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 人性本恶
世钟远比晁千琳以为的要强大。
虽然他的修为退回到了结丹期,但这场缺少灵气补给的仗对他这种绝对的法器流打法伤害还不算大。而且他的法器多数靠机簧操纵,即便这时也和奚成必一样被不知名的第三个威胁影响了身体状态,单靠法器也还是能支撑一阵。
令旗、法尺、令牌不要钱一样疯狂地从世钟怀里飞出,风、火、雷、电各种法术通通上阵,不断切削着黄金成尖锐的煞气,一时竟然打得对方连连倒退,留给三人的空腔风眼又大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口中朗朗念动了又一个货真价实的禁术,毫不在意身后的奚家族长。
他的热血上头其实像是心念死亡前的回光返照。
被晁千琳抛在方舟之后,世钟混混沌沌地跟着大部队一路前进,见证了雏子们对战太乙的险象环生,也见证了十四和安灵教徒们的奋战和献祭,不知为何只对一切感到麻木。
失恋综合征在中二病身上总是分外明显,他满脑子都是“感觉不会再爱了”七个字,直到奚成必再次联动了所有人的缘分,传达了第二次集体指令。
作为家族凝聚力象徽的他和家族的缘分被瞬间透支,家族信条、家族使命、家族信仰的重量也被牵连,其他感情难免会填补上人心的空缺。
当前的世钟实在没什么心灵寄托,也就只能豁出命去守住唯一能证明自己确实是自己的执念了。
见到这些微希望,晁千琳的祈祷变得更加具体了:【拜托了大哥,快点儿把这个巫术结束吧……】
如果晁曜和晁雨泽能及时赶到,那世钟就还有救。
面前是特侦队的自己人,奚成必也不再袖手旁观天命恣意而走,从地上捡起一瓶丹药,整瓶灌了下去,再次念起了欻火誓咒,护住自己和晁千琳,尽量少给世钟添麻烦。
这一次奚成必汇聚起正法的速度比之前更加让人崩溃,但他终于在这缓慢到足以内视法力走向的过程中看透了晁千神到底在做什么。
果然晁千神的手段一点儿都不高明,只是丧心病狂而已。因为侵入天师们法力回流的竟然不是什么邪祟、巫术、时间规则之类高深莫测的玩意儿,而是普通人的魂魄。
早在晁千神初到岚城,备选各傀儡小队队员时,他就远程发布了熟练背诵《地藏本愿经》的要求。
而教徒们熟习的到底是哪部经书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佛教是晁千神选中的最容易被国人三观接纳,用于汇聚信仰的具象表达。而且,佛教本身就带有“转世轮回”的概念,其经典也充满了对来生的叙述。
通过这种佛教自带的根源思想和表达公式,再加上一点儿同心诀的引导,晁千神轻而易举地将表世界人不稳定的生魂引出了躯壳,带领他们走向了安灵教化的“圆寂”。
对安灵教徒来说,他们的最终结局必然是三魂七魄散尽,肉身死亡,可用这种方式,死在这种地方,他们还能拉上一群垫背。
魂魄的本质也是能量,现在整个大本营和正一道研究学院的广场都被晁千神的巫术禁锢了灵气,这些能量就是天师们对抗残留敌人的唯一选择。
所有修者和妖怪都会出于本能,无意识地吸收这些能量,可是这些能量的原主根本就没有死去,对它们的控制能力没有消失,修者们便无法将这些能量炼化进自身,经脉和回流反而会被它们牵绊、分割,难以正常使用法术,甚至被这些有生命的能量反客为主,夺取法力回流的控制权。
按理来说,天师们对魂魄都不陌生,不会犯这种错误,这种手段不可能到这时才被奚成必发现,但晁千神最奸诈的地方就在于,他用带有人“气”最多的命魂做了引子。
命魂记录着“时间”,这是他从刘浪记忆中的清逸道人处听到的结论,也就是说相较于命魂,天魂和地魂更接近于天地间的自然灵气,更不易被察觉。
于是,晁千神用道家捕捉游魂野鬼的引魂咒和破邪咒将他们的命魂引燃,牺牲掉最易被发现的一魂,打破了三魂之间的链接,还借这以命魂为源的火把天魂和地魂以及七魄燃烧成游散的能量,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这个术法的缓慢发生。
只要他的法术还没把这些安灵教徒的命魂燃烧殆尽,他们的二魂七魄就能始终保持着无法炼化的状态,操控那些修者的命门。
可惜这时才意识到这些已经晚了,晁千神和齐升逸的谈判让所有天师和妖怪确定这场游戏走到了最后决战,不管有没有像奚成必这样被眼前的强敌逼迫,他们都一定会加速自身的法力恢复,疯狂地把七百余人的生魂收进体内,将自己的法力回流分割成无数片段。
那种灵觉可感的恶臭就是注定身死的教徒们意为命绝的尸臭,那种丹田燃起的剧痛就是那些生魂对应的命魂燃烧时无法分割的通感,而这两者还会因为命魂燃烧的逐步加剧跟着加剧,毕竟他们这些修道之人除了放出法术,没有其他驱逐体内法力的方法,而放出法术的途径还被这些东西阻断了。
奚成必越是明白晁千神的作为就越是心凉。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却没想到他真的能一心多用到这种程度,不止在短时间内建立了一个绝对服从的教派,还极其精准地将这些乌合之众应用在了每一个天命的节点上,甚至一刻未停地操纵着多个傀儡亲身参战,从齐升逸手里抢走了boss之位。
作为一个恪守千年正道传统的天师,就算奚成必再功利也还是在为一个光明而善意的目标奋斗。
他终究不会明白,恶才是解决一切的最简易通道。
万物的本质皆在破坏与毁灭,牺牲他物来成就自身,牺牲他族来保全族群。
而人的高尚正是源于这种本质。
抵御罪恶构建正义,抵御无序构建道德,抵御绝望构建希望,抵御简单的本能选择困难的信条,这本身就很高尚。
就像所有轻松赚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晁千神只不过选择了极端的恶罢了。
讽刺的是,他极端的恶,为的并不是毁灭他人,而是守护所爱。
他要的,也是高尚。
这就意味着他还是不够纯粹。
678 巫术完成
不知不觉间,蓝晶的视线被各式各样的重影塞得满满当当,身边彻底来到外界的妖怪也越来越多。
在缺少参照物的黑色异空间中这些怪物还不算显眼,一旦来到充满现代人类造物的地方,它们就格格不入得有些过分,把此时此刻的时空错乱感加重了数倍。
三倍速与一倍速的时空相互拉扯,拥有空间感知力的蓝晶和齐升逸都极为不适,配合着眼前的乱象,这种不适甚至超过了被生魂入侵法力回流的感觉。
不过他们二人都不是修行道法的道家修者,受到生魂的影响本就不大,蓝晶身为男巫,更是懂得提取生魂的方法,很快就将身体恢复正常。
那些体质来源于上古时代的大妖们就没这么幸运了,它们恢复自身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还没离开巫术,就已经被生魂限制,其中那两个服了四象丹的大妖因为经脉阻截,甚至提前出现了即将爆体的特征。
它们都意识到自己被那个“附身”在奚北身上的女人骗了,可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办法,只能在心里恨透了那个金灵辖。
蓝晶见它们对战局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回到了自己的魔法阵附近,控制着黑魔法将白明和齐升逸的所在团团包围,半是保护半是威胁,与父亲进行着微妙的角力。
齐升逸则趁着这几分钟的间隙又一次构建出一个巨大的空间,笼罩住整个正一道研究学院,避免自己直接暴露在穹宇之下被天雷使者发现,也为没有完结的最终战局造出个不会影响外界的战场。
他的能力还被巫术限制在原本的大本营里,这时构建的空间更像是个套叠在现实世界上的结界,密度与结构都与表世界没有任何区别,鸡肋之余浪费了许多力气,做完这些他立刻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正确与否。
蓝晶却适时给了他一个眼神,肯定了他的决定。
晁千神将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逼到了统一战线,现在能站出来抵抗他的就只剩下雏子们和两个预备役boss,防备再多都不为过,而齐升逸没有了自己的保护壳和科技树,除了空间法术也没什么是足以写进天命的能力了。
空间密度的交互下,大本营内的人都由于低密度的涌入感到时间变慢,蓝晶和齐升逸这边感觉则刚好相反,尤其是在随时提防变故的情况下,二人都觉得连思路都没厘清,世界就骤然一变。
眼前的景象还是没有真正清晰,但蓝晶和齐升逸都知道,巫术完成了,剩下的只有自然法则的善后了。
这种感觉被黄金成困在风眼中的晁千琳和奚成必也有,可是和晁千琳想象中不同,晁曜的声音虽然在她脑内再次响起,给出的却还是无法到达绝望答案。
晁千琳无奈地回答:【齐升逸又重新构造了空间,这边情况还是很复杂,你们不要参战了,我不会有事的。】
晁曜一阵沉默后,居然说道:【对不起。】
真实过头的亲情狠狠揪住晁千琳的心,一瞬间,她又想起还没和自己汇合的晁昭,脑内的煞气竟被这样的执念压下了许多,总算让她有力气好好站起身。
世钟的情况其实已经很糟了,但晁千琳总算看到了天命节点上该有的转机——他们身侧那个同等大小的煞气源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
很显然奚满月已经战胜了齐泊雪,晁千琳不知自己带齐泊雪离开的诺言算不算实现,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天空应该存在的方向,看着黄金成越发狰狞的面孔。
现在真的是最后的对决了,只要走出这重束缚,她就要面对最后的boss了。
而真正的boss也同样做好了心理准备。
其实身具道家修为的晁千神在那群安灵教徒身旁也不好过,全凭身上剩下那些研究学院地下室的灵符烧出的可用灵气抵御不去主动采纳灵气时身体吸收灵气的本能。
眼见着昏黄的天空与黑色的空间墙壁界限消失得几不可见,晁千神拿出那条已经不需要再去召唤教徒的“灵力转换器”,帮它完成最后一个使命。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突兀地出现了一股阴冷的鬼气。
“师傅……”晁千神颤声说着,却没有回头。
他不在乎晁昭的看法,不代表他不在乎晁昭的作为。
晁昭轻飘飘地绕到他面前,看了看一众安灵教徒,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之前就聚在正一道研究学院一号教学楼的楼顶上,位置并没有被巫术的发动和空间的融合改变,只是原本整齐的队伍因为中途的多次消耗变成了零散不匀的一大片,乌合之众的意味彰明较著。
晁千神生怕他阻止自己,刚要再次开口,晁昭就抢先说道:“千琳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的身份。”
晁千神苦笑一声:“如果她不知道,我还会这么做吗?”
晁昭眯起眼看他,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他没再多说什么,身子忽地溶进了晁千神带回颈间的纹盒。
晁千神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问打乱了节奏,看着手中平平无奇地铁链,一瞬间竟忘记了自己刚刚要做些什么。
好在战场催促着他的脚步,不让他停下来。
蓝晶已经发现了他的所在,黑色的闪电瞬间朝晁千神飞来。
晁千神当即捏起法决,不远处的教徒得令于同心诀,毫不犹豫地往楼下跳。
教学楼只有三层,即便教徒们不懂任何身法和技巧,没有心理负担跃下也只会受些轻伤。落地后,不论行动能力有没有受到限制,他们都继续毫不犹豫地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朝众天师所在的方向跑,口中的《地藏本愿经》也从正常的念诵变成了口号般的嘶吼。
这下饺子一样的邪典场景惊呆了逐渐出现在广场上的天师,振聋发聩的佛音更是摧残意志,原本被纠缠经脉的痛苦顿时涌入精神。
他们这才明白奚成必为何让所有人布起那个范围广布,仅限防御毫无攻击意图的阵法,口诀和手诀同时加快,力求在被这群丧尸一样的普通人近身之前完成阵法。
可这些仅仅是外在的冲击力,晁千神真正的后手这时才发作。
他忽然将手中的铁链迎着蓝晶的闪电打去,附有召唤符文的巫术法器瞬间收走了蓝晶的黑魔法,将黑魔法的主人蓝晶拉到了巫术等价交换的天平一侧。
679 真正实力
骤然被拉进巫术的感觉和把自己作为黑魔法祭品的感觉完全一致,蓝晶知道自己无法挣脱规则,却并没有畏惧的感觉。
他的眼睛和直觉都告诉他,他不会死,至少不是现在,可是下一秒,忽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人还是让他惊得张大了嘴。
晁千神用他交换的竟然是黄金成。
天光陡然照在晁千琳头脸,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蓝晶和奚成必分别拉住两手,身子被扯得一个趔趄,二人却都没有放手的意思。
奚成必抢先说道:“进阵,先保命。”
蓝晶却道:“我和千琳不会受影响,白明还在外面。”
可惜晁千神没给他们争论的时间,大团煞气被换到他手的瞬间便朝他们不远处的奚满月扫去,两道煞气相撞,强横得难分彼此,溢出的力道难免殃及三人。
两个男人匆匆遮蔽晁千琳,世钟的令旗也跟着飞来,有了这面“帆”,四人毫无意外地被煞气推进了本就包含奚成必和世钟的地场七十二阵。
这下实在太突然,也过于顺理成章,搞的结果极其尴尬。
地场七十二阵需要七十二个道家修者同时念咒发动,动用了除奚满月外的所有天师和大部分桃灼堂妖怪,发动阵法的修者全体入阵之后,阵中任意一人出阵阵法就会被破。
现在蓝晶和晁千琳也在阵中,他们虽然不是发动者,却也被阵法保护着,也就是说,他们想离开就要打倒所有原本的友军,逼他们共同面临外界的死亡威胁。
晁千琳看得出所有的天师都正承受莫大的痛苦,且不论其他人,与她相熟的世铛铛、宁家登、奚南、世钟如果离开这阵就随时可能殒命,她怎么忍心背负着晁昭的希冀,不顾一切地闯出去。
更何况,她没能力闯出去。
七十二个修者共同发动的防御法阵铜墙铁壁,连普通的空间法术都难以突破,现在山穷水尽的她只能依靠蓝晶。
可是蓝晶立刻认清了形式,阴沉地说:“白明和齐升逸在一起,应该是安全的,也只能相信奚满月了。”
他不提奚满月还好,一听到这个名字,晁千琳瞬间慌了。
她最不能信任的就是奚满月,饶是对方蓬修在手,不再需要御鬼法铃里晁昭的帮助,她还是担心那个功利心与晁千神相当的疯子为了保全家族舍弃白明。
晁千神的意图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她再不懂他的目的里包含杀掉白明就是傻瓜。
“不行,不行……”
晁千琳强行牵引自己的意识,去感受阵法之外的空间,试图避开煞气的影响打开空间裂口,却忽然感到身边徒然而生的危险征兆。
奚成必给蓝晶递眼色的动作她已经见过一次,当即猛退一步避开蓝晶劈来的手刀,却没躲开世钟的定身符。
绝望的颜色大抵是黑的,她被迫保持着看向阵外的动作,两道煞气面积太大、交织太深,几乎隐藏了内里的争斗。
蓝晶扶她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同样看着阵外的大团黑色,忽然笑了出来。
奚成必疑惑地看着他,他笑到眼泪都掉出来才说道:“你女儿也是个人才啊……晁千神抢了boss,她抢了主角,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成必也跟着苦笑起来。
确实,现在有能力与晁千神一战的只剩下奚满月。
她有蓬修护体,生魂一旦靠近就会先一步被煞气吸收,虽然让她无法自然恢复法力,却也帮她避开了生魂入体的窘境。
而且,她想要恢复体力只要吃药就好。
收服齐泊雪时她根本没有使出全力,而是配合着晁千神拖时间,把晁千琳的退场时间拉长到极限,让整个战局都被新任boss牵引,自己则利用着空白时段寻找扭转天命的时机。
现在时机到了,蓬修的本体被她召回刀里,她才不要好不容易落在自己头上的主角光环被抢走。
先前对阵齐泊雪的时候,她看出黄金成的人类部分并没有刀灵一样避免生魂入体的本能,想来晁千神现在也是用教徒的生魂控制着黄金成。
控制超越自己体量几十倍的融合怪就已经够难了,中间还经过了巫术法器一道媒介,若不是黄金成本身就因为蓝晶对雏子怀有敌意,恐怕这一招就要晁千神喝一壶。
而现在,他还要用同心诀引导安灵教徒把渗透进天师们体内的生魂逆流,帮天师们自我了结。即便这招阴险到奚成必完全没想到,显得地场七十二阵像个玩笑,晁千神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一点儿。
作为一个只能靠自己的boss,他和齐升逸一样,所有机巧都要受自身的能力限制,根本没有站在一群人肩膀上的奚满月后劲充分,哪怕是因为“邪不压正”的天命,他也不可能走到最后。
晁千神能够把天命玩弄于鼓掌,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其实正是因为他知道无法面面俱到,他才把目标定得那么高,保证自己必然完成底限目标。
很明显奚满月看透了他的算计,他也无所谓先开了口:“你想怎么样?”
奚满月露出她向来温柔的笑:“这还用说吗?”
晁千神也回给她个向来嘲讽的笑:“我像是有时间和你废话的样子吗?”
“你为什么要杀白明?”
“因为他就是它。”
“那你是谁?”
“我就是我。”
“谢了。”
奚满月听到了满意的答案,再没犹豫,手起刀落,人形尚存的黄金成颈上骤然传出一声脆响,远处楼顶上晁千神手中的铁链也应声而断。
还不等他回身扑向晁千神,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女人忽地一跃而起,未持刀的左手在刀柄的三个金环上狠狠一抚,与宝刀出鞘相同的“仓”声响在在场所有人耳边。
蓬修刀柄上的机簧随即而动,缩在柄内的三节长柄纷纷弹出,刀长登时翻了三倍。
她的左手握紧柄尾,拼尽全身的力量,用刀刃在空中画了个暗红色的圆弧,血气与煞气顺着刀光直斩在黄金成的头顶,竟将这团无形的煞气一劈两半。
这才是奚家百年不遇的天才,真正的实力。
奚成必见到女儿使出压倒性的一击,心竟然揪在了一处。
因为,他在她脸上看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神色。
而此时的奚满月,正看着那七百多个安灵教徒。
既然生魂会困住族人,那把他们变成没有生命的灵气,晁千神的无聊招数不就破解了吗?
“满月,不要——”
奚成必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从那张木然的脸上看穿这个反人类的念头,但这一声还是叫的太晚了。
奚满月已然举起刀,再次劈了下去。
680 杀神降世
密匝若蚁的残肢横卧,成河如瀑的血肉铺陈,奚满月宛如杀神降世,独个儿站在再无生气的广场上。
这一招在她对法力和煞气的精准控制下,齐刷刷地斩碎了七百多个人类和几十个上古妖怪的身躯,余波甚至将地场七十二阵中的布阵天师震到内伤呕血。
可是,近千魂魄同时冲离肉身时涌出的巨大灵力不亚于奚满月的力量,所有人都在这与自身法力交融的深层震荡中发了懵。
震惊、恐慌、疑惑,受伤的人连痛叫都想不起来,所有的视线尽数会聚在绝世独立那一人身上。
奚满月左手翻花似的拂过三枚金环,刀柄随她皙白纤细的手腕节节缩回,不等她再次抬腕,蓬修便自觉入鞘,挂回她腰间。
“爸,清场了。”
奚满月神色依旧木然,向大阵走来。
奚成必的下唇和声带不受控地颤抖着,发出了嘶哑欲泣的哀声。
突然,血雾凝重的广场上传来个女人尖锐突兀的笑声。
它扭曲地拐了数个音调,到后期甚至掺杂了口水呛到喉咙的声音,这自然不是来自淡然如初的奚满月,却又与她的声音无比相似。
原来奚钩月一直都在不远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并为姐姐人生中第一次毫无疑问的全方位胜利以如此形式呈现送出了来自魔的嘲讽。
奚成必的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钩月成魔,满月疯魔,家门不幸。
更让他崩溃的事却还没停止,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奚满月引走的档口,一道金光忽地飞向蓝晶的头顶,血溅了晁千琳一脸,对方理所当然地倒地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大阵外不远处缠绕着黑色闪电的魔法阵带着噼噼啪啪的炸响猛地缩起消失。
晁千琳和晁千神同时看到了暴露在血色天光之下的白明和齐升逸,后者的嘴角勾起个邪恶到底的笑容。
绝望,又是绝望。
晁千琳拼了命地在绝望中寻找希望,可负面情绪是煞气的本源,这种驱赶毫无意义。
但就在这时,她身子忽然一轻,肩头的定身符竟被揭了下来。
任道是把手上沾了蓝晶鲜血的桃木剑递给她,说:“还不快去?”
晁千琳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见一柄淡金色的长戟从远处猛掷而来,精准地穿过了白明的胸口。
“白明!”
晁千琳目眦欲裂,再也顾不上其他,夺过桃木剑猛劈向眼前的大阵。
没有了安灵教徒的威胁,大阵已经失去了意义,更何况布阵者之一任道是已经跳反,这拼上性命的一劈伴着金属撞击的炸响,将整道金色的穹顶破开两半。
冲出去的晁千琳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在动,实际上她的身法也确实在无意识间掺上了空间法术,快到修者的肉眼都难以捕捉,更别提加以阻拦。
可是,她已经不是主角了。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汇聚于掩面呕血的白明身上,全没发现一道空间裂口忽地出现在她身后,那男人还没迈步在地就凶狠地揪住她的头发,把她顺势按在了广场正中的华表柱上。
两人的速度都太快了,一声轰鸣,她的背把石柱撞得龟裂开来,一口血呕满了身前那人的整个衣襟。
“大哥……?”
晁千神故意把情绪全隐藏起来,甚至有意避开她的眼神。
【不,不,不!】
不详的预感溢满了晁千琳身上的每个细胞,还来不及从痛楚和惊讶中缓和的表情已经失控。
下一秒,晁千神手上划出一柄长剑,朝她的小腹狠狠刺下。
这一剑穿透了她整个身体,深深插进了石柱。
晁千神手势一翻,剑身便化成根脉,顺着她的伤口盘结而上,撕扯开她的皮肉,又从她的口中冒出,封住了她的喉舌。
与此同时,深入石柱的剑身也紧锁进石柱之内,环绕捆绑着晁千琳整个身体,把她固定在石柱上,让她再没有丝毫移动的可能。
他的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痛苦、不甘和惊讶凝结成泪水,顺着晁千琳的脸颊滴滴答答地落下,她慌张地念动悯火诀,口中涌出的鲜血和被划开的声带却阻碍着她的声音。
绝望被一再加深,她七窍溢出的煞气几乎湮没整个视线,什么空间感知、什么灵气感知、什么血脉感知统统被最单纯、最强烈的希求取代:
【不!不要!不要!】
晁千神根本不敢看她惊惶至极的神色,转身离开,未用身法,踏着满地粘腻残肢的脚步却依旧迅捷。
他费尽心机调开了天命手中的所有棋子,亲手把这些安灵教徒和上古妖怪送到奚满月刀下,换来这个和奚满月要窥的天机对等的天机,怎么可能因为这一时的心痛就放弃!
正自走回的奚满月和他擦肩而过,瞥了眼他沾满晁千琳鲜血却依旧绷着死人脸的坚决,满脸的木然终于褪去,换回了她温柔如初的笑容。
【满月!救救他!救救他们!】
晁千琳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呐喊在耳边响起,那声音越来越响亮,和她挣扎的动作一齐把锁住她行动的石柱震得摇摆碎落。
奚满月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给出的笑容没有变化,也没有任何含义。
可是晁千琳并没有时间为自己连她都想依赖的不理智愧疚,这分秒间,晁千神已经走进了那个仅在地面留下焦痕的魔法阵。
齐升逸愣愣地和他对视一眼便自觉地退后几步。
晁千神一脚踩在白明胸口,借他倒地的力道抽出插在他胸口的长戟,在空中炫耀似的画了个圆弧,削下了他的头颅。
那颗头飞得老高,晁千琳看得一清二楚。
血肉里绑缚的根脉在白明头颅离体的同时尽数化为灵子消散,她的声音疯狂地涌出喉咙:
“晁千神——!”
声音中掺着血沫翻涌的咕噜声和撕心裂肺的哽咽,绝望到让晁千神掉下泪来。
而任道是却适时出现在他身后,搀住将要跌倒在地的齐升逸,笑着说道:“是我赢了,齐老板。”
齐升逸干笑着,颤抖着,将那枚小小的芯片放在任道是手心:“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晁千琳没听到这些,甚至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只看见晁千神拾起白明的头颅,手上锋刃与雷光再起,将她的心上人搅成齑粉。
煞气彻底湮没了她的意识,这一天的杀伐,也跟着她的眼皮阖上。
681 大梦黄粱
晁千琳睁开眼,这场大梦压得她头痛欲裂。
“醒了?”
晁千琳勉力抬起头,看向门边,晁千神正端着药碗走过来。
“这是什么?”晁千琳指了指药碗,问道。
“看你总是睡不好,给你喝点儿安神药,配方和小时候一样。”
晁千琳勉力笑了一笑,却又牵动头部神经,痛得弯下腰去,却不忘指着房门。
晁千神立刻会意,关上门,才到床边把肩膀凑到她头下,让她倚着自己。
他舀起一勺黑乎乎的药汤,吹了半天:“来,啊……”
“哇,感觉比小时候闻起来还糟糕。”晁千琳感叹一声,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果然还是那么难喝,你就不能与时俱进一下吗……”
“不然凉一凉再喝?”
“就不能不喝吗?”看着晁千神温柔却坚定的眼神,晁千琳委屈地瘪瘪嘴,“好吧,凉一凉再喝吧。”
晁千神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到一边,懒洋洋地倚在床头:“其实,你看一看书,多运动一下,哪怕稍微晒晒太阳,也能睡得好些啊。”
晁千琳看着卧室的门,视线在这一瞬间仿佛有着实体,将门把握住按下,推开那扇雪白的门板。
抹不掉的黑瘴浓稠到遮蔽了本应存在的二层护栏和垂顶灯,隐隐透出的血色拨开粘腻的绝望,化成个无头的人形扑将进来……
晁千神听到她骤然紊乱的呼吸,赶紧唤她一声:“千琳?”
晁千琳拼命压制住自己的颤抖,笑着看向他,坚定地摇摇头,把脑子里莫名其妙的幻境甩脱,但动作幅度过大,痛得她猛抽一口凉气:
“大哥,我真的不想出门。”
“连阳台也不行?”
晁千琳又偷偷瞥了眼窗帘紧掩的阳台,这细小的动作没逃过晁千神的眼睛。
他赶紧握住她的手,不再多提那些,只道:“只想呆在床上的话,可以试试做瑜伽,或者打坐冥想啊……”
晁千琳尽可能轻地摇头,缓解头痛的压力。
“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只是躺在床上熬时间,二十四小时半梦半醒,怎么可能睡的好呢?”
晁千琳看他满脸的忧心忡忡,突然笑了起来:“床上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比如?”
她忽然揪住他的衣摆,凑上来,轻轻吻了他一下。
“哈……”晁千神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有意避开她的脸,叹息似的说:“真的吗?”
话虽如此,但不等她回答,他就拥住她,吻了回去。
温热又熟悉的感觉难得复现,晁千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她迎合不断的吻中,甚至忘记了手也可以触摸她。
晁千琳的手环在他颈间,玩弄着他的发尾。
他今天没有把头发背过去,除了那些刺眼的白发,和刚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样。
刘海骚动她的睫毛,被她理了又理,长度却不足以别到他耳后,格外恼人。
伴着愈渐急促的呼气,二人离开了彼此。
晁千琳微嗔道:“你的头发真讨厌。”
“这样可能会好一点。”晁千神说着,用手垫着她的头,把她放到枕头上。
晁千琳又笑了起来:“你这个角度看起来傻傻的。”
“那你就不要看。”
晁千神用手遮住她的眼睛,又一次吻下来。
依旧轻柔,依旧缓慢,依旧是小心翼翼地相互试探。
因为柔缓,更加燃情。
越是这样压着心底的火热,两人的呼吸越是急不可待。
晁千琳先耐不住性子,颤抖地解着他的衣扣,才打开三颗,就被他压回枕间。
“温柔一点儿,好吗。”
这种台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些许调笑,性感得不行。
“好,我会对你负责的。”
轻笑之后又贴近彼此,晁千神才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双手,闲着也是闲着。
晁千琳偷偷睁眼,看着他因为认真微微颦起的眉头,小心翼翼地探进他敞开的衬衫。
晁千神停下动作,假作嗔怪:“坏人。”
“有吗?”
“逼我更坏喽?”
“你能怎样?”
晁千神对这种状况下的挑衅直接还击,轻轻叼住她的耳垂:
“怕——了——吗——”
他故意在她耳边拉长了气音,换来了她手忙脚乱的挣扎。
但挣扎忽然停顿,晁千神停下了搞怪的行径:“怎么了?”
“头痛……”
看她涌上泪来,晁千神赶紧收手,却忽然被翻身按住。
“上当了吧笨蛋,到我了!”
晁千琳狠命搔他的腋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做一团,滚在一处,手脚并用地压制着对方,像小孩子一样扭打了起来。
“千琳,千琳!”
晁千神忽然叫住她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打闹之间翻了几转,她又跨在了他腰上。
晁千琳停住,看着他格外严肃的眼神,放肆的笑意也沉寂下来。
四目相对,交织一处的热度在真刀真枪地打拼。
“真的……可以吗?”
他颤着声问道。
【这还用问吗……】
这个念头再晁千琳脑中一闪而过,却不敢停留太久,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比这个场合更加撕裂的事实蹦上喉头。
没办法,她猛地吻上他。
一切都再不似先前的缓慢温柔,二人都发狂地在对方那里捕捉满溢的热情。
发丝搅动在一起,晁千神顾不上理她的长发,只好闭上眼睛,用听觉和触觉来确定这将被他刻进走马灯的每一秒的梦想。
安静的复式公寓遮掩了所有悬在穹顶的纷扰,隔绝了所有环绕四域的纠结,拼尽了全力,去维护这世间仅有的温存。
终于,他沿着这已经和夜魔彩排过一次的剧本走到了最重要的对手戏。
可是,晁千琳颤抖着解开他的皮带,手指在他的人鱼线上停住了。
感觉到她的停顿,晁千神无法屏蔽脑内骤然敲响的钟鸣,支起身,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小腹:
“所以,那些都不是梦,对吗?”
晁千神看着她瞬间失去了生机的木楞眼神,也下意识低头,看到自己肚脐下那个蜷据一角的属于“安灵教”的纹身。
【呵,我们的梦都该醒了。】
“对,不是梦,都是真的。”
682 有何不可
听着晁千神冷静如常的语调,晁千琳捂住脸,笑了起来:“是啊,我在想什么呢……当然是真的了……”
晁千神起身,坐在她身边,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她埋首掌中,渐渐带上哭腔。
那场大战中她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醒时身体已经恢复如常,脑内的煞气也被她必须“完美”的自然规则彻底排空。
然后,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睡睡醒醒、吃吃喝喝,只是锁窗拉帘、关门落锁,不愿意走出房间。
晁千神则在事后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保命王牌钟家,把一切都甩锅给四大家族确实不甚了解的“天命”与“神选”,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蛮不讲理地洗白自己所有的反人类行为和对四大家族的威胁。
他选择钟家而非晁家的另一个原因这时才终于暴露,毕竟钟家的行事风格向来是为保大局无所谓牺牲,四大家族还真就无法在逻辑上驳倒他的歪理。
而且,他手里握着钟家的两个人质,他还用自己和奚满月的实际行动把他确实掌握神选真正秘密的事实摆在了所有人面前,逼着钟家出面保他。
现阶段四大家族要收拾的烂摊子实在过多,明面上涉及的战场清理、大批妖怪与人类尸体的清点和上报、被天命拉扯到最后没能身死的齐升逸、他残留下的诸多实验器材和人造人手下、住满重症监护室的天师们和蓝晶、因为大开杀戒被任家抓住把柄的奚满月、还有落入任道是之手的最重要的实验资料……
无奈之下,奚成必对外也只能将晁千神帮助围剿齐升逸过程中的功绩放大,宣称他涉及的案情复杂,需要家族开会商讨对他的处理,暂时给他下了禁足令。
于是都走不出家门的二人每日相见,看似如常。
晁千琳在逃避,包括白明的死亡,包括世界的真相,包括二人的血缘,她都在逃避。
晁千神同样在逃避,为了内心深处最卑劣也最卑微的希求——她毫无防备,只有信任和依赖的笑容,以及那一点点回到从前、依旧爱他的可能,配合地沉默着。
就这样,一切都被推迟了一个星期。
此时此刻,晁千神如坐针毡,不知该走该留。
晁千琳就坐在他身边全无声音地啜泣,既没有痛骂他的背叛,也没有继续借**发泄心中的痛苦。
这是真正的煎熬——亲手埋葬的煎熬,难以弥补的煎熬,将得未得的煎熬。
他没立场安慰,因为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他没立场弥补,因为目前正是他谋划已久的最佳事态。他没立场强求,因为他不配。
“呵呵,自作自受。”晁千神忍不住给自己下了评语,拉起拉链,扣上腰带,默默地系着衬衫钮扣。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
因为他自己都认定了自己,没那个资格。
“如果是晚上就好了……”
晁千琳喃喃自语。
【如果是晚上你就看不到了吗?明明只是摸到纹身的凸起就已经确认一切了,你还想骗自己到什么程度?】
晁千神没有说出这句话。
他也失去过爱人,两次。
一次在苏城的w酒店,一次在岚城的这张床上。
他有多怨恨世界,她就该多怨恨他。
可是晁千琳继续喃喃,声音从指缝中挤压而出,几不可闻:“如果是晚上,至少还可以再过一天……至少你终于能开心一点……”
“晁千琳!”
晁千神终于忍不住扯开她掩面的手,直视着她红肿的双眼。
他愤怒的样子又让晁千琳小腹涌上剧痛,不自禁地缩了缩身子,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晁千神忽然明白她对自己不只有怨恨,还有恐惧,却还是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捏得那发红的皮肉和他心底的烈火一样刺眼:“你以为我得到你就会开心了!”
“我以为得到爱你的我,你会开心……”
“所以呢,想起白明,你就不再爱我了?”
她语调坚定,声音平稳而低沉,依旧毫无生气:“对,我只能爱一个人。”
“那你还爱晁昭吗?”
“不爱。”
“那还活着的我算什么?”
他明知道这会把彼此伤害得更深,却还是忍不住要问。
没有算计,没有布局,没有试探,他只是发现原来自己那颗甘愿自裁的心还在垂死挣扎,为了刚刚那一刻钟的回光返照,迟迟不愿闭上眼睛。
晁千琳勉力勾起嘴角,用他最熟悉的嘲讽回道:“你难道以为,杀了白明,我就会爱你了吗?”
他们都知道彼此不是那么想的,晁千琳会这么问,显然是在帮他死心。
死心,之前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心。
可刚刚那温存过头的希望算什么?
垂死之际只念彼此的她和他算什么?
她那句“我怎么可能不爱,我有什么理由不爱”算什么?
一十九年里的朝夕与共、生死相依又算什么?
晁千神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和声线,几乎在咆哮:“晁千琳——”
“晁千神,你到底有多自大,会觉得你能救我,你能帮我摆平一切。”
这语调虚弱的质问直接揭开了晁千神蒙骗自己到现在的唯一遮羞布。
他哽住了,只发出了一个:“我……”
“我已经,没救了……请你现在就走吧……”
晁千神气极反笑:“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那你觉得我还能去哪里!”
一直平静到像个死人的晁千琳突然爆发了,视线直直地插进晁千神的灵魂。
“你觉得神明不该操纵着我的人生,于是你就代替神明来操纵我?凭什么!就凭你叫晁千神吗!”
“我凭什么不可以!如果神可以,我晁千神为什么不可以!”
语毕,晁千神惊觉,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什么帮她找回白明,帮她阻挡一切,帮她摆脱命运,都是谎言。
他还是,想要她。
就仅仅是这样而已。
“因为没有人可以……”晁千琳的激动瞬间再次熄灭,“……连我都不可以……”
晁千神放开了她的手腕,离开了她的房间。
几分钟后,楼下的入户门也传来被狠摔的轰响。
当天下午,因为违抗四大家族禁足令、杀害监护禁足公寓的奚北,晁千神被里世界正道修者联合通缉。
已经确定自己连死亡的权利都不具备,晁千琳躺在床上放空一切,静静等待世界还能对她做些什么。
683 妄下论断
“她还是没出过房间?”
“没。”
“正常吃饭了吗?”
“嗯。”
“这样啊……”
“你如果真的担心,不如过来看看,我实在……”
“她现在不想见我。”
“满月,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都不知道能怎么劝她,我实在不忍心看她这样……”
“别问了,既然所有的征讨你都没参与过,就再也不要参与进来了,而且……你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和她呆在一起。”
“好吧……一会儿我哥过来送饭,你们有什么要送过来的,趁现在给他就行了。”
“知道了,辛苦你了,小峙。”
宁峙挂断电话,对奚满月接连不断的欲言又止满心不耐。
可是如她所说,无论是津城港一战还是对齐升逸的讨伐,她都因为种种巧合和事由错过了,始终是个置身事外的人,到如今已经不知用什么办法把错过的情报通通补全了。
这其实算得上宁峙的运气,只是这档口这运气让她无比困扰。
她看着晁千琳依旧紧锁的房门,坐在从前晁千神坐惯了的单人沙发上,连手机都不想玩了。
从晁千神被通缉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通缉令发布的当天,奚满月就委托她来到晁家照顾晁千琳。
宁峙一直没有复职,活像被世界遗忘了一般闲置在家,吃吃玩玩,一听说晁千琳那边出事,二话不说接下了这个任务。
结果说是照顾,十天了,她几乎算不上见过晁千琳。
每天三次送饭、三次取碗全靠万能钥匙,那个女孩一直了无生气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也不知是在睡觉还是在放空。
但是饭她有好好吃,每次过去都重新反锁的房门也证明她确实下过床,这份生存意志似乎还不需要宁峙担心。
到第三天,宁峙实在耐不住性子到床边,想和她说说话,可刚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晁千神被通缉的事告诉她,也不知道齐升逸这个老对头被奚家收押、蓝晶这个老朋友治疗进展迅速、任道是这个老东家被团团监视等事她到底想不想听。
“千琳,看我一眼吧。”
到最后,宁峙只能从被子里翻出她的手,说出这么一句。
晁千琳没有一点儿反应,甚至体温都低的吓人,与她火灵辖的身份严重不符。
宁峙没来由的一阵伤感,继而掉下泪来。
不是所有人都像晁千琳活得这么辛苦,至少她不是。
她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不明白的事也太多了,为什么晁千神要抛下晁千琳一个人去做个通缉犯,为什么看似朋友的奚满月连出现在晁千琳面前都不敢,为什么任道是、蓝晶这些该是正道的男人都被限制着无法与晁千琳见面,为什么奚成必、齐升逸、杜秋风这些原本对晁千琳趋之若鹜的领袖都收了眼线,任由钟家的三凶在晁家周围打转……
这就是世态炎凉吗?
房门被敲响,宁馨儿提着外卖走了进来:“还是老样子?”
宁峙对哥哥点点头:“我们先吃,一会儿再给她送吧。”
宁馨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默默打开披萨盒子,给宁峙的饮料插了吸管,递了过去。
“谢谢。”
听见这两个字,宁馨儿一脸讶异地看着妹妹。
他们俩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不过稍一转念,他自己似乎也没怎么给宁峙插过吸管。
不是习惯中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情况,宁馨儿有点儿尴尬,又叹了口气:“你又不像她,总是那个样儿,多吃点儿,你瘦了妈会打我。”
宁峙拿着可乐,鼻子一酸,忽然又哭了出来。
“怎么了你?小峙?”
宁馨儿手忙脚乱,他这个虽然爱穿裙子爱化妆,性格却比爷们还爷们的妹妹可不常哭,突然这么少女他可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好。
看着哥哥拼命往自己手里塞纸巾的认真样子,宁峙更加难过,哭得更大声了。
“喂,怎么了,是不是上面又下什么反人类的任务了?”宁馨儿自以为懂了,“要不我跟妈说一声吧……”
“不是,不是……”宁峙拼命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宁馨儿,“我只是,觉得千琳,好可怜啊……”
宁馨儿的话都噎了回去,无奈地坐到妹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表示安慰,宁峙则埋头在他肩膀上继续大哭。
晁千琳可怜?
宁馨儿不敢妄下论断,毕竟不了解实情全貌就去评价一个人,风险实在太大了。
相比宁峙,他这个真正的研究人员好歹也在私底下跟进过今年的两次大征讨,还和母亲宁凡聊起过这次征讨的细节,得出的结论是,虽说真正的杀戮都由奚成必、杜秋风、齐升逸和晁千神四大势力的领袖在指挥,可是归根结底,那千余计的妖精鬼怪和千余计的人类之所以身死,和晁千琳都脱不开关系。
津城港事件中杜秋风与奚成必的争端核心是她,奚钩月入魔造成茅山宗死伤是因为她,这次征讨齐升逸原本也不会有这么大伤亡,奚满月和晁千神的疯魔全能归因于她,甚至最重要的实验资料落到任家手里都可以说是她的责任。
红颜祸水,根本就是这个意思。
或许因为他是个母胎solo的死理性派,看问题的视角与宁峙的温柔感性截然相反,才会对晁千琳几乎没有好印象。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那个传言中“完美”的女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
“我上去送饭吧。”宁馨儿拍拍宁峙的肩膀,端起没开封的披萨,不由分说地往楼上走去。
宁峙稍觉不妥,可是想到一直都把自己包的像个蚕蛹、连头都不愿露出来的晁千琳,又觉得还是不要带着这样的负面情绪去看她比较好。
“宁峙不太方便,我来送饭了,抱歉。”
宁馨儿象征性地边开门边念叨了一句,然后就被卧室里的情景惊得愣在原地。
很显然,他和宁峙都没想到,今天晁千琳的卧室里会这么刺激。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梳着妹妹头的女孩把一个漂亮到不像人类的姑娘按在床头,手脚并用地强迫她保持脸贴着墙跪坐的姿势,动作之间把她的睡衣肩带都扯掉了。
而此时,那个施暴的女孩正看着他这个闯入者,翠绿的眼睛像狼一样闪动着诡异的光华,一瞬间帮他明白了她魔的身份。
宁馨儿下意识说了句“打扰了”,关上房门,心脏才开始脱节地狂跳。
【这是奚钩月?!】
684 编外人士
一收到宁馨儿的他心通传讯,宁峙就立刻从身边的窗户翻出去,跃上了二楼晁千琳的阳台。
感觉到妹妹的气息宁馨儿也重新进门,二人一齐把奚钩月堵在了床边。
宁峙见她还是贴着晁千琳的身体,扼着她的喉咙和腰身没放手,一拳就要挥过去,却被奚钩月随手招来的藤蔓钩住了手脚,扯得一个趔趄。
她对奚钩月和晁千琳的关系全不了解,又显然不是魔的对手,看到这让人三观错乱的场面一时不知该说点儿什么或做点儿什么,一拳之后竟然就愣在当场。
倒是宁馨儿还算淡定:“你是奚钩月吧?能不能先放开她?”
“你哪位啊,说放开我就放开,我不要面子的吗?”奚钩月显然看出宁馨儿面对女性身体的不自然,有意把摸着晁千琳腰的手往上抬了抬。
这下,那两条长腿几乎全露了出来。
宁馨儿无奈地别开头,脑子飞转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奚满月特地提到过魔来时该怎么应对,只是这家伙也太神出鬼没了点儿,不知先前布下的警报传到总部里了没。
而且,总部会不会管晁千琳还不好讲。
见这二人就这么站着,奚钩月终于露出些许不耐烦:“我给千琳面子,不会动你们,所以你们还不快滚?”
宁峙刚要说什么,腿上缠着的藤蔓就忽地生长,把她推出了窗户,送到了楼下的客厅。
宁馨儿感觉到妹妹安全落地,又看了眼依旧了无生气的晁千琳,什么都没说,退出了房间。
奚钩月和晁千琳的关系不简单他倒是原本就知道,只是没料到那个“不简单”会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要是早见过晁千琳,应该不会现在才想到这种可能。
兄妹二人聚在客厅,难免坐立难安,谁也没有开口,都竖起耳朵听着楼上的动静。
房间里又只剩下奚钩月和晁千琳,魔更加没了顾忌,把她紧紧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问:“千琳,饿不饿?”
晁千琳还是那没有知觉的假人样子,当然不会回答。
“你不好奇我怎么到现在才来找你吗?”
奚钩月也不指望晁千琳给她反应,嘴上自顾自地念叨,手上和身上自顾自地动作,转眼就把她的衣服扯得不剩多少。
“其实那天看到白明被晁千神挫骨扬灰,我就很想出手了。你现在和我一样,都得不到想要的人,说不定真的能理解我,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做个伴儿嘛。
“可是晁千神的样子好恶心,他在这儿我就不想靠近,好像会被腐蚀掉一样……我本来还挺喜欢他的,哎,虽说我也很想杀了白明和他,但是为了你我都忍下来了诶,他还是人吗?不对,他本来也不是人,真是丧心病狂,是吧……
“哈……千琳,以前我碰你这里你会叫的诶,喂,看看我,看看我。”
奚钩月虽然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却忽然伸手扇了晁千琳两个嘴巴,声音大得楼下的宁馨儿差点儿没拉住自己妹妹。
“钩月就算来了,也不会伤害晁千琳,我们发过警报就坐着等支援。”宁馨儿冷硬地重复了一遍奚满月的交代,“你还没看明白她们是什么关系吗?”
“我……”宁峙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已经不想管什么劳什子命令了,反正她也是编外人士。
宁馨儿适时提醒:“别忘了爸妈还在总部开会,奚队长已经被弹劾了。”
宁峙的心狠狠一沉。
是啊,现在奚家,甚至整个四大家族真正的掌权人是奚满月。
她一刀砍掉煞气融合体,又一刀杀掉近千人的故事里世界无人不知,可这个女人竟然在批抖自己的大会上反向弹劾了自己的父亲。
这段征讨说不清的事太多了,参与进去的同侪们比从未加入的自己更搞不懂发生了什么就够离奇了,宁峙和宁馨儿真的不能轻举妄动。
所以,他们这些没有参与到会议中的小辈除了为那些被留在总部开会的各家长辈,接受她对自身正义性的洗白,也没有其他办法。
无奈之下,宁峙只能坐回钉板一样的沙发,继续听着楼上的动静。
“算了,你就是想耗日子到那天,再见到他是吧……”奚钩月舔着自己手指上的腥甜的体液,看着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忽然又给了她一巴掌,“我提到他你都没反应?这太假了吧?”
可晁千琳还是没给他反应。
“你就这么放弃了吗?因为那天之前都见不到他,就不再努力了?连晁千神的死活都不在乎了?”
奚钩月盯着那张依旧无动于衷的脸,忽然大笑起来,就像见到姐姐大杀四方时那样,嘲讽得险些呛到自己。
“我记得他肋骨断了七根吧,现在还被通缉,这个傻哔——居然还在努力,主角却已经放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奚钩月也不知是在为谁不平,眼中的狠厉和入魔时对这个被爱之人的嫉妒忽然而起,扬起的手上瞬间蒙上绿光,“反正你不会死的,是吧……”
眼见着团聚的霉菌就要挥下,窗外骤然飞进一道黑影,把她撞出卧室的墙面,饶是奚钩月放出藤蔓拉扯围起二楼的栏杆还是没能着陆,又被追上来的那道黑影揪住了衣领,一拳砸在了一楼的地板上。
宁峙被吓了一跳,挡开飞来的地板和墙砖碎片,携着宁馨儿跃出窗户去找晁千琳。
一进阳台,宁馨儿就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个正着,凭宁峙的身手竟然没抓住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男的那个转过去!”
宁峙看着那个帮晁千琳裹被子的男人,下意识吐槽道:“你不也是男的吗?”
“老娘我……啊,好像也是……”桃之别扭地瘪起嘴,“我是她前男友,你管得着吗?”
宁峙甚是无奈,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啊。
不过她虽没见过,却也听说过这位无中生有的前男友。既然这人是桃之,那楼下和奚钩月打架的很明显就是夭夭了。
【上古大妖和魔,我的天,让他们这么打下去楼会塌的!】
宁峙忙问桃之:“你们是收到警报来的吗?”
“满月说千琳有危险,那个一根筋就来了。”
宁峙安下心来:“那就好,能不能让夭夭把魔引到外面去,这里毕竟是居民区。”
“我去吧,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宁峙和宁馨儿都睁大了眼睛,因为说这话的,竟然是晁千琳。
她还是那副了无生意的表情,挣开桃之的怀抱,摇晃着下了床,身上的被子也随着动作掉落在地。
【还真的修成了啊,每一寸都是完美的……】桃之上下那个不着遗缕的背影,不免期待她接下来到底会做出什么决定。
“钩月,既然想在我身边,就留下吧。”
685 好人退场
夭夭曾说自己能和凤山路的魔战个平手其实是个过于美好的憧憬,奚钩月不仅是魔,还是雏子,修复自身的速度比正常意义的凤山路要快得多,压制个靠因果律大招保持不败的猫妖只需要一点儿时间。
可听到晁千琳这么说,她哪还有心情打打杀杀,立刻扬起笑脸。
夭夭可没那么容易相信魔,趁着她晃神的空档一拳过去,又补了个火球,再次把奚钩月砸进了地板。
连续受创的地面终于完全裂开,一声轰响,一人一妖直接掉进了下一层。
幸好下层是蓝晶的家,不然就现阶段四大家族的办事效率来看,晁千琳为了掩饰身份肯定是要搬个家了。
“夭夭,别打了。”晁千琳隔了三层楼,看着楼下依旧揪着奚钩月不放的小黑猫,为这影视作品中都难得一见的景象,忽然笑出声来。
“可是她……”夭夭一边抱怨,一边抬头看向晁千琳,登时呆住了。
【夭寿啦,这是怎么回事……】
夭夭用力甩甩脑袋,想把她这个笑脸甩出去,可凭她单纯的心智,一时间竟无法抵抗这种极具侵略性的影响力。
【原来所谓的‘完美’还是能继续成长的吗?】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出现在晁千琳身旁的桃之,只得到个淡淡的点头。
夭夭不再理会奚钩月,两步蹿回楼上,和桃之一起上下其手,把晁千琳裹得像个粽子。
奚钩月也慢悠悠地上了楼,蛮横地从桃之手里抢回晁千琳,横抱着她,也没什么事做,却就是不放手。
至此,战事消解的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只有没什么表示的晁千琳和心满意足的奚钩月老神在在。
最后还是宁馨儿站了出来:“这房子被你们给砸成这样,要怎么搞?”
确实,晁千琳的房间被开了个大洞,一楼的地上也被开了个大洞,家具和电器更是没剩下什么,更要命的是,夭夭的妖火被宁峙灭了之后家里的消防洒水喷头才开始喷,把奚钩月招来的植物和霉菌冲得到处都是,到现在还没停下。
奚钩月道:”还搞个锤子,就这么着吧。现在千琳有我照顾了,你们该滚就滚吧?”
“你……”
桃之拉住激动的夭夭,问晁千琳:“这样就行了吗?我们可是为了你的安全,特地从苏城赶过来的。”
晁千琳从奚钩月怀里挣开,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从衣柜里翻出套衣服,明明房间的墙壁提供不了遮挡,却一点儿也没在意外面两个男人的存在,自顾自地换起衣服来。
奚钩月和桃之像两个老妈子一样挡在墙洞前面,还为这突如其来的默契较起劲,像小孩子一样大眼瞪小眼。
好在晁千琳有意加快速度,只一分多钟就出来笑着说:“我请大家吃饭,然后今天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好不好?”
身旁的人纷纷点头,宁峙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另一个时空。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荒诞到没有逻辑,为什么奚钩月忽然出现,对晁千琳做那样的事,为什么夭夭和桃之突然赶来,阻止了魔,为什么晁千琳忽然醒来,想用一顿饭搞定一切,大家就点头了。
她那一身狼藉和这满地狼藉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呢,吃完饭,又要怎么办?
可是事情就如晁千琳所说,吃完这顿饭,这事儿就真的这么过去了。
桃之和夭夭几番窃窃私语,又挑明了问晁千琳:“就这么放着她在这儿真的没问题?”
晁千琳又露出了那种扰乱人心的笑:“没事的,钩月不会伤害我,而且,我又不会死。”
于是这两个大妖只留给她一个“多多保重”的眼神,就这么退场了。
而后,奚满月也打来电话,明确地告诉宁峙:“钩月在的话你们就不用管了,她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
无论是正义感、保护欲还是她对晁千琳的友谊都不允许她就这么放手:“你确定?”
“确定。”
“抱歉,我半年前就已经辞职了。”宁峙挂断电话,不顾哥哥的阻挠,跟上就要离去的那两个女孩。
从说了第一句话开始,晁千琳就表现得极其正常,好像之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十天一动不动、不发一言的人不是她一样。
这时她被奚钩月挽着胳膊,抛去那让人无法忽视的容貌,就像一个随处可见的女孩子,正和闺蜜逛街,稍带无奈和不耐烦地听着对方喋喋不休自己的恋情。
见宁峙跟上来,奚钩月回头瞪了她一眼。
宁峙也不甘示弱地挽上晁千琳的另一条胳膊,问:“要不要找物业来家里处理一下?”
晁千琳摇摇头:“应该不用。”
宁峙刚要再说什么,脑子里就忽然响起桃之的声音:【别管她了,快走吧。】
宁峙没想到他和夭夭还没走,忙问:【为什么?你们不是也放心不下吗?】
【我们是妖,她阻止不了,但你只是个普通人。】
【我是正一盟威道第七十二代正统天师宁峙,我不会放任魔在我的朋友身边威胁她的安全。】
桃之长长叹了口气:【既然你是她的朋友,为什么要让她为难。】
【为难?】
【知道她为什么醒过来,做出这副正常的样子吗?】
【……为什么?】
【她说,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宁峙脚步一滞,转头看向晁千琳,对方也正看着她,见她一脸惊诧,又对她笑了笑。
宁峙眼中的她不像夭夭看到的那般,美丽到会清空人的大脑,让人瞬间失神,忘记自我,而是一张除了笑,根本拿不出别的表情的女孩。
“我去吧,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晁千琳这十天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有股暖流夹着苦涩翻涌而上,宁峙发现自己不明白的事竟然会多到连她到底是在保护自己远离这些异常的纷争,还是在排斥自己走进她不愿展示的黑暗都分不清。
她们没有多深的交情,可是自己投给她的善意,她都有还回来。
既然如此,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守住这个良性循环。自己不懂、她也不想让自己懂的时候,就离开吧。
“千琳……”
“怎么了?”
宁峙摇摇头:“我突然想起,队里好像还有事。”
“那就快去吧,我都说了我这边已经没事了。”
“嗯。”
听着宁峙匆匆而去的脚步,奚钩月忽然感慨道:“她可真是个好人。”
“是啊,她可能真的是我唯一一个朋友。”
686 欢迎回来
“觉不觉得今天特别冷?”奚钩月边推开房门边念叨着,一看门里却忍不住“咦”了一声。
只出去这两三个小时,房间里破碎的地板和墙面竟然已经被恢复了原貌,被水糊了满地的植被和电器碎片也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只是这份家徒四壁的整洁显得房间空旷异常,清冷肃杀。
晁千琳对这一切置若罔闻,默默走到未受波及的厨房搬了两把椅子,摆在偌大的客厅中间。
奚钩月四处查看到底是哪个好心人做了这些。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是晁千神。
且不说能快速恢复无生命物体的只有巫术,会对现在的她如此“善良”的,晁千琳想不出第二个。
确认过地面上的灵气残留,奚钩月不满地拉上客厅的窗帘:“真是阴魂不散。”
“给。”
奚钩月被拍了下肩膀,一回头就看见一瓶递到脸边草莓牛奶,脸上登时笑开了花。
并肩坐在空旷无物的客厅,奚钩月一直把头趴在椅背上,看着静坐发呆的晁千琳,好像看一辈子也不会厌烦。
宁峙离开之后,晁千琳就收了笑脸,虽然会给奚钩月眼神回应,却依旧一脸木然,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
但得到她首肯可以留下的奚钩月完全没了得不到回应时的狠辣和疯魔,只像个陷入爱情难以自拔的普通女孩,就这么静静地陪着自己的心上人度过荒芜的一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没人开灯,路灯的光在纱质窗帘的过滤下透进两个朦胧的人形。房间里安静至极,只有奚钩月时不时发出无法自控的带笑的鼻哼。
又过了许久,晁千琳的肚子忽然叫了一声。
“饿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奚钩月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冲向冰箱。
晁千琳也跟了过去,从被宁峙塞满的冰箱里拿了三个鸡蛋,放进煮蛋器。
看样子,这就是她们俩的晚饭。
奚钩月没有一点儿怨言,只好奇三个蛋要怎么分,最后的结果是晁千琳只吃了一颗蛋黄。
饭后又是静坐,终于到了十点半,晁千琳帮奚钩月找了新牙刷,和她在楼下的浴室一起洗漱,无意间,突然看到了晁千神从卫城回来后重新买的电动牙刷。
这是整个下午,奚钩月第一次见她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流露出感情。
过度的平静之中,只这一点点变化就足以引起魔的嫉妒心。
奚满月强压着不耐,打量着那只牙刷。
它本身的款式和晁千琳在用的不同,可放牙刷的杯子和晁千琳手里的只差个颜色,当真猜不出到底是属于晁千神还是白明。
但那两个人都让她嫉妒。
晁千琳有意忽视了她身上骤起又骤息的灵气波动,就像忽视所有一切一样。
可是,那个被任道是问了蠢问题,心情低到谷底,喝到想要呕吐的晚上,她和白明并肩站在这面镜子前,忽然对晁千神难以抑制的愤怒、忧虑和思念统统被酒精催生,让她不得不把所有情绪发泄在一支电动牙刷上……都涌上脑海。
那一刻,她是爱晁千神的。
爱到连任道是都说那比晁千神的爱要多。
可是,现在她只想念白明。
想念那个傻傻站在旁边看着一切的人。
她很想继续忽视这些,可是她发现这重复多日的简单小事她竟然做不到了。
宁峙的温柔让她重新感觉到了世界传来的温度,她锁死的一切被那沉默又柔软的一缕光渗透、照亮,与那份温柔站在对立面上的险恶统统显影,无所遁形。
为什么她是个天杀的好人?
为什么她是个比极端利她的晁千神和违背承诺的晁昭更加不会让人失望的好人?
难道这也是奚满月的计谋吗?
为了让她被那缕光照亮,重新面对光明之后浓厚的阴影想起自己的无能为力,想起被他物操控的人生,想起那些被她忽视到忘记的怨恨?
她好恨,恨给她这张脸、逼她背叛晁千神爱上白明,还不堪一击到被晁千神轻易改写的命运。
看着白明的头颅飞起的瞬间,晁千琳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中只想问一个问题:
“既然你能操控一切,为什么却会被他操控?既然你让我必须爱上白明,为什么你却没能力让我们在一起?”
晁千琳吐出嘴里的泡沫,把刚刚的一瞬失神全部冲掉,手却忽然被奚钩月拉住。
对方扯着她上了楼,不由分说地把她按在床上。
“千琳,你刚刚在想什么?”
晁千琳不想把好不容易重新压下去的回忆再翻出来,只能避开她的眼神。
“那我帮你想想吧。”
【她要把白天的没做完的都做完。】
晁千琳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没想到并没有那么简单。
被她紧握着手臂,逼近到极限,闻到她嘴里和自己相同的牙膏味儿时,晁千琳怎么也猜不到她接下来说出的会是:
“晁,千,琳!你看看你身边的是谁!”
晁千琳一瞬间便僵直了,眼中的惊愕将之前的木然完全震碎。
“是谁在你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陪你一点一点学盲文、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钩月……”她喃喃着,抵抗着对方塞进她脑子里的回忆。
“是谁上学、训练、做家务累得快死了还给你熬药、喂你吃饭、帮你料理生活!”
“钩月,不要……”泪水飞速涌上,模糊了她面前的少女。
“是谁宁可睡不踏实也要在这张烂床上陪你,每晚定时醒三次给你渡气!”
“钩月,别说了,求你……”晁千琳哽咽着,阻止那个不该出现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谁背着师傅偷偷教你法术,受了五年的罚没一句怨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晁千琳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脚终于有了动起来的意愿,疯狂地挣扎。
可是魔的力量没有一丝松懈,依旧一字一句地朗声说着:“是谁拒绝所有同学朋友的邀约,节假日也在这荒山野岭里守着你、护着你,生怕你出一点儿差池!”
“不要……”
“是谁这么多年两头跑,火车客车坐个遍,就为了能多看你几眼!”
“不要……”
“是谁连工作都不要了,天天听你在这里念叨一个死人!”
“大哥,别说了!”
“是谁辛辛苦苦等了十五年,就等到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你!”
“别说了——!”
一瞬间,魔的手下一松,栽倒在床上。
她回过头,就见到那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女孩站在她身后,摇晃着跌坐在地,纵声嚎哭。
“欢迎回来,千琳。”
687 双重误解
奚钩月到底还是把白日里没做完的事都做完了。
这是真正的晁千琳,没有被幻术蒙蔽,也没有刻意压制情绪,尽管给出的一切反馈都带着自暴自弃的愤怒和狂躁,疯魔的程度不亚于刚刚入魔时难以自控的奚钩月,但这才是她最想占有的,真正的她。
而且,一想到那个会主动跑来修地板的死人脸就在附近,听着支撑他活下去的最后原因在她手中发出婉转诱人的嘤咛,看着她被她从皮到骨嚼得溢出鲜血和眼泪,奚钩月之前忽然而起的嫉妒就全被自满替代,嘲讽的笑意甚至盖过身体里翻搅着的欲求。
“……钩月……”晁千琳叫住走神的她,颤抖着贴上她的嘴唇,挡住那个熟悉过头的表情。
【哎,要是时间永远都不再向前该有多好……】
奚钩月沉溺于她的无措和生涩,把夜晚锁在窗外,不去想晁千琳借她排解一切的凉薄真意。
不知不觉间,这世间唯一一个能与晁千神互相理解的人也消失了。
现在的奚钩月并不知道,听到、看到这一切的晁千神竟然长出一口气,稍微放下心来。
他只想晁千琳安好,整理好所有无序,重回为自己搏命的正轨。
无论是通过什么方法,伤害多少真心和性命,她必须把心里郁结的负面情绪统统发泄出来。所以对象是奚钩月,不是蓝晶,在某种意义上甚至让他稍感宽慰。
虽然他还是难过,难过到内伤复发,陪着她们一夜未眠。
可是,到底是奚钩月还是蓝晶,对晁千琳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她到底还是迈出了那一步,被夭夭眼中足以粉碎所有尊严的最糟状况湮没。
第二天桃之和夭夭中午才上门查看情况。
他们两个老妖怪会掺和回来,全都源于他们对彼此的误解。
夭夭以为桃之是为了从四大家族手中保护自己,才抛下晁千琳离开,桃之则以为夭夭对晁千琳有种面对小辈的怜爱,才一直在回去后对晁千琳满心愧疚、念念不忘。
所以昨天一接到奚满月火急火燎的警报电话,知道对方是只有夭夭才能安全面对的魔,二人跨越空间,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见过晁千琳糟糕的现状,这种误解变得更深了。
两个大妖极有默契地挑了这个应该足够晁千琳和奚钩月得出结论的时段上门,发现事情果然发展成了最糟糕的样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晁千琳似乎恢复了正常。
虽然现在的她被对天命的仇恨支配,但至少,她有了向前的勇气和对抗的决心。
奚钩月有意不去恢复自己,留着脖颈和胸口难以掩饰的痕迹去提醒晁千琳她们现在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不容反驳。有了桃之和夭夭的见证,她更是心情大好,亲自下厨,像一家之主一样招待二人。
等待投喂的时候,晁千琳在客厅多搬了张椅子请那二人坐下。
她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平静过头的样子,只是从木然变成了全无所谓,笑得比昨天自然了许多。
夭夭还是那副直肠子,直接问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晁千琳想了想:“去找卫语信。”
桃之道:“安灵教被四大家族端了,卫语信现在也被奚满月控制着,她应该不会让你和他见面的吧。”
“满月姐是我的好朋友,怎么会呢?”
夭夭端详着她这个意味深长的笑,也跟着无奈地笑笑,难得显露出符合年岁的城府:“是吗?那就好。”
桃之却问:“需要我们跟你一起吗?”
晁千琳摇摇头:“钩月一起去应该就够了,我想满月姐和奚头儿应该都挺想见她的。”
“嗯?要去看他们?”奚钩月从厨房探出脑袋。
“是啊,吃过饭就去吧。”
“不要了吧,你昨天累的够呛,下午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她显然是不想去,在找借口,晁千琳完全不吃这套:“原来魔就这点儿体力,那我自己去就好啦。”
奚钩月见她铁了心要立刻行动,也知道她现在还是不能受太多刺激,只好答应下来:“好吧。听说我爸被弹劾了,现在只是普通部员,要不要给他带些点心?”
“你还挺孝顺的嘛。”
“那是。”
不过下午,他们根本就没能见到奚成必和奚满月。
特侦队里的大队人马都到奚家远在荔城的总部去了,还没回来,留守在岚城的又是可怜的奚南。
晁千琳看着奚钩月欠扁的笑脸,瞬间明白她是故意没告诉自己,却混不在意地和奚南交涉。
见到晁千琳,奚南实在不知自己该摆出什么表情,反倒是晁千琳明白了他那种伪装成伤感的愤怒,先开口道:“对不起,奚北的事……”
奚南摇摇头:“我只是还没缓过来。你哥那边,你也很难受吧。”
晁千琳笑笑,不置可否地切换了话题:“之前讨伐中受伤的人都恢复得怎么样了?”
“重伤的基本都还在医院,轻伤的被满月带走了。”
“那……”
“如果想问齐升逸的话,抱歉。”
晁千琳笑道:“我只是想问任道是和蓝晶在哪儿。”
“任道是当然在事务所,蓝晶的话也在医院躺着。”
“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开了半扇门,晁千琳忽然回头,指着身边的奚钩月:“她就这样子到这儿来,没关系的吗?”
奚南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吗,以命换命把她封印?”
奚钩月放声大笑。
一出特侦队,晁千琳就搓了搓肩膀:“今天好冷啊。”
“昨天我就说了嘛……”奚钩月嘟起嘴来,“还不到十一月,今年好像有点儿奇怪诶。”
“我的天你还光着腿,不行不行,看着你我更冷了。”
火灵辖体温比常人要高,所以比常人怕冷得多,奚钩月见她下嘴唇发白,立刻凑过去抱住她,指着路边:“那边有人穿羽绒服,你看着他,我抱着你,好点儿没?”
晁千琳没理会她的调笑,朝不远处抬抬下巴:“上车就好点儿了。”
“咱们这是去哪儿?医院还是事务所?”
“医院,”晁千琳打开“除祟f5”群组,发了个狗头表情,“老任估计也不在事务所。”
果然狗头**威力无穷,当即炸出了手机病晚期的任道是:“陛下!!!可想死我了!!!”
晁千琳发了一条:“我去医院看蓝晶,你来吗?”
“当然来!”任道是秒回道。
688 跃跃欲试
任道是比晁千琳和奚钩月到的早些。
一见到任道是手提一大堆水果走进病房,蓝晶的表情就变得极为肃杀。
“真是耀武扬威啊,任老板。”
任道是嬉皮笑脸地说:“还好还好,我这个人一直都是这么英明神武,没什么好骄傲的。”
蓝晶想翻个身不去看他,可肺部和肝脏的剧痛却把他的动作顿住。
“别逞强嘛,满月废了好大力气才帮你找到适合的器官,哪会那么快就好。”
蓝晶冷笑一声:“我的器官我老爹那儿有的是,她是废了好大力气挑出最差的一套吧?”
任道是耸耸肩:“她怎么想我哪儿知道,不过这回特侦队是赚大了。”
“哪有你们任家赚的多,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门,就不怕路上被人一枪爆头吗?”
“怕的很,怕的很,只是,终于能见到千琳,豁出命也要来啊……”
“千琳?”蓝晶激动地坐起身来,立刻就被剧痛搅得狠狠抽紧了身子。
任道是像没看到他痛一样,默默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师傅,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蓝晶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任道是自顾自掏出个苹果,开始削皮:“一会儿千琳来了,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回事务所来。”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任道是切下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你为什么要回你老爹那儿去啊?”
蓝晶明白他的意思。齐升逸最核心的研究成果都在他任道是手里,齐升逸给蓝晶的承诺他也可以做到。
蓝晶嗤笑一声:“你觉得她会听我的吗?”
“你猜?”
会的。
因为蓝晶用自己的命证明了自己的心。
他和奚钩月是晁千琳现在最后的同伴,考虑到情绪和处事逻辑的稳定性,他其实是唯一一个。只要他拿出足够的理由,晁千琳就会相信他。
可是他忍心辜负这份信任吗?
只为了得到她,真的要把她变成晁千神那样连挚爱之人都无法信任的怪物吗?
蓝晶没吃苹果,转头看向窗外。
从走进医院的大门开始,魔就有意外放着自己的气息,提醒医院里或躺着养伤或一旁照顾的修者们,她来了。
所以晁千琳推门而入的时候蓝晶和任道是都不意外,后者却露出个极其浮夸的惊喜表情:“陛下,可算又见到你了!”
奚钩月一脚抵住飞速靠近的他,晁千琳淡淡笑道:“是啊,看见我总该把上个月的工资发了吧?”
“我没发吗?”
“你觉得呢?”
这日常的对话和日常的任道是再没有日常的欢快,晁千琳在这个时刻理解了晁千神对任道是的戒备从何而来。
一个人就算演技再精湛,也不会露出蓝晶那样复杂到包含千言万语的表情。
因为他必须忠于自己的人设,所以理解不了、想象不到过于复杂的状况下,人性有多复杂。
“千琳……”
“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应该下周就能出院。”
“胳膊恢复不了了吗?”
“不想恢复了,反正我也懒得飞。”
晁千琳知道那是黑魔法无法逆转的副作用,只能用戏谑掩饰:“我的专用载具就这么下线了?”
“看来只能继续祸害钱惜兰的车库了。”
两个人笑得都有些勉强。
奚钩月生硬地插到二人之间:“我昨天把你家砸了,估计晁千神没那么好心,连你那边也一起恢复。”
蓝晶有意去看晁千琳的反应,对方笑得一脸无所谓,像是真的放下了。
他只能叹了口气,轻浮地看着奚钩月:“听说咱事务所的规矩是要钱没面子,必须肉偿,你回去洗洗干净等着吧。”
奚钩月从前几乎没和蓝晶单独打过交道,这时像发现了什么宝藏似的,一脸喜笑颜开:“你很上道嘛。”
“彼此彼此。”
这两个人都为了晁千琳早些找回自己有意插科打诨,任道是却没有这样的心情。
他可没时间等晁千琳慢慢调整,正如蓝晶所说,他现在怀璧其罪,每次出门都紧张得很,就算奚满月把特侦队的主力都带离了岚城,还是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齐升逸这上百年的研究成果。
而且奚满月手里还握着个价值不弱于他的筹码——卫语信,他必须在齐升逸的研究资料价值失效之前,把他抛售出最高价。
“千琳,”任道是叫住在一旁围观那二人扯皮的晁千琳,“明天来上班吗?”
晁千琳没回答,只问:“最近有生意吗?”
“有的是,那边的烂摊子完全没处理好,那些安灵教的冤死鬼倒是已经被抓干净了,但是那批上古妖怪可不好搞定。他们的复仇目标太一致了,有不少都请了令从枉死城返回来闹事,最近上街总会遇见走无常,眼神凶得简直要把我们这些天师生吞活剥了。”
眼见着晁千琳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任道是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你真的不打算管晁千神了?冤魂恶煞可不是他一个灵辖应付得来的吧?”
晁千琳无奈地看着他:“我能怎么帮?帮他从恶鬼那儿拉拉仇恨?”
“回事务所,和我一起去降妖伏魔,把总量削减一些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
“他就在我附近,他不出现就是不想见我,而且说实在的,我也不想见他。”
“所以,即使白明已经死了,你对他还是……”
晁千琳觉得任道是天真到有些可爱:“难道我爱的人死了,我就会爱上别人吗?”
任道是迷茫地点点头:“不是这样吗?”
晁千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如果是怕我不在,你自己性命堪忧,就老老实实地拜托我,别用那些你自己都搞不懂的东西来诓我,只会显得你很蠢诶。”
任道是挠挠脑袋:“好吧,拜托你,回来吧,事务所里只有我一个雏子真的很危险的。”
“我拒绝,我现在只想混吃等死,白天游戏,晚上搞姬。”
任道是明知她没说真话,可自己的意图却被她套了个一干二净,一时竟然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谁知这时一边暗暗听着这边交谈的蓝晶却忽然插话道:“有件事,我觉得你们最好知道一下。”
任道是饶有深意地看向蓝晶:【这家伙,还是接受条件了?】
确实,被奚钩月炫耀过她与晁千琳的实质进展,又听到晁千琳若无其事地把这说出来之后,蓝晶怎么可能不嫉妒、不愤怒、不百感交集、不跃跃欲试。
“卫语信似乎失踪了。”
689 危险排序
蓝晶本来不打算把这种道听途说的事告诉晁千琳。
之前他告诫晁千神,不希望晁千琳接近卫语信是真心话。
综合来看,“神选”如果只是雏子成神,其实对雏子并没有什么伤害,不考虑晁千琳这种极端叛逆的情况,成神本身对人类来说甚至可以算中了头奖。
也就是说需要对神选提防的其实只有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必须拼尽全力狙杀雏子或阻止神选的里世界各大势力,
可事实证明,雏子的天命不容辩驳,外力根本无法改变天命的走向,他们能做的也只是加剧晁千琳之流的叛逆,让他们自身排斥成神之事,或是加剧奚钩月之流的魔化,让其失去成神的资格。
所以他们这些雏子其实只要坐等事情发展到最后就可以。
但这么一来,就有许多事解释不通。
神界和人界是套叠关系,神本身也和人一样是不完善的生命体,这些都已经能在晁千神借天命抢夺boss的手段中窥见和确认。所以既然灵辖把“神选”看做足以导致世界毁灭的大灾变,与人界套叠的神界就理应也逃不脱这种覆灭。
即便如此神还是坚持着往既定轨道书写雏子必然成神的天命,就证明他们一定有某种明确的目的必须这么做。
就算毁灭世界也在所不惜的理由是什么呢?
蓝晶没有具体的想法,却看到其中的可能。
这个猜想来自于晁千琳口中的“它”,晁千神和奚满月口中的“它”,和任道是口中的“他不一样”。
事实上知晓全部这三次对话的只有蓝晶。
晁千琳和齐升逸的交谈他隐蔽一侧,晁千神和奚满月对峙时只有他靠地场七十二阵外的黑魔法听到了这段对白,任道是和齐升逸的对话也没逃过始终暗探全局的他的耳朵。
结合雏子们和反抗神选诸多势力们的行动轨迹,很明显这个“它”就是神选的最终目的。
问题就是“它”、“它”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真正的“它”又是什么。
晁千琳、奚钩月、奚满月和蓝晶本人已经可以板上钉钉却认为雏子,可围绕在他们四人周围的其他人却在这半年的大小事宜中一个个被画上问号。
晁千神、任道是、白明、卫语信、夭夭,这些来历不明的人数量竟然渐渐超过了可以确认的雏子数量,而他们各自代表的东西又因为这场讨伐越渐混乱。
晁千神,一个靠自己便能祸乱三方势力的变数。
任道是,一个能力不明却被三方势力认可的凶器。
白明,一个毫无作为却能纠缠三方势力的导火索。
卫语信,一个与所有人都没有事实关联的实际参与者。
夭夭,一个能代表天命引领大局的使者。
在蓝晶的危险度排序里,第一名绝对是晁千神,第二名便是卫语信。
最危险的晁千神虽然怀抱真正秘密的可能性最大,但蓝晶惹不起也不想惹,他猜不透那个疯子的想法,也不愿看见晁千琳对那人的纠结,主动远离是最安全的。
而任道是对晁千琳和他没有威胁意愿这点,他足以凭直觉和其人历来的表现确信,而且,他们都是想借晁千琳来立足的卑微之人,一个为了自己,一个为了自己所爱,归其根本还是一样的极端利己。
再加上白明已死,夭夭几乎不受控,所以卫语信,这个来历不明,和所有人都不熟悉却突兀出现的男人最有可能带着神选的真正秘密,是最容易入手的部分。
晁千琳重新开始反抗的第一步选择卫语信也是这个原因。
但蓝晶的愿望是和晁千琳一起成为神,人界到底如何对他来说完全无所谓,至于神界和人界是否会一起覆灭本来就是种猜测,而且既然神有写定天命的伟力,那么成为神之后再去创造勇者拯救世界不也是个选项吗?
所以,他说出卫语信失踪实在是这个走一步算一步、只追求短期快乐的家伙难以痊愈的劣根性。
眼前有颗糖,吃多了的话以后会长蛀牙的。
蓝晶肯定会说:“那就先吃了,以后再说吧。”
晁千琳和任道是对他的消息准确度几乎没有怀疑。
蓝晶虽然住的是单人病房,但这满走廊的特侦队伤员难免会透口风出来。
卫语信对普通队员来说只是个晁千神的弃子,一个玩笑,恐怕也就只有雏子们能理解他的价值。
但卫语信是怎么逃出奚满月的监禁的?如果他真的逃了,会藏在哪儿呢?
晁千琳之前只见过他一面,对他的能力稍有了解,还是要询问奚钩月,对方到底什么深浅。
奚钩月道:“他读取他人记忆的能力是以他自己已知的情报为引子,就关键词一类的信息,扩展成树状来获取新情报。在时间上能延展多久、有没有总时长限制之类的我不清楚。但短期内他似乎只能读取一次,不确定下次恢复读取需要多久,而且,他好像只能得到文字信息,看不到记忆画面。
“他让人休眠的能力是在细胞层面上,似乎只能靠他自己解开,否则就会一直持续。这能力连我都扛不住。不过我体内不只有我的细胞,所以很快就能摆脱。”
任道是叹道:“卧槽,这不是很bug吗?”
“啊,对了,”奚钩月想起卫城伐魔会上晁千神对付他的方法,“他同时催眠的人数是有限制的,大概十几个吧。”
蓝晶问:“所以他,是个超能力者?”
奚钩月点头:“没错,他没有任何法力修为,应该也没什么血脉、亲眷,连朋友好像都没有。”
任道是不禁吐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父母祭天,法力无边?”
晁千琳道:“嗯,主角配置,看来,用正常手段不太好找呢。”
说着,她看向蓝晶,一阵沉默。
蓝晶只能清清嗓子:“我明天就出院。”
晁千琳忙道:“我自己去就可以,只是你最好给我个信物。”
蓝晶连连摇头:“我前几天给她打过电话了,听我重伤她也没来,还跟我阴阳怪气的,估计除了我亲自过去,她是不会帮忙的。”
“这次还是我付报酬,如果她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
“真的?”
晁千琳笑着点点头。
奚钩月受不了这两个人越来越粉红的气氛,又一次生硬地插话:“我也可以帮你的!不就是找个人吗?”
“你能怎么帮?”
奚钩月露出个诡异的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690 契约寻人
是夜,奚钩月抱着晁千琳,难得正经地问她:“千琳,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希望这件事怎么收场?”
“你是说神选吗?”
“对。”
晁千琳淡淡地说:“我想完成师傅的遗愿,完成灵辖的使命,阻止神选,给白明、大哥和我报仇。”
这和奚钩月的想法没什么出入,一声叹息却被晁千琳的笑打断:“上次东方捷溪也问过我,如果真的可以按我的想法做到一切,我最想做的是什么……钩月,你想做什么?”
奚钩月把头埋到她的颈窝,在她发间含糊不清的说:“我想变回人类,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我还以为你想和我一起不老不死。”
“如果没有死亡就没有终点,相对的,也就没有生命、没有开始。所以我想要和你一起,走过完整的一生。”
“这样啊……”
“你呢,千琳,你想做什么?”
“我嘛……一开始是想和大哥一起活下来,或许就像你想的那种含义。后来,我想和小明、大哥一起活下来,像真正的家人那样。现在……”
奚钩月打断她的话:“不是说如果想做就能做到的吗,没必要非把现实带进来啊。”
“也对。”
晁千琳嗤笑一声,忽然发现这确实还是没跳脱之前那个问题。
可这个问题太大了,她总在被现实推着走,一时之间竟像钟夏子一样不知道该怎么从成千上万种可能里找到一条发光的路。
于是,她说了个最含糊也最普通的答案:“我想,当个普通的女孩,有对普通的父母,可能有兄弟姐妹,可能没有,上个普通的学校,谈个普通的恋爱,可能分手可能不分手,可能结婚可能不结婚。
“如果结了婚,就生两个孩子,不去上班,每天宅在家做家务、打游戏、养花、种菜,周末和小区里的妈妈们一起逛街,陪孩子去动物园。如果没结婚,就努力工作,赚好多钱,养好多小白脸,周末和小白脸或者同事一起逛街。
“不管什么时候,如果遇见爱我,也被我爱的那个人,就抛弃一切,和他私奔,在他身边幸福地死掉。如果一辈子都没遇到,就被家人包围着幸福地死掉。”
奚钩月没想到她越说越多,越说越哽咽,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我的。】
她轻轻叹息一声。
晁昭的传统完整地传递给了晁千琳和晁千神。
这二者骨子里都是新世代的儒家礼教传承者,尊重两性权利和个人权利的底限极端普适。虽然不排斥自我,却依旧把家庭放在首位,下意识地选择女性来回归家庭,男性处理外务。虽然不排斥同性相吸,却下意识地首选异性相投,把另一半和人生规划统统预设为异性。
所以,在她眼里,奚钩月甚至还不如至少能在道德上刺伤他的蓝晶,仅仅是个工具。
“千琳,你真的是个好普通的女孩。”
半晌,奚钩月只说出这么一句。
可惜被天命选中。
第二天一早,任道是和蓝晶一齐敲响了晁家的门。
奚钩月开了门就直奔煎了一半的鸡蛋,晁千琳还没换掉睡衣,坐在客厅看着报纸,俨然已经被晁千神传染而不自知。
“陛下,你这客厅,很后现代嘛。”任道是吐槽道。
晁千琳没理他:“蓝晶,回家看看了吗?”
蓝晶摇头:“不敢。咱们出门之后我叫钱惜兰的助理来处理一下吧。”
奚钩月闷闷不乐地做了四人早餐,心态与招待桃之、夭夭时大不相同,一直沉默着。
晁千琳对她的异常视而不见,出门前却给她找了双手套聊表安慰。
仙女水晶宫里,张一仙难得没有客人也在前厅,像每个普通店主一样拿着抹布擦着玻璃柜台。
一见到蓝晶,她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视线聚焦在他空着的左袖管,复又黯淡下去:“不好意思,我这儿害没开业呢。”
蓝晶尴尬地摸摸鼻梁:“我不是说我活着再见嘛,所以这不是回来了吗?”
“哈,是吗?”张一仙把抹布摔在柜台上,“一个少了胳膊的独眼龙、一个少了胳膊的白内障、一个没带脑子的残次品再加上一个没脸没皮的白痴,你们这是伤残人士组团来揩小本生意的油吗?”
晁千琳和任道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没带脑子”和“没脸没皮”各自指谁。
奚钩月直接被这无礼的发言惹毛了,刚要上前就被蓝晶拦住:“师傅,难道要我跪下求你吗?”
“那倒不必,我就是心情不好,嘴上占点儿便宜。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这种生意要收什么货币你明白的吧?”
蓝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断臂,无奈地点点头。
张一仙见他懂了,领着他们走进屏风。
任道是用他心通链接起四人:【她要什么报酬?】
【炼金材料,我已经没有羽毛可付了,所以……】
【难道,她要我们的灵魂?】晁千琳问道。
蓝晶苦笑一声:【恐怕是了。】
任道是听到这个答案后自觉选择了沉默,蓝晶和奚钩月则一番眼神交战。
这是个天大的人情,可奚钩月知道自己连舔狗都算不上,理所当然地想继续卖蓝晶。
问题是交易对方是蓝晶的家人,蓝晶本人也显然不想做这种可能影响成神结果的事,要怎么办呢?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晁千琳已经对坐在桌子对面的张一仙说:“我想找一个叫卫语信的人,安灵圣教的前任教主,表世界的超能力者。无论什么契约我都签,请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找到他。”
“千琳……”奚钩月还没叫住她,已经被回头横了一眼。
张一仙没管那边的视线交战,她听到了最想听的回答,一秒都没耽误,便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对晁千琳勾了勾手指。
晁千琳也摸着水晶球,听到张一仙说:“别紧张,想着你要找的人就行。”
接着,她口中接连蹦出一长串拉丁文咒语,水晶球絮状的白光随着音节趋于混沌,卷集成漩。
【这小妮子的灵魂,会是什么样子呢?】
张一仙盯着晁千琳已然完美的脸,心思还未飘远,就见水晶球中掺进一丝黑气。
她当即看向蓝晶,对方假作不动声色,冷汗却顺着额角滴落。
他恢复得还不够好,勉强使用黑魔法,伤己的成分比伤人大得多。
“蓝晶,别捣乱。”晁千琳忽然淡淡地说了句。
言灵的力量生硬地打断蓝晶的魔法回路,震得他倒退一步,呕出口血来。
几乎同时,水晶球上缓缓浮现出两个男人并肩而坐的场景。
691 出卖灵魂
随着水晶球的视角渐渐从二人身上拉远,周遭陌生至极的环境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同时,瞬间懂得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方方正正的房间里,宽高适宜的货架上,码放着层层叠叠的金砖——手掌长度,拳头宽窄,大小匀称,数以万计,价值难估。吸顶灯严丝合缝地卡在拉丝合金的天花板切块中间,清淡的白光下,货架上醒目的国字分区编号也是适形订制,专用模具冲压,就连地面的大理石板都规整得像豆腐一般。
秩序、严谨,那些日常耀眼庸俗的稀有金属带着让强迫症眼眶湿润的美感,更传递出一种底气充足、不惧千军的威严。
这是央行金库。
“藏的还真他娘的安全……”任道是的嘴自顾自地说道。
只有晁千琳同时认出了两个人。
“呵呵,还真是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啊……”她叹息一声,扶额苦笑。
按她的要求,卫语信人在此处是自然,而另外一个,便是半年前只见过一面就把她扯进如今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立青。
蓝晶也见过那个被毁了半张脸还有些跛脚的男人,还知道一个晁千琳不明白的事实——他可以潜遁万物。
晁千琳问张一仙:“能不能帮我看下周围的监控情况。”
“这可是央行的金库,就是个铁盒子,没有监控。”
“哈?”
任道是点点头:“金库的位置和库存属于国家级机密,一般尽量不会留存电子档案,不过每天都会有专门人员上门清点,既然他们有办法藏进来,自然有办法混过去。”
“可是他们俩怎么会混到一块儿去呢?”晁千琳百思不得其解。
蓝晶道:“你认识那个被毁容的家伙?他就是之前差点儿要了晁千神命的那个杀手。”
晁千琳恍然大悟。
李立青应该和刘浪一同被关在叶城第二监狱,既然那人有办法从关押里世界犯人的监狱里逃走,恐怕逃离四大家族的层层监视,潜进表世界军警看管的金库也不奇怪。
“这么说,应该是卫语信去挖我大哥墙角的时候,遇见了又来刺杀的李立青,把他变成了自己人。”
众人各自点头,只有奚钩月笑道:“我还以为卫语信被抢走安灵教就消停了,原来他这手留的这么早,我和晁千神都没见过这家伙。”
任道是问:“那现在怎么办?”
晁千琳笑道:“那地方,没监控诶。”
“等等,”蓝晶当即抓住她抬到嘴边的手,“你打算就这么把他带过来?可是我们又要把他藏在哪里?你造出的异空间吗?”
晁千琳道:“也是个办法。不过,我不打算把他藏起来。”
“为什么?”
“见了他你就懂了。”晁千琳说着,咬破拇指,未念悯火诀,手上已成火刃。
她劈开一道空间裂口,看着身边裂口中满眼惊喜和泪光的卫语信:“早啊,卫教主,赏脸一起吃个饭?”
卫语信腕子一抬,他身边见到晁千琳便已呆滞的李立青骤然消失不见,接着,他整个人几乎是猛扑过空间裂口,不顾奚钩月的拉扯狠命抱住晁千琳:“千琳,我就知道你会来接我的!”
这家伙莫名其妙地开始哭泣,众人皆尽哭笑不得。
谁都没想到找到他、见到他竟然就这么简单。
一直冷眼旁观的张一仙适时清了清嗓子:“你契约还没签哦。”
晁千琳推开那个自来熟无限接近的脑袋,无奈地问:“事后才签,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这儿可是我的空间。”张一仙耸耸肩,从桌下拿出张羊皮纸,又递了支笔给她,“按手印也行。”
晁千琳就势把拇指上的血擦在契约上:“还是问一下吧,你是现在就拿走我的灵魂,还是我死的时候才拿?”
“恶魔才会做那种跟踪别人一辈子的蠢事儿,我们魔女都是当面交易,现在就要。”
“好吧,怎么拿?”
“你走出去,灵魂就留下了。”
晁千琳无所谓地拉起卫语信,对还打算抗争一下的另外三人道:“走啊,愣着做什么?”
奚钩月回头看了张一仙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得到了魔**裸的威胁神色依旧不为所动。
看着众人背影消失后,留在黑丝绒似的光华里那个缥缈如烟的人影,张一仙掏出个小小的煤油灯,将那个人影吸引过来,对着它端详半晌,露出个极为尴尬的笑容:
“妈的,我这算是赚了,还是赔了?”
“陛下,你没事吧?”任道是绕到晁千琳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少了命魂……看来他们口中的灵魂只有命魂。你有没有什么感觉,七魄混乱吗,冷吗,热吗……”
晁千琳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没有了命魂而已,不就是走背字吗,你觉得我以前运气很好?”
“这倒也是,可是……”
“要不,用你的命魂把我的换回来?”
任道是飞快摇头,被晁千琳白了一眼:“那还废什么话,我们回事务所吧。”
卫语信的情绪已经平复,似乎毫不在意他们在聊些什么,只满脸幸福地盯着晁千琳的背影,在蓝晶和奚钩月的“押解”下跟着众人一同行动。
路上,晁千琳心情大好地订了个海底捞外卖,一行人进门时,厅里居然已经传出川椒味儿的肉香。
“哟,你们都来了啊,我还在想谁这么好心给我叫外卖?”
说话的是那个紫毛姑娘,任未识。
任道是当即炸了毛:“你怎么在这儿?不对,你怎么有事务所的钥匙?”
任未识指了指厨房:“无智哥也在,他开的门。”
一个高大壮硕,略微显胖,一看就是北方人的青年走了出来:“阿是,不好意思啊,爷爷叫我们过来的。”
任道是站定在客厅里,怒气肉眼可见地攀上他每根头发:“请你们离开。”
“我都开吃了。”任未识边往嘴里塞肉,边坐回桌前,完全不理会任道是的低气压。
任道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请你们离开。”
“阿是,爷爷叫我们来的。”任无智也重复了一遍。
任道是转身,摆了个极刻意的笑脸:“千琳,要不去你家吃饭?”
晁千琳挑挑眉,对奚钩月低声说了句什么,魔一脸嬉笑,走到饭桌前:“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点的外卖,二位,欢迎下次光临。”
语毕,事务所窗台上的绿植骤然生长,卷住窗把手开了窗,扯着任无智和任未识,把他俩狠抛了出去。
任道是刚要扑到窗边就被奚钩月拦住:“放心,我接着他们,死不了。”
任道是推开她:“不是这个啦。”
他从沙发上捡起那二人的大衣和手机,也顺着窗户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