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绵里争锋
卫语信惊得难以自制:“为,为什么?”
奚钩月狡黠地一笑:“你自己清楚阻止不了他,我也不想杀了他,所以,这顺理成章的事,不就是当前的最优解吗?”
“可是……”
“诶,你是不是,从来没见过千琳?”
“这……”卫语信脸现难色。
奚钩月道:“不用隐瞒了,你读取情报的能力里不包含画面,这件事晁千神也知道。”她看着他颦得更紧的眉头,又是一笑,“就凭你一开始选他不选千琳,这个秘密就算不上秘密了。”
“什么?”
“因为,如果你见过千琳,就会知道,什么才配叫做被神选中。”
卫语信确实没见过晁千琳,岚城的人口总量高达两千多万,他仅仅在岚城停留了一两个月,凭缘分几乎是不可能见过她的。
而他其实曾两次和她擦肩而过。
一次是在晁千琳被李立青夺走之时,他正好要去拜访晁千神,却被始终跟在晁千琳身边的奚北当做李立青的同党拦下,二人交手。
他的能力瞬间制服了奚北,读取情报之后却发现对方是四大家族的人,只能收回了控制奚北的沉眠,防止自己的能力暴露出去。为了伪装成普通袭击,他还用花盆击打了奚北的后颈。
这期间,晁家变故连发,晁千琳被奚钩月从李立青手中抢走,李立青发狂重伤晁千神,卫语信在蓝晶之后赶到,用细胞休眠的方法,救了晁千神一命。
第二次便是在医院之中,为了顺利带走晁千神,他没能见到后一步从窗户跃进来的晁千琳。
卫语信也知道晁千琳的容貌十分特别,因为但凡被他接触过的人,对晁千琳的印象都只有一个词汇:完美。
可是,到底什么是完美?
接触到刘浪之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完美”这两个字到底多么异常。
因为,他读到的情报是包含画面的。
卫语信的能力是以自己已知的内容为引,读取他人的相关记忆。这其中也包含受者无意之间看到,连自己都无法清楚想起的潜意识中的记忆。
然而所有人的记忆之中,都没有晁千琳的样子。
她只是个象征性的存在,或许是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或许隐于人后的景深之中,甚至晁千神的记忆里,都没有这个挚爱的妹妹清晰的样貌。
卫语信原本没把这当回事,因为在有选择性的记忆片段中,处于事件边缘的对象和过度熟悉的对象会被人的大脑下意识地模糊化,或是被他的能力自动过滤掉。
他从来没有把晁千琳纳入自己的情报范围,只把她当作“晁千神的妹妹”这样一个辅助性的存在来了解,看不清她的样子并不奇怪。
但刘浪的所知之中,晁千琳是作为神选中的神使这样一个他关注的重点存在的,而她依旧没有样貌,只是个带着圣光出现的人形。
这让他后知后觉了奚钩月所言什么才配叫做被神选中。
这时的卫语信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他不知道晁千琳的样貌竟然导致他们错误地理解了他的能力,这项不正确的情报或许会让事态发生转机。
奚钩月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说道:“相信我,晁千神得到安灵教,为的就是回到晁千琳身边。只要你的教众能成功被他洗脑,对现在的教义死心塌地,见到晁千琳的瞬间,他们就会知道,到底他们该信仰的是谁。”
“……真的?”
奚钩月碧绿的眼眸竟在瞬间透出了让卫语信难以置信的温柔:“她,有这种力量。”
“好吧。”
卫语信为这个眼神,选择相信她。
这种和晁千神看向医院窗外时无异的眼神,意味着奚钩月说了谎。
她所做的一切并非没有目的的找乐子,她的目的,是晁千琳。
次日,奚钩月依旧把刘浪做冷处理,晚上,晁千神归来。
卫语信在监控中,看着晁千神走进食堂不久就被奚钩月缠上,终于松了口气。
他的头发白了一大半,说明他受到了那女人的影响,知道了些什么。
卫语信已经对晁千神读取过情报,现在想知道他又额外知道了什么,只能通过日常和言语的流露。
说实话,他对此不抱多大希望。虽然他也算不上常人,但晁千神更不正常,他现在也就只能按奚钩月布下的最简单的局,静观其变。
一夜过后,重拾自我的晁千神又一次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
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脸没有丝毫变化,那双三白眼却比从前更加清冷淡漠,不含感情。刮掉胡子之后,花白的头发并不显老,反倒让他更具威严。
他刻意勾了勾嘴角,在发色的加成下,居然可以伪装得比从前更有亲和力和说服力。
晁千神暗自苦笑,看来把安灵教收入囊中,也是冥冥之中必然要做的事。
【神选择了一些人,希望他们能成为神,为的是……什么?】
脑子里的坚冰还需要消化,他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和天道的极限,只能耐着性子,先把手边的事做好。
“喂,你好了没呀?大号吗?”
奚钩月狂砸洗手间的门,晁千神干脆让她进来:“刘浪在哪个房间?”
奚钩月随口应着:“602。吃了早饭一起过去吧。”
“招待他了?”
“哈,人家远道而来,当然要准备点儿好吃的啦。”
晁千神了然:“那就带着早饭去吧。”
奚钩月撇撇嘴,为二人又一次拥有一致的想法很是不满:“……晁千神,我真的,特别,讨厌你。”
“真巧,我也特别讨厌你。”
正这时,房门被卫语信敲响。
晁千神一开门,就见他拎了一大堆吃食满脸惊讶:“晁老师,你回来了。”
晁千神淡淡地说:“卫教主,表演要注意细节,你拿了三双筷子。”
“呃……”卫语信一时语塞。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面对晁千神的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又要按奚钩月的剧本演下去,便暗自对着他一翻掌心,想让他再次睡去。
可是,他眼前的晁千神在被他能力接触到的同时,突然化作一张轻飘飘的纸片,缓缓落在地板上。
与此同时,那男人的声音在他身背后传来:“早啊,卫教主。”
394 破罐破摔
晁千神对卫语信自然有所防备,这一手虚虚实实,让卫语信摸不透情况,没法二次出手,只怕惹恼了他。
“早啊,晁神使……”不知不觉间,他对晁千神的称呼也心虚地变回了从前。
晁千神唤了一声奚钩月,那位不用化妆也不用打理自己的魔这才慢悠悠地晃出来,把地上那张纸片一脚踢到一边,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意思是居然敢连她一起戏弄。
晁千神的分身巫术从前就使用过,只不过这次他把自己百分之九十五的力量都放在了分身中,旁人很难察觉到异常。分身一旦受到超自然力量的接触,就会把力量归还给他的本体,变回纸片,虽然没什么实用性,但在这个场合正适用。
而且,他算准了卫语信的心理,仅仅准备了这一个分身,此时却大摇大摆地在他前方走着,再不怕对方暗自出手。
三个人默契地来到刘浪所在的房间,奄奄一息吊在树上的刘浪见了晁千神,眼神变得更加灰暗。
奚钩月解了他嘴上的束缚,卫语信连忙上前给他喂了杯豆浆。
“钩月,快把他放下来,我觉得梁先生需要去趟洗手间。”
奚钩月犹豫了一下。
她在剥掉刘浪衣服的时候,把四大家族封住修为的腰带和背带也破坏了,那个动作相当干脆,不知道刘浪受到的影响大不大。如果他还有能力用出法术,借机溜走又要折腾一番。
但她还是听了晁千神的话,放下刘浪。
刘浪自由落体状摔在地上,半天都没有动作。他的胳膊和腿没有丝毫移动的能力,喉咙也还没缓过来,只能双眼无神地看着晁千神三人。
“你看你,把梁先生累成这样,有违安灵教的待客之道啊。”晁千神悠悠说着,人却坐在沙发上,打开了卫语信带来的早饭。
“……晁千神……你这样有意思吗?”
晁千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刘浪:“怎么呢?梁先生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会尽可能帮你的。”
“我……”刘浪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只能长叹一声,“拜托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晁千神道:“我不知道之前圣女是怎么跟你说的,我个人的话,确实有些问题要问你。”
刘浪苦笑:“不论你想问什么,我只求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之后,放了小柏,让她离开安灵教,可以吗?”
晁千神皱起眉:“梁先生,柳小姐有选择信仰的自由,这是我们都无法强迫的,你明白吗?”
“呵呵……如果你不能答应这个,我什么都不会说。”
“呵呵,”晁千神终于露出了他嘲讽的笑脸,“请问,你是在和我讲条件吗?”
“对,如果不是为了小柏,我现在已经死了,这条烂命算得了什么,我拿我所有的一切和你们换她一命,这也不行吗?”
晁千神淡淡地说:“你总该听听我的问题,再决定要不要这么草率地谈条件吧?”
“……你说……”
晁千神看了看身边的卫语信,对方没有一点儿回避的意思,他也就满不在乎地继续问了下去:“齐升逸,到底在研究什么?”
“只是这个吗?”
“不,我问的你都要回答。”
刘浪沉吟了一下:“齐老板……想让死者复生。”
晁千神忍不住嗤笑一声:“是吗,还真是没新意。那么,他找到方法了吗?”
“嗯,找到了。”
“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晁千神看似随意地招了招手,奚钩月瞬间用藤蔓将刘浪捆回了那棵大树。
刘浪嘶声力竭地大叫:“晁千神!你到底想怎么样!”
晁千神第一次用他的真名称呼他:“刘浪,搞不清楚状况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被救出来,是被劫出来,落在我们手里,不配合、谈条件、说假话,你觉得会有什么好结果?”
晁千神一本正经地把刘浪这个意外之喜说成了预谋下的产物,阴谋笼罩之感带给了刘浪更大压力,他突然横下心来,瞪视着晁千神,暗自将自己的经脉截断。
奚钩月却早有准备,两个手诀翻覆,就用藤蔓将他的法力回流封锁,阻止了他的自杀行径。
“晁千神,我什么都不会说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齐老板手下都是家常便饭,你能耐我何?”
晁千神没有理会刘浪的叫嚣,转头看向卫语信:“卫教主,下次的听神会是在什么时候?”
“正常来说是周六……”
“明天召集教众加开一堂伐魔会,可以吗?”
晁千神笑盈盈的,卫语信很想摇头,却隐隐感受到了他散发出来的巨大煞气。
这煞气和魔的力量一样如有实体,让他冷汗骤下。
他只能小声争辩:“可是不在规定日期集会,来的人可能不会很多……”
“随时都愿意参加教会活动的,才是真正的信徒,不是吗?”
“可是……”
卫语信还没念叨完这句话,晁千神就又向奚钩月招招手。
奚钩月翻了个白眼,把卫语信往刘浪身边一捆,封了口舌:“喂,这样是不是有点儿难以解释啊?”
晁千神耸耸肩:“我什么都没说,是圣女大人发威,对吧?”
“你……”奚钩月抬手便要拍晁千神的后脑勺,却被他轻巧地躲开了。
“安灵教,是邪教,对吧?”晁千神幽幽说着,看向奚钩月的眼中只有一片漠然。
奚钩月暗自叹息,起身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早就想来看望刘浪的柳小柏和其他陪同她的女性教众都来到了这里。
**着的刘浪和粽子似的卫语信被固定在一棵大树上的情景太有冲击力,柳小柏见状立时晕厥过去。
晁千神坐在沙发上,对惊得不敢发出声音的教众们说:“卫教主在这几日与梁宽的对弈中被魔鬼的耳语侵蚀了心智,需要驱魔。
“下午三点,安灵教将召开第一次伐魔会,我将会带领大家见识魔鬼的内心,分辨魔鬼的方法,见证真正的神迹。”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收了茶几上一片残余,离开了房间,任由教众们掏出手机,拍下了这超自然的一幕。
395 邪恶力量
下午三点,教堂之中汇聚了安灵圣教神徒五百三十九名,净徒以及被盛传朋友圈与微博的奇观吸引过来的好事群众三百四十三名。
刘浪和卫语信被捆缚在耶稣受难的雕像之下,晁千神和奚钩月则站在他们身边,看着台下攒动的人群,静默不语。
奚钩月觉得晁千神真的疯了。
他有意让事情扩散开去,并且召集了近千人,一旦被官方发现,他们两个组织者一定会被叫到局子里问话或拘留。
她倒是无所谓,可这个想要作为势力立足的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第一次没看透。
台上被捆着的卫语信更是慌得要命。
晁千神居然用他原本预计的抹黑手段反过来搞他,这并不出人意料的发展是他最想规避的。
可是那家伙实在太阴晴不定了,他本来已经决定按奚钩月的交代让晁千神用自己的手拿到安灵教,结果只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下犹豫,晁千神就完全不给他正常同意的机会了。
虽然他只要在最后表现出被“驱魔”成功的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去,但是晁千神聚集了这么多教众,人心莫测,这样的人数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根本就不能预计。
事态完全不在他可以控制的范畴,他需要靠手势发动的能力还被重重藤蔓封得死死的,卫语信的绝望难以言表,只能眼睁睁看着晁千神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在这个手势中融入了自己的道家法力,无言之中,所有人都受到清净之力的影响噤了声。
“下午好,我是安灵圣教的神使晁千神,是被神选中,将要成为神的人。”
晁千神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荒谬无比的台词,台下立时又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他丝毫未受影响,语气依旧严肃又平淡:“安灵教承认一切神明的存在,并提出了神从人中来,教众的信仰汇聚成神格的教义,卫语信教主已经在听神会上反复讲解,我也就不赘述了。
“在神明诞生之时,与光对应的暗也在滋生,世界的平衡原本如此。因此,安灵教在如今受到了邪恶力量的挑战实属意料之中,让我没想到的只有,邪恶居然会利用我们的善意,蛊惑我们的领袖。
晁千神指着刘浪:“这位是梁宽先生,我教神徒柳小柏女士的男友。柳女士向我和圣女发愿,希望能找到下落不明的他。我和圣女接受了她的愿望,神为了表达选中之意,将梁先生送回到了柳女士身边。
“可是,梁先生原本所在的地方充满污秽,已经将他污染,他身上的邪恶思想感染了卫教主,使他对我神使的身份产生质疑,要将我驱逐出安灵教。
“你们的信仰可以使神明诞生,自然也可以压制邪恶,我希望今天在座的各位信众都可以将你们的信仰给我,我将带领大家,驱逐梁先生身上的邪魔。”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神徒之外的净徒和吃瓜群众立刻就搞清了事态。
这不就是教派高层之间的权利倾轧吗?
感到荒谬的人摇着头想要离开,一人动则众人动,会场片刻之间混乱起来。
晁千神给了奚钩月一个眼色,又被魔回以白眼。
他朗声说道:“请大家保持安静,圣女要向大家展现神迹。”
他话音未落,地面便开始了经久不息的颤动,大理石面之下,数道粗壮的藤蔓挤破了石面,一一钻出,卷曲在大门和窗口,牢牢封住了出路。
隆隆的声响并没对晁千神的声音造成阻碍:“这不是强制性活动,不过神迹的诞生需要见证者和参与者,还需要屏蔽不明真相的愚民,希望大家理解。”
所有人的惊惶显而易见,教堂被藤蔓遮蔽了人与光的通道,幽暗之中悉悉索索、形状怪异的植物兀自生长,俨然一派怪物巢穴的样貌,仅余的希望之光从耶稣受难像头顶的彩绘玻璃投下,两个始作俑者和两个耶稣一样受难的邪魔载体格外鲜明。
这次不用晁千神再强调,混乱的人群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大家不用害怕,你们需要做的,就只有相信我。”
晁千神说着,暗自捏了两个手诀。
他在开始说话前就已经做好了同心诀的准备。
凭借与晁昭一脉相承的巫术天赋,他很轻松地在与钟爻和奚钩月的两次施术中找到了归元同心诀和普通同心诀的中间点。
这次,他要把所有教众的精神世界联系起来,共同用同心诀去读取刘浪的意识。
而且,晁千神决定借这个主导一切的机会,用千人来分担自己头脑中承载的巨大信息,将它们全数消化。
近千人联系在一起的精神压力会由近千人共同承担,刘浪作为被攻击的一方,其精神上的的壁垒也会被分解成千分之一,完全不会再发生和李立青单独对垒时相互拼杀的情况。
他有意没将奚钩月和卫语信与众人联系在一起,还设想了千人之中有其他修者存在的情况,特地用巫术对自己的精神稳定进行了催眠式的强化,这样一来,全场可以掌握事态并熟悉精神力量的就只有他一人,最大可能地规避各种突发事件,实现所有预想。
精神力强大与否和人的体力强弱、压力多少、心思轻重无关,唯一能决定这难以操控的能力的,只有人的信念和决心。
晁千神刚刚决定自己要走的路,还来不及发生任何让他动摇的事,精神自然无比坚定,强大异常。
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保护自己的精神空间不受侵蚀,让自己自由地侵蚀借用他人的精神空间。
两分钟后,全场所有教众的头部都缓缓地发散出白光,晁千神调动了他能力可承受的最大灵力,支撑着灵力要求极低的同心诀,让近千人共同去感受他人意识与灵魂的存在。
表世界人们从来没经历过这些,在脑中听到他人声音的感觉让他们惊讶,自己的心声得到他人应和又让他们恐惧。
眼前密密匝匝的人群和自己的头顶都逐渐发亮,圆球状的意识团一一升起,近千人身上发生相同的奇观和面对奇观时众人所思所想的一致性,带给其中的每一员无限重复的迷茫以及众生渺小且平等的透彻,现场又被蒙上一层梦幻的宗教色彩。
奇迹正在进行,他们参与其中,难免都对晁千神荒谬的发言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认同。
因为所有人的意识都相互联结、相互影响,这其中又不乏原本便狂热的安灵教神徒,句句对晁千神前言相信与否的拷问接连受到其他人的呼应,不知不觉间,种类各异的怀疑就被从众心理和神徒的洗脑发展成了确信。
于是,这种群体性的尊敬和信任几何倍数地繁殖,几分钟内,所有人的眼睛便显现出了宗教信徒该有的狂热。
这真是最佳的传教方式。
396 乌合之众
信仰的增加代表意志的增强,渐渐的,在场众人已经不再需要晁千神的灵力来支撑,近千个意识团疏松扩散,贪婪地向彼此蔓延,丝丝缕缕缠绕得更加密切。
这样的情境使众人半是被迫地放空了心思,任意的感触都会被轻易扩散放大,任意的想法都能找到应和,拥有探不到边界的思维空间让所有人的智慧与想象忽然厚重,这种通感一切的高级愉悦难以言说,充实又飘忽。
随着彼此接触面的增大,意识群散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盛,墙面精致如生的壁画、庄严繁复的浮雕和奇诡扭曲的藤蔓在流转的光晕下影影重重,斑驳迷幻。
“哇哦……”
作为旁观者的奚钩月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从她和卫语信的角度向下看去,近千个教徒们头顶亮光微弱的游丝向各个方向的他人发散,同时相互纠结缠绕,就像是一个个神经元盘结成了一张神经网。
因为环形的教堂整体形态和所有座椅正中宽宽的走道,这张从平面向空中与地面拉扯的神经网逐渐显现出大脑形状,邪典意味浓重。
就在这所有人眼前如幻象一般充满魔力,脑中混沌不识自我的时候,一个比所有声音都有力、坚定、威严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我是被神选中的人,将来会成为神,你们信仰我,把力量交给我。】
走到人群正中的晁千神意识格外明亮,作为这个意识群的掌控者,他比所有人都要强大,可强调这句话,就意味着他正深刻体会着人类精神的可怕之处。
这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凭借一人之力,来操控近千人的意识走向显然是个过于理想化的情况。
教众们的声音比他想象中嘈杂千万倍,饶是他的精神坚定无比,也会被催眠一样的声浪压制得逐渐迷失。
地理位置决定影响他最大的是身周的几个教众,其中那名老妇人赞叹声最盛:“神啊,如果我去世的老头子见到这样的奇迹,他或许能再挺过几次化疗……”
其次是这间教堂原本的神父:“上帝啊,我信仰您的伟力,造物主的神迹重现于此,您能否宽恕我对他教神明的尊崇……”
“原来神真的存在,我想把我的摩托车从局里拿回来,这应该不是难事吧……”
“神使变成神的时候,我也能让她从那个人渣身边离开了吧,神是可以做到一切的对吗……”
嘈杂、混乱、多样性极强的人类愿望没有善恶,只有绝对的利己,晁千神被过多的声音搅得心烦意乱,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在他头脑中一闪而过。
【这几个聒噪的家伙,能不能安静下来!】
本能使他忘记了自己对近千人的精神力有着决定性的引导作用,顷刻之间,整片会场中的意识潮水般朝他涌来,在他周围流转一圈,轻而易举地卷去了他身周七人的意识。
他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则在同时冲出了被颅骨限制着的紧实大小,卷进了那七人身体内。
晁千神的视野在瞬间扩展成了八份,从高高低低的七个视角看向自己的死鱼眼感觉微妙,更令他在意的是,他对周遭的辐射范围和影响力也增大了数倍。
那种感觉就像李立青的意识被他破坏之后,对方剩余的精神力残留在体外被他的精神力拖着,既可控,又没有实感。
在奚钩月看来,他身周的七个男女老幼的意识都突然亮了起来,和晁千神本人的亮度几乎没有区别,而且,他们的动作变得与晁千神完全同步。
她心头一紧,明白了这代表着什么:【晁千神……不妙啊……】
晁千神也后知后觉地搞懂了刚刚发生的事。
他轻而易举地操控着他人的精神力量吞吃了那七人的意识,并用自己的意识占据了他们的身体。
【哈,也好。】
短暂的负罪感在群体意识的狂欢之中像落在夏日的雪花,转眼就被占据他更多的务实和利己蒸发。
他原本只有能力引导这些意识,却没有能力控制它们,若是贸然向刘浪的意识进军,只怕也会吞噬掉刘浪的一切,得不到任何有效的消息,而这时,他的控制力却有了几何倍数的提升。
七个男男女女受他的控制,走到不同方向的人群中间,像信号发射塔一样辐射出他的意志。
【神徒们,跟我一起,见识魔鬼内心的真实吧。】
庞大的意识群在虚空画出一道诡异的弧光,向着刘浪席卷而去。
刘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疯狂的一切,除了绝望,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缠丝般的白光把他包裹在内,强硬地接触他的意识,把他拼尽全力维护保持的清醒意识扯了出来。
晁千神生怕破坏他强制封锁的精神导致情报流失,只能用尽可能轻柔的方式缓慢地接触。
于是,此刻刘浪心中最重要、最值得惦念、最时常想起的记忆最先被展开在所有人眼前。
“阿梁,这个和这个,哪个比较好?”只穿着内衣套装的柳小柏站在镜子前,拿了两条裙子朝身上比划。
她微颦的眉毛和灵动的眼睛在镜子和刘浪之间来回游走,显得机敏又可爱。不知道这是因为当时的她精神状态更好,还是刘浪的情人滤镜作用,这样的她比晁千神见过的她好看许多许多。
刘浪随口答道:“傻瓜,你穿哪件都好看。”
一条连衣裙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你都没抬头看,敷衍我!”
刘浪拨开裙子,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其实你不穿最好看……”
“哪里学的套路,你是不是和其他女生聊天了?”柳小柏佯装嗔怒,脸庞微红,娇艳更甚。
“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你总是这么说,谁知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真的。”刘浪语调深沉,看着她泛起水光的双眼,蓦地吻了下去。
单薄的衣料转眼就被剥了个干净,情侣间的互动无外乎“嗯嗯哼哼”的动作剧情,在主视角看来却格外清晰露骨。
晁千神对其他女人的身体没有兴趣,对这种窥探他人最深**的行径更是深感厌烦,便想驱使意识群朝这层意识的深层继续进发。
可是,事情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397 逆行之徒
当代手机短视频的盛行和网红经济的蓬勃足以证明,普罗大众对食色性也的关注度远超晁千神的想象,人性本能的窥私欲更是不会轻易被动摇。
劣根深植的普通表世界人在这样的场景前很难完全听从继续探寻刘浪秘密的信号,因为个别完全浸淫其中的顽劣之徒存在,整个意识群抽离场景的动作被强行牵制住了。
再三命令未果的晁千神怒火上涌:
【‘相信我’的意思是,绝对以我的意志来行动。】
他的语调冷酷到不含感情,从男至女、由老及幼的八个声音共同发出,带着奇特的混响和共鸣,比之前的威严更令人畏惧。
可是在场所有人的意识都搅在一起,潜意识也涵盖其中,受到那几个对**有强烈贪恋的意识引导,所有人的此类劣质都集中在了那七处。
晁千神的话对他人尚有影响,对钻了牛角尖还被所有人贪念蛊惑的他们完全成了耳旁风。
眼前的两具**交缠更甚,晁千神的不耐烦和愤怒也和那种贪恋一样,受到了群体意志的增幅,七个与他意识同步的傀儡与那七人份的窥私欲容量相当,让他同时受到了两种劣质本性的考验。
这样的夹缝把他的理智残食个干净,晁千神忍无可忍,冲动地对那几个贪恋**的意识拥有者作出了抹杀的决定。
片刻之间,七个意识在晁千神刻意地攻击下被分割切碎,消融在庞大的意识流中,化为纯粹的能量。
比之上次的混沌,这时因为那七个分身的存在,所有人的意识都被控制得更加澄澈清明,对这件事的后果认识得也更加深刻。
这个没有个体意志的真正群体根本就没有出头鸟,晁千神切实展现了神明的喜怒无常和任性无度,让他们对他的恐惧和尊敬同步共生,“信仰”竟然又一次激增。
这样一来,晁千神控制的傀儡数翻了倍,十五个意识的容量和力量足以让他的引导更进一步,对刘浪意识的探索也变得更具针对性。
【告诉我,你的秘密。】
意识群抽丝剥茧,朝着“秘密”的方向侵蚀刘浪,终于,那番情事被模糊中断,众人眼前的场景被切换到更早之前。
刘浪对柳小柏的执念也被之前的回忆变相加强了,所以这时链接到的片段依旧与柳小柏相关。
但这一次的回忆却引起了晁千神的兴趣。
画面中的刘浪正站在齐升逸身边,对方埋头在物品杂乱的办公桌前计算着什么。
刘浪掏出口袋中震动不停的手机,瞥了眼上面的消息。
“找到了。”
这三个字和消息下附带的gps定位让他勾起了嘴角。
齐升逸察觉到他的异常,不耐烦地说了句:“有事就去办。”
“是。老板,注意休息。”
他倒退着离开办公室,随手打开异空间的切口,来到了一间位于表世界的小公寓,打了个电话:“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一个年轻女人恭敬地说:“刘先生,今天这边有两只刚刚化人的妖物混入了邹丽华菁英学院,迷惑了十几个学生集体自杀,校方请了四大家族的事务所来解决。
“凑巧在降妖现场的三哥捕获到了白家人的反应,就立刻联系了您。”
刘浪眼神亮了些许,语调却依旧平静:“对方的资料,查到了吗?”
“已经发给您了。”
“全组归队。”
“是。”
刘浪打开电脑,将手机上的资料导入,一边翻阅一边皱起眉头。
屏幕上是一份邹丽华菁英学院的学生档案,照片中的女孩青涩又阴沉,毫无朝气,而她的名字赫然正是柳小柏。
再往下,是她的领养资料,养父母信息,生父母信息,历来的家庭住址和各类联系方式。
刘浪反复看了几遍,用手机存下了她的家庭电话和她的qq号,删除了资料。
刚做完这些,三男二女便走进了这间公寓,站成一排朝他行了个礼。
“刘队长。”
“做的很好。”刘浪冲他们点点头,脸色忽然一沉,“老板现在正在研究的关键时期,这是我私下发出的任务,希望你们可以管住自己的舌头。”
“队长请放心。”
刚刚与他联系的那个年轻女人朝另外四人比了个手势,他们便整齐地向后转过身去。
那女人突然掏出一把手枪,用肉眼难见的速度抬手连开了四枪,四具尸体立时倒地。
她走到刘浪面前,将手枪放在桌面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等待着刘浪宣判她的生死。
刘浪淡淡地笑了:“你还真是心狠,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死人最能保守秘密,只要队长需要,我也可以做到。”
刘浪拿起枪在手中把玩,内心徒生一股厌烦。
这就是他生存的“世界”,所有人都在齐升逸的养育下,被编程为对上级言听计从的机械,对异空间之外的万物和上级以外的同类,没有丝毫人情可言。
“齐泊雪,记住你的长官是齐升逸,不是刘浪。”
他重重把枪拍在桌子上,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齐泊雪收起那把枪,朝他躬身行礼,退出了公寓。
刘浪随手划开了狰所在的空间,将四具尸体扫入其中,坐到电脑前发了半天呆。
他也像齐泊雪一样,一路踩着他人的尸身爬到了齐升逸身边的位置,对齐升逸的绝对忠诚是他安身立命的本能。
可是,正因为他用忠诚换得了信任与自由,得以在外面的世界通行无阻,这种忠诚才开始逐渐动摇。
路边摊贩对行乞之人无偿送出馄饨汤,家在相反方向的高中生送背负重物的老人回家,行人和车辆为载有孕妇的计程车让出通道……
各种各样善意的小事在相加不超过数月的外出中证实了他反人类、反社会的五十几年,刘浪惊觉自己或许是个天性善良柔软的普通人,只是个性中的认真较劲让他被封闭的一切限制了眼界和想象,坚持为养育、教育自己的齐升逸奉献最好的自我。
这样的他无法舍弃他信奉、尊崇了半生的齐升逸,只能在矛盾中活的越来越痛苦。
寻找柳小柏的事他没向齐升逸汇报,只是想让他在忙碌到无暇顾及身体的现阶段少操些心,现在他成功找到了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又成了难事。
在齐升逸计划的这个阶段,出面干预对方生活恐怕会打草惊蛇,有违初衷。而且,她涉及到四大家族介入的事件,身份敏感的己方必须避开。
看来也只能暂且监视着柳小柏,再从长计议。
思来想去,他加了柳小柏的私人qq,想通过网友身份最底线地与对方保有联系。
没想到好友申请瞬间就被通过了。
他还没想好说些什么,那边的柳小柏就发来消息:
“你是谁?”
398 半纸之约
“这里显示你是通过搜索qq号添加了我,你认识我吗?”柳小柏接着问道。
刘浪随手回了句:“不认识,巧合而已。”
“巧合?”
“嗯。”
对面发来一个笑脸,似乎已经认定这是朋友或同学的恶作剧,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个问题。
刘浪没什么正常网聊的经验,怕对方直接将他拉黑删除,便又抛出一个问题:“怎么没去上学?”
“学校里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放假了。”
沉默了一阵子,柳小柏忽然道:“你知道我是学生,果然,你不会是王鹏吧?”
刘浪有些尴尬:“不是。我会占卜而已。”
“你是贾志恒?”
“不是,我真的不认识你。”
“那你为什么要加我?”
“巧合,我随便输的号码。”
柳小柏显然很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么巧?”
“命定的巧合,自然很巧。”
柳小柏才十四岁,刚刚接触网络,对陌生人缺乏戒心,又觉得对方可能是认识的人,说话还很有趣,便放心地和他聊了起来。
刘浪全把这当成生活的调剂,借着这种闲聊驱散刚刚亲手为四个身畔友人收尸的阴郁,不知不觉间,消磨了一整个下午。
正常世界成长起来的柳小柏带着股青春期少女特有的哀怨和自命不凡。或许在普通人眼中,她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令人厌烦的牢骚,可是,对于周遭一切都刻板冷血的刘浪来说,她鲜活又真实。
她每件对生活琐事的描绘,都提醒着刘浪自身残缺的人生经历,她每句对命运无常的抱怨,都引起刘浪平日思虑的矛盾。
作为一个大好男儿,他自然而然地对这个少女产生了正常之外的兴趣。
而后,他时常和柳小柏聊天,排解自己的烦闷,日子竟过的轻松有趣了不少。
他自顾自想着,反正这个漏网的白家人已经找到,只要在齐升逸和白靖廉契约履行的时候将她交出去就行了,现下任由她自由生活也没什么所谓。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替她垫付了学费,还暗自安慰自己,这只是保证老板需要的试验品更多一个。
渐渐的,这份兴趣在日常的交流中变了质。
供养一个有喜怒哀乐、懂感恩回报的活生生的少女,让从没接触过养成游戏又有着充足财力的刘浪迷失在这种奇异的快乐之中。
对齐升逸任务的奉行被真正的异性相吸取代,刘浪无力抗衡初恋的裹挟,这份朦胧又真挚的感情一路发展到柳小柏提出与他见面的那日。
他再三阻挠着这一天的到来,为这有辱使命的心愿困扰不休。
可是那一日,齐升逸将齐泊雪提升为九组组长。
整齐划一的“是”回荡在异空间中,除此之外,没有丝毫灵气环绕,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甚至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刘浪看着那个亲手杀害了四个共同成长、生活了三十几年同伴的女人。她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认命,连荣耀和骄傲都不知表达在脸上。
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他需要见到柳小柏,他需要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于是,他来到了柳小柏身边,被她的温柔、羞涩和真实彻底俘获,再也没能逃掉。
晁千神的惊讶使得刘浪关于柳小柏的记忆一路发展至此还没有停下。
【柳小柏居然是白家人。】
这件事首当其冲地吸引了他。
【难怪刘浪不愿多提齐升逸的实验。这不仅牵涉到他对齐升逸的忠诚,还牵涉到他的情人。】
晁千神从这段回忆中窥到了些许齐升逸异空间的端倪,这时赶紧截断又一次陷入言情戏码的回忆,趁着刘浪的意识被进一步打开,循着已知的信息朝他关心的方向询问:
【为什么你要寻找柳小柏?】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严肃男人缓缓出现在晁千神和教众们的脑海中。
他正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露出个极其商业化的微笑:“刘先生,您赏光过来,白某深感荣幸。”
刘浪点点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的老板椅上翘起二郎腿:“白老板有何指教请直说,我那边,脱不开身。”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齐老板组织周到严格,想必您也不能多留。那我就不多说客套话了。”
那位白老板挑了挑眉,从桌下拿出了一只黑色皮箱,拨转密码,打开盖子,朝刘浪方向一转。
整整一箱美钞晃得刘浪眼睛一花,心跳瞬间抢了两拍。
“白靖廉,这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白靖廉一脸为难地踌躇了一阵,“当初和齐老板签订契约的时候,我事业正处困境,对契约内容不甚了解……”
刘浪冷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要反悔已经晚了,里世界的契约可是向天起誓,见过法术的人,应该不会再质疑神明是否存在吧?”
白靖廉连连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麻烦刘先生,可以帮我详细地解释一下契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吗?”
虽是如此说着,他却站起身,手上又多了一只箱子。
他打开箱子,把其中耀眼的透明石头往面前的箱子倾倒而出,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钻石飞溅得满桌满地。
刘浪眯起眼睛,道:“你想让我解释什么?”
“所谓全部,是怎样的全部?”
白靖廉和齐升逸签订的契约,主要内容便是,白靖廉寿终当日,他的全部家人都要交给齐升逸自由处置。
刘浪道:“所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是齐老板之前说,这其中也包含我太太,她和我可没有血缘关系啊。”
“法律上承认的亲属自然也包含在内。”
“不过,合同上没将这样的细节写清,难免会让人,有些……迷惑和困扰,对吗?”
白靖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现在又有了钱,商人的精明重回上风,他开始研究那张他与齐升逸签订的契约,想要从中钻个空子。
刘浪挑了挑眉:“确实是有些令人迷惑。”
白靖廉见齐升逸的左膀右臂给了他一个耐人寻味的反馈,又一次加大了筹码。
他从桌下拎出了第三只箱子。
这一次,箱子里的不再是金钱或钻石,而是一份绿卡相关手续,和一份太平洋某小岛的产权证明。
白靖廉将它们摆在钻石堆上:“听说刘先生也是表世界没有户口的苦命人,白某人不才,却在表世界有些关系。”
刘浪道:“白老板的生意刚有起色,又这般破费,只怕是得不偿失。”
白靖廉坐回椅子上苦笑一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后继无人,才是真正的拱手让人。”
“白老板就不怕头上有青天?”刘浪说着,指了指上方,示意自己背后的齐升逸。
白靖廉摊摊手:“有又如何,我对于契约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不到那一日,我还是有人身自由的。不过,若是没有呢……”
刘浪大笑了几声,突然切开空间,转身离去。
399 一家之言
回到异空间的刘浪出现在齐升逸的办公室门前。
大门直接开启,门内是由整颗树横截面构成的办公桌,摆满了齐升逸的各类书籍和杂物,脏乱程度不亚于上次那间实验室。
齐升逸在办公桌后放下手中的书,摘了老花镜,揉着鼻梁一脸疲惫地问:“他要干什么?”
“按表世界合同的老规矩,找契约的疏漏。”
“收买你?”
刘浪点点头。
“行,去处理吧。”
刘浪了然地勾了勾嘴角,压抑着自己的嘲讽之意,离开了办公室。
他故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发了会儿愣,处理了些琐事,才又来到白靖廉处。
齐升逸空间中的时间密度是表世界的三倍,所以对于刘浪来说只过去一个多小时,对于白靖廉则过去了五个小时。
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五个小时。
他也知道契约上附带着一旦违约便会立刻执行契约内容的条件,如果刘浪把他的行为告知齐升逸,对方单方面认定这违反契约,他、儿子白山、太太和腹中新生的胎儿都要玩完。
拉拢刘浪他是在拿命来赌的。
因为太太再次有孕,养育过白山,切实体会到人父之心的他又为人父,实在想为了孩子搏一搏,下了许久决心,花费了半数以上的身家才准备好一切。
失败的后果只在这焦急的等待过程中才真正出现,看到刘浪这么快便又回到他面前,白靖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离开这么一会儿,会不会只是去向齐升逸汇报?】
刘浪的回答异常悦耳:“箱子先寄存在你这里。”
白靖廉欣喜若狂,表情与商场老油条的身份严重不符。
刘浪收下他的东西,就意味着他愿意帮助自己,自己能找机会留下血脉。
“好的,我会处理好相关事宜,刘先生请放心。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契约有关的问题?”
刘浪瞥了他一眼,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说:“其实,你根本就用不着费这么大心力,钻空子也是有极限,留下一两个子嗣,对你来说意义不大。”
白靖廉眉头一皱:“刘先生的意思是?”
“你不是知道齐老板要用你们做什么吗?”
“他说是做实验……应该是,那种人体实验吧?”
刘浪突然大笑起来,好像他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哎,难怪,里世界契约从来不讲明这些细节,这个说法又很有歧义……齐老板确实是要用你们做实验,实验内容却没有你想的那么危险。”
“这样吗,请刘先生一定帮我解释一下。”
刘浪高深莫测地笑道:“这种事,你们这些表世界人,听了也不明白,嗯?”
白靖廉看到了他眼中异样的意味,沉吟了半天,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才又开口:“刘先生,你愿意给我讲这些,不论是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我都非常感谢。齐老板的神通我也见识过了,我不会让你为难,失去立身之本。
“所以如果真的没法讲明,我不强求,但是刘先生若是愿意给白某人指条明路,给白氏集团留下命脉,就是我白家的大恩人,白家永远都会感念您的恩德。”
生意人的话本不可信,可生意人敢对着里世界修者这么说,背后隐含的报酬就值得深思了。
刘浪见他又加大了筹码,知道自己该表现的贪婪已经足够让唯利是图的他放心,便淡淡说道:“不是不能说,只是说了你未必懂。
“齐老板想找到一个正常生活在表世界的家庭,来验证他对人类记忆概念和时间概念的理论。
“虽说我们可以直接在表世界观测或掳掠他人,但是对大家庭的所有人进行全线观测,需要的人力和物力都很大,没有配合的情况下不容易做到。
“而且,考虑到实验的进度和齐老板的寿数,以及我们在表世界露面的次数,他在早年就有接触的可选择的目标不多,才会找上了你。”
白靖廉懵懵懂懂,却假作恍然大悟:“所以说,这个实验,并不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伤害。”
“正常进行的话只是耽误一些时间,毕竟实验什么时候能得出结论很难讲。”
白靖廉连连点头:“那刘先生刚刚说,留下一两个子嗣意义不大,是指什么……”
刘浪叹了口气:“理论上来说,老板需要的样本只需要相对年长的人类,年轻人和孩子经历的记忆和时间都很短,对研究帮助不大。
“不然,他为什么在一开始只有你和你太太二人的情况下,就和你签订契约,没有至少等孩子生下,你状况稳定才来呢?”
“好像……是啊……”白靖廉也后知后觉了这个问题。
自己会有今天的顾虑是人之常情,齐升逸会那么决定就意味着人数其实并不重要,他需要的样品根本就不多。
白靖廉看到了希望,忙继续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你只管开枝散叶,努力添丁。
“对你最不利的状况,是老板需要的样品占全男女老幼。可是老中青三代男女各一人也不过六个,如果你正常生养,到第三代,无论如何家族中都会有被留下的子嗣,可能还会不少。
“而且,就算有你们配合,这种横贯几十年的事也非常难以操作。子嗣越多,监测成本越大,部分人被选择,部分人被留下的可能就越大,明白吗?”
白靖廉缓缓点头。
刘浪说的确实在理,前提是他没有说谎。
看他还有些犹豫,刘浪又补了剂猛药:“你可能不了解齐老板的手段,我和你说的话,他随时都有可能知道。”
白靖廉反应了半天,才明白刘浪的意思。
他是说,告诉自己的这些并没有违背齐升逸的利益,所以他不怕齐升逸对他如何。他既得到了钱,卖了个无所谓的情报,还能保命,很合逻辑。
甚至,刘浪可能是经齐升逸授意才对他这样说的。
无论怎么想,这件事做不做全在自己,如果真的那么重要,齐升逸不可能做这样没把握的安排。
所以刘浪应该没有说谎,这件事至少是双赢,甚至是三赢。
但白靖廉只是用普通生意人的思维方式去思考,他不知道齐升逸心狠手辣的程度不能用表世界的常识来理解。
如果刘浪真的是私下受贿,白靖廉这点儿小手段只会招致二人的杀身之祸。
刘浪看着他静静思考,什么也没说,再次打开空间离去。
如他所料,白靖廉还是选择一试。
不论刘浪的提议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没有意义,试试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第二子顺利出世,过上常人的生活。
怀抱希望的人总喜欢自欺欺人地把事情往好处想。
就这样一晃过了五年,白靖廉最小的女儿白柳出生了。
400 寂静之地
从这时开始,齐升逸就为自己的实验焦头烂额,异空间的各种事务被完全分派给了各组队长。
刘浪作为其中之一,专门负责试验品白家的监控和管理。
白靖廉连续收获一个儿子和一个私生子后,白家便安稳太平地沉静了三年。刘浪按部就班地做着分内之事,很久都没在离开异空间。
谁知某一日,他突然被手下告知白家又有新生儿出现,而且对方已经一岁多。
刘浪大为震惊,当即派出人手查访,这才发现,白靖廉勾结了另外一个里世界修者团伙,泛华北道教研究发展基金会。
想来也是,白靖廉这种人精怎么可能甘愿全被齐升逸和他的手下左右,肯定是要留个心眼另找出路的。
那个基金会私下收了他的大笔投资,近几年与他来往密切,应该就是他们为白靖廉出了一个只能使用一次的馊主意。
在白柳出生时,白家在医院将这孩子用死婴调包,用金钱和术法双重隐藏了她的身份,把她送到他人家中抚养,然后彻底和那个人家切断关系,只当她不存在,也就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能在一年后才被发现证明这个手段还是有一定效果的。
刘浪觉得这伙人很是有趣。他只要掌握白家人的行迹就可以,和白靖廉斗智斗勇不是他分内之事,便没有拆穿,任他们自由行动。
让他没想到的是,只过了三年,白柳便又一次下落不明。
原因竟然是,领养白柳的那对夫妇在收了白靖廉的一千万后依旧贪心不足,不愿承担抚养孩子的责任,直接把白柳卖了,拿着钱逃到了国外。
因为白家特地挑选了一个和他们完全没有交集的人家领养白柳,对他们的人性并不了解,在之后又刻意与他们断开了联系,到这时,他们连女儿被卖掉了都不知道。
刘浪很是无语,齐升逸交代要他监管白家人,无论是出于对齐升逸脾性的畏惧,还是对自己能力的负责,他都不能放任这样一个被劣性隐瞒的白家人逃脱。
不过自责无用,他只能布下人手慢慢去寻白柳的下落,一找就是十年。
这个白柳,自然就是后来的柳小柏。
联系之前齐泊雪对刘浪的报告“在降妖现场捕获到了白家人的反应”,晁千神对齐升逸一方到底是如何确认白家人的身份,以及白家大火中,他们转移那十一人的方法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相比之下,泛华北道教研究发展基金会也被牵扯进来倒是不那么出乎意料。
晁千神已经懒得感慨相互串联的一切,在刘浪还没完全被打开的时候,选择了更保险的问题。
【你们是如何确定柳小柏身份的?】
他依旧遵循着以柳小柏为中心的提问方法,果然立刻得到了刘浪的回应。
这次场景的转换非常梦幻,就像一盘录像在飞速倒放,晁千神能感受到刘浪的意识已经真正开始涣散。
比上段回忆中又要年轻不少的白靖廉出现在周遭全黑,却可以清楚看到身边众人的异空间。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跟在刘浪身旁东张西望,四处打量,不知不觉落在刘浪身后,又疾走几步,跟上对方的步伐。
“刘,刘先生,这里,这里到底是?”
“不该问的不要问。”刘浪想也不想地应了一句。
白靖廉点头如舂米。
或许从前他还对齐升逸其人怀抱着些许轻视,可实际身处在这没有一个立方让人感觉对劲的异空间,生存本能让他发自内心地对齐升逸敬畏起来。
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可能不该出于利己的好奇和搞清状况的非客观需要,反复要求来齐升逸的大本营签订契约。
穿过空间裂缝时周身被撕裂重组的诡异感觉还残留着,现在,周遭的一切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到现实世界去了。
“到了。”刘浪通知他一声,敲了敲路侧凭空出现的房门。
门自动打开,齐升逸正在办公桌后捏着本书,好像根本没发现他们走进来。
刘浪让白靖廉坐在一边,到齐升逸身后的书架上掏出了一个巨大的羊皮本子,拿到白靖廉面前,翻开几页,指着上方古怪文字的结尾位置:
“这里,这里,这里,签字。”
白靖廉愣愣地问:“我,是不是应该在签字之前看看合同?”
“第一页是表世界文字版。”
他翻到第一页,不禁苦笑,短短三行文字一眼便能看到底:
“契约
“白靖廉在寿终之日将全部家人交给齐升逸做实验之处置,齐升逸为白靖廉的事业尽心尽责。白靖廉如有违约行为,契约提前执行,细则详谈协商。
“签订生效。”
“这就完了?”白靖廉不可思议地看着刘浪,“那这后面的都是什么啊?”
刘浪递给他一支笔:“保证契约生效和合法性的里世界背书,签吧。”
白靖廉有意瞥了眼齐升逸,对方依旧埋头书中,没理会他。
“呃……”因为事情简单到不可思议,白靖廉一时居然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在刘浪的指示下签了三个名字。
刘浪拿回羊皮本子,交到齐升逸桌上,齐升逸头也没抬地捏了几个手诀,手上便有金色的光华缓缓飘落进本中,待光华散去,刘浪又将本子插回书架,带着白靖廉离开。
白靖廉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齐升逸签字时的表现和他以为的中国道家修者一点儿也不沾边,倒像是印象中西方魔法师的样子。
而且,刚刚那间办公室装饰得非常正常,和随便哪个表世界的事业单位没什么区别,除了走廊乌漆嘛黑,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里世界的感觉。
之前的恐惧和疑虑在这样的展开后稍有消解,白靖廉忍不住问出他的疑惑:“这样就可以了吗,其实我想知道,寿终这个时间点你们要怎么知道,我的家人又要怎么来到这里?”
“我们这就要去采你的血样来确定这些。”刘浪说着,打开身边突然出现的一扇白色大门。
门里的样子再次刷新了白靖廉对齐升逸和异空间的认知。
这是一间设备先进的化学实验室,白墙白灯白色器材柜,各类实验用具和高端检测设备一应俱全。
一男二女穿着白大褂,见了刘浪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刘队长。”
“给白先生准备血咒。”
看着那三人手脚利索地准备好一个摆满工具的铁托盘,拿着针筒向自己走来,白靖廉连连摆手:“等,等等一下,血咒是什么?”
刘浪不耐烦地说:“确保最后回收白家人的术式,对你们的正常生活没有影响。”
【……就这么简单吗?】晁千神暗自打了个问号。
401 契约之血
血咒,顾名思义,一种通过血液来确保法术对特定对象发生效用的里世界常用辅助术法,普遍使用在各类契约和定向法术中。
夭夭和桃之的血契,便是血咒契约的简称。
因为契约内容的不同,血咒的表现形式也会有所区别,不过一般都是在签订契约的同时直接用血入咒,像这样和契约分开来做的实在少见。
晁千神猜测,这里的血咒是将白靖廉的血作成样本,用于确定白家人的位置和下落,作为最后将白家人带入异空间的媒介。
果然,采集了白靖廉的血液之后,刘浪就直接将他送出异空间。
站在空间裂缝前,白靖廉压低了声音对刘浪说:“刘先生,看得出齐老板是把我的事都交给你来处理了,若是有机会,我想单独对你表达一下我的感谢,这个……”
他在刘浪手里塞了张银行卡,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刘浪看着那张卡,深感无奈。
这整个空间,都是齐升逸构建的,和他不分彼此,其中发生的所有事,都在他掌控之中。
白靖廉还以为自己很神秘,实际上却像和大人玩藏猫猫的三岁小孩儿一样蠢到可爱。
刘浪只能再去打扰齐升逸的研究时光,却没有被想象中的暴怒赶走。
齐升逸端详着那张卡,淡淡地说:“他给你的,你就拿着。”
“老板?”
“他求你什么,你就答应。”
刘浪有些懂了:“他耍什么小聪明的话……”
“正好顺势而为,只有这三个人的话,确实紧张了点儿……”
“是。”刘浪把卡放进口袋。
他其实不太明白齐升逸的目的,既然觉得能收到的试验品数量紧张,为什么要做这种马后炮的事,不在一开始选择别人呢?
不过,作为下级,了解上司的情绪比了解上司的理由更重要,他索性不想了,这段回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还是没能解释白家人到底是如何穿过那道空间裂口,只解答了他找到柳小柏的方法。
毕竟晁千神就问了那个,怪不得刘浪。他刚打算继续问下去,而仅仅是这样想着,刘浪竟然就做出了回应。
原来那部羊皮大册子的后页之中,存在一个齐升逸个人研究的特殊传送法阵。
这个法阵需要人工录入特定之人的信息,录入之后,法阵便可以长年累月地自动将被标记之人血脉中的特质录入法阵中。
所谓的特质,就像是基因中构成其人声音、相貌、性格的随机dna序列,可以让法阵通过包含修为在内的所有特征完全地锁定单一对象,达到单方面强制召唤和传送的目的。
只要手持这个法阵,在契约被履行的时候,被血咒标记录入过的人就都会被传送到齐升逸的空间。
所以在中途被刘浪爱上保护起来的柳小柏,和最后出现在白家的白明并没有被录入进法阵,也就没能被传送到这里来。
这种齐升逸的个人技术确实不是四大家族和晁千神可以破解的,若不是从刘浪的意识中找到解释,恐怕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但白靖廉知道血咒的存在,还与基金会有密切联系,他不可能不对这项强硬的术法进行破解。
晁千神立即在连贯起来的诸事中想到了一种可能:白明会出现在白家是他们对血咒的应对研究。
又一次,因为他想到这种可能,意识中的场景就立刻随之切换了。
晁千神突然嘲讽地笑了起来。
刘浪的意识,居然已经被成功地瓦解了。
此时的他,就像一个云端存储器,任由这个意识群在其中翻找有用的咨询。
然而情况并不如晁千神想象地那么乐观。
在他探寻自己想要的答案时,其他的教众也对之前所见的事物有着各自的好奇。因为获得咨询的方式变得过于容易,意识群反而被分流成了数份。
晁千神一时顾不上解决这个问题,他在刘浪的记忆中循着白明的出现,一路追溯到与他相关的事件原点。
那是在刘浪与柳小柏认识了一年半左右的事,这个实际年龄是柳小柏三倍多的男人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爱上了对方。
虽然他依旧坚持着对齐升逸尽忠的本心,但他总是忍不住为柳小柏的今后做打算。
白家人总有一天要被齐升逸带走,那一天的到来意味着齐升逸的实验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他必须做好准备随时带着柳小柏跑路。
好的情况是,齐升逸没有发现他思想和事实上的背叛,实验顺利结束,他申请离开异空间,去过自己的生活。
虽然齐升逸从来没有提过这类事,但整个异空间还没有刘浪没有去过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与齐升逸的实验相关,这个异空间,就仅仅是为了那个实验而建。
也就是说如果实验真的成功,这里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坏的情况是,齐升逸在白靖廉处知道了自己的作为,甚至在回收白家人之前就知道了柳小柏的存在,他除了带她逃别无选择了。
想到这个,他居然还有些幸福。
柳小柏时常把“私奔”这个词挂在嘴边,后来从事文字工作后,也常在作品中描绘这种女儿气的浪漫。
为了“私奔”的顺利,刘浪只能从现在开始准备。
首先,他必须保住柳小柏。
除了不将她录入传送法阵,知道柳小柏存在的还不只有他一个,亟需处理。
他在数年之间,用各种理由和方法将曾经参与过寻找柳小柏的人除掉,到最后只剩下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副手李立青,和一路升迁、找不到破绽的齐泊雪。
除掉齐泊雪只能看机缘,且放在一边,刘浪又着手做经济上的准备。
不论是为了正常结束一切后更好的生活,还是为了提高被抓捕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降低齐升逸对自己动手的可能,他都需要许多许多钱。
赚私房钱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齐升逸曾经交代他在白靖廉面前表现成站在他和利益一边的样子,刘浪只需要借这个大好借口来隐藏一切就行了。
而且,他对柳小柏身上的血咒也十分在意。
他不确定齐升逸还会不会研究出什么新的方法来超越距离判定白家人,于是,刘浪向白靖廉自荐,做为他与泛华北道教研究发展基金会的联络人。
这样一来,他既能从中捞油水,又能第一时间了解他们对血咒的研究进度,一举两得。
402 前世之因
既然联合他人破解血咒的事被发现,白靖廉索性也就不再对刘浪隐瞒,更何况刘浪自愿入伙,俨然是故意把把柄交给他,值得信任。
就这样,这位便宜老丈人不知实情便获得了女婿的助力。
刘浪把白家只受自己监控的事情告知白靖廉后,白靖廉彻底放下心来,直接在自家公馆里建立了一个地下实验室,供清逸道人做研究。
他到现在还没有真正了解齐升逸的深浅,不懂得他见过的传送法术和空间法术是多么高深的存在,这大胆的行为让刘浪惊讶之余,下决心和他尽量保持距离。
结果,这种自保带来了一个让刘浪苦笑不得的后果。
在白靖廉面前,刘浪没有对血咒表达兴趣的立场,所以他和基金会的联络主要局限在器官买卖和科技产品的量产上。
这两件事的复杂进程和保密工作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精力,导致他盲目地信任了表世界人白靖廉对自家子女的爱惜程度,忽视了他其实什么里世界法术和科技都不懂。
所以,事情过去了五六年,刘浪才发现,清逸道人对符文科技的研发仅仅受到一个瓶颈的限制,已经和齐升逸的进度相当,而对血咒的研究居然还在原地踏步,几乎和开始研究时没什么区别。
刘浪立刻意识到,清逸道人根本就是在把白靖廉当人傻钱多的凯子骗。
他压根就没想过帮白靖廉,一心只对道教复兴的大业有兴趣。
刘浪不禁感叹,白靖廉还真是倒霉到家了。
幼年坎坷不说,爱上的人想要他的商业机密,帮他的恩人想要他的身家性命,他投资的学者只想要他的钱,连自己这个女婿都只为了他女儿,根本懒得理他的死活。
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不过事到如今,齐泊雪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将事情捅破的意图,还一直和他表达李立青一样的尊重和感念。在阴晴不定的齐升逸手下做事,伴君如伴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个强大的朋友好过孤身奋斗,她没道理为这种对自己没好处的小事来揭刘浪的底。
齐升逸也始终都没有对他产生过怀疑,似乎真的是实验进行到最后阶段,忙疯了。
而且他也确实没办法对清逸道人的作为说些什么。符文科技产品是对他收益有利的研究方向,自己于情于理都不该怪他。
想来这种来自上古的老法术想在短时间找到破解方法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刘浪对血咒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罢了,若是有机缘,同为研究疯子的清逸道人是不可能不对血咒感兴趣的。】
没想到,机缘真的出现了。
而且这机缘来得极为尴尬。
某日里,出资方白靖廉、研究者清逸道人和黑市联络人刘浪三方聚在一处做季度情报交流和进度汇总,一切结束之后,清逸道人犹豫良久才开口道:
“上次刘先生带来的符文扩容样品我破解了一部分,我觉得我,可能知道齐老板到底在研究什么了……”
白靖廉笑道:“我记得刘先生从前说过,是和人的记忆概念、时间概念相关的研究。”
“嗯……是可以这么说……”清逸道人瞥了一眼刘浪的表情,意思是只要他阻止,自己立刻就会闭嘴。
只是,刘浪其实也想知道,齐升逸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还牙牙学语就在异空间中生活,按表世界时间来看,他跟了齐升逸五六十年,但他不是研究人员,一直只在表面上了解齐升逸的研究,隐约知道他的研究目标是死者复生。
可是死者是谁,怎么复生,他都不知道。
见刘浪没有表示,清逸道人继续说道:“他在研究人的前世今生和因果。”
这个解答和刘浪想象的完全不同,却也算得上与死者复生有关。
白靖廉道:“前世今生?你们道家不是有完整的理论吗?人有三魂,死后分开,有的去了地府,有的去了天上,有的等待轮回。”
清逸道人点点头:“确实,可是传说和典籍中有个显而易见的矛盾之处。
“《云笈七笺》中说,天魂到达空间天路,暂为其主神收押,寄存在‘天牢’之中。地魂可知主魂的一切之因果报应,进因果是非之地,地府。人魂则徘徊于墓地之间。直到再度轮回,三魂才会重聚。
“也就是说,到达地府的地魂之中寄托着人的记忆和此生流过的时间。所以人死后要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忘却前生之事,再去投胎,转入轮回。
“可是,孟婆汤的效果是洗净前世记忆,让投胎之人不受前世困扰。那前世的时间被洗净了吗?没有,因为前世的因,会造成后世的果。”
“呃……”白靖廉皱起眉,“所以呢?”
“记忆是时间的载体,经历过的时间会在人的记忆中留下痕迹,所谓因果印刻在时间中,也会被记忆保留。
“反向来说,时间无法被洗掉,记忆中的因果不能被洗清,那就说明孟婆汤的效果只是封印,不是洗清。”
“所以呢?”刘浪也来了兴致,认真地盯着清逸道人。
“所以前世的记忆是可以通过唤醒今生的果来唤醒的。若是在某个载体上唤醒了某人前世的记忆,就等于变相地招回三魂,或者说制造出三魂。”
白靖廉瞠目结舌:“唔……这说明了什么呢?”
清逸道人皱起眉头:“研究因果和前世今生,从而制造三魂,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齐升逸想逆天而行,让死者复生。”
听到这四个字,刘浪一惊:“这些都是从那张扩容芯片上看出来的?”
清逸道人点点头:“那张扩容芯片的编程方式和我之前使用的方法大有不同。
“正常的符文编程和表世界使用的编程语言很类似,都是用某些特定组合代表特定指令,再将指令按固定方式排列,来达成一定的目的。
“我一直是遵循着这种方式编写指令来达成目的,相当于以因循果,所以遇到了和前人相同的瓶颈,始终难以突破。
“可是,齐升逸使用的方法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是指定了目的,并使用了一个循因的符文让芯片自行达成目的。
“这个循因的符文正常情况下不能自行完成两个步骤以上的事,不然早就有修者尝试这种方式了。
“所以他使用了单次符文来简化由果到因的步骤。按理来说,单次符文是没有持续性的,创造的应该是一次性产品。
“可是,这块芯片的使用次数大家都看到了。这说明这套符文,将果植入了产品的‘记忆’,让产品自行去发生‘因’。”
403 今生之果
这一次,不光白靖廉没明白,连刘浪也似懂非懂,他忙问:“这只是芯片,怎么会和人联系起来?”
清逸道人苦笑一声,好像很是无奈:“这块芯片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应用在科技产品上的,它使用的符文链接点,可以直接植入人体。
“所以,它的实际作用是给人的精神扩容,并且对因果进行激活。”
白靖廉听到此时还是一脸难以置信:“清逸道长,这……太天方夜谭了吧?”
刘浪却对这样的解答认真思考了起来:
“清逸道长,你刚刚说在可以将前世的记忆和因果制造出来,可是,假如他要复生的人已经投胎了,那还怎么用这种方法复生,直接找到那人的今世可能性更大吧?”
“这个……我不了解他实验的全貌,只能说一下我个人的猜测。人的下一世依旧是人的可能性很低,而且转世需要的时间很长。无论是什么人,都会在在世时犯下或大或小的罪过,在地府中赎罪的时间以六十年起步,所以按他开始实验的时间来算,他是有很大机会实现目标的。”
刘浪又抛出另一个问题:“但这需要一个载体,这个载体指的是,人类?”
清逸道人点点头:“对的,人类。”
“载体是谁都可以吗?”
“这就是我今天真正想说的……不解释清楚这些,这个结论也很难让你们理解。我对齐升逸要白老板的家人做什么实验,也有了头绪……”
清逸道人深深地看着刘浪。
他早就发现刘浪对白靖廉的帮衬超越了对金钱的贪念。
清逸道人不同于白靖廉,透过这张芯片上的符文科技,他清楚地知道齐升逸到底有多可怕。刘浪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只用两个字就能概括:找死。
可是他不光背着齐升逸赚私房钱,还敢从异空间偷这么重要的科技产品,如果他不给出一个真正的理由,清逸道人绝对不敢再和他多有接触。
他现在有些怀疑刘浪背后的原因就是齐升逸,是齐升逸故意让他用这种方式获得基金会的研究资源,自己不花一分钱地让他们打白工,分担可能受到的天谴。
刘浪突然倚在椅背上苦笑起来。
清逸道人从之前就总在试探他的目的,他也想向他讲明,让他相信自己真的只想要钱,可是,他为什么需要钱,真的不能说。
白靖廉是必须要变成试验品的,而齐升逸的研究涉及记忆,白靖廉被收缴的那天,刘浪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随时可能暴露。
虽然他一直在筹备着“私奔”的计划,但是为钱背叛和为爱人背叛很可能会有两个不同的下场。
他是齐升逸的心腹,假如只为求财,并且逃得很远,追击难度很大,那么忙于实验的齐升逸很可能只会派出手下来长线追踪。
可是,如果被知道他隐瞒了试验品,在没有彻底搞清齐升逸实验需求的情况下,那个为实验偏执到得罪整个里世界的老头儿会干出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为了爱人的存活,哪怕是牺牲自己,刘浪也绝对不能将柳小柏的存在透露出来。
就算他没说明,清逸道人这个摆过摊算过卦的老人精也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瞬间明白了,刘浪确实有隐情支撑着他挑战他的“权威”。
清逸道人叹息一声:“大家活着都不容易,除了自己,几乎要和世间的一切对抗。他人、贪欲、现实、命运,需要打败的东西太多了,很容易让人迷失目标。”
他突如其来的感慨与话题毫不相关,白靖廉刚想催促他快些讲明那个实验的内容,刘浪就跟着叹息一声:“所以我们还是让彼此都容易一些吧。”
清逸道人点点头,决定将自己所知说出来:“如果说是召回三魂,或者说制造三魂替代原主,那最能联想到的只有人魂。
“首先人魂留在人世,徘徊于祖地或供奉之间,而且典籍有载,人魂本来是‘祖德’历代姓氏流传接代之肉身,也就是说人魂不止最好召回,还最容易与载体产生联系。
“其次,在我看来,召回三魂,需要的载体和三魂的原主越相近越好。这种相近是全方位的,物种、血缘、相貌、经历,这些相近会让循因的术法和符文更容易作用,让记忆和魂魄更容易找到回路。
“综上,最好的载体,就是血亲。”
白靖廉突然愣住了,一个糟糕的念头飞快闪过他的脑海:“你是说,他想用我们来做死者复生的试验品,在我的子嗣身上,复活我?”
“嗯,他很了解你的一生,还特地挑了你寿终之时……”
“刘浪……”白靖廉看向刘浪的眼神极为复杂,“你不知道这些是不是?”
刘浪看着他干笑:“为什么这么说?”
“你让我开枝散叶是骗我的吗?这种实验听起来不可逆转,怎么会只需要时间?怎么会是按男女老幼筛选?”
“白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
刘浪一句话惹毛了白靖廉,他站起身来指着刘浪的鼻尖:“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自己清楚!”
“我给你的帮助你也清楚。”
眼看着白靖廉就要撕破脸大发飙,清逸道人赶紧打圆场:“白总,刘先生应该真的不知道,你可能想象不到他拿出这块芯片要冒多大风险……”
“那根本就是齐升逸在契约之外给我设的陷阱!”
清逸道人叹了口气:“是,也可能不是。你的家族确实给他的实验提供了更多素材,但是,如果我说的接近事实,那这里还有个重大问题。”
白靖廉不悦地说:“什么问题,你能不能一气说完?”
“做这种逆天而行的事,他挺不过天谴,实验至多进行一次,就必须真刀真枪地实干。他一开始只要你家三口人是真的足够了。
“所以刘先生可能真的不清楚实验的具体内容,但给了你这样的建议,也算不上错。”
白靖廉冷静了一些,他又瞪了一眼刘浪,摊回椅子上若有所思。
他不能为了这点儿不确定的事拿所有家人的命去赌。
抱着小孙女儿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比养育白山时更加强烈的天伦情怀。
可能他真的年纪大了,也可能他的钱真的够多了,他不再那么钻在钱眼儿里,甚至时常后悔当时居然和齐升逸签订了那么荒唐的契约。
“清逸道长,血咒,到底能不能破解,你给我个准话吧!”
“不是不能,只是……”
“说吧,你需要什么。”白靖廉沉声说道。
清逸道人捏紧了拳头,大半天才说出三个字:“试验品。”
404 饕餮之心
事情发展到这里,晁千神已经搞清了许多事情。
除了白家人被转移的方法,齐升逸的实验内容和实验目的,还有四大家族关注白靖廉里世界交易和有意收编基金会的原因。
想必四大家族早就注意到白靖廉公司的异常之处,白家大火中,他们还在残骸中发现了白靖廉为清逸道人制造的实验室,知道了基金会与白氏集团的勾结。
他现在有个极为厚黑的想法那些隐形眼镜法器样品,说不定是四大家族或齐升逸流入市面的,一方为了找到由头去剿灭他们,一方为了报复基金会对自家产品的剽窃和对白靖廉的帮助。
不过,这个荒唐的想法转念就被他排除了。
如果是四大家族这么做,那明知水深,还只派了奚满月和事务所一行去收缴基金会显然不太理智,齐升逸让产品流入四大家族手中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而且,刘浪的记忆也很快就给了他真正的解答。
清逸道人需要的“试验品”是大批的法器,和可以试验血咒效用的活人。
果然研究人员都是钻牛角尖的疯子,很容易干出逆天反道的事来。
不过白靖廉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他直接拨出大批资金,把在黑市买办的任务交给没有户口,不怕被调查,还亟需被继续收买的刘浪。
虽然白靖廉对他已有不满,但双方彼此掌握着把柄,同乘一船翻不得,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继续维护利益关系。
刘浪拒绝了这种安排,他要同时照顾生意和柳小柏,不愿再做这种抛头露面徒增风险的事。
于是清逸道人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一直没怎么露过面的基金会其他人物也为此陆续参与进来。
没想到,刘浪和白靖廉都高估了清逸道人的人性,也低估了他对理想的执着。
不久之后,刘浪就发现,这个人把白靖廉当凯子的初衷根本就没有改变,他之前有意向白靖廉透露这些情报完全是在骗取对方的信任和投资。
这大笔大笔的钱和搜买来的乞丐、被拐的可怜人,还是被他投入到他对扩大修者队列的实验当中。
知道齐升逸实验内容的刘浪也对血咒有些惧怕,可是他没立场揭穿这个老骗子,只能暗中做了点儿小手脚。
他偷走了那批实验品法器,并将它们流入了市场,还留下字条,意在警告清逸道人,他的所作所为有人知道。
此事一出,清逸道人除了用学员,还用买卖的活人做实验的事也在搜寻样品的过程中被耿直的姜道一知晓,这个旷日持久的项目终于被迫暂停。
清逸道人无奈,就算再不愿放弃,也只能暂且把精力转移到白家的血咒上来。
这时已经到了白家大火前夕。
第二批社会边缘人被送进了白家公馆,其中一人便是后来的白明。
因为看守的失误,白明和一个老头逃出了白家公馆,被一路追至一处窄巷。
当时恰巧有巡警经过,白家的打手为了防止这二人发出声音,导致事情败露,直接下了杀手。
可笑的是,巡警其实根本没有发现他们,这件暴行只是因为他们做贼心虚。
此时白靖廉年事太高,已经把公馆的事务通通交给白山处理。两个打手拍了尸体的照片交给了白山之后,就被赶出了白家,下落不知。
不过,白山却因为这两张照片,认出了后来出现在黑市小院的白明。
他大为震惊,因为那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亲自接触过,还亲眼看到尸体照片的乞丐。
见白明和小院里的其他人完全没有交流,依旧是之前在公馆中那副痴傻的样子,白山叫手下把白明绑回了公馆,重新给他做了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证实白明正是之前逃走那人,而且,他身上还没好全的刀伤也证明了打手们并没说谎。
更奇怪的是,他的x光片上,心脏长在右边,而上一次全面检查的片子上,他的心脏在左边。
这件事引起了清逸道人的注意。
他嘱咐白山将白明好生看管,这样恢复能力异常、缺魂少魄、自身还有异常的人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
结果只过了两天,白明的特异之处就又一次显现。
他的左手居然开始长出第六指。
白靖廉是六指,因为这个特点,这位商界大亨被媒体戏称为“六指魔头”。白山虽然没有遗传到这种畸形,他的女儿却因为这项基因呈显形,被白靖廉额外宠爱。
刘浪在这个节点上介入到了白明事件中,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只说了一句:“鲛人的心脏长在右边。”
清逸道人惊得合不拢嘴。白阳的真身在里世界老一辈中尚有相传,他也知道白阳似乎是鲛人之后。
也就是说,白明在白阳处停留之后,他的身体便模仿了对方的特异,心脏移位;在白山身边停留之后,他的身体也模仿了白山的特异,长出了第六指。
这真的是人类吗?
如果没有前前后后的身体检查数据,清逸道人定要把自己荒诞的猜想甩飞,回到床上狠狠补个觉来把忙晕了的自己弄清醒。
可是,只一转念,他就想到了白明身上可能出现的契机。
白家的血咒是融入到血缘中的,这如果是他可以模仿的特异,那么只要通过对他身体的定时检查,就可以搞清血咒存在的成分和特征,从而想办法破解。
于是,面对登门要人的白阳,白山付了天价,买回了这个从他家逃掉的乞丐,并且买了白阳的嘴。
这位黑市商人的信誉和他不怕死的精神一样广为流传,清逸道人和刘浪还是很放心的,只有白山把这次受到的讹诈之仇默默记在了心上。
可惜,他没有报复的机会了。
随着刘浪的动作越来越大,齐升逸也渐渐注意到了他和白家的小动作。
这个真正的“人精”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一切。
诱使他在那个时间点向白家出手,收回所有白家人的原因,除了他的实验终于进展到最后一步以外,还因为他突然发现,他需要的载体终于在岚城露了面。
被齐升逸叫到办公室,宣布今晚就行动的时候,刘浪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板看向自己的眼神饶有深意,刘浪只敢应一个“是”。
“我需要的材料凑齐了,也该把测试用的试验品收回了。我要做的事,你都知道的吧。”
齐升逸全程都是陈述句,刘浪默默无语。
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突然。他感觉自己很可能直接死在这里,他的一切准备都是白费,根本就没有意义。
谁知道齐升逸只淡淡说了句:“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405节 弃世之路
刘浪心惊胆战地退出办公室,这么多年来被爱冲散的恐惧一股脑涌上来,他倚在走廊的墙面上,喘息许久。
他自己没法出面对白家动手,只能派了李立青到公馆解决一切。
然而一夜过去,他迟迟没等到这个手下回来复命。
【总不会是清逸道人在场,把李立青干掉了吧?】
刘浪不由得担心起来。他本来确定清逸道人近期不在公馆,但反常必有妖,更何况是在他草木皆兵的时候。
刘浪赶紧去寻李立青的下落,却在供他私人起居的小空间里找到了他和晁千琳。
见到晁千琳,刘浪生出种震惊之外的微妙感觉。
【这个女人,老板一定会感兴趣。】
如他所料,齐升逸的心思完全被晁千琳分走了,连原本办事不利的李立青都没有受到处罚。
趁着这个小小的空档,刘浪分秒不停地准备逃亡所需的一切,却被不知是否故意的齐升逸安排照看晁千琳。
他有苦说不出,只能分裂着自己两边忙碌。
一旦决定动身,刘浪才发现除了能否离开之外,还存在着想不想离开这个根本性问题。
这么多年,他抽身的机会太多太多,可是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必须要坚持到东窗事发。
“异常,真的存在,神,真的有可能降生?那,那个节点,天地大变,小柔也可以……回来吗?”
来汇报晁千琳情况的刘浪听着齐升逸的喃喃自语,没在意其中内容,却惊觉就在自己忙于奔赴外事的十几年间,他又老了好多。
齐升逸再也没有训练年幼自己时那股意气风发和饱满的精力,也没有神经随时绷紧的警觉和清醒了。他这副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样子,和表世界坐在柳树下乘凉,惦念远方孩子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想到自己要在找到齐升逸空隙的时候,随时离开这个生活了五六十年的异空间,他竟然有些伤感。
这种柔软,可能就是他一切作为和一切悲惨的根因。
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令齐升逸分神的女人,也是葬送他和柳小柏的导火索。
在他还没做好准备时,晁千琳就跑掉了,而后不久,齐升逸在五十后第一次离开了异空间,而且是只身一人。
这本来是刘浪离开的最后机会,可这短短的十分钟却被一件事到临头才终于记起的事情耽误了。
他得杀了齐泊雪。
这女人不好对付,交手之中,齐升逸就已经回到了异空间。
这时的他满面红光,似乎终于从繁冗漫长的实验中抽出身来,重新找回了希望。
“刘浪,去自首吧。”齐升逸随便挥挥手,将齐泊雪塞进身边凭空出现的一扇门里,又划开一道链接在书架的空间裂缝,拿出羊皮契约递到刘浪面前,“我不会为难柳小柏的。”
刘浪苦笑起来。
齐升逸叫他去回收白家人时,他就早有预感齐升逸根本就知道一切。
他和默默看着白靖廉拼搏的自己一样,嘲讽以对这些天真认为自己可以抵抗强权还拼命奋斗着的蚂蚁。
“好。”刘浪当即放弃挣扎,他跪在齐升逸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您对我的养育和培养刘浪永远记得,为这个承诺,刘浪也会感念您一生。”
这就是刘浪意识死亡之前,经历的一切。
能得到的情报几乎到了尽头,而且,刘浪已经彻底成了废人,若是再有疑问,晁千神还可以随时窥探他的记忆搞清一切。
现在让他更在意的是,他操控的意识群又一次处在了崩溃边缘。
刘浪的一生也算是个跌宕起伏的悲剧,各自分流的众人都在他的记忆中寻找着值得自己共情的兴趣点。
由于他们的掌控者晁千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些人在漫无目的地搜索过程中无法清晰地剥离自己的意识,也都开始变得像被动接受他人侵蚀的刘浪一样,意识缓慢涣散,不成个体。
这可不是晁千神想要的结果,他需要这些人都各自保持着自我,信仰着他。
【魔鬼已经被驱逐,你们是否亲眼见证?】
晁千神故意在自己的声音中融入灵力和法力,吸引他们从刘浪的记忆中脱离。
【是……】意识群发出参差不齐的回应。
【你们是否相信我会成为神?】
第二个问题继续催动着所有意识被迫将注意力转回他们的掌控者,果然这次的回应清晰了许多:
【是……】
【你们是否只相信我?】
终于,所有意识被十五个控制点同时发出的灵力引导在了一处,这个最后的回应清晰又响亮,同时,他们的肉身也整齐地大声说道:
“是”
奚钩月已经为卫语信结了绑,让他真实地感受什么才是“洗脑”后的“信仰”。
卫语信目光呆滞地看着动作和声音都整齐划一的教众,看着他们头顶意识的亮光缓缓向自身收回,看着他们对晁千神跪倒满地,施安灵教拜礼,神色虔诚到毫无**。
他带着哭腔朝奚钩月大吼:“奚钩月,你诓我是吗!”
晁千神这种毁灭式的传教是真正意义上的“洗脑”,被从意识中根本洗去自我的教众们,还有什么可能把信仰从他处转移到晁千琳那里。
奚钩月为难地歪着脑袋:“这不是和说好的一样吗?不过你这么一说的话……现在我发现,果然还是晁千神最有趣。”
“你……!”卫语信的嘴唇止不住颤抖。
晁千神真的夺走了安灵教,还没给他留下一分一毫,而这个奚钩月到底想干什么他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气愤、悲哀、绝望,卫语信现在只想逃离这两个疯子好好静一静,他朝奚钩月一翻掌心,想从她身边杀出重围。
可是,一个老妇人忽然扑了过来,把他按倒在地。
卫语信连忙让她沉睡过去,还没站起身来,自己又被一个神父按住后颈,接着,一个小混混模样的男人拖住了他的腿,他身后,还跟着更多人。
卫语信不管不顾地外放着自己的催眠能力,连着击倒数人之后,他眼前阵阵眩晕,经脉迟滞将断的感觉无法忽视,能力怎么也无法调动。
终于,卫语信被一众教徒控制住,他一抬头,就看到教堂正中那个男人微笑着看向他,花白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孔在棚顶彩光的照耀下奇幻诡秘。
“晁千神,你赢了。”
卫语信苦笑一声,解除了所有人的沉眠,接受了自己被亲手选中的神使监押的事实。
第一时间冲上去对付卫语信的是被晁千神完全洗净意识的那十四人,晁千神不用下达任何指令,只要意识传到,那些人就自觉地将卫语信押回了刘浪身边。
看着十字架下已成废人的修者、承认败北的超能力者、愿为同伴的魔和满坑满谷向自己跪拜的教徒,晁千神仰天长笑。
虽然没来得及把脑中坚冰溶解,可有了这十四个可分担的意识,他已经不再在意这一时半刻。
而且,他真正意义上的接管了安灵教。
“晁千神,”奚钩月走到他身边,把独臂往他肩上一搭,妩媚地眨了眨眼,“不用对大家说些什么吗?”
“他们只需要相信我,不需要考虑其他事……”晁千神笑着看了看四周,“对吗?”
“对”合声中满是狂热,在教堂上空久久回旋。
奚钩月撇撇嘴:“那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呢,晁教主?”
晁千神把她的胳膊拨到一边,沉声说道:
“我们,回岚城去。”
第八卷
406 生日快乐
§第406节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千琳生日快乐!”
所有人都在生日歌后热烈地鼓起掌来。
众目睽睽之下,晁千琳万分无奈地吹灭了蜡烛,合掌闭上眼睛。
一下班她就被奚满月和任道是连哄带骗地载到了红榜,进门之后,等在里面的宁峙、奚南、世钟、蓝晶和白明捧着蛋糕,后面那两个始作俑者立刻大叫“惊喜!生日快乐!”,把她完全搞蒙了。
【这群自说自话的家伙,来真的呀……】
晁千琳犹豫了半天,考虑到好歹也是一年才会有一次的场合,许愿什么的,还是认真点儿吧。
【希望……大哥平安无事,早点儿回来……】
在脑海中念完最后一个字,她像怕被别人窥透了想法一样急急忙忙地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红榜的顶灯在掌声中被再次打开,任道是朝老板汤丰年喊了句:“老汤,灯全开了就没情调了!”
“好嘞,这样怎么样?”
整个酒吧只剩下这唯一一桌头顶悬着昏黄的吊灯,全顶彩灯忽明忽暗,果然让这个不热闹的生日派对气氛更显温情了些。
晁千琳把任道是扯到身边:“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闲着没事儿干给我过生日玩?我身份证上写的是四月,师傅定的是七月,现在是八月,哪儿都不沾边儿啊……”
任道是压低了声音说:“老汤上回问我,女神什么时候再来玩,还说你要是过生日的话一定来他这儿,他给清场,一切全免,安排乐队演出。
“你生日的时候不是一直昏迷,给错过了吗,我寻思就补一个嘛,便宜不占白不占,是吧?”
“也是……”晁千琳莫名其妙地屈服在便宜必须要占的逻辑下,却没问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那个被晁昭定下的生日。
“但是你也事先跟我说一声啊,到了这儿才看见这一大票人拿着蛋糕,也太尴尬了吧,我今天穿的像要去收破烂一样诶。”
任道是看着她的工装背带短裤和白t恤,特地往后退了半米,人都靠到了蓝晶身上:“怎么会,这不是认真搭的衣服吗?最近不是很流行背带裤吗?唔……颜值这种事,真是……气死我了!”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呢?”奚满月托着下巴递来一块分好的蛋糕。
任道是认真地说:“千琳说自己今天穿的像个收破烂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只有白明一脸茫然。
晁千琳被笑得有些尴尬,只能甩甩手:“算了算了,快点儿把你们的礼物交出来!”
奚满月送了一支卡地亚手环,宁峙送了十张焚后自动召唤抬轿小鬼的黄符,蓝晶送了一双自己手工制作的中跟鞋,这些都是比较正常的礼物。
世钟送了一块可以随时召唤自己的令牌,其中的含义就略显微妙了。
奚南则送了她一副玫瑰金色的手铐。
“这种公家的东西可以拿出来送人吗?”晁千琳的第一反应显得很直男。
“呃……”奚南尴尬地傻笑了几声。
任道是一把抢过手铐:“你不会是什么都没准备,直接从裤腰上摘下来的吧?”
“不是啦,我特地挑了副全新的呢……”奚南赶紧争辩道,“这个是,防身用的嘛,你身边,好像狼很多啊……”
奚满月已经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奚南,铐起来好像是防身之后的步骤啊……”
“哦……”任道是拉了个长声,“我知道了,这是个情趣用品!”
“去死吧你!”晁千琳一酒瓶抡在任道是后脑勺上,又转向奚南笑眯眯地说,“谢谢啦,我好像已经找到用法了。”
说着,她把任道是往椅子上一拷:“你好好老实一会儿吧!”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任道是委屈地揉着后脑勺:“千琳,你下手也太重了吧,快解开我,我没法给你拿礼物了!”
“我自己会拿。”晁千琳从他背后拽出那个半人高的大盒子,利落地拆着包装纸。
任道是赶紧阻止:“诶诶诶,你最好回家再拆!”
可是他说得太晚,晁千琳已经了看到那个半身塑料人模上穿着的黑色皮质女王内衣五件套。
“任,道,是?”
“很贵的……六千多呢……”任道是小声嘀咕着,搬着椅子往更远处挪了挪。
“是吗?那我试一试?”
“别别别,太刺激了,你不怕手铐不够用吗?”
任道是明知道晁千琳不是这个意思,只能暗自祈祷她没看到盒子里附赠的一长一短两根小皮鞭。
可是用惯九节鞭的晁千琳早就看到了这两位老朋友,不由分说地抽出长马鞭卷着任道是的脖子把他连人带椅子扯回身边。
蓝晶赶紧闪身,给踩着任道是大腿的晁千琳挑起他下巴“调戏”他的大动作留出空间。
任道是被迫看着那张让人晃神的脸贴在自己面前,只能讨饶:“陛下,我错了……”
两人的造型明明暧昧得不行,却只显出无限的喜感,连远处汤丰年的笑声都传了过来。
“姑奶奶……”白明忽然弱弱地发声。
“嗯?”
“是不是,要给你什么?”白明没头没尾的问题说明他连生日、礼物这些名词都没搞懂。
晁千琳放开任道是,笑着说道:“你也没什么可给我的啊。”
“我所有的都可以给你。”
他格外认真的神情让嘻嘻哈哈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晁千琳的眼神当即不自然地躲闪开来,弄得气氛更加诡异。
奚满月赶紧打圆场,她用胳膊肘怼了下世钟:“还是做傻子好吧,什么都敢说。”
世钟涨了个大红脸,埋怨地看了奚满月一眼,坐到一旁默默喝起酒来。
有玩咖蓝晶和任道是在,加上汤丰年的配合和乐队的献唱,整个晚上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七个人喝掉了四打啤酒和两瓶威士忌,最后全都没能离开红榜。
意识模糊到看不清一切的时候,晁千琳玩着手腕上奚满月送的手环,喃喃道:“比大哥选的好看多了……大哥,你的礼物呢……”
清醒到最后的蓝晶把外套盖在她肩上,让她枕着自己的腿,睡得好些。
一个月,够放下什么?
就算她看起来再正常、再开心,就算拼凑上缺失的人数,就算他们都还在她身边,就能补回什么吗?
蓝晶暗自叹了口气:【晁千神,你到底还想不想回来?】
没想到,晁千琳再睁开眼时,蓝晶的诘问便被硬性解答。
407 一张字条
“有人来过吗?”晁千琳拿着卡在沙发边角的那张字条,急匆匆地询问在后台休息室打盹儿的汤丰年。
汤丰年茫然地看着她,脸上挂着傻乎乎的笑容,似乎还没彻底区分开梦境和现实。
窗外透进开始大亮的天光,这季节白天长,想来这时才五六点钟,还不是宿醉的酒鬼会真正清醒的时候。
晁千琳放弃了与他交流,直接走到收银台后,去查看监控设备。
这系统的用法很傻瓜,几乎一看就会。前一晚的记录被她用十二倍速匆匆扫过,四个摄像头的内容卡得电脑差点儿死机,画面也不甚清晰,在众人都被声音惊醒之后,她总算是找到了那张字条出现的瞬间。
凌晨四点左右,一道光从附近的窗口飞进酒吧,画着弧线停留在他们最后睡着的沙发旁,光芒散去后,一张纸条渐渐显形。
因为室内灯光太暗,监控质量也很一般,那道光显现的橙色非常微弱,更多的画面都被白色的过度曝光占据,看不出术法的细节。
晁千琳又调出当时室外的画面,可监控角度集中在大门附近,根本没拍到来人。
蓝晶和奚满月也凑了过来。
“怎么了,千琳?”奚满月拿过她手上的字条,把正反面看了几个来回。
蓝晶认出了上面“生日快乐”之后那个突兀的曲线符号落款:“这是上次,和法阵一起出现的那种,灵辖的符号?”
晁千琳点点头:“是,火灵辖的符号。”
“这该不会是……”蓝晶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这种猜测可不好由他来说,无论这是不是晁千神留下的,一旦说出口,他就得承担诱导她再次开始想念和失落的责任。
晁千琳淡淡地说:“不是大哥的笔迹。”
她抻了个懒腰,故作漫不经心地把字条留在奚满月手中,心里却不觉间轻松了不少。
晁千神还在岚城,在她身边,就算只是个假想,也能让她为这种可能性的存在安心。
只要他在,她就会安心。
晁千琳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和身上的每个关节都痛的要命,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到底是怎么睡着的,想必姿势肯定相当别扭。
她摊回沙发上,睡意再次袭来,却不能再睡了,只能坐着发愣。
不知是昨天喝的太多,还是太习惯这种情况,即便这样也能睡踏实,所有人中就只有任道是还没醒,依旧在沙发上打着呼噜。
另一边的奚南和世钟都揉着脑袋,显然也对宿醉和外宿不甚习惯。
“你们还得去上班吧?”奚满月关心了一句。
世钟点点头,冷不防倒抽一口凉气,似乎头痛得厉害。
宁峙这时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脸上水淋淋的,她分别拍了拍世钟和奚南的头:“你们还不快回局里,最近不是忙得要命吗?出来疯一会儿就可以了吧?”
“知道啦,大姐头儿……”
“天天这么叫我,显得我年纪好大似的。”宁峙抱怨了一句,捡起丢在一旁的手铐,塞回奚南手中,“带回去吧,别闹了,千琳不需要。”
奚南闷闷地应了一声,和世钟一起拉开卷帘门离开。
门外的日光投进昏暗的酒吧,晃得所有人眼前一花。
晁千琳终于找到个并非玩闹的机会,问出自己压抑了一晚上的问题:“宁峙,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宁峙不自然地抱着肩,“满月姐说你过生日,我当然来凑凑热闹啦……”
她在许久前意识到自己和晁千琳的差别,闹起了小女孩脾气,又在后来不小心向杜秋风透露了晁千琳的事,给她引来了一大堆麻烦,所以一直都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出现。
可是从奚满月那里听说了她糟糕的近况,宁峙还是忍不住借着生日,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姑娘到底过的怎么样。
她也知道自己是晁千琳的第一个朋友,在这时出现,说不定能给她点儿寄托。
晁千琳笑着问:“你一直都在岚城没走啊?”
“是啊,吃了几个月白饭,最近打算和我哥一起创业。”
“你打算做什么?”
“不知道,听他的吧,不过估计我还是负责吃白饭的,哈哈哈哈。”
闲谈之间,蓝晶已经买了早餐回来,他的懒病似乎又被晁千琳治好了。
晁千琳本来还想问宁峙,为什么她和她哥哥不需要参与到四大家族和桃灼堂对齐升逸的讨伐当中,这时却被打断,也只能之后再说。
不过早饭间,搞醒一直睡美人状的任道是又引起了众人的一番笑闹,这个话题暂且被抛到了一边。
这一天的事务所理所当然地歇业了,晁千琳和白明跟蓝晶一道回家补眠,奚满月和宁峙也各自回家,任道是则在事务所的沙发上睡过了整个上午。
其实,这段时间的岚城又像曾经备战桃灼堂时一样平静。
与桃灼堂的一役后,四大家族和同袍会一直在进行旷日持久的谈判。
同袍会的立场很明确,作为妖精鬼怪的大同盟,不论桃灼堂背叛与否,他们都必须作为同类的庇护存在。
在无法判明四大家族意图的情况下,同袍会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样把桃灼堂众妖交给他们。
虽然四大家族反复强调,这是联合行动,己方只是想多一分助力,之前的反叛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一笔勾销。但同袍会高层依旧不能放下对人类修者的固有印象,担心他们在战役中把杜秋风众做趟路的炮灰使用。
不得以,四大家族只能和同袍会签订了作战布置和战况向他们部分互通的条约。
这一让步相当拖延时间,下决定前的四大家族内部会议不断,甚至为此分裂成了两个派别。
一方对这项合约始终持抗议态度,理由是同袍会乃妖类同盟,部门繁多,人员复杂,一旦作战布置从他们那边泄露,很可能会使战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大变动。
另一方则选择相信同袍会。毕竟比起齐升逸,四大家族和同袍会是近千年的老交情,齐升逸还得罪过许多妖类,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条定律还是值得信任的。
这一切导致直到这个星期,双方才好不容易签完协议,终于正式开始设计如何去搞那个藏在异空间的老人精。
不过事务所作为晁千琳的监护,一直是个“法外之地”,任道是等人享受着群道群妖汇聚时的灯下黑,宁静悠闲到和度假无二。
所以,睡梦中接起工作电话的任道是甚至没想起来自己该报上事务所的大名,再询问对方是谁。
“喂,哪位啊?”
“请问,是除祟事务所吗?我有个案子想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