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铁则无形
进入公立高中的前一天夜里,奚成必第一次把奚钩月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时,奚钩月已经和姐姐、父亲分开生活几年了。
自从奚成必被调任岚城警局,他下任族长的位置就已经算正式敲定,那之后奚满月很快也被调到了他身边。
不用总是见到这两个让自己心烦的根源,奚钩月还觉得生活能更自在一些。
可惜,她这位父亲总是能带来新的“惊喜”。
“把你调到岚城来读书,就是不想让你占一个投资名额。我希望你能做到以下几点。”
奚钩月对奚成必的开场白嗤之以鼻,可又下意识地什么都没说。
这实在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四大家族中的所有子弟都难免被风气影响,面对长官时只有沉默。
“第一,绝对不能使用法术。
“第二,绝对不能打架斗殴。
“第三,绝对不能暴露和警界的关系。
“第四,绝对要顺利考入警校。”
奚钩月还是有些惊讶的,她都不知道父亲对她做过的“错事”会有了解。
使用法术、打架斗殴、用自家身份去欺压老师同学,这都是她这几年独自在家乡留守时最常做的。
她这样叛逆又无畏的年纪,在家中受了诸多冷遇,自然想在学校里找回自信,至少也要报复一下家族,给他们添些麻烦。
又或者她只是为了引起父亲和姐姐的注意。
毕竟姐姐很久都没有回家了,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留于表面她不怪奚满月,那只不过是因为两人不在一起,奚满月对她不再了解的那么详细而已。
没想到这个策略居然真的可以成功,父亲终于愿意管她,还愿意把她也带到岚城。
这样至少她就可以经常见到姐姐了。
可是奚钩月还来不及暗喜,就听到奚成必继续说道:“但凡有一点、有一次做不到,我就会直接把你开革出奚家,送到国外隐姓埋名地生活。
“既然不能为家族贡献力量,你就没必要占用国内资源,不如一次性领走财产,自生自灭。”
奚钩月坚信奚成必能说到做到。
虽然四大家族受人丁困扰,可是父亲讨厌自己的程度也堪称一种“心魔”了。
所以,尽管这些话令人心寒,她却觉得自己愿意做到。
考入警校,她的人生就可以步入正轨,哪怕她姓奚却做着宁家人或任家人的工作,至少她还是正一盟威道称号的一员。
她也不清楚自己受母亲影响,对奚成必的承认执着到什么地步,为了担起“奚”这个姓氏,她愿意做的其实比她想象到的更多。
公立学校是个奇妙的地方。
公立学校的孩子们几乎都是一路从小学、初中到高**同成长起来的,天生对他们有差别的其他人有着强烈的好奇。
好奇之后的结果,有善有恶,有好有坏。
可惜善意是需要维护和坚持的,恶意却可以相互传染和增殖。
作为南方转学生的奚钩月,有着太多先天上的“特异”之处她的口音很重,她的个子太高,她的脸很可爱。
她在学期中间转学,还有着讨人喜欢的外表,老师们难免对她多照顾一些。
因为地理成绩太差,在被很受欢迎的年轻男老师叫到办公室两三次后,奚钩月就开始在班上听到一些令人作呕的流言蜚语。
从她所在的班级到隔壁班级,再到整个文科教学楼,最后扩展到全校,流言像长了翅膀,飞得比燕子还快。
走到任何地方都会有人对奚钩月指指点点。
就因为她太高了,太有特点了,基本没人会认不出她。
奚钩月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她甚至知道第一个传出流言的就是她的前桌。
那个女生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奚钩月没有跟她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她的“爱豆”,而是不屑一顾地捧起了怎么也学不好的地理课本。
现在想来,看到前桌传闲话给他人的当时,她就应该一拳打断她的鼻梁骨,顺便拔她三颗牙齿,让她知道拔舌地狱存在是有科学依据的。
可是,一时的纵容发展至今已经晚了。
年纪还小的奚钩月对人性险恶有着天真的幻想,加上对奚成必铁律的执着遵守,她像一头温顺的绵羊,在逐步升级的霸凌中,忍耐的极限也逐步升级,显得逆来顺受。
就因为她第一次没有反抗,“婊子”的帽子结结实实扣在了她头上,那些人便“勇敢”地把这个扣帽子的游戏继续了下去。
他们假装奚钩月的口吻和落款,给地理老师递情书;他们让班里被欺负的男生跟奚钩月表白,暗中录像后传到校内网上;他们悄悄在奚钩月的运动服里塞入男士内裤,并嘲笑她是“痴女”……
渐渐的,恶作剧已经不足以他们释放恶意,从一个推搡开始,奚钩月受到的身体伤害越来越多。
其实,她并不那么惧怕奚成必的四条铁则,只是发自内心不想反抗。
她希望,父亲和姐姐可以看一看,她能为了家族牺牲自己到什么程度,顺便,得到一点儿关心和爱……
她在家乡欺负他人和此时纵容他人欺负自己,都只是想要得到他们的注意,都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除了不堪,再没什么拿得出手能让他们在意的了。
可是,这种扭曲的办法不可能奏效。
某天放学后,她被十几个学生团团围住,两个女生分别架住她的胳膊,一个女生按着她的脸在墙壁上摩擦,然后把她整个人推下楼梯,结果不小心让她从未关的窗户掉了下去。
所有参与霸凌的孩子都以为这是事情的终极结果了。
奚钩月一定会在这之后把一切说出去,每个人都害怕极了。
可是奚钩月因为得到了姐姐的关心,联想到父亲把她调到岚城上学的事,错误地又一次认同了“不堪”的力量。
她依旧沉默,于是没几天,那些孩子就故态复萌,直到他们见到了晁千琳。
晁千琳于奚钩月,是盏高频射灯,她的明亮吸引了飞蛾瞩目的同时,也遮蔽了灯下的奚钩月。
一时间,奚钩月在青少年们不懂厌倦的霸凌中有了喘息的机会,总算安稳地度过了一些时日。
可是,因为住在除祟事务所中,她又了解到了这个世界崭新的黑暗面。
某个任道是在外**蚀骨不忍归来的夜里,奚钩月听到了任家族长任世间打来的录音电话:
“奚家和钟家似乎要开始对‘背面’的事进行交涉了,你最好快点儿想办法阻断婚约。”
230 怒其不争
【这是任族长的声音?他提到奚家、钟家和姐姐的婚约?他们想干什么?】
奚钩月万分不解,趁夜深人静偷偷翻找任道是的笔记和卷宗。
“背面”是什么含义她毫无收获,可是奚满月的婚事如何却完整呈现在了她眼前。
原来,钟家主动去提亲是使用了半威胁的方法,而提亲的对象是自己和姐姐二选其一。
【这种事都选择姐姐吗,奚成必?】奚钩月嘲讽地勾起嘴角,继续向下看去。
她越看越是心惊,强撑着站住的断腿都抽痛起来,只能跌坐在任道是的办公椅里大口大口地往肺部运送空气,缓和自己的愤怒和疑惑。
也不知每天只在玩乐的任道是是如何做到的,卷宗里清清楚楚地记录了钟甫在岚城和四大家族总部之间往返的时间、次数。
除了钟甫之外,钟家四凶的其他三人中也有两人在岚城出现并停留过一定的时间。
他们的行动之频繁,与奚满月、钟甫联系的可怜频率和见面次数严重不符。
也就是说,大部分时间都是钟家这三人悄悄地在岚城做着什么,故意不给家族或奚满月知悉。
可是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卷宗上就没有记录了。
而且,钟甫有数次在出入岚城时,都带着一个名为袁曼安的年轻女性,某些日期还留有二人在何处留宿的记录。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钟甫的情人。
这是奚钩月愤怒的原因之一。
再往后翻,钟家四凶的特有同心诀也被详细记录在案。
这个恶心又难缠的法术让奚钩月一阵恶寒。
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根本没有二人世界和夫妻生活可言?
这么看来,奚钩月没被奚成必选中还算是运气?
【不对,他一定是觉得姐姐更听话,更好控制。】
果然,一张调查报告下的备注小字吸引了奚钩月的注意。
“奚钩月是奚成必制辖奚满月和钟家联姻的重要棋子,和钟甫的情人袁曼安一样是这次危机的突破口。”
这是奚钩月愤怒的原因之二。
而任世间的留言和这些卷宗似乎表明,这是任家在脱离四大家族私自行动。
他们掌握的这些情报,其他三家大概率是不知情的,他们这么做就算不是对其他家族不利,也绝对算不上好事。
这是奚钩月愤怒的原因之三。
可是,对奚钩月这样一个被否认在家族之外的叛逆期青少年来说,和她关心的人相关的才是值得关心的内容。
任家到底在搞什么鬼她其实没有多在意,也乐得看这个落魄家族和她瞧不起的奚家等人闹起来。
所以,看完这些她心中想到的,只有:
【奚满月,你怎么能这么无知,这么懦弱?奚成必,你怎么能这么无耻,这么冷血?钟甫,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姐姐?】
于是,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她就直接直接把她愤怒的第一和第二条告诉了奚满月。
因为对奚家的愤恨,奚钩月有意隐去了任家的作为,对如何得知一切毫无解释。
谁知道,奚满月又一次如她所料,让她失望。
她居然全都承认,还全都知道。
承认自己受到奚成必的威胁,却表示奚成必做的没什么错。知道钟甫有四凶的能力和一个隐蔽的情人,却表示和她的婚姻没有关系不用在意。
奚钩月对她几乎绝望。
这个对自己温柔到没有下限的姐姐,为什么要对所有事都如此容忍?
对她来说,自己也并不特别,对吗?
事已至此,奚钩月再也不愿用沉默对抗一切,她终于决定要主动出击。
任道是的夜夜笙歌给足了奚钩月机会,她很快就从他分类清晰到让她嗤笑的卷宗里找到了突破口。
她要用花不如送给她的“见面礼”,拿到奚成必对抗两大势力的棋子,晁千琳。
掌握了斡旋一切的“总电台”,她奚钩月也算得上是一方势力了吧?
奚成必还有什么理由不承认她吗?
如果她控制了晁千琳,不知道奚成必会是什么表情。
作为一方势力,她不必再做制衡姐姐的棋子,姐姐也就能从糟透了的婚约中解脱出来了吧。
这个一石二鸟的“好”主意立刻就被奚钩月实行起来。
“魅惑”的法门奚钩月习得已久。
第二性征发育后,奚钩月就明白了花不如送给她怎样一份大礼。
这种和魔性同步成长的魔的法术她用得还不算纯熟,需要肌肤相亲才能达到控制对方的目的。
好在对方是晁千琳,一个有幻术免疫缺陷的灵辖。
而且,奚钩月的心魔源自母亲,那种复杂的妒忌包含了对爱的渴求。
晁千琳那副吸引所有人爱慕和爱情的容貌,让奚满月初次见面就难以控制心魔。
她妒忌她,毫无疑问。
通过触摸晁千琳的脸,奚钩月在她身上留下了幻术的引子。
但是她也没想到,晁千琳对女性会如此天真,没有丝毫戒心,让她极为轻易地得到了她的一切。
听到她在自己手中发出无措又无邪的声音,奚钩月就发觉自己的目的并不纯粹。
不为她源自母亲的执念,不为她和姐姐的亲情,只为了得到这旁人难以得到的最好,糟蹋这异常的“完美”,她的心魔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样的满足蒙蔽了她对身边危险的感知。
奚钩月身边会有晁千琳这样不该存世之人谁都难以想象。
一个低于自己的“婊子”拥有这样的人脉,险恶到不把他人性命当命的少男少女们怎会心安。
早在奚钩月对晁千琳动手之前,学校里那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青少年就拟定了新的计划。
奚钩月接近半个月的悠闲度日也被他们利用起来,作为安抚她,让她丧失警觉的重要一环。
而还没见过晁千琳,却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校草韩明辰也加入了霸凌的队伍。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如果真的在意自己的号召力,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放下对地位的坚守。
那群男女生用只能拜托校草的说辞稍一鼓动,韩明辰就答应了他们的计划。
他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觉得自己出马去“撩”奚钩月绝对手到擒来。
按他们所说的,占这个本来就长得不错的女生些便宜,留下影音记录,对自己“处女杀手”的名声有利无害,还能打击一下和自己竞争校草地位的某位学弟。
而且,说不定真的能见到传言中那个“不是人类”的女孩呢?
231 哀其不幸
那群少男少女对奚钩月的霸凌,和奚钩月对晁千琳的霸凌同步开始。
就在韩明辰告白的那天,奚钩月也对晁千琳出手了。
奚钩月自然知道韩明辰不怀好意,可是知道归知道,仅仅两天之后,她就再也懒得去管那些少男少女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因为她真的恋爱了。
除却对心魔的满足,连奚钩月正常无碍的本心也为晁千琳开始动摇。
从得到晁千琳开始,奚钩月就不由自主地控制着晁千琳不断地接受她的索取。
从一开始的满足,到最后的不满足,奚钩月清晰地知道自己恋爱了。
原本仅仅是得到她身体就无比充盈的内心,因为她越来越涣散的精神而空洞难补。
被控制着的晁千琳像个木偶,除了生理反应不会给她任何回馈。
就连奚钩月低声的告白,她也置若罔闻。
那个初次见面就担心她吃不到热饭主动留在事务所还刻意和她攀谈的晁千琳,那个接她放学见她受到欺负立刻就要挺身而出的晁千琳,那个冒充她的家长不住替姐姐说好话的晁千琳,那个多管闲事为姐姐打抱不平的晁千琳……
随着幻术的逐步加深,统统都不见了。
明明她那么美好,是奚钩月人生中难能可贵的异常的美好,是明媚快乐的阳光般的美好让奚钩月早就沉溺在这样的光芒之下,忘记了身背后的阴暗。
甚至是她的脸,她的身体,都美好过头,跨越性别,跨越了所有不该跨越的东西,深深扎进奚钩月心脏,用根脉缠绕进肌肉和血管,拔都拔不出来。
可能得知晁千琳是一切关键的时候,奚钩月的笑就不止为了这件事终于有了实质是进展,也因为她终于有了明确的理由得到她。
她时常在晁千琳睡去后审视自己,以十六岁少女的冲动和好奇程度来评判,这样的恋爱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是,现在的晁千琳只剩破碎如八音盒的轻哼环绕一室,连心都因为幻术破碎开来。
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为之,奚钩月却忍不住把这种得而未得的失落和愤怒发泄在晁千琳身上,从亲吻到啃咬,从抚摸到掐挠,奚钩月发狠地想在她身上留下肉眼可见的伤痕。
令奚钩月愤恨的是,晁千琳恢复得太快了,连点儿痕迹都无法留下。
她不是男人,她所谓的得到也不过是亲吻、拥抱和抚摸,在这样的幻象之中,真是别样的讽刺。
越是希求她,幻术就用得越是放肆,可中术越深,她就越是鲜有反馈。
这个恶性循环对奚钩月的折磨已经超越了一切。
她妒忌晁千琳的,居然是她拥有了自己的爱。
而且,她不止妒忌晁千琳,还妒忌曾经感受过她爱护的自己。
短短一个礼拜,奚钩月就发现,自己真的已经站在了入魔的那一线之上。
这种感觉非常神奇,世界其实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她眼中却变得有些不同。
就好像是……曾经她眼前蒙着重重玻璃,虽然是透明的,却总隔着些许厚度,光线都很不自然,让你能明确地感知到和玻璃外的空间有着距离。
而随着魔性的增加,她眼前的玻璃被层层撤离,现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层,她似乎一拳就可以把它彻底击碎。
也不知道是魅惑幻术越用越熟练,还是她的魔性直接提高了幻术的能力,她开始可以知道晁千琳的想法和晁千琳的作为。
并不是清楚的知道她脑海中的具体内容,奚钩月只是会突然间有种朦胧的感觉:
【她开始怀疑了,她快要发现了。】
彼时晁千琳正和白明准备翘班回家,从能接触到她的地方逃走。
【能不能别走,能不能留在我身边?】
奚钩月的大脑下意识“没出息”地这么想着,而那边的晁千琳居然不知不觉就真的来到了学校。
下课铃还没拉响,奚钩月就急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可是,隔着教学楼大厅的玻璃门,看着教学楼前怔怔站着的她,奚钩月犹豫了。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我的目的早就达到了,明明想的是让她沉沦,怎么到头来却是我……先被她抓住了……】
【这样的事,不如停下吧,至少……她还能目光清澈地看着我。】
她正这么想着,下课铃声却突然响起。
晁千琳如她所愿,脑子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傻傻地看着四周,显然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来到这里,可是,眉目之间一闪而过的怨愤却没有逃过奚钩月的眼睛。
晁千琳那个表情,就像是,镜子里的奚钩月自己。
奚钩月心脏抽痛的同时,心意骤变,自嘲地笑了:
【呵,何必呢,你记不住,让别人记住不也是个办法吗?】
她随着其他学生走出教学楼,径直到晁千琳面前,把她拉到了教室窗外的那颗樱树下。
“这么想见我吗?”
奚钩月也不知是在揶揄她还是揶揄自己,附身吻下来。
从手拉在一起的时候,晁千琳就已经混沌不清,奚钩月的唇一贴上她的唇,她就彻底失了神志。
可是奚钩月不想这样,她刻意给晁千琳留了一丝清明,直到晁千琳耐不住多天来的习惯,狠狠地回吻她,却狠到咬破了她的嘴唇。
奚钩月的心和嘴唇一起被撕裂开来。
这是晁千琳本能的挣扎,这种挣扎只能通过她魅惑幻术传达的目的来表现。
晁千琳自己不会明白,可是她这个施术者明白。
她在拒绝她,拒绝得很彻底。
刚刚她清醒的短短几分钟里,对最近的一切有所领悟,给出的反馈是拒绝。
奚钩月有些崩溃,心魔瞬间搅动了自己的控制力,对晁千琳的控制随之解开。
上课铃打响,她也真的是该走了。
“等我回家。”
知道既定结果的瞬间,奚钩月突然有了诚实面对她的觉悟。
她希望能澄清一下现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从何而来。
不论是她对她的感情,还是与那几方的权衡。
奚钩月十分现实地想着,即便她对自己的感情不屑一顾,甚至怨恨,至少她确实是孤立无助夹在几方势力之间的。
自己想要和她并肩而立,成为她的羽翼,她或许,会答应吧。
可惜,晁千琳没给她机会。
清醒后,晁千琳立刻认清了状况,选择了回避和寻求帮助。
当奚钩月打开事务所大门,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又忍不住自嘲道:
“我还真是的……我哪里有家,又谈何回家呢?”
232 池中无物
奚钩月真的感觉很糟糕。
但凡与心上人相关的事物,就会让人茶饭不思,一刻难停地思念对方,少年时期的恋爱最是如此。
她根本就不敢回到自己住了快一个月的客房,那一室旖旎衬着一室寂寞,几乎要从门缝里溢出来。
她只能做些尽量普通的事来让自己分心,她也明白自己必须给她喘息的机会,否则恨留得越深,她就越无力回天。
若是晁千琳真的连看她一眼都会厌恶,那她真的可能会被自己的心魔彻底吞了。
可是,展开地理课本,那人清甜入脾的声音就似乎在耳边响起:
“你不是知道我没上过学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你的事我都知道。】
奚钩月对晁千琳从纯粹的嫉妒演变至今,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晁千琳的关注程度高到异常。
她利用奚成必二女儿身份查到的晁千琳的相关内容,和任道是卷宗中对晁千琳的挖掘程度都难较高下。
【这个傻瓜,居然设了那么多闹钟,还真的以为听到铃声就会清醒吗?】
奚钩月支着脑袋,故意扩散自己在她身上留下的幻术引子,尽力感受她的所有感触。
突然间,奚钩月的灵觉中闪过一丝异样。
那种发自内心的阴寒像是来自地狱深处,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
就像她在还没记忆的娘胎之中,就感受到过的世钰的绝望和杀意。
“她有危险?”
前番纠结和决心只一瞬就被奚钩月割舍,她当即出门,直奔着晁家而去。
晁千琳正坐在床上,抱着书发呆。她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找到什么对魅惑幻术的破解之法。
事实上,她的精力根本就集中不起来,明明觉得自己头脑是清醒的,可书上的文字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流入脑海。
此时此刻也是如此,别说是之前危及生命的寒意,饶是奚钩月站在阳台,叫了她两声,她还没有反应。
奚钩月都不知道自己的幻术已经能影响她到这个程度,仅仅是两人靠近彼此,就让她开始失魂。
“千琳?”
奚钩月索性走到晁千琳面前,伸手抽走了她手上的书。
“钩……钩月?”晁千琳惊讶地看着她,忽然戒备地绷直了身体,向床中间退了些许。
奚钩月只觉说不出的受伤。
她为她可能受到的危险而来,她却觉得危险的是她。
晁千琳仰头看着她,只以为她又要控制自己做些什么,却不明白她的意图。
她的心思在这样近的距离,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奚钩月的脑中。
冲动的叛逆期少女觉得自尊受到了挑衅,根本顾不上去探寻刚刚那种寒意到底从何而来,直接欺身压住了“不识好歹”的心上人。
又是相同的亲吻和触碰,晁千琳陷在幻术之中,被她提着线摆布,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奚钩月都知道自己病的不清,下午才理智地做出决定只隔了这么一会儿就两次辗转,现在,她只冲动地想要晁千琳认清自己的主宰地位。
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个潜在的危险,她只不过需要这个正当理由,让她不顾一切琐碎的理智过来找她。
【反正让她把这段时间忘记就好了。】
奚钩月这么想着,晁千琳就变得越发呆滞了起来。
【你还真是不幸啊,说不定你身边除了那个死掉的晁昭,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奚钩月嘲讽又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
她知道这是晁千神,心中若说没丝毫顾忌绝对是假的,那家伙的偏执似乎是天生的,绝对不少于濒临入魔的她。
听他又敲了几下,不再有声响,奚钩月立刻察觉到不妙,赶紧放开晁千琳,让她去处理门外的事。
晁千神到底还是强硬地进了门,奚钩月只能再从阳台隐遁出去。
可是,之前她察觉到的危险,一瞬间就降临了。
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直接袭击了晁千神,带走了晁千琳。
奚钩月万分不想和李立青交手。
她在入魔边缘产生了超常的感知,李立青是个几乎没有思维能力的人,这在她眼中一览无余。
可晁千神那个笨蛋居然顺着阳台出去找了,奚钩月不能放任晁千琳不管,直接循着李立青隐遁身形的痕迹追到了顶楼,出手夺回了晁千琳。
看着依旧沉寂在幻术中的晁千琳,奚钩月脑中忽然浮上一个糟糕的念头:【晁千神以为她被那个男人带走了,我把她藏到别人寻不到的地方的话……】
既然都已经冲动至此,她不在意自己再冲动一些。
她不知道,其实在她被晁千琳的戒备伤害时,她的心魔就已经攀升到顶,此时此刻的冲动并不全由她尴尬的年纪引发,也是旺盛的心魔导致的。
奚钩月来时便是用身法一路奔来,身上什么都没带,回去时扛了晁千琳一阵,就觉得没什么能威胁到她们了,索性放慢了速度,再看一看以后或许难以相见的岚城。
岚城火车站是必经之途,刚一经过站前广场,奚钩月就突然一股心悸。
这感觉和之前对晁千琳危险的感知又不相同,她在这心悸之下甚至一时失了自制,把晁千琳放了下来。
幻术随之也解了。
见到奚满月的瞬间,她才知道这心悸的来由。
她居然真的嫁给钟甫了,真的。
奚家的女人按家规必须要从一而终,若是身体交给了其他人,一定要在外在宣告自己有了归属。
最隐晦又直观的方式,就是打耳洞。
看到奚满月耳上一对翡翠,看着晁千琳咄咄逼人的神色,奚钩月几乎是呆愣的,口中的话全不由己,就那么说了出来。
【原来,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既没能救了姐姐,还惹得千琳彻底恨我。】
【你们,得到了我的爱,全没回报。】
【凭什么?】
“钩月,我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
奚满月的一句话,让奚钩月几乎在体内形成回路的逆流灵力徒然停止。
她还是心疼她的,她也还是心疼她的。
她们拼尽了全力,只是想让对方过得更好。
奚钩月看了眼晁千琳。
姐妹是姐妹,心中必然有彼此。
爱人却是被爱的人,她才值得嫉妒。
奚钩月不再说话,听着晁千琳小心翼翼地探问,听着奚满月故作轻松的回答。
心如死灰,只剩下沉默。
233 浮生一日
当夜,奚钩月终于第一次走进了姐姐的出租屋。
奚满月替她找了一床被褥,替她展开了折叠沙发,替她准备好应用之物,和她全没言语交流。
奚钩月看着姐姐还有些红肿的耳朵,终于开口:“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问什么你都会说吗?”
“我们很久没谈过心了。”
奚满月习惯性地想把头发别到耳后,动作都做完了,才发现自己已经剪了短发。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奚钩月的眼睛,但是奚钩月对她的不抵抗已经出离了愤怒,只剩下心疼和悲哀。
沙发上铺好了被褥,奚钩月坐在枕边直愣愣地盯着奚满月,眼中似乎空无一物。
奚满月坐到她身边,淡淡地问:“你和千琳,多久了?”
“七天。”
“你呢,多久了?”
“七天。”
奚满月点点头,缓慢地继续问:“因为她,所以你,快要入魔了?”
“因为你和她。”
奚满月浅笑道:“因为我和她,怎么会只有七天?”
“入魔,不需要你想的那么久。这七天,我的心情,你想象不到。”
奚满月转头和她对视:“你那么喜欢她?”
奚钩月点点头。
“答应我,”奚满月突然严肃了起来,“绝对不要因爱入魔。”
奚钩月无奈地勾起了嘴角:“那你也答应我,绝对不要比她来得晚。”
“拉钩。”
妹妹的尾指长过姐姐,钩在一起时,两人看着彼此的眼神格外温柔。
谁都没想到,对彼此的承诺,仅仅一天便被打破。
奚钩月从进入班级,就已经发现气氛很不对劲。
全班所有人都用那种幸灾乐祸又强行忍住的尴尬表情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转学过来没多久就遇到了霸凌,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无比,唯一的不同就只有班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在讲台上严肃地看着她而已。
奚钩月立刻想到了事情原委,到座位上放下书包,就做好了被叫到办公室的心理准备。
教导主任说的话奚钩月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甚至在心里讪讪地想,这个地中海的中年老男人若是见过晁千琳本人那副尊容,也就不会对她们两个在学校里公然接吻产生什么莫须有的规劝了。
【他只会羡慕嫉妒恨,一定。】
高三时期的校园恋爱本来就是明令禁止的,更别说对方是校外人士,而且,是同性。
教导主任见奚钩月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她被班上同学霸凌的情况都有了些许理解。
“你要知道,这种事对我们学校的影响也很不好,昨天晚上有很多家长打电话给你的班主任,询问这件事……”
“需要我休学,或者退学吗?”奚钩月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年级主任叹了口气:“你们这个年纪,总觉得我们是老顽固,实际上,老师们真的是为你们好。
“我这样说吧,一者,你还小,一时新鲜和兴趣未必是你本身的性取向,很有可能将来还会改变,到时候回头看看今天为了这样的事耽误学业和未来,说不定反而怨恨自己或者那个女孩。
“二者,假如你真的是同性恋,你也知道国内现在不允许同性婚姻,如果你希望和你的女朋友有结果,就得出国结婚。要是现在不照顾学业,你能保证有能力和她一起移民吗?
“虽然赚钱的途径多得很,但学习真的是捷径,你也不是特长生,你们这代年轻人都早熟,应该能理解。为了爱情拼这一年真的有这么难吗?”
奚钩月“哧哧”笑了起来:“主任,我真没想到……”
年级主任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你明白了就好。学校有规定,不许高三时期恋爱,各种影响真的都很不好,所以你无论如何得接受处罚。”
奚钩月点了点头。
这可能是她最近一段时间心情最好的一个瞬间。
所谓的“不良少年与流浪狗”原理,原来也适用在你以为不通情理其实会突然给你惊喜的中年大叔身上。
然而,这种好心情只维持了这几分钟。
回到班级已经是上午的大课间,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全班同学把奚钩月“问候”了一个遍。
课间结束后那节课上,奚钩月对着空无一物,连只笔都没被留下,还被画满了各式男女“生殖器”的课桌,接受着地理老师的质问。
“奚钩月,你的教材呢?”
奚钩月懒得回答,在地理老师的呼叫声中直接离开教室,去窗外捡自己掉落一地的物品。
霸凌本该是静悄悄的,可因为昨天的事情闹到校里,这些人有了充分的理由,在老师面前也敢大张旗鼓地动手动脚,只需要说一句:“她是同性恋。”
他们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就只是恰好拿这个当理由罢了。
可怕的是,奚钩月一边捡东西,心里居然还隐隐有些自得:【羡慕嫉妒恨。】
她昨天故意在教室窗边吻了晁千琳,班里的学生都看到了,更何况晁千琳还来给她开过家长会,班级里没有一个人会忘记那张绝世的脸。
她奚钩月,居然成了别人妒忌的对象,她很自得。
弯腰刚站起身来,窗里突然泼出了一杯热水。
她来不及闪躲,被浇了个正着,烫得她差点儿叫出声。
坐在窗边的那个女生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好像发生的一切和她毫无关联。
奚钩月恨恨地想:【没什么能玩的了,对吧?韩明辰想泡我的老套路被千琳毫无疑问地击垮了,只剩下这种低级的手段,你们还真是想象力匮乏。】
可是受了“低级”手段一整天欺凌的奚钩月,还是在放学之后见识到了青春期高中生的想象力。
她被四个女生拖到了操场中间,围在她周围的人和当初把她推下楼去的人一样一个没少,还多了几个新成员,其中自然包括韩明辰。
“你说,我亲到你,算不算和她间接接吻了啊?”韩明辰轻佻地挑着奚钩月的下巴。
奚钩月坐在橡胶地面上,否则以她的身高,不至于被这般居高临下。
见她没理自己,韩明辰突然一脚踢过去,正踢在奚钩月小腹,痛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居然就让你写份检讨,连家长都不请?”
一旁的女生笑道:“她的家长就是她女朋友,请来干嘛?”
“请来和年级主任啵儿一个,何止是检讨不用写,三年学费都能退回来!”
青少年们一阵大笑,话也随之粗鄙起来。
“那样的女人要是我能睡到,明天要我死了也可以啊!”
“不过那样的女人应该没见过自己的女朋友像狗一样给别人……”
奚钩月突然一脚铲倒了正说出这句下作台词的男生。
【碎碎念】阳光·彩虹·小白马
好久没有感谢过给我打赏和推荐票的小伙伴了,不是我懒,只是很不确信大家能不能在作家说或评论区看到。
非常感谢所有至今为止支持逗娘的读者朋友们。
作为一个连扑街都算不上的小透明,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伯乐和贵人,逗娘能做的唯有坚持尽好自己的本分,用故事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
这一卷我写得非常痛苦,囤稿从十几万骤减到三万,除了过年期间的种种麻烦,还因为奚钩月的故事太让我难过,也太让我难以想象,磕磕绊绊地写着,终于迈入了霸凌的尾声。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遭遇过霸凌,甚至因为上学时的自我为中心,冷漠到连别人被霸凌都未曾发现。
春节时的同学会上,听到大家嬉笑着讲述某个没来的同学曾被如何戏耍,才背后恶寒。
我真的万分后悔自己当年冷漠到无视他人,也后悔自己没有至今还冷漠到底至少可以忘记自己曾经这么冷漠。
虽说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就算知道了那位同学的遭遇,会不会伸出援手,会不会保持冷漠选择无视,甚至会不会参与到乌合之众的荷尔蒙狂欢中,但不冷漠,去了解,至少给了他一个获救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做出选择的机会。
时至今日,我在女频悬疑这个冷门频道里浮沉,也算切身体会到了被资本冷漠的滋味儿。
谁都不是圣人,都有七情六欲,会自我怀疑,有个人选择。
就像《祟祟平安》中的每个人都不纯白,每个人都被实际利益和心理利益推动,做出放弃道义维护利益、放弃悲伤移情他人、放弃思辨娱乐自我的事情。
可是,正因为世态如是,冷漠之中的温暖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每天投给我推荐票的读者、其他作者、朋友,给我打赏掏出血汗钱的诚恳粉丝,看过我的文章给我留言写下鼓励提出不足的认真读者,愿意深夜跟我讨论剧情的小伙伴,每月月票都友情给我的老书虫……真的谢谢你们。
你们的存在让我熬过了心理状态崩溃的、最艰难的一个新年。
我知道,可能没什么人会看到这章的碎碎念。可即便是看不到的人,只要点进过《祟祟平安》,我都感谢你那一个点击+1,这真的是对随时刷新自己页面的小透明最大的安慰了。
2019年对我来说还是艰难的一年,数不清的人生选择和数不清的迷茫纠结都在前路。
好在趟过去,总会有阳光彩虹小白马。
你是最强的、最棒的、最亮的、最发光的,拦不住你发芽,你是最好的、最俏的、最妙的、最骄傲的,尽情地盛开吧。
我不会停笔,所以,一切都会好的。
234 保持缄默
她这一脚吓了众人一跳,奚钩月也随即想起父亲的铁则。
本来,看过任道是的卷宗后,奚钩月已经决定忽略掉奚成必那几条交易性的规矩,学校里但凡有人再动她一分一毫,她就要直接回击。
反正她根本就不想奚满月嫁给钟甫,即便是要牺牲掉她们姐妹这辈子的一切交集,能从那样的婚姻中救出姐姐也是值得的。
可昨夜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又被奚满月一句话从入魔边缘唤回后,她意识到,她必须保住她们的姐妹关系。
这不光是奚钩月的不舍和需要,更是支撑着陷入奚家更深的奚满月最后的一点光明。
她知道姐姐也没有多坚强,却比她更加逃脱不掉,就因为那些来自世钰的天赋。
这一点上,母亲显然对自己更好,至少没遗传到那种符文天赋,奚钩月随时都可以从这个薄情的家族离开,不会被种种牵制拉住不放。
这一瞬间在奚钩月脑中流过的内容太多,而这短暂的迟疑后,她立刻被雨点般砸下来的拳脚包围到难以反抗了。
奚钩月的身手如奚满月所言,确实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分秒间从李立青手中夺回晁千琳。
可是,没有章法的群殴却和对打不同。
本就有恶虎不敌群狼的因素,更何况她坐在地上,拳脚都是从天而降。
奚钩月能做到的只有护住头脸。
也不知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恶毒,他们居然用脚去勾踢趴在地上的她。
小腹是人最脆弱的地方,连挨几下,奚钩月就痛得满头是汗。
这种时刻,从众心理作祟,这帮人根本就不会停下。
可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叫到:“诶,手机,手机!”
众人被吸引了目光,奚钩月却不敢扭头去看。
被拿在那女生手上的就是奚钩月的手机。
她设置了锁屏密码,无奈手机还有指纹解锁的功能,一个男生硬是抓着奚钩月的手打开了手机。
奚钩月当即慌了,她的相册里有她偷偷拍过的晁千琳,无数张。
虽然没有一张清晰,但是,她不想被别人看到她几乎不着衣缕的睡象。
好在,他们并没有先打开相册,而是翻看了她的手机通讯录。
“哇,你是上世纪人吗,手机里连微信都没有诶。”
“ql,这个是晁千琳的缩写吗?打打看打打看!”
他们要给她打电话?
奚钩月心神开始不稳,强撑着直起身,跪坐在地上。
可是她刚起来,就立刻被两个女生重新按回地面,迫使她的脸在粗糙的橡胶操场上磨蹭。
免提外放的铃声被奚钩月内心的胶着拉扯得长出数倍,一声一声地轰炸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她会不会接?她会不会来?】
奚钩月连脸上的痛都忘记了,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
她不知道自己的号码,可能会当成骚扰电话,根本就不接……
她如果接了电话,这些人可能会说很多下作的话羞辱自己,她不想让她听到,所以她最好不接……
她心里应该还是惦念自己的,哪怕是因为姐姐,也会生气的吧,只要接了电话就会来的吧……
可是万一她真的来了,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说不定要用那个自残的法术出手,就会受伤……
不,以她的身手对付这些人,根本就用不着法术,不过,要怎么解释身手甚至比她还好的自己被按在地上蹂躏……
【她不会来的。】奚钩月的大脑突然叫嚣起来,【昨晚晁千神应该是受了重伤,说不定快死了,她就算知道我有事,也一定不会来的……】
奚钩月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三次无人接听的漫长等待中泪流满面。
原来,自己这么需要她,这么希望她接起这个电话,这么希望她出现,这么希望被她解救。
而且,不是从这群霸凌她的青少年手中解救她,而是从她自己的手中解救她。
她怀抱希望拯救自己的人,不是从小到大陪伴自己却什么都没改变过奚满月,而是突然出现带来短暂阳光和希望的晁千琳。
奚钩月觉得这太可笑了,她竟然早就不只是喜欢她,而是爱上她了。
那些少男少女终于想起翻看她的相册,揪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解释相册中安逸铺陈又模糊不清的肢体,看到她第一次因为霸凌落泪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嘲讽笑声。
奚钩月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好嫉妒。
嫉妒面前拿别人取乐,缓解考前压力和青春期躁郁还没有丝毫心理负担的无知少年。
嫉妒逃避了一切死去,把惨烈的现实留给她承担的母亲。
嫉妒被尊重、有权利能左右别人生活的奚成必。
嫉妒有肩负家族使命的能力,还在家族中受到委任获得自由的任道是。
嫉妒至少有天赋可以立足,即便不能逃脱也至少有某天会掌握话语权的奚满月。
嫉妒能理直气壮站在晁千琳身侧的蓝晶和白明。
嫉妒被晁千琳依赖甚至是爱着的晁千神。
嫉妒居然被嫉妒着她的人爱着的晁千琳。
遇见花不如后,奚钩月的思想中再没有过轻生之念,所以也从未有过自毁性的“恨”这个词,与她因妒忌毁灭自身的母亲不同,她只有嫉妒。
她的嫉妒催生着母亲留下的心魔,原本就被她同化的心魔渐渐染上了她自己的颜色。
她要入魔了。
发觉了自己对他人的爱,奚钩月承受不住爱与被爱之间的落差,要入魔了。
这次,她的感觉和从前不同。
这是纯粹的属于奚钩月的心魔,虽然掺杂着世钰的力量。
周围灵子的变化让身边的平凡人也都感觉到了此时和正常时微妙的差异,压抑的气氛瞬间聚集在小小的一方操场上空,连云朵都低垂下压。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少男少女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没人说的出有什么不对劲,偏偏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奚钩月就侧坐在地上不动,他们却情不自禁地渐渐后退,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去。
忽然,她入魔过程中敏锐至极的灵觉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奚钩月几乎看到了那个纤细又坚韧的身影从空间裂缝中一跃而出。
虽然断开却依旧留在她身上的引子让奚钩月清楚地感知到,她来到这里,是为了保护晁千神、报复奚成必,阻止她入魔仅仅是个附属品。
“你来了……”
奚钩月以为自己会张狂地大笑着嘲讽自己的期待,可笑声却仅仅在她自己心底响起。
【其实,她说的对,谁让我,什么都不说出来呢?】
235 疯人世界
奚钩月感到自己对一切残存的包容在无序灵子汇聚的涡流中被卷积吞没,心底积压的嫉妒放肆恣意地疯狂滋长,涨得她从丹田到头脑无一不是满满的。
在又一道空间裂缝出现前,奚钩月就已经知道奚满月马上也会来到这里。
她还不清楚这是亲生姐妹之间的心灵感应,还是入魔后新的领悟,却根本就没有思考这些的意图。
因为,刚刚她忍在心中的自嘲已经从她喉咙中动荡而出,变成了对世间万物的嘲讽。
她笑得太过狂放不羁,也太过让人毛骨悚然,用病态来形容都显得不太足够,让周遭的少男少女们又一次却步。
这些人还不知道身体反应出和内心深处本能的恐惧从何而来,所以依旧没有及时自救。
“奚、奚钩月,你别太嚣张了!”一个女声扯着嗓子叫嚣着,同时为自己壮着胆气。
【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
奚钩月蓦地收了笑声,低沉又平静地说道:“姐,我果然做不到,你果然也做不到……”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清脆地碎裂声响,奚满月打开的空间裂口就出现在身侧。
和晁千琳干净利落的空间切口比起来,奚满月打开空间的开口称之为“裂口”更加合理。
奚钩月的笑音又开始漾出,却止不住悲戚的心声:
【所以,我到底还是因爱入魔,而且,你永远都不会是那个及时出现在我身边的人。】
若是先到的人是奚满月,不是她唤起她自身嫉妒心魔的晁千琳,或许,她的入魔还可能挽回。
可这就像不久前那场家长会,如果奚满月来了,她就不会悄悄瞄着注目于黑板的晁千琳,萌生“可以舔一下她的耳垂就好”的想法,疯长的欲念或许就不会那么急着吞噬晁千琳,滋养起无可挽回的心魔。
奚钩月感受到被无序灵力强占完满的丹田之中,蓬勃的逆流开始循环,彻底被驱逐的理智自我真正散去,诚实的潜意识本我让她的头脑重新清明了起来。
奚满月的声音从裂口中传出:“钩月,不要!”
崭新的奚钩月全没了之前的悲戚,只淡淡地笑着说:“对不起,你来晚了。”
结成回流的逆流法力在奚钩月丹田凶狠地溢出,带着她满心的嫉妒,将面前所有她无法承受的压力源头卷在其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钩月的笑声在漩涡正中放荡而出,她有意使灵力产生的冲击向着将要靠近的奚满月撞去,让她远离自己,免得入魔瞬间骤起的杀意误伤到她,或是被她阻断。
那群少男少女已经纷纷跌坐在橡胶操场上,魔在面前诞生的全方位压力使他们失去了自控能力,连站起身来都做不到。
眼泪、汗水、尿液流落一地。
这种恐怖真实到不需要来由,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却知道面前的奚钩月已经不再是那个任由他们宰割的阴沉女孩。
即便没有那张狂的笑容和扭曲的脸孔,她整个人的脱胎换骨也足以靠动物对危险的趋避本能了解到。
然而,他们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一道墨绿的光华就随着奚钩月一个眼神穿过他们的身体。
构成那道绿光的,是沿着空气一路繁殖成长而去的霉菌。
奚钩月用自己的灵力快速供给着霉的生长和繁殖,使之靠着繁殖速度就能违反常识地超过坠落的速度,画着弧线向目标直去。
细小的霉菌一落到人的身体上,就迅速从七窍攀附入体,在奚钩月的催动下极快地侵蚀着人体。
身体内部的痛苦引发少男少女们凄厉的哀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肢体从里向外长出霉并快速**的视觉冲击,更是带来了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恐怖感受。
这个过程十分短暂,十几秒后,奚钩月身周只剩一地恶臭的**粘液,连混纺材质的校服都没有留下。
晁千琳已经顶着旋风跑到了奚满月身边,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什么都来不及说,脚下的橡胶地面就忽然晃动了起来。
奚钩月也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杀掉数人之后,杀戮的**反而高涨了起来。
杀他人诛己心,此时的她已经是真正的魔。
奚钩月曾被花不如启发,所以对魔的能力已经探索了多年。
熟练运用逆流灵力的方法就是常人口中的“觉醒”,这对她来说已经是瞬间就能跨过的门槛。
可是,潜意识中的**在入魔后膨胀到最大,以她现在的自制力完全无法抑制。
看着奚满月和晁千琳这两个都在她嫉妒重心的女人,奚钩月的杀意搅乱着她的所有理智,大脑根本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从奚钩月入魔到现在,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晁千琳本以为奚满月昨天成竹在胸的样子,是因为她铁定可以阻止奚钩月入魔,却没想到事情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可是,奚满月此时竟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对妹妹的眼神中居然欣慰占多。
晁千琳突然明白了什么,登时一惊:【这就是她的“打算”?】
昨夜奚满月那句“谢谢你,千琳,我已经有打算了,放心吧”回响在晁千琳耳边。
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刻意不去管奚钩月的心魔,放纵她真正入魔。
晁千琳只一转念,就对奚满月所图为何有了猜测:
不管是奚成必对她的控制,还是奚成必对奚钩月的控制,奚满月都已经不满到了极限。
但是她没有对抗家族的实力和势力,唯一的可能就是得到入魔后拥有压倒性实力的奚钩月的助力。
就算并非如此,按她之前“功利”的想法来看,增加奚钩月这样一个战力,对四大家族对抗桃灼堂和齐升逸势力也是优势。
只是这么做,违背了“四大家族”正道的身份,绝不是奚成必那样维护家族本质和本心的人可以接受的。
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也太疯狂了。
晁千琳惊诧的神色被奚满月看在眼里,对方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是啊……怎么可能控制得了入魔的奚钩月呢,她应该最清楚妹妹的心魔是什么啊……】
正这时,晁千琳突然感到脚下有汹涌的灵力汇聚起来。
这股灵力并未向上而来,而是向土地的深处进发。
晁千琳无可奈何地看向奚满月:“你现在还能安抚钩月吗?”
话音未落,她和奚满月的脚下骤然有藤蔓和枝叶破开橡胶铺设的操场,疯长而出。
236 霉菌入体
晁千琳早在戒备,拇指在齿间一抹:“浴火焚歌,背桐梳羽,烛龙烁烁,母啾啾,辖之以灵,名讳晁千琳!”
从指尖溢出的血液汇合成刃,划开了掌心,随着她手臂前甩的动作,一柄燃着高热蓝焰的长刀凝结在手。
动作之间,她已经高高跃起,避开脚下的卷动纠缠过来的藤蔓。
“掩护我!”奚满月叫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坠着铜香囊的三清铃,抽出一沓灵符,开始喃喃念咒。
晁千琳终于理解了晁千神一直以来的告诫。
掺和这任性已极的两姐妹的家事,绝对是她这辈子最不明智的选择。
【掩护她?我自己活下来都很不容易了吧……】
晁千琳腹诽着,一边借身法左右闪躲着触手般的绿植,一边用手中血刃劈砍不止。
她全没看懂奚钩月用来屠杀那十几个学生的法术,此刻难免心惊胆战,对周遭环境格外警戒着。
不过,这个看起来正常许多的同原理法术她倒是看懂了。
奚钩月的无序灵力可以作为养料,催生植物的成长。
这些疯长起来的植物,原本只是被橡胶操场封在地下的某些野草和植物的种子,此时在奚钩月的法术操控之下毫无草本植物的样子,像极了藤萝一类的藤木植物。
这些植物比霉菌消耗的灵力更多,比霉菌生长的速度慢上一些,却依然万分灵活。
它们只有根系处攀附着灵力,晁千琳只能用灵觉之外的方式感知,还要兼顾着四周有否绿光的侵袭,对付得一点儿也不轻松。
【这怎么可能呢,生物生长的养料应该是有序能量啊,不然怎么解释有序变为无序的过程,又怎么解释“入魔”的存在呢?】
适应了这样的速度,晁千琳的闪避以及对奚满月的掩护开始变得机械化,控制不住地分心思索起这些。
“晁千琳,你在想什么呢?”
听到奚钩月明明没变,偏又无比陌生的声音,晁千琳连忙向她之前所在的方向看去。
只见奚钩月脚下升起了同样的藤蔓和绿植,而她正稳稳地坐在上面,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晁千琳和奚满月。
“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们。”
奚钩月平静地解释着,右手轻轻一摆,刚刚被晁千琳劈砍一地的断枝就在地上兀自蠕动翻滚,寻找着毗邻的断枝融合生长起来。
这些植物生长出来时就不似野草样子,此时更是有了生命一般,扭动如蛇,也不生根,就徒然在破落的橡胶碎片和泥土之间直立起来,缠向晁千琳。
晁千琳刚一举臂就被迎头抽了一下,带有倒刺的藤条在她脸侧和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红印。
“终于能留下点儿我的痕迹了?”奚钩月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钩月,为什么要杀我们?你若是能平安过了天劫,就可以自在地生活了吧!”
晁千琳喝问一声,两手一搓,又持了一把血刃在左手,堪堪护住袭向奚满月的藤蔓和脚下持续生长着的植物。
奚钩月拨了下耳边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讨厌比我好的东西,不行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比你好?”
奚钩月抿了下嘴唇,看着一身血痕兀自奋战的晁千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最没资格问这个。”
说着,她手指一弹,一道绿光径直向晁千琳飞去。
其实奚钩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她入魔后的心理状态,连她自己也很难理解。
分明只是嫉妒而已,怎么会变成杀念呢?
或许,每种感情的极致都是杀意吧。
哪怕是爱,到了极致,为了满足对对方狂热的思恋和占有欲,杀死对方也是个便捷的方法。
晁千琳眼见此刻最畏惧的东西近在咫尺,两手把两把长刃汇在一处,扯出一面血屏,护在自己和奚满月身前。
绿光一沾到血屏上的蓝火,当即溶解不见。
危机似乎解除,晁千琳长舒一口气。
这样近的距离下,她终于搞清了那点绿光的真面目,对奚钩月的能力反倒更加忌惮。
但是呼吸之间,她就发觉身体里痛得发酸,有什么东西顺着呼吸道啃噬着血肉一路而下,直到肺部。
“哈……”晁千琳倒抽一口气。
她明白自己还是中招了已经知道了那是霉菌,身体有这种感觉也就不以为奇了。
胸口的憋闷和灼烧般的刺痛表明她的气管已经岌岌可危,晁千琳猛烈地喘息着,一时没了主意。
奚满月忽然朝她背心连拍了几下,把自己的灵力输入她的身体,催动灵力把蔓延到肺的霉震了出来。
“退后。”
晁千琳接连呕出几大口混着绿色团聚物的污血来,蹒跚着退到奚满月身后。
血屏依旧未撤,她却只能勉力支撑,接连不断涌上喉头的血还来不及咽下就溢出了唇角。
晁千琳暗道一声“不好”,哭笑不得。
奚满月也是情急之举,只能草草把她体内盘结繁殖的霉震出,可是依附在晁千琳内脏上的霉却法彻底去除,被霉菌吞噬腐蚀掉的内脏自然也不可能恢复。
而且,奚满月震乱了她的经脉。
若是修道之人,体内有异物存在,只要用治内伤的方法让法力在体内游走几个循环,就能先遏制住出血并驱除异物。
晁千琳的经脉却被晁昭改造成并行状态,根本不能修道。
她身体里没有完整的灵力回流,奚满月这几掌留下的灵力在经脉间横冲直撞,没彻底解决霉菌入体的问题,还造成了严重的内伤。
晁千琳也顾不得脚下缠绕住自己的藤蔓,这一时之间,体内的诸多痛楚都远远大过倒刺划破皮肤、绿植挤压皮肤和骨骼的痛。
始终撑着的血屏已经晃动疏落,像是融化了的冰淇淋,凝聚在一处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奚满月的“撤开吧”让晁千琳如释重负,控灵的力道一收,当即便要昏厥过去,却又被痛磨得无法不清醒。
奚满月一直念叨着难以听懂的古怪音节,九张符纸也只是捏在手里没有动作,拖延了这么久,就是打定了一举制服奚钩月的主意。
【这些替代品,能行吗?】
眼前的血屏化作液体坠落的瞬间,奚满月也顾不得再多想,大喝了一声:“敕!”
她手中的三清铃微微一晃,九张符纸在手中蓦地飞起,其中五张朝着奚钩月激射而去,另外四张则围绕着晁千琳和她身周飞转。
“赤鸦赤鸦,风火之车。雷中乌鬼,云外夜叉。受命北帝,禀令丹霞。急来报应,霞霞加加。急急叉叉,加加鸦鸦。康子华,帝誉之子,颛帝之孙,吾今召汝,速往雷家。急急如律令!”
237 病入膏肓
奚满月正念诵的召使者咒只是对已经完成的御鬼法咒的加持,所以这时念起也为时不晚。
九张黄符随着飞行,各自在空中燃烧起来,缥缈的烟雾聚拢不散,隐隐现出人形。
符纸燃出的火焰随着奚满月念动的法咒越燃越大,在烟雾中分散为三簇小小的火苗,分别落在人形的两肩和头顶。
奚满月手腕微动,铃音大作,五个向奚钩月而去的人形纷纷举起双手,掌间雷声隐现,射出的紫色电光朝一处汇聚成雷球,朝着奚钩月身下的藤蔓劈去。
奚满月手持的是世家和奚家共同改造过的三清铃,专为御鬼之法所制。
与一般的三清铃不同,这御鬼法铃的“山”字形“剑”端和连接铃身的柄间有个可容食指的小环,以指挂铃,抖腕摇铃,方便持铃时捏诀作法。
铃柄中空,内藏御鬼灵符;铃舌雕有钟馗像,威慑所御之鬼;舌下坠着铜香囊,囊中熏香念咒即燃,所燃的香火可助所御之鬼在阳界不畏阳气。
铜香囊通体镂空,平分为两个半球,以子母扣套合。内设两层双轴相连的同心圆机环,机环内安放香盂。这样精密的构造使得香盂总能保持平衡,战斗中香料也不会洒落。
而御鬼法所御之鬼就在那九张灵符中封藏着。
用咒语将灵符链接的恶鬼从酆都唤出后,御鬼法铃的铃音即可驱使恶鬼在阳间为持铃人所用。
这件法器和法术在擅用丹药的奚家人手上还有着额外的功效。
奚家人因为研究丹药,精通各类法术及丹丸组合而成的神奇法门。
比如现在奚满月所用的召使者咒。
原本号令雷部之神的召使者咒加持在御鬼法咒上,召出的恶鬼除却生出和人相似的三盏本命火,对日光阳气更加无畏以外,还凭生了金系召雷的能力。
此刻,奚满月和晁千琳身边的四鬼也纷纷发出雷电,击退缠绕在二人身侧的藤蔓。
晁千琳终于被放开,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震荡之下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九鬼同时出击,对抗藤蔓的快速生长,还有了些许喘息时间。
奚满月见状忙乘胜追击,手中三长一短的铃音突然急促起来,两手捏诀,继续念咒:
“火德之精,五雷之神。玉枢号令,统主雷霆。三界猛吏,乃吾为主。六天火雷,惟吾独尊。救命降及,收捉鬼神。行神布,走火行风。领兵千万,大震雷霆。轰雷掣电,展豁风云。急急如律令!”
雷火咒一起,九鬼使用的雷电又被众鬼开口喷出的火焰笼罩,雷火所触的藤蔓被击得焦黑后,扩散出熊熊火焰,殃及周遭。
尽管身下的藤蔓纷纷落下,奚钩月座下的那条最粗的藤蔓却依旧兀自生长,另她高高在上,不动分毫。
奚满月做法期间,奚钩月始终没有动作,只是淡然地笑着,看着她与飞速生长着的植物争斗。
奚满月本来也对原定计划外的九鬼不抱太大希望,只是求暂且打压住她的法术,获得机会与她交涉,而现在似乎正是时机。
她保持着手中三长一短的铃声,朝奚钩月说道:“钩月,习惯了成魔的心境就别闹了,我们陪你对抗天雷!”
谁知道她的话居然起了反效果。
奚钩月调整心态的时间比她和姐姐想的都要长,这或许是青春期旺盛的荷尔蒙所致,也可能是晁千琳重伤的样子引起了她过度的成就感和快感,让她一时更加病态:
“没有你们,我可能习惯得能更快些。”
奚钩月用淡然的语气说出这狠辣的台词,更是令人心惊。
她拍拍双手,身下那条粗壮的藤蔓猛然炸开,化成成千上万极细的藤条,向着围绕在她身周的五个恶鬼卷去。
奚满月铜铃急摇,五只恶鬼周身立时汇聚起闪烁电光的烈焰,朝着藤条挥手砍劈。
见缠斗住恶鬼,奚钩月又看似随意拍了拍手,操场周围当即传来阵阵巨响。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环绕在操场周围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猛长,数秒之间居然就从三四米的常见高度攀升到十余米。
诡异的是,它们的粗细未变,而且纵向成长到一定程度后,都开始向操场中间晁千琳和奚满月的所在弯曲汇集。
这个场面已经足够超出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更加反常识所有树木的枝杈上的琐碎枝叶都自动脱落了下来,主要枝干则角度笔直地延长着。
随着这些枝干的延长,枝干尖端长出的新部分越来越细,耗费的养料越来越少,速度也就越来越快,甚至和之前的藤蔓相当。
一时间,所有的树木就像是活起来的仙人掌,尖刺对准了晁千琳和奚满月,样子极具攻击性。
之前被烧灼一空的植物也再次从地底钻出,可这次出现的不再是藤蔓,而是奇形怪状的菌菇。
显然,深埋地下尚能存活的种子已经被奚钩月耗尽。
可这些和霉菌相同种类的植物更加值得忌惮,晁千琳已经吃过一次菌类的苦头,立刻对奚满月示意戒备。
奚满月其实早就用自身法力护住身体,晁千琳却不愿也不会防备,只打算动手出击。
她已经稍微适应了身体中的剧痛,又一次念动悯火诀,用上涌的鲜血汇成九节鞭。
甩出两个鞭花后,已经压到二人头顶的两棵树顶就被削平了。
奚满月会意,拉着蹒跚的晁千琳跃上树梢,乘着生长的树身,终于能够和奚钩月平视。
四个恶鬼不断劈斩着击向二人的尖锐枝杈,又为她们抢得片刻说话的时机。
晁千琳声音颤抖因痛楚而颤抖:“钩月,你不是想要带我走吗?”
奚钩月压抑着胸口鼓动难平的复杂感情,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可是我现在更希望你死。”
“为什么?你不是想控制我向你父亲宣战,救你姐姐?现在为什么要我死,就因为嫉妒我的脸?”
奚钩月淡淡地笑着,两行眼泪忽然涌出,她却像没发现一样,用和之前一样的病态语调说道:
“我爱上你了,所以我要你死。”
238 自戕求闲
晁千琳近来为容貌郁结于万事的愤怒突然蓬勃而出:
“凭什么!你们这群疯子!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吗!”
奚钩月的眼泪和笑容都没有停止:“是你自己要出现在我面前,又怎么能怪我爱上你?”
晁千琳一时语塞,又是一口污血呕出,看着其中绿色的霉菌和被霉依附的肺部组织,握紧了手上的兵刃。
她对自己恢复力惊人的体质也不免愤慨起来,凶狠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朝奚钩月喝道:
“好,那我就死给你看!”
晁千琳把九节鞭猛地收回,化作一柄长刃,神色逐渐冷寂下来。
胸口大幅度的起伏证实她的情绪不稳定到了极点,这句话底下潜藏的,至少有半数真心。
她是真的受够了这群人的无理取闹。
从头到尾,她除了处理和晁千神的复杂关系,就是本分地跟着任道是的案子跑前跑后。
她主动去招惹的只有不可能被招惹的白阳,可围上来的却有李立青、齐升逸、奚成必、蓝晶、奚钩月……
纷乱事态的源头,就仅仅是她这个人的存在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她还带着这具从头到脚都必须完美的身体活着,麻烦就永远不会停止。
她和晁千神安稳的日子,总也不会到来。
更何况,晁千神,不也是个麻烦吗?
脚下的菌类已经在散播孢子,头顶的天穹也逐渐汇聚起浓稠的阴云,酝酿着成魔将渡的天雷。
暗下来的天光和雷电前令人呼吸不畅的空气使在场三人心弦绷紧,似乎稍有异动,微妙的平衡就要全盘皆溃。
奚满月听到她二人情绪失控的言论,已经放弃了在主动说服奚钩月平息情绪的假想,做好了赶紧逃脱的打算。
对这个妹妹,她一直习惯于用自己的直觉应对,不思考,往往很有用。
昨天“谈心”时,她就预见到今天奚钩月将会入魔。
她以为自己会最先赶到快入魔的奚钩月身边,像以往那样阻止她入魔,或是帮她调整好入魔后的心态。
没想到晁千琳,真的是个异数。
她的逻辑奚满月可以想象,只是灵辖在场,她事先准备用来暂时制住奚钩月的真正鬼符就不能使用了。
好在直觉告诉她,有晁千琳在,最后的结果不会太糟糕。
此时此刻,她丝毫不知晁千琳说出那句话到底要干什么,却只尽责地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们二人再不离开脚下这棵树,马上就要被乘风缓慢飘散的孢子感染,被速度不容小觑的尖锐树枝穿透。
有了奚钩月刻意地抵制,与她座下藤条缠斗的五鬼中已经有三个被拍灭了额头的本命火,直接飞散。
奚满月让身边的四鬼劈砍着枝杈,却不敢去触碰那些效果未知的菌类,情况之会越来越糟。
她隐隐有种强烈的不详奚钩月到这时还没有使出全力。
奚钩月身上的逆流灵力一直不像酆都锁魂阵中的清逸道人那样强烈。
她比清逸道人控灵的能力高强太多,这种状态倒是正常。
正因如此,她故意一招一式地和奚满月、晁千琳战斗才显得更加奇怪。
她明明就有能力同时使用多个法术,直接让二人尸横当场。
【莫非……对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曾经的理智变成了潜意识,同样会影响她的行为和决定……所以,钩月的杀意高涨却依旧不愿杀了我们?】
这个想法并没让奚满月安下心来。
魔和普通修者能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她只能脑子飞转思考着该用哪个法咒拖延时间,带着重伤的晁千琳快些逃走,在对方的一线不舍间生存下来。
奚满月的手依靠惯性摇铃御鬼,根本就没发现身边的少女情绪也已经攀升到了顶峰。
和奚钩月对视着的晁千琳在这沉默的对峙,逐渐缓和了呼吸,手中的长刃上鲜血滴落,缓缓缩短成匕首,手臂也跟着高举而起。
她皓白的腕子和手臂上,藤蔓的划痕和自己割开的伤口似张张狰狞的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桀桀笑声,嗤笑着眼前万物。
晁千琳自己也挂上了嘲讽的微笑,眼中盛怒消退,只剩淡漠和无谓,忽然间两手交握住那柄利刃,把它反转向自己。
燃着蓝火的尖锐刀尖干脆利落地插进她自己的胸口,破开皮肉,笔直地下切到了小腹。
泼溅而出的鲜血同样带着蓝焰,灼烧着晁千琳身前的树干和奚钩月的眼睛。
“……千琳!”
奚钩月愣了一霎,脑海里翻滚的杀意和嫉妒全数化为飞灰,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她发现自己在这一幕前慌乱得像曾经被她玩弄于鼓掌的“兔子”,对命运全失了抵抗之力。
“要她死”,在她真的寻死的现实面前像个玩笑。
奚满月对妹妹的猜测分毫不差,她的心魔虽然已经赢了,却依然被压在下层的本心影响着。
只因为她对姐姐的亲情,对晁千琳的爱情,分毫不假。
晁千琳这一举,狠狠翻转了棋局。
她用自己的资源抓起了奚钩月这只“兔子”的后颈,让她再无还手之力。
奚钩月的颤抖比入魔之前更胜。
躬身汇集的树木在她奔向晁千琳的同时全都停止了生长,地面上的菌类植物也静静地合拢了张扬出鲜艳内里的伞状头部。
从她身处之处到晁千琳身边那短短的两三秒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接住晁千琳正自倒下的身子,高声大叫到声音都走了调:“晁千琳!你在干什么!”
“帮我和你重新认识一下你这个人……”
晁千琳的声音被口中涌出更甚的鲜血掩盖得有些模糊。
奚钩月愤恨地瞪视着她,手却慌乱地调动着自己逆天的生长能力,去捂晁千琳的伤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才是疯子!我要杀了你!”
然而,晁千琳不是植物,奚钩月的能力对她的肉身毫无用处。
晁千琳脸上漾起得意的笑:“真是可怜,看来你的爱大过了心魔呢……”
“晁千琳你太恶毒了!你太恶毒了!”奚钩月不知道她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奚落自己。
她要的是亲手杀掉她,她自戕又有何用?要她无穷无尽的余生被她这副血淋淋地样子折磨,犯下更无穷无尽的杀孽吗?
“呵,”晁千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脸色又白了几分,“你们受害的根源是奚成必,为什么要殃及无辜?”
被心魔冲断的理性逻辑忽然在奚钩月脑中链接起来。
她惊诧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还没做出回应,就忽然被晁千琳大力地拉入怀中。
239 报达无阻
这个拥抱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血液热烈的温度,惹得奚钩月呼啸的眼泪越发汹涌。
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奚钩月就感到身上忽然一冷,一种强烈到奇异的吸引力把她像流水一样狠狠地抽到晁千琳的身体里。
“千琳!怎么回……”
奚钩月话都没说全,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个空间。
奚满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晁千琳。
她胸前的血淋淋的窟窿已经随着空间裂口的合拢恢复成完好的样子。
因为奚钩月的消失,天空中聚拢起来的阴云逐渐散开,疯长的植物们也都保持住停滞状态,想必几天后就会因为争夺养分相继死去。
“千琳,你真是疯了……”
大半天,奚满月只憋出这一句话。
晁千琳冷笑了一声:“和你们这些疯子相处,我要怎么保持正常?”
她刚刚在自己身体上打开了空间,赌的就是自己的体质能撑过空间裂口打开和合拢之间的垂死重伤。
还有,奚钩月所谓的“爱”是真的。
奚满月对奚钩月未使全力的猜测她也想到了,被怒极之下反而平静的心境所累,晁千琳豁出命来,只想处理好这一切,回到晁千神身边。
奚钩月现在已经被她关在了白家大火后,晁千神等人去寻找她时那个狰所在的空间夹层里。
她知道奚钩月一定能从那里回到正常空间,用来应对她的时间依旧紧张,也不打算再多和奚满月说些什么,强撑着失血过多的身体站起来,问:“奚成必在哪儿?”
“津城海港布防。”
“现在只能去找他,用那个布防拦住钩月了。”
奚满月咬了下嘴唇:“你为什么要把钩月的杀意挑到奚头儿身上?”
晁千琳又是一声冷笑:“我大哥还在icu里,没醒过来。”
奚满月不太理解她的逻辑,却也没有多问。
她们三个人的所作所为一个比一个失常,根本就没有彼此指责的立场。
晁千琳站在树梢,环看了一圈破败又迷幻的高中操场。
高耸近十米的几处藤蔓柱全毁了橡胶覆盖的操场面,向自己脚下汇聚拜服的行道树已经没了树的样子,整个区域像胡乱编成的草帽,其上还点缀着绿色的花束。
淡淡的违和感驱使晁千琳向不远处的教学楼和附近的篮球场扫了两眼。
原本的如释重负忽然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悲凉,她抬头看着天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奚钩月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笑着笑着,带上了哭腔:
“满月姐,这里是学校吧?放学后,都没有其他人在吗?”
奚满月也懂了,不禁无声地苦笑起来。
这番连闲人都被刻意摒除避免打搅的巧合,只能归结为天意。
奚钩月入魔是天意,是必然,是命运。
血色夕阳用赤红的光芒掩盖了满地鲜血和狼藉,晚风吹起,凉薄透骨。
四下无人,晁千琳的内伤缓和不得,奚满月就地为她化解了乱撞的灵力,又用法力替她驱散了体内的霉。
一切都做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晁千琳吃了几颗加速恢复的丹药,拒绝了奚满月去医院的提议,跟着她直奔特侦队。
奚满月一点儿都不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这像是两个人不说破的默契。
一路上,晁千琳的脸色都苍白如纸,神色也毫无波澜,有种厌弃一切或是全然放空的淡漠。
“千琳?”奚满月忽然叫了她一声。
晁千琳当即看向她,示意询问。
奚满月还以为她是在发呆,没想到这份空旷居然真的是她现在的情绪。
千言万语卡在喉头,奚满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特侦队和昨天晁千琳去时一样冷冷清清,留驻的警员就只有在外面焦头烂额应对法阵的宁家登一人。
晁千琳总觉得自己的恢复能力随着受伤次数的增加越来越强了。
仅仅是路上休息了不到半小时,现在,她呼吸虽然还会痛却完全顺畅,想是被腐蚀的气管和肺部已经长合了。
她看着自己双腿和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痕,对自己人类的身份都怀疑起来。
在她发呆的时候,奚满月已经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翻出了一面令牌。
“飞捷使者,职司直符。威灵捷疾,神通太虚。上天入地,报达无阻。执牒传符,关告应召。今日今时,坛所相通。急急如律令!”
奚满月念动和奚成必总令关联的飞捷咒,向对方传达有紧急事态的消息。
等待奚成必回信时,晁千琳问:“你们四个家族真的人手少成这样吗,一个桃灼堂就把岚城的特侦队都搬空了,首都的部门就这样被放弃,不太像话吧?”
奚满月道:“还有除祟事务所在,也不算是把岚城的人手搬空啊?
“反叛的妖怪一定有许多是编外的,桃源号很有可能已经到过海上的上古部州,现在的实力不比当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晁千琳点点头,又问:“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奚成必打电话呢?”
奚满月视线微斜,好像被问的不太自在:“我现在不是特侦队成员,正常情况下不该和他联系。”
“呵,”晁千琳想了想,谨慎地问道,“假如那些人都阻止不了钩月,她真的做出弑父杀亲的事,不知道家族会怎么处理?”
奚满月无奈地一笑:“她入魔就足够列入家族清除的名单了,多做一件也改变不了什么。”
晁千琳早就认定奚满月的奚成必的死活并不放在心上,便故作随意地问:
“你父亲现在可是下任族长的候选人,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奚家的实力会受很大影响吧?”
“所以,我们得保护他啊。”
“你的样子可不像是要保护他啊。”
奚满月苦笑一声:“我确实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所以不想放厥词。”
晁千琳看她诚恳地样子,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奚满月拍了拍她的肩膀,认真地说:“你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家里的是非,故意放任钩月入魔。说起来,我根本就不懂得生气,所以对我父亲和家族并没有恨意。
“而且,钩月入魔后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和人员伤亡,完全无法预期,现在的状况绝对不是我想要的。”
“可你越是解释,就越像掩饰,不是吗?”
奚满月无视了晁千琳带刺的反问,只是笑笑。
晁千琳也无所谓背后的缘由和奚满月的真实想法,她现在只想保全自己和晁千神。
而且,她真的希望奚成必去死。
240 羊入虎口
奚成必的联络法阵回得很散漫,似乎并不认为岚城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态发生。
听到奚满月报告妹妹入魔的消息,奚成必勃然大怒。
“你就是这样看管你妹妹的!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出这样的事情,我们怎么向钟家交代!”
奚满月道:“如果四凶已经开始行动,请给我使用空间法器的权限,如果四凶还没有开始行动,我希望借助征讨桃灼堂的七杀大阵击杀钩月。”
晁千琳挑眉看着奚满月说出和奚成必一样冷情的话,忍不住“呵呵”笑了出来。
联络法阵对面奚成必听到晁千琳的声音,将要出口的话一滞,呼吸似乎都变得沉重了起来:“晁千琳在你身边?”
“是的,她、你、我都是钩月要杀的目标。”
奚成必沉默了,似乎在做无比重要的决定,半晌才又开口:“去技术部办公室,找奚北。”
“了解。”
联络法阵断开后,奚满月看了眼晁千琳,垂下头也思考起来。
“满月姐,特侦队居然还留了其他队员?”
奚满月摇摇头:“不清楚,正常的话应该所有人都去布防了……”
“这种时候若是有敌人打进本部,岂不是大大的不妙?”
奚满月被晁千琳突然的玩笑打断了思路,戳了下她的额头:“这可是警察局,一个部门出任务,其他部门不是还在吗?”
晁千琳揉着额头,气管和肺部还是不太舒服,咳了两声:“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太久没见过奚北了,想不起他之前去哪里执行什么任务……”
正摆弄手机的奚北见到晁千琳和奚满月走进办公室,身子明显一僵,急忙把手机放进衣兜,利落地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我们要去津城港。”奚满月把之前联络奚成必的那枚令牌交给奚北。
晁千琳打量着奚北,奚北打量着令牌,奚满月则打量着晁千琳,不多时又看了看奚北。
“啊,原来……”奚满月忽然叹息似的收回了后半句话。
另外两人都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依旧继续着自己的打量。
晁千琳觉得奚北有些奇怪。
这个男人见到自己的态度太不自然,没有常人的惊艳,反而像是受到惊吓的样子。
而且他虽然名为奚北,却和看起来就带着严肃和凶相的奚南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反而长得过于普通,普通到和她一样让人形容不出是什么样的长相。
晁千琳想这些时,奚北已经确认了令牌向总部使用过的痕迹,小心翼翼地把它插进了电脑主机上一个怪异的凹槽。
他操作了一番,指了指自己身后,头也没回地依旧埋首电脑。
晁千琳转头去看,见办公室另一端的墙上,并排而立的四扇门中又一扇边框亮了起来,澎湃的灵子随着光芒溢出,显然不是凡品。
她刚要向那边走,奚满月就叫住她:“我想拿些法器再走,千琳,等我一下。”
奚北忽然开口:“不用了吧,津城港那边万事齐全。”
“好吧。”奚满月瞥了奚北一眼,似是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昨天打架了?没吃药吗?”
奚北也下意识地摸了下贴着膏药的脖颈,讪讪道:“嗯……谢谢大姐头儿关心,小伤,就不浪费丹药了。”
“宁峙才是你们大姐头儿啦,我们先走了。”
奚满月这话说得奚北无比尴尬。
她这个副队长几乎只在行动时出面指挥,平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且她看似温和,手段却硬得很,作为普通队员的奚北和其他特侦队同僚从前也都是和天天相处、脾气火爆其实随和的宁峙关系更好。
奚北废了好大力气,终于憋出一句:“注意安全。”
打开那扇门,晁千琳才确认,那不是门本身在发光,而是门内仅有的一片白光和灵子一样溢了出来。
“传送法阵?”
奚满月对她点了点头。
晁千琳又笑了起来:“好像任意门啊。”
“这样比较省空间嘛。”
“这种技术也很不得了啊,正常的传送法阵可是要十几平米的大布置的吧。”
两人迈入门中,咸咸的海风迎面吹来,等眼睛适应了夜色,面前已经是津城轮廓刚硬的海岸线。
高大的塔吊和岸边停泊的几艘轮船在月色和昏黄的灯光下显现出没有细节的巨大黑影,旷远又荒凉。
奚满月指着脚下清晰的刻痕:“只不过是个机巧,把两处的大布置放在了一起罢了。”
晁千琳环视四周,果然法阵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设置,和奚满月说的一样,只是并为一阵了而已。
不过,阵中又有些特殊的符号和套叠方式是晁千琳从未见过的,她虽然对法阵没太深的研究,却也明白其中高深。
迎面已经有四个穿着便装的男人走了过来,奚满月见了他们连打招呼。
众人对晁千琳都强行按捺住了惊异的神色,分站两侧,默默地什么也不说。
他们身后,奚成必正慢悠悠地走来,站定在众人中间后,淡漠地向晁千琳问好:“好久不见了。”
“我以为奚队长每天都能见到我呢?”
她刚刚面对新鲜事物找回的些许随和在这时又被抛到了脑后。
奚满月向奚成必行了个礼,尴尬地站在一旁。
奚成必对奚满月微微点了下头,向晁千琳堆出笑容:“晁小姐很不上相啊。”
晁千琳见他不否认,心情反而平和了不少,也勾着嘴角假笑道:“是啊,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拍照……既然来了,我还是问一下吧,不知道奚队长能不能保证我的安全?”
奚成必抬手向身边比了一比,他两侧的几人便接连报上名字。
“宁国风。”
“宁家瑞。”
“奚曾凡。”
“宁家川。”
“这四位队员会负责你的安全。”
奚成必话音刚落,那四个男人就自发地走到晁千琳身周,把她包围在中间。
晁千琳笑道:“我还真是羊入虎口啊,看来钩月到底还是把我勾住了。”
奚成必也跟着干笑了几声,向奚满月招招手,两人便向一旁去了。
“晁小姐,咱们先到安全屋休息,等队长安排吧。”矮矮胖胖的宁家川礼貌地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是宁家登的哥哥吧?”
“我和家瑞都是,这位是我家五叔,这位是奚家四叔。”宁家川指了指一旁寸头的青年宁家瑞,又指了指微秃的宁国风和格外高大的奚曾凡,“家登承蒙照顾了。”
晁千琳摇摇头,刻意表现出自己的嘲讽:“我们受他照顾还差不多。”
241 诈不如实
宁家川没懂晁千琳这种反应是因为什么,却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多问,立刻躬身行礼:“不管家登做了什么事对不住晁小姐,我在这里都先替舍弟道歉了。”
晁千琳摆摆手:“小事而已,也算是因我而起,不然,我大哥也不至于还在icu醒不过来。”
四人俱是一震。
晁家兄妹在特侦队都是名人。
以美貌闻名的晁千琳今日终于现身,众人就已经知道宁峙等人所言非虚,所以,那个以眼高于顶和手段阴险著称的晁千神会进重症监护室自然让他们大吃一惊。
晁千琳有意想在这班人中诈出些情报来,当即摆出了强忍悲伤的表情:
“哎,也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能醒,奚队长明明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睛’,却也不出手帮忙……”
海港暖黄的灯光下,她为将垂的泪水颤抖的睫毛拨动着四个男人的心尖,一时间,为美人心悸而倒抽凉气的声音连响四遍。
四个男人面面相觑,都露出了为难神色。
【嘴这么严?还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晁千琳偷眼观察着几人的反应,心下疑惑。
奚成必的地位之高就代表着他的城府之深,对她的监视或许真的只有身边人才会知道。
可是四大家族的天师们不该是傻子,哪位同僚有线人任务,他们应当都看得出来,总不会奚成必和桃灼堂同样做派,只派了普通人来监视自己吧?
想到这儿,晁千琳忽然想起了刚刚奚满月对奚北的反应。
【跟着我的线人是奚北?】
她不信心思极深的奚满月会不经意间说出自己的心声,之前在特侦队里她有意无意地那几句话一定是特地说给她听的。
【呵,我懂了。】
晁千琳强压住自己极欲冷下来的表情。
奚满月透露奚北是晁千琳身边线人的同时,还刻意提到了奚北脖子上的伤痕。
她的意思应该是,奚北昨天与人交过手,在她身边并不是毫无作为。
蓝晶曾经提到过,刺伤晁千神的人有着明显的伤痕和跛脚,显然和相貌普通至极的奚北形象不符。
也就是说,和奚北交手的不是晁千神和蓝晶,而是另外的人。
奚满月会这样提醒,想必那个人就是另外一方势力。
或许是那个脸带烧伤的杀手,又或许是另一方的线人,而杀手、线人的背后就可能是齐升逸、杜秋风,又或者是某个新的组织。
总之,奚北背后的奚成必不是要对他们不利的那个。
【凭这个就能把你父亲摘干净吗?你又不知道刺伤大哥的凶手长什么样子,就不怕我认为奚北交手的人正是我大哥吗?】
【不对,满月似乎都不知道我大哥昨夜重伤的事……】
想到这里,晁千琳有些质疑之前的推论。
若是不为澄清奚成必对晁千神不利的事情,奚满月故意告诉她奚北是线人还和人交过手是什么意思?
只是提醒她身边还有奚成必以外的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吗?
还是说,奚满月想说,晁千琳身边发生的事,她也全部知道?
暴露自己掌握情报的程度,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呢?
“晁小姐?”宁家川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
晁千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大半天呆,索性把心中疑问直接讲出来:“奚北昨天也受伤了,你们知道他是和谁交手吗?”
“奚北?”宁家川想也不想地说,“奚头儿派他出个挺麻烦的任务,我们至少有一个月没见了,你们最近见过?”
宁国风悄悄地拧了下宁家川的胳膊。
晁千琳上句话已经说得那么明显,奚北自然就是跟着她的“眼睛”,宁家川居然还天真地说出这种话,给晁千琳感觉他们几人有意哄骗就不好了。
奚成必可是特地交代过他们看好这个钓杜秋风的“鱼饵”,还郑重地把晁千琳的能力介绍过一遍的。
万一惹得这位小姑奶奶不高兴,人家一个空间法术直接跑掉,他们得怎么向奚成必交代。
宁国风赶紧接话道:“我们确实好久没见过奚北了。不过,晁小姐身边应该不太平,保不齐哪个登徒子就惹他出手。”
他用这话含糊过去也不聪明,晁千琳冷哼了一声:“你们四大家族是哪个登徒子都伤得到的吗?就这点儿本事,也难怪要出四个人来看着我。”
晁千琳既然已经说了,就不在乎把一切都挑明,她看着四人尴尬的脸色,像个娇小姐似的抱着胸,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们只是负责您的安全,知道的事真的不多。”宁家川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话,紧张得连对晁千琳的称谓都变了。
晁千琳道:“我知道奚队长就是要拿我来钓杜秋风,可是,你们在这里大张旗鼓地布防,我在岚城逍遥自在地过日子,傻子也知道要去岚城抓我,你们这些阵法哪里派得上用场?”
“这不是有传送法阵吗?布防没结束的时候,您有危险,我们也能从传送法阵赶过去。好在现在一切都差不多准备妥当了,把您请过来等着杜秋风上钩就是了。”
晁千琳白了宁家川一眼:“我落单的时候他都没来,我往阵里一站他反而过来,到底是他傻还是你们傻啊?”
“这……”宁家川看了眼宁国风,见对方故意扭头不理会他,咬咬牙还是说了实情,“奚队长向杜秋风下了战书。
“只要杜秋风能破了津城港的防线,他就把你交出去,还在里世界承认桃源号的独立地位。”
“什么?”
晁千琳气极反笑,她万没想到自己在他们两方权衡间已经不是个单纯的“饵”,而是实至名归的“奖品”。
既然反叛出同袍会的桃灼堂为了名分和“奖品”接受了挑战,那在岚城自然不会找她的麻烦。
奚成必这一手倒是让她过了一阵安稳日子,她也相信奚成必是对防线有信心才敢拿自己下注。
只是自己毫不知情就被放在了赌桌上,实在让晁千琳难以接受。
不过这么说来,奚成必要她来津城港是势在必行的,他依旧有嫌疑对视她如命的晁千神下手。
看来奚满月之前提到四凶有否“动手”也是在提醒她,毕竟他们要偷回人质,动手的时机无论如何都该是她到位之后。
她冷笑的样子实在吓人,宁家川有些后悔把这些事告诉她。
谁知晁千琳立刻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看来我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你们这防线被入魔的钩月碾压之后,顶不顶得住杜秋风可就不好说了。”
“什么?钩月入魔了?”
242 安能得全
晁千琳没想到他们四人居然毫不知情,也不知奚成必刻意隐瞒大家将面临的危险是什么目的。
看起来这四人嘴里也诈不出更多东西了,晁千琳悻悻地应了一声:“是啊,她刚才差点儿把我和满月杀了。”说着,还咳了几下。
本来她就是装模作样地证明受袭,可是轻咳之后,喉咙里的痒劲儿顺着气管直下入肺,又从肺里翻个个儿上来,变成一阵猛烈地咳嗽。
晁千琳捂着嘴,硬生生把咳出的血咽了回去。
宁家川推了一把宁国风,让这个长辈去拍抚晁千琳的后背。
晁千琳连连摇手,藏住沾了血沫子的掌心。
宁国风问:“所以你们来这里是寻求保护的吗?”
晁千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是先保护奚队长吧,钩月最大的目标好像是他呢。”
她脸色苍白至极,讽刺却显得更加刺耳。
宁家川、宁家瑞两个小辈不知道其中原委,宁国风和奚曾凡两个奚成必的同辈却知道世钰遗留的心魔,都神色凝重。
看他们都低头不语,各自思量,晁千琳有些不高兴。
套了半天的话,她最想知道的晁千神相关的事却丝毫没有眉目。
她发自内心地不愿相信最初关于奚北斗杀手的推断,甚至还因为那封战书,多给该死的奚成必加了条罪状。
而且,若不是轻咳了那一下,刚才的平静还真的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晁千琳的两只手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相互磨蹭,想把碍眼的鲜血痕迹全部去掉。
暖调的夜色下,看到这红色只让她想起昨夜阳台夜灯下的晁千神。
她其实很想给白阳打电话询问一下情况,却和自己僵持到现在也没打若是听到分毫他的消息,她可能就要忍不住直接冲回医院,回到他身边。
必须把虎视眈眈的奚钩月和那个该杀千刀的奚成必统统处理好,她才能对得起他和自己的重伤。
而且,若是真的有什么事,白阳那个老妖怪就算不告诉她也一定能处理好,蓝晶下班后也会去医院,其实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才对。
晁千琳在自我安慰中轻轻捋了捋胸口,把又要涌上来的咳嗽强行忍住。
众人本来走得很快,可是晁千琳咳过之后,那四个人就绅士地放慢了脚步,生怕再让她不舒服。
发现了这点的晁千琳突然感到疑惑:“港口这么大,你们来往都不开车的吗?”
宁家川道:“科技制品在我们的法阵中有可能引起些不好的反应。”
“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搬运集装箱的塔吊啊,对法阵没影响吗?”
宁家川笑道:“不好的反应不是指对法阵啦。”
晁千琳点点头:“哦,所以汽车可能会因为周围的阵法出故障喽。”
“是啊。”
“那你们也不能用手机?”
“嗯,信号可能会很糟,而且,说不定手机会爆炸哦。”宁家川说话的口气和宁家登一样,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好吧……”
感受着周围毫无变化的灵子分布,晁千琳觉得全没走在阵法之中的感觉。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问:“离安全屋还有多远啊?”
奚曾凡忽然在晁千琳身后轻笑了一声,惹得她立刻转回头向他看去。
【不对劲……】
晁千琳停下脚步,环视四周。
津城港是华北地区最重要的对外贸易口岸,建设在高峭的礁岸沿线上,主航道水深达21米,可满足30万吨级原油船舶和国际上最先进的集装箱船进出港,货物吞吐量超过5亿吨。
这样功能重要的港口就这样被当做了战场布防多天,实在不太合理。
整个港口集中箱密集,挤压出的道路虽然宽敞,视野却非常不好,标记区域的标识也被四大家族的法阵有意隐去,像个迷宫一般,身处其中的人很容易就会丧失方向感和距离感。
晁千琳掏出手机,屏幕还没解锁,就被身边的宁家川一把夺过:
“小心爆炸啊!哟,最新的苹果?还是事务所的待遇好啊……”
他这个不自然的举动似乎证明了晁千琳的猜想,她挑着眉问道:“现在几点了?”
知道被她发现了,宁家川干脆地放弃隐瞒奚成必交代过,只要晁千琳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发现,就立刻和盘托出,所以之前他才会干脆地把“下战书”一事告诉晁千琳。
“九点半。”
晁千琳也没想到他答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怒反笑:“我和满月过来时才不到六点,我们在这儿聊了一会儿就已经九点半了?”
宁家川挠挠脑袋,讪讪地笑了。
“所以,安全屋就是这个主阵眼?”
宁家川点点头。
“那这里,还是津城港吗?”
宁家川尴尬道:“是津城海岸线上,临时搭建的类似场地。”
晁千琳道:“你们还真是下了血本啊……就算只是想靠法阵的力量把人困在其中,不伤及周边地区,这个场地面积也不能低于一公里吧?”
“差不多吧。”宁国风拦了一下宁家川,示意他不要说话,“晁小姐,既然知道了,我们就原地待命吧。”
晁千琳耸耸肩:“我知道什么了?奚成必让你们把我带到法阵中心,等着杜秋风上钩?不对,是等钩月过来攻击,再放消息给杜秋风,让他们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吧?”
宁国风清了下喉咙:“晁小姐,我们只接到把你带到法阵中心保护起来的命令,其他的事奚队长没说,我们也就不会问。”
晁千琳看着他在灯光下闪亮的额头,嗤笑了一声:“五叔果然比宁家川聪明,难怪头发这么少。”
她这话一出口,另外三人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只有宁国风脸色不佳地回:“怎么比得上晁小姐,不仅聪明,还是这般容貌,让人嫉妒得很啊。”
“你们为什么装作不知道钩月入魔,也是奚成必下的命令吗?还是,他们都是不知所谓就来送死,只有五叔您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呢?”
宁国风只希望自己能遮起晁千琳那轻佻的笑脸,这个表情和她这样的绝色放在一起,挑拨离间的目的太**也太有效了。
他不敢看那三人的神色,只冷冰冰地说了句:“长官的命令就是一切,希望晁小姐安心等待事情过去,你的安全才是我们安全的保障。”
他的话不止实在威胁晁千琳,也在告诫另外三人,守好本分。
可是,事态的瞬间恶化就好像老天专为打宁国风的脸。
尴尬的沉默只维系了一分多钟,众人脚下的地面就猛烈地晃动起来,绿色的藤蔓破开水泥地面,密集地钻出,卷住奚曾凡的双腿,把他狠狠甩出三四米。
晁千琳跃出数米,似在提醒也似呼叫:“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