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祟祟平安TXT下载祟祟平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祟祟平安全文阅读

作者:逗娘     祟祟平安txt下载     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78 消磨殆尽

    没过多久,钟冬子和钟少义就因为意外在一年内接连去世。

    二人的后事不仅涉及到表世界大家族也有的程序,还涉及带走钟少义的那场大火同时烧毁大半个钟家留下的烂摊子。

    举家搬迁还是修缮老宅、分散人手安置老幼还是寻求其他家族门派的帮助、还要不要组建下一代无神组……

    诸多问题接踵而来,连绵的家族会议完全拖垮了钟祥。

    主要问题统统拿出解决方案之后,钟祥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突然感到自己生而为人的无力,病症骤起,情绪失控。

    即便钟爻和钟陌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他轻生的苗头,一个修者的自我了结也没人能够阻止。

    钟祥就这样撇下了一切,只留给他们一句:

    找到晁昭的时候,你们就可以解开封印。

    钟祥是钟家数千年历史中第一个用自戕结束一生的灵辖,而且,他身居高位,难逃责难。

    这件不光彩的事被钟家内部消化了,族长之位落在这一辈中年龄最长的钟伯义肩上。

    盘古令的秘密还有家族宗祠等渠道可以得知,虽然程序繁复,全族动荡,但这个难点总算是成功度过。

    这期间,钟家举家迁移,和浪家一样隐藏进了深山之中,各种波折自不必说。

    灵辖大任犹在肩头,可钟家下一代的年岁都小的可怜,前两辈的人丁骤然凋落使得这一辈人丁同样稀少。

    尽管钟家依旧没放弃新一辈无神组的组建,但想将一群初识控灵之术的孩童养成可以胜任大事的灵辖也需要时间,更何况他们的成长缺少安稳训练的环境,变相延长了培养过程。

    现在钟家能做的只有韬光养晦,恐怕多年都无法再以灵辖之首的身份组织活动了。

    这些纷繁的家族之事彻底安定下来花费了整整十年,好不容易得了空闲,钟爻和钟陌二人才开始对晁昭的寻找。

    事到如今,无神组成立所为的情由依旧不明,众多族人赔上性命也要阻止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必须要搞清楚。

    而且惯于听命他人的二人除了这件事,也不知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准备期间,二人发现,早在天灾发生的第二年,晁昭就已经被钟家在整个里世界悬赏,生死不论,赏金高达五百万。

    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孩子。年龄被写明、性别未知的那个显然是当年的婴儿,另一个则刚好相反,只说是男孩,年龄未知。

    这连张照片都没有的悬赏信息太过模糊,赏金再翻个三倍都未必有人能做到,可钟祥死前的一番话和这份通缉变相佐证了晁昭尚且安好,钟爻对生活竟又燃起了些许希望。

    不过那两个孩子被晁昭带走是如何被查实的,他们翻遍了旧物也没找到资料,只能猜想在搬家中遗失或被大火烧毁了。

    接着,二人探访了晁家,由钟爻打出感情牌套话,期待着晁昭至少会与家人联系,可观察下来,晁家似乎也没有晁昭的下落。

    这期间,他们得知的只有晁晓在两年前因车祸过世,晁晔在某次外出浪荡时染上了艾滋,此时已到发病的第三阶段,整个人瘦的皮包骨头,状态之差难以言喻。

    这种情况给钟爻和钟陌蒙上了又一层阴影。

    他们又探访了晁昭的母校,以及他其他的社会关系,皆无所获。

    渐渐习惯了按自己想法生活的二人,思路也逐渐开阔了一些,他们决定暂且放下晁昭,从封印之外了解背后之事。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在新宅找到了曾经钟季礼和任家的通信,信件表明,四大家族中受到“垂爱”的孩子不止有他们参与过刺杀的奚满月和任家的任道是,还有一个在天灾两年后出生的女孩儿。

    现任族长任世间并没说明他们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来对“雏子的成长”进行干预,却特别解释了,没有选择“杀神”的方式解决问题,是因为前族长任清安的前车之鉴。

    他们还用了大篇幅试图让钟家放心,称任家选择了三种不同的方法来阻止“神的意志”,至少会有一种方式成功,而且必定给荒唐的“神选”带来阻碍。

    任世间的信云里雾里,一如以往,可钟爻和钟陌还是搞懂了一点:无神组要对抗的是真正的“神”,他们要消灭的是人间的“雏子”。

    有了这一铺垫,他们去往黑市,找到了白阳,想从他那里套到更多情报,并且找到东方捷溪的下落。

    可白阳的年岁、阅历、职业都摆在那里,这两个直肠子怎么可能和老油条抗衡,不光是背后的钟家被狠狠嘲讽,上次扣押他的旧账还被清算了一番。

    他们本以为这事儿没了指望,没想到白阳列出了一张清单,承诺他们二人只要做到上面五件,就告诉他们东方捷溪的下落,若是做到七件,他就会帮忙找到晁昭。

    这张清单上的事看起来只是收集丹药和法器材料,实际操作起来却件件为难。

    钟陌甚至觉得这是白阳在有意刁难,为的就是不讲出实情。

    可是他们两个长辈早亡的钟家子弟人脉窄得可怜,若是没有白阳,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地方能搞到这么偏门的情报。

    接下来就是替白老板做苦工的日子。

    这种平和也只维持了短短三年,因为仅仅是第四件事,就让钟陌丢掉了一条腿。

    而后的第五次行动中,这条腿又连累他丢了性命。

    孤身一人的钟爻捏着那棵用弟弟换来的血光莲,突然想起了曾经九人皆在的无神组为钟季礼的任务奔波,同样历尽艰险,却充满温情的年少时光。

    有一次,晁昭冒着手被冻断、跌落谷底的风险,扯着她的衣领不放,等来了其他人的救援。

    还有一次,他为了在自己面前出风头,切了一条小双头蛇,累得所有人被蛇母追了三座山,最后还是她帮他吸了毒血。为了表示歉意,他赔偿了八人份的德国点心,偷渡过程中却被钟季礼发现,受罚扫了半年的祠堂。

    还有……

    还有……

    钟爻恍然发觉,和晁昭分开之后,自己已经浑浑噩噩地过了十五年……

    兄弟姐妹们音容笑貌犹在,可是她……

    她对自己的无用和渺小鄙夷到了极点,孩提时代对未来的憧憬尽数被消磨殆尽。

    当初钟祥带来的感受又被唤醒。

    曾经抑郁的情绪被四凶同心诀传播到脑中的时候,她只能感受到那种绝望,却不懂原因,但此时此刻,她都明白了。

    钟爻抱着那棵血光莲坐在山脚下大哭了一场。

    她实在疑惑,钟家培养他们这些除了法术,低能到连表世界的中学生都不如的灵辖,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神”,什么“雏子”,什么“世界”?

    晁昭说的没错,连守护平凡的能力都没有,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守护世界?

379 异类相投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钟爻也没想到,她的精神世界没有了钟陌的分担,变得分区繁多,与常人不同。

    作为仅剩的四凶,她独占了钟甫留下的空白意识和钟祥留下的封印,精神世界的承载能力也依旧是四人的范畴,这些变相导致了她对事物的第六感突破常人可以想象的范围。

    她又一次找到白阳,希望能用钟陌的死来换取一个模糊的地标,以如今异常的感知力来靠自己找到东方捷溪或是晁昭。

    白阳对事态发展至今也很无奈,他下了一番决心,终于还是决定让她到苏城去寻找答案。

    这就是钟爻来到访缘寺的始末。

    这段记忆距离上一段足有十五年,正是因为这期间发生的事,有意义的部分很难明言。

    晁千神却对她生不出鄙夷。

    他也跟着她见识了所谓的天命,在这些不可抗力面前,种种看似合情合理的逆境一次又一次地砍削无神组的人数、消磨他们的意志,阻止他们接近真相,只靠她一人如何能抗衡。

    当钟爻找在那座隐藏在大山深处的小庙时,晁昭已经站在山门外,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在这时到来。

    几乎就在同时,钟爻意识之中那个被封印的空间发出细碎的破裂轻响。

    钟季礼的声音、钟祥的声音、白阳的声音、东方捷溪的声音……那个细缝涌动而出的是身为族长的钟祥在四凶之外被动接受的一切,冗杂的声音和过往的片段转瞬间冲破了封印的束缚,在钟爻的脑内搅动起汹涌的环流。

    她被冲撞得站都站不稳,瞳孔涣散失焦,巨大的信息量不知从何消化,只能在原地迷茫地排解这一刻的惊惧。

    晁千神状况更糟。

    钟爻的意识同步传递到他的脑中,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四凶那样的精神力训练,也没有钟爻异常化的精神空间,几乎瞬间就失去了对自己意识的主导权,陷入了被动接受的失神状态。

    他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无法产生反应,只能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记录下眼前发生的一切。

    等钟爻缓过神来,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极尽冷漠,右手一抖,一柄黑色的长刀便被握在手中。

    “你终于来了。”晁昭这么说着,眼里的温柔像夏夜的萤火般轻巧地跳跃。

    钟爻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晁昭已经不仅仅是往日的晁昭。

    他背后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多面体以诡异地动态不断交叉着点和面,时而膨胀到笼罩整个山门,时而坍缩得只成一条直线,没有气息也没有声音,却让人极其不适。而晁昭本人头顶发散出丝丝缕缕的黑线,纠缠在那个多面体中,好像这东西是他脑内思维的具象化实体。

    在钟祥的封印解除之前,这东西并没在她视线中出现,她懂得了一些过去不懂的事后,却突然看得到了。

    显然,这并不是这个空间中该存在的东西。

    但她只是漠然地接受了它的存在,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我必须要杀她。”

    晁昭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的三枚铜钱往旁边一抛。

    铜钱落在他脚下的青石板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而他也同这声音似的直截了当:“夏子,我很想你。”

    钟爻神色一凛,长剑瞬间从袖中展出,直劈在晁昭肩头,并没理会他的情意:“你不是不信命吗,难道是因为你总也卜不准?”

    晁昭轻巧地用双指夹住剑尖:“应该,是准的吧,你这不是来了吗?夏子,帮我护法吧,我的构想,应该是没错的,你会帮我的,对吧?”

    “只是应该吗……”钟爻冷笑了两声,“之前我还不知自己为何而来,现在我已经确定了目的,我要杀她,而且不介意从你开始。”

    晁昭缓缓摇头:“拜托了,夏子,试一试,至少会有希望的。”

    此刻钟爻的思维实在太过混乱,这再次体现在她的文不对题之上:“我真没想到,钟祥一旦有了保存秘密的权利,就会和你勾结到一起。”

    “是我去找了他。”

    “所以是你给了他更大压力,让他失去活着的信心?”

    “夏子,他病了,但他没有时间休息调整,所以才……我很抱歉……”

    钟爻不是不知道抑郁症意味着什么,带上“症”这个名词,就已经说明钟祥不是个器质上完好的人了,他需要真正的治疗。

    她只是口不择言地想要表达自己对晁昭的不满,看他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心软,转开话题:

    “……就算和你构想的一样,也只是解决了一个威胁而已,根本性的问题呢,你有什么能力解决?”

    晁昭无奈地一笑:“我确实没有能力解决任何事,可是他们就有能力解决了吗?

    “那个根本性的问题,可能伤及的是整个世界。他们也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他们一样什么都解决不了。

    “保守派那套说辞,本质上就是在用我们整个民族的存亡来威胁我们为他们做事,我们可以按他们说的做,杀掉雏子也好,毁掉雏子也罢,可这样真的就可以违背更高级的大道和规则了吗?

    “明明他们就在高位,第一时间站出来和真理派对抗,停止神选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为什么要让事情在人界发生之后再支使我们?

    “因为他们是神,他们有神的生存规则?还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群一无是处,只会打着官腔,让凡人来替他们背锅的鼠辈?”

    晁昭看似平静,钟爻却还是在他眼中发现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顽固”和“不服输”。

    “晁昭,神是不容……”

    “神是什么?”晁昭立刻打断她的话,“我们敬仰着的神是一群代表着极端品质的象征意义,可当他们有血有肉地实际存在着,他们和凡人有什么区别?

    “一样无知、一样懦弱、一样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和只能伤害蝼蚁的人类一样,只能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类。”

    钟爻能感受到他说服自己的迫切,也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不满,可是这些都是她拒绝他的求婚时开始,就意识到的,两人的不同。

    生活幸福、视野开阔、不尊教条凭本心选择正直的他,和生活残酷、只识规则、听命于人被动选择担起责任的她,没有交集。

    “我不会让你杀她的。我要让这种不合理的事结束。”

    晁昭再次补充道。

380 失后何得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钟爻腕子一翻,把长刀从他指间抽了出来:“你躲到今日也只是推迟了她的死期,总要面对了断的。”

    见自己的一番话都打了水漂,晁昭只能无奈地问道:“怎么了断,又凭什么了断?就算后来的一切是有预谋的,作为第一人的她却完全是随机的,因为一个随机了断她的一生,凭什么?就凭那一个‘命’字?”

    钟爻显得更加不耐烦:“不认命又能怎样?就算你的构想实现了,成功了,接下来呢,让事情顺其自然吗?除了杀了他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难道你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顺其自然,不可以吗?信任他们,不可以吗?”

    钟爻本以为他又会拿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来继续说服已经隐隐动摇的她,却万没想到他就这么破罐子破摔。

    她在瞬间暴躁起来,为自己上一秒依赖信任他的惯性气恼不已:“我不是你那种只为自己而活的陶渊明,生为灵辖,我怎么可能把整个世界的安危寄托在不可控的未来上?”

    晁昭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时间久的让她头皮发麻,但她却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着。

    突然,他露出了无比轻快的笑容,垂下头又仰起脸,动作间透出股让钟爻恍然失神的少年气:“傻瓜,那不是不可控的未来,而是充满希望的未来啊。”

    老土。

    哄小孩子吗?

    钟爻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两句反驳。

    可是她不能。

    曾经的“未来”在此时已是“过去”,她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对这句不知出自什么漫画的台词随意地发出感慨,也不能像当年那样不含任何杂质地期待此刻以后的未来了。

    他没另外说什么,依旧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却让她和曾经一样张不开口。

    因为,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在一瞬间变回了多年前和她一同在院子里练功、书符的那个顽皮的少年,带着傻乎乎的笑容,仿佛钟季礼的嗤骂和惩罚全部都是春日里的清风,只吹得动他那年少早白的发丝。

    钟爻用深呼吸调整自己忽生波澜的内心。

    站在他面前的是她,不是他们。

    她没有了四凶这一身份的束缚,本不该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久别重逢的他。

    那句“我好想你”后知后觉地在她脑子里炸开,让她突然想哭。

    圆月之下与他的初识和初吻,雪山之巅对他交付性命的倾心,日日夜夜为了同一个目标共尝甘苦的相互陪伴,都是她愿意用辩论和他探讨此刻重大问题的原因,也是她没法让自己一刀朝他劈下去,直奔后山,捣毁一切源头的原因。

    “这些年,我和钟祥用各种手段,把有关这两个孩子的资料全部销毁了。里世界的流言也尽可能清除了。

    “钟家的情况你最明白,可以插手的余地很小了,花家和浪家更是没有出手的空间和能力。灵辖这边知道内情的参与者只剩下你我,只要我们不再追究,这件事就全看接下来的造化。

    “那些孩子为了活下去都在各自努力,和我一起,帮帮他们吧。”

    他淡淡的语气和钟爻强烈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知道自己已经在被击溃的边缘,只能尽力做最后的挣扎: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意味着,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可以守护。如果辜负了这样的使命,在世界归零的那个瞬间,我们都是无可替代的罪人。”

    话说到一半时,她就知道这对晁昭没有意义,对方也显然看透了她的真正想法,只是暖暖的笑着。

    他续长的山羊胡和这孩子气的笑容极不相称,惹得钟爻也忍不住苦涩地一笑。

    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只小小的纸鹤,交到了她手中。

    钟爻的心尖被纸鹤的翅膀轻拨了一下,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浸湿了她的每一寸皮肤,让她呼吸艰难。

    这是与此事无关的回忆,晁千神不曾看见,钟爻却视若珍宝。

    那次晁昭偷渡德国点心未遂,被惩罚打扫祠堂,却在供桌上看到了自己的点心。

    东西已经被老祖宗收走,是决计不能动的,他只敢偷偷剥了几张糖纸出来,像天鹅飞走的缅伯高一样,把“鹅毛”拿给同伴表明心意。

    第二天,钟爻偷偷塞给他一只糖纸折的纸鹤。

    这个小小的举动,促使晁昭确认了二人互怀的情愫。

    而送出纸鹤的钟爻,在送出前的犹豫不决、送出后的期待辗转之中,体味到了人生中最无可替代的爱着他人的感觉。

    “这是她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和你给我的刚好一样,同是真切的情意,我怎么可以辜负?”

    虽然他口中的“她”是个孩子,但这样的类比还是让钟爻女人的心小小地酸了一下。考虑到这酸楚是因为她对他怀有难以否定的爱情,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忧郁。

    这明明不是探讨这些男女之情的时候,“世界”危在旦夕,可是……

    晁昭像看穿了她的想法,突然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手:“夏子,是我决定的,我就敢说不会改变,我说过一直爱你,我做到了。我说了要护她周全,也一定得做到。”

    钟爻脱口而出:“她有那么重要吗?”

    晁昭摇了摇头:“重要的不是她,是我要对抗‘神’和‘命’的意志。所有事都要付出代价、做出牺牲,但是付出代价的该是造成悲剧的祸首,不是无辜的孩子,做出牺牲的该是凭意志选择道路的志士,不是被命定的牺牲品。”

    钟爻几乎是愣在那里,他的眼神像实体一般把她钉在了原地。

    她想起了自己爱上他的原因。

    她没有的,她向往的,他都拥有。

    他的坚定会闪光,他的不服有后劲,他的意志自由自在。

    铁板一样的责任感在这种人性本能的情感里柔软下来,他的立场在感情的影响下极具感染力,钟爻脑子一热便再难冷静:“我明白了……我帮你就是了……”

    “夏子……”晁昭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忽然淹没头顶的爱情再也不给钟爻反悔的余地,她的手自顾自地拥住了晁昭,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如果不是上方为了一个玩笑砸下这凡人难当的责任,每个钟家人都被变本加厉地植入为“世界”卖命的偏执,她不做四凶又如何。

    同是灵辖的晁昭本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就算钟季礼再加阻挠和为难,他们也有抗争或顺受的权利,而不是像现在……

    白白错过了一辈子。

381 为谁献祭

    对立一经瓦解,钟爻打量晁昭的眼神才坦诚地变成了温柔。

    分别的这十几年活生生地存在于他眼角可见的细小纹路之中,明确又伤人,这种心酸让钟爻忍不住咒骂。

    去他娘的见鬼的使命,那些教条和鞭子带来的伤痛对于成年太久的她来说多么遥远又疏离,怎么比得上晁昭手心的温度来的真切?

    她小心地握着那只小小的纸鹤,握着他坚定到底的决心,和她绵延十几年的动心。

    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就在此刻又能怎么样?

    既然对世界并没有爱,又何必为了世界牺牲自己的爱?

    更何况,没了爱,世界又凭什么存在?

    对视之间,不一般的安心感就好像两个人从未分离,而是在一起度过了这十几年的风风雨雨。

    可能这种安心,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爱情。

    可惜她还是清醒的太快了,晁昭头顶变幻不停的黑色多面体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逼迫她面对不得不去面对的一切。

    钟爻叹了口气,先一步打破了一切温柔,回归到冰冷的现实:

    “真的有可能把神的控制全部切断吗……如果只是切断了联系方式,他们再去动什么手脚,岂不是更加无法预防了?”

    晁昭笑着抚摸着她的脸,眼中依旧是永远不变的坚定:“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你有没有听过神像的故事?”

    钟爻摇头。

    “一个人将神的石像碰倒了,不屑一顾地离开,在他之后过来的那人把神像扶起来,虔诚地叩拜致歉。结果,神把他的家人和牲畜全部用瘟疫杀死,还用大火烧毁了他的所有财产,只留下了这人,而他还感念神的恩德。

    “神的仆人问神为什么惩罚信仰他的人,却不去惩罚不信仰他还犯了错的人……”

    钟爻听到这里,已经懂得了他的意思:“因为有信仰的人,无论生活好与坏,都会感念神的恩德,而没有信仰的人,就算受到惩罚,也不会认为是神的旨意。

    “所以,只要切断了神和灵辖联系的方式,实际上他们就失去了干预凡间的手段。因为我们,不再信仰他们了。”

    “没错。”

    钟爻偷眼看了下他毫无波澜的表情,沉默了半晌,突然狠狠地拥住他:“晁昭,不要死。”

    “有你在我身边,生还是死都没什么可遗憾了。”

    晁昭的平静带有一种看穿生死的淡然,让钟爻的心鼓噪得更凶。可她知道,自己站在对立面时,赢的都是他的坚定,此时站在他身边,她能做的就只有陪伴了。

    他们手牵着手向更加开阔的山坡上走去,晁昭头顶悬着的多面体在这时变幻得更加迅速也更加夸张,膨胀的范围比之先前大了数倍。

    见晁昭拿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听神牌,钟爻已经确定,这就是听神牌内,联系神界与人界的异空间通道。

    听神牌的来历连钟祥的记忆都没有涉及,她只知道这是和盘古令一同自上古流传至今的重要法器,成为族长的钟祥曾经用盘古令和听神牌,接收“神”的懿旨。

    那两种法器是要相互作用的,可是晁昭手中只有这一块听神牌,他到底要怎么做钟祥也不知道。

    他手中小小的木片上连雕花都没有,材质也因为年深日久无法看出,像随处可见的半成品木料一样平淡无奇。

    两个人的力量被他引导着,温和平静地在手心间传导到其中,灵台深处,神的声音好像一直等在那里般瞬间传来:“你们不要做傻事。”

    这声音空渺又泛泛,说的却是最正统标准的中文,因为过于正常,显得更加虚假。

    可是,钟爻在这样的声音中忽然平静了下来。

    晁昭所说总是对的,这件事也一样。所谓的“神”,只是高位空间中的“人”,他们的能力再强,也依旧像“人”一样,存在着本源性的缺陷。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他们一样都逃不掉。

    “这对于我来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

    她看着他,这句话也跟在他之后浮现于脑海。

    他还是他,似乎这样就足够让她放弃一切了。

    “好吧,既然如此……”

    神的声音还未结束,一道光华就急不可耐地湮没了分明处在两人身后,此刻却把两人都包裹在其中的立方空间,也湮没了她身边的他。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从自己身边抽离,那股力量向四面八方无规则地旋转,把晁昭的光影扯得支离破碎、不似人形。

    她拼了命地拽住他的手,仅仅是皮肤相贴,双手便被双向的力道摩蹭得脱皮渗血,可她不能放手,她有预感,若是他被拉走,就什么都不会再剩下了。

    “夏子,我爱你,别忘了……”

    一片静匿的喧嚣之中,晁昭的声音浅淡不带声调地飘出,钟爻的脸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啊!”

    她感到自己的力量也在被抽走,但与此同时,扯着晁昭的力道也在逐渐消失。

    她终于,把一身破败的晁昭留下了。

    她已经知道了晁昭封锁神与人间通讯所用的方式他用巫术献祭了自己的生魂,扭曲了听神牌中的空间,用自己的血肉和灵魂作为守护联结空间的守卫。

    只有用这种方法,他才能通过他自己的存在,来监管所有的联结,保证所有的听神牌都要受到这一次施法的限制。

    若不是钟爻坚持到了最后,和法术角力,用自己的力量作为交换,他这副身体也将消失。

    钟爻跪坐在地上,流着泪苦笑,血肉都粘贴在一起的双手在粘腻的剥离声后分开。

    他要的“护法”,不是要她排除外界的干扰,也不是借她的力量分担自己要付的代价,只不过是要她在永无止境的长夜到来之前,存在于自己身边。

    钟爻才刚刚重拾爱人,就要又一次失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可悲地习惯了生离死别,过度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仿佛这只是早餐想喝的豆浆卖完了一样平常的事情。

    不远处,一个少女和一个少年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向这片草坪。

382 大梦终醒

    钟爻和晁千神的记忆随即串联了起来。

    这是他们这次卫城相遇之前,唯一一个二人同时存在的场景。

    归元同心诀的力量把晁千神的意识从钟爻身体中蓦地抽出,甩回了他自己的身体。

    被带入二十四岁自己的瞬间,晁千神的脑子乱做一团,一些从来没再生活中出现过的名词和事件飞速闪现,又转眼消失。他不得要领,只以为是亦师亦父的晁昭死在自己面前带来的冲击。

    他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钟爻,对方脸上挂着清淡的笑,脸颊却有泪水缓缓滴落。

    “我也爱你,再见。”

    钟爻说着,身影骤然化为尘土,随着风破碎飘散。

    她生怕自己多留一秒,就会多生一分不舍和杀意。

    晁千琳恨她,她又何尝不恨晁千琳。

    就算知道她是神的受害者,在无力对神的时刻,她又能把这种情绪发泄给谁?

    “你别走!”晁千琳的惨叫几乎破了音,可她刚要去抓那抓不住的沙,手就被晁昭扯住。

    直到这时,她才敢低下头,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膝盖瞬间没了力气,扑倒在他旁边。

    “千琳……”

    晁昭喉咙中血液滚动着“咕噜”声,这一声呼唤还不及那自然的声音更大,已然是虚弱的极限。

    晁千神也转头看向晁昭,那个男人伸出手把晁千琳按在身边,低声对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

    尽管在这种时候,人的好奇心依旧不会消失。

    更看重自己,更疼爱自己的师傅,竟然选择了他欲杀之后快的妹妹说最后的遗言。

    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晁千神依旧那么愣愣地站着、看着,站在晁千琳身后、晁昭身边,看着晁千琳颤抖得失了控、晁昭的手垂落在青草间。

    晁昭,死了。

    这四个字慢悠悠地穿过他的大脑,可他还是没有理解这其中含义。

    这个恶鬼一样,纠缠着晁千琳半生,从疼爱到漠视再到憎恶她的男人,死了;这个教官一样,训斥晁千神半生,教他控灵之术,教他内功心法,教他巫术推符的男人,死了;这个父亲一样,养育他们兄妹半生,供他们吃住,给他们关爱,为他们忧心的男人,死了。

    莫大的悲凉突然袭来,晁千神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像个白痴,连这么简单的事到底代表着什么都没有搞懂。

    他如此,晁千琳又当如何?

    那个少女整个人都失了血色,在浓重的血腥味儿里急促地呼吸,死命咬着下唇,鲜血顺着齿间溢出,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他赶紧过去紧紧抱住她,被她剧烈的颤抖带动得也发起抖来。

    “千琳……千琳……千琳……”

    晁千琳显然已经掉了魂,他唤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一点儿反应。

    她该发泄出来,自己也是一样,所以,晁千神先一步替她落泪,让她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仅仅只有哭泣。

    他的泪水滴在她额头上,才溶解开她冰封到每个细胞的悲伤,所有无法挽回的痛心全部解冻,顺着她的眼睛漏出来,一滴一滴,好像永远都流不尽。

    这是二人最大的通感,晁昭父亲的身份在整个世上都只受他们二人承认,所以这种悲伤的数量只有他们二人的相等。

    可是泥巴做的男人,没有水做的女人眼泪更多,晁千神早就只剩下剪不断的心绪,晁千琳却还在声音沙哑地抽泣。

    事实上,此时的惨状,晁千神并不是全无意料。

    在这之前的两个月晁昭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他的忙碌连远在学校的晁千神都能感受的到,更别提身边的晁千琳。

    就在两天前的夜里,晁昭还给晁千神打过电话,内容居然是交代他如何处理自己的尸体。

    因为这个,晁千神才会在毕业典礼刚过,办理入职的重要关头赶回山上。

    只过了一晚,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山头上那庞大灵力波动显然不符合晁昭一贯刻意隐藏一切的行事风格,此时他的离世更是蹊跷,可晁千神现在完全没心情去猜测其中深意。

    “千琳,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晁千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动作微乎其微。

    “师傅说,他希望你,把他的尸体烧光,不要留下痕迹。”

    【如果留下了尸体的话……】晁千神把更加残酷的后半句隐藏了起来。

    晁千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更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比晁千神预想的干脆许多。

    哽咽着念完悯火诀后,晁千琳唇上的血液蜿蜒地飘到晁昭的尸身之下。

    她深深地看着倒卧在面前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骤然窜起的幽蓝火光,用尽全力挤出个笑容:“师傅,一路走好。”

    晁千神揽着她的肩膀,也低声说道:“师傅,一路走好。”

    刺眼的火光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视线,青葱的小山、赤红的鲜血、粉白的桃花都被曲折抖动的焰尖吞吃殆尽。

    周遭的世界又变成那片虚空的黑色,晁千神搂着身边人的手忽然一空,垂落在身侧。

    他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却塞满了各种各样没时间检索的庞杂信息,整个人显得茫然无措。

    “你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

    “我……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太多了……”

    “我知道的也不是全部,但应该足以厘清脉络了。”

    “是……可是……这不就是个玩笑吗?”

    “呵呵,在他们眼中,我们的命就是个玩笑。”

    晁千神忽然抬起头,想从苦笑着的钟爻眼中再次确认,这荒唐的一切到底是个幻境,还是真实。

    但钟爻没有给他确认的机会。

    晁千神觉得自己的头像被榔头从里面敲破了一般,难以言说的剧痛从脑中倾泻而出,他甚至没能忍住,呻吟了出来。

    眼前骤然有了光亮,他发现自己正瘫在钟爻的沙发上,姿势不甚雅观。

    他踉跄着起身,筋骨像他刚刚从安灵教醒来那样僵硬。

    钟爻安静地倚靠在一旁的沙发上,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他赶紧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后暗自叹了口气。

    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姿势优雅得像是在偷闲小憩,让人很难相信她已经离世。

    茶几上摆着一只小小的纸鹤,是晁千琳折的只要和她有关的东西,晁千神都认得。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只纸鹤轻轻放进了钟爻手中,才转身离开这里。

383 人型机器

    晁千神脚步虚浮地在路边打了辆车。

    这种脱力的感觉他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果然司机证实他来到钟爻家以后,已经过了三天。

    且不说他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没办法向奚钩月确定那边的状况如何,他脑子里的东西也实在太多太多,根本思考不过来,一时顾不上在意那些。

    转眼已到安灵教所在的小区,一进门,在外遛弯的教徒就发现了他,纷纷向他打招呼。

    晁千神随意应和了几声,没有在意他们眼中的诧异,径自朝食堂走去。

    只在这里吃过几餐饭,厨师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口味。

    “神使还是吃阳春面?”

    “嗯。”

    “您是……”厨师似乎想问什么,却终究没能开口。

    他拿不出多余的力气应付这些,压下了疑惑,坐在窗口附近等着面被送来。

    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整个大厅里只有三五桌人,所以奚钩月在半秒之内从窗子忽然飘进来的壮举只有他看到了。

    刚巧送面来的食堂小哥揉了揉眼睛:“圣女刚刚就在的吗?”

    “在的呀。”奚钩月笑眯眯地说,“给我来一份蜜三刀。”

    “啊,之前做的已经卖光了,要等很久的。”

    “没事儿,要是我们先走了,就送到楼上去。”

    “好的。”

    她俨然已经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混熟了,这与她之前阴沉内敛截然相反的状态晁千神居然有些习惯。

    “换造型了?还是……?”奚钩月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番,诧异地看着他。

    晁千神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可就是没有心思想,便没理会她。

    奚钩月讨了个没趣,抽了双筷子“咔嚓咔嚓”地掰着玩:“也不说说你那边怎么样了?对了,那个白痴卫语信那天对我用了他那个拍一拍**,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原理?”

    晁千神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

    奚钩月不满地撇撇嘴,抱着胸往后仰了个一百二十度角:“晁神使,你这算什么态度啊,这样本圣女很没面子诶?”

    “我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晁千神把筷子往空碗里一插,起身就走。

    奚钩月赶紧追上他:“喂,晁千神,我是不是很好欺负啊?你一消失就三天多,我忍着各种,嗯,各种情况,等你等得都要抓狂了,你就对我这种态度?”

    “……你知不知道有些事在房间里才能做?”

    这句听起来暧昧又充满歧义的话让奚钩月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坏笑起来:“哦,看来你是皮痒了。”

    旁边那桌的两个教徒原本听到了“卫语信的拍一拍**”,一直好奇地关注着他们,这时才赶紧收回视线。

    神使和圣女住在一起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奚钩月刚来那天,他们俩搞出的大动静也被好事的吃瓜群众津津乐道了许久。

    安灵教没有对食色性相关的禁令和传教,二人的对话就这样变成新的绯闻被浅笑带过。

    晁千神知道现在的奚钩月脾气急,估计是这三天一直憋着秘密把她憋坏了,一见到他就恨不得一股脑倒出来,完全忘了这是公共场合,只能这样提醒她。

    “你可真够恶趣味的。”

    一回到房间,奚钩月就抱起零食篮子,瘫在沙发上。

    “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好吗?你是恨不得全世界都觉得咱们俩是那种关系才好吧?”

    晁千神无所谓地摊摊手,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脱起衣服来。

    奚钩月可算是知道不能招惹这个神经病了,她赶紧捂住眼睛嘟囔:“你去见的是什么人啊,他到底知道些什么,能把你搞成这样?”

    “哪样?”晁千神把裤子往她头上一丢,为了躲开袭击,奚钩月到底还是看了他一眼。

    “暴露狂吗你!”

    “欺负魔,有意思。”

    “你不用故意这样的,我又不傻。”奚钩月忽然叹了口气,“从前我以为你从里到外都黑透了,根本没有入魔的余地,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可以更黑。”

    “那么明显吗?”

    “嗯……造型、气质、气场、气息,大变样。”

    晁千神勾了勾嘴角,走进浴室。

    站在镜子面前,他搞清了所有人对他惊诧的原因。

    他原本乌黑的头发居然在三日之间变得花白,因为皮肤和身体状态没有丝毫变化,反倒显得更加诡异。

    可此时他的心中却和有意去逗奚钩月一样没有丝毫波澜,依旧是一潭死水,一摊死灰。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从离开钟爻的家开始,他就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连思考都拿不出力气。

    本以为吃饱了、睡足了就会好的,却又隐隐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从前他对万物总是抱有嘲讽,是因为他身边就有最好的、最完美的,他拥有蔑视万物的理由。

    这种感情本身源自于他对万物的兴趣,找到对方愚蠢的、懦弱的、无知的、值得嘲讽的地方是他的乐趣。

    可是现在,连入魔后性格反差到极点的奚钩月都没法让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愚蠢,觉得嘲讽、觉得有趣。

    这状态,糟糕透了。

    太多事值得他赶紧理出头绪了,他可没时间给自己调整状态。

    虽然他在幻境中和钟爻似是而非地对答了几句,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搞懂钟祥留下的都是些什么,也没搞懂晁昭到底做了些什么。

    对钟爻来说,那些事是一股脑涌进意识又在一瞬间消化殆尽,对他来说,那些事却像是冻结的冰球,在他脑中沉甸甸地存在,需要一点点融化。

    这过程本身就够让人厌烦了,他这种重视效率和成果的人一分一秒都不愿浪费,恨不得立刻就开始整理思路。

    【神选择了一部分人,希望他们可以成为神……】

    只是简单地逼着自己思考,晁千神就头痛欲裂,他忽然惊觉:【难道这也是他们阻止凡人了解真相的方法……】

    奚钩月又吃空了一个零食篮子,随手摞在统统空了的七个篮子之上,望着浴室方向发愣。

    自从没了触觉,没有了进食的味道和饱腹的感觉,她就迷上了“吃”这个行为。这可能就是缺少什么就想强调什么的人类常见陋习,还能顺便给不断增长的霉菌提供养分,何乐而不为。

    【是不是好久了……】奚钩月舔着手指头,不自觉地担忧起来。

    她对晁千神既有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又有找到玩具舍不得放手的幼稚情结,可今天晁千神的变化让她产生了失去这些乐趣的危机感。

    他的状态太不正常,在对情绪极为敏感的她面前,他甚至难以称之为人把阴郁和痛苦压抑到极点,又压抑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其他种种情绪都被埋没了起来,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台伪装成人的机器。

    “晁千神?”奚钩月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太久了吧?我也想洗澡!”

    大半天,浴室里除了哗哗的水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384 来电重拨

    魔的听力怎么会捕捉不到活人的声音,奚钩月瞬间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靠近浴室,推开了那扇门。

    晁千神蹲在水流之中,呆呆地看着浴室的一角,没有一点儿动作。

    奚钩月连忙关了水,往他身上甩了条浴巾,还踹了他一脚。

    “晁千神,你抽什么风啊!”

    晁千神没理她,整个人死机了一般,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奚钩月的心一紧,她下意识地摸了下鬓边发夹上的珍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白痴,压力大过头了吧……】

    她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胳膊:“喂,你好歹说点儿什么啊?那么刺激的吗,把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晁千神打击成这样?”

    晁千神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奚钩月又拉了他一把,硬生生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哎……我都把你看了好几个来回了,感觉自己快长针眼了诶……”奚钩月把他扔在床上,自己也往他旁边一躺,顺着他的视线去打量天花板。

    【我的玩具,坏了也只能由我来修。】

    奚钩月脑子里浮上这个念头,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眼中的晁千神就像是她自己。

    同受一人所困,同为证明自己,同样战战兢兢。

    他和魔早就已经没什么区别,却又没有魔无视一切规则任意发泄的权利和能力。

    尽管奚钩月不想承认,可是同样经历过这些,她没法坐视不理,只能无奈地担起了帮他疏导思路的责任,因为无聊,也因为自怜。

    她知道晁千神和自己都只有一个弱点,晁千琳。

    想要让他找回方向,找回自己,也只能从晁千琳入手。

    “你啊,为什么会是这种性格,明明千琳又甜又可爱,你怎么就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你俩不是同一个师傅吗,难道他只疼千琳不疼你?

    “也对,千琳那么可爱,你师傅不是傻瓜的话肯定更疼千琳,还要每天打你一百遍。”

    【不是的,师傅只疼我,不疼她。】

    “虽然我总说咱们俩状况相似,但实际上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吧。我是女生,也不知道千琳到底介不介意性别……不过一开始我就是用强的,不被原谅估计就完全没机会了。倒是你这种别扭鬼,肯定还没好好告诉她吧?”

    【不是的,我和你一样。】

    “不过你们俩从小就在一起,彼此都那么了解了,她应该不会不知道你怎么想啊,这么说来,她不回应你根本就是对你没兴趣嘛。”

    “不是的,她……”

    晁千神忽然反驳,引的奚钩月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千琳治百病啊。”

    晁千神这才回了魂。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浴室了失了神,更不知道自己刚刚都在想什么。

    奚钩月嗅到的苗头没错,晁千神在原本郁结的问题全没解决的情况下,又一次被压上了更大的重担,精神压力已经趋于饱和。

    支撑着他的到底是什么,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决种种问题,该向什么样的目标继续努力,一切答案都被超载的信息掩埋,藏在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其实我从之前就一直有个问题。”奚钩月翻了个身,和他对视,看到他又黯淡下去的眼睛,赶紧抛出一件他必定有兴趣的事,“为什么你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上三年?”

    除了晁千琳和他自己,奚钩月可说是最了解晁千神的人了,就只有这个问题她一直想不通。

    她觉得,说不定那就是晁千神和晁千琳扭曲关系的源头。

    晁千神自嘲地一笑。

    看他终于带了些感情,奚钩月继续鼓动他:“你这种一分一秒都不愿意离开她的变态,会把她扔下,总不会和这回一样……”

    她话还没说完,晁千神就突然伸出手蒙住她的眼睛,念动同心诀:“流水东登,垠波无穷,百川向汇,通脉同质,辖之以灵,名讳晁千神。”

    随着他两个手诀轻掐,奚钩月被带入了他的视角。

    眼前是斑驳发粉的红墙,晁千神捧着一盆衣服,贴着墙边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了起来,探头向外后院查看。

    【这是,他的记忆?】奚钩月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所处的环境。

    她听到了晁千神此刻的忧虑,也看到了从院后角门探身进来的小了一号的晁千琳。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吗?】

    晁千神匆忙地把盆放在身后的禅房里,放下卷着的袖口,有些不自然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

    “大哥,你……”晁千琳犹豫着询问了一句。

    晁千神先前隐藏自己气息的举动必定意味着什么,她正忧心忡忡,便探头探脑地往他身后看。

    “在找什么吗?”晁千神故作轻松地问着,走过去揽过她的肩膀,顺势把她往另一边带。

    “嗯……有点儿无聊,想找本书看。”晁千琳这么说着,分散着他的注意力,趁他不备突然挣开他的手,往他刚刚藏盆的禅房里冲。

    晁千神立刻把她拦腰捞回来,晁千琳却发了疯似的尖叫起来:“晁千神,你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啊……千琳,千琳,深呼吸,深呼吸……”

    晁千琳被他半抱着,顺着他的引导反复呼气吸气,好半天才把自己的气息理顺。

    “没事了,没事了……”他把她按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抚。

    “大哥,你是不是把‘他’拿走了……”晁千琳虚弱地问着,手指向那间禅房。

    晁千神摇着头,神色却很轻易地出卖了他。

    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不擅长说谎。

    晁千琳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她又一次突然发力,推开他,往那间禅房里冲。

    这一次,晁千神没能成功拦住刻意用出身法的她,晚一步进入那扇被推开的门。

    晁千琳扑在那盆水淋淋的衣服上,把上面覆盖的其他衣服一件件丢在地上,终于捞出了一件土黄色的布衣,全然不顾湿度,小心地搂在怀里。

    “千琳,把它拧干好不好,这样会感冒的……”

    “你为什么要洗‘他’?”

    面对这样的质问,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件布衣上满是晁昭的血迹。

    他都不知道晁千琳什么时候把那件衣服拿到手的,他明明眼睁睁看着她烧掉了晁昭的尸体啊。

    晁千琳把那件衣服展开,检查着上面几乎消失的血痕,眼泪掉落得越发汹涌。她咬牙切齿地念着:“晁千神,你干的好事,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到底是恨我还是恨他……”

    晁千神深吸一口气,压抑多时的不耐烦和愤怒终于爆发:“你给我过来!”

    他一把抢过那件衣服,把它扔在一边,又扛起要过去捡拾的晁千琳,气势汹汹地往后山走去。

385 一错到底

    晁昭离世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晁千琳从每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到草木皆兵、恐慌惊惧,又到现在暴躁易怒、随时说伤人的疯话。

    而且,她总是抱着那件晁昭死前的血衣,喃喃自语。

    晁千神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借各种东西和事件来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尽可能少被那件衣服勾起糟糕的回忆。

    这几天,他的努力总算有了些许成效她几乎只在睡觉时才会抱着那件衣服不放了。

    他想把上面的血迹洗掉,让她离“死亡”这个名词再远一些,把她往正常和理性再推一步。

    没想到,她终于把他接近崩溃的那根弦击断了。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晁千琳对他拳打脚踢,可是晁千神全不理会,一路走到她居住的洞天,把她往寒石床上一扔,伸手就去扯她湿透了的衣服。

    晁千琳用力拽着自己的衣领和裙摆,却挣不过发了狠的晁千神,脆弱的布料转眼就被撕在一旁。

    晁千神以为她光着身子就没法到处乱跑了,转身到边箱去给她拿衣服。

    谁知道晁千琳跳下石床,掩着胸口想往外冲。

    他一回身便把她按在床上,怒意顺着喉咙冲了出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非要我喂你吃药才行吗?”

    晁千琳愣住了。

    晁千神也愣住了。

    暴躁易怒,说伤人的话,他也这么做了。

    “……大哥,你觉得,我病了是吗……”

    她呆滞的眼睛不管不顾地溢出泪水,嘴唇轻微地颤抖,受伤之意显而易见地在脸上挂着。

    晁千神立刻慌乱地否认:“没有,没有,你没事,是我,我太……我太着急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角,手也随即放开,去拭她眼边的泪水。

    晁千琳想也不想地拨开他的手,用手臂掩盖住自己因痛哭而无限狼狈的表情,身上却再没了遮掩。

    晁千神这才想起她还没穿衣服,赶紧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不要……我要师傅……”晁千琳呜咽着,口齿不清地嘟囔,又是随手一拨,把他的衣服丢在一边。

    她不经思考的下意识反应只有这句否认他的台词和这个轻蔑的动作,晁千神还没彻底降下的怒火立刻被重新点燃。

    热血骤然涌上,他抓住她的手腕,把那两条纤细的胳膊压在床上,强迫她直视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晁,千,琳!你看看你身边的是谁!”

    他转变得太突然,语调里甚至带着森森杀气,连眼睛都发红了。

    晁千琳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逃跑的念头忽然蹿上,她惊惶地躲闪着他看向仇人一般的目光,像条上了岸的鱼,在他的钳制下扭动挣扎。

    可是晁千神整个人都压了上来,用双腿把她彻底固定住,贴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是谁在你看不见听不见的时候陪你一点一点学盲文、给你讲故事、哄你睡觉!

    “是谁上学、训练、做家务累得快死了还给你熬药、喂你吃饭、帮你料理生活!

    “是谁宁可睡不踏实也要在这张烂床上陪你,每晚定时醒三次给你渡气!

    “是谁背着师傅偷偷教你法术,受了五年的罚没一句怨言!

    “是谁拒绝所有同学朋友的邀约,节假日也在这荒山野岭里守着你、护着你,生怕你出一点儿差池!

    “是谁这么多年两头跑,火车客车坐个遍,就为了能多看你几眼!

    “是谁连工作都不要了,天天听你在这里念叨一个死人!

    “是谁辛辛苦苦等了十五年,就等到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你!”

    “……大哥,我……”

    晁千神根本就没理会她微弱的声音,强硬地吻了下去,堵回了他不想听到的一切辩解。

    晁千琳显然没有想过他心中的怨恨这么凶狠,凶狠得随时要把她剥皮挖骨。

    她慌得忘了挣扎,由着他啃咬似的在她唇上、身上留下细密的吻和血痕。

    二十三岁的晁千神从没有真正地碰过女人,此时还被完全失控的情绪左右着,即便对方是他珍爱得超过生命的晁千琳,动作也毫无章法和温柔。

    他二人居住了近十年的洞天第一次升起腾腾热气,可这其中不含暧昧、不含温存,只有晁千琳的啜泣呜咽和晁千神气急的闷哼。

    在他解皮带脱裤子的时候,晁千琳终于逮到空隙,手脚并用地往床角缩。

    【这真是面对暴徒最没意义的行为了。】

    晁千神依旧未生怜悯,他没有停下动作,只是看着连逃都不会的晁千琳嘲讽地笑了。

    石床的寒气把二人体温产生的蒸汽凝成了液态,聚集出一片滑腻,她的动作太慌张,发抖的手掌没有压实便在水迹上打了滑,整个人重心一歪就朝床下翻去。

    晁千神赶紧伸手把她捞回怀里,这个不自然的动作让二人重新面对面,正视了彼此。

    一瞬间,晁千琳的恐惧、惊惶、不解、悲伤,她脖颈间的齿痕、胸口的指印、大腿上的淤青,随处可见的掺着血的涎水都映进晁千神的眼中。

    而且,他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

    凶狠的、蛮横的、愤怒的、满是欲念和怨恨的自己。

    惯性使然,他把晁千琳塞回床上的动作并不轻柔,她的头在墙面上磕出了闷闷的重响。

    他刚要伸手去扶,就见她下意识打了个颤,身子整个儿蜷缩了起来,像她刚刚看到光亮的时候,预感到雷声降临之前会做的那样。

    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懂得在晁千神面前,应该把自己女性化的部分遮挡起来,不着衣缕的身子全凭发丝和动作对他的视线造成些许阻碍。

    “……哥……”

    喑哑的、求救似的呼唤依旧微弱,晁千神这才明白,那是她到此刻都没有抛弃的,对哥哥的信任。

    他还是被这让人喘不过气的无力和悲哀击溃了。

    他真的没法继续了。

    就算他再焦躁,再急切,再破罐破摔地想着至少让她从性的方面理解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让她正视自己对晁昭的嫉妒,他也没法对这样的她再做任何荒唐透顶的事。

    他突然有点儿想笑,因为第一个蹿上他脑子的念头是:脱了一半的裤子再穿回来,看上去是不是很蠢。

    可是他的思绪太混乱,除了这件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以外,他什么都不敢想。

    这之后该怎么办。

    索性一错到底其实更加容易。

    让他没想到的是,晁千琳先一步开口,打破了无解的僵局。

386 蠢到家了

    “对不起……”

    向他道歉。

    “我可能真的病了……”

    自我否定。

    “我知道师傅,已经死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我不该这样,给你添更多麻烦……”

    曲解原意。

    晁千琳的三句话奠定了让晁千神痛心无比的基调。

    他当然记得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做了什么混账事,可是现在再想解释他的抱怨只是情绪使然,对她施暴只是一时冲动,何其荒谬。

    “千琳,我其实……”

    晁千琳垂着头,自顾自地说着:

    “这么多年,大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你从来都没让我失望过,总是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守在我身边。

    “我哭的时候你会亲亲我,告诉我你在,一切都会好的;我被拐走的时候,你拼了命也会来接我,带我回家,让我有安全感;我受伤的时候,你会给我疗伤,给我**吃的菜,自己难过都会偷偷藏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也知道,就算我是你妹妹,这也太过分了。

    “我生来没用,看不见也听不到,什么都做不好,一直依赖着你生活,占用了太多你自己的时间和个人空间。

    “现在没有了师傅,我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任性地向你发脾气,拖累你的工作,拖累你的生活,让你每天提心吊胆,没法做自己的事……”

    听到晁千琳将他刚刚的话进一步解读,晁千神立刻就慌了这欲抑先扬的说话方式意味着她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好事。

    他一把把她按在怀里,拦住她继续否定一切的台词,只想让事件回到开端,把这荒诞的半个小时重新来过:

    “不是的,不是的,都怪我,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明知道你那么看重‘他’,还把‘他’拿去洗……”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的晁千琳对他和自己的认知,都天翻地覆地转变了。

    她打断他的慌乱,不给他留丝毫机会:“大哥,那只是件衣服而已,那只,是件衣服而已……

    “这段时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确实需要时间来面对这件事,但你做的没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也该清醒一下了……”

    【来了。】

    晁千神的心猛地缩成一团,果然听到她接着说道:

    “你也是……我们都需要时间,清醒一下……”

    “千琳……?”

    就算有所预料,晁千神还是耐不住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恐慌,他把她从怀里放出来,惊讶地看着她。

    晁千琳依旧垂着头:“我们都太习惯在彼此身边,我对你的依赖和你对我的依赖都在拖累你,可能,我们都需要学会分开生活了。

    “我明白从前师傅一直把我困在这里是想保护我,现在师傅不在了,说明这已经不重要了,你也不用再被这件事困扰。

    “我的视力和听力都已经和正常人一样,能力足够自保,靠自己也可以生活。

    “你有能力在更广阔的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该只在这里守着我。你喜欢的学术研究,你喜欢的摄影器材,你喜欢的朋友和女孩……所有你喜欢的东西你都可以应该去追,去找,不该再为了我扔下。

    “已经,够了,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晁千琳草率地为他做一切的原因下了定论,却有意避开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这让晁千神又一次感到愤怒。

    他扣住她的肩膀,语气生硬:“晁千琳,你是不是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晁千琳仰起脸看着他,颊边依旧有泪水落下,“我说已经够了,你明白吗?”

    晁千神一怔。

    他俯下身,又想去吻她。

    她哭了,他要吻她。这个习惯或许足以告诉她什么都没变,一切都还可以挽回,退回到曾经的样子。

    可是晁千琳推开了他。

    “求你了,别再这样,我哭、我笑、我生气、我吵闹,你都没有义务为我收拾。

    “求你了,走吧,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做你自己的事情,爱你该爱的人……”

    【她明白的……】

    晁千神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虽然她没提及,但她的每句话都在回答他,“不行的,一切都是你因为依赖产生的错觉而已”。

    天旋地转、视野灰暗都没出现,只有早有预感的平静。

    这应该是拒绝吧,而且是绝无回还余地的拒绝。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你呢?”

    “我一直都会在这里,为师傅守孝。”

    他不甘地说:“守孝最多也不过七年。”

    “七年应该足够我想清楚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于是,他又拾起了微渺的希望:“好,最多七年。”

    晁千神起身,提上裤子的时候,自嘲地想到:【果然蠢到家了。】

    他给晁千琳找了一身衣服放在床边,离开了洞天,到小庙后院收拾了一地残局,把那件晁昭的血衣又洗了一遍。

    他打点好行李,在庙里设好了结界,启动了晁昭离世后就装上的监控摄像头,为自己这不详预兆般的先见之明苦笑不已。

    当夜,他下了山,离开了苏城访缘寺,到今天都没再回去过。

    奚钩月从晁千神的回忆中脱出是因为房门被敲响了。

    食堂的小哥捧着一大铁盘的蜜三刀,满脸笑容地交到圣女手中,行了个安灵教拜礼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没看到什么限制级场面,真是遗憾啊。”

    关上门后,奚钩月把自己脑补的内心独白念叨出来,抱着铁盘上了床,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又踹了晁千神一脚。

    “我怎么这么不爽啊!咱们俩也像的太过头了吧!千琳好可怜啊!”

    晁千神觉得自己的洁癖好像被奚钩月给治好了,他看到她坐在床上吃这种会掉渣的甜食,居然没有一点儿脾气。

    奚钩月气鼓鼓地往嘴里塞着点心,还是不愿放过他所谓“话疗”就是要把所有事都说出来才能好的彻底。

    “所以后来呢,为什么她三年就下山了,难道她原谅你了?”

    “我不知道,可能她从来都没怪过我吧……”

    “你们男人的迷之自信我是真的佩服。”奚钩月冷冷地吐槽了一句。

    晁千神耸耸肩:“是啊……迷之自信,明明我从来都没好好道过歉。”

    奚钩月翻了个白眼:“真不知道是你宠她还是她宠你……”

    晁千神忽然找回了些许轻松:“有一天她突然主动打电话给我,第一句话就是‘小麦死了’。”

    “小麦是谁?”

    “一只鸽子妖,那三年一直陪着她。”

    “然后呢?”

    “然后,她说她想下山来。我去接她,到的时候,她已经在山下站着了。”晁千神说着,似乎回忆起那天的场景,脸上带了些难以察觉的笑,“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387 戏谑无度

    奚钩月递了块点心给晁千神,他没有接,只是继续说着:

    “山上什么都没有,她每天守着从前,能做的只有练功和思考,想着那些开心的、不开心的,想到习惯了,没有感觉了,也就想开了。”

    “想开了也只是对从前释怀了,没你什么事儿嘛……”

    晁千神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可惜我没想到,她既没释怀,也没想开,下山,只是为了搞清晁昭的遗言……我也没想到,这所有乱事的开端,还是那件衣服……”

    “我好像知道那件事,你又把那件衣服洗了,千琳又生气了,结果你就又做了蠢事……重蹈覆辙,晁千神,你可真是没长进。”

    “应该说我们两个都没什么长进吧,”晁千神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时,刚刚来到岚城的晁千琳从来没有接触过城市的生活,对一切充满好奇的同时,也对快节奏的城市、发达的科技、密集的人群隐隐恐惧。

    她下意识地依赖着他,由他牵引着,认识新事物,习惯新生活,给了他一种他们回到从前的错觉。

    直到那天,他又一次发现了晁昭的衣服,在报复心地驱使下把它扔进了洗衣机,还自以为仅仅是这样她不会说什么,却再次发现:

    “三年了,她一直抱着那件衣服,从来都没有放手。我们两个,都还站在三年前那个节点,一点儿都没能前进。”

    奚钩月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对啊,那次我去她房里的时候,那件衣服就在那里,不在她手上啊……”

    晁千神的眼睛亮了一瞬,却又黯淡下来:“她是不敢回那个房间吧……呵呵,就因为这种事,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其实是爱我的……”

    奚钩月酸溜溜地说:“人生三大错觉吗……”

    “她是在,顾忌什么吧……”

    奚钩月差点儿把手里的铁盘子都掀飞出去:“傻子都知道吧!你是她哥哥诶!晁千神,晁千琳,舌头不利索会念错的!”

    “血缘很重要吗?”

    奚钩月被他问的一愣,她认真地思考了半天:“正常来说,好像挺重要的……不过你这么不正常,可能也没那么重要……”她突然反应过来,“喂,晁千神,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我都要被你带跑偏了诶!”

    晁千神无奈地耸耸肩,那种嘲讽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

    奚钩月极为自满,看来她的“治疗”很有效果。

    “不过,你们俩不都是捡来的吗,你捡她,晁昭捡你,这本来也不关血缘什么事儿啊?”

    晁千神脸色阴沉下来:“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对千琳用魅术的时候也能读到一些她的意识。”奚钩月承认得很是坦诚。

    “这么说来……她对我,到底怎么看?”

    “呃……她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奚钩月又抬手去摸头上那颗珍珠,“别转移话题,不是在说血缘的事吗?”

    “呵呵……”

    晁千神下床给自己找了条内裤,又回到床边,像真的事后一样点了支烟,倚在床头,慢悠悠地说道:“后半夜发生的地震中,一个不能靠自己移动的婴儿,会出现在哪里?”

    奚钩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婴儿,深夜一定在自己的家人身边熟睡。晁千神在她身边的废墟爬出来,若是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根本就不可能。

    “可是……那是特殊事件,废墟都塌陷在一处,不排除你们是邻居,或者你去她家做客的可能啊……”

    “是啊……但她曾经用我的血,使用过悯火诀……”

    奚钩月失了语,她默默埋头,清空了所有的蜜三刀。

    晁千神不再理她,关了床头灯,倒头就要睡去。

    “喂,我们俩都这么惨,不然,凑合一下算了?”

    晁千神翻过身看着似笑非笑的奚钩月,冷冷地说:“你没刷牙,不行。”

    “噗……”

    奚钩月立刻到洗手间洗漱一番,把自己脱到只剩内衣套装,回到床上搂住晁千神的腰:“好啦,我刷过牙了。”

    “别闹,我还没沦落到和情敌相互取暖的份儿上……”

    奚钩月不死心地硬是把他翻过来,和他面对着面:“好歹我也是个美少女,主动投怀送抱居然会被拒绝,还能不能给我点儿面子了?”

    “你觉得我现在有力气做不该做的事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双修?”

    “我是灵辖。”

    “以你的性格,要是什么都没想,就不可能和我说话,早就无视我直接睡了。”

    “我确实在想,你好像有什么正事忘了说。”

    奚钩月又踹了他一脚:“你是认定我不会杀你了吗,气死我算了!”

    晁千神的意识处在随时都要切断的状态,含糊不清地说:“卫语信的‘拍一拍**’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我一下我才告诉你。”

    晁千神眼睛都没睁,搂过她敷衍地吻了一下。

    “你……哎,算了。卫语信能让人的细胞进入休眠状态。那天一下楼,他就想让我睡过去,估计是想趁你被那边拖住赶紧跑路。

    “不过我身体里有一半是霉菌,他控制不了,效果很快就解除了,把他吓了一大跳,哈哈哈哈哈……”

    晁千神稍微有了点儿精神:“知道解决的办法吗?”

    “不知道诶,感觉这是很强横的能力,应该不是修行出来的,他这样的是不是应该叫超能力者?”

    “呵,沾了千琳的光而已。”

    奚钩月不明所以,她不知道晁千琳被神选中时卫语信就在附近。

    看晁千神再次没了动静,奚钩月又推推他:“刚才太没意思了,你认认真真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在这儿等了你三天,没让卫语信把安灵教迁到岚城去。”

    晁千神睁开眼,冰冷地看着她:“奚钩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奚钩月眉尾轻挑:“欺负魔,有意思。”

    她在声明,自己刚刚对待他的一切善意都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乐子,她绝非盟友,只是个小心眼儿的魔,随时都有能力把他的心意踩到脚底下玷污。

    晁千神爆了句最难听的粗口,突然翻身压住她,用最热切、最真实的方式吻了她。

    唇舌胶着的声音清晰又暧昧,奚钩月在这期间发出诡异的轻笑,好像这件事极其滑稽。

    半晌,晁千神起身,往床边啐了口唾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说。”

    奚钩月又是一阵放肆地大笑,笑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晁千神冷眼看着她,直到她笑过了劲儿,幽幽开口:

    “柳小柏的男朋友在监狱里,被称为‘刘浪’。”

388 魔为何物

    晁千神的反应出乎了奚钩月的意料。

    他又俯下身,欺近到她面前,吐息清晰地在她耳侧滑过:“是不是我真的继续做了,你还会说更多?”

    【选择比魔更恶吗?】

    奚钩月的独臂缠上他的脖颈:“你可以试试啊?”

    晁千神冷笑一声,一翻身,阖眼睡去。

    他真的应该好好谢谢奚钩月。

    他想要的是什么,他要做的是什么,他该从何处开始,都在这番对谈中找到了答案。

    无论她是否有意,她都帮他指明了道路,帮他找到了迈出下一步不可或缺的自己。

    晁千神是傲慢的,他不屑于用自己的付出去换取晁千琳的回馈,尽管如此,他也在年少无知的时候无意间那么做了。

    得到的结果在如今看来理所应当,也血淋淋地教会了他,必须贯彻的依旧是傲慢。

    他要将她身边的一切危险都遮在自己身后,让她只看到自己的温暖,让她只把这当做未来的必然。

    只是,这条修罗之路又将错付多少心血,牺牲多少无辜,一时还难见端倪。

    卫语信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晁千神回来的消息。

    不过,他怀抱着些许侥幸,只因为奚钩月这三天的作为。

    从钟爻家离开的路上,卫语信成功地用自己的能力让奚钩月陷入了沉眠。

    可是没有了奚钩月的控制,她体内的霉菌顺着七窍和缺失的胳膊飞速生长蹿出,等开着车的卫语信注意到副驾驶上的恐怖情况时,奚钩月已经在人类**之外那半霉菌构成的**中苏醒过来。

    “呃……麻烦,我睡着了?”奚钩月打开了车窗,任由脸上附着的霉菌被风吹散成灰,故意没有戳破他动的小手脚。

    卫语信尴尬地笑笑:“吃过饭是容易犯困啦。”

    奚钩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把那条菌类化成的左臂从身上掰了下来,往窗外一丢:“你带晁神使去见的是什么人啊?”

    卫语信有些迟疑,他不敢确定眼前的魔到底有没有看穿他的能力,也就不敢对这个问题轻易作答。

    “和他不能说,跟我也不能说吗?”奚钩月探过身子,朝卫语信快速眨了眨眼。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所以……”

    他不算是说谎,钟爻的身份凭借他已知的内容不能全部读到,灵辖这种隐藏在里世界深处的家族他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奚钩月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驾驶座上,“那卫教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啊?”

    “不是说之前对晁千神说的话都不算数了吗,你要去岚城,准备怎么做?把整个安灵教都带过去,难度不小吧?”

    奚钩月问的直白,卫语信却无法答的直白:“是啊……所以这事还是要从长计议……”

    “行了吧你,我看你是打算今晚就开溜吧?”

    “我没……”

    奚钩月一语道破了卫语信的顾忌:“你不要以为我们俩是一伙儿的,好不好?你不是知道我和千琳的关系,也知道那个变态对千琳是什么态度吗,我们俩是情敌诶……”

    卫语信突然笑出声来:“是是是,你们总是黏在一起,我都把这茬儿忘了……可是,说实在的,你们俩至少是有共同利益的,我却是纯粹的外人不是吗?”

    “卫语信,你知道魔是什么吗?”

    被奚钩月这么问了一句,卫语信一时被卡住,不知说什么好。

    魔,走入歧路的修者,失去了成神的资格,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还能是什么?

    他突然感觉身边有种异常至极的气息。

    他不是修者,感受不到灵气和修者的法力,可身边的压迫感大到让他这个普通人也无法忽视,甚至难以忍受。

    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正对上奚钩月那双碧绿的眼睛。

    惊叫,刺耳的惊叫,足以洞穿鼓膜的刺耳的惊叫,数之不尽的足以洞穿耳膜的刺耳的惊叫,他的每一寸神经和每一个细胞都被这难以形容的恐怖噪音灌满,只一秒间,他就真正感受到了魔的恐怖。

    奚钩月转回头去,像平时那样收起了自己外放的力量,重新瘫在副驾驶位上,悠哉地检视自己的指甲,卫语信则木楞地看回前方的道路。

    他的嘴唇惨白得没了血色,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抖个不停,连踩着油门的脚都失了分寸。

    车子的颠簸一如他的心率,奚钩月静静等待他恢复平和,才又开口问:“你明白了吗,魔是什么?”

    强大,就是魔。

    卫语信从前对魔那些字面上的理解都被这简单的两个字蛮横无理地替代了,他明白了奚钩月在否认什么。

    她根本就用不着和晁千神站在一边,只要她愿意,她有能力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他这样从未接触过里世界真正争斗的普通人会产生这种想法不足为奇,奚钩月也正是希望他这么认为。

    “你为什么要找晁千神?”

    卫语信不敢作假,这件事上,他也从不曾作假:“我宣扬的教义,都是真的。”

    “你想让他成为神,然后跟着鸡犬升天?”

    “对。我是个孤儿,还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日子过得多不好,你可以自己想象。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所以我对这里没什么留恋。既然有机会也有能力,我想见识一下高位空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这都是我真实的想法。”

    “所以那些教众到底怎么样,你其实无所谓?”

    “他们都是塑造神的重要素材,只要他们和我相信相同的东西和人,就足够了。”

    “好吧……”奚钩月打了个哈欠,“现在我觉得你比他有意思了。”

    卫语信颤声问:“你是什么意思?”

    “我啊,可以活很久很久,你知道的吧?”

    “嗯……魔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是被天地不容的存在,我只听人这样说过。”

    奚钩月轻笑:“不死不灭倒还谈不上,说不定有人比我更强,把我杀了也未可知。不过理论上来说,我还有成千上万年要应付,我已然如此了,也没什么可晋升的空间和人生目标了,我还,挺慌的,你明白吗?”

    卫语信缓缓点头:“好像,有点儿明白。”

    “所以说,我总得找些有意思的事儿做。毁灭世界那类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事儿就算了吧,还是和各式各样的人类打交道更简单。从我现在认识的人里来找呢,晁千神就是最好玩的了。

    “这个白痴只要沾了千琳的边儿,脑子就不会转,一条路走到黑,我很好奇他最后会怎么样……”

    卫语信知道她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跟在晁千神身边,便继续静静听着。

    “不过来了你这里之后,我觉得你更有意思,你们这个教派人更多,奇形怪状的事情也更多,好像,更合我胃口。”

389 腐化消融

    卫语信一阵苦笑,知道了对方到底是何等人物之后,他可一点儿都不想招惹奚钩月,只希望她继续回去缠着晁千神。

    可是,他还有个更加不妙的想法:“圣女,你不会想……接管安灵教吧?”

    “诶?”奚钩月嫌弃地摆摆手,“费心劳力,我才不要,做圣女多开心啊,大家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的,一副绵羊的表情。”

    “那……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以后要跟着你玩了,晚上去你那里睡。”

    卫语信吓得脸都白了,他可没有晁千神那种胆子,更没有晁千神那种手段,说起来,见识了奚钩月的真正实力之后,他对晁千神的恐惧程度也水涨船高。

    他的晁老师果然不一般啊,他可能根本就不该甩开他。跟着晁千神,说不定他离见证神明诞生还会更近一步。

    可是事到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卫语信苦着脸对奚钩月坦诚交代:“请千万别这样,我估计我会怕的睡不着,说不定还会尿裤子。”

    奚钩月瞥了他一眼:“至于吗,教主大人,你可是要干大事的人啊,神和魔是正反两面,魔都应付不了,你的人生理想该怎么实现?”

    “不一样吧……极恶和极善,还是有差别的……”

    “不不不,”奚钩月连连摇头,“谁告诉你神都是极善的?就你说的那个湿婆,善吗?只是了不起而已吧,用你的教义也解释的通啊。不然你找晁千神干什么,他像是个‘好人’吗?”

    卫语信又打了个冷战。

    确实,他好像想当然的把理想美化过头了,如果晁千神真的可以成神,那绝对是一大杀神,不可能是所谓的善神。

    “这……”

    “所以啊,你就提前习惯习惯吧!”

    “主要是,我……肾虚……”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奚钩月似乎很乐于和他扯皮。就这么岔开正事儿,卫语信悄悄松了口气。

    车子转眼开进小区,卫语信更加头大。

    他们俩就住在上下楼,连个“一别两宽”的借口都找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奚钩月一路跟着自己。

    “那个,圣女,还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点点儿东西吃?”

    “不饿,你先跟我去看看那个梁宽。”

    卫语信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我从梁宽那儿知道了情报,抛弃了晁千神,让她好奇了?】

    见他站着不动,奚钩月古怪地笑了:“喂,你知不知道,那个梁宽真名叫什么?”

    “嗯?这……不是他的真名吗?”

    “……晁千神说的果然没错啊,你的能力限制不小嘛。这个死鱼眼,怎么那么精……”奚钩月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卫语信干笑两声:“是啊,我的能力很鸡肋。”

    “好吧,那我告诉你,这个梁宽,真名叫刘浪。你知道,刘浪是谁吗?”

    “刘浪?难怪……”卫语信的讶异一闪而过,显然这和他知道的情报可以对得上号。

    他在追查晁千神的过程中,曾经从四大家族的人身上了解到“刘浪”其人。不过他原本只知道这家伙是晁千神卷入诸多事件导火索中的犯人,在他身上读出情报之后,才发现他的背景那么深。

    “圣女,那个齐升逸又是谁啊?”

    奚钩月道:“你不会再去摸他一下,自己读吗?”

    “我的能力可能会受时间限制,短时间内连续接触同一个人,读不到什么新消息。”

    “你连自己的能力都搞不清楚吗?”

    卫语信尴尬地挠挠头:“是……啊,我搞不清楚的事儿太多,反正不影响正常使用,也就无所谓了……”

    “你心还真大,那就麻烦了,我也想问问齐升逸的事儿呢……”奚钩月一脸为难,也不质疑他的说辞,“看来,只能让他自己说了。”

    不知为何,卫语信闻到一股大事不妙的味道。

    奚钩月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一进入刘浪所在的房间,地板上便徒然升起数道草本植物与霉菌的混合藤蔓,窗外的绿植和树木也纷纷向房内探头,打破窗扇,直接将刘浪牢牢固定在房间正中。

    刘浪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识和动作,可是一见奚钩月,他被藤蔓缠成粽子的身体瞬间就绷直了。

    “你,你要干什么!”

    他声音中的颤抖和恐惧混杂在一起,被植物疯狂生长的悉悉索索声掩盖得极为微弱。

    他的弱势一目了然,奚钩月却还想再压他一头,把他逼到极限,让他变成逆来顺受的傀儡。

    藤蔓顺着奚钩月的指引,从刘浪的衣领、裤管、袖口钻了进去,贴着他的皮肤缓慢爬动,霉菌滑腻的质感让他鸡皮疙瘩骤起,又痒又麻的惊惧之情让他抑制不住地疯狂颤抖。

    藤蔓向外膨胀,连带着霉菌的腐蚀和大力的拉扯,顷刻就把他剥了个精光。

    奚钩月恶趣味地将藤蔓散开,只系着他的四肢,把他**地固定在探入房中的树干上。

    恐惧、羞耻、无力感淹没了刘浪的理智,仅仅三分钟,他原本时刻准备抵抗一切、保护柳小柏的决心就被魔压倒性的实力腐化消融。

    卫语信目瞪口呆,还有些尴尬。

    身边的少女连条内裤都没给对方留,一脸嬉笑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直到这时才开口:“秋天到了,晚上有点儿冷诶……”

    卫语信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连忙把身上的运动服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头。

    “卫教主真是绅士啊,谢谢你哟。”

    这等羞辱之下,刘浪到了极点的恐惧全数化为愤怒,声音如同惨嚎:“杀了我啊!杀了我啊!王八蛋!魔很了不起是不是,杀了我啊!”

    “哎呀,被别人听到了,又会以为我们三个在做些什么吧……和晁神使传绯闻,就已经让我很困扰了……”奚钩月说着,勾勾手指,刘浪的嘴瞬间就被藤蔓封住。

    他拼了命地挣扎、扭动着身体,脸涨得通红,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奚钩月叹息一声,朝卫语信招招手:“我们走吧,卫教主,我这会儿突然有点儿饿了。”

390 各怀鬼胎

    一出门,卫语信就急切地问:“就那么放着他没关系吗?”

    奚钩月满不在乎地说:“先摧残他的意志,然后就什么都好说了嘛。”

    “这个我明白啦,但是动静这么大,其他教众肯定会询问,万一柳小柏过来看他,那就不太好了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做教主了吗?”

    卫语信被她噎得苦笑一声。

    【这锅甩得太干脆了吧,搞了半天,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给她收拾烂摊子?】

    卫语信再次为弃置晁千神的决定感到后悔。没了他的晁老师,他根本就搞不定奚钩月这颗定时炸弹。

    他没敢和奚钩月去吃饭,而是焦头烂额地去平息刚刚的事端,可算是暂时摆脱了她。

    让他欣慰的是,睡觉时,奚钩月并没有来找他,似乎她之前所说的一切只是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但是,他依旧提心吊胆,诸事烦心,彻夜未眠。

    其实他并不想把安灵教迁走。

    现在的五六百名教徒都是最近三个月汇聚过来的,真正向教派奉献身心的教徒有五分之一就不错了,愿意跟他离开卫城,离开自己生活的,恐怕更少更少。

    可是他居然从一开始就搞错了最最重要的一点,搞错了该培养的“神使”。

    而那个真正的目标远在岚城,受到诸多势力牵制,根本就不可能被他“抢走”。他只能带领教派向真正的神使靠拢,才有可能赶在“那一天”之前,完成一切。

    前半生的奋斗完全搞错了方向,巨大的冲击让他慌了手脚,忘了还可以先稳住晁千神,留下回环余地。

    在被奚钩月缠住的当下,他甚至感觉自己为之奋斗的一切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决策上的错误和晁千神的存在,功亏一篑。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对晁千神的处理太过冲动了。

    可是,以他对晁千神的了解,那个男人压根就不可能只凭他的口舌相信他的教义,也绝对不可能做出把他妹妹晁千琳卷入新争端的事来。在那个档口,他根本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而事情发展到现在,因为奚钩月的存在,他对晁千神已经从尊敬发展到了敬畏。

    这男人的不正常可以和魔媲美,并且受到魔的承认,卫语信想要在他面前全身而退,近乎痴人说梦。

    他只能让自己往好处想。

    无论他能从那个女人那里学得什么,至少他会知道自己的教义并非空穴来风。

    若是他和自己遭遇相同,他或许有机会抛下这个困扰他前半生的男人,或是哄骗他加入自己的事业,为那一天的到来做好准备。

    “那一天”,一个和卫语信总结的所有教义一样,一开始就存在于他头脑中的特殊日子,到底源自哪里也和所有一切一样没有结论。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特别的,除了常人没有的能力,还有这些常人不知的见识。他背负着“神”赐下的使命,必须把它们全部承担起来,绝对不能辜负“神”的美意。

    误导他的晁千神只是这艰辛使命中的一次挫折。

    天降大任,匹夫何德,他必须迈过这道坎儿,证明自己的一生,不是个笑话。

    奚钩月那边就逍邀自在多了。

    晚餐时间,她发现食堂大师傅本地点心做的极好。

    虽然尝不出味道来,但那种琥珀般的颜色和透明感,以及点心被牙齿切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让她极其着迷,导致她一时把所有筹谋都抛到了脑后。

    其实,看似毫无目的的她,也有着无法抛下的目标。

    她确实不是站在晁千神一边的,但她绝对是站在晁千琳一边的。

    如果她没猜错,晁千神带领的安灵教一定会在之后对齐升逸的讨伐战中登场,并作为奇兵占据一席之地。

    可是晁千神和她自己一样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搞出难以预料的大问题。

    梁宽就是刘浪这件事,她故意压到现在都没跟晁千神说,就是因为她确定晁千神一定会对与齐升逸相关的事上心,卫语信也可能对那个资源庞大的老头儿有兴趣,自己掌握着这张牌,就能制衡卫语信和晁千神两方的平衡。

    只是,她没想到,卫语信居然靠自己发现了这一点,率先打破了这种平衡。

    让晁千神居于劣势,很可能会引发极端后果。

    若是在安灵教壮大之前,这两个男人的交手搞出大动静,导致这方势力被先一步荡平,无法参与之后的一切,那晁千琳可以选择投靠的势力就更加有限了。

    卫语信把晁千神支开的方法很高明,她虽然不知道刘浪背后的秘密除了齐升逸的存在还包含什么,却能利用这张牌牵住这个滑头,给晁千神争取时间。

    不过,卫语信的表现证明刘浪的价值远超奚钩月的想象,她也难免对他们所知的内容在意起来。

    总而言之,现在她要做的,就只有把卫语信迁移教派的动作拖住,直到晁千神做好准备。

    回到空空荡荡的房间,独占那张大床,奚钩月莫名有些惦记晁千神的情况。

    【那个卫语信没安什么好心,死人脸应该占不到便宜,不过……万一他真的知道了些什么,这种事,关系重大,会不会……】奚钩月摸着自己仅余三寸的左臂,眉头颦起些许。

    【嘛,换个角度想,如果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还知道了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就说明这些烂七八糟的事儿全都是疯子们的妄想嘛……】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千琳的脸……老任的缺弦儿,姐姐的缺弦儿,白明的缺弦儿,蓝晶的缺弦儿……诶?怎么大家都是少了什么,只有千琳的东西,多了……?】

    【不对,还有我和晁千神!啊……完了,彻底,理不出头绪来了……】

    就算境界与之前不同,各项能力都大有成长,奚钩月也只是涉世未深便入魔境的十六岁少女,参透他人的想法尚且费力,参透天机就更加为难。

    不过对于“嫉妒”之外的事,情绪化的她根本就不钻牛角尖。

    想不出来索性就不去想,奚钩月跳下床,把打包回来的鸭尾酥和糖酥煎饼清洁一空。

391 三探刘浪

    接下来的两天里,奚钩月只去看过刘浪三次。

    头一次是在第二天一早,她从食堂端了早餐过去,叫上卫语信,把刘浪当成个纯粹的背景板,在他面前欢快地吃了顿早饭。

    刘浪混杂着杀意、恨意、怒意和求救的目光让卫语信坐立难安,奚钩月的恶意和刘浪的复杂情绪把气氛塞得密密实实,他连气都喘不上来,还要应对奚钩月信口而说的各种玩笑,只能每分每秒不停祈祷这顿饭快点儿结束。

    他很想问能不能把刘浪的嘴巴放开。

    可是奚钩月的意思他明白,必须要把刘浪的意志完全击溃,让对方逆来顺受,才能问出想要的东西。

    从他对刘浪意识的读取中,他知道刘浪对背后的老板齐升逸有种洗脑式的忠诚,对柳小柏也是死心塌地,若是想让这样的人完全崩溃,需要相当的时间。

    奚钩月的方法已经加速了这个进程,可他还是不希望拖到晁千神回来。

    因为安灵教的敏感程度,他一直都对随时搬家有所准备,只要一声令下,全教便可以直接开拔。

    可是刘浪就这么被困在了树上,他没法带走,还没法反驳奚钩月,实在是一大难事。

    吃完早饭后,奚钩月便直接走了。

    见奚钩月离开,刘浪拼命扭动着身子,希望得到卫语信的关注,可卫语信只是看了看他,踌躇了半天,还是没能开口说些什么。

    除了处理饭后垃圾,卫语信还要去安抚柳小柏,防止她突然见到这里极为邪典的画面。

    第二次去看刘浪,已经是那天晚上晚饭之后。

    奚钩月和卫语信捧着一大堆零食,坐在沙发上扯皮。

    奚钩月的荤段子一个连一个,俨然一副二人成为情人的样子,卫语信只能勉强挤出笑容来应对,时不时的尴尬还被调侃为“羞涩”。

    这时的刘浪已经被吊了一天一夜,藤蔓缠着的四肢严重充血,几乎没了知觉,肚子却还是会叫的。

    卫语信为了避免尴尬,故意不去看他,可是刘浪饥饿的自然反应阵阵传来,搅得他心神不宁。

    “卫教主,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教徒们往教会捐了家产之后,在外界眼中,那些人过得都很糟糕。”

    卫语信一怔,奚钩月是在告诉他,所谓邪教,害人之处不比她的所做所为好到哪里去。

    “安灵教的福利制度还是可以的,食堂的饭无偿供应,虔诚的教徒若是不追求物质享受,只在意精神的充实,其实活的很快乐。”

    “哦?这样啊……”奚钩月拉开一包妙脆角,看着刘浪,故意吃的“咔嚓咔嚓”的,“不过,你好像没有告诉过我,神使真正成为了神之后,教徒们都会怎么样?”

    “我说过呀,他们会跟随神使的脚步,去往新的世界。”

    “那这个世界的肉身呢?”

    “肉身也会去往新的世界……”

    卫语信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听起来,不就是那种意义上的邪教吗?

    而且,这样想来,奚钩月的所作所为便不值得他厌弃了。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牺牲一个个体,算不上什么。

    但他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晁千神的不择手段他便能看做一种便捷行事的“方法”,可奚钩月就让他觉得有违人道,迈不过心里那道坎儿。

    奚钩月轻笑两声,打断他的思考:“夜深了,我们,该回去做该做的事了?”

    卫语信无奈,他今天可没有甩掉她的机会了,只能硬着头皮跟她离开。

    不过奚钩月依旧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第三次来看刘浪,是在昨天晚上。

    又是吃过晚饭之后,又是捧着满怀的零食和点心,卫语信忍不住询问奚钩月要不要把刘浪的嘴放开之前,奚钩月居然先一步解开了那道藤蔓。

    刘浪严重脱水,被卫语信喂了几口可乐之后才找回说话的能力。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舌头被束缚太久了,刘浪口齿不清地说出这个困扰他两天的疑问。

    奚钩月是魔,从把他救出监牢,到这样对待他,为的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理解。卫语信则已经拿到了柳小柏的家产,就算是图自己的财,也不该用这种方法。

    晁千神不在,这两个从前素未谋面的家伙对自己施暴,他想不出理由。

    “你想跑路,还蛊惑其他教众,本圣女不高兴了,让你吃点儿苦头,顺便打发打发时间,不行吗?”

    奚钩月说的理直气壮,把刘浪噎得苦笑出来。

    “……圣女,我知道错了,请放我下来吧……”刘浪战略性地服了软。

    奚钩月却叉着腰哼了一声,做出标准地泼妇姿态:“骗鬼呢,你有机会还会带着柳小柏跑路的,说,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在安灵教待着?”

    刘浪感觉和她说话甚是无力,只能照实说:“我已经说过了,晁千神太阴险,你又是魔,我惹不起,想带小柏走,这很难理解吗?”

    “魔怎么了,你瞧不起魔吗?”

    “瞧不起我还会怕到想逃吗?”刘浪无奈地嘟囔着。

    “不对,你还有别的亏心事,不然怎么会怕我们?我们现在是代表神的教派,是善良的化身,好人是不会怕的。”

    刘浪欲哭无泪,好人会把别人扒光了吊两整天?

    卫语信也不明白奚钩月唱的是哪出,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刘浪只能说道:“圣女,如果教会需要钱,我还有些储蓄,可以都捐献出来,就当是买我们俩的命,放过我们可以吗?”

    “是吗,你的钱是哪儿来的?”

    “我在里世界有生意,买卖人体器官和科技产品,不是正路,所以赚的比较多。”

    “这样啊……倒是没说谎嘛,刘浪。”

    刘浪硬是打了个激灵。

    他以为奚钩月只知道他叫梁宽。

    因为里世界犯人的特殊性,监狱的名卡和监狱外的门扇上都只有编号。

    可是他忘了,奚钩月屠戮了整个监狱就为了找到符合柳小柏描述的他,知道他真名的狱警可没有冒着被杀的风险为他保密的义务。

    想到这个,刘浪瞬间确定奚钩月背后的那人是晁千神。

    他的神色冷峻下来,只觉得自己的性命恐怕再没了指望。

    他现在能做的,只剩下拯救柳小柏。

392 非侥而幸

    奚钩月看出了他的神色变化,笑嘻嘻地问:“你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刘浪淡淡地摇头,没有说话。

    “你没什么要说的,我们可就走啦,晚上还有好多好多事要做呢……”奚钩月说着,朝卫语信勾勾手指,便要离开。

    “等一下……”刘**住奚钩月,却又踌躇了一阵,“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直接告诉我……”

    奚钩月不耐烦地摆摆手:“我们什么都不要,就想把你挂腊肠玩,不行吗?”

    “奚钩月,你是什么人我不了解,晁千神是什么样,我还是知道的。这么折磨我真的只为了找乐子?”

    “不然呢?你倒是说说,还能是为了什么?”

    奚钩月到这时才真正暴露出自己的目的,可是卫语信不信刘浪会轻易上钩。

    果然,刘浪颦着眉想了许久:“你们,不会还在为四大家族做事吧?莫非,想知道齐升逸的布防?”

    “你在监狱里关傻了吧,和社会脱节得有点儿严重啊……”奚钩月一脸尖刻,“你既然知道晁千神一直在被通缉,怎么会不知道我入魔之后和家里闹掰了?”

    刘浪道:“我知道……只是,我是真的想不出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呵呵,”奚钩月耸耸肩,“那你就慢慢想吧,说不定你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逗得本圣女开心,我就提前放你下来了,现在,我要去忙了,回见!”

    奚钩月说罢,又朝卫语信勾了勾手指,与此同时,刘浪的嘴再次被封住。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卫语信急切地问:“圣女,他身体受得了吗?”

    “他是修者,有辟谷之术,这点儿小事儿,死不了。”

    “但不喝水……也行吗?”

    “你不是给他喝了吗?”

    卫语信终于决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圣女,你知道我和晁神使的情况,更了解晁神使的为人。他去找那个人已经过了两天了,估计随时都会回来,我想……”

    “想溜?”奚钩月打断他的话,一脸的不高兴,“怕什么,有我呢,他要是敢和本圣女耍,我就直接把他,咔嚓。”

    她咬牙切齿砍脖子的样子还有点儿可爱,卫语信为自己的想法毛骨悚然。

    他只能继续说道:“可是,为了下一步计划,我们也得快点儿往岚城赶,会跟我们走的教众随时都可以离开,不会跟我们走的,就算多做准备也不会有大变化,现在正好有个理由,其实发动教众效果还能好一些。

    “刘浪这边需要静置的时间,到底要多久不好预料,带在路上跟我们一起走,更保险一点儿,不行吗?”

    奚钩月掰着手指头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第一,要去岚城匆忙不得,你的教派如何我没你了解,但是岚城的情况如何我比你了解;第二,你发动教众的理由是什么?晁神使叛变?还是向新的神使靠拢?

    “第三,你躲不开晁千神的,他寻人的能力已经向你展示过了,只要他想找你,就有的是办法;第四,刘浪不能离开这里,路途之中变故太多,束缚着他,连个高速检查站都过不了。

    卫语信只能把自己的情况抖给奚钩月:“好吧,其实我之前在岚城搞法阵活动的时候,已经在那边留下了势力,无论是场地还是接应,都布置好了。第二点你说的没错,我要抹黑晁千神,让他在安灵教失去立足之地,借刘浪之前茶会的发言,让他彻底没有接手安灵教的可能。

    “第三我不打算躲开他,你是安灵教的圣女,你可以随时把他‘咔嚓’,前提是你真的是认真想要帮我。第四,有我的能力,任何检查都可以轻松通过,你大可放心。而且,我还有件压箱底的法器,随时可以把刘浪藏起来。”

    奚钩月沉声说道:“是不是我不让你走,你就总觉得我和晁千神有瓜葛,很不放心?”

    卫语信无奈地点点头:“对,我实话实说,你和他都不是我能应付的,身边有一个你,我就已经提心吊胆了,如果你们两个再次碰面,局面会失控到什么程度,我承担不起。”

    奚钩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卫语信,你真的很有意思。你能把晁千神从千琳身边搞走,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了,你现在还敢和我谈条件,真的是……了不起啊,了不起。”

    卫语信道:“我从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能吸引他和吸引你的都是事实和真相,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而已。”

    “你确定你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那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收回之前对晁千神的承诺,明知道他必定会炸毛?”

    “说实话?”

    “嗯,实话。”

    “脑子一热。当时我的心太乱了,没想清楚后果,对他说过那种话之后他绝对不可能再相信我,所以我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那晁千神和晁千琳有什么不同?”

    卫语信又沉默了。

    “你不是只说事实和真相吗?”

    卫语信冷静地回答:“我不敢说,会遭天谴。”

    奚钩月明白了什么,也沉下脸来问:“刘浪让你知道了这些,说明你之前的情报漏洞很多,那你就该知道,还有晁千神和晁千琳都是真正的神使的可能。”

    卫语信的眼睛往她脚边瞥去:“……我没否认他们两个的身份,但是我只能做到培养一人,当然要选择可能性更高的一个。你觉得晁千神会让他妹妹参与到安灵教来吗?我除了甩掉他,还能怎么做?”

    “你愿意相信我吗?”

    卫语信苦笑:“圣女,我没法相信一个比我能力强的人,你随时想违约、想坑我,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但是,我除了假装相信你,听你的话,还有其他办法吗?”

    “好,那你就假装相信我吧。”奚钩月淡淡地说,“不过你也得知道,我没有骗你的理由,和你不能相信我是同一个原因。”

    “……是,你想做什么,只需要动动手指头,所以对我没必要说假话。”

    奚钩月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说出了她的最终决定:“我们等晁千神回来,还是把安灵教交给他,并且,让他以为,那是他自己得到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903/ 第一时间欣赏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作者:逗娘所写的《祟祟平安》为转载作品,祟祟平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祟祟平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祟祟平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祟祟平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祟祟平安介绍:
【永不断更】刚从破庙来到城市,妹妹就卷入了正、邪、妖、魔各组织无尽的纷争,晁千神不禁疑惑:美貌到底是馈赠还是负累?窥探天机,五弊三缺,阴阳运转着看似合理的规则,这真的,公平吗?捡来的瘟神、不着调的天师、心魔少女、科学狂人……这群作祟的“妖魔鬼怪”还要让世界陷入怎样的深渊?去他娘的世界和平!晁千神费尽心力,只想打破妹妹身上作祟的“美貌”!特注:本书基本不包含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望坚持三观,正确看待。一切宗教相关内容纯属娱乐,如有冒犯,呵呵呵呵。祟祟平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祟祟平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祟祟平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