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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逗娘     祟祟平安txt下载     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8 修为消散

    道家的禁术有因为历史原因约定俗成的,有因为时代进步被逐渐淘汰的,也有因为威力过大被明令禁止的。

    这个没有名字的控水**就是威力过大难以操控的其中之一。

    世钟掌握了这个法术纯属机缘巧合,毕竟不是谁都能懂得六个门派的特定符文,也不是谁都能参与到公家的考古挖掘,刚好在发掘活动中翻阅古书,并在强制性上缴之前记住这么一篇奇怪的咒语。

    因为他从来没试过功率全开地使用这个法术,他仅仅知道它的威力足够对付漫天遍野的大水和血雨,足够在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面前出风头,却不知道用出这个法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此高昂。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抽走的是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几年的修为,不是一时调息就能恢复的法力。

    可是箭已发出,无法回头,而且他此时若不出手,众人说不定真的要死在这里。

    世钟根本就没时间后悔,只能继续操控着神识中的各路水源。

    放开蓝晶、放开晁千琳、放开夭夭、放开任道是,放开滚滚来去的运河,束缚起狰,收起空中漫天的血雨和弱水云朵。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天空中所有的血雨和云朵都向着世钟悬起的铛子前方聚拢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色球体。这球体保持着水的状态,表面波动不止,内里流转不停。

    世钟又朝着天空中的青雨捏了个手诀,做了个牵引的手势。

    青雨瞪大了眼睛,连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中的水便被抽了出来,受世钟的指引全数溶进了水球。

    她的身体在转瞬之间干瘪、崩裂,风化成沙,消散在夜空之中。

    世钟不敢放松,又在众人身体中搜寻一番,把入肉入血的青雨血毒抽了出来,溶进大水球中。

    他抽出一张雷符,拼着法力已经不济的经脉极限,放出一道天雷,把整个水球蒸发殆尽。

    收了这个法术,他的修为便会从元婴期倒退到结丹之前,世钟恼得不行,却毫无办法。

    他呆呆站着,一时不知所措。

    趁着这会儿,任道是和夭夭赶紧把狰用术法锁了。

    晁千琳和蓝晶则扛着白明走到他身边。

    “十六叔?你没事吧?”晁千琳看他样子相当不对,想是这个法术威力太大,他的身子撑不住了。

    世钟淡漠地摇了摇头。

    饶是十个晁千琳站在面前,在这种祸及人生的大事面前,也不可能让他提起精神。

    晁千琳道:“这会儿真是多亏你了,你快休息一下吧,后面还有我们,别担心。”

    看见她的笑脸,世钟突然鼻子一酸。

    自己做出的成果有人看见,他有点儿开心,可自己的付出和损失没人知晓,他又有点儿委屈。

    不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是世钟的信条,看着所有人满头满身的血痕,世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没事,太累了。”

    夭夭几步跳了过来,猛拍了一下世钟的肩膀:“世钟,可以啊,刚才那招我都没见过,厉害厉害!”

    能被她夸奖还是很值得骄傲的,世钟的心情又好了一些,看了看那边已经被完全制服的狰,咬咬牙,收了法术。

    他身上陡然消退的法力在场的人都有感觉,夭夭的脸色突然就变成了惊诧和尴尬交织的样子。

    她和晁千琳都意识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对付出修为的世钟有多么轻飘飘,气氛不免凝重了起来。

    这时,任道是忽然大叫一声打破了尴尬。

    “喂,这是什么,十六叔,你认识吗?”

    听到他招呼,一行人都聚了过去。

    任道是指着狰弯角里侧贴着的一张黄符,不知该揭不该揭。

    夭夭探身瞧了一眼,想也不想地扯了下来,递给世钟。

    “诶!”任道是根本来不及阻止,身畔的巨兽就周身一颤,庞大的灵力瞬间笼罩了整座桥面。

    被定在原地的狰似乎突然就清醒了过来,连反应时间都没给众人留下,身上缠着的道道符咒和灵力锁链便被一震而断,一声爆吼将石桥震得左右摇摆,仿佛立刻就要塌落。

    蓝晶赶紧扛起白明,跟着晁千琳和任道是往桥对岸冲。

    夭夭只瞧了狰一眼,便果断放弃了战斗,选择了和大家一起先过桥再说。

    也不知这道符到底是什么,身上没了符咒的狰灵力瞬间暴涨,比之前强了不止一倍,完全变成了一种他们没见过的生物。

    【难道这才是它真正的实力?】

    晁千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狰扭动着身体放松筋骨,似乎立刻就要追上来。

    任道是忍不住抱怨道:“小祖宗,怎么什么都敢动啊!”

    夭夭不满地说:“就是不知道才要揭下来看看啊!”

    “现在怎么办?”任道是都快哭出来了。

    所有人身上都满是之前血雨留下的伤痕,世钟战力全失,任道是断了条手臂,不能用右手使剑,战力也打了折扣,蓝晶一开始就只能算个辅助法师,经过河岸的爆炸和之前的血雨,现在能扛着白明就是极限了,晁千琳更是需要时间真正的“回血”,整个人摇摇欲倒。

    这种所有人都需要恢复的关头,真亏得夭夭鲁莽行事之后还毫无愧疚,像个没事人一样镇定自若。

    对于她的强大之处,到现在众人只体会到了一点脸皮。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来到了桥对岸,折腾了这么就才终于迈到镇子的另外一侧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夭夭一迈过桥就站住脚不再往前冲,转身面对这狰松起筋骨来。

    “你们先躲起来吧,终于没了讨厌的雨,我要动真格的,要不然,你们还真当本大爷是病猫了!”

    听她的意思,她似乎之前一直没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可是这些人都有些被接连的麻烦搞怕了,当真不敢就这么扔下她。

    而且,夭夭才是这次事件的委托人,就算他们顺顺利利去到别墅找出桃之,她在这里和狰缠斗出点儿事,保不齐桃之还要回过头委托大家来救她。

    只这一时踌躇,桥上的狰便已经调整好状态,朝着夭夭稳稳走来。

    敲打石块一样奇怪又清脆的声音从狰的吼间传出,这头凶兽突然开口说道:

    “晁千琳,谢谢你的好情人吧。”

319 空间关窍

    这话在这种场合实在突兀,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晁千琳倒是立刻明白了狰所指是谁。

    “你和奚钩月聊过了?”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比上一句更大。

    夭夭侧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蓝晶,看了看意识全无的白明,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世钟,最后看了看吓到吃手的任道是,也忍不住把手放到了嘴里。

    她突然感觉自己之前的津城港大战白参与了,这种决定性的矛盾关系她居然完全没看出来。

    现在的情景对她这个无心糙人简直是浪费,要是桃之在场,这个惊天大八卦够他兴奋一整天。

    猫科动物的表情总是不太好懂,调笑这种复杂的神色理论上根本就不该在狰的脸上出现,可偏偏所有人都把这看得清清楚楚,让晁千琳脸色无论如何也好不起来。

    和奚钩月的关系晁千琳已经想过多次了,不过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人并不多。

    她早就料到因为奚钩月是个女性,绝大部分人听到她二人的关系,给出的反馈一定是这种暧昧的调笑,以及对那种香艳绮丽难以回避的生理性想象。

    但作为当事人,她清楚的知道她遭遇的事就是性侵害,对方的性别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而且,她丝毫都没因为对方是个女性而感到庆幸。

    由于她这副容貌,从幼年时期,她就反复被晁昭和晁千神树立和强调面对这种事该有的态度和应对方法,这也是她在津城大阵理性至极地回绝奚钩月自以为是的道歉的原因。

    受到这种伤害之后,最体面的处理方法就是尊重自己,坦然面对,并且拒绝对方进一步的伤害,拒绝他人无关痛痒、缺乏共情的评论。

    任何情况下,晁千琳都保有不讲明真相的权利,但也不会因为羞耻拒绝讲明真相。

    现在,明显是一个需要向狰澄清利害的时候:“我和她并非情人,只是施害者和受害者的关系。如果你们两个的交涉中涉及我,希望你可以让我知道具体内容。”

    狰不以为意,扭身舔了舔自己的伤口:“我当然要讲清,不然,被你们误以为我是个好相与的,以后就没有狩猎的乐趣了不是吗?”

    晁千琳真不知道它刚刚还被青眼帮的一群杂碎控制了行动,现在怎么还有脸这样高高在上的说话。

    不过它已经展现了自己强大的实力,考虑到现下状况,实在没必要做这种挑衅的发言。

    原来,奚钩月入魔当日,晁千琳把她封入狰所在的空间之后,他们就不出意料地相遇了。

    彼时的狰早就已经挣脱了字法咒的束缚,在异空间中静静思考如何从其中逃脱。

    它从晁千琳和营救小队身上受到了启发,对空间法术的性质和使用方法有了些想法。

    如晁千神所说,这个异空间和外面的世界是按四维空间的构成方式存在着的。

    简单来说,这个空间和外界是嵌套在一起,却不会影响彼此的关系。

    如果把这个空间比喻在整个世界的里层,外面的世界便是相对于这个空间的表层,想要从里层去到表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开一个切口,通过这个切口。

    但事实上这种四维结构是没有真正的表里之分的,所谓的表里两侧就像是一张对折纸张的两半,只不过是以背对背或其他方式链接在一起,却构成了表里。

    也就是说这个切口只能算是街区中一条从这条街到那条街的近路。

    想要找到这条近路,当然要熟悉整个街区的地图,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知道自己将往何处,找到这之间的连线。

    所以要穿越空间,首先要对整个空间的灵子构成绝对的熟悉,也就是要拥有准确的空间感知能力。

    空间感知能力是很玄妙的事,晁千琳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凭空在脑海中想象到另一个位置的存在。

    不过,加上被关进空间那次,狰一共见证了六次空间的开合,已经对这种感知小有眉目。

    其次,便是趟过这条近路的能力了。

    让自己穿过街区,必然需要足够的体能,也就是能量。

    足够把空间挤破的能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就像玻璃切割器的原理一样,只要足够锋利和尖锐,只瞄准着想去往的位置中那个具体的灵子位置,哪怕是只有一个灵子,也可以把两个空间穿透。

    不过没人能做到那般准确,对灵子的需求大一些也就正常了。

    只要有了一个开口,本身就拥有法力的生命体就可以把自己作为能量本身在开口之间运动,对空间的穿越和对一面墙壁的穿越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最后的难题就只有这些能量的来源了。

    这个空间本身确实是没有灵气存在的,这显然是制造空间的那人为了把狰困住而布下的迷局。

    空间中的景物可以随狰意念而起相应变化,是因为狰在其中受困数千年,和小空间产生了融合,就像是亿万年前的上古神灵可以凭意念改变天候一样。

    但上次空间被打开后,晁千神、任道是和宁峙来到了里侧给一切带来了转机。

    从前被投进空间的人对狰几乎全无抗衡之力,所以狰到这次才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外界来到这里的几人都无法运用里侧空间的能量,只能依靠自己的法力和带入的物品发动法术,一直受困此处的狰却终于可以运用空间中的灵力。

    狰由此明白了其中原理。

    自然情况下,空间的里侧和外侧之间没有任何相互的作用力,双方都是稳定的静止状态。处于一侧的狰虽然在里侧可以自由行动,可里侧整体的能量总和没有变化。

    两侧空间的能量不是固定的,却是可以交互流通的,只是整个世界的能量是一定的,不同空间的能量之间只能相互流动,不能凭空产生。

    那几人的到来就造成了里侧空间的能量增加,外侧空间的能量减少,他们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自然没法调动外界的灵气来补充法力。

    而争斗之中,那几人释放出的能量把等量的原有能量挤压得流动起来,已经与空间适应的狰便可以使用。

    知道了这些,狰做好了准备。

    在下一次空间裂口被打开的时候,它要杀了闯入之人,借那人带入的能量把自己推上那条通往外界的近路。

320 口头契约

    奚钩月进入空间时,狰目睹了这个法术发生的整个过程,头脑中对空间感知的朦胧理解在那个瞬间忽然建立了完整的体系。

    它的寿数确实到了,在这个空间中无所事事哲思几千年,外界流过的时光更是长得难以想象,哪怕是从概率上来看,也该轮到它成为那个得到了神性,理解了空间的生物。

    那一环解开之后,狰彻底懂得了如何从这个空间离开。

    只是,进来这里的人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已经想通一切的狰再也不像之前那般充满怨恨和暴躁,而是理性地思考起来。

    与其和刚刚入魔,状态全胜,还对离开这里有着迫切需求的奚钩月敌对,还不如暂结同盟,一同离开。

    从打开瞬间的空间裂口中,狰感受到了晁千琳的气息,达成合作关系的沟通媒介就这样出现。

    此时的奚钩月情绪极其不稳定。

    虽然她尚未理解自己对晁千琳的自戕有多么恐惧,身体却真实地经历着一切,亟需发泄的情绪无处释放,整个人的阴郁几乎化为实体向外发散。

    一派山林的景观多少让她找到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思考该怎样离开。

    她并不知道已经入魔的自己离神性已远,绝对不可能使用空间法术,立刻要操纵此处的植被试探这个空间的虚实。

    可惜空间中的无序灵力少的可怜,她几乎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凭空大吼起来。

    魔的吼叫比起狰也不差多少,周遭的震荡退去之后,一直趴在山石上看着她的狰以友善的姿态向她询问:“你为何事挂怀,气息如此混乱?”

    狰几乎和整个空间同化了,饶是奚钩月之前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这时被吓了一跳:“你是谁?”

    狰打了个哈欠,故作不经意地绕开了她的问题:“刚到这里自然是安不下心来,和我一样被困上几千年,也就习惯了。”

    “几千年?我等不了几千年!”奚钩月对事态做出了恶狠狠地评论。

    “你似乎已经不受寿数所限,外界的牵挂都不过百年,当他过去了便是,你我做个伴儿悠哉过活不是挺好吗?”

    狰有意正话反说,激得奚钩月的情绪再次大幅波动。

    奚钩月气极反笑:“失了自由还谈什么悠哉,奴性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狰也跟着笑了起来:“人间何处有自由?看看你自己,被爱恨情仇困着,还不如全都隔开的好。”

    “一只野兽,懂得什么?”

    狰像故意证明自己“懂得”一般平静地说道:“把你关进来的那女人,很特别。”

    这句话引得奚钩月周身一颤。

    狰见效果不错,自得之意很难掩饰,心声自然而然地流露:“我思考千年才终于想通空间之法,在她处却自然而然,对潜心问道之人,她辈,世上只求无多。”

    极端情绪化的人对他人的情绪也极为敏感,奚钩月捕捉到狰知道如何离开这个讯息之外,还察觉了它对晁千琳的敌意。

    只能说狰被困了太久,对人类的了解太浅,情商和话术都不甚高,这句话瞬间让它陷入了被动。

    “既然你知道怎么离开,却始终不走,只怕是靠你自己做不到吧?”

    被拆穿了真相,狰也不介意,毕竟它总是要提出和奚钩月合作的,便点点头。

    奚钩月道:“答应我一件事,我会帮你,毕竟我也想离开。”

    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主动提出这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你绝对不能伤害她。”

    狰突然嗤笑出声:“她把你关在这里,难道不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奚钩月直直地注视着它:“她是我的,只有我才能对她动手。”

    狰摇摇头:“我没法让自己违心而动。”

    “莫非你们之间也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我只是被困得烦了,哪怕一丝一毫的束缚都不愿再受。”

    奚钩月笑道:“这个小条件中的不自由比在这小空间中的不自由还大?”

    狰一愣。奚钩月说的自然不错,可是它就这么被说服,自尊心上说不过去。

    奚钩月实在是急着离开,却不知道狰其实也在机会面前一刻都不愿等待,过早地退了一步:“如果在这个小小的不自由上加个时限呢?”

    “多久?”

    “第一次。”

    狰大笑起来:“你让出这大片疆土,却不知我和她有什么恩怨,怎么确定我们到底会不会再相遇,我会遇见她几次,以及我会不会遵守约定?”

    奚钩月瞥了狰一眼,淡淡地说:“我因爱入魔,对她危险的直觉不会有失,也不容许有失。

    “如果魔真的是值得被上天诅咒的存在,那和我缔结的契约即便是口头承诺都不该被背弃。”

    狰对魔的概念相当模糊。它被关进这里的时间太早了,从没接触过这些后天修者逐渐衍生出的产物。

    它只能感受到奚钩月的状态与它曾经见过的所有人类修者都大有不同,而且拥有和它平等对话、提出条件的实力。

    “好吧。”狰无心多想,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它本来也没打算刻意去找那几个小鬼,不过碰巧遇到他们的话,它一定会把他们就地碾死。

    它的执念就只有和帝江一战,以及把关它在这儿的人碎尸万段,会对晁千琳等人记仇也只是因为它这上千年实在是没事可做而已。

    狰没有讲明空间法术的原理,只是告诉了奚钩月如何把自己的法力借它使用,二人极为顺利地离开了那个异空间。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狰一时间把一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然外面的世界与它记忆中灵力充沛的上古时代相差甚远,但毕竟比那一方小空间要广阔和丰沛成千上万倍。

    它抛却了那不知何处的帝江和不知何处的仇人,在望不到边界的世界撒起欢儿来。

    可是狰对空间的感知并不精准,二人没有成功定位到奚钩月来时的岚城高中,而是偏离到了岚城北方二百公里开外的蒙古草原上。

    奚钩月一确认位置就立刻向岚城赶去,就此和狰分别。

    而倒霉的狰还没来得及吃几个人打打牙祭,就遇到了正在集会的青眼帮。

321 交换条件

    当时,青眼帮刚接到了捕获桃之后的第二个任务,刺杀夭夭。

    他们为了保持着受里世界承认的地位,虽然是作为亦正亦邪的存在,却对涉及正道的活儿很是挑剔。所以接到第一个任务时,他们就已经开过一次大会了。

    这个二人组作为同袍会的大前辈,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值得掂量掂量。

    不过对方提供了桃之独自外出的行踪,还提供了的完备的善后支持,再加上之前桃灼堂谋反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青眼帮在巨额赏金面前很痛快地折了腰。

    反正只是抓捕,对方要拿桃之做什么,求财之徒怎么会管呢?

    但这第二个任务就让人有些头痛了。

    夭夭的大名几乎了解些同袍会历史的里世界修者都听说过,这个以武为名的大妖可不像那棵灵芝草,背后似乎还有整个中国最大的猫族。

    先不说招不招惹得起,他们这群被开革后聚拢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到底是不是她的对手才是青眼帮最在意的事。

    可是,这个任务的赏金是前一个任务的三倍,实在是高得有些过头了,任意一个没有派别的正道想不动心恐怕都难。

    为了商讨到底接不接单,整个北方地区的青眼帮众都聚集到了草原上的据点开会。

    人刚聚齐,会前毫无紧张感吃着全羊喝着酒权当踏春的众人就被从天而降的两股巨大灵力吓了一跳。

    经过一番观察和打探,一个明显是魔的灵力体朝南方走了,只剩下了一大团妖气。

    探子回报对方是一只猫科野兽之后,弱水组当即请缨要把这家伙收了。

    于是一番围攻之下,还没彻底缓过神、蹦够的狰就被又一个它从未听过的全新法术制服了。

    在狰的独角上贴了定位用的兽行符,彻底把它收归己有后,青眼帮快快乐乐地继续把酒言欢。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只独角是狰控灵能力的关键,被符纸镇住之后,狰的能力大打折扣。

    有了这只也能叫得上名号的上古大妖,青眼帮最为精锐的弱水组制服一只猫妖似乎也就不值得再议了。

    转眼就有九位数入账,这伙人兴奋得开了三天的大联欢。

    大致讲明了前因后果,狰站起身,又朝晁千琳靠近了几步:“知道了吗,你现在的命是人家给的。”

    晁千琳感受着狰喷在她脸上的鼻息,突然轻笑了一声:“那我该谢谢她思虑周到,还是该谢谢你高抬贵手,遵守承诺?”

    “你这女人,不识好歹也该有个限度吧?”

    “青眼帮是不是有人看霸道总裁?”

    狰根本没听懂晁千琳在吐槽什么,却想起了自己因为和时代脱节太多,连栽了几个大跟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爪扑向晁千琳。

    晁千琳把手中的血刃一抬,承住狰的利爪:“我不承情是我的事,你不守诺是你的事,前辈自重。”

    “占了便宜嘴上还不饶人,下次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撕烂你这张嘴!”

    “原来青眼帮还看宫斗剧。”

    晁千琳这接二连三的挑衅让她身后的任道是几人冷汗直流她到底是有多不怕死啊,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连这几个同伙都快忍不住动手打人了。

    狰被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爪子又往下按了一按,末了,还是又收了回去。

    谁知它刚要离开,晁千琳又叫住它:“你想不想知道帝江在哪儿?”

    狰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一时无谓的尊严和千年坚守的执念相比实在轻如鸿毛。

    看它定在那里不动了,晁千琳立刻回头,朝夭夭挤了挤眼睛。

    帝江在哪儿她哪里会知道,可是这里有夭夭在,就不那么难说了。

    夭夭慌张地摇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啊。

    晁千琳皱起眉头,又狠狠挤了挤眼睛。

    那三个男人早就心领神会了,任道是赶紧用他心通传话给夭夭:【不知道就编一个,现在立刻马上编,编的像一点啊!】

    狰似乎思考了半晌,还是回过身来:“你又要搞什么把戏?”

    晁千琳眼都没眨,依旧镇定自若:“我们在想,告诉你这么重要的情报,你该用什么来交换。”

    狰都被气笑了:“你还敢讲条件?”

    “没有东西是免费的吧,何况我们现在深陷险境,人人带伤,不抓棵救命稻草,难道要坐着等死吗?”

    “呃……”狰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就又被晁千琳抢白两句。

    “你在这天翻地覆大变样的华夏大陆上找个上万年前活跃,现在几乎销声匿迹的妖怪,怎一个难字了得。

    “但是,只要你肯把我们送到别墅前面就能得到帝江的情报,用这件对你来说容易得要命的小事交换到它的所在,亏的明显是我们吧?”

    狰眯起眼睛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只是单纯的挑衅也就罢了,它还是愿意维护个老前辈信守诺言的名声,可是如果拿它最在意的事骗它,它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晁千琳笑道:“我确实是不知道,不过,夭夭知道。”

    狰上下扫了夭夭一眼。

    它受控时的记忆并没有消失,知道这是只年纪也不小的猫妖,心中已经信了七分。

    晁千琳笑吟吟地说道:“你下次见我便要杀我,但你若是对上帝江,八成就不能活着回来了。我是真心期盼着你早日身亡呢。”

    狰被她气得快吐出血来,却没法反驳她的逻辑,沉重地喘了半天,才恶狠狠地说:“你真该感谢我被关了这么多年,脾气好了不少。”

    “我会的。”晁千琳淡淡地说着,忽然就被狰一口叼住肩膀,甩到了背上。

    它的力道控制的很好,没有伤到晁千琳的皮肉,可是饶是之前被蓝晶护着,她那条轻薄的吊带连衣裙也在之前的血雨中被侵蚀得千疮百孔,被这么一扯肩带直接断了。

    晁千琳赶紧掩着胸口,还没坐稳,头上噼里啪啦又砸下了四个人来。

    任道是把晁千琳扑了个满怀,蓝晶、白明和世钟的重量压在他俩身上,一时还挣不开了。

    夭夭没等狰粗暴地把她往背上扔,收了伞,一跃化作那只小小的黑猫,蹲坐在了狰的独角上。

    一行人东倒西歪地被狰载着朝于启志的别墅奔去。

322 鸦鸣雨霁

    狰的速度自是飞快,它踏着小镇低矮的楼房跑着,失重感和周围的疾风根本就不给它背上的众人调整姿势的余地。

    夭夭倒是惬意得很,她高高在上地俯瞰着积水缓慢褪去的整个小镇。

    因为天顶的阴云散去,淡蓝的月光投在宁静的街道上,在波光上闪动得有些晃眼,争斗平息后的这一刻倒显得恬静安稳。

    “你真的知道帝江在哪儿吗?”狰突然又问了一遍。

    夭夭已经明白了晁千琳的意思,说个谎话对她来说不是困难,况且她也不是毫不知晓,便自信地说道:“当然了,它太有名了,不知道都不行啊。”

    “可她刚才说他很久没有活动了。”

    夭夭道:“这倒是,但我前不久刚见过杌。

    “就在桃灼堂、四大家族和奚钩月混战那天,那个傻佬来搅了一趟混水,虽然我没和他交手,不过他应该是杜秋风从仙岛骗来的。

    “既然杜秋风能找到四凶,那我知道的位置应该也没错。”

    她说的这一大串名字里,狰只认识奚钩月和杌,既然其中有它能确认的真实人物,奚钩月当天提到过的行程还和这有所对应,那就应该是可信的。

    狰放下心来。

    它担心的倒不是找不到帝江,而是被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骗得团团转,丢了大妖的面子。

    “那你知道的位置是哪儿?”

    “鸦鸣州你知道吗?”

    “这不是上古部州吧?”

    夭夭没回答,而是想了半天,才认真地说:“鸦鸣州是后开发的部州,在原来的祖州区域,可是还稍微有点儿距离。

    “哎,要不你在这附近等等我吧,正好我找到桃之之后也要到杜秋风的老家闹一番,出口气。这几百年里各个大洲都建的很完善了,你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不知道上岛方法,自己一个人很难过去的。”

    夭夭也不算骗它,她确实曾经听说帝江人在鸦鸣州,可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帝江实在没理由过了这么久还呆在那里。

    她要去端杜秋风的老窝确实也是实情,邀狰同行则是期待着凭交际花桃之的手腕,和这个傻乎乎又能打的妖怪交个朋友。

    狰这种几千年没在人间出现的珍惜物种此刻处于落难状态,趁机拉拢一下总是没坏处的。

    狰对她的提议认真考虑了起来。

    夭夭也算是它的同类,虽然她和晁千琳在一起,但她们的关系似乎也算不上朋友,它对夭夭并不排斥。而且,它确实需要有人帮它引路。

    “也罢,反正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找起。不过你既然应下帮我,就不能中途逃掉,骗我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夭夭欢快地笑了起来:“说的好像我很怕你一样。放心吧,我夭夭的大名里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点儿承诺都做不到我就不用混了。”

    狰问道:“里世界是指什么?”

    夭夭伸出爪子摸了摸这只巨型大猫的额毛,惹出狰不满的甩头和鼻息:“之后同行的时候我再一点点告诉你吧,你不知道的事估计一个礼拜都讲不完。

    “哎,真羡慕你们这些从上古时期就开始修炼的大怪物,要不是我只赶了个尾巴,可能早就飞升了。”

    虽然夭夭对外宣称自己是上古大妖,里世界也公认她上古大妖的身份,但事实上夭夭才几千岁,根本就称不上动辄上万岁的上古大妖。

    只不过她一直和桃之一起行动,性格争强好胜,不愿意矮那个自恋的家伙一头,便故意把自己包装得和桃之地位同等。

    狰又发出一声鼻哼,似乎是笑了:“你明明是后辈,却对前辈毫无尊重,这点就值得再修炼个几千年。”

    夭夭发出个冗长的“嘁”声,懒得反驳这句挑不出毛病的话。

    他们二人的对话晁千琳一直默默听着。

    对这样的发展她还算满意,至少夭夭会再看着狰一段时间,不必担心这家伙过些日子再折返回来报复了。

    她刚刚有意挑衅狰,既是为了争个和处于绝对压制地位的狰平等对话的机会,也是看准了狰的脾气虽然高傲,却因为对现代不了解而小心翼翼的心态。

    她越是娇纵无理,对方越是心里打鼓,惧怕他们可能藏有的底牌。

    也不知是有狰护航无人来犯,还是镇子这半侧本来就没什么伏兵,这一路平静得很。

    晁千琳对前景依旧堪忧。

    她本来真的以为夭夭至少有和狰对等的实力,可是在夭夭之前就表现不佳的情况下新增了和狰的对比,这种对战力的错估实在致命。

    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众人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世钟现在剩下几成功力?任道是还有没有一战之力?蓝晶能不能护住白明?她自己又还能维系多久?

    镇上的状况就已经够糟糕了,这个本部绝对不可能是个好进的地方。

    把众人放在别墅门口后,狰对夭夭说了一句:“我在东海口等你。”

    “你知道在哪里吗?”

    “知道。”狰说着,把独角往前一顶,整个身子居然就凭空钻进了什么似的,消失了。

    晁千琳似是品评地说了一句:“它会空间法术,不然也没法从异空间出来了。”

    “诶,顿悟得好快哦,真是厉害。”任道是也跟着感叹了一句。

    “你的手刚刚是不是不老实了?”

    任道是惨兮兮地指着自己的右臂:“冤枉啊,我现在根本都控制不了它!”

    “还敢狡辩?你又不是两只手都断了!”晁千琳扯着胸口的裙子,踢了他一脚。

    蓝晶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给晁千琳套上,遮住她走光边缘的身体。

    晁千琳看了一身狼狈的他一眼,难堪地说了句“谢谢”。

    危机关头的爱总不会有假,拼了命护住她的情还是要领的,虽然这还是改变不了她放弃了那个承诺和契约的决定。

    这些可有可无的对白没能让众人从将要面临敌人的紧张感解脱出来,假作的轻松被突然降临的一阵沉默拆穿。

    最后,还是夭夭最先沉不住气,一脚踢开了别墅的大门。

323 我叫伊莲

    “哪个王八蛋把桃之绑走了,快给本大爷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把这房子轰成渣渣!”

    夭夭在吼声中融入了灵力,这一声叫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

    空荡荡的别墅大厅一个人都没有,周遭也没有任何能感应到的灵力,情况有些诡异。

    蓝晶突然把白明交到任道是背上,走到晁千琳身边低声说:“你们往前走吧,这里有熟人。”

    晁千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恳诚,把手机递给她:“偶尔能收到信号,不过桃之的位置好像一直都没变。”

    晁千琳接过手机,缩小了屏幕上的画面,大概了解了别墅的结构,赶紧招呼夭夭:“我们往前走吧,这里有地图。”

    夭夭应了一声,大踏步地向晁千琳指着的方向走去。

    蓝晶则站在大堂,没有跟他们一起前进。

    在众人一齐消失在走廊之后,大堂一侧的小门中一前一后走出了两个人。

    “蓝晶,我说过下次再见你就要把你净化掉吧?”为首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他是个四十多岁的神父,长及鞋面的黑色长袍干净利落,手里握着一本圣经,一头棕发和大胡子盖住略显苍老的脸,表情冷漠,盯着蓝晶的蓝眼睛更是冷得快要结出冰来。

    他背后跟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神父,见到前辈这种态度,自己居然先慌乱起来,黑色的卷发跟身体一起颤抖着,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沃霍尔神父,我们……”

    威廉沃霍尔回头瞪了那个不争气的后辈基登布朗一眼,让他不要说话。

    这二人都是外国人,中文说得却都不错,只是免不了带着常见的外国腔调。

    蓝晶打了个哈欠,懒散地说道:“好久不见啊,神父,这位是?”

    “你还是那副样子,”威廉沃霍尔轻蔑地扫过蓝晶**的上身,“既然没有悔过的意思,我就不必客气了。”

    威廉沃霍尔不想再和他废话,从颈间拿出十字架,却立刻就被蓝晶的话打断:

    “神父,我们上次见面是五六年前吧,到底发生过什么我都忘的差不多了,要不然,你讲给我听听?”

    威廉沃霍尔突然就飙出句俄文来,意思是:“你干得荒唐事还需要我来提醒?”

    蓝晶也随口用俄语答道:“抱歉,我向来没什么正事可做,生活中好像没什么是不荒唐的,根本想不起是哪一件。说起来,伊莲娜还好吗?”

    听他这话,威廉沃霍尔的大胡子都快被粗重的鼻息吹飞了,捏着十字架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嘴里快速地嘟囔着什么。

    “神父,我又不是魔鬼,身体里还有一半人类的血,驱魔、驱妖、驱吸血鬼那套,对我没什么用吧?”

    蓝晶惫懒地说着,慢悠悠地朝那二人走了过去。

    威廉沃霍尔没有理会他,依然默默念个不停。

    蓝晶终于穿过了半个大厅,在他面前两米开外站定不动了。

    威廉沃霍尔终于念完了他的“咒语”,突然仰起头来说:“你以为我在念咒吗,我是在祈祷神宽恕我将要犯下的罪过。”

    接着,他把圣经往身边人手中一塞,突然踏步上前,一拳砸在蓝晶脸上,又一拳砸在蓝晶小腹上。

    “砰砰”的闷响表明这两拳力道之大,蓝晶被打得倒退了一步,却被一下子扯住了手臂,失重和眩晕之后,他被一个凶狠的过肩摔扔在了地上,手臂被顺势扭到了一侧。

    神父一个用力,把他的胳膊扯到脱臼,痛得蓝晶几乎蜷起身子。

    威廉沃霍尔还没打够,他蹲下身去朝着蓝晶的脸连出数拳,每一下都打得蓝晶大脑在脑壳中撞击不停。

    出拳的同时,神父大声叫道:“伊莲娜五年前就死了你这混蛋!如果不是你这个魔鬼诱惑她,她怎么会背弃清修!如果不是你这个魔鬼抛弃她,她怎么会背弃上帝!如果不是你这个魔鬼不遵守承诺回来娶她,她怎么会背弃自己的性命!”

    一旁的基登布朗看蓝晶被打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赶紧上前拉扯威廉沃霍尔,生怕他真的搞出人命来。

    他是认识伊莲娜的,进修道院的时候,这位修女已经改了常服,独自居住在阁楼上,但大家都称呼她为伊莲娜修女,证实了她确实是修女身份。

    可是那之后只过了一两个月,伊莲娜便在阁楼上服毒自杀了。

    基登布朗对这件事只有惋惜没有悲痛,却相当好奇。

    从其他修女的闲谈中他稍有耳闻这是件与感情纠纷有关的惨剧,也是修道院的一大丑事。不过他当时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奇怪。

    毕竟伊莲娜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对她奉献爱情根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向她示爱的人多起来之后,她碰到值得爱的人就更加正常了。

    清修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像他这样因为童年阴影而惧怕异性的人一定是少数,显然伊莲娜就是正常人中的一员。

    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就算这里是修道院,也不该这样严肃的吧。

    可是,看到沃霍尔神父挣开他的可怕样子,基登布朗意识到这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复杂。

    事实上蓝晶就是诱惑了伊莲娜修女,还是在修道院绝对接受不了的地方告解室。

    对彼此的容貌一见倾心的两人在告解室的告解中剖白了心情,就地**地发展出了男女关系。

    这样的的幽会至少持续了半个多月,不出意外地被发现了,蓝晶被赶出了为避祸端而躲藏着的修道院,临走前他在伊莲娜的要求下,答应事情过去后回来接她离开这里,到中国去。

    当然,他没回去。

    因为种种形势,也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那座城市,回过头去处理修道院那群多事神父和唠叨修女的麻烦程度,战胜了他对伊莲娜的感情冲动。

    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伊莲娜无颜面对她自幼依存的修道院,再也不敢在神面前展示自己已经被污染的身体和心,她甚至觉得自己玷污了这个世界,最后,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威廉沃霍尔神父作为知晓蓝晶身份的其中一人,对这样的事态愤怒到直接杀到中国来,就为了更大概率地实现他把蓝晶赶出修道院时撂下的那句狠话。

    可是,此刻的蓝晶根本不做任何抵抗,任由他把他按在地上殴打,让他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气。

    “你怎么不还手!”威廉沃霍尔抓着蓝晶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神父,我找到了我爱的人。”

324 予君一眼

    蓝晶的眼眶已经被打青了,一双眼睛却显得更加清澈雪亮。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早餐,却又郑重得像在对妻子宣布丈夫的死讯。

    威廉沃霍尔在这样的眼神和这样的发言中失了神。

    蓝晶等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用叹气打断他的呆滞:“神父,我不还手是因为,我已经懂了所爱之人不爱我是怎样的痛苦,我已经懂了伊莲娜的绝望。”

    他特地用俄语讲出了这段话,加深威廉沃霍尔对其中含义的理解。

    “我不会道歉,也不会偿还,那对活着的人才有意义,对伊莲娜没有意义。但我在体会她的感受,这样的每一秒都会提醒我她曾经在这种痛苦中活过。”

    威廉沃霍尔始终和蓝晶对视着。

    他依旧没有觉得自己已经替伊莲娜或是他们信仰着的神讨回了什么,但他明白了蓝晶的意思。

    人间对蓝晶来说已经是地狱,如果这还不是让他满意的惩罚,那么他无论再做什么都不会释怀了。

    他放开了蓝晶,用基登布朗递来的手帕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又把那条手帕狠狠丢在蓝晶脸上。

    蓝晶也用那块手帕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吃力地直起身,看着将要原路回去的二人,问:“神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威廉沃霍尔没有理睬他。

    蓝晶继续说道:“这里发生的事并非正义,我们是来救人的,如果你是被雇主骗了,请不要对我的朋友出手,离开这里吧,一会儿会很危险的。”

    “你觉得我可能相信你吗?”

    “你觉得你这样除了读圣经什么都不会的表世界人可以参与到上千岁妖怪的争斗里吗?”

    “于先生既然说他需要我的帮助,我就有义务伸出援手。”威廉沃霍尔说得正义凛然,一如往常。

    蓝晶苦笑。

    那位于先生应该只知道夭夭很难对付,却搞不清制服她到底需要什么样的战力,才会连流沙这样普通的佣兵和沃霍尔这样的表世界人都请过来。

    集齐各种能力,总会有成功的,这样的想法倒也没错。

    【算了,麻烦。】

    蓝晶那句提醒都是看在伊莲娜的面子上,既然对方不领情,他是绝对不可能再多说什么的。

    “我要去找她了,再会吧。”

    【最好永远别再会。】威廉沃霍尔腹诽着,对上身边后辈探询的眼神。

    基登布朗很想离开这里。

    他们两个可能是唯一没有收到一分钱就眼巴巴跑来的“打手”。

    于启志给教堂的递函上写着:“听闻威廉沃霍尔神父是一位有除魔经验的优秀神父,我在绝望之中恳请您将我从恶魔降临的苦难之中解救出来。”

    在蓝晶提醒之前,布朗神父就已经发现这里的“苦难”和他们理解中的“苦难”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他们要面对的也不是可以除魔的“恶魔”,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妖怪。

    但威廉沃霍尔还是尽职尽责地为逃回别墅的外籍流沙团员做了断气前的祷告,并没有离开这里的打算。

    看到那伙人攻进别墅的时候,基登布朗简直要吓死了,好在那些人没有发现他们,只留下了刚刚那个没有攻击意图的家伙。

    现在,他们有离开这栋凶险魔窟的机会了,为什么沃霍尔神父不愿意抓住呢?

    “于先生确实着了魔,我们有义务帮助他。”威廉沃霍尔认真地解释着,夹着圣经,向楼上走去。

    蓝晶咬着牙把自己的臂骨塞回肩胛。

    这个月他受的伤比他前九十一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叹了口气,突然很想骂街。

    张一仙那个老糊涂这几年记性越来越差了,他的生日根本就不是下个月,而是今天。

    认识伊莲娜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她作为他逃亡中巨大压力下的调剂,随着一场狂欢的落幕,永远地退到了幕布之后。

    在交往的过程中,他对伊莲娜的纯真和懦弱还算了解,所以早就猜想她必定过得不好。

    他当时根本就不想付给她承诺,只是不忍心在她反复对他说“请一定要回来,请一定要带我在身边”的时候说出实话。

    看到威廉沃霍尔的瞬间,蓝晶就已经意识到伊莲娜一定是出事了,这个正直到让人厌烦的暴脾气神父会遇见他不能算是偶然。

    凭他的习性,他本该避在人后,不去招惹麻烦,可他却让晁千琳他们先走,独自留下用恶劣的言辞招了这顿打。

    他很矛盾,也很复杂。

    因为感同身受而歉疚却无可偿还只算是其一,帮助晁千琳完成她的目标算是其二,把对自己的不满借别人的手释放出来算是其三,带着一身伤痕让她认识到自己的努力是其四。

    脚上的伤隐隐作痛,脸上和身上却只有麻木的感觉,想起这些伤痕不留疤的处理方法有多麻烦,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如就这么丑着算了。

    这样就能在这以后的日子里始终提醒她,自己都为她做过什么。

    这么垂头闷闷地朝打斗声音传来的方向走着,蓝晶根本没发现面前有个人已经站在哪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那双脚出现在他看向地面的视线中,蓝晶才惊讶地抬起头。

    “你是白天的……”

    面前的男人忽视他的发言,冷冰冰地问:“你是竦斯?”

    “是……”

    蓝晶心中一凉,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男人身上徒然消失的奇怪感觉是杀气。

    【他刚刚想杀我?】

    那男人好像在回答他的心声:“不想死的话,就立刻离开这里,离开那群人。”

    “莫名其妙……”蓝晶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男人也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个惜命的,为你那个可怜的种族考虑,你真该谢谢我的好心。”

    “请问您是哪位?”蓝晶被“谢谢”两个字触了逆鳞,突然之间勃然大怒,“于启志雇你们来是要杀人的吧,看我不顺眼你就动手啊!”

    今天的不顺利和莫名其妙已经成功地把他压爆了。

    谁知道那男人依旧是冷笑,然后整个人像面燃烧的幕布,自下而上凭空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只余下萤火虫般的火星。

325 无眼无心

    蓝晶气得一声大叫,晁千琳那句语调尴尬的“谢谢”又一次出现在他耳边。

    她说“谢谢”,是否认了她做为“主人”的身份。

    曾经他那么希望她在他递出衣服的时候像个朋友一样对他说一句“谢谢”,现在他却只对这两个字产生深深的憎恨。

    这两个字不是在他没有尽到职责供给情报的时候出现,而是在他舍命护她之后出现,是在向他表明她舍弃他的意志有多坚决吗?

    他最喜欢的冷情变成了他最憎恨的冷情,这种矛盾让他难以自处。

    蓝晶忽然在走廊上奔跑起来,按照他隐约记住的路线,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期待着赶紧赶上她,把自己处理好又一个隐患的功绩承到她面前,让她收回那个“谢谢”。

    他已经沦落为他最瞧不起也最不理解的晁千神原来得不到的时候,被允许存在就是好的。

    前方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蓝晶整颗心都被揪住,突如其来的紧张让他没办法呼吸。

    【又受伤了吗?我还是没能力帮忙吗?我还会被当做累赘扔在累赘旁边吗?】

    “蓝晶,小心!”

    一个巨大的火球似乎是刚从厅中拐了个弯,正好从走廊中跑到门口的蓝晶来不及刹车,眼前只有一片灼烫的金光。

    一条血红的长鞭卷过他的腰,把他扯向房间一侧。

    闻到头发上的焦糊味儿,蓝晶后知后觉地打了个颤,这种切实的生死一线比刚刚在走廊里感受到的杀气还要恐怖。

    晁千琳用力过猛,受不住惯性,硬是被自己拽过来的蓝晶压倒了。

    眼看着又一颗火球飞过来,她赶紧一掌拍开蓝晶,手中九节鞭一卷,把那颗火球擎在身前。

    蓝晶缓过神来,匆匆扫了一眼这间同样空旷的大厅,没见到任道是、世钟和夭夭,整个房间里只有晁千琳和坐在墙边的白明。

    【那些人呢?】蓝晶不敢出声询问,生怕晁千琳分神受伤。

    向晁千琳发动攻击的是个年轻女人,此时倒挂在吊灯上,口中喃喃念咒,手中还握着两把七星剑,剑尖隐隐又有火光崩现。

    晁千琳的血鞭上全没了火焰,而那颗火球上却闪着熟悉的蓝光,似乎是把她的灵火全都卷走了。

    维系着血液形态的灵子不再稳定,九节鞭的鞭环处在崩裂边缘,晁千琳咬牙挺着,眼看就要挺不过去。

    正这时,夭夭忽然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她已经变回了人身,手中的伞往火球上一划,便把那颗火球收归伞中,伞面上也随之多了一道咒文。

    与晁千琳对阵的那个女人感受到自己放出的灵力徒然消失,头向着夭夭偏了偏,似乎在用耳朵感应面前发生的事。

    “夭夭大人?”她突然问道。

    夭夭收了伞站在晁千琳和蓝晶面前,用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叉着腰问道:“你认识我?”

    那个站在吊灯上的女人一跃而下,缓缓向他们三人走来:“我是顾盼,您还记得吗?”

    “茅山派的顾盼?”

    “是啊。我闭关了十六年,刚刚下山不久,上次见您的时候我还是小孩子,也难怪您忘了。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夭夭表情扭曲了一下:【我能认出你就有鬼了!】

    顾盼已经走到离他们不足三米的距离,三个人才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脸。

    以修者的视力,之前的距离根本就不是障碍,奈何她的容貌实在过于不可思议了,让他们始终没有确定自己并非眼花。

    顾盼没有眼睛。

    不是盲,而是真的没有。

    她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上只有皮肤,没有凹陷进去的缺失,也没有多余的疤痕,平平整整,就像她从来都没长过眼睛这种东西。

    可是夭夭万分确定她从前是有的,不然这么稀奇的长相她不可能忘记。

    她没说破,而是反问道:“我才想问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来打工啊。”顾盼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这么多年没为师门做事,一回来就听到同门兄弟的死讯,想出来赚点儿外快补补堂口上的亏空。”

    “呵呵,”夭夭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从顾盼的眉毛动向可以看出她无奈地一笑:“我刚刚就在问您来做什么嘛……”

    “我是来救桃之的。”

    顾盼一惊:“什么,桃之大人在这里?”

    “那棵蘑菇又被人绑票了,”夭夭叹了口气,忽然严厉地数落道,“你是傻瓜吗,居然来给坏人打工!”

    顾盼吓得倒退了半步,像个小女孩似的低下头对着内八字的脚尖:“可是我只问了价钱,他们说是保镖来着……”

    “知道了还不快回你的云台山去!”

    “是是是!”顾盼讪讪点头,居然真的转身就走。

    马上要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又停下来回转身问:“需要我帮忙吗,这里的情况好像不太……”

    夭夭的脾气异常暴躁:“我们都一路打到门口了还用你说,快走啦!”

    “好好好!”顾盼赶紧答应,一个闪身就在大厅中消失不见了。

    晁千琳没想到这样一个棘手的对手居然被夭夭数落了两句就走了,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真实感。

    顾盼确实很强,她使用的火焰就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收走晁千琳的本命灵火自然是轻轻松松。

    她能使用这种神才有权利使用的功法也很好理解,那么凶猛的五弊三缺晁千琳还是第一次见,怎么也该够付代价了。

    不过这样看来,夭夭能收掉三昧真火的本事似乎就更显高明了。

    【还是应该问她一下别墅状况的吧……不过她连自己是来干嘛的都不知道,说不定也说不出什么来……】

    晁千琳在错误的分头行动后就已经下决心且听夭夭安排,这种思量只片刻就被放了下来。

    蓝晶趁这档口赶紧问:“任道是和世钟呢?”

    “我们想从前面的主楼梯上楼,就朝这边走了,正要离开那条走廊的时候,夭夭和世钟突然被拖进了墙里。任道是遁进去追,我还没来得及帮手就被顾盼偷袭了。”

    晁千琳简单解释了一下,又用探询的眼光看向夭夭。

    夭夭满不在乎地说:“那面墙后面有个牛鼻子老道,他在房间布了个奇怪的阵。我们在阵上打开了个缺口,他俩把我送了出来,自己却没出来,应该是留下和那家伙斗法了。

    “肯定没事啦,要手动拉人入阵的阵法,也不怎么高明嘛。”

326 抢夺白明

    晁千琳也觉得担心那二人没什么用,还是往前赶比较重要。

    任道是和世钟都是四大家族的顶尖人物,就算实力打了折扣,对方也只是个道士,不是什么上古凶兽,二对一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

    正这么想着,就听夭夭声音闷闷地说:“千琳,蓝晶和白明状况都不好,你带他们去帮任道是和世钟,解决了那边就先走吧,我会自己把桃之救出来的。”

    她似乎心情很不好,完全不像平时嚣张跋扈的她。

    到了这步还要拆伙实在有够突兀,晁千琳被她说得一愣。

    夭夭继续说道:“其实你帮我找到了桃之的位置以后就完成任务了,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才拖你们下水,你们没必要继续跟我一起涉险。”

    “夭夭,既然都到这儿了,说这些也没用了,等我们一起回去之后,我肯定是要跟你算账的。”晁千琳说着,笑嘻嘻地比了个钱的手势,想把她的想法否决掉。

    “你不明白,你们在这附近我会很困扰,我真正的能力其实不是……”

    夭夭话还没说完,就见晁千琳直愣愣地看向房间那侧的楼梯口,她忙回过头去,午饭时坐在他们邻桌的那个男人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

    蓝晶刚刚才被他威胁过,知道来者不善,往前一步,站在了晁千琳身边。

    “东方前辈,你果然也是佣兵啊。”晁千琳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悄悄扯了扯蓝晶的胳膊,又指了指墙边。

    蓝晶没明白她的意思,可还没等他再确定,楼梯口的东方捷溪就又一次像燃烧着的焰火般消失了。

    晁千琳瞬间转身,朝白明所在的墙边冲去,可速度根本比不上那个神出鬼没的东方捷溪。见他转眼已在白明身边,她只能把手中的鞭子丢了出去。

    九节鞭上又燃起了熊熊蓝焰,在空中打得笔直,像杆标枪钉在了东方捷溪面前,他动作迟滞了一瞬,晁千琳便已到身边,抱起白明往蓝晶身边扔去。

    蓝晶化回鸟身,翅膀一展接过白明,退到持伞而起的夭夭身后,一个火球从伞尖飞出,朝着那边冲去。

    晁千琳一张手,九节鞭自动聚回掌心,狠狠地甩在东方捷溪肩头。

    谁料鞭子竟虚幻地劈进了他的躯体这也是道幻影。

    夭夭的火球放了个空,在墙面火星四溅,遮蔽了晁千琳的视线。

    东方捷溪突然就在蓝晶背后出现,低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手干脆利落地从蓝晶腰际穿过。

    蓝晶呕出口血,身子随即软倒,翅膀之间搂着的白明被他一提便走。

    “蓝晶!”晁千琳惊叫一声,赶紧向他们冲去。

    夭夭回身一伞刺出,却刺了个空,自己的速度居然没能跟上东方捷溪,这让她恼得不行。

    夭夭伸脚把蓝晶往晁千琳的方向一踢,让他远离战场,朝着闪开数米的那人猛扑过去。

    晁千琳赶紧接住在大理石地面上滑过来的蓝晶,把他搂起来查看伤口:“没事吧?”

    蓝晶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的羽毛片片消退,缓慢地恢复了人形。他的肚子整个被穿透了,流血不止,眼前也开始模糊。

    晁千琳见过他之前给任道是疗伤的手法,赶紧把水晶从他脖子上摘下来,塞到他手上:“你还能用出法术吗?”

    “……应该可以……”

    蓝晶把水晶按在腹部的伤口上,手抖个不停,催动其中积蓄的法力,让伤口合拢。

    晁千琳紧张地看着夭夭和扛着白明的东方捷溪缠斗,克制自己冲过去的冲动。

    蓝晶见她矛盾的样子,突然发出一声苦笑:“千琳,你也要挺不住了吧?”

    晁千琳回过头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脸色苍白至极,目前为止,她用血锻出的武器有六柄之多,加上消散在运河中的,维系生命所需的血液都快不够了,整个人一直处在眩晕的状态。

    “可以用我的血吗……我是个废物,实在没什么能为你做的了……”

    晁千琳的心颤了一颤,委婉地回绝了他:“悯火诀识得施术者的血脉,如果可以用别人的血,用敌人的不是更好吗……”

    “呵……”蓝晶无奈地抿住下唇,两秒后灿烂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和他……原来是这样……”

    晁千琳懂得蓝晶所指为何。

    她被他毫不掩饰的笑刺得突然恼怒起来,再也不想管他,环抱着他的手猛然放开,朝着夭夭冲去。

    “东方捷溪!”

    她大叫了一声,把这股火气转向了敌人,鞭子凝成一把长刀,凌空劈了下去。

    东方捷溪扛着白明,之前的幻影之法不能再用,又被发狠的夭夭缠得很紧,位置几乎没法改变,这时身侧突然有刀劈下,匆忙之间无处躲闪,只能用空出的一手硬接下来。

    可是他手上聚着的火色灵子被晁千琳的长刀一劈而散,这一刀硬是切进了他的小臂半寸,亏得东方捷溪发现异状立刻撤手,否则手臂就要被劈成两半。

    夭夭趁着他这片刻的晃神,一把拽过白明,把他丢在身后数米,黑伞随即打开,罩住东方捷溪的头顶,把他往自己身前扯,与他皮肉相贴的伞骨顶头瞬间涌出火苗。

    肩膀上没了白明,东方捷溪的身子又化成虚影,从伞面上一透而过,动作连贯地向后一仰,没被夭夭的火焰伤到分毫,还避开晁千琳横砍过来的刀刃。

    见他身形一晃又要消失,晁千琳连忙往白明身边冲,夭夭则回转身瞄准了白明的方向猛地放出一道火幕。

    这三人都是用火,一时间整个厅内晃得人睁不开眼。急着把白明拖开的晁千琳和朝火幕中间冲的夭夭都没发现东方捷溪没有在白明身边出现,而是站到了吊灯上,居高临下地也放出了一道火幕。

    周遭灵子被抽空的强烈感受席卷了晁千琳全身,她知道东方捷溪是个了不起的灵辖,却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念咒语,直接就能用出灵辖的法术。

    看来他刚刚化为幻影然后消失的法术也未必是之前就准备好了的。

    这是个覆盖面极大的落雨诀,落下的雨却是一个个细密的火球,取名字的老前辈满满的恶意朝着同为火系灵辖的自己身上招呼,让晁千琳哭笑不得。

    夭夭立刻张开黑伞笼罩在晁千琳和白明身上,可是这道法术还没挺过,楼上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桃之!”

327 和她一样

    晁千琳见夭夭持伞的手都有些不稳了,对这惨叫的来源心中有了数,连忙对她说:“快走吧,我拖住他!”

    夭夭瞥了一眼房间另一头凄惨躺卧的蓝晶和身边依旧昏睡的白明,心里忽生不忍。

    这个随时都会被自己折磨得倒下的人类女孩要肩负这两个没用的男人,为自己拖住敌人的脚步,怎么看都凶多吉少。

    她们没有多深的交情,晁千琳更是从未见过桃之,这种莫名热血的义气让她想起了百年前的表世界江湖朋友。

    “我往老任那边引他,你帮我打个掩护就走吧!”晁千琳说着,也不等夭夭回答,把手中的长刀一横,架起白明顶着渐渐稀疏的火雨中朝蓝晶跑去。

    东方捷溪的灵辖法术需要消耗空气中闲散的灵子,这个大动作之后一时很难再发难,夭夭却靠自己的法力撑着,趁他无法出招,一道火蛇从伞尖弹出,受她指引往东方捷溪身上缠绕而上。

    东方捷溪从吊灯上闪开,突然打了个响指。

    又是一声惨叫从楼上传来。

    很明显他正握着桃之的命脉,并以此威胁和挑衅着夭夭。

    夭夭这才知道这男人根本就是有意要把他们分开,用的还是这种下作的方法,让她明知如此还不得不按他规划的路线走下去。

    她暗自咒骂了一句,照晁千琳所说留下那条“掩护”用的火蛇,便直接往楼上冲去。

    晁千琳也学着夭夭的做法,把蓝晶一脚踢到了走廊边上,长刀刚要往墙壁上劈,东方捷溪就已经站在了她身后。

    那条火蛇已经被他收在掌心,捏做个火球把玩着。

    晁千琳停下动作,转身看着东方捷溪:“你为什么要杀他?”

    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势单力孤到没有输赢的悬念,索性问个明白。

    “那你又为什么护着他?”

    “关你屁事。”

    东方捷溪忽然笑了,脸上对万物的嫌弃和不耐烦都被这个发自内心的笑驱散一时。

    他问:“这么双标的吗,你不是也问了我?”

    晁千琳把胸脯一挺:“对,我打不过你,想占点儿便宜,不行吗?”

    “我看你是想拖延时间,让墙后面那两个家伙来帮你。”

    “那你还和我闲聊,帮我拖时间?”

    东方捷溪把手中的火焰消散在空中,放出个好看的烟花。

    他环视了一圈超过一百平米的空旷大厅,又笑了起来:“这个家伙,为了这点儿小事,准备了这么大个战场……人啊,总是被执念困着……”

    他明明说的是于启志,语气却像是自怨自艾,半晌,又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你找我有事吗?”

    晁千琳冷冰冰地说:“我都快死了,知道那些还有什么用?”

    她实在没有体力再扛着白明,便把他往地上一丢,握着腕子上的伤口,满是怨气地看着东方捷溪。

    “我不会杀你的,雇我的人只让我杀那只猫,我和石三已经布好了局,她自己闯进去就没你们什么事了。”东方捷溪淡淡地解释着,向晁千琳走了两步,目光锁定在她始终没有放下的长刀上。

    “但是你要杀他,我不允许,所以你会先杀我,就像杀蓝晶一样。”

    “他又没死。”

    晁千琳懒得和他辩驳,却见他心思像是飘远了一般,愣愣地盯着那把刀出神。

    “你用的是悯火诀。”

    “是。”

    “和她一样。”

    “谁?”

    “我爱的人。”

    “所以你要和我嗦这些?”

    “对。我快做完她交给我的事了,所以要攒些钱过余下的日子,但今天见到了你们,不得不费点儿心让我余下的日子过得更平静些。”

    晁千琳隐隐感觉他口中可能会让他过得不平静的事和她的问题有关,便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东方捷溪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让我杀了他,你就不需要知道了。若是不杀他,你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晁千琳有些恼火,她受够了他的哑谜和碎碎念,如果他现在不出手,就这么拖着,她的身体就要熬不住了。

    她可没指望任道是和世钟能适时出现英雄救美,而是期望在和他动手的时候趁乱打开那面墙。

    不知道东方捷溪是不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就这么和她说话,根本就没有任何攻击她或白明的意思。

    那些事确实很重要,她的“异常”到底为何存在也算得上她的执念,可就算要聊,现在显然也不是好时候。

    她连撑着站住都难,思考的能力直线下降,在夭夭面前的逞强完全是出于她对契约的痴迷。

    刚刚才谴责了蓝晶,她怎么能背弃自己答应夭夭救出桃之的承诺。

    但晁千琳相当确定自己是不可能死在这儿的,这是种冥冥中出现的想法,就像她知道奚满月、任道是、蓝晶是她的同类一样。

    东方捷溪又朝她走了一步,二人的距离被压缩得不到半米:“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的脸,对吗?”

    【果然,他的不平静和我的存在是同一个原因,他的意思是这和白明有关?】

    晁千琳点点头,脑子随着这个动作上下摇晃,混成一团。

    “我还是劝你不要再问,善意的,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让我杀了他吧。”

    “你之前都是直接动手的,现在却在征求我的同意,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想杀你,但我得带走他的尸体。”

    “流沙和青眼帮都被你交代过了?”

    “不是交代,是威胁。”

    晁千琳突然嘲讽地笑道:“你和我说这么多就是因为我和你爱的人用相同的法术?我还以为你不怎么爱说话。”

    东方捷溪垂下眼,看着手上被晁千琳劈砍出的伤口,汩汩而出的血流忽然间汇聚成一朵玉兰花,落在他手上。

    显然他也会用悯火诀,只是没有把它用在攻击晁千琳上。

    “虽然有这个原因,但我没那么单纯……”东方捷溪把那朵花递到晁千琳面前,“这样还记不起我是谁吗?”

    晁千琳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朵玉兰花,手中温暖、柔润又坚涩的触感就像在冬日里,用被冻得发僵的手摸到贴身佩戴的和田玉。

    这熟悉到诡异的感觉“轰”得一声在她脑中炸开。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东方捷溪。

    东方捷溪朝她勾了勾嘴角:“我可不能枉费了晁昭的一番心血。”

328 恰似初遇

    晁千琳并不是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其他火系灵辖,只不过上一次距今实在太过久远,记忆已经模糊。

    而且当时的她本身还算不上火系灵辖,只是已经偷偷在晁千神的帮助下接触了悯火诀,对同系修者的感应并不敏锐。

    那是在九年前,她已经开始能听到声音,因为刚学说话,发音极不标准,所以基本只在和晁千神二人相处时才会开口。

    晁千神自然为她开始像正常人一样和自己交流狂喜不止,晁昭却依旧不冷不热,好像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努力救治多年得到的结果开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晁千琳忽然发现小庙里多了一个人。

    她非常确定她发现这人存在的时候,那人就已经来了很久了。

    他能自由出入整个小庙,还能准确找到她居住的那个路线崎岖的山洞,并只留下了除了触觉和第六感敏感异常的她,很难被他人发现的痕迹。

    可是奇怪的是,不只晁昭对这事只字未提,连晁千神也从来没提起这件事。

    【莫非大哥不知道吗?】

    晁千琳向晁千神透露自己的发现,晁千神却表示确实有个奇怪的男人在这里停留了十几天了。

    发生这种事晁千神居然没说,只会是故意的,毕竟她的大哥什么都会告诉她。

    十岁的晁千琳天真且无条件地信任着晁千神,却不知道他对她隐藏的秘密太多太多,多到六年后东窗事发时,把她吓得完全失控。

    “压系习么压的因?”

    (那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很讨厌的人,应该快离开了吧,如果你遇到了他,就躲起来。”

    晁千神淡然的回答反而让晁千琳警惕起来。

    又过了十几天,那人依旧没走,而且晁千琳发现他似乎每天都会到山洞里来看她。

    这种没人制止的行径让她恐惧之余有些不甘,终于在某一日感受到身边细微空气波动时开口质问那人到底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在练习悯火诀?”

    晁千琳压抑多日的恐惧感被这句话点燃了,师傅和大哥总是对她强调保护自己,最近她有了实质性进步,还被大哥夸奖了不起,有必要在这种时候把恐惧化为愤怒才对。

    所以她割伤了自己,用还不甚熟练的悯火诀和那人对峙起来。

    那人觉得她天真得可爱,没避开她挥过来的刀刃,而是用手接下了这笨拙的攻击,也念起悯火诀,把自己的血凝成了一朵没有攻击性的玉兰花,轻轻插在她耳鬓。

    接触到那男人的血,晁千琳产生了一种朦胧的认同感,好像他是个和师傅、晁千神一样一直与她共同生活的存在,对他的敌意忽然消散。

    当时的她不知道这是火系灵辖间的感应,甚至因为这么多年再没遇到过,到如今才终于明白。

    那人用同心诀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师傅的朋友?】

    【对,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不用害怕。】

    晁千琳点点头,像信任晁千神一样无条件地相信了这句话。

    【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是同心诀,那男人脑中不经意流过的想法也传到了晁千琳那边:【确定一下传言是否属实……不,我是来看看你练功练得怎么样。】

    晁千琳举了举满是伤痕的两手:【大哥说我已经很厉害了!】

    她知道自己伤到了东方捷溪,更加确定晁千神的说法是真的而不是安慰或敷衍。

    东方捷溪笑出了声:【好,那我回去告诉你师傅,你已经很厉害了。】

    【不行不行,我是偷偷练习的,不能告诉师傅!】

    【好吧,那我就帮你保密吧……】

    晁千琳重重地点头:【你下次再来的时候不要像小偷一样,要好好打招呼,我可以听到的。】

    “好,我会的。”

    东方捷溪答应下来就离开了,晁千琳却因为担心他会不会打小报告,独自提心吊胆了好几天。

    那之后她和晁千神并没受晁昭的惩罚,他们俩的秘密似乎真的被那人好好保守了,这让她对他的信任又加了几分。

    不过,那次接触之后,那人就再也没有来访过,似乎真的就这么走了。

    晁千琳怕练功的事败露,没再询问晁千神和晁昭,就这么默默接受了这个对生活没造成任何实际影响的过客出现又离开。

    拿着手中血做的玉兰花,晁千琳终于把那个朦胧的印象和这个具象的人重合起来。

    她记忆中的东方捷溪没有形象,声音也很遥远,只有这朵玉兰花中蕴藏的血脉认同感证实了他和她早有交集。

    “你是师傅的朋友?”

    东方捷溪道:“是的,我不会伤害你,你不用害怕。”

    晁千琳内心依旧是相信着这句话的,嘴上却不示弱:“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容易相信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人。”

    “桃之和夭夭缔结契约这几千年,面对这样的情境有几百次了,只有你这样的小孩子才会把这当成了不起的大事。”

    “但我答应她要帮她救出桃之,就不会半途而废。”

    为了和他对峙,维护自己的自尊,晁千琳的“找到”不知不觉变成了“救出”。

    东方捷溪又一次露出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站在晁昭的角度把你看做该疼的孩子,真的不希望你再浑水。让开吧,我把这件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晁千琳往侧边迈了一步,把白明和蓝晶挡在身后,严肃地问他:“你确定你有资格站在我师傅的角度?不讲明到底是什么事,我凭什么相信你拿出的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凭你不光没能力救他,也没能力救你自己。”东方捷溪的神色也冷淡下来。

    “是吗?”

    晁千琳冷笑了一声。

    她身侧的墙面忽然崩塌下来,内里庞大的灵力也随即泄出。

    东方捷溪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不错啊。”

    在和他对话的时候,晁千琳一直默默地让自己的血液滴落,混在蓝晶流在地面的一大滩血中向那面墙延展、切削。

    因为整个大厅中的灵子几乎都被东方捷溪之前的落雨诀消耗一空,落雨诀散开的余韵也一波一波震荡开来,对晁千琳微妙的动作有所掩饰,东方捷溪确实一直都没发现。

    房间内正在阵法中战斗的任道是和世钟都向这边看了过来,瞬间断定晁千琳面前的陌生男人是个威胁。

    可他们还没动作,东方捷溪就朝阵中说了一句:“石三,别玩了,夭夭上楼了。”

329 放弃抵抗

    “你以为我是你那样的老妖怪吗?这两个二货难搞得很!”

    被称为石三的小胡子男人凶恶地回了一嘴。

    任道是和世钟合力驾驭的数道令旗正向他进攻,掌控着一道诡异的蓝色光华左右开弓的石三样子确实不轻松。

    那二人对付他还有余力,当即御起两面令旗横在晁千琳和东方捷溪之间。

    晁千琳赶紧扛起白明,朝房间里冲。

    任道是忙叫:“别进来!”

    那是个踏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古怪阵法,布阵的目的就是把人困住。

    但晁千琳是故意要入阵的。

    在夭夭的描述和东方捷溪讲明的战术中,她已经把这个阵的性质猜到了八成。她觉得东方捷溪不会踏入阵中追赶她,让自己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

    而且,若是按他所说,除去夭夭,他们对其他的人没有下杀手的必要,追杀白明是他个人的目的,石三不一定非要她和白明的命不可。

    可她算错了一点,眼睁睁地看着东方捷溪像冲洗照片一样从身上分散出另一个半透明的分身,跟着自己的脚步迈进了法阵。

    法阵所在的房间和他们之前见过的两个房间一样空旷广阔,容纳个百人集会都不成问题。

    东方捷溪的感叹确实不错,这栋别墅一层就四个房间,完全没有家具,都用做演武场,实在夸张。

    见她还是入阵了,世钟直接离开了任道是身边,掩护着她往阵法的另一侧冲。

    石三的法术果然没有追踪晁千琳,可她的体力跟不上消耗,扛着白明跑得并不快。

    这时,她背上的白明忽然动了一下。

    “……姑奶奶……”

    听到白明的声音,晁千琳不禁苦笑,他长在右边的心脏又一次救他一命。

    “别乱动,别出声。”她交代一句,向右侧跃起,避开东方捷溪幻影手持的长剑。

    然而一番追赶和斗法之后,世钟又被石三分走了精力。

    晁千琳没了帮手,已近极限,一边躲闪一边不耐烦地问道:“我又没说过你不能杀他,难道你就不能把事情讲清楚,劝我帮你杀他吗?”

    东方捷溪道:“没这个必要,让你知道我没有恶意就足够了。”

    听到这话,晁千琳突然站定不动,回身正视着他刺过来的刀刃。

    幻影的反应需要东方捷溪本人的意识来传导,他没料到她不躲不闪,动作慢了半秒,剑尖直接扎进晁千琳腹中。

    鲜血登时涌出,晁千琳却像没感觉到痛一样笑着说道:“我看你倒是恶意满满啊……”

    与此同时,她的血像章鱼的触手一样疯狂地纠缠到幻影之上:“果然,不是攻击的话,这东西就没法逃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触肢和她本人过于淡然的神色共同出现,诡异得好像这个人并非活人。

    被温热血液缠绕的感觉传到了东方捷溪身上,他忽然感觉有些恶心。

    这个分身幻影是灵辖的通用法术,前式诀,对血脉和灵子的控制达到无需念咒做法的程度之后,各系灵辖都可以使用。

    火系灵子融合而成的分身需要他的神识来控制,被接触、劈砍的感觉自然也都由他来承担。

    之前晁千琳砍进他的分身,吃痛消退是神经的自动反应,可是这次她故意把灵火全消,只用血液来抓住幻影,东方捷溪的反应便慢了半拍。

    这短暂的停顿使他注入在分身中的神识也被晁千琳抓住,他居然无法把神识抽出,让幻影消散了。

    而且,因为神识被抓住,他也无法放出更多分身,一时陷入了和晁千琳对峙的僵局。

    “石三!”

    东方捷溪赶紧唤了帮手一句。

    谁知石三暴躁地回:“老哥,我可没义务帮你,自求多福吧!”

    东方捷溪的脸色无比阴沉,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走进这个法阵,只在阵外冷冷地说:

    “放弃吧,我只是想防止他没有死透才要带走他的尸体。”

    这话被他说的像是白明已死,晁千琳郑重地再次说道:“我说了不会让你杀他的。”

    “你要做的事到底是帮夭夭,追查自己的来由,还是救他?”近在咫尺的东方捷溪突然和阵外的真身同时开口,“太贪心,会忽视很多问题。”

    晁千琳一愣,下意识看向白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白明整个人白得像扑在了面粉堆里,他的发丝、眉毛甚至睫毛上都结了霜,嘴唇已经发紫,勉力睁开的眼中,瞳仁也开始涣散。

    她这才发现背上的他体温低的吓人。

    因为她失血过多,体温也比常人低了许多,对痛和温度的感应力几乎消失,眼之所见才让她发现这个糟糕的情况。

    “第一次攻击他的时候,我就在他体内留下了莲萁炼成的寒毒,你知道那是什么吧?”

    晁千琳怎么会不知道,那是她睡寒石床的十几年间每天都喝的其中一味吊命药。

    这种里世界都不常用的药性质极寒,食用后阴寒由体内而发,若是过量,阴寒便会冻结灵子,继而牵动灵魂,最后连累**,使人陷入从内而外彻底被冰冻的状态。

    晁千琳喝这种药是为了把体内调整成重寒的状态,与体外受到的阴寒达到平衡,降低身体调节内外灵气差的负担。

    晁昭对药量的掌控相当精准,那副药中还有其他药方用来调节莲萁的副作用,才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可是白明和幼年的她一样没有功法,外界还一直都是火系法术、灵子阜胜的状态,他的身体必定消化不了这其中的差值,也散不掉体内的寒气,此时显然是到了极限,寒气溢到了体表。

    一股强烈的挫败感在晁千琳心底疯长。

    她的一番努力居然从一开始就是无用功,和东方捷溪的争论和争斗只是他单方面的“戏耍”。

    她松开了对东方捷溪的束缚,那道幻影立即朝着她背上的白明伸出手来。

    寒毒发展到这个地步,想救白明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带着满身秘密的男人似乎因为她的好奇心和那种天命般的归属感,拖累了他们无数次。

    【说不定,东方捷溪是对的……】

    幼时就存在的信任影响着晁千琳的思维,那句“不能枉费了晁昭的一番心血”像是催化剂,在这样的事态下加速了她脑内的化学反应。

    难得一次,晁千琳想要选择不抵抗。

    可是,一声怒吼突然撕破了纷争之夜,霎那之间,一切都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330 游戏规则

    夭夭一冲上楼梯就发觉自己中了埋伏。

    踏入法阵的感觉如此明显,可踏入的到底是什么法阵却感觉不出,这让她有些恼火。

    她预感到事情在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心脏止不住地狂跳,步子却迈得更大,把这种不像她的想法掩饰住。

    蓝晶的手机由她拿着,上面的红点代表着桃之的位置,拐个弯,穿过又一条漫长的走廊,晁千琳和东方捷溪斗法的那个房间之上便是他的所在。

    一路上什么都没遇到,可她捏着黑伞的手心满是汗水。

    “好久不见,夭夭。”

    夭夭一迈进那扇门,大厅正中站着的那个带着眼镜的消瘦男人就笑着朝她打招呼。

    她可从没见过这家伙,却懒得在意这些细节。

    这个房间同样空旷,只是地面上描绘着蔓延到整个墙面的繁复阵图,墙面周围还插着数不清的令旗。

    而且,偌大的空间仅靠着一只简陋的灯泡照明,毛茸茸的暖光效果不佳,显得气氛暧昧不明。

    桃之盘腿坐在那个男人脚边的地板上,手腕和脚腕上绑着细绳,表情有些滑稽,好像在用力让嘴巴张开,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头上顶着个铜香炉,一柱细细的线香在其中燃烧。

    烟气环绕在那里久久不散,证明他坐着的位置就是这个阵法的阵眼。

    夭夭蓄意感知着于启志身上的灵力,确定他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表世界人,这种复杂的阵法和桃之身上高级的消声法门他肯定是做不到的,对周遭的戒备立刻就写明在她脸上。

    “你就是那个富三代于启志?”她把伞往肩上一搭,走近了些,伞上的咒文有生命一般飞快地流动起来。

    年轻人点点头,大方地承认:“没错,就是我。”

    夭夭把现出火光的伞一抬,直指于启志,恶狠狠地说:“最后给你个机会,把桃之还来。”

    于启志顾左右而言他:“放心吧,二楼只有我和桃之,石三道长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就算没有其他人,你也是逃不掉的。”

    说话间,他的手指拨弄着桃之的额发,垂眼瞧他,表情很是陶醉。

    夭夭被他的样子恶心得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更加不耐烦:

    “你知不知道你那几个钱比起他的价值什么都算不上,那些道士和灵辖要是想和你抢他比喝水都容易。

    “你什么法术都不会,请别人帮你炼丹也只是替他人做嫁衣,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拿到最后的成品……”

    于启志连连摇手,打断夭夭的话:“我怎么舍得拿他来炼丹呢,放心吧。

    “流沙和顾女官只知道自己是来当保镖的;青眼帮知道凭他们的本事吃不下这么大的货,只要钱;东方道长似乎已经可以长生,不需要桃之;石三道长家里逼婚逼得紧,急需钱来结婚。

    “他们都不会来抢桃之的。”

    夭夭一脸鄙夷:“你功课倒是做的不少,可是……不是要拿他炼丹,那你要他来干嘛?”

    想起之前蓝晶提到他在于启志的别墅里好吃好喝自由自在,什么罪都没受,只是被限制着行动,再加上现在于启志这让人反胃的眼神,夭夭好像忽然懂了。

    果不其然,于启志下一句便是:“我想和他在一起,让他留在我身边,就这么简单。”

    “咦……”夭夭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自己的肩膀叹息道,“居然被任道是说对了……”

    于启志见她是这种反应,慢悠悠地解释:“首先,我不排斥同性恋,其次,我知道他不是男人。”

    夭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都知道他是植物,当然知道植物没有性别啦。我嫌弃的不是性别的问题好不!”

    于启志没理会她,继续说道:“我还知道,想得到他,必须除掉你。”

    “呵呵,我是他的保护人整个里世界没人不知道,我倒是好奇是哪个大嘴巴把这种事告诉你。为了钱打破表里关系的人,直接杀了也不为过。”

    于启志淡然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在下巴画了个圈,又怅然若失地放下了手:“不必为难别人吧,其实,我是亲眼所见,才知道你们的事……”

    夭夭不以为意地说:“呵,我们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在表世界活动,这次出山才十几年,怎么可能。”

    “没错,我就是在几百年前见过你们。”

    这个毫无灵力的表世界人说出这样的话,夭夭居然不觉得惊讶。

    他对里世界的了解和投入的资产已经表明了他对桃之的狂热程度,就算他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到无法无天的超级富三代,清空整个镇子来狙击她也太疯狂了。

    按夭夭的年岁,她接触过的纨绔子弟绝对不少,部分所谓的富二代或许会因为上一辈的暴富,在纸醉金迷中迷失自我,可到了第三代,前两辈积累的财富会让他们的眼界更宽、起点更高,往往不会太过乖张。

    所以这个于启志现在的状态要是正常,那才是不正常了。

    正因如此,夭夭才没有一上来就冲过去打他,而是站定在原地细问原委,预防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还搞不清脚下的阵法是怎样的埋伏,保不齐于启志会为了解决她用桃之的性命威胁。

    如夭夭所料,于启志还没继续讲述他的故事,房间中就凭空传来了石三的声音。

    “大少爷,也该介绍下游戏规则了吧,再不说,香就要烧完了。”

    于启志朝房间中除了令旗空无一物的角落点点头,对夭夭说道:“首先得谢谢暴脾气的夭夭小姐给了我讲话的机会,否则这将会成为一出惨剧。

    “你脚下是一个献祭用的法阵,入阵的妖精鬼怪都是祭品,只要有人死去,它的生命力就会分散到其他妖精身上。

    “这柱香烧完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祭品出现,否则阵中的妖精都会死去。

    “一旦踏入这个法阵,到法术完成前,没有人可以离开。想逃是不行的,所以你决定一下吧,救他,还是自杀?”

    夭夭都听傻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说:

    “也就是说我杀了你对这事儿没影响,对吧?”

331 扬州往事

    “你觉得可能吗?”于启志感觉有点儿好笑,“你还是那么奇怪,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可爱还是蠢。”

    “我是蠢啊,蠢到跟你唠叨这一堆废话,果然还是杀了你再说吧。”夭夭说着,抬手便是一道火刃,正朝着于启志的面门飞去。

    他脚边的桃之用力地摇着头,头上的香炉却依旧牢牢定在原处不动。

    夭夭见他这种反应,无奈地选择了相信桃之的判断,这一手权当吓唬一下于启志。可火刃已经到了他脸前,尽管被她硬生生收住,还是豁开了于启志的耳朵。

    于启志吃痛,瞬间失了镇定,狼狈地捂住耳朵呜咽起来。

    让夭夭惊讶的是,一旁的桃之耳朵居然也被豁成了两半,痛得抽搐起来。

    夭夭的心瞬间凉了。

    这个于启志居然把自己的命和桃之拴在了一起,这还真是生死相随的意思啊!

    “你神经病啊!”夭夭大叫起来,“你做了这么一大堆事,我还以为你多势在必得,结果就只是这样而已?你和他根本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我把你俩杀了开开心心地走了不就结了吗?”

    于启志好不容易从剧痛中缓过气来,颤抖着说:“我只是想和桃之在一起,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不过我原本以为那一大堆佣兵总有一伙能杀掉你,没想到最后还是用上了石道长和东方道长的法门,你还确实是厉害啊。”

    夭夭被这无厘头的事态搞的有些崩溃:“你还敢说!天啊,千琳他们废了这么大心力,结果就搞出这么一场闹剧,我这就让你们这对儿苦命鸳鸯生死与共!”

    于启志笑道:“这是献祭的法阵,桃之一死,只有他的生命力会转移给你,他灵芝草的效用可是会被阵法收走的。”

    “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是贪他的本体,等着吃了他成仙,但前提还是要活着吧?”

    “真的吗?‘我和他定下了一起飞升的约定,为了这一句话死守了几千年,到如今,就算不是一起飞升,也必得一起死。’

    “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夭夭的脸瞬间僵住。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足三十岁,身高中等,骨瘦如柴,一脸病容,******的男人,在记忆中搜索他的来由。

    无解。

    “你到底是谁……”

    “我是于启志,不过,上辈子,我叫李益泊。”

    这个名字夭夭听了倒是耳熟,却依旧没法在记忆中找出个相对应的人来。

    他居然能完整地说出这句理应只有她和桃之知道的话当初那个抢夺桃之的道士,虽然把她逼到了说出这话的绝境,最后还是被她亲手杀死了夭夭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这是那个牛鼻子的俗家名字?】

    倒是于启志脚边的桃之露出了苦笑。

    他可算是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这么个疯狂的男人缠上了。

    桃之作为一个精灵诞生的第一个自我意识,就是自恋。

    这也不能怪他,谁让每个见到他的动物、灵兽和植物伙伴都要夸他这颗灵芝草一句“长得不错,快些成材吧”?

    其实这话是不怀好意的。

    灵芝草的妙用是个从里世界到表世界人尽皆知“秘密”,所有的生灵都眼巴巴地等着他早日修炼好自己的魂魄、神识,好最大限度地搜刮这天地至宝的好处,把他化入己身,大增修为,延年益寿。

    要不是刚一化形就碰巧遇到了夭夭,他早就成了他人的炉中药、腹中餐了。

    就因为这份过度的自恋,桃之在千百年间一直选择化身为女性。

    他觉得作为女性无论是着男装还是女装都十分方便,佩戴饰品也更加多元,同时,相比内敛的古代女性,男性的言辞更大方,身为女性得到的赞美也就更多。

    这种自恋随着封建统治的禁锢越来越得不到满足,身为一个保持闺秀状态混迹在人世的妖怪,偶尔能和男性碰面,还只会被眼神偷瞄对他来说实在太憋屈了。

    于是,夭夭的一句玩笑话便被他当了真:“那么喜欢被人看,不如去青楼做头牌啊。”

    “……此话有理。”

    就这样,桃之开启了他的头牌之旅。

    在扬州城最著名最火爆的镜阁中,他足足呆了七年,这期间他改变过数次花名,也对容貌多有修饰,出色地扮演了各式各样的当红姑娘,给同为妖怪的老板娘带来了丰厚的收益。

    以他的容貌,在那个市井文化繁荣,文人雅客阜胜的年代,狂热的追求者多不胜数。

    李益泊便是其中之一。

    这男人是扬州城当时的司户参军,父辈是当地出名的大绸缎商,所以,他这个官职来的也不甚光彩。

    当年的青楼头牌可不是一般人便可见的,镜阁这样最顶尖的院子更是刁钻得很。

    为了找人引荐自己迈进镜阁的大门,李益泊被朋友讹走了一颗传家红宝石;为了成为镜阁的会员,接触到院子里顶尖的姑娘,李益泊连着半年捐银子到镜阁喝酒待客;为了参加桃之挑选客人的诗会,李益泊又花大价钱请了代笔,贿赂“监考”的茶壶和粉头。

    纵是当年的民间享乐风气如此,他这样纯粹靠钱铺路的豪阔客人也算得上少见。

    奈何他李益泊吃喝赌都不好,就只有看见美人走不动路这一个毛病,听闻桃之的大名怎么能不去亲眼瞧瞧。

    而见到桃之后,李益泊的钱就更不是他自己的了。

    这美人有如来自画中,乌发与粉面相应,柔夷与纤腰同摆,眼中有山鬼,唇上有杜康,只朝他轻飘飘地望上一望,就把他的魂儿抓了去。

    从此以后,李益泊每日都要到镜阁打卡签到,若是家中无事,便半月半月地在镜阁住着。

    每分每秒都烧着白花花的银子,他却根本想不起来问帐,连家里的玉器、珠宝、家具何时归了当铺,房契何时归了他人,小妾何时归了隔壁老王都不知道。

    可惜桃之卖艺不卖身,直到李益泊在这销金窟里花光了自己最后一分钱,他都没碰到桃之一个手指头。

332 剑南遗梦

    祖产被败光对李益泊其实还算不上最糟糕的事。

    只是没了钱,司户参军的乌纱帽却还在他头上戴着。

    只可惜他这顶乌纱帽也是银子镶的边,金子打的底儿。见他破产,他家祖辈经商生涯中得罪过的仇家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想用同样白花花的银子摘了他的乌纱帽,给他换一顶带一带。

    当年的扬州繁荣至极,胡人很多,知州拿了银子,把自己家小妾私通的那个胡人往这位前司户参军身上一绑,给他批了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发配剑南,既赚了一笔,又借公报了私仇。

    这顶知州的绿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李益泊头上,直接把他压入了人生的谷底。

    发配的路上,李益泊的家眷死的死,跑的跑,到剑南地界,只剩下他光棍一根。

    其实发配这件事最大的苦处只在途中,剑南这个地方只是离中原太远,离外族太近,道路崎岖陡峭,所以开发的不好。

    当地的土著在被发配的案犯帮助下,学习中原的技术和文化建设本地,整体氛围还是友善和谐又积极的。

    自立垦荒的生活确实艰苦,与从前纸醉金迷的公子哥生活相差虽远,但住上个三五年后,李益泊也就习惯了。

    本来他还眼巴巴地等着天子做寿或太子大婚,来个大赦天下让他有机会回到中原去,可是适应了剑南的生活之后,想到一路跋山涉水,他也就渐渐放弃了这种奢求。

    偶尔他还会想起从前如梦的镜阁中,妩媚蹁跹的“焚桃”小姐用下巴指示身边黑得不像中原人的小丫头为他斟酒,红艳如焚的唇瓣轻启,唤他一声“李君”。

    可是想想自己已经年近五十,算起来,焚桃小姐也有四十岁了。

    她应该早就被他人赎出院子,做人妇,为人母,只不知那张美艳又带些疏离的面孔有没有被生活抹上些许愁绪和皱纹。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记住她最美的样子,也许就算得上他二人最美好的缘分了。

    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那张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美丽脸庞,居然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那天,五十三岁的李益泊正在挑水,夕阳已经悬在小村边上,房间里已经该点灯了。

    他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小院走着,忽然有两道人影急匆匆地用超越常人的速度从村边的小路冲了过来。

    李益泊头都没抬,他对这些生活琐事已经没什么在意了。

    谁知那两个人明明已经跑了很远,却又转身冲了回来。

    “老人家,请问青屏山在哪边?”

    这清脆的女声莫名耳熟,低头挑着扁担的李益泊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颜色怪异的眼睛,他吓得退了一步,才发现面前这个梳着双抓髻的少女黑得发亮,不似常人。

    他心一揪,视线瞬间对准了那少女身后的高个子女人。

    乌发粉面,柔夷纤腰,媚眼如丝,红唇如焚,那不是他为之散尽家财的焚桃又是谁?

    李益泊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主仆二人与他梦境与记忆中二十年前的容貌相差无二,只是身上装扮和妆容有些许变化。

    【这是我在……做梦吗?】

    李益泊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焚桃”,根本就想不起要回答那个问题。

    “算了吧,躲有什么用,到了青屏山又能躲得几时。”

    “焚桃”突然扯了扯黑皮肤女孩的衣摆,闷闷地说了一句。

    “那难道非要硬碰硬吗?那个牛鼻子的翻天印修到了九重,使的是渡劫级别的天雷啊,别废话了!”女孩转过头来,一脸恳切地看着李益泊又问了一遍,“老人家,您知道青屏山在哪个方向吗?”

    李益泊愣愣地指了指东南方。

    那座离村子不远的高山平时被叫做清贫山,李益泊曾听本地人说起过,它的原名确实是青屏山没错,只是这些年外来人越来越多,对比中原的繁华,此处便有了这个戏称。

    “多谢。”女孩向他作了个揖,拉起身旁一脸不情不愿的那人,“桃之,别闹了,我一年为你打一百架,何时皱过眉头,这个牛鼻子真的很难对付呀!”

    被叫做桃之的“焚桃”硬是被拖出了五米多,终于还是甩开了那女孩的手:“你已经说了一路啦!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夭夭,居然有人会让你害怕?

    “我们从扬州被追到剑南,快赶上发配了,鬼知道他还要追多久?我不要跑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夭夭瞪大了双眼,穿过了大半个中国,抛弃了自尊就为了保桃之一命,最后居然得了这么个名头,她气得胡子都快从脸上钻出来了。

    “随便你,想送死就留下吧,我管你啊!”

    撂下句气话之后,夭夭用比之前更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青屏山去了。

    被剩下的桃之有些尴尬,看着夭夭离去的方向愣了一会儿,才对目瞪口呆的李益泊说道:“老人家,哎,我遇到仇家追杀,想找地方避一避,不知道你家里方不方便?”

    说着,桃之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黄金,放在李益泊手上。

    听到她们二人刚刚一番争吵中提到“扬州到剑南”,他已经百分百肯定面前这个女人就是当年镜阁中的头牌姑娘“焚桃”。

    眼前的金子和这番奇遇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他摇摇手,把桃之带回了自己的小院。

    一进屋,桃之便问:“老人家,能不能借我一套你的衣服?”

    “这……我的衣服你不方便穿吧……”

    李益泊迟疑了一下,更加不可思议的事就在眼前发生了。

    桃之喃喃念咒,一转身之间,就化成了个容貌与之前极其神似的男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是修道之人,追我的人是个道士,不会伤害寻常人的,而且我藏在这儿他肯定发现不了,您千万别害怕。”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黄金,放在桌上。

    刚点上的油灯火苗活泼地跳跃着,晃得桃之的脸忽明忽暗。

    这样迷幻的火光中,李益泊看向桃之的眼神简直是痴呆的。

    他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女人是个没有性别的美丽的仙子。

    对他这个活在表世界,却在纨绔时期听遍怪谈和传说的古代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浪漫的事了。

    【他被仇家追杀,他的侍女说那人很厉害,然后丢下他自己逃跑了,他得伪装起来,由我庇护。】

    李益泊把头脑中的事情捋顺,赶紧去柜中翻件料子最好的衣服。

    可就在这档口,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泥巴和竹子糊起来的小屋在强烈的冲击中晃动起来。

    桃之赶紧拉过李益泊,在屋顶塌下来之前冲到了院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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