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2 愚人之愚
任道是心满意足地端着碗坐在办公桌上,看着事务所当前诡异的配置——晁千琳、奚钩月、蓝晶、卫语信,忽然感叹:“上一次在事务所吃火锅还只有我、千琳和阿神。”
蓝晶干笑一声,横了这人一眼。
任道是提起晁千神的频率高到有些刻意,他总感觉这人又捡起了老本行,专职挑拨离间。
【因为自己被家族排挤,报复社会吗?】
任道是冲他挑挑眉。
如果说曾经的晁千神和奚钩月因为追求和经历相似,互相理解的最到位,此刻的蓝晶和任道是也是一样。
蓝晶猜的不错,任道是就是有意刺激晁千琳,为了那个他最好奇的问题,也为了把这杆枪拿在自己手上,击退对他前后夹击的强敌。
到现在,他手上的实验资料都没有交给任何人,而是被他当成了重返家族核心的人质,小心保管。
早在征讨之前,任世间和整个任家对他的冷遇就已经让任道是心态崩溃了。
他这样无法通过“爱”着的人、事、物获得满足感的人,能获得的精神满足就只有承担责任、完成任务的成就感。二十几年来支撑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全是身为任家人的骄傲和克制,任世间却因为他混不在意的雏子身份连这一点快乐都剥夺了。
发现这一点后,任道是无所适从。
他一直在向天命讨要为自己搏命的理由,任世间给的逼迫勉强算得上,于是,他用老办法继续摸索。
没了最简明的晁千神,他只能抓紧晁千琳这个他核心追求的关键,看她同样被外界和自我孤立时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化学反应,那边的晁千神又会如何反应。
观察人类,这种和白阳一样的兴味,就算再寡淡无味,也总比仅仅想着如何活下去要好上一点。
晁千琳等人都没有追问任家内部的情况,毕竟从任道是之前的反应已经可以看出,任家在排挤任道是,就像另三家排挤任家一样。
他们想从任道是手上拿到齐升逸的核心资料,任道是的反应却激烈到连对方的手机都要扔出去,估计他们内部已经争吵过了。
难怪他会觉得自己身边危险,需要晁千琳回去。
这伙儿不普通的人都像再普通不过的日常状态一般,吃吃喝喝、说笑扯皮,渐渐反倒让任道是不安起来。
他又从办公桌挤回桌边,凑到晁千琳身边:“千琳,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干嘛,在这儿说就行了吧。”晁千琳不给面子地明知故问。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任道是浮夸地挤挤眼睛。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要给晁千琳看什么,却没一个人有反应,奚钩月甚至有意给蓝晶夹了块猪脑,堵住他的嘴。
晁千琳叹了口气:“就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她跟着他走进他房间里的小隔间,不禁苦笑:“看来你欠我那七万五还得再加点儿利息啊。”
任道是把满坑满谷的法器和成捆的符纸扔到一边,清出把足够晁千琳坐下的椅子,缩到伸不开腿的电脑椅上盘腿坐下,打开电脑。
电脑桌面比房间凌乱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层层叠叠的文件夹把壁纸上的蔡依林挡得只剩张脸。
他找了半天,总算打开个名称编号极长的文件,其中密密匝匝的数字和英文字母编码让晁千琳不明所以。
他又打开了一个旁边的txt文档,小箭头划过简洁的一排排中文:“这是我这半个月来总结齐升逸实验过的项目相关内容,也用能确定的表里世界事件大致对应了一下。”
晁千琳认真地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语句。
硬件相关:
脑内活动(走马灯)可视设备——未找到
灵力吸收装置和灵力转化装置——基金会走尸事件
非脑死亡走尸制造——“臧先生”事件(存疑)
人造脑部器官——黑市交易
泛人造人技术——齐姓女孩群体
受试者的目标移植对象——白家大火与契约事件
人造因果融合触媒——未找到
时间因果(命魂)召唤物——白和的吊坠
数据相关:
灵力转化装置数据测试——李立青事件
免疫缺陷与灵气豁免的观测报告——未找到
受试者与移植对象基因、灵体、记忆共鸣比对观测报告——白家契约事件
濒死状态与走马灯的观测报告——未找到
走马灯实验体三维数据波动与**反应的观测与研究报告——未找到
两世走马灯剪辑与修改的数据观测与实验结果报告——沧镇营救桃之事件
因果律与因果律武器的测试报告——苏城“未来化”事件
意外个体熵增与宇宙熵增的观测报告——白靖廉复活实验(存疑)
受试者熵增与实验者熵增的观测报告——白靖廉复活实验
能吐槽的点和让人摸不到头脑的部分太多,晁千琳沉默许久,任道是也不催促,只等她慢慢思考。
果然第一雏子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拿过鼠标,从中抽出了三行:
“人造因果融合触媒”、“因果律与因果律武器的测试实验”、“意外个体熵增与宇宙熵增的观测报告”。
“这就是可以帮任家领先于另三家的东西?”晁千琳问道。
任道是点点头:“融合触媒、因果律武器和意外个体的制造,这都是另三家梦寐以求的真正前沿技术。”
“不过前两个还好懂,到底什么是‘意外个体’?”
任道是道:“我也不能确定,这个‘意外’到底是指被复生成功后回到人界跳脱原本因果的不该存在的人,还是指我们雏子或夭夭这样因果量超标的人。”
晁千琳沉吟一阵,就听任道是继续说:
“因为这些都是我总结的,你可能想不到,这大批的实验记录里少了最重要的一次。”
“如果是说最后一次实验前对白明的检查和实验,应该是因为之后不会再进行这样的实验,或是齐升逸故意要隐藏白明的身份吧?”
任道是摇摇头:“确实,白明相关的资料全是真空,但连白靖廉复生的实验记录也全是真空,神不神奇?
“而且,不仅是没有记录,实际上最后特侦队在异空间一共发现了四十多个存活下来的人类,其中一个白家人都没有。”
693 智者之智
晁千琳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因为接下来任道是继续说道:“还有,你记不记得刘浪当初自首的时候要求特侦队保护一个女人?”
晁千琳木楞地点点头。
“她叫柳小柏,后来特侦队在齐升逸现场留存的资料里发现,她其实是被白靖廉藏在外面的女儿。而且,这个女人因为男朋友刘浪下落不明,皈依了安灵教。钩月为了帮阿神造势,屠了一整整一座监狱把刘浪劫走,柳小柏此后就死心塌地地信奉着阿神。”
“你别告诉我,后来清理战场的时候,安灵教徒的尸体里也没有这个柳小柏。”
任道是点点头:“没错,特侦队搜捕剩余教徒的时候也没见到活的。”
晁千琳道:“她也可能只是被我大哥带走了而已吧。”
“这倒是,漏网的几个安灵教徒交代,晁千神留下了几个骨干和极少数教徒没有参战,他们本来应该在岚城的据点,但搜捕时据点已经空了,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估计他们都和阿神在一起。”
晁千琳问:“这么说,大哥用来做巫术术式的那两个钟家人也没被发现?”
“对啊,根据之前统计的安灵教人数估算下来,他至少还有近二十个手下,其中还包括那种能被他完全掌控的傀儡。”
晁千琳忽然嗤笑一声:“看来怨灵恶煞还奈何他不得。”
任道是认真地摇摇头:“问题是现在威胁他的不只是整个里世界和警界。黑白平衡是天道,现在四大家族多年的夙敌齐升逸已经垮台,他又在讨伐中抢走了反派之位……”
“可是自古黑白两方一定是要在最终决战才会杀出个你死我活,我们的决战还没到。”
任道是垂头半晌,忽然难得真诚地说道:“千琳,我只是不想他在决战之前,背更多罪孽。”
晁千琳对他的眼神有些迷惑:“老任,难道你对我大哥是认真的?”
任道是狠命戳了下晁千琳的额头:“白痴,我是在为我们着想。如果他真的做出反人道的逆天行径,你会袖手旁观吗?你是天命最盛的雏子,你要上,我们就也得上。可你是主角,你死不掉,只有我们变成炮灰,我这是为了保命,懂不懂?”
晁千琳耸耸肩:“不懂。我是不会管他的,他也不会在意我怎么想,我们两个现在都走在自己的路上。你与其担心他的罪孽,不如担心我的罪孽,这明显更容易影响到你。”
任道是登时警觉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见齐升逸。”
“你打算怎么进奚满月的大本营?”
“不就是背点儿罪孽,谁还没点儿犯罪的资本了?”晁千琳笑眯眯地检视着自己的指甲,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溜回了饭桌。
任道是恢复了缺乏感情的机械脸,视线停留在“灵气豁免”之上,已经有了想法。
当晚,卫语信被晁千琳带回了晁家。
有了钱惜兰的财力,这一天之内,晁家的客厅已经恢复到了曾经的样子。
晁千琳把奚钩月哄上楼去,坐在楼梯上看着沙发上一脸痴笑的卫语信:“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11月3日。”
“具体点儿。”
“你会成为神的日子。”
“是说那天会发生什么大事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所谓的雏子诞生发生了什么吗?”
卫语信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知道你,我们是邻居。”
“不出所料,所以呢?”
“凤城7.7级大地震,你在那里诞生,被晁千神捡到。当时钟家和晁家组建的无神组也在场,你师傅是其中一员,不忍心杀害你,所以把你们带走抚养。”
晁千琳在他的话里听出个诡异的代词变化——“你”和“你们”,便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大哥,不是雏子?”
“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参与神选的不只有雏子而已,你清楚的,既然有我这样的人,有其他角色也不是不可能。”
晁千琳竟然愣在当场。
“它”,难道指的并不是白明,而是晁千神?
东方捷溪说“它”才是世界安全的最大威胁,现在的晁千神不就正一步步走上毁灭世界的道路吗?
难道,成神之日发生的大事就是雏子合力打败大魔王,因果和功绩攒足,雏子顺理成章地封神?
如果真的是这样,难怪天命要安排晁千琳爱上别人,又写定晁千神近乎疯魔地爱着晁千琳,并在他们之间强硬地插进血缘这个设定,让他永远无法得到她。
卫语信打断晁千琳越来越阴谋论的推想:“千琳,我会帮助你的。”
晁千琳愣怔地问:“你能怎么帮?”
“我能听到神的声音,他会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那你告诉我,神到底要我做什么?”
“神要我找到你,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帮助你建立属于你的宗教。”
“像晁千神那样?”
“你和他不一样,你的信徒会自发拥护你,不需要传教,你只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就好。”
晁千琳不禁苦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神的第一个信徒。”
“晚安。”晁千琳突兀地结束这段对话,转身上楼。
今天得到的情报竟然能从她的人生开端连接到现在,帮她理解晁千神隐藏在阴影中的作为,甚至让她怀疑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更深层的推动力。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是最终反派,知道自己反抗天命的意愿本身就是天命写下,会是什么心情。
她只感到残酷。
而且愤怒。
【要我成神,那我就成神吧。】
毕竟拥有与神媲美的力量,才能真正地反抗神明。
“千琳,你怎么笑得那么恐怖?”奚钩月一见她进门,就把她拉到床边。
“心情有点儿糟糕。”晁千琳叹息一声,认真地盯着奚钩月荧绿的眼睛,辨别着对方入魔后便从未改变的真诚和率直,有些入神。
不知不觉间,奚钩月脸涨得通红。
她还从来没这么看过自己。
她能感觉到晁千琳总在逃避和她对视的情况,就好像生怕发现与自己共枕同席的是她。像这样两相对视,从来都只在奚钩月梦中。
魔的少女心被突如其来的羞赧、酸涩和爱情涨得像个气球,被神的唇轻轻一沾,当即爆开,炸成一地废墟。
694 贤者之贤
从满目狼藉的卧室醒来,奚钩月惊讶地发现自己之前竟然真的睡着了,体内补全残肢和内脏的霉菌已经疯长得溢出床褥。
因为霉菌的体量超过自身,她完全失去了身体控制权,只能静静躺着,操纵着霉菌的更新迭代,尽快帮自己活动起来。
【真是怪了,不应该的啊……】
渡劫之后她就失去了触觉,对晁千琳的欲求和吞吃她的快感全部来自精神,魔的身体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超出负荷,直接昏睡过去呢?
她连发声都不能,勉强抽出力气去感受晁千琳的所在。
那个女孩就在她一转头就看得到的阳台上,悄无声息,应该还不知道她醒了。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微弱得掺进了窗口透进的寒风。
奚钩月忽生疑惑:【奇怪,既然我没有触觉,为什么最近也会感觉到冷呢?】
还没等她恢复好,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阳台上的女孩跳着脚避开蔓延满地的霉菌和被催生的草木藤蔓,费力地打开房门:“卫教主,有事儿吗?”
“我做了早饭,所以来叫一下神使和圣女。”
“啊,钩月还没起床,以后不用专门来了,给我发个消息就好。”
“我还没有神使的微信。”
“是吗?一会儿加吧。等钩月醒了我们会下去的。”
卫语信默默下楼,忽然苦笑起来:【‘圣女’果然了不起,把我家两任神使都霸占了。】
晁千琳自然知道奚钩月已经醒了,却没心情去理她,又回到阳台,支着脑袋看着不远处的楼群。
她拼命想让自己理清现状,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除了那个“它”,她几乎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卫语信到了她手里,奚满月马上就会回到岚城来,必须在她赶回来之前按卫语信所说,构建出超过千人的教派。
可是自从昨天质疑晁千神的身份,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
真的只是他。
没有事件、没有逻辑、没有心计,只是他。
她愣怔地看着那片从来不曾好好看过,却因为看过的次数太多,熟悉过头的小区,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个头发还没花白的男人,下了那辆银色的斯巴鲁,打开后备箱,拿出刚买的菜,快步往楼道口走着,每个微小的动作都透着轻快。
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她。
那是刚到岚城的一个月里,晁千琳每天都会俯看的场景。
那时的他还没辞去岚城大学的职位,只要没课就不坐班,所有的空余时间都拿来陪她,帮她适应这个充满陌生人的世界。
那之后不久,他因为她搞不懂的原因离职,进了除祟事务所,每天在家的时间反倒少了。
再之后,就是那一天。
【如果他没辞职,那天老任就不会来,我们会错下去,然后呢,又会怎么样……】
晁千琳顺着他的亲吻一路想下去,愈渐旖旎却不见羞涩和**,就像昨夜里对着奚钩月时那般,记忆也瞬间链接到了半月前的那天。
【如果我没摸到那个纹身,我们也会继续错下去,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不,那太晚了,如果那天他提着蓝晶的早餐上楼质问,我没那么问他,我们会继续错下去,是不是……】
【可能这也太晚了,如果那年在洞天,他没有怜悯我,没有停下来,我们是不是……】
一滴冰凉的眼泪掉在手背,晁千琳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她好想他。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偏偏她太熟悉他,一想到他,他五官眉眼的每个轮廓都清晰地出现在指尖和眼前。
所有的亲吻和拥抱都带着温度,在永远无法适应有光和声的世界的她身上交错相连,让她应接不暇。
晁千琳垂着眼,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不觉间,奚钩月已经走到她身后,轻轻抱住她的腰:“千琳,你在想什么?”
“晁千神。”
她也不知怎么,就这么真诚地说了。
“我可能病了,我不是爱白明的吗,我爱着白明,想着他,抱着你。钩月,我可真是个人渣。”
奚钩月的嫉妒都在地上摊着,却不吝惜帮她变回那个值得嫉妒的样子:“傻瓜,你的命魂被拿走了啊。”
晁千琳猛地一僵。
命魂,记载着个人命运与因果,记载着时间。
虽然那东西还属于她,却落在了张一仙手中。
所以,被剥离了强加的因果和命运,在间隙里喘息的晁千琳,找回了自己创造出的那些刻在骨子里、印在皮肉中的真实感觉。
她猛地转回身扑在奚钩月怀里:“怎么办钩月,怎么办,我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想到有点儿想吐,我该怎么办……早知道就不要找卫语信了,不把这些拿回来,我还能走下去……我才刚决定要做些什么,这些不该有的感情,简直太难过了……我越明白我该愤怒,该反抗,就越难过,一想到他在为什么努力,在为什么受苦,我就……怎么办,钩月,我该怎么办……”
奚钩月无奈地抚着她的头发:“那就愤怒啊,反抗啊,没有感情的反抗不就没有力量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
“那就好好哭一天,好好想他一天,然后再努力吧。”
“嗯!嗯!嗯!”
楼下的卫语信听到楼上的哭声,对刚刚进门的蓝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个男人默默地对坐吃着早餐,直到楼上的放声大哭渐渐虚弱,变成啜泣,才稍有对白:
“你昨天和千琳说了什么?”
卫语信摘了眼镜,捏着鼻梁:“也没什么,只是过去的事。”
“你想干什么?”
“帮她成为神。”
“怎么帮?”
“帮她聚拢信仰。”
“你要再搞个安灵教出来?”
卫语信不置可否地笑笑,重新戴上眼镜:“帮我想个教派的名字吧。”
蓝晶冷着脸道:“需要吗?”
“也对,”卫语信耸耸肩,“真正的信仰不需要名称,真正的神甚至不需要形象。距离越遥远,人们越盲目,信仰越纯粹。”
蓝晶淡淡地说:“国人很务实,只对真实的个人利益感兴趣,所以中国从无国教。千琳除了容貌,没有其他能给他人带来真正利益的东西,岚城这么快节奏的城市,哪里有那么多不靠自己双手拼命,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一张脸上的人?”
卫语信转头,看着客厅的落地窗,忽然笑道:“你看,下雪了。”
695 万神归宗
晁千神把玩着手里的纹盒,强压下胃里翻涌而上的早饭。
听到晁千琳说出那句“想到有点儿想吐”,他忽然苦笑起来。
【愤怒吗?反抗吗?努力吗?】
他把视线落在眼前的柳小柏脸上,把纹盒放下,问:“奚族长,你想用什么交换?”
手机对面的奚满月笑道:“合法身份?”
“你觉得我需要吗?”
“你确实当惯了独行侠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手下留情的,我们四大家族的人丁已经够稀疏了,再这么跟你耗下去,我这个族长不好交代啊。”
“这么说你要柳小柏,还要我手下留情?这可是两件事。”
“晁千神……”
“我别太过分,”晁千神干笑两声,“我很过分吗?我现在可是反派哦。”
“你以为你的眼睛还没暴露吗?再少一只,恐怕就不那么容易监视千琳了吧?”
晁千神对空气耸耸肩:“没关系,我也不想再看到她了,我会心疼的。”
“我知道这威胁不到你,可是如果她知道你的眼睛不再了呢?听说,她现在很想你。”
“呵呵,能怎样?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家族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吗?你们这些天师手上都没真正沾过血,见了太乙就被吓得愣在原地,见了我这样的杀人狂,连念咒都会慢半拍。老实说,我是在帮你。有了我,你这个一刀杀了上千人的族长也不显得那么可怕了,对吧?”
“你想说什么?”
晁千神拿起手机,走到柳小柏身后,玩弄着她的发尾:“我想说,我已经不在乎千琳了,无论她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所以,如果你拿不出足够的报酬,那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我很忙。”
奚满月沉吟了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把齐升逸的灵气豁免装置给你。”
“哟,奚族长对我的计划很了解嘛。这只够换一件东西啊。”
“我只要柳小柏。”
“ok,她下午会去找你的。”
“你知道我在哪儿?”
“是啊,顺便告诉你一声,下午我们要回苏城去,你就不用在岚城继续找我。既然你刚刚说让我手下留情,奚南我会一起带过去的,放心。”
说完,晁千神挂断电话,把手机还给奚南。
奚南怒视着晁千神:“我不会逃也不会再和那边联络,能不能放开我。”
“你这副要和我拼命的样子好吓人的,我胆子小,不敢放。”
“晁千神,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不如老老实实地看着吧。”晁千神踱回办公桌后,面向柳小柏,“小柏,刚才我说的都听到了吗?”
柳小柏把两手指尖相抵放在唇下,掌心分开,笑眯眯地对晁千神说的:“听到了,教主大人,我现在就去。”
“别急,吃了中午饭再去也来得及,别饿着自己。”
“是。”
晁千神再次拿起纹盒,暗自思忖:【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天命会让千琳的命魂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事外之人收走?这到底说明张一仙也是参与神选的一员,还是说明无神组背后的一派开始了最后行动?】
这样的思考仅仅维持了不到一分钟,他就踱步到空旷的厨房,打开原本属于长蛇钱中华的冰箱,从中取出那两个钟家人的头颅。
【我这个样子,足够像反派了吧?】他自嘲地笑笑,【千琳大概觉得我是被天命写下的反派,存在的意义就是被她击倒,才会是那种反应。】
纹盒蓦地亮了一下。
“师傅?”
纹盒中晁昭的伤感满溢而出。
“师傅,你到底在心疼谁?”
纹盒亮了两下。
晁千神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战局中白和给晁昭的丹药是返魂香,和奚满月御鬼法铃香囊中的相同。有了自身能源的晁昭在当时得以摆脱御鬼法铃的控制,自由行动,但也在没有正道天师庇佑的过程中消耗了太多,最后几乎失去了可见的实体,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但他总算比奚正兴的运气好上一些,在力量耗尽前找到了可以依托的晁千神。
这就导致他到现在也没能成功见到晁千琳。
因为晁千神有意不在纹盒中存储能量,不让晁昭离开纹盒。
其实晁昭是想对晁千神说话的,只是实在拿不出力气。
晁千神明知如此,还是无动于衷。
他现在理解了老一辈人的各种推脱,并成为其中一员。
他不能让晁千琳知道神选背后的真相。
她还是个小女孩,经历过的事就算再黑暗、在激烈,数量也远远不够多。
一个成长于正常社会的人虽然不像她那样对威胁生命的危险敏锐异常,却比她更懂得从他人言辞的边角和表情的变化读懂人心向背,更加理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果再让她明白如此凉薄的真相,她可能会再次产生无可挽回的应激反应,把所有人的计划统统打乱。
可晁千琳何尝不懂自己的无力。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不成熟和懦弱无法回避,然而看到晁千神一路向前的背影,走在晁昭精心铺就的道路上,她无论如何不愿放弃。
她想知道真相。
她想和这些强行保护自己的人抗衡。
所以她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没有利益纠缠的势力。
傍晚,静坐的卫语信和蓝晶终于等到了两个女孩。
晁千琳此刻很不完美,眼睛和鼻头都哭得发红,对基因上刻有保护同种族弱者的人类而言,反倒比真正的完美更加触动人心。
奚钩月指了指楼上,给蓝晶使了个眼色,对方当即会意,上去收拾残局。
晁千琳坐到卫语信对面:“你想带我去什么地方?”
卫语信知道她在顺着昨晚的谈话继续,略微思索:“岚大。”
“为什么?”
“因为学生的情绪最容易被煽动,也最容易被操纵。”
“好,明天,我们就去组建教团。”
“神使想给教团取名吗?”
“我想想……我们就叫做,万神圣教。”
卫语信对这个中二气息爆棚的名字半晌无语,却在晁千琳的挑眉中忽然懂了:【这是比晁千神多十倍的意思?】
他苦笑一声:“神使喜欢就好。”
“嗯,喜欢。”
696 是为真神
十月下旬,万神圣教在岚城的高新技术产业区和整个互联网上扩散开来。
仅仅一天,该地区的社交媒体就被一句狗屁不通的十字箴言“万神不死我不灭,是为神”刷屏,接下来的一周,这句话又占据了各大社交媒体的评论区和弹幕。
这样的影响力在言论相对自由,对个人权利义务责任感微乎其微的网络上堪称奇迹,微博上的“万神殿”超话甚至在几天间逐步超过了数位流量小鲜肉,最后坐上了第一名的宝座。
这种形同安灵圣教的活动理应引起网监注意,可是大众对该话题的讨论内容除了必然出现在帖子末尾的那句话,跟宗教没有一毛钱关系,统统围绕着一个“完美”的女人和这句话本身的“中二”,所制的相关表情包和恶搞图也都是冷饭配新文案,毫无新意。
这就导致其作为泛娱乐化社会的新兴热梗,像“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一样,不适宜强制施压屏蔽或撤除。
而且,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只几个小时,上方就接到了特侦队提交的报告,事情只能在表里世界的互通中被压了下来。
正因为这一点,那个女人像ufo和神农架野人一般,正式成为了有关部门内部认定的“未解”之谜。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目击者跳出来,声称自己在这事发酵之前就见过这样一个人,这个过热的话题逐渐失去了颇具独特性的标签化特质,网民们发现新鲜事的惊喜和与他人抬杠的成就感都被冲淡,热情褪去,只剩下一句热梗出现在视频上方的弹幕里。
甚至微博上,大众的兴趣都被一对明星的婚内双双出轨的旧瓜转移,小鲜肉的后援粉丝也发力刷榜,最后的最后,仅仅问鼎一天的“万神殿”用和其火爆全网相同的速度失去了流量,这份莫名其妙的热度除了给自媒体创作者提供了一份素材,给诸多平台带来了一份收益,似乎轻易就被互联网庞大的浪潮拍死在了沙滩上。
紧急组建该“超话”运营团队的岚大新闻传播学院客座教授兼欣朗微博董事王长胜结果研究生送上的数据报告,看着后台的数据增长稳定在万级,拨通了那个电话。
“卫教主。”
“王教授,你觉得效果如何?”
“比我预期的好许多,接下来,就看曹总那边了。”
“我还有个提案。”
“卫教主请讲。”
“你记不记得七八月份有一段火爆全网的视频,内容是一个男人当街使用法术把一面墙变得可视,还从墙中抓出一个男人。”
王长胜道:“我当然知道,只是那条视频只一个多小时就被亮了红灯。”
“你记得那条视频里还有个姑娘对拍视频的人解释这是拍摄现场吧?”
王长胜愣了一下,忽然会意笑道:“原来如此,受教了。”
挂断电话,王长胜对一旁的研究生点点头,示意他有话就说。
“王教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你指哪样?”
“我是说……那位晁小姐,似乎很不上镜……而且她现在恐怕……”
王长胜嗤笑一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这种在法律和道德边缘,依靠揣测人性、煽动舆论来盈利的行业即便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你却只担心她本人可能遇到的麻烦,这是为什么,你意识到了吗?”
研究生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算刨去获取财富和地位、实现阶层跃升、扭转市场疲态、发展归属品牌这些利益层面的事,单只作为一个传媒行业从业者,甚至单只作为一个充满好奇心和求知欲的人类,你愿意放弃现代科学背景下的造神运动吗,你愿意放过这样参与到重大历史节点的机会吗?”
研究生干脆地摇头,进而发现,原来从那天开始,王长胜就已经在和自己思考同样的问题。
就在上周,岚大的操场上展出了一场自发性大型行为艺术。
一个能让人眼球得到净化的女孩大摇大摆地坐在食堂门口的长椅上,手里拿着块上书“万神不灭我不死,是为神”的木牌子,百无聊赖地坐着,没多久,竟然趴在支着的牌子上睡着了。
围观午睡直播的学生和教职工转眼就聚了厚厚一层,其中原理和心态与旅游景区发生过的那一幕没什么区别。
只是此刻的晁千琳比起当日的她,美得更具侵略性——她包含经脉在内的完美,是受到上古大妖认证的真正的“修成”。
她是有意把自己暴露在公共场所,于是这份扩散美丽与信仰的意念影响着众人的感官,导致所有人就这么静静地看她睡着,没有一个人愿意迈步上前,叫醒她,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于与周围人交谈,说出此时内心深处对她容貌的惊叹和对整个世界的怀疑。
“万神不灭我不死,是为神。”
没错,只要神的存在没被否决,只要她的美丽没有消失,她就是神。
静立围观的神秘氛围被众人彼此的共情变得无比庄严,连这句语法奇异的文案都被大众自动脑补了可接受的最优解。
最先发现事态奇诡的是周围宿舍楼上看不清这个始作俑者、只看到大批学生的其他学生。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选择把这奇景拍下来发到社交媒体上,然后下楼一探究竟。然而他们一旦加入楼下的围观阵列就同样无法摆脱,只有少量下午去正常上课的学生无奈地把这种行为艺术上报给空了大半的教室里无辜躺枪的老师。
既然是有预谋的,晁千琳当然不是真的睡着,只是在假寐冥想。在空间感应中,这块开阔地上的“人圈”为了保证其他围观者的视线不被阻挠,扩展到影响周围校内主干道行车的时候,她“醒了”过来。
见众人敬畏的神色,她嫣然一笑,为他们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又一次震颤暗自叹息。
“你们,要不要加入万神教?”
没人回答。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把木牌往长椅上随手一丢,起身要走。
谁知这时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单膝跪在她面前:“晁神使,说好了让我陪同的。”
“我说了你来公众场合不方便了吧?哎,算了,鱼会上钩的,我已经烦了,回家吧。”
“是。”卫语信起身,跟上晁千琳的脚步。
“话说你这个木牌子也太丑了,上面那句鬼文案是谁想的啊?”
卫语信笑道:“文案不重要啦,你人在就够了……”
两个人闲谈着往圈外走,途经的人群自觉为二人让出条三米宽的通道,直到他们走到圈外,依旧没人离开,只对他们的背影行着注目礼。
可卫语信的存在给“神”的神圣与庄严带来一丝瑕疵,也给了普通表世界人表达自我的勇气,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急匆匆地挤出人群,跟上他们的脚步:
“您,您好,我叫王长胜,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教授,方便问一下,您刚刚说的万神教是什么吗?”
697 时代浪潮
就像当初的李立青只在危急关头才敢对晁千琳对出手,此时来搭讪的王长胜也必是人中翘楚。
至少,他身上背负的因果和天命足以在晁千琳身侧容身。
卫语信和晁千琳对视一眼,后者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卫教主,我还是困。”
“我陪神使回去?”
“不用了,蓝晶就在那边,你自由活动吧。”
“是。”
晁千琳自然是不想卫语信一个人乱逛的,但这些与外界交涉的繁冗事宜除了他也没谁能胜任。
而且卫语信既然到了她这里,他对奚满月也就没什么用了,恐怕无论是她还是她都已经把卫语信的老底套了个一干二净。
【这么说来,还真的没问过他在满月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陛下,在想什么呢?”蓝晶懒洋洋地倚着车门,丝毫不顾路人的侧目。
“你确定能开车?”
晁千琳无视他幻术拟出的左臂,忽然被奚钩月一把拉进车门:“冷死了,快进来。”
蓝晶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一行人绝尘而去,卫语信和王长胜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送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之外,一直没有说话。
许久,王长胜从沉思中脱出,歉意一笑,继而严肃地问:“请问,那位小姐到底是何许人也?”
卫语信淡淡地说:“神。”
王长胜本该“呵呵”,此时却认真地点点头:“你们在宣传的万神教又是什么?”
“教如其名。”
“烦请赐教。”
“我们认为,所有神都是信仰汇聚后被抽象出的固定存在,当一个人身上汇聚的因果超出了个人可以承受的体量,这些因果就会单独抽象成一个概念,代表人类的某些**。就像关二爷,被抽象成忠义与武力,释迦摩尼被抽象成慈悲与轮回,基督耶稣被抽象成宽恕与悲悯。
“所以,我教承认所有神明的存在,也承认所有神明的伟力,并试图在现代社会创造出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神明。”
王长胜看着卫语信严肃的神色:“请问卫教主认为,我们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神?”
卫语信耸耸肩:“说实话,我不知道。实践出真知,这件事还处于萌芽状态,不过我猜过了今天,我们会有结论的。”
王长胜道:“我想我已经有结论了。”
“请讲。”
王长胜掏出手机:“没猜错的话,现在我们附近的社交媒体都在讨论贵教神使。
“娱乐悦己,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
“怎么讲?”
“现阶段整个世界都在二八法则的支配下,所有人都试图打破所谓的法则和阶层,可是那百分之二十也在努力用‘奶嘴’巩固自己的地位。泛娱乐化是这几百年的主旋律,就算我国的理想状态再崇高,外国浪潮的侵袭也无法回避,这个过渡期堪称必然。”
卫语信道:“道理是这个道理,王老师不只是传播学大咖,也是互联网从业者,眼光应该是不会错的。”
王长胜摇摇头:“卫教主说的对,实践出真知,资本的流动就是时代浪潮的最佳印证。可是身处这种环境,从中捞一杯羹只不过是聪明人的做法,扬帆借势,加快渡过这片时间流的速度才是智者和志士该做的。”
卫语信一阵大笑,半晌都没停下,笑得王长胜有些尴尬,他只能抹掉笑出来的眼泪:“王老师真有意思。”
“卫教主?”
“老实说,我之前还组建过另一个教派。”
王长胜的脸瞬间僵住。
“没错,就是安灵圣教。”
“如果我消息没错的话,安灵圣教的教主,应该是姓晁吧?”
“果然是上流社会,这种消息也买得到。”卫语信笑道,“没错,不瞒你说,我家的神使,都姓晁。”
“刚刚那位小姐也……”
“她叫晁千琳。”
王长胜这样的聪明人瞬间理解了其中纠葛,对自然造物鬼斧神工的敬意也跟着转移到了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身上。
卫语信欣赏着他的态度变化,收了笑意,对他点点头。
王长胜一改之前的侃侃而谈,恭谨地问道:“不知卫教主这次建立万神教是想做什么?”
“非要说的话,”卫语信挠挠脑袋,为难地说,“于我本人而言,只是单纯的好奇吧。”
“好奇?”
“嗯,好奇。”卫语信转身,看着楼下已经恢复熙攘的学生,“你不好奇,那样一个人,对普罗大众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王长胜叹了口气,正色道:“好奇。”
晁千琳的存在,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和对一众人意味着什么,恐怕是两种概念。
如果王长胜想的没错,这个女孩足以撬动国内的资本市场,改变许多无需言说的既定规则。
就比如,她此时此刻仅仅是走进欣朗的董事会议,王长胜被所有董事嗤之以鼻、当做疯话的那个方案就已经被确定通过。
“上个礼拜,我和曹总的打的赌,不知还算不算。”
王长胜口中的曹总曹一鸣视线还没从晁千琳脸上移开,喃喃道:“算。”
“那我们这就开始筹备对c站的收购与合并事宜。”
见无人提出异议,王长胜内心苦笑。
【就这么放着外人听如此机密的董事会议,都没问题?】
曹一鸣看向王长胜:“并购的事暂且不提,请王董介绍一下,这位是……”
“晁千琳,万神圣教神使。”晁千琳对曹一鸣笑笑,举了举颈上的胸牌。
曹一鸣顿感窒息,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么重要的会议我实在不便旁听,告辞。”说着,她起身就走。
没人拦她,因为有她在,这会根本没法开。
一桌子的男男女女在关门声后都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纷纷露出苦笑。
互联网行业和娱乐产业从不分家,大家都捧着这个饭碗吃了半辈子,竟然有这么一天被一个新晋网红搞到怀疑企业决策、怀疑行业本质、怀疑自我价值、怀疑世界真相。
王长胜长叹一声:“我第一次看见她也是这种感觉,大家说说吧,都有什么想法。”
会议本不由他主持,不过他这个引入异端的发起者有此一问,倒是让所有人困扰于表达欲和内心矛盾之间,更加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曹一鸣说道:“并购肯定会成功。”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699 失落难抑
曹一鸣不禁疑惑:“没有影像的意思是?”
“无论什么设备,拍下的她都是模糊一团。”
“原来如此……”曹一鸣摸着下巴,扬起个了然的笑容。
接下来的讨论无外乎在何种时机将晁千琳引入与其他企业的交流之中,展露欣朗握有的这项特殊资本。至于如何在普罗大众之中炒热这个话题,见过参观公司的晁千琳后,运营部与市场部早就在自发头脑风暴了。
不过晁千琳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大概走了一圈便即离开。
卫语信自那天在岚大抛头露面之后就再没离开过晁家,始终只在线上与王长胜联络,来接她的还是奚钩月和蓝晶。
“累吗,陛下?”
“心累。”晁千琳对蓝晶瘪瘪嘴,“最近被围观的次数有点儿多,就这么和平地和表世界人打交道,好像还不如在里世界真刀真枪来的痛快。”
奚钩月叹息一声:“终于还是来到表世界了啊……”
“是啊……从前我们似乎都被表世界无意识地忽视了,广场那次明明和前几天状况相同,后果却还不如大哥抓吴启浪那一次严重。”
晁千琳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因为大哥不是雏子,所以也不被天道保护吗?】
她不禁又伤感起来,奚钩月适时递来手机:“看看你,好像死灰复燃了。”
“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晁千琳调笑了一句,眼睛却盯在视频下方的字幕上难以移开。
这是条发布在e站上的分析视频,发布视频的up主本身从事媒体行业,经常带领圈外大众深扒各类娱乐新闻和事件的来龙去脉,所说是真是假难讲,但即便是编的,这些视频也因为up主本人出色的文案、可信的身份认证和业内人士才能提供的丰富详实的细节充满真实感。
视频的内容自然是晁千琳。
对方按一周的时间线捋顺了十字箴言火爆全网的经过,又按可证实的晁千琳目击者叙述的内容,整理推算出了晁千琳来到岚城的时间、可能的居住范围、可能的家庭构成,最后顺着这些线索,整理了其宣传“万神圣教”背后可能的含义。
虽然不知道他往日的视频里是否有被广告费左右的软文,但这条视频百分百是他真正感兴趣的内容。
最后一段他个人对晁千琳其人确实存在的例证,和对晁千琳其人存在意义的论述带有极强的主观色彩,听着他激动的语调,晁千琳甚至能想象卫语信和王长胜交谈时,后者强压兴致的样子。
正如王长胜所说,她的异常带着这个时代娱乐行业的鲜明色彩——表面明媚不可方物,蓬勃向好,内里虽不乏善者,却难免在过于光鲜的外表对比以及天命书写的限制下,显出薄弱乏力、空洞难衡、隐喻悲凉的意味。
然而,即便晁千琳和整个传播行业的每个从业者都明知惨绝的现状,身困于此,失落难抑,却都不愿放弃向上的理想,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带有实验色彩的机会,抓紧一次又一次透进手心的光芒,哪怕那光是抓不住的,也不放开手掌。
她长叹一声,在奚钩月收回手机前忽然抓住她的手,翻到了评论区。
刚刚一闪而过的那抹蓝色果然不是眼花,视频下方置顶评论里那个提供素材与资源的用户名实在眼熟。
点进他的主页,那个很像在开车的发簪特写头像更是证明了对方的身份。
“老任还真是爱凑热闹……”晁千琳不禁苦笑,“蓝晶,我们去事务所吧?”
“ok。”
事务所里,任道是正肆无忌惮地趴在铺满齐升逸实验资料的办公桌上验算着什么。
他已经把任未识和任无智扔出窗户,那之后索性把事务所周围的结界全部启动,过滤自己以外的一切。
这对晁千琳不构成任何意义,三个人第无数次凭空出现在他眼前却还是吓了他一跳。
“陛下,你就不能先敲个门吗?”
“怎么,还怕我们看吗?”
任道是往椅子上一靠,露出整张桌面:“看吧看吧,反正你们也看不懂。”
“瞧不起谁呢?”晁千琳说着,顺手抽走他UU小说那张纸,递给奚钩月。
好歹也是奚家人,奚钩月不会做研究也不至于看不出这是什么,只扫了几眼就说道:“这是在算单位内五行灵气的构成比值和人体灵气构成的差值?”
晁千琳瞬间反应过来:“灵气豁免?”
任道是本也不打算瞒他们,便道:“你不是想见齐升逸吗?我在推算能融入奚家大本营的灵气范围。”
“我还以为灵气豁免是可以消除修者自身灵气独特属性的方法。”
“你理解的也不算错,只是他们奚家的大本营结界特殊,和外界密度不同,仅仅消除自身的特异还不够。”
晁千琳却道:“问题是齐升逸真的在奚家大本营吗?之前大家一直说满月把天师们带回家族总部去了吧?”
“相信我。”任道是没给出任何解释,刚要继续低头演算,晁千琳就把那个视频摆在他面前。
任道是生怕她发火,没抬头只抬眼,观察她的表情。
晁千琳似笑非笑:“放心吧,没怪你,你也知道我想做什么,对吧?”
“对,他那番造神的结论就是我给的。”
“他怎么会信你,老相识?”
“老相好,这个号是女的,用了变声器。”
“那她知道我就在你这儿工作吗?”
“知道,不过我没透露你更多信息。”
晁千琳点点头:“下午没什么事,要不要请她过来聊聊?”
她可不信被魔一下子翻到的视频会是普通人做的,凭她平均50万的播放量,这个up主本身携带的天命就少不了。
听说能直面传说中的“神之女”,对方想也不想地立刻驱车赶来,在见到晁千琳的瞬间就把路上想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你平时只常驻e站吗?”晁千琳问。
“也有w信公众号和w博,只是都没有视频效果好,所以主要精力都放在e站了,其他平台只是转发下文案和做好的视频而已。”
“你想不想采访我?”
对方疯狂点头。
“那这就开始?”
“我准备下问题吧……”
“不用,直接问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家想听的。”
“好……”
就这样,一场完全由被采访者主导的采访草率开幕。
700 话术极限
“请问,方便透露您的名字吗?”
“方便啊,我叫晁千琳。”
“这是真名吗?”
“当然。”
“据我了解,您这次主动到岚城大学静坐,其实是为了宣传自己的社团,对吗?”
“你们觉得是社团吗?那就当是社团吧。没错,我希望我能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这么说,您不是想推广社团,而是想推广自己?”
“对,我很特别,你承认吗?”
“当然承认,您简直,太特别了。其实我已经通过考据相信了您的存在,但是见到您之前,实在没想到,那些形容词居然都是真的,而且还不完善。”
“我估计你的设备也拍不清我的样子,而且这条视频发布之后,原本对我的传言嗤之以鼻的人恐怕会更确信这是炒作,甚至觉得你只是随便找人做了特效处理,所以不介意的话,你可以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嗯……完美,完美……别的我真的说不出了,我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见到这样的人,我甚至感觉传说、神话、怪谈这些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抱歉,我真的词穷了,第一次。我想请问,您有没有去相关机构检查过,我的意思是,这应该不是正常的人类会有的长相吧?哪怕是从基因遗传这类……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真的抱歉。”
“没关系。我的身体构造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唯一算得上特殊的,大概是我的对称器官都是完全对称的,比如手、脚、眼睛。”
“那请问,您的家人,也这么特别吗?”
“我家在凤城,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有一个哥哥,他,某种意义上也很特别,只是不体现在容貌上。”
“您是说……”
“他很强大,各种意义上。”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您的双亲在凤城大地震中过世了,和哥哥相依为命?……这么说,您应该是二十岁。”
“对,只是看我的脸,大概很难看出年龄。”
“是啊,这样的容貌很难讲出特征,也构不成记忆点……不过,为什么在这之前,几乎没有听说过您的消息呢?”
“我十九岁之前一直被收养我和哥哥的师傅藏在杳无人烟的地方,从来没接触过外面的人。今年四月我才下山来到岚城,所以之前给你提供资料的那些人应该都没有说谎。”
“原来是这样,所以您从来没有读书或工作?”
“你觉得我有这种能力吗?老实说,我从来都不适宜到人群中来,小时候是因为身体有残障,现在则是因为这张脸。其实,这也是我想把自己推广出去的原因。”
“愿闻其详。”
“我也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怀疑自己到底为何而生,还像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想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下山的这半年我尝试着融入社会,发现这对我来说,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就太难了。所以,与其说我想把自己推广出去,不如说,我想用我力所能及的事去换取报酬,用我自己的方式,和其他人一样靠自己生活。”
“您是指……”
“我想用我这份容貌的影响力,汇聚更多人的力量,来帮助更多人,从中获得自我实现的成就感。这是我在这半年里,得到的最接近正解的结论。当然,我也想在和更多人接触的过程中,得到听到更多不同的见解,完善我的想法,修正我的人生目标。”
“这听起来,像是名人的慈善基金。”
“也可以这么说,但我认为我的影响力,能聚集和传递的不只是钱而已。”
“确实……我想如果不去实践,这件事能发展到什么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应该还没你想的那么了不起,毕竟我的容貌只有真正见到我的人才能看得到,对没见过我的人来说,听到的传闻越神乎其神,我这个人的可信度就越低。”
“我会为错过你的人遗憾,真的,至少我自己今天晚上绝对睡不着了。晁小姐,您……”
“你可以摸摸我,别客气。”
“真不好意思,我……还是握个手吧。”
“谢谢你之前为我做的视频,还有今天的采访。”
“我实在准备的太仓促了,主要是,一见到你,我之前想好的问题就都忘光了……”
“已经很好了,真的谢谢。”
“……”
王长胜第三次关掉这个视频,露出苦笑。
【这是搞什么啊……】
晁千琳接受常驻e站的up主采访,完全打乱了自己的运营计划和做空套现的计划——他本计划近期让w博借那期四角恋丑闻来吸引网监,降低公司股价,用做空赚来的差价作为并购e站的一期资金,可这么一来,“万神殿”超话又被刨了出来,上季度可悲的月活被这两个热门话题冲得翻了十几倍。
过来提交这条视频文案分析的运营同学已经是第三个,他实在是把那些再明白不过的中文听腻了。
他已经知道这个晁千琳话术很高了,又能怎样?
意思是她其实精得和自己的职业运营一样,故意做这件破坏协议的事?
等等,她好像从来没和自己协议过任何事啊?
王长胜一拍脑袋,刚要趁运营终于离开的空档给卫语信打个电话,那位卫教主就料准了似的先一步打来了电话:
“王教授,看到了?”
“看到了,请问晁神使是什么意思?”
“抱歉,我也不知道,她的脑子不是我能猜的。”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控制不了她?”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能控制她啊……不过,她倒是轻易就能控制我。”
“卫教主,我们说好了,我会想办法让欣朗给万神教资金支持和立足根基,万神教会反向支援欣朗,没错吧?”
“对,可是这只是条视频而已,你总该看完她到底要做什么才好下定论吧?”
“这还没完?”
卫语信叹了口气:“当然,千琳做事从来都不够冲动,她应该也没必要得罪最早对我们抛出橄榄枝的资方和一个足以影响万神教发展的平台吧?”
这话倒是没错,王长胜无奈,只能问道:“邀请她参加慈善晚宴的事,你和她提过了吗?”
“不是明天晚上吗,已经在定礼服了。”
“来得及吗?”
“工作室那边常年静候她大驾光临,礼服什么的……”
“我是说你现在和她提来得及吗?”
“啊,我在吃烤肉,吃完就说。”
王长胜差点儿没爆粗,那场晚宴可是近期能和e站持股39%的大股东见面的唯一机会,能不能用现有条件将其拿下会直接影响并购结果。
幸好电话那头传来那个他刚听过三遍的女声:“王老师,有宴会?”
“在场有很多商界高层,请问晁小姐愿不愿意参加?”
“难怪教主要找钱惜兰……什么时候?”
“明晚。”
“好吧,看来明晚吃不到火锅了。”
挂断电话,王长胜总算长舒一口气。
701 立场有别
通过那个电话,王长胜总算发现自己之前被惯性思维给困住了。
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甘心成为一个教团首脑的傀儡,不如说事实恰恰相反,卫语信才是她的傀儡。
或者更糟的状况是,他们两个的立场根本就不同,只是暂且共同顶着安灵教的名头而已。
不过这才是商人熟悉的世界,纯粹为个人利益搏命反而比包含感情等不确定因素要好理解得多。
他也只是想借晁千琳的存在来抬高自己和欣朗的话语权罢了,只要晚宴上她能出席,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晁千琳果然不令他失望。
她身上的每一寸都与那张脸相匹配,款式简洁的黑色长袖礼裙遮盖住了她不愿显露的一切,贴身的版型却使恰到好处的曲线欲盖弥彰,颈间的项圈和腕上的手镯都是细细的纯金环,走动间从裙摆下露出的两个脚镯也是同样材质,代替猫跟鞋的鞋带,作为这身素净过头的礼服上少有的装饰,牵扯着围观者的视线。
她从自发汇聚成道路的人间走向自己时,王长胜有种夜梦未醒的感觉。
果然每见她一次,三观就要刷新一次。
【真可怕,已经美到让人生不出爱情和**,甚至让人敬畏,她在采访里说自己父母双亡,难道是这种原因?】
王长胜拼命思考,在被她挽着手臂时集中自己涣散的精神。
“王老师,今天想让我帮什么忙?”
“我想把你引荐给一个人。”
“是e站的大股东?”
“没错。”王长胜瞥了她一眼,心跳得又快了几分,“你怎么知道?”
“那天你们开会,我也听了一句吧。”
“是。这位刘总持有e站百分之31的股份,虽然没达到百分之34,不能一票否决,但加上他的拥趸,拥有超过百分之54的投票权。”
晁千琳点点头,表示明白。
商场如战场,久经沙场的她对这其中博弈的原理再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欣朗就像津城港上的奚成必,她就是他手中吸引“杜秋风”合作的悬红。
这场慈善晚宴是按照西式冷餐会布置,邀请的明星不多,会场外的长枪短炮很少,所以嘉宾入场十分随意,不然蓝晶也不会放着她自己进入会场。
入场时间过后,所有人渐渐汇聚成一个个小团体,和自己本来就相熟的人闲聊,等待主持人出现,开始今晚的流程解说。
奈何在场有个晁千琳,本该自然散点分布的小团体不自觉地都汇聚在她和王长胜周围,也因为她在王长胜身侧,连欣朗的其他高层都没敢往他们这边靠近,导致王长胜只能观察着身边小姑奶奶的脸色,思考要不要在她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之后找个熟人聊天,缓解下僵硬的气氛。
谁知晁千琳忽然叼着叉子,看着一个方向,愣住了,原本泰然自若、大大咧咧的神情也在愣怔之后,变成个意味嘲讽的苦笑。
王长胜接过她丢下的盘子,匆匆跟在她身后,不禁打量起那个目标人物。
那是个矮小的女人,穿了高跟鞋才不过一米六上下,一袭白色长旗袍,温婉的短发下露出两只成色极好的翡翠耳钉,绝对是个让人动心的人妻形象。
“好久不见啊,千琳。”
“是啊,好久不见。”晁千琳顺手从路过的侍者手里抄起杯红酒,“没想到家族还会热心表世界公益啊。”
“当然了,这场晚宴就是家族发起的。”
晁千琳暗道不妙,二话不说便要离开,手却被奚满月拉住:“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也不打算拦你,毕竟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所以,你和王先生请自便。”
晁千琳认真地打量着她,忽然发现她周围的男人一点儿不比刚刚自己身边的少,之前也一直在和她聊天,只是这时被这无法忽视的美貌打断了而已。
【能力、权势、女性价值,真是讽刺,这都是我曾经给她下的评语。】
晁千琳忽然没了之前凌厉的锐气,苦笑一声:“满月姐,师傅在你那儿吗?”
“晁昭应该在阿神那儿。”
“是吗,他们还真是把我当个小孩子呢。”
奚满月笑道:“你本来就是小孩子,所以,该依赖其他人的时候就开口啊。”
“那就麻烦你告诉我,哪一位是e站的刘总吧?”
奚满月身后一个男人向前走了一步:“晁小姐,找我?”
晁千琳道:“你认识我?”
“刚刚,奚族长介绍过了。”
晁千琳饶有深意地看了奚满月一眼,忽然对她说:“咱们出去聊聊吧。”
两个女人相携而去,王长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开始了行动。
走廊上偶有侍者穿梭,奚满月和晁千琳没有在意他们,自顾自找了个角落。
“你想聊点儿什么?”
“你从来就没离开过岚城吧?”
“是啊。”
“卫语信是你故意放给我的吧?”
“是啊。”
“你和我大哥联系过了吧?”
“是啊。”
奚满月连着三个肯定答案让晁千琳有点儿炸毛,她强勾着嘴角:“我最近这么大张旗鼓,也不想瞒你们,只是你们都在暗处,我是不是太被动了?”
奚满月摇摇头:“你做的对,只有这样你才是安全的。”
“我知道,只是,我还是想问你,你说我们的目的不矛盾,是真的吗?”
“当然,你不想成为神,自然不是我的敌人。”
“果然……”
“卫语信没告诉你吗?”
“没有,但我多少猜到了。既然成神之日定在11月3日,齐升逸又那么早就被干掉了,很明显那只是最终决战之前给我们各自屯装备的补给点。也就是说,成神的人数是有限的,‘它’是最后的契机,我们最后的对手就是彼此。”
奚满月笑道:“千琳,别那么倔,你明知道没人争得过你,为什么非要和天命对着干?”
“可能,因为我是灵辖,灵辖骨子里就是要为自己,做自己。”
奚满月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膀:“随时有事可以找我,流程要开始了,我得回去了。”
晁千琳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对她的愤恨似乎已经被时间消解。
【这就是雏子之间磨灭不掉的亲近感吗?所以说,满月在用和我相同的方法汇聚信徒,还是……】
702 不服不忿
晁千琳正思考还要不要回会场,王长胜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成了?”
他忙不迭点头。
“这么快啊……”晁千琳嘟囔一句,再没了回去的理由,“那我就先走了。”
王长胜赶紧急走几步,跟上她的脚步:“你和那位奚小姐很熟吗?”
“她在你们这里也很有名?”
“当然了,她是国内最大制药企业的千金。制药行业,很微妙的。”
晁千琳又愣了一下,再次苦笑:“这样啊,原来奚族长有这么多身份。”
“奚族长?你是说她父亲?那位先生据说在上面也很有面子。”
晁千琳摇摇头:“我估计马上她就要宣布自家的人事变动了,这场宴会除了帮我们促成并购,这就是她最大的目的。”
王长胜已经跟她走到了电梯间,晁千琳道:“今天的晚宴肯定还有不少好戏,你可不要错过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
停车场里,还是蓝晶在车里躺尸,难得今天奚钩月没有跟来,晁千琳有理由怀疑她一开始就知道晚宴是奚家搞的,才故意躲在家里。
不过晁千琳倒也不在意被这两姐妹算计,她想传递给奚满月的讯息对方马上便要发现了。
蓝晶看她心情大好,久违地对她提起正事:“千琳,你还是不想成神吗?”
“当然。”
“所以你和卫语信一起行动,是为了得到能与神匹敌的能力?”
“对。”
“那如果我想成为神,我该怎么做?”
晁千琳看着他路灯下忽明忽暗的侧脸,叹了口气:“或许等我拿到那些该有的因果之后,杀了我,你就能因为屠神,获得一切。”
“真的吗?”
“谁知道呢。”
“这样啊。”
停车之前,一路沉默,熄火之后,蓝晶忽然说:“那这不就和晁千神没什么关系了吗?”
“是吗?”
一如晁千琳所料,回家后只过了不到半小时,奚满月就打来了电话。
晁千琳踱到冰箱旁边,顺手划了个空间屏障隔绝厨房以外的二人,接起电话。
“千琳,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把我们的恋情通知一下家长。”
“呵呵,真是睚眦必报啊。”
“别误会啊,”晁千琳笑道,“我师傅的仇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了结呢?”
奚满月顿感无奈:“你们兄妹两个真是任性得让我无话可说。”
“我还以为满月姐总是笑对一切,不会为任何事有情绪呢。”
“现在已经最后关头,你觉得我还会任由你们胡闹下去吗?”
“可是你今天才刚帮我做了媒,不是吗?”
奚满月当然不会恼火,只感到更加无奈:“千琳,钩月是无辜的。”
“我应该告诉过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你以为我和她同床共枕,如此苟且,我是开心的吗?老实说,被晁千神以外的人碰到一分一毫,我都恶心得想吐。”
“那白明呢?”
晁千琳还以为那缕命魂离自己远到能阻隔天命的控制,却还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脏狠狠一揪,有些发痛。
奚满月听出那边的沉默,叹了口气:“千琳,别逞强,我们明明是一路人,为什么非要这样彼此芥蒂?”
“我和你才不是一路人,既然不介意他人性命,我就不会说你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奚满月又一次笑了起来:“千琳,我真的没打算杀你,你觉得我需要通过从你身上获取成神的因果吗?你想想看,无论是医药科研,还是武力杀戮,我身上积累的足以改变世界的因果都已经足够了,从表世界人身上聚集信仰对我来说都没意义,相关行业之中我已经是神一样的存在。”
“是呢,奚族长是药业神话、天师翘楚,那你为什么要暗中和卫语信勾结。他明明看得透天命,却还要抛弃一个因果已经积累好的你,来寻这个还没起步的我?齐升逸在你手里,四大家族也在你手里,我这个还在被钟家和任家算计的孤家寡人还有什么值得你忌惮吗?”
“卫语信是我放走的没错,但他也有必须去的理由。‘它’只和你有关联,神的第一个信徒必须到‘它’存在的地方去,才能帮神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才能推动那一天的到来。”
“可是你代表着天师门派,和大哥天生站在对立面上,根本不需要我和他之间的牵绊就足以你们开战了啊!”
奚钩月也有些激动:“你还不明白吗,白明才是‘它’。”
“那晁千神到底算什么?”
“他就是他。”
“天……”晁千琳只觉得浑身乏力。
这种遮遮掩掩又不明所以的对话几乎发生在她下山后的每一天,她已经受够了。
“满月姐,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同类,告诉我,我到底该做什么。”
“做自己,什么都不要管,你的路早就被铺好了。”
“如果我不想走那条路呢?”
“你早就不在那条路上了。”
没等晁千琳再说些什么,奚满月已经挂断了电话。
撤去屏障,奚钩月就扑了进来,抱住晁千琳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天你不在的时候,三狗又来了。”
“这次他们说清楚了吗?”
奚钩月摇摇头:“但你设屏障的时候,他们才走。”
“阴魂不散。”
晁千琳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草莓牛奶,顺手递给奚钩月,刚要拧开自己那瓶,忽然想起了这个习惯其实和白明有关,登时厌恶地把瓶子扔给蓝晶。
白明喜欢这种调味奶制品,草莓牛奶也好、香蕉牛奶也罢,甜甜的东西,他都喜欢。
晁千琳越发叛逆地排斥他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可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他也很无辜。
不管他是“它”还是什么,本质上,他都和他们这些被选中的雏子一样,只是神手中的棋子,被迫爱她,也本该被迫地被她爱上。
说到底,若不是她早就爱上了晁千神,他根本就没必要被冷待到沧镇,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她也不会纠结至此,为万事万物不服不忿。
晁千琳忽然从这个逻辑中感受到一种淡淡的违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奚钩月却忽然打断她的思考:“千琳,今天,还有其他人来了。”
703 往日可察
“谁?”
奚钩月瞥了眼蓝晶,晁千琳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讲。
“任无智。”
“呵,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啊。”晁千琳调笑道。“不过,任道是好歹也是任家人,他的结界那些人真的破不开吗?”
蓝晶道:“他们当然破不开。任家私下里结交了许多家族,每个驻守当地事务所的外勤也都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交友广泛,以任道是的心机和手段,他的助力恐怕多到我们想象不到。至少,我就知道一次。”
不问就不说是蓝晶的一贯风格,晁千琳给足他面子:“说说看。”
“那是钩月入魔前,我和千神一起帮他和宁家登处理法阵时的事,我觉得千神可能也发现了。
“那时候,因为第一次行动遇见那个红色小恶魔我表现得不好,老任和千神都不愿意和我组队,只有家登想学西方魔法阵愿意跟我一起。可是这两个天师不在一个队里,却总是互相用手诀私下交谈。
“我对这些符号比较敏感,就观察研究了一阵子,后期大概看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凭蓝晶的智商,做到这个应该不难,晁千琳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任道是在询问宁家登津城港和桃灼堂对阵的行动计划。宁家登对他没什么忌讳,说的和后来我们见到的行动时间、布防情况没太大出入,包括你当时悬红的身份,老任也都知道。
“所以那时候,我知道你在岚城是绝对安全的,还不知道钩月马上要入魔,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照顾千神,回事务所帮老任和家登处理法阵。
“但是你知道为什么后来,只有我到津城去找你了,老任和家登都没参与那次大战吗?”
若是蓝晶不提,晁千琳几乎要把这事儿忘记了。
她一直下意识地以为任道是不会空间法术,远在津城的大战也没有要求任家参与。
但现在想来,任道是一直都知道神选之事,甚至在她和晁千神进入事务所之前就知道他们的雏子身份,为什么那时候完全没想和她或蓝晶共同行动呢?
而且,那次事件中还有件奇怪的事。
白明是什么时候到医院去的,他手里为什么会有白阳留给薛洪澜的信?
蓝晶继续说道:“钩月入魔的时候我、老任、家登其实就在事务所附近的街区,离学校很近,家登想赶过去帮忙,却被老任拦了下来。
“他说你和满月会处理,我们这边有更要紧的事,然后就直接开车去了你家。
“当时只有白明在家,楼上的打斗痕迹我也还没处理。之前我和他讲过你和千神的情况,所以他一到你家就直接上楼查看了现场,嘴里嘟囔了一个名字。”
“什么?”晁千琳聚精会神地盯着蓝晶,被他指着自己脸颊的动作气得想一巴掌呼上去,却还是无可奈何地亲了他一下。
蓝晶道:“李立青。”
晁千琳白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蓝晶到事务所是在白家大火之后很久,加上他惫懒的性子,他应该到现在还不知道李立青是谁。
稍一转念,她又想到:【也对,他们任家在狱里安了眼睛监视刘浪,知道李立青越狱也正常……难道李立青越狱从没人提起,就是任家故意按了下去?】
蓝晶故意给她时间思考,半晌清清嗓子:“还没完呢。宁家登听到那个名字,立刻懂了,任道是对他嘀咕了几句,宁家登就回了警局,想必是去查那个李立青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我就把你当时认为奚成必是幕后黑手的事告诉了他。
“听完之后,老任一副很懊恼的样子,还说‘我出这个风头干嘛,让她讨厌奚老头不是正好吗’。差不多在那个时候,钩月的气息消失了,我估计津城港上的事儿恐怕要因为钩月提前开始,想立刻赶过去,就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老任却说他事务所还有事,今天不比津城港上好过。
“那期间他一直在玩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我就没再管他,先去找你了。等我到了港上,幻术已经发动,我也没法和一群妖怪硬刚,只能偷袭了毛凤,混进杜秋风的队伍,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蓝晶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晁千琳越发不耐烦的表情,努了努嘴。
“真是够了,你这个人啊……”
他说到这儿都没体现出一开始提到的“与其他势力有牵扯”,明显是又在要报酬。
谁知奚钩月一把把晁千琳按回沙发,一步骑坐在蓝晶腿上:“你不是要我肉偿你家天花板吗,算一起吧?”
蓝晶被魔瘆人的绿眼睛盯得有些发毛,无奈地开口:“后来我让张一仙想办法看看任道是那天到底在和什么人聊天,不过只偷到一段就被他发现了,之后他的手机就变得铜墙铁壁,张一仙的鬼黑客突破不了正道的手段,只能作罢。
“单看那天的对话实在看不出什么,只知道他那天晚上要和什么人见面,而且要求对方带个防得住任家人的结界。我对这事儿不是很上心,倒是张一仙顺着对方的账号查了查,发现对方是个叫做‘鬼头山五老’的家伙,我在国内年头少,不清楚这是个什么。”
奚钩月狡黠一笑,学着蓝晶的样子指指自己的脸颊。:“我知道啊。”
晁千琳无奈地也亲了她一下:“你们俩很烦诶。”
奚钩月还偎在蓝晶怀里,没有离开的意思:“鬼头山五老,原本是五个上古妖怪,后来死了三个,残了一个,所以现在其实只剩一个半。据说,他们都是前些年死在钟家人手中的哦。”
晁千琳一惊,三人对视,登时明白了其中含义。
这些妖怪显然是和齐升逸同一批听闻神选传闻的那批里世界人,钟家清理留言的铁腕也砸在了他们头上,只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了这两个余孽。
“莫非,老任是故意和与钟家有仇的里世界势力交际,给自己留后手?”
蓝晶对晁千琳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晁千琳这才想起这个话题的起因,忙问奚钩月:“所以任无智今天来这边,到底想干什么?”
704 幻肢现象
奚钩月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蓝晶问:“该不会是让我们帮忙搞定任道是吧?”
奚钩月摇摇头:“他倒是没这么说,不如说他什么都没说,只来拉了拉家常,问了问千琳最近过的怎么样。”
“但他会来,就已经代表了任家的情况和态度了吧。”晁千琳道,“既然任家和钟家是盟友关系,钟家又一直在我们这边围着不走,任家本来就不该再和我们接触的。任无智来这边找我们,说不定就是故意做给钟家看的。”
蓝晶也跟着点点头:“嗯,其实讨伐齐升逸之前,千神也曾经和钟家结过盟,虽然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是对钟家人下了手。
“如果任家因为钟家和千神用这种方式接触产生不满,讨伐齐升逸之后任家又已经有了任道是手里的话语权,不想再和钟家继续合作,那他们确实需要契机把事情挑明。”
晁千琳道:“我还想到一种可能。齐升逸显然和老任达成了某种约定才能借雏子的天命活到现在。这个约定的内容现在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知道,那说不定比老任手里的资料更重要,所以任家来我们这儿打探消息,或是又想给我们提什么条件也不是不可能。”
奚钩月嘟囔道:“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啊。”
“什么都没说可能就是说了,”蓝晶道,“他询问千琳过的好不好也可能是在暗示什么。说不定,他们知道最近要发生些对千琳不利的事。”
“千琳现在是出头鸟,奚家那边帮着压下网监也只是一时,如果万神教真的在网上发酵到不再像是娱乐活动,确实是要惹麻烦。”
晁千琳苦笑一声:“是啊,我的脸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到底是什么意义可不好说。”
她无意再想那些人的小九九,拿出手机,想看看现在的w博上到底是何风向,却刚好收到了王长胜发来的消息:
“晁小姐,如您所料,奚满月女士宣布接任奚家族长和北青药业执行董事。另外,曹总邀您参加明天上午我司董事会议,可否赏光?”
晁千琳回道:“我明天有事,如果方便,直接把会议结果告诉我就好。”
她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问奚钩月:“卫语信到底去哪儿了,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奚钩月耸耸肩:“不知道,午饭之后就没见过了。”
“哎,随便他吧。我去换身衣服,勒死我了。”
“我帮你。”
看着两个姑娘上楼去,蓝晶也拿出手机,关掉和卫语信的实时通话,给他发了条消息:“听清了吗?”
“清清楚楚。”
“明天你会去?”
“不去,明天我也有事。”
“哦。”
蓝晶收了手机,把面前的草莓牛奶一饮而尽,锁紧了眉头。
到底该跟随晁千琳一起抵抗成神,还是该忠于本心去争取成神的机会?
蓝晶很犹豫。
考量利弊,他不确定的事实在太多。
天命最盛的晁千琳违抗天命能不能成功是其一,无论她成神与否,他有没有能力跟随她是其二,晁千神和奚满月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一点儿头绪也没有是其三,任道是掌握了什么他总有部分看不透是其四。
说到底,他这个酱油角色,真的有机会选择自己想要的吗?
“我马上回来。”
蓝晶捏着手机,看着卫语信传来的消息,眉头锁得更紧,只能回了句:“把客厅收拾一下。”
商场之中,诸多法律法规会硬性将每项决策的时间拉长,并购这种事到底要消耗多少时间根本不可控,所以说卫语信和欣朗达成的协议一开始就是骗局。
今天已经是10月21日,离那一天只剩下十三天,让晁千琳的影响力继续发酵是绝对不能只依托于商业的,可是卫语信除了那天和晁千琳共同去了岚大,就再没离开过这栋楼,或是说再没离开过晁千琳和蓝晶的家,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晁千琳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上周七天才会频繁出入岚大科学讲堂,委托岚社草拟各种章程,借暗网和人脉扩散万神教。
现在的万神教正式教徒达到了十四万,这种扩张速度和网络上的热度相辅相成,钟家已经阻止不了她的进度,才会在最近几天反复登门。
可是晁千琳的戒心让蓝晶非常不安。每一次钟家来访她都只会留下奚钩月在侧,还会设置空间屏障,把他和卫语信隔绝在外,搞得他除了站在卫语信一边别无选择。
因为懒惰又利己,蓝晶看不透未来的走向,越发无法靠自己做出抉择。
【总之,卫语信的目的是让千琳成神,就算我再忌讳他的真正身份,这一点都和我想要的不矛盾……吧?】
蓝晶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想搓搓肩膀,却忽然发现,自己只有一条手臂。
【呵,这就是幻肢现象吗?】
他闭上眼仰在沙发上,半晌,忽然站起身,没等晁千琳换好衣服,也没等卫语信收拾完自己的宅家战场,起身就走。
他想抱张一仙。
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失控了,他熟悉的一切都消失得太干净了,那个人是仅剩的能让他感觉到从前的选择。
可是,打开那扇公寓的大门,人去楼空。
家具齐全的房间里刚刚开始积灰,桌面上留着个信封,蓝晶吹了声口哨,一条黑线顺着哨音点燃纸张,烟雾中缓缓浮现大排俄文。
“甜瓜,我累了,想回家。原本来中国只打算待一年,不知不觉也有五六年了。上个月阿芙娜说奎因最后一颗牙也掉了,要送去宠物医院安乐死,我总要见它最后一面的。不过,我这一走,应该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认识这么多年了,本来应该舍不得的,可是一提笔就发现,原来你找回她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做好和你告别的准备了。
“之前我怪她把你推回宿命里去,那天再见到你,那些黑魔法和那条胳膊却让我想起,我们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你们才是。
“魔女的直觉怎么会错呢,把你捡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人老了,记性不好,渐渐忘记了而已。
“但是我还是很难过,因为写到这儿,我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不是没话说,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让你也像我这么难过。
“透过牌,我了解了很多人,可能因为我从来没为你占卜过,所以我还是不了解你。
“对不起,但我就是这个样子,你也知道,所以就说这么多了。
“祝你顺利完成心愿,顺利到看不到这封信。”
蓝晶呆呆地看着烟雾消散的轨迹,笑着发出一串京骂,泪流满面。
“谢谢你呀,到最后还是承认了你不了解我,还实践证明了你不了解我……
“我特么难过的要死了,你个傻逼!”
705 无怒无智
晁千琳一感觉到蓝晶已经离开,就打发奚钩月到楼下去准备零食,自己则坐在床边,踌躇着不愿下楼。
她对奚满月说的都是真话。
可能因为被天命压抑了太久,有叛逆加成,她对身边那些同样被天命驱逐向她的人越发排斥。
明明知道奚钩月和蓝晶都是用鲜血证明了真心的最后倚仗,可是刚才那两个人争风吃醋的闹剧却让她厌烦到极点。
【朋友和朋友,偏偏一个是只被情绪支配的魔,一个是根本没学过礼教的半妖,真是够了……】
晁千琳发狠地抹了下自己的嘴,正好看到指甲里又一次冒出霉菌,不禁勾起个恶意的笑。
【连我的修复能力都抵抗不了魔的逆流生长,满月,肯定很好看吧……】
在被剥离命魂,下定决心做个恶人报复回去的那个夜里,晁千琳主动勾引了奚钩月,偷偷拿走了她的智齿。
魔没有触觉,不知道疼痛,沉溺感官的时候更是体察不到空间法术,到现在还没发现自己丢了东西。
那颗牙齿被晁千琳碾得粉碎,收在自造的异空间里。
奚钩月无时无刻不在用霉菌补全自身的残缺,智齿就算被碾碎,依旧是她的肢体部分,在魔本人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没有思考能力的霉菌为了将那些数之不尽的粉末重新粘连只能不断生长,一旦脱离了晁千琳空间上的压制就会满溢而出。
那一夜,奚钩月之所以会沉沉睡去,就是因为晁千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没有控制被霉菌不断涨大的空间,导致全情投入于她的奚钩月力量使用过度而不自知。
而就在两小时前,晁千琳终于再次见到了奚满月。
她用空间切片的方法把那些粉末附在自己体表,只等对方与她身体接触,沾染魔的霉菌。
从一粒难以察觉的粉尘扩张到足以被发现的一片霉菌需要多少时间晁千琳也搞不清,为了掌握奚满月明白她意图的时间点,晁千琳只能也在自己身上接种了奚钩月的牙齿,用来观察对比对方的情况。
果然就在她指缝里开始冒出霉菌后十几分钟,奚满月打来电话。
这电话本该更早的,可是发觉自己掌心和话筒间变得滑腻时,她的讲稿还有一半没说。
奚满月登时明白晁千琳在用妹妹威胁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把一切看清。
她的命魂都被拿走了,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世界,不是应该变得更清晰吗?
还是说,少女的情感一旦盖过理智,就会彻底失控?
面对一干表世界人,奚满月没法念咒抑制掌心飞速蔓延的霉菌,只能匆匆了结官面文章,扔下没了话筒的主持人,飞快地躲进洗手间。
一如晁千琳所料,到现在她还没摆脱那片霉菌,只能用符纸盖住被侵蚀的皮肤,避免那扩散得更大。
好在晚宴一切顺利,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早早退场也无所谓。
此时的奚钩月已经回到了近期的居所,顺便叫来了从老家调来岚城的新人奚泉,让他把柳小柏带到自己的实验室来。
如果不是用机器检查过柳小柏的脑袋,奚满月还以为晁千神把她也变成了那种和他思维联通的傀儡。
自从这个女人自己送上门来,她就像曾经的白明一样,完全不理睬任何人,只自顾自活着,即便被刀尖欺近瞳孔也不会产生一点儿情绪波动和表情变化。
在此之前,奚满月完全不能想象信仰对人的影响居然会强大到这种程度,毕竟她奚满月“信徒”都是理智至极的学者和商界人士,即便盲目也不会体现得如此彻底。
眼前的柳小柏还是那副活死人的样子,奚满月却另有准备。
之前她用柳小柏的白家血缘尝试激活过齐升逸托刘浪上交的契约,无甚成效,齐升逸的诸多仪器偏又没有记录功能,哪怕有这份血缘,她也没得到任何想要的数据。
今天,奚满月终于拿到了当日确认白明身份时,留档的白山与白靖廉dna样本。她想通过这份大于三人的血缘来测试新的仪器和数据,顺便尝试借柳小柏这个载体,来召唤白靖廉或白山的记忆,了解齐升逸的实验具体过程和当日结果。
她刚刚对晁千琳说谎了。
只要稍一对比晁千琳那十四万的表世界教徒,奚满月就知道自己身上的因果还远远不够。
虽然她在里世界的影响力已经登顶,之前犯下的杀戮也牵扯了上千条性命,但里世界的范围太小了,近百年来“里世界”这一名词更是被天道排斥得越来越明显,能否作数可不好说。而那上千份因果也不被她一人独占,晁千神明显要取走一半,蓬修也能抢走些许,落在她手上的说不定还不如个站在讲台上改变几万人人生的高中老师。
她现在亟需破解新的成就,无论是科研还是杀孽,什么都好。
她想成为神。
极想。
一个人不懂得愤怒其实是很可怕的。
让人愤怒的事往往是当事人自身无法接受的不寻常事,或是为人身处时代所不容的恶行。因为无怒而无法感受厌烦、体察恶行,便无法理解与恶对立的善、与邪对立的正。
这才是奚满月一刀之下,最深的根因。
奚满月确实不像任道是那般完全不懂得爱,却恰恰因为懂得才变得极端。
她没有正义感,也没有责任心。她的信条绝对功利,功利上层的感情是只知自己喜欢、自己需求、自己可以,不知他人厌恶、他人不在意、他人做不到。
自身无怒便想不起他人有怒,认定一件事便永远不知道回头。
所以,作为天才,她永远向上,永远好奇,永远追求更好的自己,就算那个“好”未必是“好”,但那个“好”是“新”,她就一定要得到。
奚满月自知不是晁千琳的对手,庆幸于对方和她目的相左,不去提防她积蓄力量,却不得不提防她把属于自己的机会也跟着毁掉。
于是她一边表现出放任晁千琳自生自灭的样子,一边暗自想办法抓住晁千神来牵制她的行动,与晁千神交易以拖延他带着晁昭出现在她面前的时间,放出卫语信来保证神选一派有能力抵抗无神一派,隐藏家族以威慑钟家为首的无神组……
她做了那么多,但最重要的必须还要拿到事实上充分的因果。
问题是,她需要的真的是因果吗?
成神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有人知道吗?
奚满月聪明如斯,却没发现执着和少女心情一样,也是理智的大敌。
706 交错相干
卫语信进门时故意做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掩饰着自己只在蓝晶家静坐一下午的事实。
其实钟家来拜访的从来都不只是晁千琳,还有他这个彻底把自己放在明面上的“第一信徒”。
晁千琳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说破。
现在卫语信不仅是她“成神”之路上的引导者,也是她和奚满月角力的棋子——虽然她还不清楚奚满月到底对卫语信做了什么,但这种可能绝对不能排除。
而且,这样能更轻松地了解到卫语信到底能和钟家交涉些什么,可惜的是,这双方因为她的干涉,除了视线交战,似乎什么都没正式聊过。
晁千琳支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还是在奚钩月不耐烦之前下了楼。
她能感觉到卫语信在躲着她,偏又没理由逼他在魔面前长留,只能提起之前王长胜的话题:“卫教主,明天曹总约我到公司开董事会,我不想去,你呢?”
“我明天有事,直接听结果吧。”卫语信说着,又一次把手放在门把上。
晁千琳索性直接问出来:“你明天有什么事?”
“上午火箭对湖人。”
“网上有重播。”
“腾旭新闻会剧透比分。”
“好吧。”
晁千琳放弃挣扎,任由他关门落锁。
反正明天她不会出门,她倒是要看看这小子到底会在这两小时比赛后做些什么。
奚钩月不停拍着身边的靠枕召唤她,嘴里嘟嘟囔囔:“他怎么回事啊,去过岚大之后,就一脸臭屁的样子,不是他过来求着你成神吗,怎么还好像我们欠他的一样?”
晁千琳勾勾嘴角,吃掉她递来的薯片,没说话。
奚钩月又问道:“明天你不去岚大了吧?”
“已经不用去了,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奚钩月叹了口气:“你就像病毒一样,抛头露面一次就足够了吧?”
“又不只是万神教的事。”晁千琳简单解释一句,埋头零食再不说话。
这些天里,她忙于与表世界人结交的同时,还在透过无数双里世界人难以注意到的表世界“眼睛”默默观察着里世界的动向,寻找着晁千神的踪迹。
估计那个男人也没想到她竟然学会了桃灼堂无耻的技巧,仅仅三天就靠着人肉搜索搞清了他的所有动向,并从他的行动轨迹中分析出了他的所作所为。
只是,晁千琳就算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奚满月人一直在岚城,晁千神到奚家总部去,是想干什么?
奚钩月看她今天心情不佳,也不再多说话。难得今天蓝晶早早就走了,就这么两个人坐在一起她也很开心了。
自从那天早晨从霉菌中苏醒过来,奚钩月就没再碰过晁千琳。
之前她被拥有她的假象麻痹了神经,重新触碰到强烈的嫉妒时她才明白,她力量的源泉就是牵引她入魔的那种单纯的情绪,如果没有了嫉妒,她连自己的生存所需都无法负荷。
虽然她还没察觉晁千琳动的手脚,但她这种理解确实不错。若不是因为偏离嫉妒太久,她也不至于出那么大的事故。
奚钩月当然是不想嫉妒的,能满足自己的身体和精神是多快乐的一件事啊。
可是相比之下,她的爱更加强烈。
强烈到无法忽视晁千琳对另一个人的爱,也无法抑制自己想要维持力量,成为她后盾的想法。
逼她产生这种想法的正是钟家。
在奚钩月看来,他们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三凶第一次主动现身时仅仅是让晁千琳不要离家,老实地接受监视,第二次便用晁千神的安危追加了让晁千琳解散万神教的要求,今天更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了晁千神的领带再次威胁。
幸好晁千琳不在家,奚钩月也不想让她见到这灵力还未消散的衣物,当场把它销毁了。
连她这个魔都觉得那东西上的煞气、阴气和血气刺鼻到难以忍受,可想而知晁千神的现状有多不妙。
那些从地府返回的鬼煞定是昼夜不停地缠着他,他连静坐调息的机会都没有,自身的法力灵气才会被完全冲散。
奚钩月倒是不觉得那家伙会死,只是晁千琳知道的情报从来都没瞒过她,而她也同样不明白那人到底为什么要到奚家本部去。
她们更不知道的是,他去往奚家本部的手段根本就来自奚满月。
晁千神带着剩余的教众回到访缘寺时,那个装着灵气豁免装置的包裹已经被摆在了山门口。
他和奚满月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奚南的存在就这样失去了意义。
不过他没像之前那样削下奚南的脑袋,而是略微费心地断了他的经脉和脚筋,把他和其他人安置在了原本寺中僧人居住的厢房。
这份留情算是晁千神对奚满月的回报,只是对方恐怕也和他一样,根本不把这条人命放在心上。
毕竟,她明知道他要去奚家干什么,也丝毫没为可能受到生命威胁的老幼们阻止他。
晁千神倒是不打算对未发现他的老幼动手,只是离开晁家,脱离三凶和特侦队的监控范围之后,晁千神随时都在被恶鬼纠缠。
抬眼便能看到情境阴邪的幻术,挥手便能触到冷到骨缝的灵体,再加上疲惫时随时会突兀袭来的攻击,他甚至没精力照顾那些还不能弃置的教徒和傀儡,只能把他们留在安全的地方再一人行动,他周围会引起的骚乱他自然也不打算处理了。
【不过天师的老家,不至于被这群东西搞出人命吧?】
晁千神笑得还是那么嘲讽,甚至显得幸灾乐祸。
【天师吗?一旦不涉及能力,只沾染血缘,还是会沦为名为家族的乌合之众啊……】
也难怪他会有此嘲讽,之前在岚城停留的时候,他暗地里联系了任道是,用二号boss的身份邀请他增加自身因果来保命,对方想也不想地接受了。
于是他也得到了齐升逸的数据资料,并帮助任道是完成了对十几万份数据的归档。
他从中如愿得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也如愿看到晁千琳走出阴影拾起仇恨,甚至找到了抵抗天命的方法,便没了留在岚城的理由,压着最后时限走上自己选定的路。
而在访缘寺,他不只安置了一干闲人,还在晁昭的墓里挖出了他前往奚家必不可少的重要物品——听神牌。
707 鬼煞幻象
讨伐齐升逸的时候,晁千神施加在那两个钟家人身上的巫术就已经完成了,现在他头脑中也被打通了神域通道,所以听神牌的“听神”功能完全无用,只是个辅助道具。
说到底,晁千神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有什么用,可是神要他拿到,他便顺路拿了。
没错,是神要他拿的。
既然神与他预料中相同,贪嗔痴慢一应俱全,心中的小九九便也不会少。
许是见钟家办事着实不力,晁千神又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神也无所谓面子,承认了这个现阶段对神选阻碍最大的boss,把他当成了反神选一派的主力。
虽然晁千神本人的意愿是抵抗所有神,但介于无论哪方的神都已经无法威胁晁千琳的性命,晁千琳本人又只有留在人间这一个目的,他也无所谓和那些神站在一边。
从这个角度来看,现在他真正的敌人其实是卫语信。
不过被晁千神打败过一次的人就再也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他一边清楚地知道自己早晚会在这样的自大上再栽跟头,一边有意识地不去思考那个人留在晁千琳身边的危险性,维护着自己已然被碾碎成尘的自尊。
显然他脑子里那个声音也是如此。
就算目的再纯粹,自尊也要坚持,不然神也不会到这种时候还保持桀骜的态度,用命令的口吻对一个随时可以解除巫术重新屏蔽他们的人了。
但神也知道他不愿解除巫术的另一重原因。
他在参与安灵教之前一直是个独善其身的灵辖,除了与晁千琳间被后天强加的血缘,命数和普通人其实没有差异。不如说,那重因晁昭的察觉而起,因晁千琳爱情而生的血缘,是对他平凡命数的加固,若是没有这重血缘,他早就在事务所遭遇的诸多险境中身死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承担与所有雏子对垒的boss级因果,一旦神域通道被抽离,没了上界的护佑,他很可能瞬间就会被那些复仇鬼抹杀,甚至被颗石子绊倒就会原地去世。
晁千神把这种令人不快的事甩出脑袋,不再看车窗外城市的夜影,闭上眼睛。
眼前还是一脸惊诧与恐惧的晁千琳和他自己狠狠插下的暗金色刀刃,晁千神逼迫自己适应这可耻的鬼煞幻象,却还是在一分钟后再次睁开眼睛。
剩下的四具傀儡和神域通道都在瓜分他的精神,他偏又一刻都无法摆脱那些报复心奇重的怨鬼纠缠,即便他没有这花白的头发,客车上那些万神教的眼睛也足以靠那双大大的黑眼圈认出他来。
晁千神太累了,累到恍惚,分不清眼前那个和奚钩月一同倚在沙发上静坐的晁千琳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傀儡眼之所见。
【千琳,真的,想我吗?】
他险些喃喃出声,最后却只能一声叹息。
大巴车司机大声吆喝个站名,车上陆陆续续下了不少人。
离奚家总部还有四小时车程,晁千神看了一圈车里剩下的人数,估计这些人的阳气还能保证这辆车不会折在下一站之前的高速上,再次闭上眼睛,没看到有人在下车前偷偷朝他的方向拍了张照。
“这是……从哪儿来的?”
奚钩月一把抢过晁千琳的手机,袖管里瞬间冒出藤蔓把立刻要从沙发上蹦起来的对方按回原处。
“大前天的照片,还是没备注的人发来的……千琳,你w信里有7000多人?才一个礼拜,不是有每天新增好友数的限制吗?”
“钩月,还给我!”
“我删掉了。”
“你……”晁千琳瞬间出现在奚钩月的背后,还没伸手,地板上就升起藤蔓,又一次把她扯住。
奚钩月转身捏住她的下巴:“你可没告诉我你找到他了,不是说好了你知道什么都会告诉我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他去了你家总部。”
“但你说那是分析出来的。”
“对啊,这是他在去申城的大巴上,有什么问题吗?”
奚钩月竟然被噎住。
嫉妒一旦上了头,她就完全没有了思考能力,看到这事实证据,第一反应就是爆发,被这么不甘示弱地顶回来,胸口的情绪膨胀得更加汹涌。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有点儿多,之前她参加晚宴时美好过头的样子就让奚钩月满心焦虑,刚刚蓝晶的挑衅还让她险些对那个鸟人下手,这会儿她又在和自己二人相处的时候偷偷看着手机上那个男人的照片……
一个礼拜已经是她忍耐的极限了,为什么晁千琳非要在她自我安慰着陪在她身边就值得满足的时候那么明显地表达她对晁千神的依恋?
客房里的卫语信都察觉到了魔的威压,他立刻给蓝晶发去消息,却不料那只鸟人根本不在自己家里,而是跑到城市另一边吊唁师徒关系的终结,许久都没有回音。
他不敢出门,眼见着霉菌顺着门缝溢到床边,只能尽可能站得高些。
【晁千琳是不会死的,没关系的吧……】
晁千琳确实不会死,奚钩月知道,所以不打算让她死。
因为就在刚刚,她又发现了晁千琳的另一重背叛。
“你身上怎么有我的东西……哈,”奚钩月眼泪瞬间落下,把她的笑衬得更加悲凉和讽刺,“你用我去威胁我姐了?”
晁千琳没打算隐藏,也料到这么快就被她发现,只能平静地答道:“是啊,刚刚我在厨房里,就是在接她的电话,她担心死了。钩月,她连杀你爸爸都不会眨一眨眼,却只在意你。”
奚钩月狠狠掐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话和呼吸都扼在涎水里:“你就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是吗?”
晁千琳艰难地挤出一句:“我说过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你也说过,只要我不背叛晁千神,你就原谅我。”
“那是还你入魔之前的错,可是这次,你要拿什么还?”
奚钩月一怔,手也跟着松了。
是啊,她入魔之前迷兼了她,这次能留在她身边,不也是用同样的手段吗?
既然已经说开了,晁千琳无所谓再说得彻底一点儿:“原本我是原谅你了,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在我失去白明,失去他的时候,逼我面对你。奚钩月,我到底欠了你什么?我被你拿走了那么多,就不能拿回一点儿吗?”
奚钩月还是愣愣的,低声问:“我在你身边,没帮上你什么吗?”
“帮了,你帮我更恨这个世界了。”晁千琳啐了口血,身周灵火骤起,燃尽绑缚着她的藤蔓。
奚钩月再次苦笑,眼神蓦地狠辣起来:“好啊,既然你一直这么看我,那何不更彻底一点儿?”
卫语信眼见着刚刚停滞的霉菌比刚刚更快地涌上床褥,顿感无望,不断在脑海中呼唤神明。
更让他无望的是,他明知道神明只选中了他一个“信徒”。
不过他没想到,拯救他的不是他的神明,反倒是站在他对立面上的神。
就在晁千琳被身上植根的霉菌再次侵占五脏六腑,双腿被内外同时发力的植物几乎截断的时候,客厅的窗户一声脆响。
一阵黑沙顺着碎裂的窗缝挤了进来,瞬间和飞长的的霉雾与藤蔓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