立刻准备洗胃同时同步做血检,中毒症状很重很急,再耽误得有生命危险!让一让先,我去做准备。”
几人赶忙让开,之后便面面厮觑,都有些懵,不知道什么情况。
荀牧看着曹明扬,干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平则嘀咕道:“奇怪,听医生说,他刚被送到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没从体内发现其他毒物啊,而且看表现倒像是刚刚才发作的……
难不成,有人在他被转到住院部这一小段时间里给他投毒了?是作案人么……可没道理啊,如果想要害死曹明扬,没必要先放再毒。那会是谁有这个条件和动机呢?”
听到他的呢喃,曹明扬父母焦急无比,赶紧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他弟弟和荀姐同样变了脸色,有些六神无主的模样。
祁渊则心念一动,往隔壁病床走去。
隔壁病床上躺着位糖尿病足的老人,这会儿正睡着,家属也在边上,玩着手机,但看他时不时抬起头往曹明扬那边瞥就知道,他心思其实全都在那儿,好奇的很。
见祁渊过来,他立刻站起身,收好了手机,并轻声打了个招呼,说:“警官。”
祁渊敬了个礼,随后轻声问道:“先生你好,请问一下,今天你一直待在病房里吗?”
“嗯,除了一个多钟前去食堂打了个饭回来,没离开过。”他立刻说道:“我爸在病床上躺着呢,走不开呀。”
“你知道那位病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吗?”祁渊手微微往曹明扬的方向一引。
“知道,四十多分钟之前来的。”他点点头说:“护士将他推进来之后就走了,中间没人来过,就那位警官来了,之后出去,又跟你们一块来。”
顿了顿,他补充说道:“中间没有人进来过。”
“这样么……”祁渊皱眉,随后点点头道声谢,便走出病房,左右瞧瞧,发现走廊上不远处有监控,正对着这儿,如果有人进来的话肯定会被监控给拍下来。
瞧见监控,他略略安了心,又回到病房当中,走到苏平面前,轻轻点头,说道:“外头有监控,如果有人进来的话,肯定能拍到。”
他询问那个中年男子的时候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是以他们的对话苏平也听见了,再听祁渊这么讲,不由啧一声:“没人进来,那能是怎么中的毒?”
这时,就见曹明扬忽然梗着脖子,哇一声吐了出来,吐的一地都是,随后便晕了过去。
紧跟着,几名医生立刻推开门冲了进来,见状,年纪最大的那名医师立马说道:“快,赶紧洗胃,呼吸机准备,快快快!”
第22章 铬中毒
曹明扬很快就发生了急性呼吸衰竭,同时,躯体的震颤也在迅速衰弱。十分钟后,他呼吸心跳就停了,医生赶忙拉起床帘,叫荀牧等人离开,立刻在里头做心肺复苏抢救。
很可惜,没能抢救过来,三十分钟后,床帘便被扯开,各类急救用的医疗器械也被撤下。
主任医师走出来,摇摇头说:“很抱歉,人……救不回来了。”
说着,他轻叹口气,看向先前祁渊喊来的那名医师,说道:“小刘,你去给开个死亡医学证明吧。”
顿了顿,医师又看向众人,问道:“死者家属在吗?”
这会儿,曹明扬的父母早已陷入呆滞状态,他弟弟与荀姐则眼眶通红,也有些呆愣。
过了几秒,荀姐才红着眼,走了上来,哽咽着说:“医生,我是……我是他老婆。”
老主任看向她,轻声道:“通知殡仪馆吧,死亡证明,等会儿我们会开具给你。”
“医生,真的……真的不行了吗?”年轻小伙子忍不住问:“拜托你们,能不能再……”
老主任轻轻摇头,又看向苏平:“苏队,麻烦你跟我来一下。”
“好。”苏平颔首,说着又对祁渊说:“小祁,你去收拾一下,将呕吐物都收好,并通知老凃过来一下。”
顿了顿,他又对荀姐说:“抱歉,你们暂时不能通知殡仪馆,案件还没查明白,我们必须弄清楚曹明扬的死因。”
“是了。”老主任又摇摇头:“差点忘了,这不是寻常的病死,很可能是投毒……”
说完,他便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苏平又细细交代了祁渊几句,并推了荀牧一把让他回过神来,便也跟着跑向医生办公室。
这时,一对老人似乎才刚刚反应过来,两人脚下一软,便先后瘫坐在了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嘴巴长得老开,似乎想嚎咷痛哭,却根本发不出多少声音,嗓子仿佛被人掐住了一般。
“这……”祁渊身子一顿,忽的有些为难,瞧瞧病房,又瞧瞧两位老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荀牧连连摇头叹息,随后对祁渊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干活,自己则走到了两位老人身边,蹲下身轻轻拍打他们背部。
曹明扬他弟弟与荀姐也先后反应过来,挪到了两位老人边上,也跟着席地而坐,轻声宽慰。
说着说着,四人便忍不住抱团,一块儿痛哭,就这么坐在医院走廊上。
荀牧抿抿嘴,轻叹一声,别过头去。
……
与此同时,医师办公室。
苏平缓缓走过来,走到老主任的办公桌前,问道:“怎么了?”
“在给病人急救的时候,我发现他存在不大明显的发绀、黄疸症状,而且口鼻处有轻微金属味,”老主任轻声说:
“由此怀疑,他可能是金属化合物中毒,是不是重金属则不好说,不过大多能引起急性中毒的都属于重金属类,我想应该差不离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想着瞧瞧能不能给你们提供一些线索。另外,血液也送去化验科了,估计很快会出结果。
虽然你们公安的法医也能查出这些来,但兵贵神速嘛,能早点儿确定死因和中毒物,我想应该对你们也很有帮助。”
“确实。”苏平点点头,轻声说:“这条线索很有用,谢谢了。不过,相比于确认毒物种类,凶手的下毒手法也很关键。”
“从他中毒的表现上看,最先表现出问题的是消化系统,说明很可能是经口服引起的中毒。”老主任这方面经验相当丰富,虽然研究方向与法医略有些许区别,但也同样能说个七七八八。
但说完,他又纳闷的啧一声,说:“但大部分金属毒物中毒,如果是经口服的话,口腔黏膜大多都会出现相对非常明显的症状,尤其是重金属。
因为重金属能够使蛋白质的结构发生不可逆的改变,从而影响组织细胞功能,而口腔黏膜又相对脆弱,理论上来说……
可给他做心肺复苏的时候我也看过了,口腔黏膜虽然有所损伤,但那基本上是被打导致的,倒是没发现典型、明显的中毒症状,这就很奇怪了。”
苏平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说:“从他入院时的检查结果看,当时他并没有金属毒物中毒的迹象。另外,我们刚也做了初步的调查,发现他住院后,即被转到了病房之后,也没有其他不相干的人进入过病房。”
“噢?”老主任一愣,说:“这就很奇怪了……
而且,他从发病到死亡,病程实在太短,起病极快,说明中毒的量应该是挺大的,本身中的毒也发病也急,推测应该是出现明显症状之前十到十五分钟之内才中的毒,甚至更短。
如果说没人进入过病房的话……难不成是原本就在病房里的人下的毒?可我记得那间病房里头只有个糖尿病足的老人,还有他儿子在照顾他。”
“嗯,是这样。”苏平颔首,想了想,又道:“我再去做个调查吧,顺便去保卫科提取监控瞧瞧。”
“好。”老主任颔首,喊苏平过来,也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这会儿该说的都说了,也就直接示意他自便。
……
二十分钟之后,凃仲鑫等人抵达武警支队,同时,检测结果也出来了,他血液中被检出了六价的铬离子,血浓度远超致死量,也即为铬金属中毒。
荀牧看向曹明扬的家属,瞧着他们悲痛欲绝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都想岔了。”此时,苏平回到了病房,瞧着忙做一团的凃仲鑫和柴宁宁的人,又缓缓走到了荀牧身边,并把祁渊给叫了过来,随后轻叹着说:
“他们根本不是讲什么原则,也不是有所顾虑,而是……更直接,更高阶的挑衅,直接踩在了我们的头上,当着我们的面就在医院里头毒死了曹明扬,把我们的脸都直接抽肿。”
“是啊。”荀牧双眼有些迷离,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接话说:“这帮匪徒……猖獗之至!”
第23章 过往
苏平轻哼两声,别过头去。
犯罪人如此行径,自是让他怒不可遏。可愤怒无济于事,他更关心的还是凶手投毒的手法。
祁渊小心翼翼的瞧瞧他们,不敢插话。他感受到了此刻气氛相当压抑,所有人心里都憋着一肚子火,指不定什么时候爆发。
这时候的他们,近乎没有理智可言,一个个如同火药桶似的,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喷,祁渊果断从心,除非有什么重要发现,否则尽量不开口不动弹,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凃仲鑫和柴宁宁等人很快便将病房大致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苏平便下令收队,并将曹明扬的尸体带回去。
一并回去的还有荀牧及曹明扬的家属。
回到支队后,苏平很快便抱着硬盘跑到了图侦科,并安排祁渊和方常去接待受害人家属。
荀牧也在场,当他只是坐在一旁,并不吭声。
四名家属当中,当属受害人的弟弟最“坚强”,此刻已勉强恢复了冷静。
“曹先生,能聊聊吗?”祁渊便走到他边上,问道。
他轻轻点头。
“看上去,您和受害人年纪相差挺大的。您是他弟弟?”
“嗯。”他应一声,说:“哥他大我十六岁,我妈四十一岁才生的我。”
“噢?”祁渊有些诧异,兄弟俩岁数间隔这么大,倒是罕见的很。一般而言如果想要再生孩子,早就生了,一直没生,这种念头也应该打消了才对。
但他很快又想到一件事儿——计划生育。
曹明扬今年四十三岁,属于75后,他出生后几年便遇到了改开,再之后不久便是计划生育。
**十年代,计划生育相当严格,发现一有一胎的家庭中女性怀孕,个别极端的地方甚至可能直接把人拉走强制引产,搞出了不少人命,甚至引出单手换弹匣惨案。
果然,曹明扬他弟弟看出了祁渊的疑惑,解释说:“我小时候问过我爸妈这件事儿。”
说着,他瞥了不远处目光仍旧呆滞的父母一眼,轻叹口气,气息被口罩遮拦,眼镜上瞬间蒙上了一层雾。
摇摇头,他又接着说:“我哥出身的时候就很重,我估计应该是属于巨大儿吧,而在那个年代巨大儿还挺罕见的,亲戚都觉得是福气。
但……我了解过这方面,现代碰到巨大儿都有一定的危险呢,何况那个年代,剖腹产都没推行开来,我妈生下我哥就元气大伤了。
他们倒是想再生些,那会儿还奉行人多力量大嘛,但决定再疗养一段时间再说。结果一修养,养来了个计划生育。
我爸妈都是那种比较‘听话’的人,郭嘉说什么听什么,说计划生育,他们就干脆不生了,放弃了那个念头。
一直到了九三年,我哥上高中,考上了县里的学校,住校,我爸妈身边一下没了人,又看着别人家小孩,才终于又起了心思,决定生我。
他们就去城里头找了个诊所,把节育环给拆了下来,又修养半年,然后生我——我现在想想也是觉得后怕,幸亏没出事儿,不然别说我,我妈可能都没有了。
我们老家计划生育这块倒不是非常严格,但我爸妈还是有点担心,头几个月还好,后来肚子越来越大,我妈就直接在家里待了好几个月时间,一直到把我生下来。
但我是超生的嘛,上不了户口,也没有准生证,家里的计生证也被吊销,出生证倒是有一张。好在那会儿上学这块卡的没那么严格,不大影响我哥的学业。
我哥成绩其实不算好,考中县里的高中那时烧了高香,那次考试的时候运气顶棒,上去了,但在办理一直是垫底的那批,当然也没考成大学,毕业出来就留在县里打工,每星期回家看看这种。
那会儿我才两岁呢,什么记忆都没有,倒是听我妈说我哥对我很好,每次回来都给我带一大堆玩具、零食,基本有求必应。不过后来我上学,有记忆以后也是觉得,他对我确实不错,一直护着,跟半个爸似的。
也是那时候,我七岁,上一年级那会儿,他县里的工厂倒闭,他没办法,就来了余桥发展,基本就只有过年回来了,联系少了很多,但感情没有淡。
而且,他碰到了嫂子。
嫂子离过一次婚,她前夫家暴,被她堂弟——就是那位警官——发现了,就把她前夫抓了判了三年,并起诉离婚。
家里知道这事儿,其实是不太能接受他俩的,不过我哥他中意,家里说了几次劝服不了他,就没再强求,由他去了,又过两年他俩结了婚,同年有了孩子。
那会儿我上六年级,十二岁,有了个侄儿,可开心,他们过年回老家,我就成天带着侄儿玩,打游戏给他看,带他骑家里的狗……”
随着回忆,他的眼眶又红了。
祁渊却看了荀姐一眼,暗想原来她还有个前夫,还是因家暴离婚的。
同时他也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与曹明扬关系这么好了。两人年龄相差如此大,曹明扬对于这个弟弟同样也宠溺非常,两人也没有竞争,关系自然融洽。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父母教育的好。
顿了顿,祁渊又问:“你知道你哥得罪过什么人么?”
“这个真不清楚。”他摇摇头:“我跟我哥关系挺好的,但好归好,平时又不再一块儿生活,彼此之间的事儿真的不知道多少。
而且我哥吧,典型的老实人性格,说不好听些就有点儿唯唯诺诺的,这样性格的人儿能得罪谁鸭?
他要是机灵点,别那么老实,要我看早就通过考试成民警了,可惜,太木讷了些,关系关系不会找……害呀,其实找了也没什么用,笔试都已经够叫他头秃了。”
祁渊抿抿唇。
听得出来,他对荀牧其实还是有一点儿意见的,不过并不重,只是很自然的牢骚罢了,算是人之常情,不至于到怪罪荀牧不照顾他哥的程度。
何况他自己也明白,他哥不擅长学习,不擅长考试,笔试都过不了,面试更白搭。
总的来说还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那种让人挺厌恶的奇葩亲戚。
只可惜,从他身上,并没有问出多少有价值的线索。
第24章 胶囊
二十分钟后,王兆继续留在小会议室里陪着受害人家属说话,同时也开导开导荀牧让他尽快恢复状态,让祁渊去找苏平,将刚刚问得的些许情况上报上去。
“老荀他姐,有个前夫?”苏平一愣。
“嗯,”祁渊轻轻点头,随后有些纳闷的问道:“怎么了吗?”
“不是一直在查楚寻良和曹明扬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么?”苏平冷笑着说道:“这不就是一个?”
“啊?”祁渊张了张嘴。
“极端点想,你女人被别的男人抢走了,哪怕没什么感情,你气不气?”苏平问道。
祁渊的嘴张的更大了些,口罩都被从鼻子上拉了下来,露出两个鼻孔。
苏平又说:“况且,他还被老荀整进了监狱里,这个梁子结的有点大,他很可能会记恨上警方,记恨上老荀他堂姐,进而记恨上曹明扬,何况曹明扬跟他还有‘夺妻之恨’。”
“这……”祁渊抬起手将口罩往上扯了扯,说:“太过牵强了点吧?感觉……不太靠谱的亚子。”
“这会儿也没别的方向,姑且一查吧。”很显然,苏平虽然怀疑荀姐的前夫,却也认可祁渊的话,多少有些牵强。
片刻后,他又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没问。”
“没问?”苏平摆出杨天宝招牌表情。
片刻后他又翻个白眼:“那回头去问。老凃刚让我过去一趟,可能有什么重要发现,你跟我一起不?”
“行。”祁渊想了想,颔首。
两人便往法医科走去。
路上,祁渊又问道:“苏队,那个,图侦这边有发现么?”
“没有,除了一直待在病房里的那个糖尿病足的老人还有他儿子之外,就只有医生、护士和咱们进去过。”苏平说:“除非是医务人员或者那对父子,否则……我真想不通嫌疑人是怎么投的毒。
但那对父子和医务人员,说实话我想不到他们的动机。当然,如果始终没有方向,这些人也得好好查查。”
祁渊若有所思。
很快走到了解剖实验室,就见凃仲鑫在尸体边上,拿放大镜盯着一个不知名的玩意儿。
祁渊微微皱眉,有些受不了血腥味与胃内容物混合的味道,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也见过形形色色的现场,加上有口罩阻拦,很快便适应。
“来了?”凃仲鑫抬头打了个招呼,说:“解剖尸检还没完全完成,不过我从受害人的结肠中发现了这玩意儿。”
说着,他用镊子将之前用放大镜研究的东西夹起来一些,让苏平看了一眼后,便又放回到托盘当中。
“这是什么?胶囊?”
“对,胶囊。”凃仲鑫说道:“而且应该是利用一种抗性淀粉,或者说抗酶解淀粉制作而成。其具备耐消化的特性,在小肠中不能被酶解,但可以与挥发性脂肪酸起发酵反应,最终被破坏。”
“你的意思是……”苏平思路相当灵活,听凃仲鑫这么一讲,便立刻有了想法,说道:“凶手是利用这种抗性淀粉来投毒的?”
“应该是。”凃仲鑫想了想,颔首说道:“以这种淀粉做成的胶囊,直到结肠,也就是大肠当中才会被破坏,进而释放出其内容物,最终让内容物被吸收进人体。
如果嫌疑人以此胶囊包裹着六价铬盐让受害者吞服下去,便能起到‘延时杀人’的作用,在受害者吞下毒药后数小时乃至十数小时候才急性中毒。”
顿了顿,凃仲鑫又说:“正因他消化道反应明显——呕吐还在其次,失禁才是关键,其裤子有着大量的粪便,而且明显不是死后排遗……
所以我怀疑他是经口服毒物导致的中毒,又或者说,毒物在其消化系统当中。但偏偏其口腔黏膜、食道乃至胃粘膜都未发现明显的蛋白质结构破坏,没有明显的中毒症状,我就继续往下查,果然,就发现了这个。
而且,死者有一段时间未进食了,被抢救之后也只来得及吃了些许流食,吐出来的胃内容物就是那些,所以胃肠道都空空如也,这个胶囊,倒不是特别难找,否则还得费点功夫。
我推测,受害人应该是担心他进食后食物挤压胶囊将之挤破,破坏了其延时杀人的计划,所以刻意禁绝他进食。
因为消化除了化学消化,还有物理消化,胃酸是一,胃肠道肌肉活动碾压搅拌食物也是。”
“这么说来,嫌疑人竟然还有相当深厚的医学素养?”祁渊有些错愕,说道:“竟然连这种事儿都知道?难不成凶手从事医学相关专业?”
苏平斜了他一眼:“这明明是常识。”
祁渊:???
“咳咳,”凃仲鑫干咳两声,说道:“我记得我辅导女儿功课的时候有涉及到这方面的知识,好像初中生物就接触到了,物理性消化、化学性消化,还有抗性淀粉这些。”
祁渊张了张嘴,随后眼角一抽,说:“好吧,是我孤陋寡闻……”
“不叫孤陋寡闻,这叫上课不听讲。”苏平翻个白眼。
“那幸亏你没说不学无术。”祁渊一耸肩。
“嘿你反以为荣了是吧?”苏平又斜他一眼:“最近有点皮啊,都敢跟我顶嘴了?”
祁渊讪笑:“没有,没有的事儿……不过,这抗性淀粉,怎么弄到的呢?应该不好弄吧?”
“土豆香蕉大米里都有。”凃仲鑫轻声说:“而且,市面上许多肠溶性胶囊、肠溶片,也都用的抗性淀粉,尽量避免刺激好发疾病且相对敏感的胃部及十二指肠。”
“……”祁渊又抿了抿嘴。
别家主角成天装逼打脸,怎么到了这儿,他成天被装逼被打脸了……
“行了。”苏平轻声说:“基本上到了这儿,凶手投毒手法算是明了,当然,最好能印证印证,确定这玩意儿确实是用抗性淀粉做成的胶囊,而且里头有铬盐残留,才能确定最终是它引起的中毒。”
“已经让人取了一部分送去实验室化验了。”凃仲鑫立刻说道:“想来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
“好。”
第25章 想法
半个钟后,实验室结果出炉,凃仲鑫在死者结肠当中发现的物质确实是用抗性淀粉做成的胶囊,其结构都尚未被完全发酵破坏。
苏平立刻抄起对讲机,将这一发现转告给了众刑警。
虽然这一发现看似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无法作为重要的指向性线索,但确定了凶手的作案手法,总归是个巨大的突破。
至少,他们对于凶手有了相对更加具体一些的了解——别看苏平和凃仲鑫都先后打脸祁渊,但抗性淀粉不易被消化破坏这一常识,寻常人还真不了解。
初中学过归学过,但许多人都已经将这个知识点遗忘了,别人提起的时候或许会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但没人提,自己很难想起来。
将其用在杀人计划当中,则更是罕见,就比如利用蚊香、烟头制造个简易的延时装置,原理非常简单,但能想到并将之付诸应用的却很少。
是以此后,苏平便很快召开了对讲机会议,让众排查组在筛查目标的时候加上一个条件——嫌疑人团伙中,至少有一人是心思缜密、思路灵活且知识面相当广的人,并且,可以结合嫌疑人职业,对此进行大致筛查与判断。
一般来说,需要大量重复性、机械性劳动的职业,思维相对也比较僵。而工作方面相对比较自由灵活的,这方面也同样会灵活许多。
昨晚这些,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祁渊依旧跟着。
苏平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叹口气,尔后摇摇头,轻声说道:“怪不得先前不论如何讨论,逻辑都难以自洽,原来是因为咱们一开始就推测错了方向。”
“是啊。”祁渊坐在苏平对面,也跟着说:“谁能想到他们根本不是打算放过曹明扬,而是为了进一步激怒我们……”
苏平微微一怔,随后问:“你说,这帮家伙如此设计,究竟是为了什么?挑衅我们?激怒我们?”
“如果是以此为动机的话,那是跟我们有着深仇大恨啊。”祁渊别过头,看向窗外。
正这时,荀牧忽然跑进了苏平的办公室,有些激动的说道:“老苏,或许我们先前调查的方向错了,凶手的目标,很可能并不是楚寻良和我姐夫,而是‘警察’。
他们俩只是比较倒霉,被凶手给掳了去,但,在那个时候,那个地点,不管他们碰到了谁,只要穿着警服,恐怕就会被他们给抓走,杀害。”
苏平挑眉:“你一直在外边偷听?”
“什么叫偷听。”荀牧翻了个白眼:“我想知道什么还用得着偷听?”
“先不说这个。”苏平站起身,走到床边,拉开窗户,随后扯下口罩,点了根烟,背对着他们俩,问道:“问你个问题。你堂姐离过婚,是吗?”
“嗯,没错。”荀牧轻轻颔首,也不否认,直接应了下来。
“离婚的原因是家暴?”
“对,”荀牧走到另一扇窗户边,同样扯下口罩,点上烟,说:“十多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具体时间记得不是很清楚,那会儿我才刚从警三四年,下基层派出所历练,这事儿你知道。”
“具体说说?”
“没什么好说的。”荀牧摇头说道:“关于事情本身,印象倒还算深刻。
当时我在值夜班,忽然接到我姐的电话,问我方不方便,她还在那儿哭,我一下就急了,问她怎么了,然后说我在派出所,让她过来一下——她当时住的也不是很远,打了辆的士就来了。
结果到了派出所,我一看,她满脸淤青,嘴角也破了一块,一边脸肿的老高,当时就气炸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被谁给打了,她哭着说是姐夫。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个同事帮忙立案,立刻冲到姐夫家,把那混蛋给抓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用人脉,跑关系,找了许多能找的人,硬是给他定了个故意伤害罪,之后又劝我姐跟他离婚,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苏平嗯一声,接着问:“后来呢?对他还有印象不?名字、身高、身材还有大致样貌这些。”
“模模糊糊记得一点。”荀牧想了想,说道:“个字不高,一米七五左右的样子吧,也不壮硕,性子还有点儿懦弱,就只能欺负欺负力量方面完全不占优的女性这样,反正在我看来就窝囊废一个。”
苏平点点头,接着问:“名字还记得不?”
“这个我得想想……叫……姓魏,名字里好像还带个豪字,但哪个豪就记不清了。”荀牧说道,随后耸耸肩:“你翻出当年的案卷查查不就好了?我姐叫荀静初,你们按当事人去找找。”
“工作量太大了。”苏平翻个白眼:“二十年前的案卷好些都没录入电子数据库,没法用关键词检索,只能靠人工去翻,鬼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
“可法院审判记录,至少刑事案卷这一块已经完成了电子存储不是。”荀牧说:“你们干脆申请那边的同事进行协查嘛。”
“对哦。”苏平掐灭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尔后将口罩戴上,轻轻点头后看向祁渊:“小祁,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啊?哦,好!”祁渊赶忙点头。
苏平又看向荀牧,轻声说:“怎么,恢复理智,走出来了?”
荀牧没正面回答,目光看向远方。
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是啊,人被害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除了最初时有些难以接受,有点懵之外,慢慢的也就缓过来了,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愤怒……”
“是啊,愤怒。”苏平嗯一声,说:“当着我们的面杀人,这都不愤怒的话,干脆扒下警服回家当个米虫吧。”
荀牧没接话。
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才问:“怎么,你怀疑我堂姐前夫?”
“和小祁讨论过。”苏平说道:“他觉得这人虽然有可能作案,但动机上比较牵强,我倒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此刻左右没啥线索,不如试试看,碰碰运气。”
“什么时候你破案都开始碰运气了?”荀牧轻笑:“怎么,有什么想法,连我都舍不得说?”
第26章 网格
“没。”苏平轻笑,随后又是一阵沉默,手指头无意识的扣着剥落下来落到窗户滑轨中的石灰块。
小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回过神,又轻声说:“不出意外……快了,这一两天就能破案。”
“这么笃定?”荀牧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你到底发现什么线索了?”
“线索没有,只是,在这个非常时期,大多数人都自我封禁在家里,路上行人、行车都特别少,你不认为,这大幅度降低了我们的侦查难度吗?”
荀牧沉默片刻,抬头:“那辆面包车?”
“车辆行驶轨迹已经摸清楚了。”苏平回过身,展开了一张交通图,轻声说道:“看,这是运河街道办的交通线路图,交管局提供的。”
荀牧走上来,指着上边的线条问:“这些线条,就是该车辆的轨迹?”
“不错。”苏平颔首:“虽然嫌疑人始终都用的套牌,比较谨慎,所以没能查出他的实际车牌号码。
但是……他在这一片,朝凤社区的各个路口,出现频率相当高,持续时间也足够长,同时具备相当的规律性……
这意味着,嫌疑人很可能就住在朝凤社区当中,或者该社区附近。该社区面积不大,约三平方公里出头,里头只包含了两个社区居委会。
其中五凤村道路未封闭,所有人员、车辆都可自由出入;朝霞村则半封闭管理,人员可以随意出入,车辆允许免费借道,停留时间超过半小时则收费。
我认为,嫌疑人于五凤村落脚的可能性相对大些,朝霞村的管理,意味着他长期套牌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并不适合。
亦或者,他也有可能将车停留在五凤村,然后步行回朝霞村,只是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长时间将车停的那么远,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非常不踏实。”
荀牧盯着五凤村的地图看了起来。
苏平又接着说:“五凤村人口密度挺大,据登记总人口应该在9118人上下的样子,误差在百人之内,包括流动人口与常住人口。
在这么小的范围内,寻找一辆涉案的面包车,找到面包车车主,我觉得并不多难。”
顿了顿,苏平又补充:“何况,曹明扬临死前给我们又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嫌疑人上嘴唇开裂,有着严重程度较高的‘兔唇’。”
“所以你手中其实已经掌握了明确且关键的指向性线索。”荀牧看了苏平一眼,说道:“一两天内破案,你倒也确实有这个把握……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追查我堂姐的前夫?”
“一方面,这确实也是一条线,我多多少少有点儿怀疑这个人。”苏平又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开口直说了:“另一方面,从曹明扬被发现在锦绣馨园小区垃圾桶边上时,我就忍不住想,这帮犯罪团伙,是不是知道曹明扬身份?”
荀牧瞧了他一眼。
“我怀疑过内鬼,但转念一想,排除了。”苏平耸耸肩。
“为什么?”荀牧问道。
“废话,我先前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姐夫,还是后来你说了才知道的,哪个内鬼能把这事儿给挖出来?”苏平翻个白眼:“这不无稽之谈么?”
荀牧轻轻点头。
“所以,如果犯罪团伙知道你,知道曹明扬,又知道你俩之间的关系,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非公事情况下,他同时认识,或者有条件同时认识你俩和你堂姐。满足这一条件的,从现在看,你堂姐前夫是一个。”
荀牧挑眉:“可先前不说了么,嫌疑人或许只是单纯仇视我们警方……”
“也不排除他仇视的其实是曹明扬,楚寻良是被连累的。”苏平打断他的话,说:“所以,楚寻良他们很干脆的直接杀了,曹明扬却被喂下延时释放的毒药后扔到锦绣馨园,让他在我们面前中毒死去。”
顿了顿,苏平微微偏过头,看向荀牧,轻声说:“或者说,是让曹明扬在你面前被毒死。”
“……”荀牧身子微微一僵。
过了一会儿后,荀牧又说:“先前不推测,有嫌疑人住在锦绣馨园么?说起来,锦绣馨园和五凤村也蛮远的。”
“看样子你脑袋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苏平摇摇头:“这很明显是团伙性作案啊,团伙中的不同成员,有些不同的落脚点,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又是一条线索,住在五凤村,案发时去过锦绣馨园的住户,或者反过来看也同样成立,便也具备重要嫌疑。
你说,这么多线索在手,如此多的筛查条件,咱们甚至都不需要再做什么工作,只需要好好的过一遍筛子,嫌疑人其实自然而然的也就冒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一筹莫展的模样?”荀牧挑眉:“释放假信号?”
“对。”苏平点点头:“线索虽然多,但这些都不是铁证,所以确定人之后,求证工作很关键。
而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帮家伙不仅大胆、猖獗且谨慎,思路还很灵活,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恐怕立刻就会逃之夭夭。
虽然在如今这等严管的情况下,他们很难跑掉,而且一跑就基本意味着被我们确定了身份,但总归会多不少麻烦。”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面尽可能稳住他们,让他们误以为我们一无所获,”苏平本能的压低了声音,说:“另一方面,派人以防疫工作需要为由,换上相应的工作服,在五凤村、朝霞村当中游走、走访,尽可能确定嫌疑人。”
顿了顿,苏平双手背负在身后,轻声说:“等到了这一步,案子基本上就意味着破了。”
荀牧抿抿嘴。
片刻后,他问:“你什么时候得到这张交通图的?”
“曹明扬死前。”苏平轻叹口气,说道:“可惜……我真的没料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将曹明扬杀害。”
荀牧又一阵沉默,尔后岔开话题,问:“你让小祁去查我姐前夫,也是想混淆视听?”
“不全是。”苏平摇头:“如果他与本案无关,那确实可以算混淆视听;如果有关,那就是一箭正中红心。不论哪种可能,总归,都不是无用功。”
第27章 目标
整个朝凤社区也不过只有三个平方公里而已,只看五凤村的话,那就更加狭小了,刨除掉公共道路、施工工地、河道、学校、小公园等处,只有七十多万方而已。
在这么点范围之内找到一辆可疑面包车,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没多久他们就找到了那辆面包车,尔后几组人分别不着痕迹的路过几次,最后终于成功将位于仪表盘上的车架号铭牌给拍了下来,尔后发给了苏平。
苏平立刻联络交管局,交管局下属车管所很快便通过车架号查到了车主身份,尔后又给苏平发了过来。
“向海川……”苏平眉头一挑,看向刚走进来,才汇报到一半的祁渊。
祁渊抿抿嘴,抬起手中的案卷,确认了两回,才点点头说道:“没有错,荀姐的前夫也叫向海川。”
苏平收起手机,再次走到窗户边,扯下口罩点了烟,道:“说说。”
“向海川,男性,1976年生人,98年因故意伤害获刑三年,01年出狱,当年又因抢劫获刑三年半,05年出狱,当年却又因寻衅滋事、聚众斗殴获刑十年,实际执行九年,14年出狱,次年又因故意杀人……”
苏平挑眉:“这人不是坐牢,就是在坐牢的路上?”
祁渊挠挠头:“我看了案卷就怀疑他有严重的反社费人格,或许还有相当极端的仇警情绪。”
“他14年不是因故意杀人入狱了吗?”苏平打断他,又问出个关键问题:“按照他的犯罪‘履历’,这般屡教不敢,又是故意杀人的重罪,恐怕得获死刑了吧?这会儿坟头草怕都换了好几茬,骨灰搞不好都被人盗走做钙片了。
就算侥幸没死,被判了死缓或者无期,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出来吧?”
“这次没入狱。”祁渊说道:“始终没掌握核心证据,是以始终不予以审判,一直处于羁押待审的状态,一羁押就是三年。”
苏平微微惊,猛地回过头看了祁渊一眼:“我们余桥刑侦系统内还有这种事儿?”
“严格来讲,不完全是我们刑侦系统的锅。”祁渊干咳两声:“羁押待审阶段主要是检方负责的,下边刑侦大队只负责协助和补充证据。”
“然后呢?”苏平掐灭烟头,扯上口罩问道。
“在我看来他这个人怕是被遗忘了,正常来讲哪里有羁押三年的道理。”祁渊说:“主要这个人屡次犯罪,检方恐怕也习惯性的认定他有罪了,只是始终没有证据,日子就越拖越久,最后甚至可能将他淡忘,然后……”
“不要你看来,”苏平再次打断他,淡淡的说道:“直接说后续。”
“哦。”祁渊讪讪,立马低头又看了看案卷,随后说道:“前年年初,证据收集完毕,开庭宣判。
他在庭上并不认罪,但最终还是被判处死刑,他不服上述,但二审依旧维持原判。”
“那他怎么出来了?”苏平更加纳闷:“李代桃僵?”
“不是,”祁渊摇摇头:“等待执行期间,该案真正的凶手落网了。”
苏平:???
片刻后,他问:“你是说,这货不是凶手?”
“那回真不是。”祁渊道:“真凶是因为另一桩杀人案落网的。
那桩案子和14年那起在作案手法上非常相似,负责侦办的兄弟就多问了一嘴,原意是想问他是不是效仿作案,以及为什么要效仿如此拙劣的作案手法作案的,结果凶手以为那桩案子也查到他头上,就干脆一嘴认下了。
这一认,整个大队就都炸开了锅,一方面抓紧向检方、院方及关押向海川的单位做汇报,另一方面……”
“这事儿我知道了。”苏平又转过身去,重新点上烟,说道:“我有点儿印象,当时闹得还挺凶,支队方面,老荀也派人去问过。不过当时我手头有别的任务,就没多关注,后来任务完成,这事儿也解决了。”
“是啊,解决了。”祁渊说道:“幸亏死刑还没执行,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向海川获得了一笔不菲的郭嘉赔偿,同时,负责直接侦办本案的同事,包括刑侦大队、预审大队、检方及院方相关负责人都受了处分,甚至被追究刑事责任。”
“他获得赔偿,什么时候的事儿?”苏平又问,随后补充:“大概时间我清楚,我现在要确切时间。
“18年12月27日。”祁渊说道。
苏平若有所思。
祁渊又问:“这个人现在看起来具备相当大的作案嫌疑,抓他吗?”
“先不。”苏平摆摆手:“此人屡次入狱,显然是个审讯老油条了。而且某种程度上讲,上一回超长羁押、险些被错判死刑的经历,也让他获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天生就容易引起舆论同情。
现在是非常时期,做事儿得谨慎、稳妥一些,没有直接证据,先不动他,派人盯着别叫跑了就是。
接下来的重点,一是确认他的同伙的身份;二锁定其犯罪证据,比如找到作案工具之类的。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我相信并不难。”
祁渊嗯一声,表示明白。
想了想,他又问:“这事儿,要和荀队说吗?”
“说吧,”苏平嗯一声:“但得跟他讲清楚,目前只是发现可疑作案车辆是他的。”
顿了顿,苏平一把将烟头掐灭,摸摸下巴,又嘀咕:“或许可以让交管局配合咱们演一出戏,以车牌为假牌为由立案调查并处以行政拘留,同时把事情闹大一些,能否在控制住他的前提下,将他的其他同伙也钓出来……”
“这是要引蛇出洞?”祁渊立刻兴奋的问。
“有些冒险。”苏平摇摇头,但跟着又说:“可一旦如此行事,就有了由头暂时扣押并调查他的面包车,进而或许能从面包车上发现点儿蛛丝马迹,比如曹明扬和楚寻良的血迹、毛发等等。
若有了这些铁证,至少这辆车劫持过受害人的嫌疑就被坐实了,案件侦查工作可谓迈出一大步……
而风险则在于惊跑了他的同伙……毕竟这路数,玩得好叫引蛇出洞,玩不好就是打草惊蛇了。”
第28章 行动(上)
祁渊顺着苏平的思路想了想,尔后轻声说:“如果仅仅是套牌,恐怕未必会引起他们警觉。”
苏平摇头说:“单套牌自然没什么,但那辆车涉案,一旦车辆被查,案情就可能曝光,从他们一贯的谨慎程度看,很可能咱们前脚刚查了这一辆车,他们后脚就立刻跑路了。”
“跑不掉的吧?”祁渊说:“目前各大道路都还处于封锁……”
“严格来讲不叫封锁,半个月前查的还严格些,现在就只是排查登记而已了。”苏平摇摇头:“况且最严重的时候,也是只查进城,不查出城的,除非咱们有特殊要求,通过申请,他们才帮我们顺便查查。”
祁渊皱了皱眉,问道:“那能不能再利用监控对这些同伙进行排查呢?上一章就有读者说了,车都能找到,按理说也能找到他们的吧?”
“我看到了。”苏平耸耸肩说:“但,你以为我没派人查么?
第一,五凤村监控密度很低,也没设出入卡口,这个我先前就讲过。否则早就直接通过安防监控查到这辆面包车了,哪还需要派人伪装成防疫工作人员去满街道晃悠去找到这辆面包车,再把车架号给拍下来?
幸亏这车不是彻头彻尾的套牌,车牌、车架号、发动机号都完全套别人家面包车的,算是作案人百密一疏,否则想锁定向海川都有些困难。
第二,路上道路的高清监控探头,你见过,驾驶室副驾驶有人抽烟的话,甚至连烟是啥牌子的都能给你分辨出来,那位大佬也说了,通过现在的人脸识别技术,分分钟就能识别出身份。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依旧处于疫情防控期间,口罩一戴,再以遮光为由戴个墨镜,鬼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查车辆轨迹的时候就想过确定此人容貌,可惜没收获。”
祁渊眨了眨眼睛。
“所以……没办法了?”过了一小会儿后,他问道。
“也不是没办法。”苏平摇头:“作案人重要一员已经确定,向海川,想要进而确定他具体的落脚点和同伙,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多蹲一段时间即可。要采用一些非常手段,设套抓人,更快。”
顿了顿,他接着说:“现在,五凤村向海川,锦绣馨园有一个,想来不难查,至少还剩一名作案人,暂时不太好确定,但也只是暂时而已。我现在只是在想,是求稳慢慢将他们抓到,还是冒点险,争取今儿就让他们落网。”
祁渊瞧了他一眼,抿抿嘴,不敢插话。
这种大方向的事儿,他可不敢瞎扯,万一出问题了他背不起锅。
虽然苏平也不大可能会将锅甩他身上去。
“去干活吧。”苏平摆摆手:“去把这事儿跟老荀讲讲,然后到各单位去把他们今儿的调查报告都收集过来吧。”
“哦。”祁渊连连点头,离开了。
苏平回到自己办公桌上,再次扯掉口罩,又点了根烟抽起来,眉心越拧越紧。
若非要和祁渊保持安全距离,他也不想到窗户边去抽烟。只是身为个靠谱负责的人,他也不会有什么侥幸心理,即使大家都没啥事儿,他还是会为大家的健康负责。
一根烟抽完,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终于下定决心,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
一小时后,苏平接连收到好几条信息,看了两眼之后,他便立刻摸出手机,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又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对讲机喊道:“痕检科,抽两个人跟我出警,小祁一并跟上,五分钟之内,停车场集合,快!”
说着,他将对讲机往腰上一别,便迅速冲出办公室。
来到电梯口,瞧着两架电梯都在下边,他挑了挑眉,却还是按下了向下的按钮。
如果换做是半年前,他就选择直接从楼梯口往下跑了。但此刻他腿脚不大利索,上楼或者平地跑影响到不很大,可下楼的话,脚下一个不稳就容易失去平衡,一不小心再崴到脚乃至摔个骨折,刑警生涯怕就真的可以直接终结了。
等待总是让人不耐烦,他眉头越拧越紧,胸中好似憋着一团火一般。
但随着他几次深呼吸之后,总算将火气给成功抑制了下来,眉头也缓缓展开。
又等了一小会儿,电梯终于上来,空的,里头没人,或者说人已经在下边楼层离开了。
他走进去,按下一楼按钮,恰好偶遇祁渊与老魏,老魏还带着两名年轻的痕检员。
苏平挑眉:“这俩人,看着有点面生啊。”
“上头安排下来实习的高材生。”老魏耸耸肩:“俩硕士,能力来说相当不错,经验其实也并不缺。我寻思着,如果只是查一辆车的话,那应该用不了多少人才是,贵精不贵多嘛,主要还是看能力,就把他俩给带过来了。”
听了老魏解释,苏平轻轻颔首,又与他俩打了个招呼,便没说什么了。
祁渊搓搓手心,也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他俩倒是蛮和善,眼睛都微微弯曲了些,口罩也动了动,显然在微笑,客气的回应他。
到了一楼,电梯门一开,苏平便立刻跑了出去,瞧着似乎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一点儿时间都不乐意浪费,祁渊等四人也只好赶忙跟上。
很快来到停车场,苏平手又一挥,示意大家都坐他的车,尔后便打开车门当先钻了进去。
老魏轻笑,手微微一引,让祁渊坐到副驾驶。他犹豫了两秒,也没推脱,很快坐了上去系好安全带。
他和另外俩研究生没见过面,下午时候往各科室跑拿报告的时候都没有见着,生分的很,一块儿挤后排的话怪尴尬的。
车辆启动之后,祁渊又忍不住问:“苏队,人拿下了?”
看他急急忙忙的模样,并喊了痕检科,其实祁渊和老魏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只是还不百分百确定。
“嗯。”苏平应了一声:“交管局的兄弟以伪造、更改车牌号为由把人和车都扣下了,我们这就去查查那辆车,锁定证据。”
祁渊有些纳闷:“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吧?还有其他什么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