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定性
单钦钰讲到这儿,顿了顿,过了几秒才继续说:“红红跟我讲的事儿大概就这些,我没有添油加醋,实际情况就这样。
简单来说,她爸滥赌,基本上算废了,她弟弟又是这么样一个人,从小欺负她到大,毫无感情可言,唯一让她有些寄托的妈妈,沉迷传销后就完全变了个人,她屡次劝不动,后来更是直接决裂,慢慢的也死心了。
听说她先前报警导致她妈妈加的那个团伙被捣毁后,她妈妈很快又找了一个新的团伙,加入进去,而且拒绝接她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一聊这事儿就翻脸,一来二去,真的没辙,她也慢慢死心了。
倒也报过警,报过好几回,可要么就是不管,说不归他们管,要么就算捣毁了她妈也能再换另一个团伙,死活阻挡不了她的发财梦。”
祁渊听到这儿,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吐槽:“我们这为嘛就没有这样的人才?她妈简直是天才级的线人啊,加一个团伙抓一个,都不用费尽心思去侦查了。”
“哼。”苏平淡淡的应一声:“奈何当地同事并不想打压这帮人。”
“没有办法的。”单钦钰反倒为那边的人说起了好话:“越是小地方,关系越是错综复杂,组织者指不定就是谁谁谁的亲戚,谁愿意去办呐。”
苏平又冷哼一声。
至于段文建,依旧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苏平又问:“结婚那天,朱女士父母临时决定要求这位先生加彩礼的事儿,她有跟你说过吗?”
“哦,这事儿她也说过。”单钦钰点点头:“这事儿她意见也很大,好好的婚礼,差点就这么让他们给搅黄了,红红她差点没气炸掉。
不止这样,她还说过,幸亏她弟当时被关在牢里,没法搅和,否则她都不一定能出来,婚礼可能真的就黄了。
要钱的原因她也猜过,无非她妈又想加入啥啥传销组织,又或者她爸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上了呗。”
顿了顿,单钦钰又补充道:“说实话,这种事儿真的太过分了,如果说以前那些事儿还能忍的话,一个她弟吸独想把她拉下水,一个险些搅黄婚礼的事儿,这俩完全忍不了,她就和家里彻底决裂了,说以后再也不联系。”
苏平轻轻颔首,随后又摇摇头:“然而……我们同情朱晓红的遭遇,但这桩案子,依旧只能定性为自杀,因为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是被家人,被她弟弟直接逼死的。”
单钦钰皱眉。
苏平又补充说道:“而且,就咱们调查的结果而言,她弟在被我们传唤到支队之前,完全不知她已死亡。
从目前看,她并非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恐吓,而是在生产后,本身就处于产后抑郁的状态当中,又遭受来自家里的刺激,不堪其扰产生了极端想法,才一跃从楼上跳下的。
很遗憾,虽然听了你说的,我也很看不惯死者家属,甚至他们至今都没有露面,但我们是执法者,一切行为、行动,都得以法律为依据,单就朱女士自杀一案而言,他们……”
段文建抬起头,冷冰冰的看了苏平一眼。
苏平察觉到他目光,顿了顿,尔后缓缓摇头。
单钦钰叹口气,说:“难不成,除了道德谴责,就再也无法……”
“聚赌、传销,都是违法犯罪行为。”苏平打断她,再次摇头,说:“于此,他们会付出代价,会接受责罚,包括朱女士的母亲在内,屡教不改,屡次加入传销团伙,已不能简单视作传销受害人了。
可惜我支队无权直接管辖,因他们并不在余桥范围内。不过请放心,这不是推诿,我会主动与当地公安同事取得联络,并敦促他们立案、办案、破案,不需要你们来回跑,来回奔波,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去找。”
讲到这儿,他又看向段文建,轻声说道:“兄弟,最后提醒你一次,千万别干傻事,否则……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再帮你。”
段文建依旧没说话,就和哑了似的。
“小祁。”苏平站起身,说道:“给段先生和单女士瞧瞧笔录记录,确认没问题的话,签个字,送他们回去吧。办完手头上的事儿,等会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祁渊颔首,将手中的册子给单钦钰递了过去。
单钦钰再次叹口气,发了会儿呆,随后回过神来,接过记录册,目光一扫大致看过一遍,尔后在落款处签名。
……
十分钟后,祁渊回支队,找到苏平。
“人送回去了?”苏平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口热水,尔后问道。
“没,送到支队门口,段文建说自己想走回去,别送了。单女士就说陪陪他,并打了电话叫她老公来接。”
苏平嗯一声。
祁渊又问:“苏队,真的不用再盯着他了吗?”
“盯得了一时,还能盯一世不成?”苏平摇摇头,说:“反正朱贵坤已经被带了回去,朱晓红的父母也不再余桥。我给几个同事都发了消息,段文建如果离开余桥,会给我通知,如果不离开的话,他也干不了什么。”
“他轻生怎么办?”
苏平叹了口气,摇摇头。
祁渊沉默。
片刻后,他依旧不甘心,又问:“这桩案子,就这样,没办法了?”
“没办法。”苏平再次摇头:“自杀案,背后多数都是悲剧,都有遗憾,没办法尽善尽美的。”
顿了顿,他将杯子往边上一放,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申请书,轻轻一抛,问道:“这份请战书,怎么回事。”
祁渊挠挠头,随后往前踏了一步,说:“我想贡献一份力量。”
“胡闹。”苏平轻哼一声:“一线要接受统一调度,物资专攻,还有相对应的培训,你去了只能添乱。”
“我……”
“真想帮忙,我可以安排你去巡视。”苏平打断他,身子后仰,靠在办公椅椅背上,淡淡的说:“总有需要你去贡献的地方,没必要上一线。”
祁渊再次沉默。
见状,苏平十指交叉,轻声说:“你的心意我了解,但劝你,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别脑子一热就下决定。
别忘了,你是独生子。”
第1章 失联
二十多天时间,转瞬即逝。
将近一个月的“自我隔离”与封闭,已让部分人自觉被逼到了极限。而全方位无死角的各式轰炸,也让少数人产生了疲劳,进而有了松懈。
但更主要的依旧是焦虑。
上级的命令到了下头总会变味,地方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大背景下,总喜欢选择一刀切,于是便产生了大量的问题。
诸如直接挖断路基以全面封路,诸如强行封停包括超市、菜市场在内的公共场所,诸如社区许出不许进,诸如无差别地域歧视等。
也包括“罚款”。
就拿口罩来说吧,人工费、原材料费通通都在涨,成本不断上升,可地方坚决不允许涨价,生产方只能靠爱发电。
以及六毛钱进的口罩,一块钱售出,便被狠罚。
许多超市为了规避风险,干脆将所有货源统统都转给了微商,大量群众再也买不到一块钱的口罩了,想要,六块起步,上不封顶。
加上各类物资价格全方位上涨,生活成本骤升,收入却偏偏断了,而还债压力一点不小——能够享受到延期还款福利的,终究只是少数。
何况延期,也只是与下月账单合并。纵使下月复工,一月工资要偿还两月债务,外加高昂的生活成本,也是不易。
是以焦虑这一情绪,正在悄然蔓延,并进而加大了警方的工作压力——虽然街道上人少了,犯罪案件发案率总体低了许多,但焦虑情绪下,也导致许多人易爆易怒,暴力案件、恶性案件在所有案件中的比例,还有所上升。
刑侦支队及下边各大队,可谓忙的焦头烂额。
十七号中午,祁渊正和方常一块在街上巡逻。
方常手机忽然响起,他掏出一看,是苏平打来的,便立刻接通,尔后开了扩音。
便听苏平问道:“方常,你和小祁在一块呢吧?”
“在呀,怎么啦苏队。”方常立刻问道。
“你俩有见着曹明扬吗?就前些天组织上安排进你组,跟你们搭档巡逻的那个辅警兄弟,王华社区警务办公室的那哥们。”
“没有。”方常摇摇头,有些纳闷:“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吗?”
“他们警务办公室,还有办公室的上级派出所联系不上他了。”苏平皱眉说:“电话打不通,之后更是直接关机了,问过家里人,也没有消息,”
“联系不上?”方常诧异的问道:“怎么会呢?是啥时候开始联系不上的啊?”
“不好说,”苏平声音从扬声器当中传出:“发现是今天上午发现的,但问过他同事,都说最近没见过他,有说昨天就没见着的,也有所好几天没影子了。你们最近一回见他是什么时候?”
“不可能啊。”方常说:“今早集合的时候还在呢,我安排他去东兴街那儿看看,那边有几家小商超复工了,得有人盯着。
那帮人搞错了吧?不过话说他这些天一直跟我们在一块,他们几天没见着也是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会儿,随后苏平又说:“家里也说好几天没见过他了,不过昨天晚上还通过视频。”
“他说了自己不回家呀,怕把病毒带回去,这些天都在车上睡的。”
“这我知道。”苏平道:“但……这么跟你说吧,今儿是那哥们生日,他老婆特地给他做了生日蛋糕,差外卖小哥给送到他单位来了。
但之后,不论是他老婆,还是他单位的同时,想打电话嘱咐他,并让他下班了早点赶回单位过生日的时候,发现手机打不通,再打直接关机了,有点担心。
既然他的工作是你安排的,那你就赶紧去那东兴街瞧瞧看,能不能找到人吧,找到了让他跟单位和家里说一声,如果找不到,立刻通知我。”
“行吧,我知道了。”方常应下,说:“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准是手机掉了或者被人偷了什么的。”
“没事最好,也算给家里人一个交代,快去吧,我先挂了。”
“好。”方常挂断电话。
祁渊说:“方哥,你继续巡逻,我去吧。”
“别了,一块吧。”方常说:“非常时期,人忽然联系不上了,其实不论谁肯定都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分头,赶紧找到人,也好叫他们安心。”
“好。”祁渊颔首,便骑上小摩托,风风火火的走了。
方常眨眨眼睛,左右看看,只能顶着风步行往东兴街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刻摸出对讲机,说道:“呼叫曹明扬,呼叫曹明扬。兄弟,收到回答。”
过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他微微皱眉,再次喊道:“呼叫……”
依旧没有回应,他眉头拧的更紧了。
他们手中的对讲机,有效传呼距离还是蛮长的,所以虽然苏平没说,但想来曹明扬单位也曾经呼叫过他才是。
如果说手机丢了、坏了还情有可原,连带着坚实耐操个头又大的对讲机也一并丢了、坏了,可能性就很低了。
再者,曹明扬也有个搭档,就算他手机对讲机都坏了,他搭档也应该回应才对。
想着,他心中也不那么踏实,有了不大好的预感,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有他们组其余人回应,问他怎么回事,他犹豫片刻,将曹明扬联系不上的事儿转告给了他们。当然,用词还算谨慎,没说失联啥的,只说联系不上。
但这种时候,手机与对讲机都联系不上,大家伙也都蛮担心,便向方常申请一并去东兴街找找,方常同意了。
同样也在东兴街巡视的同事很快兜了一圈,随后迅速汇报,并未见到曹明扬,甚至连他的搭档楚寻良都没见到,只看到他们的摩托车停在路边。
而且,楚寻良的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
“坏事了!”方常直接跑了起来,并且迅速掏出手机给苏平打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快速说道:“苏队,没有找到曹明扬,而且我安排给他的搭档楚寻良也联系不上。”
“什么?”
第2章 问询
(上章被河蟹,大意就是一名民警和一名辅警在巡逻工作的时候失联。)
半个小时后,苏平、荀牧等刑警赶到了东兴街。
下车后,苏平习惯性的捏了捏口罩上的塑形鼻梁条,同时立刻问道:“怎么说?还是没有找到曹明扬和楚寻良么?”
“没有。”方常摇摇头,脸色严肃:“他们的警车还在,但人不见了。根据也在这附近巡逻的同事说,最后一次见他们,应该是在上午十点左右,老曹去便利店买了两瓶红牛,那同事当时正好也在店里。
便利店老板可以作证,并给出了确切的收款时间,十点十七分。再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苏平挑眉,问:“那家便利店……在哪儿?”
“呐,就那,”方常伸手一指。
那家便利店离他们此刻的距离,大概也就三十米左右,看的清清楚楚,店面还不小,目测恐怕有两百平方左右,门上还贴了一条横幅,凭扫码每人免费领取一个口罩。
苏平点点头,便直接走了进去,方常、祁渊等人跟上。荀牧则留在原地,指挥各民警、辅警,布置工作,想办法将曹明扬和楚寻良找出来,至少也得确定他俩失联前所在的最后地点。
可惜这会儿商铺大多都并未开门营业,取证工作有些困难,不然还能借助店面门口的监控排查排查,虽然不一定有空,可总归是一条线索。
很快,苏平三人踏入便利店当中。
老板是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姑娘,挺年轻,穿着件黑色的羽绒夹克,扎起马尾辫,眼眸亮晶晶的,暗含秋波,很好看。
此刻她戴着口罩,更突出了眉目的优点,更加吸引人了。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有些诧异——三人此刻都穿着警服,祁渊和方常刚刚还进来过,而且此刻人很少,她自然轻轻松松就认出来了。
“警官。”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苏平摇摇头:“没什么,老板你忙自己的,不用理我们。”
说着,他便在便利店中逛了一圈,尔后又走到门口,左右瞧瞧,这才看向老板问道:“老板,十点十七分过来买红牛的那个小伙子,你还有印象吗?”
“有啊,挺阳光一小伙子,双眼皮,丹凤眼,大卧蚕,嗓音也好听,很有磁性。”老板微笑,双眼弯成了月牙。
但很快,她笑容缓缓消散,迟疑了片刻,又问:“怎么你们都在找他,出什么事儿了吗?”
苏平轻轻摇头,只问:“他当时来找你,有什么异常反应?比如匆忙之类的?”
“没有啊,很正常的。”她说:“我记得他当时走进来,逛了一圈,就挑了两瓶红牛,来结账的时候咱们还聊了两句。我看他穿着绿马甲,上边写着余桥辅警,就问他是不是在执勤,辛苦了之类的。
当时我不想收他钱,就说交个朋友吧,红牛送他了,咱们加个微信,他就笑,说自己有老婆了,不加女孩儿微信的,然后抬起手机扫了码就要走,我没办法,只能抓起几个口罩塞进他衣服里。
一上午总共也没几个客人,加上和他聊了几句,他给我印象很深,表现也很好,那句不加女孩微信,就给人十足的安全感啊,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
苏平不自觉的露出微笑,轻轻点头。虽说各行各业都有蛀虫,都有烂人,但很显然,民警、辅警队伍里,靠谱的人也不少。
很快他又收敛笑容,转而问道:“你有看见他走的时候是往哪儿走吗?”
“后边。”女孩儿不假思索的说:“我看着他出门的,他出门就往后边走了。”
“之后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之后是死角,看不到。我虽然吃他上半脸的颜,也欣赏他的性子,但还没花痴到出了门还要追出去看他的背影吧。”
“他有再路过过这儿么?”
“没有。”女孩儿耸耸肩,摇头,随后好奇地问:“警官,到底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吗?难不成他遇害了?”
苏平思忖一阵,说:“失联了,找不到人,家人和同事都很担心。姑娘,如果你还想到什么线索,或者看到他了,麻烦第一时间转告我们。”
顿了顿,他撕下一张纸条,写上自己的号码递给她。
女孩有些发愣,怔怔的接过纸条,尔后便看着苏平三人出了门。
不久,她又面色古怪的从兜里掏出另一张纸条,然后上半身从柜台微微探出,看向苏平三人离开的方向。
……
三人走出许久之后,祁渊才有些好奇的问:“苏队,怎么啦?为什么还特地过来一趟?”
“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两位兄弟,可能遇害了。”苏平沉声说:“但……警察和刑警的身份,本就是一道最好的护身符,罕见敢主动对警察、辅警下手的。
是以,他们发现某些特殊、突发情况,尔后赶过去处理,结果出了事儿,这种可能性高一些。
既然这个便利店是目前已知能确定的他最后出现的地点,我就想看看,会不会是他在买东西时发现突发情况,所以特地看了看便利店内的可视范围……
不过仔细想想,却是我想岔了,如果真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他恐怕也不会再有闲工夫付钱,理应赶忙放下红牛就立刻冲出去才是。
同样,刚老板娘提供的信息,也都表明那会儿的他还是满淡定的,否则也不可能有心事和老板娘闲聊,哪怕只是随意的、礼貌性的聊了几句。”
顿了顿,苏平看向一边,又说:“所以……这个地方,或者说十点十七分距离他和楚寻良失联,应该尚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们做了什么,见了什么,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就很关键。”
祁渊挠挠头。
“那个,苏队,其实……这些我和方哥都想过,也都考虑到了,包括你问老板娘的那些个问题,我们也都问过,而且也都留下了联系方式。”
苏平眼珠子一斜,隐隐约约间,似乎有点儿囧。
几秒后,他轻哼一声,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祁渊干咳两声:“正打算说,你就急急忙忙的往这边走了,我们还以为你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呢……”
第3章 线索
些许尴尬,很快就被苏平选择性遗忘。
众人三三两两各自成组,分散开来,打算先将这一片区域仔细的摸一遍,确定曹明扬和楚寻良究竟是在哪儿失联的。
同时,周边的商户,也有人一个个的打电话——虽然许多商户都关了门,但可能有极少数在门口也单独安装了监控,并且监控并未断电。
此外附近社区安装的安防监控,以及交管局安装的交通探头,也有人去调取。
失联人涉及到公安内部人员,楚寻良是民警,曹明扬为辅警,都能算是自己人。
自己人出了事儿,他们当然既愤怒又关切,一切手续统统从简,各部门都紧密的联系了起来,爆发出相当惊人的效率。
可惜,能查的地方统统都查过一遍,却始终没有收获,这让他们更加惊奇了,曹明扬和楚寻良究竟是如何失联的呢?
“安排下去,”荀牧思忖片刻,便直接说道:“密切排查经过这一带的过往人员、车辆,展开地毯式搜索,务必将人找到,至少也得明确方向。”
“是!”众刑警敬礼,尔后该调查的调查,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跑腿的跑腿,人人都相当忙碌。
祁渊也和苏平、方常一块,继续检视四周。
到了下午两点左右,祁渊走到一处垃圾池边上,忍着恶臭,蹲下了身子。
他经过这片区域好几回了。
这一处地方相比其他地儿,相对泥泞一些,地上有大量凌乱的足迹,还有几道类似于踢踏的长足迹,距离垃圾池大概十多米左右,挨着巷道另一头的建筑外墙。
但这种足迹,也可能是因打滑而产生的,以他的专业素养,还无法区分清楚二者的区别。加上这一片区域是真的滑,所以他一开始也没太过在意。
但当第二、第三次经过,而且其他方向一无所获之后,他便渐渐上了心,起了疑。
第四回路过,他便干脆蹲下身子,开始仔细研究地面上的这些痕迹。
此刻路上人非常少,经过这儿的就更扫了,加上垃圾池里的垃圾也不多,每天只需早上清理一遍即可,所以这些足迹至今并没有被破坏,反倒因为阳光照射导致水渍干涸,竟被粗浅的固定了下来。
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便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通知方常和苏平。
“怎么?”苏平问道,同时双眼一瞥,也瞧见了地面上的足迹,但同样并没有太过在意——此前,他同样路过这儿一回,看了足迹几眼,没太在意。
“这些足迹……”而祁渊却开门见山,上来就指着足迹说道:“我在想这些足迹是否是那两个兄弟留下的。”
“噢?”苏平说着,又往这些足迹处扫了几眼,摇头:“不会。”
“为什么?”
“如果他们被人劫持,想来不会轻易束手就擒。”苏平说:“那么这一片的足迹理应复杂许多,也即搏斗痕迹,而不会仅仅就这两条长痕。
如果对方用了麻醉药物,甚至可能性极低的,这两位兄弟意外摔跌,那么地面上也应该相对有摔跌痕迹体现。
但这些都没有,很显然,这几道长长的足迹,什么都不能证明,应该只是单纯的打滑罢了。就算是两位兄弟留下的痕迹,但单纯在这儿打了个滑,也什么都无法证明。”
祁渊听了,有些失望。
方常捏捏下巴,道:“可除了这儿,似乎没有别的痕迹了……”
“那也没有办法,就算没有线索,咱们也不能在无用线索上白费功夫。”苏平摇摇头,说道:“失联案、失踪案,时间非常重要,我们必须尽快……”
话没说完,他摇头时眼角余光忽的瞥到了什么,不由立刻顿住,跟着眯起眼睛,缓缓往那边走去。
祁渊和方常有些发愣,对视一眼,便打算跟上。
“别过来!”苏平却制止了他,尔后小心翼翼的退出这片泥泞区,饶了个小圈子,走到与垃圾池相对的那栋建筑外墙延伸出的小台阶上。
余桥位于南方,潮湿多雨,不时受台风侵袭还有大暴雨,是以多数建筑一楼都不会与地面齐平,都会拔高出个二十公分左右的水泥台阶,防止雨后水位涨高蔓进楼里。
此刻这小台阶便成了苏平的落脚点。
他小心的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蹲下,盯着那几道长足迹看了几眼,说道:“险些就被忽略掉了……这些足迹,又被破坏过的痕迹,应该是水流破坏。”
“噢?”方常一愣,看了祁渊一眼,尔后又看向苏平,问道:“苏队,有什么重要发现么?”
“通知老荀过来,还有叫上痕检科一块。”苏平没有回答,只下了吩咐,同时抬起头看向了祁渊,说道:“行啊小祁,难得你竟然能留意到这线索,我差点都忽略了……”
祁渊挠挠头,不敢居功:“我没发现什么人为破坏的痕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几道足迹可疑而已,纯属瞎猫碰到死耗子。”
“也不错了。”苏平摇摇头,尔后又仔细观察一眼,皱眉:“还是有少量积水,严重影响观察。
但我猜,那几道长足迹前后,应当还有其他站立足迹才对,只是被水流给破坏……”
“什么意思?”方常眨眨眼睛。
“有人摔倒,但被他后边的人扶住了,前头也有人在之后抬起他的脚,挪走。”苏平轻声道:“还需要解释的更明白一些吗?”
“袭击?”方常张了张嘴。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平道:
“另外,在此之后他们应该端水来把这边地面冲了一遍,水流破坏掉了许多足迹,只不过这几道长痕,因为较长,而且踩的深,两侧堆起的烂泥相对较高,挡住了不算太强的水流的冲击,所以幸运的保存了下来。”
这时,祁渊挂断了打给荀牧的电话,同时看了垃圾池一眼,忽然一愣。
跟着他便立刻抬手往那个方向指了指,说:“苏队,你瞧,那儿好像有两罐红牛哎,看上去都还没被打开!”
“噢?”
第4章 动作
苏平很快站起身,在台阶上往外围走,尔后又饶了个小圈靠近垃圾池。
可惜垃圾池附近依旧略显泥泞,还有一层不薄不厚的污水堆积,各类足迹也不少。
他如今也无法区分这些足迹有用无用了,是以不敢贸然走进去破坏。
没办法,他只能又退后两步,找到个相对好些的角度,摸出手机用长焦镜头连续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收回手机放大看了起来。
“确实还没开……”苏平说道:“曹兄弟正好买了两瓶红牛,这儿又有两道可疑足迹……”
方常心里咯噔一声,赶忙过来,说:“他们俩不会真的被人强行劫持走了吧?不是,谁特么有这么肥的胆,竟然敢劫持我们的人?嫌死的不够快还是怎么说?”
苏平摇摇头。
正这时,荀牧和痕检科的副主任老魏,也带着一帮痕检员赶了过来。
见状苏平立刻迎上去,将事情大致跟他们一说。
老魏蹲下身,仔细看了几眼后,轻轻颔首:“苏队说的没错,是有被破坏的痕迹,不过从冲刷痕看,似乎并不是为了破坏足迹,而是为了洗掉什么东西……
否则的话,这几道长足迹,也根本留不下来,只需要端着盆对着这些个足迹一冲,就啥都没了。”
“洗掉东西……是血迹么?”祁渊插口问道。
“不排除。”老魏说,尔后又道:“想要展开勘察,首先还得将这儿的水给想办法抽掉、熏干咯。”
“嗯,交给你们了。”苏平颔首。
正这时,荀牧的手机响起。
他接通后,说了几声,忽的脸色大变,道:“你说什么?他们……这帮家伙胆子如此肥么?哪来的u盘?噢?这……行,我知道了,你赶紧通知派出所的兄弟,把视频发我。”
“怎么回事?”苏平问道:“什么事视频?关于他们俩的?”
“嗯。”荀牧沉着脸,咬牙切齿道:“王华社区警务办公室收到个u盘,上边写着‘线索’两字,他们担心有病毒,送到派出所去打开,结果发现病毒没有,视频有俩。
视频里,楚寻良兄弟被杀,被人五刀斩断了脖子,曹明扬兄弟被剪了两手的大拇指,目前生死不明。”
苏平猛地握拳:“是谁送的u盘?”
“不知道。”
“不知道?”苏平眼睛一瞪:“难不成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真是。”荀牧看向一边,轻声说道:“对面用遥控直升机送的货。”
“航模?无人机?”
“不是。”荀牧摇头:“七八十块钱的那种直升机模型,能飞,但操控性极差的那一种,没有点基础根本玩不转,遥控范围也相当有限。”
“这么说……”苏平道:“目前至少有两条线索了,一个,嫌疑人距离咱们很近,另一个,他精通这类模型的操控。”
“嗯,目前整个王华社区都已经被调度来的大量警力封锁了,嫌疑人跑不掉,但他们手中或许还有人质——也就是曹明扬——所以还是得小心些,不能过度刺激他,也不能将时间拖延的太久,必须尽早破案。”
他们俩声音很轻,因此其余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祁渊便好奇的过来。
苏平正好看到他的目光,他被吓了一跳,赶紧挪开脑袋。
这时,荀牧手机轻响,提示他收到消息,他赶紧掏出来一看,便见是两条视频。
荀牧见了,吩咐痕检员们继续工作,尔后便和苏平走到一边,打开视频。
一个视频看完,两人脸色铁青,却还是继续看下一条。
两条都看完之后,苏平深吸口气,轻声说道:“从窗户外的光照情况看,首先可以确定,案发房间不向南,向北。而且窗外并没有楼房,房间为高层,而且还是毛坯房。
附近没有新建楼盘,毛坯房,高层,最北,同时能满足这三个条件的房子应该不多。”
荀牧嗯一声,又补充道:“曹明扬和楚寻良是在上午十点后失踪的,截止到派出所受到视频的时间——两点出头——这四个小时,便是他们的作案时间了。”
“两位同志在视频录制过程中都没有任何反应,但从血流情况看,他们也都还活着,应该是失去了意识,处于昏迷状态。”苏平又再次补充,随后惋惜的叹了口气:“可惜,楚寻良兄弟……”
“劫持,杀人,伤害。”荀牧接着说:“很显然,作案人就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或者说,就是冲着楚寻良和我们警方来的。那么,具体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仇怨?报复社费?”苏平问道。
“都有可能。”荀牧颔首:“或许可以查查楚寻良兄弟从警以来经办过的案件,其中刑罚相对较重,近期被释放出狱的,有重大嫌疑。”
苏平嗯一声。
这时,荀牧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他微微皱眉,接通,尔后开了扩音。
“不好了荀队,楚寻良、曹明扬两位同志遇害的视频,被人给发到了暗网上,已经出现了小范围内的传播,接下来……”
“干!”苏平听了一急,立刻说道:“堵!一定要堵死传播渠道!我这就请求网监科出动,决不能让此视频大肆传播。”
“恐怕来不及了。”电话那头的民警说:“视频上传的时间是在一个多小时前,约莫十二点半左右的样子,那会儿我们甚至才刚发现两位同志失联。
偏偏,最近因为许多人都被封禁在家,无聊的很,许多人都想要寻刺激,暗网的登录率比平时要高许多,所以我说,已经出现了小范围内的传播,接下来搞不好会爆发式增长……”
“不要慌,不要乱!”荀牧沉声说道:“我会通知市局,并与各社交软件公司联系,分析该视频代码,尔后直接以特征码封禁视频,即使有人以各式各样的心态往外传播,也根本发布出去,接收方什么都看不到。”
“我知道了。”那头吸口气,似乎也镇静了一些,尔后又道:“那我们技术队这边先分析一遍,到时候直接将代码特征码发给相关公司吧?”
“嗯。”
荀牧应道,尔后挂断电话。
跟着,他抬起头,眯着眼说:“十二点半便上传了视频么……动作,相当快啊!”
第5章 案子
“十二点半就上传了视频,但我们现在才收到。”荀牧不知道在想什么,轻声嘀咕道。
苏平摇摇头:“视频经过简单剪辑,所以,作案时间,少说还得往前再推五到十分钟。而曹明艳个楚寻良十点多才失联……
看得出来,作案人相当果决干脆,曹兄弟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能确定他死亡之前,别妄下结论,更不能放弃。”荀牧说。
“嗯,”苏平轻轻颔首,随后又抬起头,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总得想办法去尽力尝试尝试,万一人还活着,却因为咱们懈怠活着觉得他已经死了而……”
“就是这个理。”荀牧轻轻点头,说:“先第一时间确定现场,不管他们离开没离开,找到了地方,总归就有了方向。”
苏平又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
现场的特征相当多,是以排查工作其实并不难找,三点十分就被确定了,在石坑小区14栋16楼。
苏平领着一队人赶到此地,敲门喊半天无人回应之后,便决定直接撬门进去。
这道门的防盗级别倒是相当低,撬锁工作一点不难,轻而易举便被打开,而紧跟着,一股血腥之气便扑面而来。
收到苏平通知过来的凃仲鑫,以及听说这事儿跟着过来的柴宁宁见状,便当先穿上鞋套并肩走了进去。苏平见了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立刻跟上。
祁渊紧随其后,左右瞧瞧,觉着这儿的环境似乎有点儿熟悉,仿佛在哪见过似的。
苏平发觉他的异样,回过头问:“怎么了?有什么发现?”
“没有,就莫名觉得这个场景熟悉。”祁渊摇摇头。
“熟悉?”苏平有些诧异,摆摆手道:“那你好好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别急。”
“嗯。”祁渊点点头,跟着便冥思苦想起来。
同时,柴宁宁与凃仲鑫也对现场大致勘察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多少有价值的线索——毕竟作案人的犯罪过程,都已经直接用设备录下来上传到网上,以及用u盘送到警务办公室门口了。
勘察了老半天之后,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作案人的人数为三人。
“可惜。”凃仲鑫轻叹道:“嫌疑人转移走了也就算了,连尸体、头颅和断指都没留给我们,否则说不定还能进一步分析出点儿东西来。”
“是啊。”柴宁宁抿抿嘴,说:“凶手胆大妄为的同时,心思却也满细腻的,就目前来说,基本没什么头绪,查无可查。另外门锁也没有被暴力破开过的痕迹,说明他们要么有钥匙,要么是技术开锁。”
苏平在房间里踱着步,他已经让人去寻找这间屋子的业主了,想要问问,房子最近是否租给过别人。
虽然这条线索恐怕也难有突破,嫌疑人花钱租下这儿的可能性并不大,更可能是技术开锁进来的,毕竟这门的门锁实在不算难开。即使租了这套房子,大概率用的也是假身份。
何况毛培房也很少出租的,大多都是直接出售。
但目前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头绪和方向,是以但凡有那么一点儿希望,苏平也得去尝试尝试,走一走,希望能发现突破。
然而,他对讲机很快便响起,下边同事的汇报结果让他相当失望——这套房子的产权还在开发商手中,并没有卖出去。
他暗暗说了声果然,尔后叹口气,走到窗边怔怔出神。
这时,祁渊忽然嘿了一声。
“怎么?”苏平侧目,轻声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想到了!”祁渊说道:“很久以前了的事儿了,大概三四个月吧?我在一本案卷上见到过这间屋子。”
“噢?”苏平好奇,仔细想了想,却依旧没有印象,便问:“啥案?”
“仑煎案。”祁渊抿抿嘴,轻声说:“案子大概就发生在一年前,一个19岁的青年伙同四个狐朋狗友,利用下药的方式在酒吧里搞晕了三个女孩,之后便带到了这间房间。
他们五个人分别先后与三个女孩发生过关系之后,又将三人杀害。事后为首青年后悔,觉得没玩够,竟又‘趁热’来了几发,尔后将女孩抛尸。
他们作案的手法实在太过低劣了,所以案子很快就被曝光,且发案之后仅仅不到二十个小时,便将五名嫌疑人统统缉拿归案。我想想,当时负责调查此案的,好像是区分局刑侦大队的……噢,想起来了,就是楚寻良!”
苏平眉头一挑。
就在这时,他对讲机再次响起,又是刚刚那名同事,向他汇报一条新的线索,小区物业提供的,讲的和祁渊差不多,这套房子在大概一年前发生过煎鲨案,当时闹得还蛮大的,所以始终卖不出去。
苏平听了,立刻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叫人迅速将那个案卷给调出来,看看这桩案子的经办人、嫌疑人都分别是谁,另外查查嫌疑人是否被判决。
有大致的发案尸检、地点与案情,案卷查找起来倒是相当简单,电子案卷不过几分钟就被调了出来,尔后有刑警迅速过一遍,就给苏平打电话,报了五个名字,他立刻取出纸笔记下。
五人分别叫吴奕辰、巫诚勇、赖国洋、甘正飞和潘周利,五人年纪最大的二十四岁,最小的甘正飞只有十六岁。
以吴奕辰为首。
又过了三分钟左右,苏平又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说,五个犯罪嫌疑人当中,就在前不久,这五人的终审结果陆续出炉了。
有三人被判处了死刑,分别是吴奕辰、赖国洋和潘周利。
犯罪过程中主动中止犯罪,并劝告其余四人停止结果不成反而被打了顿,事后又主动自首的巫诚勇则尚在讨论当中,他情况相对比较复杂。
辩方律师认为他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包括投药在内的犯罪活动当中,又主动中止了犯罪想法,还有劝止其他人犯罪的实际行动,更在案发后、发案前主动自首,应当予以免罪。
但控方律师则认为,他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犯罪,却参与了犯罪策划,并且在犯罪发生时也无有意义、行之有效的阻止行为——比如报警,所以可以酌情予以减刑,但不能免罪……
第6章 动机
这一结果与祁渊先前说的有着比较大的误差,想来是隔了这几个月的功夫他记岔了。
苏平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这个巫诚勇的身上。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吴奕辰、赖国洋与潘周利三人身上。
这三人一审被判处死刑,二审——即终审——维持原判,这三人是妥妥的死定了。
那么,三人家属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并将怨恨转移到经办本案的楚寻良身上……
“这种可能性似乎不是没有。”苏平轻声说道。
祁渊张了张嘴,说:“这逻辑……太牵强了吧?根本站不住脚啊。”
“杀人凶手的逻辑,有时候便是如此牵强。”苏平抿抿嘴,轻声说:“这几个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本身性子如何,单单看这桩案子,其实也就大概清楚了。
而……虽然我也不喜欢片面的把所有问题统统都推到教育和父母身上,但也得承认,这类人中的很大一部分,家庭或者接受过的教育存在极大的问题。
是以这些凶手当中,某一人,乃至三人的家庭,都信奉如此牵强的强盗逻辑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顿了顿,苏平又轻叹口气,接着说道:“小祁,你别忘了,就在前些年共享单车刚出来不就,还特别火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桩案子闹得沸沸扬扬——有孩子撬开共享单车锁,偷走了单车骑着玩,结果出意外死亡了,家属向共享单车公司索赔。”
祁渊眼角一抽。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强盗。”苏平抿抿嘴,轻声说:“而这些强盗,说白了便是相对极端的利己主义者罢了。他们的逻辑,都是为利己而服务的,所以他们自己从来都不会有错,错的只能是别人,甚至是世界。”
听到这儿,祁渊轻轻颔首。
柴宁宁缓缓走过来,轻声说:“那为什么不能是甘正飞呢?
他虽然因为年纪尚小,案发时只有十六岁,且本身罪责相对较轻,并未被判处死刑,但听刚刚电话里那同事说的,判的也不轻。
他这么小就进去,基本可以说什么技能都没学会,进去蹲这许多年牢狱,出来就完全和社会脱节了。”
苏平看了他一眼。
距离之前那桩产妇自杀案又过了二十来天,柴宁宁的肚子更大了些许,瞧上去明显的多了,她步行与站立的姿态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变化。
但此刻还是正事要紧,因此苏平没说什么,只回答道:“我并没有说排除他。只是可能性相对而言要来个更小一些,因为他毕竟只是被判徒刑,而不是死刑。
别说只是徒刑了,就算是死缓,家属都还有希望,都不太可能铤而走险干出这种事来。
再极端利己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不会选择杀人,顶了天的纠集一帮人去闹事罢了——然后最后很可能因寻衅滋事罪进去跟儿子作伴,一家人整整齐齐。”
祁渊嘴角一抽。
但下一刻,他忽然一拍脑袋:“苏队,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这帮家伙仇恨甚至都能转移到咱们刑警身上,甚至敢实施报复,对楚寻良下手并将他残忍杀害……那这帮作案人会不会同样恨上那三个女孩的家属?”
苏平听了这话,脸色骤变。
受害者有罪论的“市场”本来就相当大,而对于作案人家属,尤其还是奉行“利己主义”的作案人家属而言,这种言论还比寻常人更容易接受的多,甚至可能成为他们的某种寄托。
就连寻常人群当中都有奇葩认为受害者有错,诸如“为什么作案人不枪尖别人就枪尖你”、“为什么他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之类的言论在枪尖案、欺辱事件当中屡见不鲜。
而且还有不少人还觉得这帮奇葩说的非常有道理,就更不要提作案人家属了。
一旦作案人家属是个利己主义者,这话立刻就会取得他们的赞同,并奉为真理。
再进一步,他们甚至会仇视受害者,产生诸如不是你,我谁谁谁怎么会犯罪之类的想法,亦或者,如果不是你生了谁,我谁谁谁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这话说出来操蛋的很啊。”凃仲鑫都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可偏偏这帮人把自己都给操了,哦不,给骗了。”柴宁宁翻个白眼,干咳两声说道:“所以,他们很可能会这么想——因为劫持并杀害我们的同事很可能就出于类似的心里,对受害人家属打击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苏平的脸色更加难看,也顾不得再说些什么,第一时间就摸出手机来给荀牧打了电话。
“老荀你听我说你别打岔也别瞎问我讲完你就立刻安排人……”
“不是,老苏,”电话那头,荀牧似乎有些懵,苏平讲的太快了,以至于他压根没听清楚几个字,只好打断说:“你这话烫嘴啊,还是你这张嘴是借来的急着还?出什么事了慌成这样,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苏平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尔后道:“是这样,关于本案我们大概有了个猜测……”
说着,他简明扼要的将情况转告给荀牧。
刚说完,便听荀牧说:“行,知道了,立刻安排人,挂了。”
言罢他便挂断电话。
苏平缓缓收回手机,看向窗外,又轻叹口气,说:“希望能来得及。”
“那个,苏队。”祁渊轻声说道:“会不会有其他可能……”
“当然有,但很小。”苏平打断他,轻声说道:“一年前,那五个……或者说四个扑街仔在这儿害了人,如今三人被判处死刑,他们的家人,很可能就也选择在这儿,将当年主办本案的楚寻良给杀害。
拍视频,上传黑网,并用遥控模型直升机把u盘送到警务办公室,目的除了是挑衅之外,其实也是报复。
这条思路,能解释本案发展至今的,一切的作案人的行为动机,所以可能性相当大,应该就是事实。”
祁渊没回话,只跟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半晌后,他才轻声说:“头一回觉得,咱们这行竟然如此危险。哪怕是先前被歹徒捅了一刀那回都没这种感觉……”
第7章 嫌疑人
四点,除了法医科、痕检科依旧不死心,留在现场收集证据之外,剩下大部分能抽调的警力都洒了出去,想尽快确定嫌疑人所在。
如果曹明扬还活着,想办法将他解救出来。
苏平、荀牧等人则回了支队,对目前找到的证物、视频等做细致分析。
“苏队,”祁渊抱着份报告来到苏平的办公室,说道:“技术队那边有个新的发现——携带u盘的那架遥控直升机模型,它被人给魔改过,里头的芯片被置换了,性能还很强劲,用的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报告,才接着说:“用的是srrc标准——当然,并没有取得合格认证,只套用了该标准的认证厂家所广泛采用的技术而已,并且加大了功率,单纯用于遥控的话,遥控距离达二十公里之多。”
“啥?二十公里?”苏平眼睛一瞪,有些惊讶:“余桥的市区范围半径也就十三四公里左右,这玩意儿遥控半径能有二十公里?这怎么查?”
“咳咳,倒不至于真要排查那么大范围。”祁渊挠挠头,赶紧补充说道:“无线电长距离传输收到的限制很大,能传输二十公里是一回事儿,想精细操控又是另一回事儿。
按照技术队的研究,想要做到精细操作,让直升机模型稳稳当当的停留在警务办公室的门口,以直升机上搭配的芯片性能,四千米就是极限了。”
“以后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苏平翻了个白眼,随后又道:“不过……四千米,这个范围也不小啊,以此为半径,需要排查的总面积也在五十平方公里左右了,别说现在警力紧张,就是最宽松的时候,也难以……”
“或许这个范围还能再小一点。”荀牧接过话,轻声说:“传输距离是一回事儿,操控是另一回事儿。直升机上又没安装摄像头,想要精准操作总得用眼睛盯着吧?嫌疑人最远又能远到哪里去?”
“这个就未必了。”苏平摇摇头,说:“别忘了他们有同伙。一人拿手机躲在暗处开视频消息对着警务办公室门口开,另一人盯着手机操控即可,这样一来跟玩带摄像头的无人机也没太大区别。”
荀牧眨眨眼睛,面色古怪:“老苏,你不对劲,脑袋怎么忽然变的这么灵活了?以往你聪明归聪明,但主要靠经验,思维不算发散,这种骚操作并不擅长啊。”
“跟小祁学的。”苏平耸耸肩,也没跟他互怼,只说:“身子不行了,只能更加依赖脑子,当然得好好琢磨好好研究。”
祁渊张了张嘴。
随后荀牧又说:“如果他们真按照你这个套路的话,咱们在警务办公室外展开细密搜索,恐怕没多大意义,毕竟这年头谁出门在外口袋里还没个手机。
而至今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恐怕也意味着这个笨办法行不通了。那你说,咱们接下来应该怎么整?”
“不知道。”苏平叹了口气,说:“这桩案子留给我们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凶手挺聪明的。好在咱们并非没有怀疑对象,吴奕辰等人的家属,便是重点怀疑目标。对了,那几个女孩儿的家属,没什么事吧?”
“问过,没事。”荀牧摇摇头,接着说道:“至于受害人家属……”
祁渊取出第二份报告,赶紧说:“目前可以确定吴奕辰和赖国洋的家属在余桥,但赖国洋的家属因接触过江城返余桥的感染者而患病,早就接受隔离,不具备作案条件。
而潘周利是孤儿,父母与妹妹早在五年前便死于煤气爆炸引发的大火,当时潘周利还在上高中,住校,逃过一劫,之后不久他就辍学了。”
荀牧有些诧异:“你这是把所有部门都跑过了一遍?”
“苏队叫我跑的,”祁渊回答说道:“叫我到各部门问问,把报告总结一些拿过来。”
苏平嗯一声,接过话:“所以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吴奕辰的家属了。”
“苏队,我有一件事儿不明白。”祁渊接话问:“曹明扬还不确定,楚寻良身上是带着警务通的吧?警务通上不是内置的gps定位……”
“在垃圾桶里。”
“啊?”
“收到方常的通知,确定楚寻良也失踪了之后,我们便第一时间寻找他身上的警务通。”荀牧接过话,说:
“很快就在垃圾桶里找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他和曹明扬的手机、身份证等,还有警服——你没发现视频中的他俩都没穿衣服么?
凶手比你想象中的还要谨慎,曹明扬他俩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都被巴拉干净了。”
祁渊有些诧异:“这帮家伙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反侦查意识?难不成是有过犯罪经验的惯犯?”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平轻声说道,跟着又一挑眉,问:“你手中的报告,没说吴奕辰家属是否有犯罪记录么?”
“呃,我怕你等得着急,没看完,就只大致翻了一下……”祁渊一面赶紧解释,一面翻开报告。
但还没翻到位置,便被苏平一把夺了去。
苏平迅速翻开起来,很快便找到了相关描述,说:“吴奕辰的父亲,吴桂鸿,曾因寻衅滋事、故意伤害入狱,获刑五年。”
“果然……”荀牧轻声说:“监狱当中鱼龙混杂,如果有心,甚至能学到不少偏门技能,以及不少反侦查手法。
哪怕啥都没学到,至少反侦查意识能强许多。如果他真的是作案人之一的话,就难怪作案人有这么强的反侦查意识了。”
“越来越多线索指向他了。”苏平轻轻点头,随后问道:“要不要跟他接触接触?”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要接触的话,恐怕咱们只能上门。没有事实依据不足以传唤,从调查报告上看,他确实也挺仇视我们警方,本身入过狱,想来也是老油条了,估计他不会过来,只能咱们去找他。”
“去吧。”荀牧说道:“不过……很可能会吃闭门羹,哪怕上门,他也会敢我们走。”
“总得试试。”
第8章 拒不配合
顿了顿,苏平又看向祁渊,问道:“各单位还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报告?”
“没有了。”祁渊摇头:“柴姐和凃主任还在现场,并未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图侦科逐帧分析视频,目前也没什么发现,只能根据各比例确定出境的蒙面嫌疑人大概在一米七左右,身材相对匀称,只是肚子有些大。在我们南方,这个身高身材相当常见,不具备太大的参考价值。”
“那走吧。”苏平说:“咱们手头有吴桂鸿的住址,直接出发。”
……
他们二人这回没有带上祁渊,因为本案凶手具有一定的危险性,祁渊应对这类危险人物的经验还不丰富,加上对手的反侦查意识很强,祁渊这样的新人跟着容易耽误事。
很快抵达目的小区门口,有保安迎上来,倒不是不让他们进,只是担心是不是自己小区里有了病例,或者有住户举报什么的,想问问他俩来干什么。
“没事。”荀牧轻声说:“有一桩案子,可能与小区里一户住户有关,我们过来调查调查,不是因为疫情。”
保安这才松口气,想了想,又问:“那个,能不能请你们扫一下码?”
“扫码?”荀牧一愣。
苏平指了指门边上贴着的二维码,问:“是这个吗?”
“嗯,是的。”
“小区住户进出都需要扫码么?”苏平又问。
“对,市防疫局提出的要求,也是他们给的二维码。”保安说道:
“需要实名认证扫了才有效,而且第一次扫码会提示进行信息认证,主要就是具体住哪一栋哪一户这样,又或者来访人员,进出都得扫,我们就在这看着,不扫不能出入,还要量体温。
你们扫的话,选择来访人员就好了。”
苏平轻轻点头,随后问:“扫码信息是在你们这儿,还是在防疫局?”
“当然是防疫局。”保安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一段时间了吧,十号左右?可能更早些,记不太清楚了。”
两人嗯一声,点点头,随后配合的扫了码登记信息,尔后往小区里走,按照保安提供的大致信息往吴桂鸿住的那栋楼走去,同时荀牧还打了个电话。
通话很快结束,荀牧便说:“我让同时联络下防疫局,瞧瞧看能不能把数据导出来看看吴桂鸿近期是否有出入……”
“我听见了。”苏平说:“但这信息做不得准,单单离开小区,什么都无法证明。更何况,真想要不留任何线索,翻墙就好了,你也看到了,这小区的围墙不算高,轻轻松松就能翻过去。”
荀牧轻轻颔首:“倒也是,但查查还是有意义的,百密一疏嘛,要他正好在那两个兄弟失踪、遇害的时间段前后出入小区,便加大了他的嫌疑……”
苏平摇摇头:“这样牵强或者说只能算巧合的嫌疑,现在没意义,咱们本来就已经盯上他了,这些指出方向的线索多些少些都没什么区别了,咱们接下来需要的是实质性的证据。”
顿了顿,他摆摆手:“算了算了,随便你吧,电话打都打了,再说这些也没用。”
荀牧笑笑。
两人很快走到吴桂鸿家楼下,苏平按了门铃。
“谁啊。”中年男音传出。
荀牧凑过来说道:“你好,刑侦支队的。”
两人早先商量过了,他们没理由对吴桂鸿动用强制措施,因此伪装物业、防疫人员什么的骗开门行不通,只能实话实说。
“滚!”
然而那头却骂了一句,尔后直接挂断。
苏平皱眉,再次按了门铃。一直没人接,他就一直按。
终于,那头似乎烦了,接通后就破口大骂:“你马卖啤的有病啊,按按按按你个鬼!警察很了不起啊,再按老子投诉你扰民了啊!给老子滚!”
说完,他又迅速挂断。
荀牧耸耸肩:“得,人家根本不配合,现在咋整?等有人下来了咱们上去敲门?”
“算了吧。”苏平后退两步,不再折腾门铃,后退两步抬头看了几眼,撇撇嘴不爽的说:“上去了他也不会开门,就算开门了也是破口大骂然后拒不配合,没啥意义,找气受而已。
先针对他展开常规的外围调查吧,如果能坐实他的犯罪嫌疑的话,再直接动用强制手段。”
荀牧摊手:“听你的。”
“但可以找他老婆聊聊。”苏平挑眉,摸出调查报告翻了翻,说:“这帮家伙,让他们查吴奕辰家属,查的还蛮仔细,连吴桂鸿他老婆已经复工,下班后顺便去买菜,七点半到八点左右才回家的事儿都查到了。”
荀牧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那就等着吧。话说你知道他老婆长啥样么?”
“不知道,但知道名字,李惠兰,挺常见的名儿。”苏平说:“也来不及弄她的照片了,再有有照片人戴着口罩咱也不一定能认出来。用笨办法呗,看到进门的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就问她是不是叫李慧兰。”
“……”荀牧无言。
很快便有人往这儿走,苏平真就跑过去问:“你好,请问是502室的李慧兰李女士吗?”
女人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摇摇头说了声不是,苏平回句谢谢,便让到了一旁。
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苏平一个个的问。好在苏平穿着警服,大家的态度都还不错,挺配合的。
直到第六名女子。
她点点头,态度也不大好,生硬的问:“干嘛?”
“是这样,有一桩案子……”
“什么案子?你们别搞事情我跟你们讲。”李惠兰打断他,沉着脸说道:“我儿子犯了罪你们就盯上我们家了是吧?什么案子都往我们身上扯?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一家都是杀人犯,我家就是贼窝?”
“李女士,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什么意思?”李惠兰瞪他一眼:“除了我儿子,别的案子都跟我们家没关系!怎么,难不成还能是我儿子案子有转机不成?你们发现他是被冤枉的了?”
苏平沉默。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惠兰哼一声:“让开,别挡道,我还要回去做饭!”
第9章 案卷
目送这女人上了楼,荀牧撇撇嘴,说:“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多了去了。”苏平不以为意,耸耸肩:“他们夫妻俩都不配合,现在也没什么好法子,搞吧,要能查到他们犯罪的证据,咱们也就不用客气了。”
“那你觉得他们有没有嫌疑?”荀牧问道。
苏平摆摆手:“边去边去,什么凭据都没有,让我怎么说?主观上讲嫌疑肯定是有的,但具体是不是他们干的我也说不准。”
荀牧啧一声,说:“我这不也着急嘛,楚寻良的枪没找到,怕是落到凶手手里头了……”
“05式警用转轮枪,配的还是橡胶弹,着急什么?”苏平不以为意:“六枪打不死一条狗,现在天气又冷,普通棉衣都能防弹。”
荀牧一愣:“他配的不是92式?”
“你不知道?”苏平皱眉,随后说道:“不是。东兴街这一片,即使是现在这种时候,人流量相对也比较大,而且环境比较复杂。
这种时候碰到突发状况,92式这类枪械对于寻常刑警来说还是太危险了,威力太大,万一出现跳弹伤人什么的情况你懂的,很麻烦,所以经过他主动申请外加上头研究,最后决定给他配威力极小但同样有相当震慑性的05式。”
顿了顿,他又斜荀牧一眼:“搞什么,这些事情你都不清楚?”
荀牧没回话,只皱眉沉思。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轻声说:“你也说了,这枪虽然威力确实小,但震慑性依旧在,流出去依旧会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还是得尽快……”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在想办法查么?”苏平有些不耐烦:“你咋变得这么啰嗦了?”
荀牧:“……”
……
重新回到支队,已是夜里八点。
痕检科、法医科合力,最终也只确定作案人三人,身高接近,都在一米七五上下,体型匀称,此外收获了些许发丝,别的就没了。
其余各组直接一无所获。
也就“打击报复”这条思路提醒了众刑警,他们将楚寻良经办过的刑事案件卷宗都调了出来,尔后分门别类,重案要案大案等,获刑相对重些的放在一波,由他主办的放到另外一叠。
而由他主办,且犯罪人获刑较重的,单独列为重点。
如此还真让他们有了些许发现……
“楚寻良主办的,作案人在近期被判处重刑的案子共有四桩,涉及作案人合计九人,其中获死刑的六人,死缓一人,无期二人。”会议上方常站起身汇报道:
“获死刑的犯罪人当中,五人为二审——即终审——判决,一人为一审。
也即出去吴奕辰、赖国洋和潘周利三人外,还有两个被楚寻良抓住的犯罪人确定获死,一人大概率死刑。
这三人的家属同样具备作案嫌疑,只是那个仅为一审获死刑的家属可能性相对小一些,因为他们还能上述,或许有机会争取到死缓,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他们不一定会铤而走险,而是会想方设法的争取,好好表现。
但某些人的脑回路真的难说,他们的逻辑咱们也很难弄懂,诸如犯罪人家属去威胁受害人家属,要求他们表示谅解之类的蠢操作这些年也不罕见,所以他们的嫌疑同样不能排除。”
顿了顿,见众人没有发表不同意见,也没什么要问的,方常又继续说道:
“另外三个重罪犯罪人,其中一名被判处无期的,与本案相关的可能性极大,其余两人可能性则小很多了,毕竟捡回来了一条命,家属不至于犯下这种事儿才是,毕竟人活着,希望就在。
当然,这一切猜测的大前提,是咱们的大方向没错。但事实上,这个大方向究竟正确与否,我们其实心里也没个数,楚寻良未必是因公而得罪人的,也可能是私人恩怨、私人矛盾,曹明扬则是被连累了。”
苏平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琢磨了片刻后,他又问:“你说其中一名被判处无期的犯罪人,与本案相关的可能性极大?”
“是的。”
“依据呢?”
“没有依据,只是经验。”方常说:“这个人叫曹瑞,男性,今年四十九岁,一犯罪团伙的核心骨干,类似于‘军师’、‘参谋’这样的,是犯罪计划与手段的主要制定者,也是该团伙的决策人员之一。
该团伙规模还不小,上上下下有四十多人,只是他们没参与过什么重要犯罪,以盗窃、抢劫、诈骗为主,也有过故意伤害的记录,但最严重的也只是致人轻伤,下手相对比较有分寸,加上他不是老大,所以只判了无期。”
苏平挑眉:“该团伙成员都被落网了?”
“理论上是。”方常耸耸肩:“但谁知道呢,万一没抓干净,打击报复也不是没可能。”
“案卷给我看看。”苏平坐直了身子。
方常便将一本案卷递给他。
“其他的一并给我。”他又补充说。方常便将一打卷宗都给他推了过去。
大致翻了翻,苏平接着道:“补充一点,等会散会后立刻去办。将楚寻良主办过的,犯罪人近三个月内出狱的非重案、要案案卷也整理一份,哪怕仅仅只获刑半年。
之后列一份清单,犯罪人名字、年龄、罪行,大致写清楚交给我,尽量在今晚……算了,在明天早上八点之前给我。要时间赶,你现在就可以先离会去办这事儿。”
“没事,这工作在开会前就有在办,只是时间紧,眼瞅着马上就开会了,所以才放到一边。”方常说:“等会会议结束我就去和其他几个同事一块继续干活,按理说晚上十一点前可以出来。”
“好。”苏平点点头,继续低头翻案卷,同时说:“其余各组,有什么线索没有?”
痕检副主任老魏站起身,汇报道:“苏队,小祁发现的那个垃圾池附近基本可以确定为第一现场了。
但,现场未发现明显搏斗痕迹,无枪击迹象,侦查组的同事走访也说没听到异响,我们由此推测,楚寻良、曹明扬两位同事应该是被袭击的。”
“袭击?”
第10章 水瓶
荀牧目光也投了过来:“老魏,你详细说说。”
“主要是从足迹等各类痕迹中分析得出的结论。”老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具体分析过程估摸着你们也不爱听,我直接放还原的3d动画图吧,谁帮我把这u盘插一下?”
“我来。”祁渊立马举手,尔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接过u盘立刻跑到多媒体设备边上,将u盘插进去,随后打开文件夹,找到视频文件,打开播放。
老魏同时讲解,说:“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曹明扬、楚寻良这两位同事其中的一个经过第一现场——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引诱过来的,因为这个位置相对比较偏僻,而且附近都没有监控摄像头。
就这时,一名嫌疑人过来了,两人站在这个位置聊了一会儿,我推测是这嫌疑人谎称有情况什么的。
之后两人就往外走,走出到这个墙角后,另一人忽然冲了出来并迅速控制住他,可能是用被乙醚浸透的棉布,又或者其他类似手段,具体没法确定,但总之便是让他很快昏迷过去,且期间并没办法叫唤出声。
再之后,犯罪人就将他身上的所有装备都取了下来,没用而且可能有定位装置的就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有用的则留下,然后将人送上车,又扒了他的衣服同样丢掉。
紧跟着另一人过来,当然了,同样也很可能是被他们诱骗过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回没打算如法炮制,也可能是剩下这个‘他’比较警觉没上当。
总之这一回,是有人从背后瞧瞧靠近他,然后以棍棒之类的钝器狠狠的敲打在他脑袋上。他应该反应过来了,瞬间转身——这个可以从我们修复后的足迹上清晰的看出来——但却依旧没躲过去,正正挨了一下。
之后他便失去了平衡,小祁在现场发现的那几道长长的足迹便是如此踢蹬出来的。只是他没倒在地,让人扶住了,跟着另一人抬起他的脚抬走,随后同样扒拉光了他身上的所有设备。
最后,因地面上存在些许血迹,他们大致冲洗了一下,不是用脸盆,我估计是用矿泉水,大瓶的,估摸着是4升规格,清理的重点是血迹而非足迹,所以现场虽然被破坏,但只是局部破坏,许多线索留了下来。
做完这些,犯罪人将曹明扬和楚寻良带走。整个过程持续了多久,两人先后被控的时间间隔多长,这些我们无从估算,但是应该不会太长。
听别的同事的意思,曹明扬和楚寻良应该是在十点半左右失踪的,失踪后还需要被转移到第二现场,也就是杀人、伤害并录制视频的现场,两地距离不远,但也需要时间。
而视频最早在十二点半左右就放出来了,而且我听图侦科的同事说,有简单粗略剪辑处理过的痕迹,他们期间自个儿可能还看了一遍,所以可能在十二点甚至更早一些,十一点半左右,视频就录制完毕了。
十点半到十一点半……就算到十二点吧,这个间隔已经太短了,所以犯罪人先后劫持曹明扬与楚寻良的时间并不充沛,相反,非常紧张。”
老魏话音刚落,视频也正好放完。
荀牧招呼祁渊重新放一边。
再次放完后,苏平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案卷上,又翻了翻,才开口说道:“视频很直观,也很全面,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不大容易了。现场有提取到血液么?”
“尝试着提取了一下,但能不能将血液分离出来,难说。”老魏摇摇头,看向凃仲鑫,呵呵笑道:“之后的工作,得看凃主任的了。”
“嗯,是有听说收到了几份检材。”凃仲鑫说:“等会散会后我瞧瞧能不能用蒸发、离心之类的方法将血细胞提取出来,能的话,再从中检出dna,就能确定被暴力袭击的是谁了。不过,你确定是暴力袭击在后么?”
“确定。”老魏颔首。
“还有一条线索。”苏平轻声说:“矿泉水。老魏,你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对足迹进行分析,进而推测水流的方向与大小,进一步分析流出速度与口径情况。”老魏立刻接话说道:“水流冲击相对较弱,但比普通的饮料瓶矿泉水瓶还是强许多。”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我们确定了水流的直接冲击点,并对直接冲击点加以分析后确定,水流被施加了一个背向垃圾池的水平初速度,而且倾倒高度应该在六十公分左右。
然后我们又进行了大量的实验模拟,最终确定,盛水容器的瓶口半径要比常见的饮料瓶、矿泉水瓶稍大,大三分之一左右。
之后进一步对市面上的各类拼字瓶口做了对比,最终确定很可能是4升规格的饮料瓶,有点甜牌的。
当然,五升规格的口径似乎也是一样,但最终确定四升规格的原因,是我们在垃圾池中发现了这个矿泉水瓶,里头还有少量水残留,二三十毫升左右,可惜上边没有指纹,作案人显然带着手套。”
说着,他走到一旁,摆了个姿势,说:“按照我们做的步态分析的结果,他当时就是这么个姿势,弯着腰,左手揪着瓶口上的拉耳,右手托着瓶底,倾倒冲了好一会儿,一桶水都冲完了,这才离开。”
荀牧摸摸下巴:“那么,这瓶水哪儿来的呢?自带?还是……从附近便利店买的?”
“荀队,时间还早,我立刻就去案发现场附近的便利店问问。”王兆立刻站了起来,说道:“问问有没有人在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买过这种规格的矿泉水,顺便把监控铐回来。”
“行。”荀牧颔首,说道:“这就去吧,快去快回,有发现第一时间打电话汇报。”
“是!”王兆敬礼,尔后左右瞧瞧,问:“谁跟我一块儿?”
祁渊再次举手:“王哥,我和你一起去吧。”
“再加四个人。”苏平说道:“俩俩一组,三组一块行动,效率高些。”
第11章 众多
十点,王兆等刑警回到支队,向苏平和荀牧做汇报。
当然了,此前他们也都零零碎碎的和他俩汇报过,总体而言不大理想,这条线索不能说没用,但价值没有想象中的高。
“总结了一下,”祁渊说:“我们将附近都走访了一遍,共计走访二十二家店,最近的距离现场约莫四十米,最远的三百米,再远,我们认为并不具备多少勘察价值,嫌疑人不会去那么远买水。”
见苏平轻轻点头,祁渊又继续说:“其中距离现场百米之内的三家在营业的便利店,是我们这次走访的重点。其中昨天上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在这三家店里购买过桶装水的总人数达到了四十七人。”
“怎么这么多?”荀牧有些诧异,虽然先前有听报告,知道人数不少,但没有系统的统计过,也就不清楚确切人数。
而此刻祁渊说的,已经超出了他原先预估,这还仅仅只是其中三家而已。二十二家店一块儿算上,人数恐怕得超过两百人,更难排查了。
“没办法。”祁渊耸耸肩说:“现在特殊时候,送水的都没法上门,顶多只能送楼下自己扛上去,案发现场那儿一代又是城中村,都没电梯的。
男生和力气大些的女生还好,但很多相对瘦弱点儿,又住的比较高的独居女孩,让她们扛桶二十公斤的桶装水上楼,太为难他们了。
所以四五升的小桶水就成了她们的最优选,也不贵,也还能提,一桶够家里喝两三天,买的人不少。不只是女生,许多懒得扛水的男生也是买的这种规格的水。”
“四十七人,太多了。”苏平抬起头,轻声说:“必须得加以筛除。方法也简单,就是工作量会稍微大些……”
“我们都讨论过。”祁渊说:“原先我们是想先排除女生,然后仔细讨论了会儿,觉得并没有明确的依据能将女生排除,所以作罢。
这个先绕过不说,剩下的关键依据,就是‘住户’了,将住在附近的购水用户排除,剩下的,便有重大作案嫌疑。”
王兆嗯一声,走上前一步,接过话:“现场附近的几个居委会还算靠谱,尤其这次疫情之下,更是发挥出了相当高的工作效率,在半个月前就又挨家挨户完成了目前的住户信息登记,信息很新,具备参考价值。
这几份登记表我们都拷贝了一份回来,接下来大可以比对这些信息,对这些人逐一进行排除。
不过信息上只有名字、身份证号和门牌号户号这些基本信息,想要做筛查的话,咱们恐怕还得向户籍科的同事要授权,让我们能通过他们的系统将这些住户的证件照调出来。”
“授权的事,不必担心。”苏平轻声说到:“既然有了方向,那去做吧,我会让技术队和图侦的同事尽可能配合你们——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
“好。”王兆几人颔首,便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苏平又叫住他们:“漏了一点,嫌疑人家属。仔细比对一下,如果嫌疑人家属出现在了监控探头上的话,立刻汇报。”
“明白!”
“对了,这些监控,你都过了一遍吧?”
“嗯。”王兆颔首:“都看过了,其它地方或许有盲点,但收银台是看的清清楚楚的,角度这些也合格,符合治安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可用性这一块相当高。”
“好,知道了,那你们先去忙吧。”苏平摆摆手。
等他们离开后,又过了许久,他才长呼口气,随后将案卷一盖,jiojio轻轻一蹬,将办公椅往后推两步,身子压在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荀牧挑眉,瞅他两眼,问:“案卷都过完了?”
“差不多。”苏平又站起身扭扭脖子活动活动肩膀,说:“这个叫曹瑞的家伙,还有他背后那个犯罪团伙,犯的事儿不少,案卷都有好些,想大致过一遍也不容易。
但看完后只想说,得亏去年严打的时候把这个团伙给端掉了,否则……啧啧啧,天知道这帮家伙会多造成怎样的损失,又得有多少人受他们困扰。”
荀牧将手中的笔记本一合,走过来问道:“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现?”
“么得。”苏平耸肩:“猜测倒不少。
这个团伙吧,几个重要的负责人倒说不上穷凶极恶,毫无人性,但干的事儿也蛮操蛋的。
而且一路看下来我发现,与其说他们有原则有底线,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比较聪明,懂分寸,所以专挑一些罪责相对小,获益却又不低的事儿干,重罪很少碰,尤其那些罪责很重获利却很小,风险还极大的活,基本不干。”
“那照你这么说,”荀牧问道:“这桩案子理应与曹瑞无关?”
“不,相反。”苏平耸耸肩:“曹瑞这帮中年人有点脑子,下边一些小年轻却正相反,血气方高,好勇斗狠的,一言不合就能当街砍人那种,还特别爱讲哥们儿义气,狐朋狗友结交一大堆。
而且下边的人,跟这个团伙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只能算是挂名,挂靠在曹瑞这帮人的团伙下边,作为外围分子,帮忙干点他们不方便或者没胆子干的事——比如打人,教训人等。”
荀牧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你怀疑是曹瑞暗示这帮与他一干人间接掌控,关系不远不近的‘小弟’犯下的这事儿?”
“也难说,目前说不准是吴奕辰的家属犯的事儿,还是曹瑞等人指示他人犯的,亦或者其他重刑犯家属、新近出狱的人报复。”
摸摸下巴,荀牧又问:“动机呢?曹瑞他们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打击报复,要什么好处。”苏平轻笑:“撒气咯。就像吴奕辰父母和亲属了,如果是他们作案,有什么好处?说白了无非就是撒气咯。”
荀牧耸耸肩:“我总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多少都有些高深莫测,不会单纯为了置气而冒这么大的危险。”
“那你可真高看他们了。”苏平撇撇嘴,翻个白眼。
第12章 缘由
“也不想想这段时间扒拉出来多少人?他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们,一些看上去高深莫测好像很聪明很牛批的大佬,不仅贪,而且坏,还很蠢。”
荀牧一噎,被苏平这番话怼的无言以对。
“但……都仅仅只是有可能作案嫌疑而已,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苏平摇摇头说道:“相对而言,我现在觉得曹瑞的嫌疑可能稍微更大些。
就在七天之前,有人去探监了,此人并非曹瑞的亲属,走了关系才见到的人,说不得就是这家伙的小弟。”
“探监……”荀牧脸色严肃起来:“你是说,曹瑞很可能在他小弟探监的时候,暗示他小弟帮他出口恶气?”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那我明儿就与监狱那边联系,调取监控看看。”
“没意义。”苏平摇头说:“这人怎么说,也都还算是谨慎,犯罪经验也相当丰富,哪怕他真的向那人提出了什么要求,也不可能直白的说出口让监控给录了下来。
暗示暗示,明说的话,又怎么能叫暗示呢?如果用了些许黑化,或者讲的非常隐晦,根本无从作为证据。
更何况,这说不定还是那个小弟得知了抓他的人是楚寻良,自作主张帮他撒气因而动手的呢?这些目前都没个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荀牧说:“虽然目前没有接到其他失踪案、伤害案的报案,但也并不能保证这帮犯罪分子就不会继续动手啊。
更何况,他们还敢挑衅我们警方,还敢公布视频,足以说明他们拥有一定的反射费人格,相当危险。再说了,曹明扬也还在他们手里,凶多吉少……”
苏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老荀,我发现,自从我落下病根以后,我是越来越冷静,而你反倒越来越莽,越来越不爱动脑了啊。”
荀牧嘴角一抽。
“你还是咱们支队的支柱呢,还神探呢,就这点本事?不说好了不再刻意藏拙来衬托我让我找到存在感了吗?还是说你发现不用动脑还蛮舒服的,反倒赖上我了?”
“没有的事儿,这不着急嘛。”荀牧摆摆手,轻叹口气,说道:“说实话的,这回出事的毕竟是咱自个儿的同事,我真的很难保持淡定,即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也很难运转……”
“怪不得。”苏平恍然,轻轻颔首,说道:“说起来你也还年轻,加上敢于对我们刑警动手的人是越来越少,你确实很少经历这样的情况……
不过,这也不至于让你方寸大乱吧?虽然是咱们自己同事,但其实也没什么接触,没多少交情,不至于让你这样。
更别提你还是支队长,你一乱整个支队就乱了。小祁他们表现的都比你好,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荀牧叹口气,走到一旁拉来椅子坐下,尔后扯下口罩,点了根烟。
“楚寻良跟你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是曹明扬?”
“是曹明扬。”荀牧吐口烟雾,轻声说:“他是我姐夫,堂姐夫。”
苏平:???
过了片刻,他皱眉道:“怪不得今早听说这事后你这么上心,还求着我赶紧给方常打电话……不过,怎么没听你说过?”
“说了干嘛,让人帮我照顾照顾他?”荀牧撇撇嘴:“那不害人害己吗?我也不想表现的那么不尽人意,可一旦我开始讲起了人情,我还能当个好刑警么?支队上上下下这么多人看着我呢。
好在,我家里没有奇葩亲戚,他们都挺理解我的难处,堂姐夫他们一家也从来没求过我,顶多只和我打听过消息,诸如什么时候招考啥的。
辅警,他自己考进去的,之后听我的劝,一直在看书,偶尔抽时间参加培训,就想要转正。
这些我没给,也没法给他提供什么帮助,但告诉他一些消息,给他一个相对公平些的环境,免得他不动关系,却叫别的动关系的人给刷掉了,我能做得就这些。”
苏平听了,轻笑,也跟着扯下口罩,同样离他远远地,也点上了烟,随后说:“人啊,其实多少都带着点家庭的烙印。
许多年前你刚入行,在我手底下见习时,瞧着你,我也能大概猜到你家庭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今儿一听,果不其然。你家可能未必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助力,但他们也同样不会拖你后腿,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是啊,他们从来不让我为难,从来不会拖我后腿。”荀牧弹弹烟灰,说道:“所以咱们一大家族,关系其实都还蛮好的,不是那种表面亲戚,彼此间感情都很深。
但是……
唉,出了这档子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交代了。我急啊,我想尽快把堂姐夫救出来,可偏偏没办法可想,越着急,脑子就越是一片空白,脑子空白,就越着急,完全是恶性训坏,根本沉不下气。
说实在,在吴桂鸿和李惠兰家楼下,其实我好几回差点没忍住想暴力破门冲进去,揪着吴桂鸿问他我姐夫在哪,最后却只能硬生生的忍着,故意调侃你或者开开玩笑转移自己注意力,我真怕一个忍不住……”
“怪不得我按响门禁铃后你会迫不及待的插话。”苏平别过头去。
过了片刻,他又掐灭烟头,呼出口烟雾,尔后重新扯起口罩戴好,轻声说道:“这段时间,你好好休息吧。我答应你,会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侦破本案,将嫌疑人绳之于法。”
他没保证说救出曹明扬,因为说不得,曹明扬此刻已经死了。
荀牧听了,沉默,没回话。
见状,苏平又说:“你应该清楚,当事人与你有关联,按照条例你应该回避……”
“我知道,办案过程中我会回避。”荀牧抿抿嘴:“但解救过程,我参与其中,应该没问题吧?”
苏平张了张嘴,尔后摇头:“可你如今这个状态,参加?有什么意义?你根本静不下心来,也就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荀牧看向一边。
见状,苏平走过去,左手按着他肩膀,说:“我办案,你尽管放心,一切都交给我吧。”
言罢,他抬手拍了拍,便走出办公室。
第13章 嫌疑车辆
离了办公室后,苏平便直接往自个儿的休息室走去。
“苏队。”刚走到电梯处,就有人在背后喊他。
苏平回头,见祁渊正气喘吁吁的从楼梯口出来,不由问道:“小祁?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祁渊平复了下呼吸,随后解释说:“我刚从图侦科那边过来,那边的前辈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让我过来向你汇报一下。正好碰到你了。”
“噢?”苏平来了精神,立马问:“什么线索?”
“一辆灰色的长安面包车,车牌号为……”顿了顿,祁渊低下头看了眼笔记本,然后报出个车牌,接着又抬头说:“这辆车在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多次进出东兴街一片,且不时在路上巡航来回兜圈,行迹非常可疑。”
苏平轻轻颔首,问:“还有别的什么发现么?”
“暂时就这些。”祁渊回答道。
“走吧,我跟你去一趟图侦科看看。”苏平摆摆手。
此时电梯恰好上来,苏平又一招手,示意祁渊进来。
很快来到图侦科办公室。
此时图侦科多数刑警多数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协助王兆等刑警仔细的看着案发现场周围的便利店的监控录像,打算将其中买过小桶装水的顾客中的周围住户给筛出来,剩下的人便是重点调查对象。
另一部分,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屏幕中放的都是现场附近的安防监控与交通探头拍摄的视频,想要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出来。
这俩工程都不小,图侦科今晚恐怕得通宵加班了。
“麻烦大家伙了。”苏平拍拍手,轻声说:“回头我给你们送几箱红牛过来,等这桩案子解决,喊老荀请你们吃饭。”
图侦科主任老徐回过头,调侃道:“苏队,怎么不是你请呀?”
“我给你们送红牛了不是。”苏平也笑道:“别小看这玩意儿,可贵了,一箱一百三十多呢。”
“成成成。”老徐说:“那就谢谢啦。”
“没啥。”苏平摆摆手,随后又问:“怎么说?有什么重要发现么得?”
“小祁没跟你说吗?”老徐看了一眼祁渊,有些好奇。
“说过了。”苏平颔首,随后又问:“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发现?”
“暂时没了,目前就确定这辆车有点儿可疑。”老徐说道,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这车的车牌……我研究了一下,搞不好是套牌车,有条件的话苏队你最好找交管局求证一下。”
“套牌么……”苏平捏捏下巴,问:“有什么依据?”
“车牌中的那个字母‘e’最下面一横贴的偏长了,还有点儿歪。”老徐说道:“这是一个明显的套牌的痕迹,其他的数字字母有没有问题我就不确定了。”
“这么说,那个字母很有可能是‘f’是么?而且其他数字是否有问题也并不确定……”苏平若有所思,随后又点点头说道:“行,我清楚了,我这就请交管局帮忙瞧瞧。”
“嗯。”老徐应一声。
说着,苏平便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与那边聊了几句后,他便将手机放下,随后说道:“老徐,你把视频和照片整理一下,打个压缩包发到他们的邮箱里去,他们有用。”
“好嘞,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发。”老凃回道:“那我现在就给发过去吧。”
“嗯。”
苏平又看向王兆,问道:“你们这边,有进展了吗?”
“暂时没有,工作才刚刚展开不久,目前筛查过的这批人都是住在这附近的,予以初步排除。”
“行吧,要有所发现,甭管几点,第一时间给我电话。”
“好。”王兆应下,随后又说:“苏队,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别跟我们熬着了,我们熬一夜明儿大不了干些简单点儿的工作,抽空还能眯一会儿,你要熬一夜明儿咋办?还得你来指挥呢。”
“嗯。”苏平也没逞强,轻轻点了点头,便说:“我就过来瞧瞧,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下去了。”
“苏队慢走。”
苏平又说:“有发现第一时间给我电话,清楚了吗?”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
见状,苏平摆摆手便离开了,到外头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提了六箱红牛,让送到门卫室,尔后打电话通知他们过来拿,便回到了自己的值班休息室准备睡觉。
……
翌日清晨,六点。
苏平睁开眼,一看时间,不由微微皱眉。
他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尔后便登录了微信,进群里问道:“都还在干活么?”
过了一小会儿,祁渊很快回复:“在呢,苏队怎么啦?”
苏平回道:“你干活的时候玩手机?”
祁渊:……
“行了,不逗你了。”苏平说,“怎么没给我电话?”
“没有发现啊。”祁渊回到。
“没发现?”
“还没过完,大概还有五分之一左右,”祁渊发来一条语音消息,“如果嫌疑人真的在附近买了水的话,应该就在这五分之一里头了,预计一小时内能够全部筛查完毕。”
苏平沉吟片刻,又再次发问道:“也就是说,之前筛查的那些人,都是附近的住户?”
“对的。我们是按照便利店距离第一现场由近到远的顺序进行筛查的,挨的近的那些店都查过一遍了,没有发现,我想大概是因为嫌疑人比较谨慎,刻意去了相对远一些的店铺去买水了吧。”
刚听完这段话,祁渊又发来第二条语音消息:“不过大方向上应该不会错的,最远应该也就一公里左右了,再远风险同样极大。而我们的调查范围是一点三公里内,所以如果嫌疑人是在现场附近买的水,那肯定查得出来。”
第三段录音也很快来了:“当然,如果嫌疑人正好也居住在附近,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很小才对。”
苏平回了个“嗯”字,随后便下了床,简单洗漱完毕,迅速洗了个头,吹干,便打算简单吃个早餐然后去图侦科看看,顺便问问交管局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14章 发现
刚从食堂出来,走到一半,苏平忽的觉得肚子不大舒服。
所谓人有三急,意志力再坚定的人也难以忍受内急,他便直接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脱下裤子蹲坑。
寻思着不能浪费时间,他便又给交管局打了个电话。
“喂……哎,对,是我啊,老苏。噢,你们确定是套牌了吗?哦,我知道原先那个车牌是套牌的……e换成f也不对吗?换成f后登记车牌车型是辆马自达?那能确定这辆面包车的车牌不?”
结果让苏平有些失望,交管局只能确定面包车套牌,却无法确定其真实车牌,也就无法进一步锁定车主身份。
不过交管局倒是承诺,会尽量调用资源。以余桥主城区的交通探头密度,一步步的查下去,或许还能有机会查到源头,进而确定车主身份,以往追查嫌疑车辆大多也是用的这种笨办法,多数时候还是有效的。
挂断电话,苏平叹了口气,尔后一摸口袋,忽然反应过来没带纸。
他脸一黑,再次摸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祁渊的qq,问他:“睡没?”
“没,还在干活,怎么啦苏队?”
苏平立刻回:“帮我带包纸。”
“哦,要几个?”
“???”苏平有些懵,然后说,“一个就好了。”
片刻后,祁渊又发来消息:“买好了,苏队你在哪儿?”
“二楼厕所。”苏平说道。
“厕所?”
“有问题吗?”
“没,马上来。”
两分钟后,苏平便听到祁渊问道:“苏队,你在哪间?”
“这里。”苏平回应,同时伸手敲了敲门。
祁渊便走了过来,从门缝底下给苏平塞了一个硕大的包子。
“?”苏平抓着包子,一脸懵逼:“这什么鬼?”
“包子啊,不是苏队你要的吗?”祁渊反问道:“不过苏队你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吃包子啊?”
“我去你大爷的包子!”苏平险些一口老血图在门板上:“我踏马说的是给我买包纸,纸!面巾纸!谁会在这种鬼地方吃包子啊!你当我跟你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恶意卖萌啊!”
“呃……”祁渊挠挠头:“没想到苏队你竟然会要面巾纸嘛……纸的话我身上有……”
“拿来!”苏平没好气的说道。
祁渊便又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包面巾纸。
尔后苏平看着手里的包子,眼角抽了抽,从门缝下边塞出去,说:“帮我拿着,等会给你钱。”
“不,不用了……”
“闭嘴,出去。”苏平黑着脸。
“哦……”祁渊便乖乖走了出去。
解决完毕,苏平出来,洗过手,将剩下半包纸还给祁渊,又夺过他手里的那个大包子,扯下口罩,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嚼两下后便咽了下去。
祁渊隐隐间觉得有点尴尬,于是他便挠了挠头,干咳两声后问道:“那个……苏队,你还没吃早餐?”
“吃过了。”苏平冷冷的回道。
“那你……”
“不然你吃?”苏平斜了他一眼,同时把包子凑了过来。
祁渊摆摆手表示拒绝,他多少有点儿心理障碍。
苏平收回目光,哼了一声,继续恶狠狠地咬着包子,三两口便将拳头大的肉包给吃了下去。
支队食堂的包子相当扎实,何况苏平刚刚吃完早点,肚子正涨着呢,一个包子下肚多少有些难受,不由接连打了两声嗝。
祁渊缩了缩脖子,面色更加尴尬,却不敢开口了。
再次来到图侦科,问一圈,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苏平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经过荀牧办公室时,他见到门开着,不由一愣,探头瞧了眼,便见荀牧坐在位置上抽烟,便敲了敲门,干咳两声,尔后走了进去。
“老苏?”荀牧将架在办公桌上的脚收了回来,尔后问:“醒啦?抽根烟来不?”
“不了。”苏平摆摆手,随后皱眉扬了扬下巴:“你在这儿坐了一夜?”
“没有。”荀牧摇头说道:“你走了我就睡了,四点半就自然而然的睁开了眼睛,实在睡不着,就去各部门转了一圈,没发现,就又把方常昨晚整理好的那些,楚寻良主办,犯罪人近期被释放的案卷汇总资料拿来看了看。”
“有发现?”
荀牧耸耸肩,尔后说:“没有。所以我又将其他同事的走访报告调出来查了查,研究研究楚寻良的人际关系。
虽然楚寻良私下生活中得罪人而导致被害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小很多,但也并非全无可能,你们的精力重点放在了他刑警身份这一方面,那我就查查他的个人人际关系吧。”
苏平轻轻颔首:“也行啊,不过你只能进行调查,不能擅自抓人,不能独自走访你怀疑的对象,不能参与后边的审讯,能做到不?”
“嗯,放心。”荀牧轻轻点头,表示没意见。
这时,苏平手机忽然响起。
他立刻将之从口袋中掏出,看了眼,随后接通,开了扩音,并说道:“你好,我是苏平……”
“苏队,我是刘轩啊,仲南区分局中队的。”
“噢?”苏平问道:“你好小刘,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电话那头说道:“今天上午,锦绣馨园小区的环卫工在做清洁卫生工作的时候,在垃圾桶边上发现了个麻袋,麻袋里头躺着个人呢,他两只手的大拇指被剪断了,身上还有伤,很严重的样子,但好在人还活着。”
“什么?”荀牧听了这话,立刻激动的从自己的座位上跳了起来,并迅速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扔,尔后冲到了苏平的身边问道:“怎么回事儿?你刚刚说什么?能麻烦你再重复一遍吗?”
“呃,大意就是,环卫工在垃圾桶边发现了一个人,疑似是你们昨天通报要求全市协查的失联附近曹明扬。另外,他人还活着。”
荀牧深吸口气,随后立刻问道:“那他人现在在哪儿?”
“已经送去武警医院去了,救护车刚来,把他送上救护车我才给苏队打电话的。”
“谢谢!”荀牧抿抿嘴,立刻说道,随后看向苏平。
“具体地址报一下,我带人过去勘察。”苏平轻声说道,尔后看向荀牧,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武警医院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