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反转
陵阳区距离支队可不算近,为了赶时间,苏平直接拉响了警笛,跟着一路狂飙。
虽说,刑侦队出动的时候,往往都是安安静静的,避免被嫌疑人听到了动静,逃逸现场。
但既然已经派人前去堵截,那自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对苏平这种老刑警而言,自然懂得变通,怎么做合适就怎么做。
半路上,苏平便接到派出所通知,已成功在银行网点抓获嫌疑人卞诚峰。
苏平松了口气,车速放慢了下来,并关掉警笛。
祁渊却皱着眉,感觉有些不对劲。
犹豫了一会儿后,他便问道:“苏队,不对劲啊。这家伙先前也取过钱,但每次都非常谨慎,每个网点就只取一次,跟着就快速换地方,这回怎么会一直待在这个网点里头,等着挨抓呢?”
“能想到这点,你很不错。”苏平点头,夸了一句,才说:“至于具体原因,等到了派出所,一审就知道了。”
祁渊听了,也只能点点头,暂时压下疑虑。他也明白,没有线索,苏平也没法猜出真相,问也没用。
“而且……”苏平忽然再次张口,皱了皱眉,跟着却又摇摇头,把话给咽了回去。
……
半小时后,审讯室。
一进门,苏平的目光便落在卞诚峰左手上。
就如小高汇报的那样,他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吊在胸前,右手则被铐在桌上,限制行动。
“怎么受伤的?”苏平不知想到了什么,第一句话,问的却是他左手的伤势。
“欠毒资,还不上,被打断了。”他撇撇嘴,倒是相当配合。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星期。”他说:“找了家诊所打石膏,又花了三千。”
祁渊一愣,不由也盯着他的断手看了一眼。
“不对劲啊……”祁渊暗想:“如果一星期前,他手就被打断了,又怎么能杀害段坤?哪怕段坤对他没有防备,也没法得手吧?
不,这不是重点。关键是,涂主任分明说了,凶手是个左撇子,左手持刀,在段坤背后割开了他的脖子……
这么说来,他并非凶手?怎么回事?不是他还能有谁?”
想到这儿,祁渊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本以为凶手被抓,本案即将告破,却没想到,被抓住的嫌疑人,并不具备作案条件。
他能想到的事儿,苏平自然也想到了。而且,早在技术队,听小高汇报说卞诚峰左手缠着绷带的时候,就有了怀疑。
苏平眉心拧成了个疙瘩,显然,案情发展到这一程度,即使是他,也真正感觉到棘手了。
抬手将眉心的疙瘩揉开,他又问:“手上的银行卡,哪来的?”
“那娘们儿给我的。”
“哪个娘们?”苏平声音重了许多。
“就……就我女朋友,”他抿抿嘴,说:“赵瑞晴……”
说到这儿,他忽然发现气氛不太对,意识到了什么,情绪激动起来,身子在审讯椅上扭来扭去:“不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是,我吸独,我问道了阿坤银行卡信用卡密码,我还给了那娘们儿钥匙,让她把卡偷出来,就这些了,我全招了,不信你们去查!”
砰!
苏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冷冷的说:“真相到底怎样,我们会去查。现在,你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就行了!”
他张了张嘴,老半天后才问:“到底怎么了啊?是,我承认偷钱不对,但也不至于……”
苏平向祁渊使了个眼色。
祁渊便打断他,说:“段坤死了,他杀。我们怀疑,你是凶手之一。”
“啊?”他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情绪更加激动:“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杀人!那娘们,一定是赵瑞晴那娘们!她杀的人,她想冤枉我!我就说,她怎么这么好心,四张卡都……”
“够了!”苏平再次一拍桌子,冷冷的说:“你都知道什么,赶紧的,老实说出来!”
他缩了缩脖子,冷静下来,嘴唇蠕动了两下,像是在嘀咕着骂人。
“说!”
“是这样,”他一机灵,赶紧回答:“差不多就上个月吧,那娘……赵瑞晴找到我,跟我说没钱了,还欠一屁股债,让我和阿坤……
呃,那个,我和阿坤有点内啥关系,他喜欢我,你们知道吧?唉,其实我接受不了,但没办法,为了钱……”
“讲重点!”
“是是是!赵瑞晴让我借着和阿坤的关系,问出他银行卡密码,然后想办法配个钥匙,她去把银行卡偷出来,把钱取了,然后咱们分账,以后就一拍两散,各过各的。”
“你同意了?”
“我挣扎过……”他本能的就想推脱,但看苏平脸色,又立马低下头去,嗯一声,说:“同意了……
我和阿坤本来也没多少感情,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钱他真的很有钱。跟赵瑞晴在一起也是一样。既然能拿到一大笔钱,那我干嘛还要赖着?弄到钱以后,远走高飞呗,大不了离开余桥。
之后,我就故意用阿坤的电脑上淘宝买东西,很自然的问他登录密码是多少。他也没多想,告诉我了,付款的时候,又说了支付密码。
接着我拿他手机他手机解锁密码我一直知道的上他的几个银行软件试了下,果然,所有银行卡、信用卡的登录密码、支付密码都是同一套,目的就达成了呗。
不过我没敢立马告诉赵瑞晴,不然他前头告诉我密码,后头卡就被偷了钱被取出来,岂不一下就怀疑到我了么?虽然最后肯定兜不住,但至少不能让他立马怀疑我,我才有机会跑嘛。
拖了二十天吧,就上星期,我被人打断手,就想着拖不得了,我自己也急用钱,才把密码告诉赵瑞晴,又偷偷配了阿坤小卖部和他家的钥匙。
阿坤问过我手怎么回事,我没敢告诉他,说摔得。之后也没敢见他,说家里有事……
直到昨天中午,赵瑞晴联系我,给我五张卡,让我去取钱,给她八万,然后再把其中一张卡还她,剩下四张都是我的。
我刚开始不乐意,怕被抓,她又说了,她去干也行,但完事就只给我两万和一张卡……唉,我还是没忍住诱惑,就……”
祁渊和苏平对视一眼,眉头紧锁。
第32章 欺瞒
苏平问明卞诚峰在哪家诊所就诊后,便立即派人前去调查。
等他和祁渊押解着卞诚峰回到支队时,调查结果正好出来上周三,他确实因骨折进了诊所外科门诊治疗,就诊记录和监控探头都能证明。
据他交代,之所以不去医院,是听说医院不管什么病,都得先开一堆化验单,其中就包括验血,他担心自己吸独的事儿因此曝光。
期间,苏平也留意过,他右手相当不灵活,而且他也承认了,自己确实是个左撇子。
“咱们竟然被赵瑞晴摆了一道。”
副队长办公室内,苏平将报告一丢,跟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呵呵冷笑。
祁渊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办公桌边挠头。
“别杵那儿了,拉条椅子过来坐。”他说道,跟着从口袋中摸出烟,分给他一根。
“谢谢苏队。”他接过,点上,闷闷的抽了两口,又说:“我觉得……”
“嘘,”苏平竖起一根手指,随后摇摇头:“别急着发表看法,在脑子里多过两遍。等松过来了再说。”
“哦。”
一根烟抽完,松哥正好来到办公室,敲了敲门,随后走进来,轻笑一声,打招呼说:“苏队……”
“哇,你吃什么了,味儿那么重。”苏平眉头一皱,立马拉开抽屉,翻出一罐口香糖扔给他。
松哥讪笑两声,倒出两粒口香糖扔嘴里,嚼了几口,跟着也拉了条椅子过来坐着,说:“我刚看过报告,赵瑞晴招了,供出卞诚峰,但卞诚峰并不具备作案条件,而且他的口供,和赵瑞晴完全不同。
当然,不排除两人互泼脏水的可能,但显然,赵瑞晴撒谎的可能性大上许多。但……卞诚峰不说了,赵瑞晴也拥有不在场证明,这两人都不可能是直接凶手。”
苏平翻个白眼:“明摆着的事儿,就不用说了。”
“好吧。”松哥点点头,重新组织了下语言,才说:“我觉得突破口还是在赵瑞晴身上。
看审讯记录,她都已经承认自己参与本案了,按说没理由再为凶手打掩护才对。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真凶已死,而且是被她杀害的,所以,她才不敢把真凶供出来。
毕竟这桩案子,她充其量只是高度参与而已,但如果让我们发现,她杀害了自己的同伙,那要背负的罪责显然要再大上许多。”
“不全面。”苏平摇摇头,指头习惯性的在桌面上点着,同时说:“多人作案,将犯罪人维系在一块的,未必只有利益、共同矛盾这类缘由,还可能是出于感情。”
松哥一愣:“你是说,赵瑞晴可能和真凶感情深厚,所以才不愿意把他给供出来?”
见苏平点头,他张了张嘴:“不可能吧?她……她……”
“她什么?”苏平嗤一声,说:“觉得她不像这种人么?呵,在我们这些‘外人’眼里看,或许确实不像,但她自己未必这么想。”
松哥皱眉:“什么意思?”
“先不说别的。”苏平又点上一根烟,说:“就目前调查结果看,她是个安于现状,不思变通的人,这点,你没什么异议吧?”
见他点头,苏平接着说:“换个思路想,你觉得,她究竟是不思变通,还是单纯恋旧而已?”
“这……”松哥琢磨一阵后,摇头说:“我没法分辨。或者两者都有吧,不论是恋旧,还是不思变通,往往不喜欢也不习惯去做出改变。”
“没错。”苏平打个响指:“她或许也看不清自己。但人都会习惯性的往自己身上贴相对正向的标签。
她在潜意识里,很可能认为自己恋旧。而一旦有了这种意识,对自我做出了欺骗,人就会潜移默化的,往潜意识认为的自己而转变。因为,人的性格、思维具备极强的可塑性,尤其在潜意识里认同的时候。
言归正传,如果赵瑞晴将自己不思变通的性格解读为恋旧,那么,她自然就会逐渐转变为一个恋旧的人。
而恋旧者多重感情,她很容易把对一个人的习惯性依赖,认为是爱到深处的表现尤其是那人对她并不错的情况下。
这时候,再加上一点自我感动,自我陶醉,让她将维护同伙曲解成了肉麻的‘为爱牺牲’,那么,认罪后依旧不肯供出真凶,就不难理解了。”
“我明白了。”松哥焕然大悟,重重点头。
倒是祁渊,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苏平见了,便问:“见习生,你有什么看法?”
“我是觉得,”祁渊回过神,赶紧说:“万一她并不知道真凶是谁,而误以为是卞诚峰呢?”
两人一愣,跟着,松哥立马摇头:“不可能。卞诚峰和赵瑞晴的口供,矛盾的地方太多了,再加上卞诚峰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因此,他主动提出这套计划的可能性并不存在,赵瑞晴也不可能有这方面的误会。”
“好吧,是我想当然了。”祁渊挠挠头。
苏平斜了他一眼:“这么长时间,你就在琢磨这事儿?”
“不是,”祁渊赶紧解释道:“我在想,真凶、赵瑞晴、段坤和卞诚峰这四个人的关系。”
“噢?”
“除了真凶之外,其他三人关系已经相当明确了。但,真凶该以什么身份插入其中呢?”祁渊说:“首先,他得和段坤相当熟悉,昨晚给出的条件,除了是左撇子可能是伪装的之外,其他依旧适用。”
苏平点头,示意他继续。
“其次,他和赵瑞晴也得有相当密切的关系,否则不大可能合谋、商量出这么个计划,且配合默契。
最后,陷害卞诚峰至少我认为卞诚峰应该是被陷害的应该不是赵瑞晴一人的主意。
凶手未必是左撇子,却在杀人的时候左手持刀,穿一双,戴一双篮球鞋,这些都符合卞诚峰的特点。
甚至,他翻窗离开现场的时候,两脚在墙壁上踢踏多次,可能都是一种刻意伪装,因为他知道卞诚峰手受了伤,不方便翻窗。之所以不走后门,而选择翻窗,说不得也是为了留下这条线索……”
第33章 怀疑
见苏平和松哥都微微皱眉,祁渊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继续说:
“这些足以说明,他作案的时候,也在刻意指向卞诚峰。但他忽视了一点,卞诚峰是左撇子没错,他手受伤了也没错,但受伤的偏偏是左手。
这个破绽,为卞诚峰摆脱嫌疑的同时也证明了,他认识,或者知道卞诚峰这个人,以及卞诚峰的近况,但却并不熟悉,了解相对有限。
同时,他和赵瑞晴之间,应该也没办法实时交流,或者为了避免被怀疑,而在近期不敢与赵瑞晴走的太近,所以获得的‘情报’才会出现偏差。”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觉得自己似乎没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思。
于是,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后,他又说:“这最后一点,简而言之,我认为他认识卞诚峰,而且对他有意见,但和他又不太熟。”
“依据呢?”苏平终于开口:“仅凭他作案时有意识的陷害卞诚峰这点,不能说明什么吧?或许只是赵瑞晴想拉卞诚峰下水,而吩咐他这么做的呢?”
“依据就是,作案方式。”祁渊解释道:“从咱们这几次接触赵瑞晴的情况看,她确实说得上聪明,但心思还没达到缜密的程度。
她有意识的往卞诚峰身上泼脏水,但在咱们将卞诚峰抓获的时候,阴谋便被完全戳穿了。
如果她心思足够缜密的话,应该也清楚,自己的这点手段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开口‘供’出卞诚峰的时机也不太对。
这就很矛盾了,以她表现出来的能耐,按说根本无法制定出贯穿这桩命案的详细计划,就算勉强想出来了,也没有在碰到计划外的情况时灵活变通的能力。
所以我认为,整套杀人计划,应该都是凶手想出来的,赵瑞晴充其量只是配合凶手罢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赵瑞晴提出,栽赃嫁祸给卞诚峰,应该也不会被占据主导地位的凶手所同意。因为多牵扯进一个人,就一定会增添不少变数,多出许多破绽。
比如,如果咱们早先就锁定了卞诚峰,那他肯定会供出赵瑞晴,紧跟着,真凶也就有了暴露的风险。所以说,如果是赵瑞晴提的意见,凶手十有**不会同意。
那就很明显了,栽赃卞诚峰,是凶手的主意。而如果凶手不认识卞诚峰,且不是对他很有意见的话,怎么会提出栽赃他呢?”
一口气把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的零碎灵感,勉强串成了条线,还算逻辑分明的说出来后,祁渊便眼巴巴的看着苏平和松哥,等着他俩评价。
过了好一会儿,苏平才轻轻点头:“倒也有理。能想到这个程度,小祁,还不错。”
松哥挑眉,暗暗对祁渊比了个大拇指。
祁渊也长松口气苏平能把对他的称呼,从见习生转变为小祁,说明总算勉强认可他的能力了。
“不过……”紧跟着,苏平却拧起眉,话锋一转:“以后能不能直接说重点?巴拉巴拉扯一大堆有的没的。”
祁渊苦笑一声:“我这不是怕……”
“怕什么?怕我们听不懂?”苏平翻个白眼:“说你你就听着,服不服听不听是你的事,但别给我犟嘴。”
“哦。”祁渊只好挠挠头,说:“我知道了,以后还敢。”
苏平瞪他一眼。
松哥岔开话题,说:“要这么讲的话,我想,不仅仅是卞诚峰‘脚踏两条船’,赵瑞晴或许也和另一个人好上了……”
“未必。”苏平摇头:“可能是关系好的亲人,比如哥哥弟弟这类的。兄妹间或姐弟间感情深厚,得知赵瑞晴受委屈了,也很可能为她出头。
但问题在于,赵瑞晴和段坤之间根本没有矛盾,至少目前并未查到这方面的线索。而以她的性格,不大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拿段坤开刀,哪怕他很有钱。所以本案,应该还是这个直接凶手主导的。
那么总结一下,这个凶手,不但同时与赵瑞晴、段坤关系密切,且看卞诚峰不顺眼,本身心思缜密,至少懂些手机、电脑这一块的软硬件技术……”
“满足这一切……不,满足大部分条件的,我只能想到戴宏。”松哥接话说:“不过,戴宏跟赵瑞晴也有一腿么?而且,他不是早早就回了老家,照顾他爸了么?”
“我也觉得戴宏很可疑。”祁渊忍不住插话说:“现场发现的毛发,很可能就是戴宏的。
恰好,他和段坤异父异母,血缘上属于表兄弟关系,和遗传学实验室给出的鉴定结果也吻合……
原本我怀疑,可能是卞诚峰弄到了戴宏的头发,但一来,不大明白他们是怎么跟戴宏接触,弄到他头发的。二来,将戴宏的头发放在现场,无非就是为了栽赃嫁祸,可要为了栽赃,线索指向性什么的不应该更明显一些吗?
他们倒好,线索给的不但隐晦非常,而且不论卞诚峰还是赵瑞晴,都压根没有提到戴宏。
所以我觉得,栽赃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了,那头发,就是凶手作案过程中不慎落在现场的。”
“还是绕不过去那个问题。”松哥摇摇头:“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怎么作案?”
“如果这个不在场证明有问题呢?”祁渊不死心,追问道。
苏平眉心一拧,说:“按当地同事的说法,这段时间,戴宏都在医院……我再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看证明人是谁吧。”
说着,他便掏出手机,起身走到一边,拨了通电话。
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说:“证明人是戴宏的父亲、他父亲病友极其家属,还有护士。”
“证明人倒是多,比想象中来的充分许多。”松哥眼珠子一转,便说道:“不过也并非无懈可击。
只要近段时间,他确实一直在病床便照顾着他父亲,只中途离开一两天,且又找了护工帮忙看着,他父亲再帮他打打掩护的话,病友和护士的主观记忆就很可能被引导,从而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这样。”苏平有了主意,说:“松,余桥方面侦查工作,交给你继续负责,查查看是否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小祁,明天早上,你跟我去一趟烟虎县,咱们会会这个戴宏!”
第34章 小贼
晚上吃完饭,祁渊才苦哈哈的想起来,自己回不去家……
这个点,开锁师傅早就下班了,而先前答应帮他开锁的松哥,由于白天太过忙碌,也早已把这事儿抛到脑后。
没办法,他只能接着在值班休息室里继续凑合一晚上。
掏出手机,他又发现另一间蛋疼的事儿由于一天两夜没充过电,即使一直没怎么玩儿,手机电量也已经见底了。
好在支队附近就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赶紧跑过去,买了套便宜的充电设备,祈祷句千万别炸,便回到支队将就着用了。
翌日清晨,他依旧早早起来,瞅见手机一切正常,电也充满了,这才松了口气,跟着轻手轻脚的洗漱完毕,便赶紧往家里赶,找了个开锁师傅帮自己打开门,回到自己小窝里瞅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少,这才松了口气。
在茶几上找到钥匙,他忍不住苦笑两声,自己这记性,丢三落四的,出门竟然能把钥匙落家里。
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把衣服、洗漱用品放进小行李箱里,再揣块充电宝,他便出了门。
“糟糕!”门一锁上,他心里就咯噔一声:“mmp,我好像又忘记带钥匙了……”
犹疑两秒,看眼时间,他还是跑去找了开锁师傅。
……
八点半,祁渊打车来到高铁站东广场,给苏平打了个电话。
“怎么才来?”汇合后,苏平眉头一皱,看了眼表,说:“还有二十五分钟就发车了。”
“抱歉,碰到了点情况。”祁渊赶紧解释一声。
苏平摆摆手:“我先过安检,在登车口等你,你快些取票去。要误点了就自己办改签吧!”
“好……好的。”
所幸这会儿不是什么高峰期,取票处和安检口人都不多,他很快就取好票过了安检,随后来到登车口跟苏平汇合。
这趟车,余桥属于始发站,登车时间相对较长,两人汇合后,便直接检票上车了。
祁渊正想献殷勤,帮苏平的行李箱扛上货架,但嘴刚张开,苏平就已经放好心理了,他只能干咳两声,把自己行李放好,坐在苏平边上。
车厢内的乘客不大多,祁渊便压低声音问:“苏队,咱们到了烟虎县,该干点啥?或者说,怎么展开调查?”
“总的来说,就两个任务。”苏平轻声回答:“尝试证否戴宏的不在场证明,以及想办法取得戴宏的生物学检材。
这两个任务,如果能同时完成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至少也要完成其一,到时候,咱们同样能具备传唤他接受调查的条件。”
“明白了。”祁渊点头。
道理很简单,自然不需要苏平刻意展开解释。
但他依旧还有疑惑,便追问到:“可,咱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跑到烟虎县去呢?直接再审一审赵瑞晴不是更直接吗?”
“还审?”苏平写了他一眼:“大胸弟,她短短十来个小时内,已经接受过一次问询,两次审讯了,一遍遍的,咱们的套路她已经摸得门儿清。
再说,她已经承认自己参与命案了,却依旧不肯供出真正的同伙,你觉得光靠攻心,能拿下她吗?
不可能的,从她身上已经没法取得突破了,死心吧。”
祁渊挠挠头:“那,荀队不在,苏队你也走了,支队不会出乱子吧?”
“不至于。”苏平摆摆手:“政委老赵头坐镇着呢,他虽然平时不管事,但我和老荀都不在的时候,有他管着,短时间也出不了什么差错。”
“哦。”他轻轻颔首。老赵头他也见过,五十来岁的老刑警了,顶着张严肃脸,不苟言笑的,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点点头,感觉上颇有威严的样子。
列车缓缓开动,这节车厢内依旧没多少人,说起话来没什么顾虑,聊了几句之后,祁渊也发现,苏平其实没什么架子,看着似乎有些高冷,不大爱主动开口闲聊,但也不至于难相处。
慢慢的,祁渊也放开了点,问道:“苏队,我听说,荀队他干什么去啦?听说他走了有一个来月了。”
“你问这个干嘛?”苏平斜了他一眼,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见此,祁渊也只能耸耸肩,回了句没什么。
还想再扯些话题,和上司增进增进感情,就见苏平直接戴上耳机,身子往靠椅上一压,自顾自的假寐起来,没办法,祁渊也只能翻出手机,自己一个人刷起微博来。
……
三个半钟后,两人抵达烟虎县。
在高铁站附近找了家小餐馆吃了点东西,苏平便打开导航,在查着什么。
祁渊问道:“苏队,咱们现在去哪?县局?还是直接去医院?”
“先租车。”他双眼依旧盯着手机,一边翻看,一边说:“我们可能要在这儿待个一两天,没车不方便,先租一辆,然后去县局递交介绍信,取得当地同事配合。”
“哦。”祁渊点点头,并将这些都暗暗记下,将来如果需要出差的话,这些经验肯定用得上。
“好了。”苏平说:“搞定,下好订单了,过去办手续提车就行……你吃完没?”
“吃完了。”
“那走吧。老板,买单!”
“我来我来!”祁渊赶紧起身,跑到收银台边。
“啊!”
刚摸出钱包,就听到身后一声惨叫。他本能的回头看去,就见苏平一手抓着手机,另一手反扭着个人。
“撒,撒手!断了,要断了!”那人表情扭曲,咬着牙,一面惨叫,一面嚎着让苏平撒手。
见苏平不为所动,他咬咬牙,左手往腰上一摸,抽出把匕首就往苏平胸膛刺去。
苏平嘿一声,扭着他手腕的胳膊用力一推,他便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还是没能包吃住平衡,身子后仰,屁股重重的砸在地上。
“呵!”苏平冷笑,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迅速蹿到他身前,一脚踢在他手腕上,匕首便飞了出去,跟着直接从腰间取出手铐,盯着他说:“小砸,胆儿挺肥啊,我就坐边上,还敢伸手摸桌上的手机?”
第35章 好主意
不一会儿,就有铁路派出所的民警闻讯赶来,询问怎么回事儿。
苏平表明身份后,他立马打了声招呼,跟着把小贼手上的手铐解开,换上自己的,原手铐还给苏平,便将人给带走了。
“以后注意点,”苏平把手机递给祁渊,轻声说:“要我没留意,你就得买新手机了。”
祁渊苦笑一声,将手机揣好,赶紧说:“谢谢苏队。”
“走吧,提车去。”
……
四十分钟后,苏平驱车从租车行离开,驶向县局。
在县局附近找了家宾馆办好入住手续,将行李先放进房间里后,两人便直奔县局办事窗口,登记手续。
“老苏?”
递交上介绍信,正办手续已获得当地刑警协助的时候,他俩忽然听见有人在叫苏平。
苏平回过神,嘴角微微扬起:“老薛,好久不见,拜托你帮我查的事儿,查怎样了?”
“嗨呀,那些表面信息,早就查个七七八八了,就等你来。”中年刑警摆摆手,大踏步蹿了过来,跟着瞅了祁渊一眼,又爽朗的对苏平笑道:“呐,你带的新人啊?不给我介绍介绍。”
“他叫祁渊……”
“呃,奇冤?”刑警眨眨眼睛,有些纳闷:“怎么起这个名字?”
祁渊挤出疏远的微笑。
“咳咳,”苏平干咳两声,拍拍祁渊后背,说:“小祁,这是老薛,叫薛卫,我老战友,退伍后我考了余桥,他考到这边。”
跟着,他眼睛一斜,见文员办手续还要一小会儿,便又扯回正题,对薛卫问道:“说说看吧,都查到什么了?”
“嘛,很表面的一些东西,更深入的还没来得及查。”薛卫耸耸肩,说:“戴宏他妈,也就是段坤继母,大概半年前因胃癌去世了。
至于他继父,段坤他爸嘛,严重三高,尤其血糖,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之前还因糖尿病足,足部皮肤溃烂而住了有半个月的院,除此外各种慢性病也一大堆,估摸着也没两年好活了。
如果真像你猜的那样,戴宏杀害了段坤的话,我想动机应该是出于遗产。段坤他爸虽然是个暴发户、大老粗,没什么底蕴,但真心有钱,存款至少两千万,省城里有三套房,县里还有套大别墅。
这么大一笔钱,足够让两兄弟反目了。戴宏如果有把握把自己摘干净,害死段坤还是有可能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说:“不过……据调查,这两兄弟之间的感情一向都不错,尤其段坤,一向很让着戴宏,不和他争抢什么,戴宏也蛮敬重段坤的,整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但这种表现给外人和长辈看的东西,往往也做不得准,天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儿,有没有什么矛盾。”
苏平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子,沉思一小会儿后,又问:“找到破解戴宏不在场证明的证据了么?”
“没呢,哪有那么容易。”薛卫摆摆手,跟着身长脖子往文员的办公桌上瞅了眼,问道:“哎,手续是不是办完了?”
“是的。”文员递过来两份装订好的报告,上边有着盖好余桥公安刑侦支队、烟虎县公安局公章的介绍信和协查通知书,说:“都办好了,薛队,麻烦你将报告入卷。苏队,你们这份自己保留好就行。”
“麻烦了。”苏平客气的说一声,便将报告递给祁渊,让他收进公文包里头,跟着一面和薛卫往他的办公室走,一边调侃道:“行啊,都成薛队了。”
“切!”薛卫撇撇嘴:“你都联系我帮你查这桩案子了,还能不知道我升职的事儿?再说,许你当副支队长,就不许我当大队长啊,你丫瞧不起我是不是?”
“还真有点。”苏平挑眉:“服役的时候你丫就不靠谱,整就一个二愣子……”
“停停停,”薛卫赶紧打断他:“还有新人在呢,你少说两句成不?我不要脸的啊?”
苏平忍俊不禁,跟着又板起脸:“好了,说正事,你能调给我几个人?”
“一个探组,六人,再多就不行了。”薛卫说:“不是兄弟不帮你,咱们县警力资源一向紧张,腾出一个小组已经是极限了。”
“没事。”苏平点点头说:“六个人,足够了。”
“那我现在就让他们……”
“不用。”苏平摆摆手:“暂时也没什么紧要的任务,这样吧,让他们继续深入调查戴宏一家的情况就好了。如果有需要,我再通过你通知他们。”
“好。”
苏平顿足:“也没必要去你办公室坐了,你去忙吧,不打扰了,我和小祁先去一趟医院,会会这个戴宏再说。”
“我跟你们一块去吧,这里我比较熟。”
“也好。”
……
烟虎县县城并不大,也就高铁站离得比较远罢了,再加上租车还得确认身份,过过手续,先前才耽误了这许久。
这会儿从县局去县医院,也不过只花了十来分钟而已。
薛卫早先已经把戴宏的基本信息查的差不多了,他父亲所在病区和病房自然不例外。
楼梯上,祁渊忽然开口:“苏队,我有个想法。”
“噢?”苏平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怪不得一路这么沉默,感情在琢磨事儿呢。说说看吧。”
“是这样的,”祁渊说:“咱们想要证否戴宏的不在场证明,恐怕没那么容易;同样,想弄到他的生物学检材,也需要个由头,他要不配合,咱们也不能强来……”
“没必要强来啊,”薛卫挑眉:“掉落头发,划伤手指……等等之类的,我们只要收集这些‘遗落’的检材不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得看运气,短时间内未必能收集到。”祁渊摇摇头,说道:“咱们不如小小的绕个弯,改收集他父亲的生物学检材……”
“好主意!”苏平眼前一亮:“咱们只需要做个亲子鉴定,确认嫌疑人与他存在亲子关系,就能间接证明戴宏的嫌疑了。
“是呀!”薛卫也忍不住拍了拍祁渊的肩膀,说:“戴宏他爸是医院的病人,想弄到生物学建材再容易不过了。小伙子,可以可以,真有你的,脑子挺灵活!”
第36章 翻脸
三人走进病房,就看到戴宏正坐在小马扎上,一面削着苹果,一面有说有笑。
听到门口动静,他抬头瞅了一眼,愣了两秒:“你们是……”
不等苏平三人开口,他又认出了薛卫,立马放下苹果,站起身问道:“薛警官?你怎么来了?”
祁渊略一思忖就明白,先前询问戴宏,得知他具备不在场证明的时候,薛卫应该没有瞒着他,被认出来也是正常。
紧跟着,他又迅速左右一瞥,打量起病房来。
病房面积不大,十多个平方,一共三张床,带个卫生间。除了戴宏边上那张床躺着人外,另两张都是空的,白色褥子叠的整整齐齐,摆在床尾,想来老病人应该已经出院了,新病人还没“入住”。
与此同时,苏平直接走上前去,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并说:“你好,戴宏戴先生是吗?我是余桥公安刑侦支队的刑警,苏平,这位是我同事祁渊。”
“你好。”戴宏回道,跟着迅速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老父亲,见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报纸翻阅起来,似乎不想理这里的事情,便又小声的问:“苏警官,你们是为我哥的案子来的吧?”
“没错。”苏平点头。
戴宏又看了他父亲一眼,压低声音说:“警官,咱们出去说行吗?我爸需要休息。”
“好。”苏平再次点头,对薛卫使了个眼色,说:“老薛,麻烦你照顾下戴老先生,我们出去聊两句。”
“行,交给我吧。”薛卫笑笑,很自然的将戴宏削了一半的苹果拿起来,一面继续削着,一面没话找话,想和老先生闲聊两句。
苏平见了,转身就走。祁渊挠挠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儿不应该想办法取得病人身上的生物学检材吗?闲聊个什么劲儿?
但下一刻,他明白过来,苏平可能打算两开花,一面试着询问戴宏,看能否从他身上直接获取线索,另一面则留下薛卫,取得他父亲身上脱落的细胞。
……
楼梯间,苏平摸出烟,散了两根,点上,没说话。
戴宏抽了几口,有些站不住了,便问:“苏警官,我弟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抓住嫌疑人了吗?”
“嗯。”苏平也不隐瞒,闷闷的应一声,说:“抓住个嫌疑人,女的,宠物店员工,叫赵瑞晴,你应该认识。”
说着,他抬起头盯着戴宏,这家伙定力倒挺强,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便又问:“她供出了个同伙,你猜是谁?”
戴宏微微皱眉:“我怎么会知道?我哥他为人随和,平时根本不会得罪人的。嘿,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是啊,你哥为人随和,”苏平点了点头:“所以你就不奇怪,赵瑞晴她为什么对段坤下杀手么?”
“得了,苏警官,不要和我玩这些语言游戏,没有用。”戴宏摆摆手说:“从薛警官调查我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怀疑我。
但这些天我都好好的待在医院,我爸,护士都可以证明,怎么可能杀人?真怀疑我,行啊,拿出证据来。”
“证据自然是有的。”苏平露出一丝微笑,看向祁渊:“小祁,把dna报告拿出来。”
祁渊立马点头,没有多问。
既然苏平在来之前就计划好,要么证否戴宏的不在场证明,要么取得他身上的生物学检材,嫌疑人的dna报告自然会揣带着。
他翻开苏平的公文包,翻找几下,就找到了一份报告,看了苏平一眼,便直接递给戴宏。
戴宏接过报告扫了两眼,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
苏平便说:“凶手百密一疏,在现场留下了几根头发。很幸运,头发上带有发囊,我们在上面提取到了dna。”
“怎么?”戴宏终于慌了,眼珠子快速转动,烟头也被他扔地上踩灭了,脸上却依旧强作镇定,问道:“现场的dna是我的?”
“还没办法证明。”苏平一面说,一面盯着他。
见他果然松了口气之后,苏平又冷笑两声:“但,老薛很快就能取得你爸的细胞,回头一鉴定,嫌疑人和你爸具备亲子关系……”
戴宏脸色再变:“你们这是违规办案!”
“并没有。”苏平耸耸肩:“老薛会取得你父亲的同意,让他自愿提供自己的细胞供给我们鉴定,而且,这一切,包括你我现在的对话,都会有执法记录仪记录下来。
证据形式合法、采集和应用程序合法、来源合法、查证属实,这就是合法证据,足以证明你的犯罪嫌疑。”
顿了顿,苏平又接着说:“戴先生,先前只是怀疑,但现在,我有把握确定你就是凶手之一,我劝你……”
“那又怎样?”戴宏深吸口气,反而冷静下来:“我有不在场证明,不过几根头发而已,能说明什么呢?
我平时工作压力也大,每天都掉头发,说不准是有人刻意收集了我头发栽赃嫁祸呢?再说了,我也时常去我哥店里,光凭几根头发,就算能证明我有嫌疑又怎样?那也只是嫌疑而已,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杀的人?”
“确实没办法认定。”苏平不以为意,耸耸肩:“但凭此足以申请批下据传通知书,扣押你二十四小时了。
嗯,别小看这二十四小时,拘传令下来了,也意味着,咱们足以动用一些强制手段,对你进行全方位的排查,不在场证明,很好排除的。”
见他依旧强作镇定,苏平也掐灭烟头,跟着说:“怎么,不信?自以为离开的法子足够隐秘,咱们找不到证人?
抱歉,咱们根本不需要找证人,只需要联络运营商就成你应该注意到了吧?跨省市的时候,运营商都会给你发一条信息,欢迎来到……”
戴宏终于勃然色变,猛地把手头的报告往苏平脸上一甩,跟着转身就跑,几步便蹿下了半层楼梯。
“呵!”苏平一挥手,打掉报告书,跟着冷笑两声,大步一跳,便直接跳下楼梯,跟着右手呈爪,往戴宏肩膀抓去……
第37章 招供
一阵天旋地转,等戴宏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趴到了地上,双手反剪,腰间也被苏平用膝盖顶住。
腕间冰凉的触感告诉他,自己已经被戴上了手铐。
苏平呵呵冷笑:“得亏我今天心情好,否则就凭你妄图逃跑这事儿,我就能把你打出屎来,或者把你脑袋塞进裤裆里。”
下一刻,苏平扼住戴宏命运的后颈,把他拉了起来,同时低喝道:“老实点,不然有你受的!”
等他俩一步一步走回来的时候,祁渊才咽了口唾沫,问道:“苏队,咱接下来怎么办?回县局等着吗?”
“不急,”苏平抬脚踩灭祁渊落地上的烟头,跟着弯腰,将三枚烟头都捡了起来,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重新给他散了根烟,点上,才说:“等老薛取得检材,咱们再一并回去。”
跟着,他看向戴宏,轻笑一声,继续说:“当然,能不能拿到他老豆的检材,这会儿已经不重要了。
落在现场的dna,可轻易推翻的不在场证明,被拘留羁押在看守所里的同伙……戴宏,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戴宏恍若未闻,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平也不在意,闷闷的抽着烟。
很快,他手机响了,摸出来一看,也不接,直接走出楼梯间,招了招手,便将电话挂断。
老薛小跑着过来,看向双手被反剪的戴宏,哟一声:“你们这边,收获很大嘛,人就拿下了?”
“嗯哼,”苏平摆摆手:“你这边呢?”
“很顺利,”老薛说:“他爸肯定知道点内幕,但为了替儿子掩盖罪责,表面上配合的不得了,基本可以说有求必应,话语上用点小技巧,就轻松的提取到了口腔上皮细胞。”
苏平抿抿嘴,摇头说:“可惜,如果他真知道内幕的话,有先前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行为,恐怕一个包庇罪是逃不了了。”
“不!”戴宏忽然回过神来,激动的吼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这件事跟他没关系,我骗他的,我骗了他,他不知情!冲我来啊,有本事冲我来!招,我招!我什么都招,你们别为难他!”
“噢?”苏平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没想到,戴宏还是个孝子,倒真是个意外之喜了。
……
“我其实一直恨着段坤。他爸为人下作,勾引了我妈,这才导致我爸妈离婚。我爸就是个受害者,所以我的立场一向站在自己父亲这边。可惜,爸妈离婚的时候我还小,抚养权被判给了我妈。
倒是段坤,可能他还有点良心,因为他爸下作的手段而感到愧疚吧,对我一向不赖,只是……我不领情!
那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所以我软磨硬泡,说服了我妈,从段坤他爸那拿了一笔钱,就在三年前,也就我是十六岁那年,放弃了学业,独自跑到余桥开了家店,生意还不错。”
听到这儿,祁渊抿了抿嘴。
祁渊知道,不管他怎么说,独立创业的时候,他也仅仅只有十六岁而已。
小小年纪,就接触到了社会上那些尔虞我诈的玩意儿,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他尚未健全的三观就此扭曲,巨大的压力,恐怕会把他压垮。
这样的压力,或许会让他更仇视段坤,继父和自己母亲。
母亲离世,继父也没几年好活了,可能留下的一大笔遗产,就成了契机,让他产生杀死段坤,熬死继父,继承继父的一切,回头供养自己父亲的契机。
“怎么认识赵瑞晴的?”苏平忽然问道,这桩案子,还有个重要的同伙。
“偶然的机会吧。”戴宏说:“我平时没事就喜欢刷小视频,直到刷到她配音的游戏视频,迷上了她的声音,有了心动的感觉。我打赏了不少钱,最终加了她好友,发现她也在余桥,就约她见面。”
之后的脉络,很清晰了。
相隔六岁的男女,离奇的聊得来,两人很快成了朋友,然后感情便急剧升温,最终走出了那一步,在小宾馆里为爱鼓掌,啪啪作响。
之后,他发现赵瑞晴吸独,发现她有男友。他先是气急败坏,但在冷静下来,且得知她男友卞诚峰和段坤有一腿后,心态就完全转变了。
他开始利用现有条件布局,制定了一套杀人与栽赃的计划。
整个计划和苏平、祁渊等刑警推测的,并没有太大差别。他先是花大价钱买了根可联网,采样率极高的录音笔,以及配套的高保真输出设备,让赵瑞晴模仿段坤的声音。
等成功学会之后,戴宏就让赵瑞晴联络卞诚峰,蛊惑他套出段坤的储蓄卡与信用卡密码。
等密码到手后,就像赵瑞晴说的那样,戴宏就登录了他的信用卡app,开始网上贷款,并让赵瑞晴向亲朋借钱。
然后,便将卡交给卞诚峰,让他去取钱,让他开着段坤的车远走高飞。
同时,戴宏借着父亲生病这一契机,飞回老家,在医院里照顾父亲,营造不在场证明,只在动手这天才打黑车赶到余桥,动手后又立即回去。
说白了,模仿段坤的声音,一方面是拖延时间,为戴宏的不在场证明再上个保险,另一方面,也是为后续的栽赃计划铺垫。
戴宏相信,以卞诚峰的贪婪与无脑,弄到这笔钱后,肯定会远走高飞,到时,警方通过银行流水之类的线索,也只会盯上卞诚峰,哪怕他落网了,也是百口莫辩。
但他没想到,贷款和借来的那笔钱,自己看不上,赵瑞晴却无法完全抵御这一诱惑,向卞诚峰要了八万块钱,且自己还留了张储蓄卡,并在被捕后,自作聪明的直接把卞诚峰抛了出来。
更没想到,自己从赵瑞晴这边获知的线索并不完全,他单知道卞诚峰是个左撇子,且前段时间手被打骨折了,却不知道骨折的正好是左手。
而且在作案时,还被段坤揪下了几根头发……
“不对。”苏平忽然说:“想要栽赃嫁祸给卞诚峰,同时拖延时间,给不在场证明加保险,并不需要伪装成段坤的声音那么麻烦。”
第38章 新案
“段坤的储蓄卡里本就有不少钱,只要把卡和车交给卞诚峰,他自然忍不住诱惑,会开着车拿着卡远走高飞。绕这么大个弯子,反倒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你何必画蛇添足?”
说到这儿,苏平眼睛微微一眯,冷冷的问道:“赵瑞晴恐怕也只是你的弃子吧?
我猜猜,若非咱们运气好,迅速若定了赵瑞晴,若非卞诚峰并没有如你计划中那样,逃出余桥,你事后肯定会再找机会,把赵瑞晴杀害,再嫁祸到卞诚峰身上,对不对?
那样一来,所有的罪责,都会被卞诚峰背下,真正意义上的百口莫辩,而参与犯罪,知晓真相的赵瑞晴又死了,疑似‘因分赃不均而被同伙杀害’。
始终隐藏在幕后,没有暴露分毫,又有着不在场证明的你,自然可以摘个干净,稳稳当当的熬死继父,继承遗产。
这才是你非得拉赵瑞晴下水的原因吧?毕竟,若非咱们发现卞诚峰左手骨折,而且你在现场还留下了几根头发,哪怕赵瑞晴没死,说不定都真会被你给骗过去。
为了伪造出这么个看似合情合理的‘真相’,迷惑我们的眼睛,可真是煞费苦心。”
戴宏双眼怒睁,嘴巴长得老大,愕然的盯着苏平。
“不用这么惊恐,这些事你还没来得及做,没有付出行动,这份罪扣不到你脑袋上。”苏平摆摆手,冷笑着说:
“但……你可知道,哪怕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赵瑞晴也没有供出你,反而‘自作主张’,把卞诚峰给拉下水了?
就是在她罪责已经确定,无从变节的情况下,在立功、从宽处理的诱惑之下,她依旧在用自己的办法维护你,而你,却处心积虑的想坑害她,杀死她。
戴宏,你的心,可真脏!”
……
翌日中午一点,戴宏被押解会余桥市。
他戴着沉重的镣铐,被俩刑警押着,走到大铲湾之畔,扬了扬下巴,说:“杀人的匕首,染血的衣服、鞋子,还有被我敲碎的监控硬盘、录音笔,都被装进行李箱里,塞了石头,沉到这一片海域了。
具体位置我也记不得了,我当时就从这儿出去,向着这个方向,用提前买来的小船划了有半个钟,大概划出两三百米左右吧,就把行李箱丢了。
我也想划的更远一点,但浪太大,我怕翻船。就是丢行李箱的时候都差点翻了……”
苏平轻轻点头。这片海域,时常有海钓爱好者租小船出去筏钓,这些船构造简单,最低级的更是靠人力划动,不值钱,戴宏能买到一条也不奇怪。
他扭过头,看向蛙人队,轻声说:“麻烦你们了,把证据搜出来吧。”
蛙人队的负责人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便招呼着队员上了两艘快艇。
等他们就位后,俩刑警才押着戴宏登艇,指明个大概方向,方便蛙人队搜查。
苏平左右瞅瞅,找到块大石头,立马快步走过去,抬手拍了拍,跟着一屁股坐下去,点根烟,眯着眼看向远方。
这会儿正是正午,火辣辣的阳光倾洒在海面上,很是刺目。海岸上也升腾着缕缕蒸汽,酷热难当。
“呼……”正吐出口烟气,苏平忽觉眼前一暗,不由抬起头,就见祁渊站在边上,撑着把遮阳伞。
看见苏平的目光,祁渊笑笑,说:“苏队,这会儿太阳大……”
苏平翻个白眼,抬手“抢”过遮阳伞,跟着屁股往边上挪了挪,下巴一扬,说道:“坐吧。”
“哎!”祁渊一屁股坐下,又接过他递来的烟,拿出一根,把烟盒子还给他,点上,又问:“苏队,你说啥时候能把证据给捞出来哇?”
“难说。”苏平摇头,把烟叼在嘴里,抬手一指,说:“大铲湾这么大,有三十平方公里,哪怕戴宏指了个方向,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别看这片海域风浪不大,还算平静,也有不少渔农在附近拉起了网箱搞养殖,但底下肯定也还有暗流涌动,就算戴宏在行李箱里塞了好几块大石头,也难免箱子不被冲走。两天时间,搞不好都被冲出几百米了。
这里水质也就一般,下边能见度很低的,阳光很难穿透下去,搞不好就一片漆黑,蛙人队的同事只能打着灯一寸寸的摸寻,恐怕得忙活好一会儿,一两天都未必有结果。”
祁渊若有所思,问道:“所以,很多犯罪嫌疑人,都选择把犯罪工具、受害人尸体沉河沉海,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吧?”
“差不多。”苏平点点头,拇指在烟嘴上摩挲着,说:“他们未必清楚打捞工作究竟多难,但也能猜到,水里的尸体、凶器,只要不自己浮起来,就很难被发现。
一般来讲,想要掩盖罪行,处理尸体的法子无外乎就是抛尸、藏尸、毁尸或者几者相结合。
别的不说,单抛尸看,最保险也最简单,成本最低的方法,无外乎就是扔到深山老林,或者沉尸水底两种法子。
咱们余桥,少山多水,仅有的几座山也都弄成了森林公园,开发度很高,抛尸深山不是个好路子,所以不少凶手都会选择水路。
就因为这个原因,每年,尤其夏天,指挥中心那边都会接到报案,什么钓鱼钓到断肢啊,游泳发现死尸啦,很多。当然,有的是被害抛尸的,也有意外溺死的,还有自杀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艘快艇迅速往岸边蹿,他愣了愣,抬手瞅了眼烟头,纳闷道:“今天运气这么好?一根烟的功夫,证物就找到了?”
快艇很快靠岸,一名蛙人脱掉脚蹼,跑到苏平面前,一面喘粗气,一面汇报道:“苏……苏队……呼,海底下……海底下……”
苏平站起身,递给他一根烟,说:“别急,慢慢说,找到证物了?”
他连连摆手,跟着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又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海底下发现一具尸体,和杠铃绑在一块……”
祁渊一愣,忍不住瞅了苏平一眼。
刚说到沉尸,这就发现了一具,莫非苏平这张嘴开过光?
第39章 勘察
在蛙人队的工作下,受害人尸体很快被打捞上来。
祁渊紧跟着苏平迎上前去,就见尸体与被棉被包裹着,足部、腰部与颈部各绑了绳索,与杠铃捆绑在一块。
苏平蹲下身,将褥子掀开一角,露出死者狰狞可怖的容貌。
祁渊快速扫了尸体面部一眼,便迅速挪开目光,看向与尸体绑在一块的包胶杠铃。
苏平也只是大致看一眼而已,并没怎么动尸体,免得对之后的法医尸检产生影响。
很快他便站起身,看向祁渊,问道:“有什么想法么?”
“首先,尸体头发较长且细,应该是女尸,”祁渊想了想,说:“其次,这杠铃有点奇怪,杠铃左右两端的杠铃片数量并不相同,足端有五片,头端则仅有三片。
而且杠铃片顺序凌乱,并非从大到小或从小到大排列,其中,足端杠铃片规格从内到外分别为10公斤、7.5公斤、12.5公斤、5公斤和7.5公斤,头端则为两片12.5公斤夹着一片5公斤规格的杠铃片。
以此为依据,我想凶手在抛尸的时候,应该是相当匆忙、紧张的,以至于都没心思好好的安装杠铃,将部分杠铃片一股脑的全部装上去,和以棉被包裹着的尸体一捆绑,就直接丢进海里了。”
“嗯。”苏平轻轻颔首:“抛尸人心理素质不强,此前应无杀人经验,这是一点,还有呢?”
“还有……”祁渊强忍着不适,盯着尸体颜面部瞅了许久,接着说:“从受害人颜面部看,尸体已形成**巨人观。
其面部膨大,皮肤带明显的污绿色,大面积表皮剥脱,毛发脱落,双眼怒瞪且眼球外突,舌尖挺出口外,上下唇外翻呈漏斗状。
且死者额部、颊部有明显鱼类啄食痕迹,导致皮肤、肌肉出现一定程度的缺损,最严重处可见颌骨、额骨。
考虑到尸体被发现的区域离海岸较近,且更远处存在大量的养殖户拉起的网箱,这片海域野生鱼类数量应该很少,再结合尸体腐烂进程和被啄食程度来看,死者被沉尸至今,应该超过一周时间了。”
苏平意外的瞥了他一眼,问道:“你还懂尸检?”
“懂一点点,”祁渊解释说:“大学期间,去法医学院旁听过几节课,也去图书馆看过这方面的专著,不过只懂些理论的东西,没有实践的机会。”
“挺好。”苏平赞许的点点头:“想要当好刑警,除了本专业的侦查外,其他方面也该有所涉猎。”
话音刚落,他又抬头抽了抽,笑道:“老和小柴来了……嗯,都让让,让他们进来。”
“苏队。”几人向苏平打了声招呼,便立即分工干起活来。
拍了几张照片后,老便用剪子剪断绳结两端,将绳结抓在手中,仔细瞅了两眼后,说:“凶手用的是‘8’字结啊,这种系结,寻常人可打不来。”
祁渊对这方面相当有兴趣,忍不住问道:“主任,这结有什么讲究?”
“也没有。”老摇摇头:“实际上,‘8’字结在诸多专业绳结当中算是最简单的了,一学就会,只是寻常人也不会去学,毕竟生活中,随随便便系两下,最多打个蝴蝶结就能应付大多数场景了。
当然,相比于蝴蝶结和普通绳结,‘8’字结的优点也相当明显,最重要的一点,用‘8’字结连接的两个绳头,强度很较大,非常牢固,缺点则是高强度受力后不容易解开。
像这种沉尸案,用‘8’字结将尸体和重物固定,倒也确实蛮适用的。”
说着,他便将绳结放进证物袋中,又将棉被彻底掀开。
一股浓烈的恶臭,瞬间发散开来,让不少民警本能的后退两步,皱了皱鼻子。
“果然,尸体已形成**巨人观了。”老啧一声,说:“尸表未着衣物,是具裸尸,女性,年龄暂时不好判断,只能确定,应该成年了。
嗯?胸锁关节下约三毫米处水平面,有一道相对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下端皮肤颜色相对深些,偏红色,上部分皮肤颜色则明显浅淡许多……”
苏平听了,眼珠子一转,问道:“皮肤颜色的区别,是不是由于温度不同引起的?”
“很有可能。”老说:“如果分界线以下的部位,处在较高温环境中,皮肤血管扩张的话,确实会存在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不过尸体**程度太高,在海水里泡了蛮久,否则的话,这道分界线应该还会更明显些。”
祁渊有些纳闷,问道:“什么情况下,会导致尸体部分温度高,另一部分所处环境温度低呢?她又没有被分尸……”
苏平斜了他一眼,撇撇嘴说:“怎么,你没泡过脚吗?”
“呃……懂了。”祁渊一。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但本身并不蠢,苏平这么提醒后,他立马问:“这么说,死者遇害的时候,身子被泡在热水里头?”
“准确的推断,死者应该是在洗澡的时候遇害的。”老说:“没有人会在杀人后把死者放进热水里,之后又捞出来沉海。”
祁渊若有所思:“这么说,案发现场有浴缸?死者死在浴缸里的?”
“应该是。”老颔首,跟着继续尸检,说:
“尸表存在两处明显损伤,都是锐器伤,切创,一处在左手腕部,一处在颈部,自左颈起,颈部中段止,左高右低,死者颈动脉、桡动脉断裂,死因初步推测为失血性休克。”
讲到这儿,他忍不住嘿一声,嘀咕道:“他杀案中,单纯切创可不常见,一般都是砍切创或刺切创才对,除非死者失去了抵抗能力……
而且,左手腕部、颈部的创缘可见小皮瓣,创口附近还有与主创口方向接近的,细密、浅表的切痕,这是典型的试切创,创角处还有多个小创角和延续的拖刀痕,这些都是典型的自杀征象啊。
难不成,本案还是桩自杀案?”
第40章 时间
尸体与杠铃、棉被,很快被拉回支队,做进一步的鉴定。
苏平则指挥蛙人队,在这片海域继续搜查虽然出了新案子,但旧案尚未完结,可不能轻易放下。
他们今天运气着实不错,下午四点左右,便捞出了被戴宏沉入海中的行李箱,把证据拉回去做个鉴定,这桩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傍晚七点,苏平又领着祁渊来到支队地下一层解剖实验室。
一进门,老便回过身瞅了眼,打了声招呼,便扭回头去,似乎在写着什么东西。
尸体则被摆在解剖台上,也不知工作是完成了,还是才进行到一半。
苏平问道:“老,怎么样,工作完成了?”
“没呢,”老摆摆手,手中动作不停,解释说:“尸表线索比较多,勘察起来也比较麻烦,有点棘手。工作才进行到一半,我先整理下线索,等会还得继续。”
“噢?有什么发现么?”
“先说说尸表勘察到的线索吧。”老终于停下动作,把笔一放,说道:“现场说过的那些,我就不再赘述了,就再补充几点。
首先,我在受害人口中、鼻腔内、颈部创腔里发现了少量的虫卵,部分虫卵仅剩卵壳,更多的则尚未孵化。
这些虫卵经鉴别,确定为蝇卵,共有麻蝇科、丽蝇科与鼓翅蝇科等三科十一种蝇类。
我将这些蝇类全部记录下来,按照存活时间、产卵时间、食性等特征进行排列,做了个昆虫演替矩阵。
据此发现,其中尸食性蝇类群落组成季节变动的重叠点蝇种分别为为巨尾阿丽蝇、紫绿蝇和棕尾别麻蝇,结合其繁殖与存活时间,推测受害者死亡于三月十五号到四月十号之间。”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另外,尸体变化,或者说征象相当复杂,整体呈**巨人观,但腹部及双大腿内侧,其皮下脂肪则形成局部尸蜡化。
看程度,尸蜡化刚刚开始,并未完成,结合近期的尸温推测,受害人应死亡于两个月前,但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据此,结合蝇卵得出的线索,可将死亡时间进一步锁定到四月五号到四月十号之间。”
“这么久?”祁渊忍不住问道:“尸体已经形成**巨人观了,而巨人观期一般在死后一周内出现,水中尸体则相对更容易且更早出现才对,时间再久,尸体皮肤便可能被**气体涨破……”
“常理来说确实如此,”老点点头,说:“但这里的‘水中’,针对的是淡水,海水是个例外。大铲湾水中含盐量较高,远大于一般腐菌、真菌的胞质浓度,具备一定的杀菌作用,能有效抑制尸体**进程。
同时,由于皮下脂肪组织因皂化与氢化作用,形成局部尸蜡化,尸体进程发生改变。而且,尸蜡同样具备酸臭味,在现场掀开棉被时闻到的味道,也正来源于此。
再者,大铲湾中野生海鱼数量极少,因此尸表虽被啄食,但被啄食的量并不大,尸体得以较完整的保留。”
讲到这儿,他又顿了顿,才接着说:“这也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第二点。结合尸体**进程的异常,以及尸表处的虫卵,我认为,死者并非是在遇害后立即被抛尸的,其中至少有两到三天的时间间隔。
如果尸体死后即入海,则蝇类根本没条件在尸表产卵,此为依据一;尸体在海中与其他环境的**进程不同,这是依据二。
综上,我认为尸体死亡时正在泡澡,且死后在浴缸里浸泡了至少两到三天尸检,但不超过一周,已形成**巨人观后,才被抛尸人以棉被包裹,绑上杠铃抛入大铲湾中的。
尸体呼吸道均未见明显窒息反应,也能证明尸体为死后入水,而非溺死。
对了,最后补充一点,死者胃内容物已有相当程度消化,呈食糜状态,部分转移向十二指肠,说明死者死亡于末次进餐后两到三小时左右。
嗯,吃的不算丰盛,主要有米饭、上海青、烧鸭和叉烧,估计是双拼烧腊快餐。”
祁渊抿了抿嘴,他晚上吃的也是烧鸭叉烧双拼……
“嗯,”苏平将这些线索暗暗记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说尸检尚未完成,是哪些部分还没做?”
“主要是毒理检验这块,”老说:“结果还没出来,我打算等会儿取些内脏器官做成切片,在镜下观察观察。
受害者身上并无任何抵抗伤,脚腕、胸腹部及颈部的轻微约束伤也是死后形成的。这就很奇怪了,死者并未被束缚,又怎么会引颈就戮?除非,她摄入了中枢神经抑制剂,或者自杀。”
他又看向祁渊,说:“在现场,小祁说的也有点道理。
创口上的拖刀痕和试切创,并不足以说明问题,可能是凶手刻意为之,亦或者凶手作案时心里挣扎,未能完全下定决心,也有可能产生这类痕迹。
而做出自杀认定,需要相当谨慎,所以我打算先排除药物作用导致受害者失去意识或抵抗力的可能。”
“我倒觉得,自杀的可能不小。”苏平同样看了祁渊一眼,接话说:“尸体在浴缸中浸泡了许久,就是证据之一。
正常说,受害人死后一两天,就会开始散发浓烈的尸臭味,如果是他杀案的话,那会儿就该考虑抛尸了,而不是等到尸体演变为**巨人观。
我倒更倾向于认为,受害人死亡后一段时间,尸体才被人发现,进而被沉尸大海。也就是被发现的还比较早,否则恐怕还得上映一场现实版的少女于是自杀二十天。”
祁渊忍不住皱眉:“可……如果是自杀,发现受害者死亡的人,不应该是报警吗?人又不是他杀的,为什么要抛尸呢?”
“这点我也没想明白。”苏平缓缓摇头:“只有个不太靠谱的,笼统的猜测受害人自杀,或许与抛尸人有重要关联。”
第41章 会议
顿了顿,苏平又问道:“受害者指纹,提取了么?”
“哟!瞧我这记性,”老苦笑一声:“稍等一下啊,这就提取。”
说着,他便离开了座位,戴上手套,跟着抄起解剖刀,在尸体手腕上环切一圈。
祁渊有些纳闷,问道:“主任,你这是在做什么?”
“取尸体的掌部皮肤摁捺指印啊,”老解释说:“尸体的**进程虽已接近停止,而趋向于向保存型尸体转变。
但入海之前毕竟已形成**巨人观,手、足皮肤局部呈现手套状、袜套状脱落,且皮下尚有**气体充盈,直接抓着手摁捺的话,可能导致皮肤折叠、溃破而导致指印不完整。”
祁渊还是有些理解不能,又问:“可,既然皮肤已这么脆弱,就算剥脱下来,不也容易……”
“错了,”老一面小心翼翼的剥皮,一面说:“皮肤可不脆弱,只是皮下气体、液体受压下,容易挤破皮肤罢了。”
说完,他已将死者左手皮肤完整剥下,随后就像戴手套般戴在自己手上,小心翼翼的抚平指尖处的褶皱,让它与乳胶手套贴合好,这才轻轻的碰了下印泥,按顺序将五枚指印完整的印在指纹卡上。
“呐,你看,这样操作一下,指纹就完整了。”他将表皮脱下,放在尸体边上,一面说,一面如法炮制,将右手皮肤也给剥下来。
祁渊眼角有些抽搐。
紧跟着,便见老将两张指纹卡递过来,他木然的接过,有些不知所措。
苏平见了,便说:“把指纹卡送去物证科,通知他们向市局户籍办申请协助,调动指纹库尽快确认受害者身份。之后……之后你就去三号会议室等着我们吧。”
“好。”
……
晚八点,按照惯例,负责侦办本案的刑警,纷纷到三号会议室集合,准备开会。
对祁渊来说,这可是头回正儿八经的参加会议。上桩案子,头次开会的时候,他被苏平叫去辨认证物,次日会议则直接没开成。
他忍不住暗暗扫了一圈,发现还都是熟面孔,主要是以松哥为首的七名侦查员,外加技术队、痕检科、物证科的民警,图侦科的人没来,因为本案暂未取得图像证据,他们暂无用武之地。
又等了一小会儿,便见苏平跟老并肩走进会议室中。
他俩一落座,松哥便站起身,想做汇报。
苏平却摆摆手打断他,说道:“先别急,再等个人。”
“嗯?”他有些纳闷,但也没多问,只点点头,重新做了下去。
咚咚咚!
过了三五分钟左右,敲门声忽然响起。
祁渊本能的扭过头,看向门口,微微一愣。
“抱歉,迟到了一会儿。”那人微微一笑:“大家伙,好久不见呐!”
来人挺壮实,个子至少有一米八五,穿着一身警服,肩上衔章勾勒着双杠三星。
相较于这一督的警衔,他看上去年轻的有些过分,仅仅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双目通红,看上去很是疲惫,似乎许久没好好休息过了;下巴上满是胡茬子,给人的感觉却并不邋遢,配合着扬起的嘴角,反倒显得非常阳光。
最重要的,这张脸,祁渊在照片墙上看到过。
“荀队!”与此同时,会议室内在座的刑警纷纷都站了起来,有些惊喜的望向他。看得出来,他在众人心中很有威望。
祁渊悄悄的瞅了苏平一眼,果见他撇撇嘴,看上去有些吃味。
“老荀,”他翻着白眼说:“一走两个月,大家魂都跟着你一块跑了。”
众刑警听了,讪讪一笑。
“没办法,嫌疑人太能躲,”荀牧耸耸肩,一面走到他身边坐下,一面说道:“我追了整整十五个省,从东南跑到东北,再从东北一路追到西南,可算把人给逮住了,今下午才赶到余桥,办完手续,跟上头做完汇报。
行了,大家都坐下吧,站着干啥呀,都坐都坐!”
松哥犹豫片刻,问道:“荀队,这些天估计你也累得慌,怎么不会去歇着啊。”
“哎,”荀牧摆摆手:“啥时候都能歇,不急这一时半会的。听说你们碰到桩案子,带嫌疑人去寻找证据的时候捞起了一具女尸?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苏平抿了口茶,干咳两声,也看向松哥,说:“先把上一桩案子的情况汇报下吧。”
“是。”松哥点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说:“物证科对打捞出的证物进行细致鉴定后,确认为作案凶器与衣物无疑。
结合嫌疑人戴宏、赵瑞晴及卞诚峰的口供,证据链已完整,犯罪事实清晰无疑,经预审大队审核,已向检方申请逮捕批准。
估计明天中午之前,申请结果就会下来,届时将案子交由检方复核并提出公诉就是,我会作为侦查方代表出庭作证。”
“嗯。”苏平满意的点点头,跟着说:“那么,上桩案子就先告一段落,说说本案的侦查情况吧。”
松哥坐下,他下午都在负责段坤遇害案的收尾工作,根本没精力对这桩新案子展开侦查。
倒是技术队的小高站了起来,说:“苏队,荀队。根据法医科送来的指纹卡,得到户籍办授权后,我们很快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不过由于时间有限,所知信息不多,仅知死者名叫聂宣,九三年生人,余桥本地人,未婚,于去年毕业于华南,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前秦汉魏晋南北朝史专业,求职经历暂未确定,完毕。”
话音刚落,柴宁宁,也就是柴姐便跟着站起身,说:“与尸体捆绑在一块的杠铃,受海水长时间侵蚀、冲刷,未能提取到完整指印、掌纹,仅电镀层存在大量磕痕迹,锈斑,推测杠铃使用了有一段时间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另,包裹着尸体的被褥上,发现少量散在精斑,可惜时间过去太久,未能从中取得有价值的证据。”
“精斑?”苏平微微皱眉,看向老。
老耸肩:“检查过了,这方面没问题,受害人死亡前一切正常。”
第42章 住址
苏平沉吟片刻,又看向小高,问道:“受害人家庭住址,查到没有?”
小高犹豫两秒,说:“户籍信息显示,聂宣家住陶山小区一期,15幢2单元402,房子产权所有人正是户主,也就是聂宣的父亲。
不过陶山小区有些年头了,按常理,早前买房的这些年都蛮有钱,他们说不定买了新小区的楼盘并搬进去入住了,这套房子则可能被出租。
房屋产权信息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我们暂时只能查到陶山小区那套房属于聂宣她爸,而查不到她家名下是否还有别的房子。”
咚,咚咚。
苏平指头在桌上叩了叩,过了半晌才说:“去陶山小区一趟吧,房子他们是自住最好,就算租出去,租客想来也该有房东的联系方式才对。”
“我去吧。”松哥立马站起身,揽下任务。
“一块。”苏平说:“暂时不用那么多人手,你,我,小祁……”
顿了顿,他看向荀牧,问道:“老荀,你是去歇着,还是跟我们一块走一趟?”
“我也去吧。”荀牧面带微笑:“奔波了两个多月,正好办桩案子放松放松。”
祁渊嘴角一抽,办桩案子放松放松是什么鬼?
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工作狂吗?
这大概就是大佬吧……
活该他能当队长。
与此同时,苏平双手在办公桌上一撑,站起身来,说:“大家伙,关于本案还有什么线索要汇报的么?”
众刑警各自对视几眼,随后纷纷摇头。
苏平也不觉得意外,下午部分刑警在为上桩案子收尾不说,因为老的失误,指印提交的晚了,死者身份也才刚刚查到,自然不大可能摸出太多线索。
“那就散会吧。”他摆摆手,说:“松,你跟小祁去开车,我和老荀等会过来。”
……
等人都走完后,荀牧从口袋中摸出烟,同时问:“那个叫小祁的,很面生呐,新人?”
“嗯。”苏平点点头。
“啪嗒!”将烟点上,荀牧把火机一丢,说:“这批新人应该不少,以往也罕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这人能力很强?”
“能力一般,经验不足。”苏平摇头,跟着话锋一转,说:“但潜力挺不错,脑子也算得上灵活,有些悟性,是根好苗子。我打算让他和松一组,平时再多盯着点,找机会带带,也麻烦你搭把手。”
荀牧手一顿,过了两秒,才将烟头再次放进嘴里,深吸一口,吐出烟雾,若有所思的说:“跟小松一组啊……决定了?”
“没,”苏平再次缓缓摇头,说:“目前只是创造机会,让他和松多接触接触,但究竟是否塞给松,还得再观察观察。”
“观察……”荀牧蹭着胡茬,陷入沉思。
……
另一边,松哥和祁渊已经上了车。
“小祁,”松哥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苏队很看重你啊。”
“啊?”
他嘴角扬了扬,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祁渊古怪的瞅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松哥也没解释,只掏出烟,分他一根。
“抽我的吧,”祁渊赶紧说:“老蹭你们烟,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松哥摆摆手,示意他别计较那么多。
一根烟刚抽完,就见到苏平和荀牧两人并肩走过来。
祁渊本想下车,将副驾驶座让出来,却见两人直接钻进车后排,跟着,苏平便说道:“出发吧。”
松哥耸耸肩,将车门一关,示意祁渊系好安全带,便起车出发。
路上,祁渊忍不住通过内后视镜悄悄看了荀牧几眼。
刮了胡子的他,更显阳光清秀了,瞅着一点都不像风里来雨里去的刑警,真不知道他怎么闯出的赫赫威名,哪怕离开支队两月,值班休息室里的同事睡前都时不时提起他几嘴。
荀牧很快发现了祁渊的“窥视”,但也并不在意,只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祁渊一怔,也赶紧回一个微笑。
这个点,路上车辆依旧不少,尤其往老城区方向,很是拥堵。
苏平眉头大皱,照这样堵下去,十点之前恐怕很难赶到目的地,但要再晚,登门走访可就有点扰民了。
可交通拥堵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就是拉响警笛恐怕也没什么用处,前方车辆根本避无可避,反而只会扰民。
毕竟只是普通道路,不像快速路,还能走应急车道。
好在仅仅堵了二十分钟,道路就通畅了起来,让人略松口气。
九点半,四人抵达陶山小区,向保安问明15幢2单元所在,请物业开了大门,便一块往楼上跑。
咚咚咚。
松哥敲响防盗门,跟着便退到一边,将位置挪给荀牧。在场四人,也就他穿着警服,方便里头住户透过猫眼直接确定他们身份。
至于住着的是否是聂宣父母,他们有无嫌疑,这会儿也无关紧要了,不怕他们不开门。
“谁啊?”
不一会儿,房间里头便传来声问话,受防盗门阻隔,听着有些沉闷。下一刻,门便被直接打开了,看样子住户的安全防范意识并不怎么高。
祁渊心念电转,暗想,这里恐怕并非案发现场了,否则的话,里头住户近段时间该草木皆兵才是,不会这么大剌剌的开门。
但转念一想,这个观念又有些动摇聂宣死亡至今已有三月,就算这儿是案发现场,里头人心中那根弦也该放松下来了才是。
“警察?”对方瞅见一身警服的荀牧,有些发愣,一面把门推得更开些,一面问道:“有事吗?”
祁渊再打量他几眼。他看上去很是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此刻神情坦荡,只对他们到来产生了点疑惑,不像是心虚的模样。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荀牧微笑道:“请问,这是聂宣家吗?”
“嗯?你们找我姐?”他怔了怔,点点头,说:“她好些天没回来……”
话没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看上去有些紧张与担忧,赶忙问道:“我姐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事了?”
第43章 问询
青年低着头,呼吸粗重,双目通红,腮帮子鼓的老高,双拳也攥的死死的。
就在刚才,荀牧把聂宣遇害的消息转告给他后,他就一直这副模样,久久无言。
看样子,这对姐弟的感情还是蛮深的。
又过了半晌,他才哽咽着问:“我能看看我姐姐吗?”
“可以,”荀牧点头:“如果你方便的话,待会就跟我们一块回支队认尸吧。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他抬头望向天花板,用力的抿着嘴。
“她是怎么死的?谁杀了她?”
“抹喉,割腕,”苏平接过话,说:“至于凶手……抱歉,我们暂时还没有怀疑目标,而且不能排除自杀可能……”
“不可能是自杀!”青年咆哮着打断他,接着,声音又轻了下来,喃喃着说:“怎么可能是自杀呢?她活的好好的,人又聪明又漂亮,收入也高,无忧无虑,怎么会自杀?”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目光都落在祁渊身上。
祁渊一怔,明白了他们仨的意思,便对青年说道:“能说说你姐姐吗?我们今天才发现她的尸体,对她了解还很有限。另外,怎么称呼?”
“我叫聂海,”青年深吸口气,抬手用力在脸上一抹,拭去泪痕,回答说:“姐她从小对我就特别好,什么都让着我,对我有求必应的。
她一向很优秀,学霸,又乖,脾气好,长得也漂亮,是‘别人家孩子’的标准模板。
小学到高中,她成绩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学更厉害,大二开始就再没要过家里一分钱,学费,生活费都自己掏,有的是奖学金,有的是她自己兼职赚的。
后来,她还考上了研究生,更了不得了,每个月还会往家里打钱,每个月三千五千。也经常问我钱够不够用,要不要给我点。总之,她特别恋家,有能力以后,就一直在反哺家里。
就去年,大概年初的时候,咱爸想在家里起一栋楼我们户口虽然都在余桥,但这边压力太大了,物价很高,爸妈都想着再打拼几年干脆回家养老,所以才起了盖楼的心思。这栋楼,姐姐也出了大力气。
就我知道的,连地皮、建材、人工、装修加一块,一百四十平五层楼,总共花了六十万,姐她就出了至少四十万,自己想买房的首付款都拿出来了,大家具什么的,像冰箱、电视、沙发这些,也都是她出的。”
“四十万?”祁渊有些诧异,聂宣年纪轻轻,竟就能一口气拿出四十万?
不止如此,聂海说的那些大家具也都不便宜,七七八八加一块,五层楼,恐怕也得十来万了。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你姐姐她是做什么的?”
“她在两个培训机构上班,”聂海说:“一个兴趣班,教小孩弹古筝,一个高三复习冲刺班,教历史。机构都是按学时开工资的。
她教的挺好,家长都很满意,机构也经常给她发奖金,两个工作加一块,工资加奖金,算下来每个月到手都有两万左右。
她还写小说,成绩也很不错,不过不太稳定,每个月少就几千,多了有两三万,但听说前段时间严打,封了很多书,上热搜了都,我也去搜了下,她书好像没了。嗯,就五月份的事儿。
她对自己的书很看重的,这事,可能也给了她不小压力……但怎么也不至于自杀啊,没了书,她培训机构一个月还有两万多呢!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苏平摆摆手:“只是暂不排除这种可能,没说她就是自杀。
另外,根据调查,她死亡时间应该在四月上旬,在你说的严打之前,她的死和这事儿应该没太大关系。”
“四月?”聂海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问:“警官,你们确定是在四月吗?”
几人一听有戏,都来了精神,松哥直接问道:“没错,从尸检结果看,她死亡于四月五号到十号之间。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也没有。”聂海摇头说:“只是,四月二号的时候,家里房子完工,爸妈回老家验收,给工人结算工钱,然后就顺路去旅游了。这事还是我姐打电话告诉我的。
我当时琢磨着,姐她压力这么大,两份工作一份兼职,是不是也该出门走走散散心,放松一下,别把人压垮了,就建议她也出去走走,她也满心动,说想去云南玩玩,正好那边也有几个朋友。”
听到这儿,祁渊掐着眉心思索起来。一会儿后,见苏平三人都没开口的意思,只看着自己,他便说:“时间上,倒是与你姐遇害时间相差不大。再后来呢?四月到现在,你们这么久没联系……”
“正常来讲,”聂海打断他,说:“我们确实经常聊,多数时候都是我姐找我,问我在学校过的怎么样,钱够不够之类的,我找她的时候不多。”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说:“其实我也怀疑过,就毕业那天,按理她肯定会联系我问情况的,但没有,甚至我微信上告诉她我毕业了她也没回,那时候怀疑过她是不是出事了。
我就又去问我妈,但我妈说,姐考中了斯坦福大学,要出国深造,国外联系不大方便,让我不用担心,我也就没多问了。”
“噢?”苏平浓眉一挑,察觉到不对。
聂海毕业那天,聂宣早就死亡多时了,尸体都在海里泡着,怎么可能出国深造?再说,她学的是先秦汉魏晋南北朝史,出国深造个锤子?
真当国外什么都好么?
很显然,聂海他母亲在撒谎,而且谎言很低劣。问题在于,撒谎的动机是什么。
想到这儿,苏平眼珠子一转,便问道:“你们家,是不是有个杠铃?”
“哎?你们怎么知道?”聂海皱眉,说:
“我爸到中年,身材有些发福,姐她担心老爸会得三高,让他多锻炼,给他办了健身卡,买了杠铃和跑步机之类的器械。
不过,这次回来,别的都在,但杠铃不见了……难道我爸送人了?”
苏平轻吸口气,站起身,问道:“我可以四处看看么?”
第44章 歧视
“没问题。”聂海也跟着站起来,说:“除了我爸妈房间之外,可以随便看。”
顿了顿,他又补充解释说:“我爸妈前些日子出国去看我姐了,房间门被锁着,打不开。”
“出国?”苏平皱眉,和荀牧对视一眼。
聂海也觉得很是纳闷,说:“不应该呀,按你们的说法,姐姐她早就遇害了,爸妈……”
讲到这儿,他猜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难不成……不,不可能,不可能的,爸妈怎么会……”
见状,苏平轻叹口气,又问:“你姐房间在哪儿?我想看看她的遗物,或许能有所发现。”
“那个房间就是。”聂海还有些懵,听见问话,只机械的抬起手往前指了指。
苏平轻轻点头,也不说什么,径直往聂宣的卧室走去。
荀牧也起身,说句去浴室看看,让他们接着聊,也离开了。
见状,祁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聂海同样也愣愣的站着,半晌没回过神来。
好在还有松哥在,他给聂海一点时间后,便摆摆手请聂海坐下,接着问:“能再具体说说你姐的事吗?主要是你爸妈和你姐的关系。”
“我爸妈……”聂海脸色再变,看上去很挣扎的模样。
犹豫半晌后,他反问道:“警官,不管怎么说,我爸妈不可能害我姐姐的吧?我姐为了这个家……不可能的,他们怎么……”
“聂先生,”松哥轻叹口气,说:“我们对你父母了解有限,手中也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自然没法给你个准信。
所以,请你详细说说,你父母与你姐的事儿。也希望你能尽可能的保证客观,我们才好进一步确定或否定他们的嫌疑。”
聂海眉头紧锁,犹犹豫豫的,看上去更加挣扎了。
祁渊有些纳闷的瞧了松哥一眼,话说的这么直白,聂海还怎么保证理智客观?
虽然死的是他姐,但现在看来,有嫌疑的却是他父母,松哥再直接把嫌疑给挑明白,聂海还能如实交代么?
恐怕,竭尽全力替父母隐瞒才是正常操作吧?
但转念一想,聂海自己明显也发现了母亲在撒谎,所谓撒谎者多心虚,心虚者,道理很是浅显,他没理由想不到。
事实上,看他表现,他也察觉到自己父母具备嫌疑了,只是情感上不愿意相信而已。
这种情况下,松哥就是继续遮遮掩掩,恐怕也没什么意义,如果他不愿意说,照样套不出话来。
反倒不如直接挑明了说,还能给他施加点压力。
“我妈……”犹豫半晌后,聂海终于叹了口气,说:“确实,我妈向来不怎么喜欢我姐,说实话,我自己也看得出来,她对我很偏心的。我爸稍微好点儿,但好的也有限。
我想,这应该就是我姐上大学后,就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去打兼职,去勤工俭学、自立根深的主要原因。
这事儿,其实我一直也很愧疚我到现在都记得,小时候不懂事,仗着自己受宠,没少欺负过我姐,比如揪她的辫子,她哭,我妈过来反而给了她一巴掌……
类似这种事儿,其实很多,我姐跟我的关系也很差,直到我十岁那年,四年级了,懂事了些,直到照顾着点我姐了,我俩关系才开始好转。”
讲到这儿,他轻叹口气,说:“至于真正意义上的转折……是我五年级的时候了。
那时我姐初中毕业,义务教育阶段完了,爸妈不想让她接着念书,想叫她回店里帮忙,等年纪到了,直接嫁人了事。
说起来也很奇怪,爸妈对外说到她成绩,都特别骄傲,自豪的,但偏偏又不想让她接着读,明明高中学费也不贵。
我姐当然不乐意,但没用。我听到这事的时候,就站出来,说,不让我姐读书,我也不读了,我跟姐姐离家出走,出去流浪……我爸气的不行,给我甩了两巴掌。
呵呵,回忆起来,确实中二了些,但当时是真的倔,我姐放假了,但我还没有,第二天就死活不肯去上学,硬逼着我去学校,我就在操场跑来跑去,就不回班上,过了两天,他们妥协了,才让我姐接着读书。
也是那件事以后,我和我姐关系彻底变了,她很照顾着我,我也有种男子汉的荣誉感,喜欢护着她。”
苏平捏捏下巴,面露疑惑,显然也有些不解。
十来年前,重男轻女的现象虽然还比较普遍,个别中产阶级也不能免俗,但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怎么也不至于不让女儿读书才是。
按调查,他们家二十多年前,就买了这套房子,聂宣母亲在服装厂工作,算是个中层干部,收入不差,父亲则开了家百货店,占地数百平,按理是不缺钱的,就算不喜欢聂宣,也不该连高中都不让她读。
倒是祁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聂海,请问你们祖籍在哪儿?”
“义安市,怎么了?”
“怪不得。”祁渊点点头,说:“我读警校的时候,听义安的朋友说过,他们那有些地方的婚假习俗有些奇怪,结婚的时候,男方下了多少钱的聘礼,女方得双倍还回去,所以都不太愿意生女孩,觉得是赔钱货。”
“啊?”聂海愣了愣,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事儿,但……依稀记得,小时候爸妈确实叫过她赔钱货。”
“明白了。”祁渊颔首:“恐怕就是因为这事儿,所以你爸妈才不乐意让你姐继续读书。因为学历越高,找的夫家可能就越好,下的聘礼越重,他们需要赔的钱就越多……”
听到这儿,聂海拳头一攥,似乎很是难以接受这事儿。
松哥则轻叹口气,恍然大悟。
聂海虽然在本能的避免谈论父母好坏,只围绕着自己和聂宣的关系展开,但还是透露出了条很重要的信息这是个典型且极端的重男轻女的家庭。
好在,聂海懂事后,还懂的维护自己姐姐。
“可……”聂海手松开了,有些忐忑的问:“爸妈确实不喜欢我姐,可这些年,我姐又能赚钱,又顾家,爸妈无论如何都没理由害她吧?”
第45章 现场
“确实,”松哥轻轻点头:“按常理说,你父母并不具备作案动机,未必是凶手。”
祁渊听了这话,有些不以为意,知道松哥只是在看聂海状态不对,魂不守舍的,才习惯性的当了老好人,开口安慰他两句而已。
确实,表面上看,聂宣父母确实没作案动机杀她,但聂母先是以谎言诓骗聂海,前不久夫妻俩又借口去陪聂宣跑到了国外……
这里问题可不小,他俩身上肯定有问题,哪怕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凶杀案,恐怕也没法彻底撇清关系,至少也是个知情人。
但聂海却明显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他其实也不蠢,否则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父母有嫌疑,紧张、难受成那个样子。
可夹在父母与同胞姐姐之间,滋味也不是寻常人能理解的,这才在听了松哥的话后,立马自欺欺人的相信了。
见状,松哥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问道:“聂先生,你知道受害人去世之前,和谁走的比较近吗?”
“噢?”聂海聂海眼前一亮,跟着又急得抓耳挠腮,说:“我想想,想想……”
他既想揪出杀害自己姐姐的凶手,又担心这个凶手是自己父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会儿,松哥岔开话题,也同样打开了他的思路,当然急于找出这个嫌疑人来,也好让自己脱离这个尴尬境地。
可过了好一会儿,他脸又一跨,失落的说:“抱歉,警官,我不知道。”
“不知道?”松哥一愣:“你不是和受害人感情极深吗?”
聂海挤出一丝苦笑:“是啊,可我姐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她的事儿,我也不经常问,对她情况了解的也不多。
就连知道她打着两份工,还写着小说,都是我妈告诉我的,后来再三追问后,她才把小说名告诉我。”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又接着说:“对了,有一点忘记说了,我姐特别宅,从小都宅,放假的时候甚至能十天半个月不出一趟门。
现在工作倒是好一些,但也只会去上班,爸妈不在的时候她就干脆在家点外卖,旁人约她,都不见得能约出去。”
松哥又问:“这也是你母亲告诉你的?”
“不,”聂海连连摇头:“我自己看出来的。平时我虽然不在家,但放暑假还是会回来。”
听到这儿,祁渊心中一动,说:“那么,能麻烦你提供下受害人的手机号码和秋秋、微信、微博等社交软件账号吗?”
再宅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与外界联系,想来,除了上班外,聂宣的交际圈应该大部分都在网络上,社交软件这块的线索就显得相当重要了。
“没问题!”聂海连连点头,摸出手机。与此同时,祁渊也迅速把自己的笔记本递过去,让他写在上边。
刚写完,就见荀牧从浴室走了出来,轻吸口气,颇有深意的看向聂海。
聂海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问道:“警察同志,怎么了?”
“你姐姐遇害现场确定了。”
“什么?在哪?”聂海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激动非常。
下一刻,他视线便开始飘忽,不自觉的看向荀牧身后的浴室,张了张嘴。
“没错,”见状,荀牧轻轻点头:“浴室瓷砖墙、浴缸与地面上,存在大面积血迹,结合我支队法医科得出的尸检结果看,浴室,就是你姐姐遇害的现场。”
“不可能!”聂海激动的打断他,说:“血迹?哪来的血迹?我回家快一个月了,什么血迹都没看见。”
荀牧向祁渊打了个眼色。
虽然根本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但祁渊也能猜到,应该是叫自己上,便对聂海解释说:“聂先生,道理很简单,血迹已经被人给冲洗过了。
但,我们手中有对血迹非常敏感的鲁米诺尔试剂,哪怕是用大量清水反复冲洗,且时隔多日,在鲁米诺尔试剂下,依旧无所遁形。”
聂海脸色发白,嘴唇哆嗦,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姐姐死在家中浴室,母亲谎称其出国留学,跟着,父母又一块跑到了国外……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他父母具备重要作案嫌疑。
“聂先生,”荀牧暗暗摇头,说:“浴室作为案发现场……”
话刚出口,就见聂海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沙发上。
祁渊一愣,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往他身边跨了一步,就见他双目涣散,嘴唇微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才见他从口袋中摸出钥匙,往茶几上一丢,跟着抬手捂着脸,哽咽着说:“查吧,查吧,你们尽管查,钥匙给你们了……”
……
“荀队,苏队,不对劲啊!”
老端着相机,和柴宁宁并肩走来,说:“按照现场血迹分布情况看,受害者前方并无遮挡物,凶手应该是在死者身后下刀抹的脖子嗯,就和上一桩,段坤遇害的案子一样,只是凶手这回用的是右手。
但……她手腕上的切创,就没办法解释了。他杀案件,本就罕见割腕的,毕竟桡动脉虽也属于动脉,可血流量并不大,致死率很低,反倒在自杀案件当中比较常见。
再说,既然凶手已经划破了死者颈动脉,再去割桡动脉又有什么意义?”
苏平浓眉一轩:“你还是觉得,本案为自杀案的可能性更高?”
“嗯。”老轻轻点头,说:“对死者的毒理学鉴定结果也出来了,她生前并未摄入中枢神经抑制剂,也就是麻药,身上也没有抵抗伤。加之单纯切创在他杀案中本就罕见……
再有,割腕和切颈,也多见于自杀案,何况创口部位尚存明显的试切创痕迹。有着以上种种线索,我倾向于认为,本案大概率为自杀案。
唯一的疑点,也就是她尸体为什么会被沉入海底了。这个问题,我想恐怕得找到沉尸者,才能确定。”
祁渊站在苏平背后,问道:“苏队,荀队,你们说,抛尸人会不会就是聂宣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