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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逗娘     祟祟平安txt下载     祟祟平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4 生而为人

    面对晁千琳的怒气,奚满月语气依旧平缓又温和,忧郁的神色却再不隐藏:

    “千琳,我知道你现在应该很生气,而且这种生气是在为我感到不公平,可是我……我这个人,做出的反应一定和你预期的不同。

    “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无论你们做什么,都没法改变我自己的处境和决定。所以,什么都别说了,好吗?”

    晁千琳不明白奚满月怎么还能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在她讲明了奚成必和奚家的所作所为之后,晁千琳完全想象不到是怎么样的奴性能让人忍受到今天。

    “奚满月,你如果还是个健全的人类,就该明白自己的价值。

    “抛开你为奚家做出的贡献,你的符文天赋、你的政治手腕,甚至你身为女人的容貌和身材都是你的个人资产,这些财富都不允许你被他们这样侮辱。”

    奚满月笑得极其伤感,让晁千琳都有些心疼:“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至少和奚成必说清楚啊!告诉他你不满意他的所作所为,告诉他你有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告诉他别再辖制你,别再把你当个物品为所欲为!”

    “可是,千琳,我不生气啊……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家族利益着想,全都有理有据,没有错误啊……”

    晁千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仿佛她面前的是个来自外星,身上长了成百上千条触手的宇宙人。

    奚满月低头笑了,笑的极为快乐,显得很是病态:“所以我才说,你和钩月一样,都是小孩子……也可能,不健全的确实是我吧……

    “你知道吗,无论是小时候钩月抢我的玩具占领我的床铺,还是昨天她言语不善把我的难堪大肆宣扬。

    “无论是同辈把弄坏的典籍法器推在我头上,还是上课前五分钟才被同学放在演讲名单里上台出糗。

    “无论是我的舍友在我面前向我的男朋友告白,还是我的未婚夫一直保持着和其他女性的通奸关系。

    “无论是被父亲直指鼻子痛骂下贱,还是被领导在所有同仁面前开除。

    “甚至无论是无礼的乞丐拽着我的衣服不让不愿施舍的我离开,还是在地铁上被人趁着拥挤乱摸……

    “我从来都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感觉。

    “我明明知道她无理取闹,知道她令人心寒,知道他胆小懦弱说谎连累我,知道他居心叵测蓄意害我,知道她从里到外就是个婊子,知道他人面兽心玩弄女人,知道他仗着家规反应过度,知道他睁眼瞎看不到我的努力,知道他倚老卖老,知道他下流猥琐……我都知道。

    “我不是人们常说的善良,我好像真的有一种病。

    “我不会生气。

    “不是不想,不是不懂,我真的不会。

    “我没办法因为这些事,产生那种理论上的心跳加速,胸闷,需要以暴力行为表达出来的感觉,这真的,好不健全啊。”

    晁千琳愣住了,看着奚满月在自己长长的告白中笑到失常,却感到了一阵透骨的寒意。

    她知道奚满月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不懂得“愤怒”。

    不懂“爱”的任道是,不懂“愤怒”的奚满月,满身疑点的白明,“懒惰”的蓝晶,恋爱观反人类的晁千神,加上容貌异常的她,除祟事务所聚集的居然全都是“妖魔鬼怪”。

    晁千琳最不愿信“命”,可是这群见过一面就产生了归属感的人,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这神奇的事态,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恐惧。

    她不由得看着窗外的天空暑气蒸腾,云都不见一片,灼灼白昼居然如此清冷,清冷得毫无人情可言。

    “你不信吗?”

    “不,我信。”

    晁千琳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害怕到后退了几步,赶紧回到奚满月身边。

    奚满月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怕什么?”

    “我……我不知道。”晁千琳喃喃着,眼眶居然有些湿了。

    奚满月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千琳,我对你说了这些,就意味着,你比钩月更让我亲近。

    “可能是因为你的脸,也可能……”

    晁千琳几乎听见了她隐去没说的那句话: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

    不对。

    奚钩月也是。

    她也同样不正常,甚至可以说是异常,这是晁千琳能感觉到的。

    可是和奚满月说的一样,按照那种玄妙的感觉来说,事务所中所有的“妖魔鬼怪”中,她们两个是最相近的。

    但她们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呢?

    晁千琳看着奚满月的眼睛,对方依旧带着那种悲哀的笑,可她却只有疑惑。

    “空间法术。”

    晁千琳大吃一惊。

    奚钩月居然真的猜到她在想什么,还给出了最合理的回答。

    是啊,只有她们两个,天生就会使用空间法术。

    据长蛇所言,空间法术对“神性”有所要求。

    晁千琳突然不愿再想下去了,她也读出了奚满月的结束谈话的意图,只好勉力勾起嘴角:“不早了,我想去接钩月放学,你要一起吗?”

    “她现在不想见我,我就不去打搅她了。”

    “你回来上班吧,说起来,之前我和大哥还离职了一天,你都没发现吧。但是,这不也回来了吗?”

    奚满月摇摇头:“我离职是因为家族的事需要时间处理,处理好之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说定了啊,不然事务所就我一个女孩,多奇怪啊。”

    “好,一言为定。”

    离开奚满月的家,晁千琳才发现自己没出息地出了一身冷汗。

    站在路边叫出租车时,她看着匆匆而过的路人,对上他们惊艳诧异的眼神,对自己的“孤独”又一次重新定义。

    “异常”是他们共同的标签,可就连有着共同标签的人都无法相互理解。

    这种感觉太确切了,相比寻找“异常”同伴时怀抱希望的“孤独”,找到同伴后依旧如是的“孤独”显然层面更深。

    可世界上的人,哪个不是这样呢?

    每个人都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又孤独地离去,所谓的“平凡”如果也是个标签,那么“平凡人”的同伴显然更多,相比之下也就更加孤独。

    “原来是这样啊……”

    想到这里,晁千琳忽然笑了。

    既然每个人都这么孤独,却又无能为力地活着,那即便孤独着,又有什么可怕。

    毕竟,大家都还活着。

215 鼓瑟鸣弦

    第三次来到奚钩月所在的高中,晁千琳变得轻车熟路了。

    其实她不需要来接奚钩月,奚钩月也会自己回事务所吃饭,可是若不是刚刚和奚满月聊过天,她就要因为翘班彻底忘掉中午还有白明以外的人等着吃饭了。

    而且为了结束谈话,她下意识地那么说了,也就无所谓来到这里。

    一走到学区附近,那种蓬勃安逸的朝气就感染了晁千琳,暂时驱散了她之前缥缈无从的不安。

    离中午放学还稍有一点时间,门口也有些家长在等候孩子。

    她对被眼神攀附的接受力愈渐强大,心里对自己的成长还有着些许自得,甚至故意在学校小门边比较醒目的位置等待奚钩月。

    随着几个爱玩闹的孩子冲出大门,大波的学生像丧尸围城一样不急不缓地走出来,参差不齐的人潮向校门推压而来。

    晁千琳刚刚那点儿小小的自满很快被击溃,数句学生直言不讳的品评和指点打量之后,她还是藏到了不易引人注意的树后。

    “嘁,一群小狼崽,聚在一起胆子大得敢捅天,落了单就又变成了小泰迪。”

    她感慨了一声,百无聊赖地等了二十多分钟,学生的数量才渐渐变少,却还是不见奚钩月从校门走出来。

    晁千琳有些不耐烦了,又想到奚钩月一直以来受到的霸凌,赶紧到学校里去寻奚钩月。

    刚路过篮球场,晁千琳就愣住了,然后后知后觉地掩面笑起来,贴着篮球场边的绿色铁丝网小心翼翼地躲到了附近的树后。

    原来,缓缓走过来的奚满月身边,有个戴着眼镜的干净男生。

    他居然比一米八的奚钩月还要高上一些,校服裤脚吊得高高的,似乎这几年长了不少个子。贝壳头板鞋擦得雪白,腕子上带了块卡西欧运动手表,透露出重视个人形象的特质。

    总之,这个男生看起来就像是在高中时代会倍受女生追捧的类型。

    奚钩月还拄着单拐,男生也没有出手去扶,只是跟着她的速度走在她身边,笑眯眯地对她说着什么。

    平日里冷着脸的奚钩月这时候表情竟然也有些许缓和。

    虽然她还是没有笑出来,可是没了纱布的小圆脸上,她的眼角眉梢都暖融融的。

    【难怪要自己走,看来不只是因为和姐姐闹别扭,还是为了和小男生一起回家啊……】

    看到那两个人已经走过自己身边,晁千琳赶紧穿过操场,想从后门离开,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她既不希望产生撞破奚钩月恋爱秘密的尴尬,也不希望给奚钩月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比如用不可抗的异常容貌偷了那个男孩儿的心。

    “钩月,怎么了?”

    “兔子跑掉了。”奚钩月转头看着晁千琳小小的身影,“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个男生也朝那边扭头,却只看到红绿相间的橡胶操场上,强烈的日光把地面蒸得扭曲扶摇,一个实在离得太远的女孩只剩背影,也像一缕青烟般渐渐散开飘远。

    “韩明辰,我要得到所有比我好的,甚至是最好的。”

    叫韩明辰的男生没明白她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是什么意思,尴尬地咧嘴笑了两声,心里暗骂:

    【神经病。】

    晁千琳气喘吁吁地回了事务所,看时间似乎也来不及做饭,况且今天没有“鸡毛”的晁千神一起吃饭,就干脆订了个外卖。

    白明静静地在沙发上睡着,晁千琳就坐在沙发背上晃着脚发愣。

    她最近接收的情报似乎有些饱和了,也可能是她的承受能力已经饱和了。

    东方捷溪那那张名片一直在她的钱夹中,可一直对自己容貌有所怀疑的她在无论事务所还是家中都压抑异常的氛围中,几次拔出那个电话,都在第一声响完之前挂断了。

    昨天和白明的对话,今天和奚满月的对话,都或多或少让她想到甚至明白了什么,可是她不敢思考,反而期待自己可以真的浑不在意,全数放空。

    决心确实已经下了,思想准备也已经做好,连行为都已经匹配上她的决意,可是真正适应这个“陛下”的角色,对十九岁的晁千琳来说,依旧是个挑战。

    用餐高峰期的外卖很慢,没能在奚钩月之前送到,看到开门进来的奚钩月,晁千琳欢快地说道:

    “钩月,家里只有咱们三个,中午吃披萨吧!”

    “好啊。”

    晁千琳一愣:【有语气词诶,看来她心情真的很不错呢……】

    她刚想假装不知一切去套问学校中发生了什么好事,奚钩月就先一步开口:“有人和我告白了。”

    “嗯?”晁千琳被噎住,又是一愣。

    奚钩月把书包往地板上一丢,喃喃继续说着:“据说他是个校草,可是,似乎心术不正。”

    “是吗?”

    “他在普通人中,算是挺帅的了吧?”

    奚钩月的语调一直像在背诵字母表一样寡淡,晁千琳也就下意识地笑道:“嗯,是啊……”

    她忽然听到奚钩月的笑声,又赶紧改口:“不不不,不是……”

    晁千琳下意识地对着空气吐了吐舌头,对露馅儿的自己自嘲的俏皮样子都被奚钩月看在眼里。

    奚钩月又笑了一声,突然一步抢上前去。

    晁千琳察觉“危险”,当即要从沙发背上跳下来,却被奚钩月框住她两条胳膊支在晁千琳两侧,上身微微前倾,逼近了晁千琳,既是威胁,又显得……暧昧。

    “你去接我了,是吗?”

    “呃……”

    奚钩月本来就是明知故问,看着她那副眼睛拼命往上瞟,仿佛能得到天道帮助的天真样子,突然伸出手在她腋下搔痒起来。

    “还敢不承认?你都看到了,还假装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处传我的八卦?”

    “哈哈哈哈哈……钩月……哈哈哈……你怎么……”

    晁千琳根本没想到向来阴沉,也从来没对自己表现过好感的奚钩月会忽然像活泼的普通女孩一样和她笑闹起来。

    她拼命抽着手臂躲闪对方,好不容易才从沙发背上跳下来,奚钩月却还跟在她身背后不断用手去抓她掐她。

    这种神经紧张的情况下,晁千琳格外怕痒,两个人连笑带闹,连躲带藏,在客厅里窜来窜去。

    发现惊醒了白明之后,晁千琳赶紧躲进客房,手忙脚乱地想打开衣柜门来阻挡奚钩月。

    可是还没拉开柜门,她就被对方一下子按到了床上,又是一阵躲无可躲的搔痒。

    挣扎之间,晁千琳的雪纺上衣绑带开了大半,奚钩月伸入她衣服的手,蓦地从用力的搔弄,变成了极轻的抚摸。

    依旧是痒痒的,可是前者引发的是难以自制的笑声,后者,则唤起了难以自制的甜腻呻吟。

    整个房间忽然变得好安静。

    奚钩月和晁千琳四目相对,笑闹留下的喘息呼在对方脸上。

    晁千琳不知道自己的脸就像她们两个初次见面那时,被奚钩月抚摸过五官后一样,涨得通红,红到耳根。

    连她的眼睛都泛出湿润来。

    这副样子,叫情动。

216 避世歧途

    奚钩月缓缓地贴近晁千琳,先是两个人汗湿了的胸口挤压在一起,之后才是嘴唇相互接触的感觉。

    晁千琳的大脑一片空白,真正的一片空白。

    除了身体上潮湿、温热、柔软、微痛、酸涩的触感,她大脑中什么东西都没有。

    异空间就是异世界?

    神性从何而来?

    奚满月的神性体现在何处?

    白明到底是谁?

    晁千神和她又到底是谁?

    以及,奚钩月这是在对她做什么?

    她身上那种奇怪的气息和灵力是什么?

    除了阜盛的费洛蒙在鼻尖变得甜腥,她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是种类似冥想,却又与冥想不同的状态。

    她身上的每一个感官都变得无限敏锐,胸口被奚钩月手指滑过带起的震动像涟漪一样在她的整个身体微微荡开,最后一道波纹消失在脚趾尖,引得她小脚趾微微抽动了一下。

    连这样的细节她都可以清楚感觉得到,可是她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放肆那绝对是种让同性和异性听到后,都要压抑本能冲动的缥缈又原始的声音。

    但是她脑子里连屋子里还有个白明在,至少要克制一下,让这件事变成秘密的理智都没有。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奚钩月淡然得和奚满月没有区别的眼睛,手脚在身体被触动到渗出**的情况下开始止不住的抽搐,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愿和能力。

    她就像只被掐住了后颈的兔子,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叮咚”

    门铃响了。

    这个来自星球之外的声音,清脆地切断了奚钩月的手和她的身体之间产生的磁力。

    晁千琳脑中笼罩的“一片空白”像个鱼缸一样,“哗啦”,被声音击碎了。

    她手脚并用地在床上倒退了好远,慌乱地敛起自己的上衣和长裙,被汗水浸湿的内衣裤还在身上好好穿着让她长舒一口气。

    奚钩月探身过来,用指尖滑过她被吻肿的嘴唇,轻笑了一声。

    “钩月,你做了什么?”晁千琳抱着胸颤声问道。

    “吻你。”奚钩月耸了耸肩,爬下床去,一拐一拐地开门去拿披萨。

    一下午,晁千琳都把自己锁在客房,任白明怎么敲门也不理会。

    她中了幻术。

    而且是和蜃相似的本能类幻术。

    这种让人情动的法术效果,可以类比为狐妖、鲛人一类生物自带的魅惑之术。

    可是奚钩月是个人类。

    晁千琳五感极其敏锐,幻术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对奚钩月的幻术毫无察觉,也就是说,如果奚钩月想要晁千琳,她没有拒绝的能力。

    问题是,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讨厌。

    那种头脑空白沉溺感官的时候,晁千琳难得地松了一口气,被压抑了半个月,或许两个月,或许整整十九年的失控和恐惧,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讨厌自己的不讨厌。

    那是奚满月的妹妹。

    就算清楚她也同样“异常”,这一重先认识奚满月,后认识妹妹身份奚钩月的过程,才是晁千琳心中远胜过“同性”、“十六岁”、“高中生”这些标签的心理障碍。

    为什么奚钩月要选择她呢?

    只是青春期少女的懵懂好奇,所以选择了身边最美的那个吗?

    晁千琳又何尝不懵懂?

    看了几部任道是推荐的漫画,和晁千神有过亲吻和抚摸,可不代表她真的踏过门槛,明白了其中含义啊。

    所以说……这只是少女琐碎生活的调剂?

    总不会是……奚钩月对姐姐的报复吧?

    想到这里,晁千琳又是恶寒。

    天杀的,她身边的人怎么都不正常在脑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不正常体现在表面……这实在是太让她难以生存了!

    晁千琳埋首膝间,白明的声音在这样的愤慨过后渐渐能够传进她的耳朵。

    “姑奶奶,还要不要吃披萨?”

    在他尝试对话了三个多小时后,晁千琳终于没好气地回答道:“你如果想吃,就吃掉我那份儿吧!”

    “我可以进去吃吗?”

    “你还要吃给我看啊!”

    “看我吃会不会饱一点儿?”

    “会更饿啦,白痴!”

    “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凶?”

    晁千琳长长呼气,又长长吸气,好不容易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昨天和今天都凶你,真是对不起啦!可是我现在想自己安静一会儿!”

    “我要开门啦。”

    “开什么……”晁千琳的愤怒在门把手扭动的声音中戛然而止,“玩笑……”

    她绝对是反锁了门的!

    不过门既然是被白明打开,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晁千琳忿忿地转过身子,依旧把头埋着,背对着白明。

    “我开始吃啦。”白明坐在床边,抱着披萨盒子,拿起一块披萨,就要放进嘴里。

    闻到冷透的披萨上淡淡的金枪鱼腥味儿,晁千琳突然更加忿忿,转身一口叼住白明近在嘴边的披萨,硬是把它抢了过来。

    白明笑着看她腮帮子鼓鼓的样子,依旧抱着盒子,没有动作。

    “嘁,算你赢了。”晁千琳低声嘟囔了一句,终于老老实实地吃完了午饭。

    这时一看时间,她才察觉自己就这么闷闷不乐了三个多小时,奚钩月就要放学了。

    【快逃!】她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叫着,催促她慌慌张张地收拾着客房床边的狼藉。

    晁千琳铺展着满是褶皱的床单,突然有种淡淡的违和感萦绕心头,动作渐渐停顿了下来。

    她发现,奚满月在这个房间住了足有半个月了,居然连一点儿生活痕迹都没有留下过。

    哪怕是一支圆珠笔,哪怕是一个发卡,哪怕是一丝长发……

    会做到这种程度,绝不是因为无意识的整洁习惯,而是奚钩月刻意在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晁千琳拿着披萨盒子呆站了半天,回忆起对这种不留痕迹的习惯以及不留痕迹生活的人,难以抑制的依赖和缅怀。

    在现实和记忆被联系起来的那一刻,她脑中有某条细丝般的意识忽然相接,所有思维随之蒙上了一层极轻的薄雾:

    “哈……突然,想在这里过夜了呢。”

    回答奚钩月那句“你要留下吗”的时候,晁千琳就已经确定,今天没有任何人和事会阻止她们两个逃避这个世界片刻

    蓝晶和任道是在解决了一天的阵法后选择去酒吧寻欢,宁家登则直接把晁千神送回了家。

    打开家门时,晁千神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白明,确认今天的事情不简单。

    他看着手机上那条“我今天陪钩月过夜”,心在胸口抽动不休,偏偏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来。

217 暗网留疑

    法阵事件并不像晁千神想象中那么好解决。

    在消除法阵、抓捕画阵之人和审问画阵之人三件事一直被分至三个部门整整一个礼拜后,晁千神终于决定不能再对这样低效率的处理方法视而不见了。

    而妹妹七天之间有四天留宿事务所,也是让他大为头痛的问题。

    哪怕晁千琳选择的闺蜜是那个腹黑的奚满月,他都能稍微安心一些。

    除了年龄和晁千琳相近以外,晁千神想象不出任何她可能会和阴沉的奚钩月交好的理由。

    更可怕的是,他这个大男人居然开始对自己的第六感有所迷信她们绝对不只是“闺蜜”那么简单。

    虽然他可以安慰自己,是最近几个月的出双入对,让妹控雷达对妹妹超出了身边十米范围不再习惯,可是那种午夜骤然心脏抽痛到醒来的状态非常不正常。

    不管那两位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像会叽叽喳喳讨论帅哥和恋情的闺中蜜友,他晁千神也不愿意再对妹妹的“友谊”置之不理。

    必须赶紧摆脱那些难缠、无趣又没营养的法阵,才能有时间可能在有意躲避他的晁千琳。

    这个宁家登还没来事务所接他们的早晨,晁千神正这么计划着,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一个只呼入短短五秒的未知用户来电后,是一条长达五百字的短信。

    内容精炼起来是这样的:

    我是知道你里世界修者身份,而且一直关注着你的某位粉丝这个部分长达三百多字。

    对于你们事务所近期在处理的法阵事件,我有一些可分享的情报。

    今天夜里,会有三个人,在一个全新地区绘画两种全新的阵法。

    一种是升阶恶魔的召唤法阵,一种是维持恶魔能量支持的辅助法阵。

    巡警的巡逻能力未知,所以法阵的数量未知。但两种法阵成功相互照应的话,必然会对市民安全造成很大威胁。

    如果想要获取更详细的地址和时间情报,我希望与你在和平广场会面,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半。

    晁千神看完短信,做出的第一反应是:“啧……这人……脑子不正常吧……”

    本来关于法阵的话题他还真的有几分相信,可这家伙的大段落开场白给之后的所有内容蒙上了“不可信”的阴影。

    不过,验证这条短信真实性的方法,就是等待明天的特侦队报告。

    而那家伙说的若是真的,一定也会再联系他。

    晁千神这么想着,随手删掉了那条短信。

    这时候,宁家登终于来了。

    打过招呼之后,他分发着近三天里其他两个部门的汇总报告:

    “那边终于找到突破口了,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当天和咱们交接。”

    听到宁家登这样的好脾气都忍不住抱怨起来,晁千神也就按下自己刚刚的想法没有说。

    因为特侦队的特殊性质,他们和警局的其他部门总是按照一些墨守成规的方式交接,单方面保证特侦队的情报不会外泄。

    而且这次事件还涉及并不属于警务系统,交接不便的城管部门,三天一次汇总也算正常情况。

    宁家登抱着资料夹,指着上面的两张审讯室监控截图说:“这个家伙,在城管那边透了口风,被移交到这边审讯,又因为抵死不说有用的信息,被移交到特侦队,最后我用他心通才读到情报。

    “他们报名参与绘画法阵的地方果然不是那个公众号推送,而是一个暗网网站。而且,所画的法阵都是认领来的,不像他们之前交代的那样只是从网络上随便拼接而来。

    “这件事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已经是实锤了,可是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察觉到我们获知了这些情报,那个暗网居然在技术员攻坚之前就已经主动注销了。

    “之前留下的ip地址也来源于海外,总之就是查无所获。

    “从这家伙那里我只读到这个组织严密得很,参与到绘画法阵,并且成功保留法阵三天以上的成员才能成为他们的‘会员’,获知下一步行动或内容。

    “所以这家伙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或者那个组织的其他内情。”

    晁千神不无讥讽地说道:“哈,也就是说,除了证明了背后果真有组织存在,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宁家登也很无奈地摊摊手:“我的权限实在太低了,没法调动其他部门积极配合。不过查到这步,至少我们就有全权接管这个事件的理由了。”

    晁千神看他也对三个部门协同调查的现状很是不满,又一次把自己的意见压了下来。

    也不知道任道是昨天是不是又和蓝晶出去鬼混,这两个人一个趴在工作台上,一个斜倚在沙发上,都在呼呼大睡,根本就没听到宁、晁二人的交谈。

    更让晁千神无奈的是,晁千琳也在他身边眯着眼睛浅眠,这一屋子人纵欲过度的样子让他心情更加糟糕了。

    唯一能承受他脾气的只剩下宁家登,所以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之后,他一开口就不甚友善:“那咱们今天还要出去白费功夫吗?”

    宁家登着实无奈:“没办法啊,不去处理法阵,就可能出现无法预计的情况,只能边干苦力,边查那个组织。”

    “你们特侦队真的不打算再分个人手来给你帮忙?”

    宁家登叹息一声:“哎,这些事本来不该透露,可是你们也参与过桃源号的事件,我想说了也无妨

    “我们已经敲定了和桃灼堂正式交手的时间,现在全部人手几乎都在津城海港那边布阵和准备,根本就没人管岚城这些事了。”

    晁千神知道抱怨无益,伸手揽过睡倒在白明肩头的晁千琳,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千琳,我们要出去工作了。”

    晁千琳睡眼朦胧地瞄了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晚上想吃什么?”他委婉地表达着自己希望她今天不要外宿的诉求。

    “你……”

    “嗯?”

    晁千神万分确定这句“糟糕”的发言只是出自她睡晕了的口误,喉结还是上下移动了一下。

    晁千琳晃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你随便做些什么都好。”

    “好吧,晚上见。”

218 破魔铃音

    晁千琳被“魅魔”困住了。

    她自以为是自己做了避世一时的决定,却不知道奚钩月的幻术不只是幻术而已,她的决定也并非源自自身。

    从那个中午开始,一些非比寻常的东西在两个人的肢体接触间纠缠了起来。

    按长蛇所言,一心向道的人在修炼过程中神性会逐渐觉醒,最后量变产生质变,累积的神性促使他从人化神。

    那么按此原理,入魔如是。

    带有心魔的人,魔性也会随着心魔的增长逐渐增加,奚钩月就是这样一人。

    她的幻术是由她心魔最渴求的东西具象而成,对常人或许作用有限,却是过度敏锐的晁千琳无法挣脱的。

    而晁千琳发现奚钩月入魔征兆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她决定留宿事务所的那夜,再一次被奚钩月触碰身体的时候,晁千琳就反应过来,中午因为震惊和幻术而选择性忽略的违和感正是灵力逆流。

    奚钩月身上和清逸道人入魔时的气场相近却虚弱许多的灵力感受非常微妙,但这样抵额而卧的时候就万分明显了。

    晁千琳刚想询问,就被奚钩月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感觉我。”

    奚钩月的声音又轻又浅,晁千琳脑内的活动又一次停止,直到天色近明,她才清醒过来。

    事实上,她在夜里无数次地清醒过来,可每要提及,就会被奚钩月用行动封住思维。

    二人吃过早饭之后,晁千琳因为严重缺乏睡眠,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之前到底在犹疑什么也就被遗忘了。

    可是,带着魔性的魅惑幻术像毒品一样缠住了晁千琳,她对那种放空大脑的感觉产生了迫切的需求。

    那个中午,奚钩月在她的潜意识里激活了让她成瘾的引子,那天夜里,她又对这种心瘾进行了加固。

    这一整天后,晁千琳真正变成了她掌心的小兔子,完全想不起来要逃跑了。

    虽然这一个礼拜中,晁千琳总在思考自己到底忽略和遗忘了什么,可是睡眠不足的混沌加上心瘾发作的混乱,让她一直理不出头绪。

    晁千神和宁家登叫醒了那两个登徒子,四人又一次结伴出门。

    晁千琳占领了整张沙发,和衣半睡半醒,看到白明蹲在她面前,就像她为晁千神混乱时安抚她的白阳一样。

    “小明,怎么了?”

    白明把手放在她额头上,有些疑惑:“姑奶奶,你怎么了?”

    “我想睡,可睡着就会做奇怪的梦……所以不敢睡……”

    晁千琳口齿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困意又一次袭来,只能拼命晃着头抵御。

    白明道:“我们回家吧,回家玩游戏?”

    “小明,我很困,不想动。”

    “我可以背你回去。”

    “不要吧……很丢人的……”

    白明把晁千琳扶起来,自己坐在沙发上,把她安置在自己肩膀:“坐起来会清醒些吗?”

    晁千琳轻轻点头:“好像好一些,可我还是很困。”

    白明伸手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这样清醒些吗?”

    “嘶痛死了!”晁千琳直起身打了白明一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得清醒了些,思考能力也恢复了许多。

    两人对视了一阵,晁千琳突然念道:“我好像,应该离钩月远一点。”

    白明认真地点点头。

    “咱们在她放学之前回家吧!”

    晁千琳拉着白明急匆匆地走在小区里,不知不觉居然又走到了向奚钩月高中去的方向。

    被魔缠住哪是那么容易就可以结束的?

    奚钩月扎根在晁千琳潜意识里的幻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晁千琳的行动,等她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趁下课时间出来见她的奚钩月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晁千琳四下张望,发现白明已经不在自己周围。

    【如果这真的是幻术,总该有破解的方法吧?】晁千琳这么想着,身体不自觉地向奚钩月走去。

    “这么想见我吗?”奚钩月调笑着,把她拉到了教学楼侧的樱树后面,突然把她按在树干上亲吻起来。

    下课时间的校园里,学生来来往往,加上极端引人注目的晁千琳,她们的这一举动造成了不小的骚动。

    晁千琳紧紧抓着奚钩月的校服下摆,情不自禁地回吻着对方,唇齿胶着间,急切地咬破了奚钩月的嘴唇。

    “叮当”

    上课铃声忽然响起,一切幻象瞬间消除。

    奚钩月离开她的嘴唇,捋了下她的发梢:“等我回家。”

    晁千琳愣愣地站了半晌,看着她已经恢复如常的双腿踩着铃声向教学楼奔跑,突然反应过来:

    【铃声!铃声可以破解幻术!】

    【对了,钩月马上就要入魔了!】

    距离上次听到门铃已经过了一个礼拜,晁千琳对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惊恐。

    她赶紧离开学校,在校门口见到了正被警卫盘问不休却一言不发的白明,仰仗着自己的容貌,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拉走了白明。

    最近已经对这个美貌异常的少女进出学校有些习惯的警卫叹息了一声,就回到了岗亭。

    晁千琳打车直奔奚成必所在的警局。

    路上,她在手机上设置了四十八个闹钟,让自己每半个小时就可以被确认清醒一次。

    她认真回想后发现,那天中午听到的门铃和刚刚听到的上课铃之间,她的生活范围内似乎完全没有出现铃声,以至于她沉迷在幻术如此之久,让事态变得紧急至此。

    看来铃声是奚钩月这种幻术的命门,可是这种以某种声音为命门的幻术是什么来源呢?

    不去向奚钩月的家人确认一下,顺便说明她即将入魔的情况恐怕是不行了。

    让晁千琳没想到的是,她进入特侦队很容易,找到特侦队的成员却这般困难。

    她没听到宁家登早晨对晁千神说的那番话,不知道特侦队已经倾巢出动,到津城海港上布置迎敌阵法了,所以此时站在警局的走廊上不知所措。

    【对了,满月姐!】

    想到这个,晁千琳赶紧拨通奚满月的电话,可是大半天都没有被接听。

    闹钟已经响过两次,晁千琳依旧清醒,当即带着白明去到奚满月的出租房。

    不出所料,她还没回来。

    “啊,真是糟透了……”晁千琳一边抱怨,一边关掉了第三个闹钟。

219 奚城晁府

    晁千神拖着沉如灌铅的双腿回到家中时,屋子里全黑着。

    他站在玄关低骂了一句,才听到晁千琳的声音:“大哥,你没去买菜吧,我买好了。”

    “我还以为你没回来……”晁千神一打开灯,就被客厅的景象惊得收了后半句话。

    散乱的典籍铺满了客厅,像是从书房卷出一阵狂风把他的书架刮倒在客厅一般。

    晁千琳坐在地板正中央,人都快被书埋了一半儿。

    “千琳,看书怎么不开灯?”

    他的书又不是盲文写的,就算是有盲文阅读习惯的晁千琳在看也太奇怪了。

    “我现在没在看,只是在想事情……”晁千琳虽是这么说着,却还捧着本书头也没抬。

    晁千神艰难地在书与书的缝隙间走到她身边,从她手上抽走了那本《江南方术》,翻看了一番,问道:“你想研究什么?”

    “没什么啦,你快去做饭吧。”晁千琳抢回书来,样子愣愣地,似乎依旧在想些什么。

    晁千神看了眼房门紧闭的白明房间,清理了一下沙发,坐了下来:“你和奚钩月,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晁千琳的背明显僵了一下。

    看她没回答,晁千神弹了下她的后脑勺,她才转过头来,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他:“大哥,女孩子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怎么,你还真把她当成闺蜜了么?”

    晁千琳甩甩手,想驱赶他离开。

    “千琳,交朋友还是和我……”

    “大哥!拜托你不要问了!我已经很烦了!”

    晁千神在她激动的语气里沉下脸来:【她们俩果然不对劲。】

    考虑到晁千琳的容貌,晁千神的假想敌向来不只包含男性,这时便格外警觉起来。

    他一把拉过晁千琳,干脆利落地扒下她歪歪斜斜套着的衬衫,又扯掉她的长裙。

    晁千琳惊叫了一声,赶紧抢夺自己的衣服。

    看到她的皮肤完好依旧,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痕迹,晁千神暗骂自己蠢得要命按她那种不似人类的恢复能力,就算真的有吻痕和抓痕也早该消失了。

    他突然松手让拉扯衣服的晁千琳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被早有准备的他一把拉到了怀里。

    “变态,你疯了吧?”晁千琳手忙脚乱地扯着裙子。

    “你好刻薄。”

    晁千琳看着他淡然的眼睛,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个嘲讽的笑声:“居然会直接把一切都联想到性上去……我可没你这么刻薄。”

    晁千神也为自己的反应过度一时语塞,可还是对她格外旺盛的火气非常不解:“你不说,我就帮不上忙。”

    “我不需要你帮忙。”

    “千琳,你怎么了?”

    晁千琳觉得自己的嘴也和脑子一样不受控制了,说得尽是些伤人的话,而且还在继续:“我和以往一样。”

    晁千神勾了下嘴角,松开了搂着她的胳膊,起身做饭去了。

    他做这些占有欲过度的出格行为就像喝水一样平常,虽然他也时常自我检讨,可是事到临头,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而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秉性的晁千琳已经被迫养成习惯,对他见怪不怪,往往撒娇似的抱怨两句也就算了,从来也没有过今天的这种反应。

    可这又不像是近来两人关系紧张造成的后遗症,只能证明那个奚钩月给晁千琳造成了某种切实的烦恼。

    这种烦恼既然是不能给他知道,就极有可能和感情问题有关他那糟糕的假想恐怕没怎么出错。

    敲定了这个想法,晁千神切菜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围绕晁千琳的“追求者”列表里又有了新成员,还是个女性,这还真是难办。

    吃晚饭的时候,晁千神故意不让自己的脸色太阴沉,却还是阴沉得像雷阵雨前夕。

    晁千琳主动和他搭话:“你们那边的法阵到底要处理多久?”

    “不知道,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做,陪他们慢慢磨吧。”

    “其实……”晁千琳本想把奚钩月的入魔征兆说出来,可是看到晁千神无神的死鱼眼,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家伙对她的事第六感敏锐得有些过头了。

    正常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把女孩子交往过密的事情联想到肌肤之亲上呢?

    要是真的和他说了现在的情况,晁千神搞不好会提刀去见奚钩月。

    本来中了幻术就存在晁千琳自己的过失,她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建立的尊严很有可能因为这种事再次崩溃。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脑子里的想法又变成了:【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晁千神等了半天那个“其实”之后会跟出什么真相,却只等到了她的又一个手机闹钟。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晁千琳默默关掉了闹钟,依旧沉默地吃着饭。

    晁千神心想:【真是一团乱麻。】

    饭后,三个人连以往心情好时会共同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环节都省略了,各自回到房间忙自己的事。

    晁千神今天在各个街区走了一整天。

    虽说他们几人处理起法阵已经相当熟稔,可是法阵的专业性和数量都在逐步提升,依旧一点儿都不轻松。

    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在组织活动方面获得了人力和技术上的进步,还是故意有计划地提升作乱水平,给处理法阵的他们增加麻烦,总之,令他心烦。

    晁千神漫不经心地翻着今天处理现场时拍下的照片,指尖快速划过又突然快速划回时,对着一张照片颦起了眉

    宁家登和任道是不小心入镜时,正在对视着,仔细看来,任道是的左手捏了个三山诀,右手捏得却是剑诀。

    这两种手诀都是道家最基础的凝神静气法决,三山诀意在守身,剑诀则意在进攻,意图全然相反。

    道家讲究修者自修,极少有面面俱到的法术,所以这两个手诀基本不会同时出现,更别说是在解阵时用到了。

    看那张照片上宁家登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应任道是的表达。

    晁千神冷汗直落他们俩私下有所交流,刻意用暗语,一定是在隐瞒些什么。

    想到最近宁家登明知效率低下还一直压着不去提升进度,以及明显是奚成必授意不让晁千琳参与的法阵事件,晁千神忽然察觉,奚成必是故意要把他们兄妹二人分开,或者说,他是要晁千琳一人落单。

    【难道,奚成必要利用千琳引诱杜秋风露面?】

220 暗流潜行

    想到这些,再联想到最近和晁千琳亲近过头的奚成必二女儿奚钩月,晁千神坐立不安,直接上楼去找妹妹谈话。

    敲了半天的房门,里面也没有反应。

    晁千神大感不妙,刚要念动九字真言强行破门,门就被打开了。

    晁千琳只微微开了条门缝,露出半张脸问:“怎么了大哥?”

    “我想跟你谈谈奚成必的事情。”

    “可以明天再说吗,我已经睡了。”

    “不行,我们现在就……”晁千神的话还没说完,晁千琳已经要把门拉上,他赶紧伸手拽住房门。

    没想到晁千琳拼了大力使劲抵抗,晁千神估计不足,被狠狠夹了下手。

    “千琳!”

    这何止是事情不对劲,连晁千琳都格外不对劲。

    她对晁千神那种木然的表情太诡异了,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近来面对他时的隐隐的哀愁和躲闪,绝不是正常状态下该有的反应。

    晁千神一脚踢开了房门,居然把拉着门的妹妹直接震倒在房内。

    他赶紧扶起她,见她穿着睡裙,吊带却挂到了手臂上,几乎要露出全部身体,急忙又帮她理好衣服。

    这时再看阳台,窗户果然开着,像是有什么人从那里跑掉了。

    比起气愤,他更担心木楞得像个人偶的妹妹,也就没去追那个未知人物,而是把晁千琳放到床上,用灵力探查她的状况。

    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双眼迷茫地看着他,刚刚被他抱上床时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动也不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幻术?】

    晁千神心中有了计较,顺手拿了她书桌上的裁纸刀,划破她的中指指尖。

    可是晁千琳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不对,她刚刚还能和我对话。】

    想到此处,晁千神忙问:“千琳,你刚刚和谁在干什么?”

    晁千琳摇了摇头:“大哥,能不能明天再说。”

    【话说的居然很正常……】

    他把晁千琳两条胳膊放下,刚要在房间里再观察一番,就突然感到身后一股尖锐的杀气徒然逼近。

    他下意识地回手一挡,一柄尖锐的匕首就插透了掌心。

    晁千神对痛的承受能力远不及妹妹,这一下来势太猛,痛得他锻形诀念了一句就断成了喑哑的呻吟。

    但是电光火石便有性命之忧,身后还有妹妹,他怎么敢不拼命?

    晁千神手腕一扭,把卡在骨缝之间的匕首从持匕之人手中转脱出来,另一只手一拳就砸了过去。

    砸在肉上的闷响击倒了袭击他的青年,可是刚转过身的晁千神还来不及看清那个青年的面貌,那个青年就沉入了房间的地面。

    晁千神咬着牙把掌心的匕首抽出来,紧握在手中护住胸口,血淋淋的右手则去护身后直愣愣躺在床上的晁千琳。

    他这个动作还没做完,双脚就被忽然从地板中伸出的两只手抓住,身子猛一趔趄,差点摔倒。

    这时候他已经调整好了迎接战斗的状态,锻形诀也念完了,双手向着脚面一划,两扇极薄的灵子层就切向徒然伸出的那两只手。

    隐遁在地面之下的人急忙收回了双手。

    晁千神把手中匕首向地面一掷,深入地板,也不知有没有戳中地下潜伏的那人,就又化出一柄长刀持在手中,在地板上横划了一刀。

    这一刀动作很大,晁千神的身子也跟着转了过来,正看到一个人影从地板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把晁千琳拽住向下拉去。

    晁千神目眦欲裂,喝了一声,长刀就向着那人斩去。

    谁知,长刀从那人身体中划过,居然和切过空气一般。

    那人的身体毫无变化,丝毫没有被这一刀阻拦,速度极快地扯着晁千琳透过床面落在地板上,抱着她一同溶入了地板之中。

    【这是什么鬼法术!】

    晁千琳居然在他眼皮底下被带走了,晁千神恨不得插自己两刀。

    他被疼痛和气愤冲昏了头脑,下意识地认为对方会选择向楼外跑,于是几步从窗口冲了出去。

    楼下的蓝晶也感受到了楼上的争斗,正站在阳台上向上查看,见晁千神停在空中四下找寻着什么,猜到了些许事态。

    “看到千琳了吗!”

    蓝晶被他修罗一般血淋淋的神色和双手惊得一时噎住,只匆匆摇头。

    晁千神心觉不妙,转身猛冲回去,刚一迈步,头顶便有冷水浇下,耳边传来蓝晶的大叫:“小心!”

    晁千神被头顶一盆水泼得下意识闭眼,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心口一凉,带着麻痹的痛感在胸前缓慢扩散开来。

    一低头,他就看到自己胸前插着刚刚那柄匕首。

    一个人影随着落下的水流掠过,回忆刚刚那人在地下和床褥间潜行的样子,晁千神当即明白,那盆水中就潜藏着那个刺客。

    可晁千神无法抓住流水,也无法抓住他,只能在心底惊叹:【五行潜遁都运用自如,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刀插得有些正了,好在刀子极其锋利,晁千神还有些反应的时间,跌跌撞撞地跃回自家阳台,刚一倚住栏杆就呕出口血来,扑坐在地上。

    他当真慌了手脚。

    自己好像片刻就要性命不保,晁千琳却中了幻术被带走了。

    可这次,他神志过于清醒,眼前也没有飘过走马灯,只有深深地懊悔:【真不该叫她到岚城来,花花世界吃掉她,原来只需要三个月。】

    蓝晶已经跃到晁千神的身边。

    此时的险恶情况一目了然,可对蓝晶来说,最重要的也是追回晁千琳。

    他只叼着水晶吊坠在晁千神身上画了几个符号,暂且封住他的心脉,就又翻身离开了阳台。

    虽然还搞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刚刚袭击晁千神的人一定和不见了的晁千琳有关,化为鸟身的蓝晶很快就锁定了正在楼宇间穿梭的诡异身影,两翼一拍便追了过去。

    刚刚那家伙在水彻底落在地面之前从水流中钻出,攀上了二楼的阳台,然后身法敏捷地跃上了隔壁的大楼,又攀上相邻的大楼,就这样在楼群中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可是这种费力的跑酷怎么能快过有翅膀的蓝晶。

    还没跑出去多远,蓝晶已经在口中喃喃念动咒语,一道白色的光芒在他头顶汇聚成法阵,尖细的光箭向那人激射而出。

    在光箭射中那人头部的瞬间,那人被照亮的脸上扬起了一丝奇异的微笑,整个人忽然汇聚在光箭之上,消失了。

221 心魔毗邻

    蓝晶意识到这个人可以在任意的材质中融入自己的身体,连灵子构成的光束都能被他作为逃遁的媒介。

    他的目光紧随光箭深插的墙壁,绕到那层住户的窗边,破窗而入。

    好在那家暂时没人,蓝晶在室内急匆匆地跑过,寻找那人的踪迹。

    【不可能没有弱点的,如果这种什么都能潜入的法术能无限制地使用,这家伙岂不是无敌了?】

    蓝晶这么想着,完全不愿意放弃找到晁千琳的希望。

    而藏在暗处的那个可以潜行万物的“刺客”李立青,正秉着呼吸,不敢妄动。

    这个以生命为代价的法术他现在根本就不敢继续使用。

    因为刚刚夺走晁千琳仅仅三五秒后,晁千琳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高个儿女人抢走了。

    而他居然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呆站在楼顶,看着那二人远去。

    这时,李立青想起了云逸道人在监狱中对他的洗脑:“只要杀了晁千神,你就能拥有晁千琳。”

    他构不成完整逻辑链的脑子只能偏执地把失去晁千琳的憎恨转移到晁千神身上,利用顶楼清洁工落下的水桶潜行而下,一刀刺进了晁千神的胸口。

    可是晁千琳依旧没有出现,他的怨恨也就无从化解。

    这时候,蓝晶却追了上来。

    执念未消,他还不能死。

    离开监狱后风餐露宿,一砖一瓦翻找整座城市才终于又被他寻到的晁千琳,他必须要得到。

    逃。

    一定要留存所剩不多的寿数,活着离开这里,再一次找到晁千琳,得到晁千琳。

    李立青这么想着,把自己的身形尽可能隐藏进沙发底部的阴影之中。

    按照蓝晶的想法,有这般法术的能人一定是个法力高强、灵力充沛、修为极深的修者,便加持自己的灵觉在房间里踱步寻找。

    可是,他怎么知道,李立青的法力本就微弱,经过晁千神白家大火后的拷问和折腾,心志瓦解,依靠念力和控制力支撑的道家修为也随之散去,他现在的修为和常人根本没有太大区别。

    蓝晶担心他运用潜行的能力,离开这个房间,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耽误时间错过他的行迹,只粗略地在屋中转了一圈,就破门而出,去楼中其他地方寻找。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李立青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虽没受伤,却因为没有法力支撑他那种拼命的身法,浑身肌肉都到了承受的极限,稍一休息就难再动弹,只能先躺在沙发下安静地休养。

    被这样一个失心疯的家伙无意闯入,这家住户的未来,不甚乐观。

    再说被带走的晁千琳。

    她终于在一声钟声中清醒了过来。

    四下观看,满天的霓虹灯、巨大的广场和一旁的钟楼说明:【这里是岚城火车站?】

    她抬起头,看到奚钩月的脸,突然间怒自心生。

    奚钩月正半抗半抱着她,瞥了她一眼便把她放了下来。

    晁千琳还只穿着睡裙,脚上连拖鞋都没有,站在不甚冰冷的地面上,心寒如冬。

    正是晚上十点钟,钟声还要再敲九下,声声悠长。

    趁着这绝对安全的短短几十秒,晁千琳质问奚钩月:“钩月,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要入魔了是吗!”

    钟声太大,晁千琳故意大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和不解,奚钩月却只用口型回答:“我只是想得到最好的。”

    “你是在抢夺奚满月的朋友吗?用这个来报复你姐姐和你父亲?”

    奚钩月夸张地大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可爱?抢朋友他们就会难过吗?”

    晁千琳被她说得抿起了嘴唇。

    她也知道这个模糊的想法非常儿戏,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原因让奚钩月以她为目标。

    怎么可能只因为她是最好的?

    这个理由岂不是更加幼稚?

    钟声已经敲响了第八下,晁千琳只能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快要入魔了?你们家族不是有解除魔障的方法吗?”

    奚钩月无奈地一笑:“如果说只有我的心魔不能被转移呢?”

    钟声敲响了第十下。

    晁千琳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拒绝自己的思维再次被幻术占据。

    奚钩月则向她伸出手:“来吧,好戏快开始了,你必须得跟我走。”

    晁千琳顾不上这四周人山人海,当即咬破自己的拇指:“浴火焚歌,背桐梳羽,烛龙烁烁,母啾啾,辖之以灵……”

    “钩月,千琳?”

    奚满月的声音从渐渐汇聚在晁千琳和奚钩月身边的人群外传来。

    晁千琳的警戒依旧没有放下,奚钩月却暂时收了对晁千琳的兴趣,神情也变得警惕起来。

    果然,奚满月拨开人群,走到了二人身边。

    她拖着个红色的巨大行李箱,原本的长发已经剪成了飒爽的短发,脸上丝毫不见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是对眼前景象有些许疑惑。

    “姐,你打耳洞了?”奚钩月声线颤抖地问道。

    晁千琳也向奚满月的耳朵看去一副翠**滴的翡翠耳钉挂在她贴脸而生的顺风耳上,十分漂亮。

    奚满月没有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笑着看向奚钩月。

    奚钩月不止声音,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丹田凝结的灵力突然狂躁地奔赴全身,周遭的灵力也在瞬间向她汇聚。

    可是,她身上扩散去的是有序灵力,汇聚来的是无序灵力。

    这种微妙的感觉,经历过清逸道人入魔的奚满月和晁千琳都明白。

    广场上聚集的人实在太多,奚满月顾忌身份,不敢动作太大,只拉住奚钩月的胳膊,欲封住她的大穴,缓解她入魔的状况。

    奚钩月自然不从,肩膀往后一扭,硬是用身上灵力震开了奚满月。

    “钩月,你姐姐就在这里,为什么你那么在意她,却不和她讲呢!”

    晁千琳已经暗自准备好了悯火诀,把血液聚拢在手臂上,背在身后,却还是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动手,只能先试图安抚。

    “别开玩笑了,”奚钩月冷笑道,“她这个人是什么样子,没人比我更了解,我和她讲又有什么用?”

    奚满月默默无语,站在一旁,看着奚钩月剧烈颤抖、对她满是戒备的肢体动作,再没动作。

    晁千琳又一次被无辜地卷到两人之间,刚刚的愤怒延续了下来,大声喝问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222 剃刀边缘

    “什么为什么?”奚钩月反问道。

    她看了一眼淡然的奚满月,突然大笑了起来:“诶,姐,你知不知道钟家四凶的脑内联动是无法关闭的?你和钟甫上床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围观哦!”

    “奚钩月!”晁千琳被她伤人的程度惊得急欲制止。

    可奚满月却按下晁千琳眼看就要放出凶器的手,微笑着回答道:“我知道。但是,我做到这些,我们就还是姐妹,你明白吗?”

    “你以为我很想和你做姐妹吗?”

    “可是我想。”奚满月依旧那么淡然地说着,神色也不见恳切,就像在陈述今晚的菜谱:

    “钩月,我不想失去唯一的亲人。”

    奚钩月的颤抖戛然而止。

    “唯一”这两个字戳痛了她心底的柔软。

    如果她此刻入魔,夹在奚家和钟家之间的奚满月可能会被又一次迁怒,好不容易稍有平息的事态又将要紧张起来。

    对姐姐的怜悯终于让奚钩月的理智占了上风。

    她的丹田再次有序运转,灵力归于平静的速度和之前涣散狂乱的速度一样快到只在瞬间。

    在围观群众看来,这只不过是三个女孩在相互喊叫对峙,没人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线上徘徊一时。

    晁千琳依旧没有放心,她还是没搞懂为什么奚钩月见到姐姐改变了形象就会发狂,也没搞懂自己到底在她那里扮演了情人之外的什么角色。

    似乎今天的事到此就得到了平息,可是之前奚钩月闯入自己房间,强占自己还把她掳走的事还没个结论。

    她中术的程度随着时间越来越深,到此时为止,她完全不记得在奚钩月来过之后,自己家中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了。

    终于有了家长奚满月存在,晁千琳忍不住求助般地询问:“满月姐,钩月她没事吧?”

    奚满月也不顾众人的指点和围观,就地打开行李箱,摇着头说道:

    “没事。这孩子从出生就带有心魔,最近可能修为加深变得有些失控,没关系的。”

    这话真是大出晁千琳意料,她忙问:“奚成必也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了。”奚满月把一双运动鞋和一件雪纺披肩递给晁千琳,“快穿上,咱们边走边说吧。”

    晁千琳赶紧穿上鞋子和外披,和奚家姐妹拨开人群,向计程车等候区走去。

    眼看着低头紧随的奚钩月,晁千琳不敢把心中疑问全都说出来她生怕再触动了奚钩月的入魔开关。

    这个女孩如果真的入魔,可比只会搞研究的清逸道人难对付多了。

    而且入魔后的她用幻术控制自己岂不是也变得更加手到擒来?

    思来想去,晁千琳只能尽量委婉地问道:“所以接下来,你们就回家吗?”

    奚满月笑道:“是啊,明天还要上学上班呢,还是早点儿回去休息吧。对了千琳,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在火车站啊?”

    晁千琳只有苦笑:“你可以问问钩月。满月姐,还是让钩月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吧,她……”

    “不用了吧,钩月?”奚满月象征性地询问了一下妹妹,只得到一个冷淡的笑容。

    晁千琳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混乱的心情。

    奚满月的心态好得太不自然,让她反倒不知怎么表达这到底有多危险。

    差点儿入魔的奚钩月就那样被奚满月一句话安抚并带过,真的没问题吗?

    奚满月看出她和奚钩月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悄悄地拉了下她的手,对她低声说道:

    “谢谢你,千琳,我已经有打算了,放心吧。”

    晁千琳既觉无法放心,又觉无可奈何,只能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如果我可以和大哥一样,拥有诸多法术,对世界足够了解,是不是就可以打破这个尴尬的僵局?】

    【钩月强行和我变成了情人,这种话,到底该怎么告诉她的姐姐?】

    晁千琳看着窗外的街景和车灯,茫然又无措。

    之前和白阳的斗智就像南柯一梦,她对险恶人心的不成熟顷刻间就把自己带入了新的纠纷。

    因为这容貌,连纠纷都变得荒淫。

    晁千琳觉得自己连哭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已经决定要靠着自己站稳脚跟,却拿不出与之相对应的能力,本应运用自如的容貌,依旧是被争夺的缘由,这让她再次对自己的无能感到厌恶和自卑。

    被这样的愧怍控制着,晁千琳对晁千神的依赖不觉间又浮动而出:

    【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发现我不在家,一会儿一定又要发脾气的吧……如果看到我这副样子,说不定还会再检查我……】

    想到晚饭前差点儿被剥光了衣服,她有些脸红,用力克制住就要勾起来的嘴角。

    让晁千琳没想到的是,家中等待她的晁千神胸口插着匕首,了无生气地倚在她卧室阳台的栏杆上。

    鲜血浸透了他的衬衫,顺着衣摆、裤脚溢出一滩,又沿着地板缝隙直流到了衣柜边缘。

    晁千琳的惊叫被压在喉咙深处,她几步奔到晁千神身边,不觉间双手颤抖得远胜即将入魔的奚钩月。

    探过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他还活着,她的心依旧揪着,可是声音和眼泪终于齐齐翻滚出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大哥,你怎么了……”

    寻无所获的蓝晶这时也飞了回来,看到平安无事的晁千琳才放下心来,赶紧拨通120叫救护车。

    晁千琳像没看到蓝晶一样,捧着晁千神的脸,抵在他额边反反复复地叫唤着他:“大哥,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做错事,你不要不理我,大哥……”

    蓝晶见她的动作摇晃了晁千神的身体,怕垂危的晁千神受到二次伤害,急忙要把她拉开。

    可是晁千琳完全不为所动,甚至因为被拉扯紧抱住了晁千神,力气大得不可思议。

    “千琳,你这样他真的会死的!”

    晁千琳依旧没有理会他,却似乎对那个“死”字格外警觉,慌乱更胜之前,声音颤抖到难以听清:“晁千神,你不可以死,如果你也死掉,我和他都会恨你的……”

    蓝晶有点儿恼怒他心爱的晁千琳该是那副果决又疏离的样子,这种赐予他人的难堪依赖过于刺眼,让他嫉妒。

    他一把扼住晁千琳的脖子,硬是把她拎了起来,掐得她几乎断气:“晁千琳,他还没死呢!”

    晁千琳脸都涨红了,瞪视着冰冷至极的蓝晶,发不出任何声音。

    缺氧到再难忍受时,晁千琳眼神都变得涣散某个瞬间,她的大脑突然间恢复了清明。

    之前就算她“清醒”有意识时,也随时会唤醒心瘾的游丝般的魔障,好像被缺氧憋闷死亡了。

    包括晁千神的惨状在内,晁千琳终于把所有事都捋出了些许逻辑。

    她急忙拍了拍蓝晶的手腕,让他放开自己,咳了好半天才又能发声:

    “蓝晶,你要杀了我吗?”

223 廊下攻心

    见晁千琳恢复到以往的样子,蓝晶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好久不见啊陛下。”

    晁千琳晃晃自己的脑袋,把脸上的泪水抹掉,脸色并没有好起来。

    渐渐冷下去的晁千神就无意识地坐在那里,可是她没有任何救助的办法,只能生冷地对蓝晶说:“你如果会救人的法术,最好快点用出来。”

    蓝晶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刀还没拔,用我的法术恢复伤口也没有意义。你看过还珠格格吗,那种位置可不是随便就能拔的哦。”

    他这种时候还在油嘴滑舌实在令晁千琳不适。

    虽然情绪不像刚刚那么失控,可是她依旧对晁千神真的可能离开自己无比惊惶,只能抓着晁千神的手,沉着脸不说话。

    蓝晶知道自己的表现不佳,也蹲下身去,安慰道:“救护车马上就会来了,他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口中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按照晁千神的流血量,以及那个草率封脉后耽搁的时间,这家伙现在还有呼吸都是个奇迹了。

    若是再被从六楼折腾到救护车上,他真的很可能半路就会仙去。

    面对奚钩月时,奚满月说“放心吧”,面对晁千神时,蓝晶也说“放心吧”。

    晁千琳就只能接收着别人的安抚,明明无法放心,却无能为力。

    她咬着嘴唇,唇上却不见丝毫血色,惨白到底的脸色让蓝晶心疼不已。

    他只能隐去日常和她之间近乎冷漠的理智,也隐藏起他发自内心希望这个妹控滚出他和晁千琳之间的真实想法。

    【大哥,拜托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如果你好起来,我就……】

    救护车到来的声音打断了晁千琳的赌咒,她忙探身看着几个白大褂拿着折叠担架匆匆跑到门禁前。

    蓝晶已经去门口处理这些,晁千琳在看到希望的时候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含着眼泪对晁千神露出了极为勉强的笑容:“你看,大夫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她把紧握着的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趁着无人看到,偷偷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这个恶俗到极致的桥段是她最露骨的温柔,可是晁千神全然不知,就被匆匆抬走了。

    跟在救护车上,看着护士和大夫一路对晁千神血淋淋地抢救,晁千琳反倒木然的和尚在幻术之中一样。

    她到现在都还没想起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把这只骄傲的孔雀伤到这样,一心想着的只有他必须要好起来。

    以及,必须把纹盒快些从齐升逸那里拿回来。

    手术室外,蓝晶把他所知道的前情向晁千琳说了。

    这时的晁千琳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彻底冷静了下来。

    听完有人袭击晁千神并意图掳走她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事情少了一环。

    思虑再三,晁千琳问:“蓝晶,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类可以使用的魅惑幻术?”

    蓝晶道:“其实但凡知道方法,没有什么幻术是人类不能使用的。

    “只是,魅术普遍都是运用动物的器官来进行,比如某些哺乳类的腺体、某些冷血动物的表皮或是声音。这些东西人类没有。”

    晁千琳觉得他的话有些前后矛盾,便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人类就是不可能使用幻术的?”

    蓝晶继续解释道:“不是的。如果一个人有了那样的腺体、那样的表皮、那样的声音,他就可以使用魅术了啊。”

    晁千琳懂了他的意思,却不懂怎么会有这种情况。

    蓝晶叹了口气:“比如一个人与妖物融合了,或者他像道家所说的,入魔了。”

    “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我……”晁千琳恍然之后犹豫了一下,可看到蓝晶挑眉的轻浮样子,忽然觉得跟这个男人最没有必要羞涩,而且,他明显对自己和奚钩月的事早有察觉:

    “我被奚钩月的幻术迷住,前段时间都在受她控制,而且被控制时的事基本不记得,所以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有没有解开她的法术。”

    蓝晶一脸恍然的样子格外欠扁:“这还真是不好判断呢。幻术这种东西必须找到它真正的突破点逆向破解才行,这个我们在桃源号上也试过啊。”

    晁千琳点点头,一脸忧虑:“我奇怪的就是这个。我发现她的幻术只要有铃声就会被破解,却又只能暂时破解。只要她再次行动,我就又会受控。

    “可是刚刚你掐住我脖子之后,我有一种‘清醒’之外的清醒感,好像之前每次听到铃声只是解开了幻术的一部分,而刚刚解开了那个幻术的全部。

    “你知道这种情况是什么吗?”

    蓝晶道:“嗯……我想铃声可能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是解除幻术的命门,而是法术继续加深的讯号。

    “我刚刚掐住你的时候,可能让你的意识暂时断流,阻隔了幻术的回流,算是破解了这个幻术吧。”

    晁千琳按他的意思回忆了一下整件事情,果然发现她在中术的整个过程中清醒与否似乎只受奚钩月肢体接触的控制。

    随着听到铃声的次数增多,她对被接触时的记忆变得愈渐模糊,最后这次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甚至全然忘记了。

    这么说来,铃声的作用应该只是奚钩月在有意设置陷阱而已。

    【使用幻术的人果然都狡猾得很啊。】

    晁千琳瞥了一眼只听这些简单叙述就猜出法术原委的蓝晶,感叹了起来。

    蓝晶看她投来那样的眼神,浅笑着补充道:“虽然你确实五感过于敏锐,容易被幻术控制,可是只要会中幻术,就说明你心中对中术的内容原本就存疑。”

    晁千琳不喜欢蓝晶那种深知实情香艳,便故作万般露骨的眼神。

    她当然清楚自己在犹疑和不坚些什么。

    自己的感情、能力和未来,没有哪件事是她不犹疑的。

    她根本就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果决,也没有自认为那样坚定,奚钩月也算证实了这点。

    晁千琳叹息一声,暂且放过自己,继续问道:

    “但……为什么奚钩月想要控制我呢?虽然她和满月关系紧张,我也只是个外人,怎么能影响到她家的制衡?”

    蓝晶揉了揉自己的卷发,笑道:“没想到陛下没听到啊……处理桃灼堂谋反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敲定了,奚成必带着全员去津城港布防摆阵呢。”

    晁千琳瞬间明白了他话中之意。

    奚钩月的行为和今天遇到的袭击在这个情报中串联起来,她瞬间就想到了合理的解释。

    怒火顺着她的气管直烧到心脏,火烧火燎的痛楚像是真实存在一般扼住了她的咽喉,晁千琳连呼吸都急促沉重了起来。

    看着她嘴唇颤抖得几乎没了血色,蓝晶赶紧拍拍她的肩膀却被她一下子甩开:

    “奚成必伤我大哥,血债血偿吧……”

224 惊坐寒窗

    从晁千琳已知的情报看来,奚成必借法阵事由分散她和晁千神的事情一目了然。

    奚钩月因为入魔愈深而愈见偏执,了解了父亲的用意后,便想蛊惑晁千琳,让她为自己与奚成必抗衡。

    想必奚成必早就察觉到了晁千琳和奚钩月近来的不正常,也摸清了她和晁千神这两个灵辖背后根本就没有晁家撑腰。

    他拿偏执的女儿没办法,用强硬方式控制晁千琳对抗杜秋风和齐升逸却能一劳永逸。

    只是,晁千琳没想到这个强硬方式还包含除掉可能已经察觉到他用意的晁千神。

    对四大家族来说,晁千神这个惹事精确实也够碍眼的,且不说他之前给四大家族添过的各类麻烦,至少只要有他在,晁千琳就不可能会任由他人摆布。

    她还有一个关键的理由,认为主使就是奚成必。

    他在她身边安了“眼睛”是齐升逸都知道的事,如果来杀晁千神和绑架她的人不是奚成必指使,“眼睛”会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都不动手吗?

    以上都是晁千琳盛怒之下的分析,虽然也算合情理,却存在不少逻辑漏洞。

    可是,最亲近的人正自生死未卜,晁千琳急切地需要一个可以怪罪的对象来分化自己的恐慌和悲伤,奚成必就这样成为了最佳人选。

    “那个袭击我大哥的家伙长得什么样子,你记得吗?”

    蓝晶点点头:“嗯,那个人特征很明显。他有一道烧伤疤从右侧耳根一直绕到喉咙,右耳基本是撕裂的。

    “他逃跑时的身法也很奇怪……与其说那是身法,不如说是在跑酷,而且稍微有些跛脚。”

    “这听起来不像是四大家族中的天师,道家的身法都很类似,连这都要掩饰起来吗……老狐狸……”

    晁千琳喃喃着,对奚家的不满已经攀上了顶峰。

    切实伤害了晁千神在晁千琳心中是天诛地灭的重罪,更何况她对奚成必还有不近人情、物化奚满月姐妹的旧怨。

    她已经暗自打定主意,不论晁千神能不能脱离生命危险,她都要让奚成必付出相应的代价。

    好在,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大夫走出来,对这个让人不忍愧对的女孩露出了笑容。

    晁千琳安下心来,两腿一软,眼眶又有些湿润,跌坐回了椅子上。

    病床边,晁千琳仔仔细细地看着晁千神。

    从夜里折腾到现在,窗外已现些微曦光,她却依旧揪着心放不下来。

    她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没再靠近,没再说话,也没再碰他,保持着距离,却胶着着视线。

    他这样平静至极的睡脸实在是稀有。

    他总是比她起得早做早餐,睡得迟处理学业或事业,几乎从不偷闲。

    对其他人来说,他的死鱼眼是日常,可是对晁千琳来说,他这样不带笑容才比较少见。

    晁千琳心中对奚成必的愤怒渐渐被平静驱散,恐慌却没有。

    这谈不上失而复得,毕竟这次不算真正“失去”,而他的样子也算不上“复得”。

    虽然大夫说他的状态不错,但也给自己留了余地他要靠自己的生存意志才能醒来。

    晁千琳深知,就算是为了她,他也一定会醒过来,便捂着脸苦笑了起来。

    为什么他的一往情深就真的可以那样深,而她却要瞻前顾后到连自己的心意都被自己怀疑?

    【我到底爱不爱你呢,大哥?】

    在这种时候,晁千琳终于抛下了那份对兄妹身份的顾忌,认真地询问着自己。

    可是,这个问题仅仅是出现在她脑海,就让她掉下泪来。

    【怎么办,我不知道……】

    若说不爱,她怎么会想要回应他的亲吻和触碰,对他的一切感到安心?

    若说是爱,她又为什么从不像他那样决绝深刻,毫无顾忌?

    生理反应是最直观的动情,可是爱又比那复杂太多。

    犹豫不是否决,但也绝不是肯定。

    而此刻最让晁千琳想要落泪的,是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绝对会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给她,可是,她做不到。

    他此时因为她躺在这里,不会有一丝怨言和后悔,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还是寻找她。

    反观晁千琳自己,若是为他受伤至此,她也不会有怨,可醒来的第一件事又是做什么呢?

    那不确定。

    或许是需要水,或许是感到痛,或许……

    这个“一定”和“或许”就是两人间最大的不对等。这种不对等把她陷入不义之中,无论是作为妹妹还是作为恋人。

    被爱的人没有错,可是越处于强势地位,她心中的亏欠感就越是明确。

    晁千琳宁愿选择蓝晶这样要求回报的人帮助自己,也不愿选择不会拒绝她任何事的晁千神。

    她真的怕越欠越多。

    欠得越多,就越看不清自己的真心。

    对晁千神的感情到底是补偿亏欠的希求、是以任何方式与他相处都习惯,还是爱?

    她不知道。

    但是谁都帮不了她。

    icu的仪器“哔哔”作响,晁千神被包围其中,在细沙般的晨光中静卧不动,只有呼吸器上的白雾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尽管如此,他在晁千琳眼中依然坚毅可靠,丝毫没有虚弱之态。

    就好像,只要她叫一声“大哥”,说一句“我饿了”,他就会坐起身来,笑一笑,然后去洗手作羹汤。

    蓝晶也一直在病房门口默默坐着。

    心爱的女孩正为别的男人落泪,他一点儿也不好受,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做出任何行动。

    他也知道晁千神只要能从手术室活着出来,就一定会为了那股执念醒过来,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的静坐中,他也在打量着晁千琳的背影。

    她低低啜泣,肩膀颤抖得像细雨中的梧桐叶,他却因为知道不该走过去而理智地选择留在原地。

    蓝晶懒惰的根因是理智。

    因为不想承担做错事的后果,不想费心力解决额外的麻烦,他干脆不去做有可能出错的事。

    这种时候,一个举动就有可能从此影响他和晁千琳的关系,他还不如就这么沉默,保住下仆的地位,保住她身边的空缺。

    因为闲着,他在默默地分析着晁千琳盛怒的原因,却觉得她的想法不甚理智。

    奚成必如果想要强行带走她,根本就不需要采用这样真正的暴力手段,把她骗过去再控制起来岂不是更容易吗?

    至于不动手的“眼睛”,他若是一直跟着晁千琳,一定会看到奚家不受宠小女儿在火车站前差点儿入魔。

    这对道家修者不是小事,平时就爱没事儿找事儿的奚成必可能视而不见吗?

    由此看来,“眼睛”的事一定另有隐情。

    而且,就算要处理掉晁千神这种眼中钉,后台强硬的奚成必应该也不需要直接派杀手暗算。

    因为蓝晶还年幼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结亲的钟家对晁昭其人及其“子女”发出高额悬赏令啊。

225 钩月入魔

    晁千琳终于在病床前睡着了。

    蓝晶也已经困得不行,赶紧把她抱到隔壁的普通病房,借了床位让她好好躺一阵。

    这两人都是靠脸占尽便宜的佼佼者,一脸花痴的小护士们无论是对有意撩人的蓝晶,还是对红着眼睛却更加惊心动人的晁千琳都格外照顾。

    把晁千琳安置好,蓝晶赶紧离开医院,回家给她拿一套正常的衣服。

    晁千琳还只穿着睡衣和奚满月的外披,时刻都面临着走光的风险,若是晁千神醒着八成也不太高兴。

    日头升到了正当中,蓝晶才终于回来。

    晁千琳被反反复复的噩梦纠缠,睡得并不踏实,听到他的脚步声就已经醒来。

    换上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两人又到晁千神的病房查看他是否醒转。

    可惜晁千神依旧是平静地躺着,似乎连动作都没有过。

    “吃点儿东西吧。”

    晁千琳摇了摇头:“你把我的手机拿来了吗?老任应该找过你们了吧?”

    蓝晶把手机递给她,道:“我已经把这边的事跟他说过了,耽误这么久才过来,就是因为帮宁家登看了看新出现的法阵。”

    “很麻烦吗?”

    “有点儿。新类型的召唤法阵,还和另外一种辅助法阵相互配合,已经有一只升阶的恶魔跑出来了,比上次那只高级很多。”

    蓝晶说的平淡已极,晁千琳却听出事情不妙,便道:“你去帮他们吧,这边也只是磨时间而已,有我在就行了。”

    蓝晶也不多说:“好吧,晚上我来换你。”

    他走后,晁千琳的肚子才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大哥,晚上我想吃栗子炖鸡。”

    她没来由地说出这么一句话,理所当然地无人回答。

    时间在她数着晁千神呼吸次数和断断续续的假寐中缓慢溜走,不觉已是下午四点多。

    时而昏沉时而醒转,晁千琳的迷迷蒙蒙中总有短暂又难以记住的梦境穿插而过,似乎全都不是好事。

    奚钩月阴郁的笑容忽然闯进她的脑海,她的手狠压着晁千琳的胸口,几乎压进她的肋骨,压扁她的心脏。

    强烈地窒息感又一次唤醒了晁千琳,她抹着额头上的冷汗,觉得那种感觉太过于真实,真实到让她坐立难安。

    她起身在病房中踱步,依旧没法把那种感觉从脑海中挥去,只能看着窗外愣神。

    【不对,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

    灵觉之中,熟悉的冲撞洪水般涌入,与寻常修者全然不似的恶心环流搅得晁千琳头痛异常。

    【这该不会是……】

    晁千琳眉头一锁,忽然想起这种感觉是什么。

    清逸道人心脏停跳的瞬间就似这般,昨夜的奚钩月也似这般她可能又要入魔了!

    【怎么办?如果她依旧想要用我辖制奚成必,那她一定会过来找我,那这边的一切和大哥都会……】

    晁千琳看了一眼病床上沉静如暮的晁千神,叹息一声:

    【奚成必如果真的是想强行控制住我,不光是那个杀手已经回去复命,我们这边的情况“眼睛”也一定回报给他了。

    【大哥这个样子显然已经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只要我直接暴露在奚成必面前,他就不会来找大哥。

    【而且,钩月如果真的入魔,保护我就会是他现在最该做的。那么,只要我到钩月那里去对峙,不光有可能阻止她真正入魔,还能保证大哥的安全。】

    这些理论上的情况很容易想明,可是晁千琳依旧无法安心让晁千神独自留在这里,承担她逻辑中必然会有的疏漏和逻辑之外命运的无常。

    想了又想之后,晁千琳拿出手机,突然发现屏幕上三个明晃晃的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一个未知的号码。

    她这时哪里顾得上这个,匆匆划掉,打电话给白阳:

    “我这边有急事,但是大哥现在在仁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你可以过来帮我看一下他吗?”

    白阳毫不推辞地答应下来。

    钩月入魔的感应越来越强烈,晁千琳不敢等事态被板上钉钉再行动,当即念动悯火诀,一刀劈开空间。

    迈步之前,她朝着晁千神喃喃了一句:“等我,晁千神。”

    灵觉之中,入魔反应强烈的位置正是奚钩月就读的高中。

    和昨日奚钩月入魔的前兆比起来,这次,逆流旋转的灵力持续时间实在太长了,无序灵子被引导的范围也着实够远晁千琳在三公里外的医院居然都能感知。

    空间裂口在校内某个晁千琳不熟悉的位置打开,她跃到地面,直接顺着感应朝篮球场跑去。

    离得尚远,她就已经看到了侧坐在地的奚钩月。

    和晁千琳第一次去班级接她放学一样,一众男女高中生围着她,挡住了晁千琳的视线。

    【这些不要命的家伙之前又在霸凌她?】

    晁千琳隐隐发觉奚钩月这次又要入魔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格外不甘。

    远远的,晁千琳就听到了奚钩月的声音:“你来了……”

    【这是对我说的?】晁千琳心下一凛,脚步都随之放缓。

    奚钩月笑得狂放不羁,格外人,其中的病态声调明显使她身周围着的少男少女都有些害怕、甚至微微却步。

    “奚、奚钩月,你别太嚣张了!”一个女声扯着嗓子叫嚣着,同时为自己壮着胆气。

    奚钩月居然真的收了笑声,低沉又平静地说道:“姐,我果然做不到,你果然也做不到……”

    一言已毕,只听到一声清脆地碎裂声响,奚钩月身侧不远处,一道裂纹突兀地出现在半空。

    世界仿佛是玻璃做的,以那道裂纹为缺口,被从里侧敲破了。

    片片碎片掉落,世界黑色的内里从裂纹中逐渐露出,直扩展到人形大小。

    奚满月的声音从那个裂口中清晰传出:“钩月,不要!”

    “对不起,你来晚了。”奚钩月笑着说。

    奚满月的身影在那道裂口中出现的同时,晁千琳的灵觉中卷起狂乱的漩涡,操场上也突然以奚钩月为中心刮起旋风,搅得周围的少男少女瞬间东倒西歪如墙头浮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奚钩月的笑声在这样疯狂的漩涡正中放荡而出,澎湃的灵力从她身上倾泻释放,过量的灵力和压力差使得这里和奚满月出现的空间裂口间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奚满月拉扯着空间裂口,极为吃力地离开空间裂口,来到了奚钩月身旁,却又被奚钩月忽而外放的灵力气流冲飞了出去。

    那群少男少女早就发觉事情不对,可是腿脚却不听使唤,只能跌坐在橡胶操场上,根本就无法从奚钩月身边逃开。

    无法承受的压力和惊惶从他们的眼眶和裤腿流淌下来,然而,还来不及惊叫,一道墨绿的光华穿过他们的身体。

    晁千琳抵着狂风,依旧一步步迈进,这时却惊得停下了脚步

    绿光之后,那群少男少女惊慌失措地或抓着喉咙或查看身体,伴随着他们凄厉的哀嚎惨叫,数具肢体像是干枯**的苹果一样,坍塌碎裂成一地的粘腻。

    【她怎么刚入魔就已经觉醒了!】

226 可怜之人

    奚钩月,心魔自带,生而已在入魔边缘。

    奚成必的太太世钰怀上奚钩月的时候,四大家族中的每一人都像得知奚满月在她腹中时一样开心。

    毕竟家族的人丁问题已经是老生常谈,对于他们这几个务实至上的家族来说,只要是自家血脉,无论男女都值得高兴,绝对不会对性别在意。

    奚成必的功利心在各个家族中都可排入前三,拥有了天赋绝佳的大女儿奚满月后,他对太太再次有孕的事更是兴奋的不得了。

    在世钰怀孕期间,奚成必已经为奚钩月订好了未来十年的学习计划,怎样让未见面的孩子在十年内超越已经十二岁的姐姐就是他当时对未来最美好的幻想。

    他没料到的是,三十七岁的世钰也正处在自己修炼的关键时期。

    世家代代以研究法器为主业,和研究丹药的奚家一样,都是轻修为重修业的家族。

    他们对自己本身的法力修为并不重视,反而对自己的研究能力和应用能力更加在意。

    世钰会被奚成必拼尽全力娶回家中,也是因为奚成必看重了她出众的才智,希望她能与自己的政治手腕互补,巩固奚家在四大家族中的地位。

    这样的世钰其实是个清逸道人一样的研究狂人,对自己的法力修为看得很淡,所以直到三十七岁,才进入平常修者二三十岁就会达到的元婴境界。

    元婴又称道胎,是指丹田里的法力凝练达到一定程度后,像受精卵般在丹田中分裂,慢慢变成一个胚胎,成为一个小婴孩。

    这个小婴孩就是修者的法身,法身成熟后就可以达到下一个境界出窍。

    在修者修炼到出窍之前,法身会不断结成、不断成长数次,一般所说的元婴结胎是指第一次结成法身的时候。

    也就是说,世钰在腹中孕育奚钩月的同时,也在丹田孕育着自己的法身。

    然而,元婴期正是修者魔性萌芽的开端。

    元婴与婴孩一样,会在成长过程中逐渐萌生自己的意识,而这个意识到底由修者的自我意识主导还是由本我意识主导,全在结胎成形的一念之间。

    对世钰来说,她潜意识中最易成魔的阴暗特质就是妒忌。

    妒忌人人都有,可是世钰的妒忌之所以容易成魔,是因为这种妒忌中带着强烈的自我谴责她妒忌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奚满月。

    第一次看到奚满月对符文惊人的天赋时,世钰的感受便不是奚成必那样的惊喜,而是一种深切地受伤。

    她浸淫研究积累了十余年的经验才用一年时间解开的符文法咒,被年仅七岁的女儿用了半年就解开时,那强烈的挫败感绝对是她这个四家多年的翘楚最不愿面对的。

    不过,科研上的事情,身为研究员的世钰看得倒也理智。

    她明白女儿是继承了自己的头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很快就克服了自尊心带来的些许不适,体会到了为人师和为人父母的骄傲。

    可真正令她不甘和不安的是奚成必。

    其实结婚前,世钰这种聪明人就看透了奚成必的为人。

    她深知事业对自己的重要性,经过反复的考虑,最终还是选择用自己的人生幸福,来换取四大家族之首奚家的下任族长在科研上的支持。

    能生出奚满月和奚钩月这样美丽姐妹的世钰自然不会平庸,她也是个大家公认的美人,只是醉心事业,从未为爱情分心。

    而结婚之后,她的爱情才真正开始。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被冰冷地对待时,她刚毅、残忍易破裂,被温暖地对待时,她随和、滋润又坚韧。

    奚成必曾待世钰很好,不论是出于夫妻名分还是为了他的功利心,他都希望世钰能在夫妻关系中过的开心。

    当时的世钰有种错觉这个男人除了一切功利的成分,至少有为自己动心。

    她从不乏追求者,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用才学,打动一个男人并非难事。

    而奚成必的外表和才学也同样可以打动一个女人。

    从世钰抱有这种假想开始,她就已经被奚成必打动了。

    可是,她默默在心中肯定为丈夫的男人奚成必被女儿夺走了。

    奚成必对世钰的扶持和信赖,随着女儿的成长,逐渐变得浅淡起来。

    他的注意力重心从支持太太的研究,全部转移到了培养前途更加炫目的奚满月身上。

    符文科技发展到当下地步,虽然远不到尽头,可留下的空白也全是前人无法攻坚,今人只能一点一点慢慢进行的项目。

    就算是世钰这样站在当代顶峰的人废寝忘食地研究,这一辈子也未必能出成绩。

    所以奚成必的眼光放得很长远,他认为放缓研究无妨,培养下一代接班人才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看到奚成必对奚满月远胜曾经自己的重视,世钰清楚地明白了,他对自己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当她不再具备被“爱”的能力,她就得不到他的“爱”了。

    如果说,其他传统的家庭中,女人还有可能“母凭子贵”,而她,被女儿的才智超越了的世钰,就只是一枚被蝴蝶脱下的“茧”而已。

    奚满月对她的打击是双重的,短短几年之间,世钰被否定了对科研工作者最重要的大脑,还被否定了身为女人被爱的能力和自尊。

    她很难不消沉。

    怀上奚钩月之前,不再被奚成必关心的世钰在奚家过着近乎隐居的生活。

    除了研究和修炼,她再没有别的事情可以消遣。

    可是,对这两者,她也不像从前那般热诚。

    她这一渠水,已经在结冰的零点徘徊许久。

    当她晕倒在研究室,醒来后被整个家族来探望的亲人们围住恭喜时,世钰流泪不止。

    她不想看到奚成必为另一个孩子对她笑得那么开心。

    她开始懂得自己面对奚满月时,那种痛苦又矛盾的心情,是妒忌。

    而她又开始妒忌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作为研究员、作为女人,妒忌着自己的学生、孩子。

    这种压力伴随着世钰的孕期和元婴结胎期。

    直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这一切激化到难以善终。

227 可恨之处

    那是世钰临盆前夕,刚刚升入初中不久的奚满月在周末离开家族总部,去参加和世家的联合演习。

    奚成必趁着女儿不在,将她的书包拿回卧室,突击检查她最近的课业,而世钰则坐在一旁默默看书。

    突然,桌子被“嘭”得一声拍响了,声音极大,吓得世钰惊呼出声,手中的书也“啪”得掉落。

    奚成必急忙放下刚从奚满月书包里翻出的情书,转身去查看太太。

    而他的第一个动作,是蹲下身,听胎音。

    这样或明或暗的细节在生活中多不胜数,世钰已经懒得为这些事去怀疑或痛苦。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偏偏在这次开口问道:“成必,你在干什么?”

    奚成必听出她声音中的胆怯,抬头看着她,有些迷惑地说:“我只是担心你会被吓到。”

    世钰真的很好奇。

    他到底是有意说谎,想安抚她焦虑的内心,让她以为自己正被爱着?还是他真的以为这是在对她好,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世界重心只有孩子,丝毫都没有她?

    “成必,你这是在关心孩子,不是在关心我。”

    奚成必愣愣地反问道:“可是孩子是你的,关心你的孩子不是在关心你吗?”

    “我以为……孩子是我们的?”

    世钰的声音颤抖至极。

    奚成必淡漠的眼神证明这不是世钰玻璃心的误读,那个“你的”是他真实的想法。

    她没想到,对奚成必来说,她的怀疑两者皆非。

    在奚成必眼中,她世钰的孩子居然不是他的孩子,只是另外的两个人类。

    那么,她对奚满月的妒忌,都可以成立了?

    这一瞬间的悲哀、愤怒、绝望迷住了她的心窍,世钰觉得腹中痛得异常,自己居然就要生了。

    更可怕的是,她丹田的小小灵婴也睁开了眼睛,神色中带着戾意,嘲讽着当下的自己。

    奚成必当即感受到了世钰入魔的征兆,扶她寻找家眷帮忙接生的同时,也联系了世钰的哥哥世铄带着转移心魔的法器快些过来。

    可是,像世钰这样生产和移魔同时进行的情况从无先例,到底哪件事在先哪件事在后,奚家和世家在场的亲属争论不休。

    先移魔易失子,先生子易入魔。

    病床上的世钰听着走廊里冷冰冰的争吵,绝望终于攀上了顶点。

    她身体里成形的元婴被潜意识占据,对自身能力的自卑和不甘、对得不到爱情的自卑和不甘、对比不过孩子价值的自卑和不甘,全数化成妒忌。

    世钰不愿再听那些人的任何声音,她要自己决定人生的终点,也想给小女儿留下足以逃脱这些不可理喻的疯子的能力。

    哪怕让小女儿成魔,她也不希望这个受自己“妒忌”的孩子,在这样的家族中成长为一个功利至上,抛弃一切的人。

    她的法身一直与奚钩月的**同步成长,彼此莫名契合,世钰心念一动,结为元婴的全部修为就顺利地注入到了奚钩月身体里。

    奚钩月就这样完整地拥有了她的法力有序灵力,和她的心魔无序灵力。

    自我意识觉醒前的婴儿仅具的本能就是生存。

    忽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奚钩月只知道要快些离开世钰的身体。

    她催动着母亲的法力,吞吃着母亲的生命力,终于降生在人间,而已经生无可恋的世钰就这样死去了。

    奚满月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奚钩月甚至没见过她第一面。

    奚成必于世钰本来还有着普通的夫妻情分。

    至少她是个贤淑至极的妻子,还带给了奚成必他想要的立足之本世钰和大女儿奚满月的科研实力。

    可是世钰临终的所作所为让奚成必极其失望。

    这样降生的奚钩月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希冀和妒忌,对符文科技的领悟力远低于常人,彻底地辜负了奚成必的厚望,对奚家的科研价值几乎为零。

    她天生居高的法力和心魔让奚成必极为不满,他的十年计划在奚钩月五岁时就被他亲手撕毁了。

    奚成必从不认为自己亏欠着世钰或是女儿们什么。

    奚成必的父亲,也就是奚家现任的家主,和奚成必对待万事的态度如出一辙。

    是他们这样的人世代经营着家族。

    以他们的观点看来,不保持这样“公正无私”的心态,而是把一切寄托于虚妄的感情,根本不可能让“四大家族”的名头千年不倒。

    但奚钩月继承了母亲的一切,她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自己和母亲的遭遇。

    幼年时代,因为姐姐奚满月温柔的照拂,奚钩月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幼小、能力不足,才会受父亲轻视。

    父亲的形象是那么高大、无私,就算自己是他的女儿,他也不能为自己徇私,这在环境如是的奚家格外合理。

    直到姐姐进入大学,在家的时间变少,被她羽翼遮蔽住的黑暗逐渐显露。

    奚钩月从世钰那里继承而来的心魔需要尝试移除,年幼的她被迫从世家听到了更多关于母亲的传闻。

    可惜,那心魔并非奚钩月自生,又因为她年纪太小对心魔不够熟悉,对自身的潜意识并不能控制自如,无法将心魔移入世家传统的控魔法器。

    断断续续尝试了几年,这个过程中她逐渐发觉了自己对家族事业的无力和父亲的薄情。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认知。

    姐姐还是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自己,奚钩月明白她是在真心对自己好。

    可是看到父亲对姐姐的成绩表露由衷的欣赏,却对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不屑一顾,依旧年幼的奚钩月实在难平怒气,只能用和姐姐疏离来掩饰自己的自卑。

    她是只被姐姐疼爱的孩子,可是姐姐偏偏是夺走别人疼爱的那个人。

    而她带着母亲的执念,只想要被奚成必承认。

    终于有某一天,奚钩月在餐桌上直接质问:“为什么姐姐只是在拿了奖学金你就会夸奖她,而我得到了全国儿童组的散打冠军你要假装不知道?

    “我看到你撕掉我的奖状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奚成必冷漠地回答:“因为奚这个姓氏只为科研修者准备,你根本就不配姓奚。”

    十一岁的奚钩月崩溃了,她哭着逃离了家族总部。

    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被父亲承认,也永远得不到姐姐以外的爱了。

    她的存在被生身父亲彻底地否定了。

    餐桌上同辈的奚北和奚东都出去找她,可是奚钩月逃进了后山深处,只希望自己能自生自灭,永远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

    她尽量跑得很远,而且迷路了,可是她不害怕,山里的树木和动物都比那些冷漠的人让她心安。

    而且,她遇到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师傅”。

228 隐魔传道

    “喂,小孩,这是我的地盘,你快走开。”

    在林木怪石间徘徊无措时,奚钩月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脆至极的女声。

    此处溪水淙淙,怪木横斜,一个缓坡接着几块高峻的岩石,蛇虫鼠蚁都不见一只。说话之人听起来似乎比她大不了多少,在这深山老林中实在突兀,吓得奚钩月四处张望起来。

    “你,你是妖怪吗?”奚钩月紧张地问。

    “哈哈哈哈,原来奚家的人还怕妖怪?对,我就是妖怪,我要吃掉你,给你一分钟逃跑,千万不要被我抓住哦。”

    清脆的女声说得极为轻松,带着玩笑的味道。

    听到这话,奚钩月反而平静了下来:“那你吃掉我吧,我已经不想活着了。如果你是想让我从你的地盘出去的话,不用这么吓唬我,我只是迷路了。”

    “小孩儿,你很不可爱诶,我真的有点儿想吃了你了。”

    奚钩月还是有些胆怯的,可她所说的确实是心中所想,对方听起来似乎也没有恶意,就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半晌的安静过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奚钩月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到一团绿色的藤蔓和枝叶在溪水边蠕动爬行起来,缓缓攀上了溪边的大树,然后用自身的枝杈藤蔓抓着树顶与树顶之间交接的细枝向这边移动。

    这个场景非常奇幻,却不恐怖。

    奚钩月惊讶地问:“你是树精吗?”

    “不是哦。”

    说话间,那团枝蔓到了切近的树梢,忽然从树顶落下,与此同时,一只比正常体长大上一倍的猞猁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正把那团绿色接在背上。

    猞猁的后脚在树干上借力一蹬,一跃近十米,潇洒地站定在奚钩月面前。

    “我是魔。”

    声音从绿团子里传出来。

    奚钩月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团翠绿的藤蔓之中,两条雪白的手臂拨开了身上的枝叶,露出一张极为可爱俏丽的十五六岁少女的脸蛋。

    那个少女认真地捋了大半天头发,终于把自己的双髻捋顺,把发丝彻底和发间装饰性的花朵、枝叶分开。

    待她打理好自己的容颜,奚钩月才把视线从她表情过分活泼的脸上移开,发现她上半身居然未着衣物,坦荡地**着,在这番场景下毫不低俗,只有原始和天然之味。

    而她的下半身竟没有双腿,腰部毫无过渡地连接着许多粗细藤蔓。藤蔓像章鱼触手一样从腰际扩散成裙状,似乎受那少女控制,让她半骑半卧在大猞猁身上。

    魔是什么,奚钩月知道。

    这些基础课程,四大家族的孩子都会在很小就学习。

    可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魔”,活生生的、美丽的、俏皮的魔。

    奚钩月有些局促地说了句:“我是,奚钩月。”

    自称为“魔”的少女白了她一样:“干嘛自报家门啊,我还不想告诉你我叫什么呢,哼……我叫花不如。”

    奚钩月很喜欢她的性格,又觉得她的名字非常有趣,就低低笑了两声。

    花不如撇着嘴,抚摸着猞猁的后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好像也快了。”

    “什么?”

    “入魔。”

    奚钩月被她说得有些呆滞。

    她听过关于母亲的传闻,也听过自己的体质,垂下眼有些忧郁。

    “喂,”花不如懒洋洋地趴在大猞猁的背上,“干嘛这种表情啊?”

    “我真的会入魔吗?”

    花不如没有正面回答:“当魔很开心的,不信,你去看看其他人生活的有多辛苦。”

    奚钩月一抬头,正对上花不如碧绿如蛇的眸子,她的瞳孔居然也和蛇一样呈一直线,吓得她后退了数步,被脚下草木绊倒了,坐在了地上。

    花不如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大猞猁的两耳。

    猞猁似乎得了信号,猛地从地面窜上树干,几次借力,就跳到了树顶上。

    奚钩月这才有了危险的实感,小心翼翼地向后倒爬起来。

    花不如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你要珍惜你的魔性啊,只要有了相应的法术,就可以控制强大的人哦。”

    “我的……魔性?”奚钩月停下慌乱的手脚,不太明白她说了什么。

    高高在上的花不如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附身,藤蔓骤然变长,缠住猞猁的身子,整个人倒挂着垂落下来。

    骤然来到眼前的绿色瞳孔又让奚钩月一惊,可是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花不如抓住了脑袋,突然贴近。

    带着花草和泥土腥味的两片嘴唇深深在奚钩月的唇上吻了一下后,花不如欢快地说:“好多年没见同类了,虽然你现在还不是。送你个魔与魔的见面礼,咱们有缘再见吧。”

    奚钩月捂着自己的嘴唇,完全被吓呆了。

    她刚刚大脑一片空白,连自己姓是名谁都是拼了命才终于回想起来。

    【得快逃。】

    她这么想着,赶紧向来时的方向跑,身后明明没人追逐却不敢回头。

    没多久,她就遇到了来寻她的奚北,老老实实地和他回了家。

    遇到花不如这件事被奚钩月深埋在心底,从未向别人提起。

    可是,花不如恣意自我,和一只猞猁在林中相依为命的自在和逍遥,在十一岁的奚钩月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做“魔”的好处时常在她梦中出现。

    因为和花不如的接触,她开始有意识地保留着母亲留给她的遗产,故意不让需要配合的移魔成功。

    而且,在花不如提醒之后,她终于开始注意到,“其他人生活的有多辛苦”。

    每当奚满月从学校回到家中,奚成必总会把她叫到自己的书房,盘问她最近的学业,监督她的人际。

    曾经奚钩月羡慕姐姐这样受到父亲的重视,可是,回想起她记事以来,姐姐几乎每三次去书房汇报近况,就会有一次在回来之后,把自己锁在房间悄悄哭泣。

    奚成必对奚钩月表现出的仅仅是忽视和漠然,对奚满月表现出的则是严苛和刻薄。

    这其实也并不值得羡慕。

    尤其是奚钩月明知姐姐已经做的足够好,却还要被根本做不到姐姐程度的父亲叱骂,嫌弃她做的依旧不够。

    这太不公平了,没能力的人凭什么去苛责有能力的人能力不足?

    还有一次,奚成必会在家族会议上,点名斥责奚满月“下贱”,总是勾搭男生,影响学业。

    奚钩月真的很生气。

    不光气父亲这种身份的人说出这样羞辱性的发言,更气的是姐姐居然坦然接受父亲的辱骂,还当众道歉。

    她漂亮、聪明、受欢迎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要忍受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不就是当月的科研目标没有完成吗?

    那应该怪奚南和奚北两兄弟翘班出去旅行了啊,奚满月为什么都不解释呢?

    在她心中,奚满月渐渐被贴上了“懦弱”的标签。

    奚钩月原本对姐姐的喜爱因为这个标签开始变质了。

    “如果我有这样的能力,绝不会让别人这样对我,尤其是奚成必这样薄情的男人!”

    这是最常浮现在奚钩月脑海中的话。

    可是,这还只是奚成必对她们二人伤害的开端。

    奚钩月被调到岚城念书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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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断更】刚从破庙来到城市,妹妹就卷入了正、邪、妖、魔各组织无尽的纷争,晁千神不禁疑惑:美貌到底是馈赠还是负累?窥探天机,五弊三缺,阴阳运转着看似合理的规则,这真的,公平吗?捡来的瘟神、不着调的天师、心魔少女、科学狂人……这群作祟的“妖魔鬼怪”还要让世界陷入怎样的深渊?去他娘的世界和平!晁千神费尽心力,只想打破妹妹身上作祟的“美貌”!特注:本书基本不包含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望坚持三观,正确看待。一切宗教相关内容纯属娱乐,如有冒犯,呵呵呵呵。祟祟平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祟祟平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祟祟平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