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魔底破阵
也不知自己就是个研究型道家学者的清逸道人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心魔”发展到这种程度。
按照四大家族给出的防入魔指南,晁千神本以为入魔一事其实很好避免。
其实早在古代,就已经有许多防御和遏制入魔的方法。
比如从前修道之人往往隐居深山,不仅是因为茂野密林之中灵气更加充足,也因为深山之中被人类开发的痕迹极少,无序灵力和能量也极少。
再比如志怪小说时常传说,将要渡劫的妖怪会有意与人类结合,将劫数渡给他人,这么做另一层好处便是把自身的“心魔”也转移到双修的对方身上。
四大家族使用的杜绝心魔的方式就和妖怪的方法类似,是在“心魔”较庞大、可分辨之后,将无序灵力转移到专属的法器之上。
除了清逸道人为什么不处理自己的“心魔”以外,姜道一等人的反应都很合这套清逸“入魔”的逻辑
入魔后本我彻底觉醒的过程不知需要多久,这不到十分钟之间,潜意识中的恶念爆发出来的清逸道人,很可能还分不清敌友。
所以姜道一等人聚集在此地,除了设防,还可能正与难分敌我的他对抗。
晁千神这时才知道晁千琳不理智地跳上会议桌后,那句“有什么东西出来了”指的正是入魔的清逸道人。
之所以除了她没人察觉,是因为入魔一事灵辖几乎是不会遇到的,晁千神虽然也修道法,能力上却离入魔还远得很。
在场的家族中人也都没有遭遇过入魔的情况,灵觉还被封印了起来,比平时要迟钝太多。
而且清逸道人入魔的瞬间和法阵发动的时间相同,两种巨大的灵力波动同时出现,哪里分得出到底是来自于什么呢?
更何况入魔之人是在慢慢觉醒,连有序灵力和无序灵力都分不清的修者们,根本就感受不出对方疯狂吸取的是无序灵力。
能够运用城市中压倒性数量的无序能量,几乎拥有无尽法力,还不受道法高低的限制的入魔之人,简直是当前情况下最凶险的对手。
而且从清逸道人“死前”的表现看来,恨意和杀意必然会是他身上最明显的特征。
敌人的强横让晁千神无比焦虑,晁千琳扯了扯他的手,又要往门外走。
晁千神知道五感封闭之时,最值得信赖的就是晁千琳,如果她一定要去,若非是情况明朗,就是刻不容缓,非去不可。
想到这些,他不再迟疑,跟着晁千琳大步地走出房间。
人的第六感真的是很玄妙的东西,刚刚迈入处于休门的前台大厅中,晁千神就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来不及化形的灵子一挡。
晁千琳把他拦在身后,自己上前,九节鞭被两手扯直了,缠住面前挥来的东西,鞭子一甩,某种东西摔落在地的微弱震动顺着脚下传来。
紧接着,鞭子再次化成血刃,她另一只手接过晁千神递来的金色长刃,双刃在手中飞快地舞动起来,尽管看不到也听不到,这密集的刃光也把身周的凶险一一化解。
以他人肉眼难见的速度舞动双刃的同时,她手中金色长剑和血焰长剑的剑柄交替在晁千神身上点过数下。
这种暗号结束后,晁千神立刻向着自己的右前方跑了过去。
他根本就没做准备动作,疾跑就像是随性而发的突然行为,十三步后,他本能地感受到一股恶寒,附身急向左转。
与此同时,一旁的晁千琳也将血刃投掷过去,替他挡住了身侧的袭击。
血刃与某物相撞,晁千神的身体受到一股巨大气流的冲击,脚下虚浮,整个人在空中翻折了一瞬,手中已经凝成的长戟被他猛然向地面一插:
【就是这里了!】
地面上某物被打碎引起了更加巨大的气浪,晁千神借着插入地面的长戟好不容易稳定了身形,就感觉到一个带着不善气息的巨大人形灵子团向自己挥臂而来。
在他二人的视觉和听觉之外,姜道一召出来控制清逸道人的冥府牛头正被入魔的他御臂前行,向着晁千神发动凶狠地一击。
【快走!】晁千神的灵觉渐渐恢复,对周遭险恶状况的感受越发明显,迅速用同心诀向晁千琳传递消息。
晁千琳也这么打算着,她的九节鞭已经扣住了晁千神的长戟,向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拖。
晁千神借着一跃的惯性和妹妹的拉扯,惊险地闪开背后灵力盛极的怪物的袭击。
姜道一、玉清道人、玄远道人以及入魔的清逸道人带着腾腾杀气的灵力压迫着二人恢复如常的灵觉,晁千琳和晁千神背后冷汗层层冒出。
这真是生动体现了“无知者无畏”。
若是事先知道此处险恶至此,恐怕晁千琳计算得再精密,也不敢挑战这十几秒间难以估量的风险。
只能说他们动作真的够快。
不止是入休门破封的速度,来到这里他们也只用了**分钟,还不足以让清逸道人彻底觉醒分清敌友。
总算是赶在触觉完全消失之前拿回了灵觉,不至于在战斗时躲无可躲了。
晁千琳拽着晁千神,如同犹可视物般,在开门下的房间中左右闪避,手中仅剩的金色长剑向面前猛然一掷,两个人几步跳进了开门中隐藏着辅助法阵的夹层房间。
这个夹层房间十分狭窄,他们只能依次通过,紧牵的手却依旧没有放开。
背后追来的是比会议室中速度更快的普通阴鬼,倒也不足为惧,玉清道人和玄远道人则紧随在阴鬼之后。
不知为何,姜道一和清逸道人都没有追过来。
经过这些变故,晁千琳对趋利避祸的卜算已经不足以分析此刻事态,还是得依靠晁千神对于研究所整体布局的卜算去寻找任道是等三人。
【伤门是主阵眼,中宫是侧阵眼,我们先去破中宫的侧阵眼和听觉封印,老任可能还在惊门附近,到中宫应该也能汇合。视觉封印在死门,肯定去不得,杜门下是嗅觉封印,没什么用。】
晁千神一边交代,一边将手中长戟交到晁千琳手上。
因为两人一直一同战斗,这种锻形诀锻出的武器距离施法的晁千神不远,也可维持形状。
他前前后后调动了数次灵子发动法术,此时经脉酸痛欲断却因为没有触觉而不自知,也算是这一时因祸得福。
晁千琳没有回应他。
中宫是位于整个研究所正中的房间,大门的方向和开门一样,都是向着休门的前台大厅,那边定然是不能走的。
他们只能从刚刚来到开门房间的那个墙壁缺口回到会议室,再通过会议室兑位的房门出来,打穿中宫房间的墙壁后进去。
但这条路线就又要经过那张会议桌,经过是满是鬼魂的伤门方位。
尽管背后也跟着数量不小的阴鬼,可是,感受到会议室中如过江之鲫般汇聚成海的阴鬼,还是让晁千琳头皮发麻。
晁千神感受到妹妹掌心汇聚的汗水,一边跟着她奔跑闪躲,一边拨了下她细软的手指:
【硬着头皮上吧。】
138 墙头浮草
晁千琳也不知道自己的点头能否被对方感知,却也不多说,几步跃上会议桌。
之前被晁千神封在三面镜屏下的云方道人已经不在那里,取而代之是已经溢出伤门、生门的密集的阴鬼。
看来酆都锁魂阵召出阴鬼的目的很好的传达给了众鬼,只是最先被扯出魂魄锁入酆都的竟然是布阵人之一云方道人。
三面镜屏被经过的晁千神收在手中,布在二人背后,阻挡从背后不断接近的众鬼。
晁千琳感受到聚集在一起散发出巨大阴气的诸多阴鬼灵体,自身敏锐的灵力感知让她越发心慌,手中不断挥舞的长戟显得有些迟滞。
为了缓解难解的焦虑,晁千琳索性和晁千神闲聊起来:【我都没问过你,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不方便的武器,又长又重,哪怕是有尖的棍子也比戟好用吧?】
晁千神几乎想都未想的回应:【若为貂蝉,愿叛董卓,挥方天戟。】
晁千琳瞬间便明白了其中所指,也顾不上脸红,灵觉中突然有一个突出的灵体飘过。
因为前情,她继续逃离尴尬,便支着晁千神的肩膀回身一跃,跳过了晁千神和二人背后的三面镜屏。
随着她身子下落,长戟在她手中转出个花,击飞了面前的几个阴鬼,牢牢锁定在一人颈间。
这附近实在是过于混乱,尽管阴鬼都不强,可他们本身就是灵体,又交错难分,在只有灵觉感应的情况下,甚至足以掩盖方向。
这层层叠叠之间隐藏了一个法力远高于其他灵体的玉清道人,纵是晁千琳敏感至此,也是在对方接近到二人两三米之间才发现。
“你要干什么?”尽管自己是失聪状态,对方却可以听到,晁千琳还是大声喝问道。
玉清道人的回答她听不见,可对方没有任何攻击姿态的任她用戟尖抵着喉咙却是当下事实,她对这个状况也有准备,此时倒觉得与之前的卦象相符。
不过还有个刚刚追来的玄远道人可能也在附近,晁千琳不敢大意,格外戒备地感应着周围。
晁千神知他意图,两手把两面镜屏向身后的她两侧一划,一个封闭的金字塔三角把晁千琳和玉清道人封在其中,挡住周遭阴鬼,他自己则在外围继续清理源源不断的阴鬼。
晁千神一边战斗,一边用同心诀向玉清道人问道:【玄远在哪里?】
玉清道人有些慌乱的声音在晁家兄妹的意识中响起:【他就在我后面,我们不想和你们打了,清逸道人入魔了,姜道一想要把他的命魂拉回阳界,正在大厅开法坛。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大家都要陪葬。】
晁千琳冷哼一声:【你们不是本来就准备给他陪葬的吗?】
【我,我们也不想啊,可是参与研究就必须滴血入阵,谁知道大阵真的有启动的一天啊?如果那边姜道一失败了,清逸道人的命魂回不来,方圆百里必然生灵涂炭啊……】
他因为惊惶而语无伦次,话中的信息量也很大,晁千神暗自梳理思路。
清逸道人是真的死了,他死前入魔,这个法阵在他死去的同时连接了酆都,他的命魂便直接入了地府,只剩下天魂、地魂和来不及散去的七魄都在阵内。
这种情况下,他入魔后觉醒的时间就自然被拉长了,所以暂时难以自控能力,也暂时没有主动来攻击事务所众人。
然而因为他死时入魔,魂魄不全,变成的便不是有理智魔修道士,而是“魔道厉鬼”,那可是远比“煞”的等级还要高得多的真正的“魔”。
连厉鬼成“煞”都会引发天雷,呼吸间便可取百人性命的“魔”恐怕会引起大地震、大海啸一类的真正天劫,到时候何止方圆百里,只怕叶城和相邻的岚城都难逃大难。
这其中有太多不解,但晁千神觉得没有时间耽误,收了三面镜屏,拉住晁千琳继续向生门方向跑着,玉清道人也尾随上来。
【你们已经生魂离体,难不成还想还阳?】晁千琳一边清理着挡道阴鬼一边问玉清道人。
【我和玄远本就是后加入的,对姜道一没那么死心塌地,自然给自己留了后手。】
晁千琳又问:【可是我们要出去必然要破阵,一旦破阵,清逸不用自己破阵就可以跑出去,天劫照样到来,照样是生灵涂炭啊?】
玉清道人支支吾吾地回答:【现下只顾得上自己,哪还有功夫考虑哪些。】
晁千神一声冷笑,脸上嘲讽尽显,也就只有尚能视物的玉清道人看得到:【这倒是和我想法一样。】
修道之人本该胸怀苍生,玉清道人感到惭愧,不再应答,也使出手上本事,掏出黄符,布成雷阵,帮助那二人清理道路。
本来就破了半边阵法的会议室有了布阵者之一的玉清道人加入,后边行程变得简短许多。
三人跃下会议桌时,晁千神问:【玄远道人不是也要跑路吗,人呢?】
玉清道人忙回:【他绕到中宫等我们。】
冲出会议室的门,走道之中阴鬼顿减,玉清道人还趁机解释道:【法阵召出的恶鬼主要都集中在会议室,原本只要拖到你们五感全失,也就万事大吉了。】
【谢谢你的解说哈。】晁千神嘲讽道。
玉清道人居然回了句:【不客气。】
他那傻乎乎的书呆子气倒是被这三个字坐实了。
晁千琳一戟轰开面前中宫房间的墙壁,三人一一跃入,果然玄远道人就在小阵阵眼中蹲着。
晁千琳把罗盘扔给晁千神,替他正了正二人在房间中的方向,方便他推算阵眼。
既然玄远道人和玉清道人目的都在于逃离大阵,那玄远道人独自待在这里还没解阵就只有一个可能。
大阵的布局已经和他们所知的不同了。
之前姜道一倒是提过,不久前他和清逸道人曾调整过阵型。
想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破解改动后的已知阵型,反倒比完全不了解阵型的人破阵要更难。
推演了半晌,晁千神问玉清道人:【五鬼运财符有没有?】
玉清道人似乎在怀中掏了半天,终于找到,交给晁千神。
晁千神把手中长剑交给晁千琳,一把抢过玉清道人手中的金钱剑,把五鬼运财符戳到剑尖上,向前走了几步,在房中踏起罡步来。
“天地玄玄,五鬼何来?太公押来,五方生财。无财去,有财来,专管人间运财事,运来东西南北中方财,日日财,月月财,年年财,五鬼五路五方财。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139 胜利会师
随着五鬼运财符的咒语念罢,罡步踏完,晁千神用符纸燃烧的金钱剑凭空画了个“敕”字。
此时正是下午三点多,未时。
中宫之下,八门流转,晁千神按时辰推出,他剑尖所指的方向便是房间中奇门小阵的死门。
死门入中宫,主阴人利财之事,宜安葬、动土、筑墙,此处的意味与侧阵眼召出酆都亡魂的意图完全相反,正是破阵之眼的所在。
五鬼运财法本就是奇门法决,这道符中,五鬼暗指廉贞星,即奇门遁甲中九星之一的天禽星,代表的五行为土,暗合死门入中宫之相,生财破煞,以符破阵再适合不过了。
随着符纸燃尽,空中金色的“敕”字悬在法阵之上,风扬细沙般消散为万千灵子,缓缓坠落在法阵之上,与此同时,远方可以感知的众多阴鬼灵体也逐渐沉入地面。
封住了酆都锁魂阵中的“酆都”二字,“锁魂”已然无从谈起,法阵中威胁众人安全的只剩下已经入魔的清逸道人和姜道一、玉清道人、玄远道人这三个半人半鬼的阴人。
尽管玉清道人和玄远道人已经倒戈,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晁千神再推封印听觉的阵眼,确认了方向,当即用金钱剑打破了那只贴着封印黄符的罐子。
伴随着罐子中溢出的强烈气流,晁千神和晁千琳感到脑子都颤了一颤,刺耳尖利的惨嚎一瞬间便灌满了两人的耳朵。
“那是老任的灵力吗?在那边!”晁千琳朝晁千神大叫了一声,便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赶。
玄远道人突然靠过来,在巨大的噪声中大声喊着:“我们俩要去拿肉身,咱们在主阵眼汇合!”
晁千神和晁千琳根本就懒得管他们俩,冲出房间向着会议室方向跑去。
“他们俩根本就是想借咱们拦住姜道一和清逸,那个倒霉封印明明就是个罐子而已,还要你自己去打破!”
晁千琳一边跑,一边朝晁千神吐槽道。
“至少刚才过会议室的时候不用破阵,省了点儿时间!”晁千神觉得除了这个也无法奢求更多了,跟在晁千琳背后应和了一声。
“老任!”晁千琳大声喊着,却再没听到任道是的声音。
突然间,什么东西猛地撞到她身上,晁千琳刚要还击,白明的声音便传来:“姑奶奶,这边!”
他毕竟是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灵觉无法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脚步声也被掩盖在魔物妖邪令人窒息的尖叫声中。
尽管如此,晁千琳还是很难想象敏锐的自己居然没能发现他欺近如此。
她只感觉到自己脚下一飘,整个人就被打横扛了起来,胸口一闷,头脑眩晕得没了思考能力。
因为没有了触觉,晁千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失血到什么程度了,尽管清逸死去到现在二十分钟都不到,在研究所中一刻不停地跑动和战斗也早就耗尽了她的体力。
直到被白明扛起来,她失血过多的眩晕才全部涌了上来。
晁千神感觉到白明就在身边,扛着晁千琳朝他们将要去的方向奔跑,虽然疑惑,匆忙之下也就没管太多。
“前面怎么还有妖气?”晁千琳突然问道。
晁千神回答:“那个弟马,刘金龙也来了!”
就在他们不远的前方,任道是、奚满月和刘金龙正与姜道一缠斗一处。
之前五感消失,罗盘又被刘金龙的探马掠走之后,任道是、奚满月和白明都在黑暗中不知何去何从。
为了防止三人分散,奚满月拉住那两人的手,三个人在走廊里向生门方向进发。
这样的行为自然很不保险,任道是和奚满月都各自拿出了不少黄符,烧钱一般布了个兜率八卦阵,随行环绕在三人周围。
这个法阵作用极其简单,就是利用大量灵符的阳气保护阵内之人。
一旦周遭飞舞的黄符触碰袭击而来的阴气,就会以阵内之人的法力作为能源,自动燃起三昧真火,施法者还可以通过自身法力的消耗来判断来敌的强弱。
在这种步步危机的地方,这个阵法不光消耗灵符,还消耗法力,好在有任道是和奚满月两个人,至少能轮流支撑。
不过,强敌之一的云方道人在会议室里围堵晁家兄妹,另外三人则忙于应对刚刚入魔的清逸道人把他围入法坛可是费了一番功夫,还是晁千神和晁千琳闯入休门,替三人暂时拉走了清逸道人的仇恨,才让他们终于把他围在阵法内。
白明的霉运表现形式实在太涣散,以致任道是他们的狗屎运也谈不上运气。
因为他们拦下的第一个“敌人”居然是“刘金龙”。
刘金龙在上午便得到探马回报,又把探马派回研究所后,自己也马不停蹄地坐着跨省公交来到了叶城。
交通工具有别,他出发更早,反而到的比奚满月晚了不少。
等他来到研究所门外,里面的法阵已经发动,两个探马中的一个正在法阵里浑水摸鱼,另一个则等在研究所外,向他报告事情险恶。
刘金龙带着股正宗东北人的痞气和暴脾气,知道事情原委哪能坐以待毙,定要进去干他娘的,当即请来老仙儿帮助入阵。
老仙儿感受到其中有魔,也认为解救万民是行善积德的第一要务,推演一番,便把他从窗户送进了法阵。
一进法阵,刘金龙就感觉自己和老仙儿、探马的联系越来越薄弱,知道自己低估了五感封印的效果。
他干脆让老仙儿彻底上身,占住自己的七窍,躲避五感封印,而他本人的意识便即陷入沉睡。
破阵而入的房间正是景门之下,出离景门,在走廊上仅一个拐弯就到了惊门之前。
老仙儿一眼就看到缓慢前进的三人,他只知道刘金龙咨询过的任道是,忙上去和他打招呼。
若是刘金龙这个人类来碰兜率八卦阵是没事的,偏偏此刻的刘金龙被老仙儿占了身体,妖气一触到灵符,三昧真火便不管不顾地烧了起来。
数道燃着三昧真火的黄符把老仙儿团团围住,老仙儿还来不及念咒施法,被附身的刘金龙的头发就着了起来。
那边正掌控着兜率八卦阵的任道是感到灵力迅速被消耗,以为来了劲敌,手中桃木剑一挺,又扯了张黄符出来,口中喃喃念起了刚刚就未完成的请神咒,要请四位黄巾力士助阵。
好在他又一次未念完请神咒的时候,晁千神和晁千琳那边已经破开了灵觉封印。
感受到不同于鬼魂阴气的妖气,任道是匆匆收了阵法,迎面就被急于泄愤的老仙儿拍了几记“摧心掌”。
140 池头垂引
任道是本就没了触觉,受老仙儿这轻飘飘的几下也不在意。
泄过愤后,老仙儿拦住前路,阻止他们再向研究所大门的方向前进。
已经取回灵觉的任道是和奚满月也明白老仙儿用意休门之下那令人发指的恐怖灵力压迫得他们冷汗连下。
若非路上和老仙儿纠缠起来,恐怕他们已经走到休门,此时哪里还有性命,这种后知后觉的恐惧感实在太过彻骨。
【姜道一几个有这两下子?那还开个屁的法阵啊!】任道是还搞不清楚状况,只暗自腹诽,跟着老仙儿的脚步向着来时方向折返。
然而,还未跑出几步,休门下的追兵便即追了上来。
玉清道人和玄远道人为了逃离大阵,去追的是晁千琳和晁千神,姜道一也察觉这两人有异心,只能暂时把困在招魂法阵中的清逸道人封住,自己也追了过来。
他知道阵法一旦被破解,外界天劫大起难免生灵涂炭,与其这样,不如把想要破阵的众人杀绝,再召回清逸道人的命魂,把他整个儿封印起来,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
刚离开休门之下,他就发现了路口的任道是等人。
既然决定赶尽杀绝,还分什么孰先孰后?
老仙儿见到姜道一御来的飞剑,手上一晃,也凭空抓出了两把七星剑,飞身上前抵挡。
姜道一没了肉身,已是鬼体,居然全无顾忌,完全没有躲避老仙儿的七星剑,拼着灵体破碎硬是扑上老仙儿,把他按在了地上。
局面是四对一,姜道一只能用这种拼命的打法。
因为法阵中阴气极盛,他恢复得很快,一时反而占了上风。
他来势太凶,任道是和奚满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老仙儿就已经被两把飞剑卡住脖子,眼见着下一把飞剑就要插进刘金龙肉身的喉咙。
任道是根本来不及念咒作法,桃木剑向前挥舞,挡住连连而来的飞剑。
他之前用的辟邪剑诀光华尚在,已是鬼体的姜道一发出的飞剑也是鬼气阴寒构成,桃木剑切削起来如削泥胎,他不那么敏捷的身法倒也抵挡得住。
卡住脖颈老仙儿脖颈的双剑被齐齐削断,老仙儿一个鲤鱼打挺退到任道是身后,口中早就喃喃念诵的咒语已经念完。
随着老仙儿手诀翻飞,手上令牌高举,四个黄巾力士从空中突然飘出的云霞间极其缓慢地降落于地。
任道是感受到四团散发着仙家金芒的灵体逐渐出现在侧,忍不住在心中骂道:【靠,我都念了两遍法决了,结果被别人召出来了!】
他手中剑不敢停,应承着姜道一反复召出的飞剑,心中却还在吐槽:【按照死人脸的说法,一个梗要用三个来回,我今天得念四遍请神咒才能叫人来打架吗?】
任道是向来不以身法见长,从来都靠着任家祖传的流氓打架**,以及纷杂的法术来应对各式各样的突发状况。
此时姜道一召出的飞剑愈发多起来,他脑子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精力不够集中,一个不小心,胳膊上就被削了个口子。
讽刺的是他根本没有痛的感觉,还是通过灵觉发现自己胳膊上卡着把剑。
“你妹啊姜道一!”就算自己听不到,任道是还是大喊了一声。
四个黄巾力士终于完全显形,站到了任道是身前,身上飘飘的衣袂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姜道一投来的飞剑。
姜道一被剑阵掩护,不觉间已经退到了离众人十米开外的地方,大有同门切磋斗法的架势。
他似乎早在念诵什么,此刻飞剑都未收,又自怀里扯出一面令旗,大喝了一声:“敕!”
之前,四个黄巾力士的灵体掩在任道是和奚满月面前,和他们对比,姜道一显得灵力微薄,气息几乎完全被掩盖。
然而随着那个“敕”字蹦出,姜道一周身骤然秽气大胜,掺杂着红色与黑色的巨大灵力从他身上飘散而出,庞大得令人难受。
刘金龙身上的老仙儿脸色一变,双手同时捏起玉文诀,口中急急念着:“玉帝所赐,敕召万神,敢有违令,化作微尘,天下万神,敢不听令,令牌非妄动,动即不留情……”
他念的依旧是请神咒,却远不如之前请神时那般客气。
滔天秽气之下,一滩红到发黑的血水从姜道一脚下蔓延向前,逐渐凝成一方小池,血水中接连冒出气泡。
转眼间,几只瘦到无骨的利爪从水中挣扎伸出,三个满脸怨毒、发丝黏连,全身**却毫无美感的消瘦女鬼从水中艰难爬出,身下血水中依旧源源不断地冒着泡泡,似乎还有更多鬼怪将从水中钻出来。
任道是看不见具体形象,却在灵觉中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鬼气,不禁苦笑:【这是什么鬼?】
姜道一所用的法术,也只有刘金龙身上的老仙儿这种寿数够高的人才曾听闻。
毕竟这法术如今已位列禁术谱。
道家的禁术有许多,一类是太上虎符金篇之流,一击之下便如万道天雷扫过,由于威力太强而被禁用;一类是寻人法术之流,因为某些特殊的历史事件,造成过很不好的影响而被忌讳;还有一类法术是因为朝代更迭,不再符合时代,被整个道界所不耻,逐渐沦为观念上的禁术。
此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当属第三类。
这法术名叫“池头垂引咒”,咒名中的池头可不是指随便某一水塘,而是指酆都之中的“血污池”。
“血污池”又叫做“血池地狱”,是酆都一百三十八地狱之一。
产妇难产而死,或产后不满二十日便身近井灶,或洗完的内衣裤晾晒在高处和人们通过的道路上空,或产后杀死自己爱吃的鸡鸭等禽畜,便要打入此地狱。
这地狱本身就已经够违反人道、不合情理了,这道池头垂引咒竟然要召出血污池水,以及血污池中的产妇恶鬼,用秽气和煞气,专门克制各类惧怕秽物的请神法咒。
产妇恶鬼和产妇恶鬼的血液确实秽气,可是地狱中受刑的恶鬼和刑具无不秽气,偏偏古法中只有这邪门的血池垂引咒,却没有刀山垂引咒、拔舌垂引咒。
随着古代到现代社会的不断进步,本就值得垂怜的惨死产妇还要被拖上阳间受苦这种行为被正道不耻。
再加上道家本就有着自视清高的毛病,池头垂引咒随着道家各派之间纷争的逐渐平息,请神咒不再是同道打擂台的常见法术,便沦为了禁咒。
也不知道姜道一是真的没了法子,还是纯粹为了速战速决,才会出此下策。
不过,池头垂引咒对上更高阶位的神明或许用处不大,对上黄巾力士却是迎头压制。
尽管老仙儿舌灿莲花,施压的咒语念个不停,任道是身前那四个黄巾力士的身影还是左右摇摆,飘忽不定。
最后,四个力士有些抱怨地瞧了老仙儿一眼,便化作淡淡的金色烟雾散去了。
141 马老星君
战况突然出现这般变化实在是出乎意料。
任道是本来准备看这四个黄巾力士一招收了姜道一这个老阴人,没想到愿望瞬间破灭。
好在奚满月没有像他一样天真,自己也早就念着法咒,此时一声“急急如律令”喝出,一颗法印端在半空,一道金光直朝大滩鲜血中的诸多恶鬼照去。
被注入法力的法印在灵觉之中显现出轮廓,其他法器也受灵力影响各有反应,任道是这才发现奚满月带着装满法器的法物袋。
她早就料到最坏的情况下要动手,到达研究所之前就做好了充足准备。
法物袋就被藏在芯片箱子底层,离开会议桌边时她把芯片和法物袋都带上,这才耽误了分秒时间,而之前引散阴鬼的冥钱也是从法物袋中取出的。
任道是暗自赞赏,并且对她抱着些许期待。
在特侦队中,她一直担任指挥官,基本不会参与到战斗,任道是调来岚城前更是基本没见过她,看到她参与斗法还真是头一次。
不过奚家向来以研究丹药为本职,奚满月更是个中奇葩她这个天师居然没有自己的法器,那方法印也定是从世家同僚处搜刮来的。
法印上强大的法力投射到扑向众人的产妇恶鬼身上,灼烧皮肤的“滋滋”声不断传出,阴气森森的黑烟升腾而起。
女鬼口中尖利惨叫着,刘金龙身上的老仙儿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只觉这种残忍的法术果真是被禁了才好,这档口却忽然想出对策,手中的令牌又一次高举。
既然请不得正牌神仙,也有专治秽气的神仙可请。
老仙儿再次念起了请神咒,声音被尖利的惨叫完全压过。
边闪躲光柱,边向四人爬行的女鬼动作快得惊人,阴气和灵力诡异扭曲的走向让任道是和奚满月庆幸自己看不到面前恐怖的实景。
走廊中的女鬼已经有六七只,数量还不断上升,奚满月手中法印适时抛出,悬于空中旋转不止,投下的光柱已不似光柱,而是散开成更大的扇形投下,只是威力被分散了许多。
虽是如此,血池中不断爬出的女鬼因为无处躲闪,速度大大减慢,之前就被光柱集中照射过的女鬼更是全身溃烂,在地面翻滚,最后融化消失。
也正是这个时候,晁千神和晁千琳那边解开了听觉封印,惨烈无比的尖叫声贯穿了任道是、奚满月和白明的耳朵。
因为这变化太突然,众多女鬼凄厉的尖叫也过于惊人,奚满月捏诀的双手一抖,法印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缓缓掉落在她手上。
支持这种范围伤害的法器极其消耗法力,奚满月心难平静,断了毅力,当即支撑不住。
姜道一见到时机正好,大声喝道:“给我上!”
他快速捏诀,口中继续喃喃,刚刚还只浅浅一滩出现在地面的血池极速扩大,掀起血浪,随着浪头拍在地面上,每个血浪退却便又留下一只恶鬼。
此时地面上爬出的恶鬼已经接近二十只,饶是走廊宽阔也已经拥挤不堪,而最先来到地面的女鬼离这边的几人只有几步之遥。
道士和道士交手向来是间隔十米互相斗法,可面前的姜道一已经不算同道,而是个作祟的阴人,还曾扑上来直接攻击老仙儿,任道是也没有顾忌,随手抽出两张黄符,持着桃木剑就要直接上去砍杀。
一步还没迈出,老仙儿就拉了他一把,对他说:“站远点儿。”
任道是又一次吃瘪,却听话地退后几步,站在老仙儿身后。
老仙儿一手捏诀,一手举着令牌,绕口的法咒已经念毕,头顶顿时黑云汇聚,云中隐隐涵着闪烁的电光和阵阵雷声,却迟迟没有雷电劈下。
一道黑气从云层中慢悠悠地降了下来,走廊内忽然刮起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任道是和奚满月只感到灵觉所触,尽是说不尽的晦气。
如果说血污池中爬出的恶鬼是肮脏、污秽之气,那现在头顶降下来的,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霉运、晦气。
而且,这不是咬口苹果看到半条虫子那种普普通通的晦气,而是被确诊得了绝症、目击女友和别的男人开房、收到土豪父亲发来的dna鉴定否定结果、所有股票通通崩盘、接到信用卡刷爆的催债电话一齐发生那种程度的超级无敌大晦气。
这回,连奚满月都忍不住问道:“这是……?”
老仙儿身前那个被浓黑的晦气完全挡住了身形的东西,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哟,居然还有人不识得本星君我?”
“马老星君莫怪,这几个孩子被封了七窍,瞧不见您大驾光临。”老仙儿极客气的解释道。
“哼,是吗?”那位马老星君不再说什么,看着近在咫尺,就要抓住她衣摆的产妇恶鬼,手中的扫把随便一划,被碰到的恶鬼吭都没吭一声,就化作飞烟消失不见。
“这几个小鬼作怪还要劳烦我老人家?真是浪费。”
那沙哑的声音惫懒至极,手中扫把又是一挥,带起一阵狂风,走廊上诸多恶鬼登时被风卷入,与血污池水如龙卷般旋转到半空,叫得更加凄惨。
姜道一见到这位马老星君就立刻慌了,他战意全消,却又没法逃走,一时间踌躇起来。
卷着女鬼的血龙卷直击到天花板上,墙面被击得碎裂开来,裂痕蔓延,一块带着水泥的巨大墙皮砸下,正落在任道是头顶。
他发出惨叫的同时,已经知道了这位老仙儿请来的马老星君到底是哪位。
这“伤人之时亦伤己,站侧耳闻也牵连”的滔天晦气,必是源自中国历史上独一份儿的顶级霉神,封神榜上有名号的姜太公前妻,扫把星马氏。
本来只用令牌,不用符咒使出请神咒,请不请得到神仙就十分不确定,请到的是谁就更没谱了。
传达给神的请求的强烈程度,还受到请神之人法力高低影响,而且神仙愿不愿意吃你这点儿供奉,缺不缺你这点儿供奉也都很随机。
一般常被请出来掠阵的,多是道士平日里就殷勤供奉,建立起友好印象的神仙。
可是这类神仙多是大家抢着供奉、香火旺盛的大神,老仙儿已经请过一次神,这次剩下的法力一定是邀不到什么了不起的神仙。
但普通的小神必定极厌恶血池垂引咒那折损功力的污秽之气,要有对抗能力,又不挑供养、急缺香火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常人根本不会供奉的马氏扫把星君了。
任道是捂着被砸得血流如注的脑袋,哭笑不得。
以星君之晦,克恶鬼之秽,简直是大材小用,刘金龙身上这老仙儿还真是“不同凡响”。
不过只是对付姜道一而已,众人又不是没有一搏之力,用得着这么下本儿吗?
万一反被马星君克到了,岂不是更逃不出去?
142 魔头解封
老仙儿却比任道是更了解当下的情况。
这阵中可是有着一位入魔的清逸道人,星君再不善,至少也是个星君,带着封号,法力也是与之相匹配的。
如今不仅要靠她解一时秽气,还要指着她去克那位“魔道恶鬼”呢。
这边战况刚明,任道是便在极重的耳鸣之中听到了熟悉的女声:“老任!”
任道是抹了把脸上的血,人已经被奚满月拖到了墙边,根本没有力气回应晁千琳的招呼。
因为还是没有视力,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白明早已不在身边,而是跑去接晁千琳了。
奚满月从法物袋中掏出了瓶瓶罐罐,只是看不到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分辨诸多丹药,只能用灵力一一探查种类。
这时候马星君已经收拾完了血池中爬出的诸多恶鬼,血龙卷像马桶中的抽水一样完全收回了最初渗出血水的姜道一脚下,姜道一本人也被风力连带飞出甚远。
【看来只能暂且把清逸放出来,灭了这群人,我再想办法连带大阵一同封了他!】
姜道一下了狠心,口中喃喃解咒,身后不远处的前台大厅之中,地面随着他的咒语微微震动,充裕而强大的法力震荡轻易地冲散了马星君唤出的旋风,挤压着走廊中的众人。
因为之前清逸道人尚在封印之中,任道是和奚满月没有感受到巨**力源头的逆流倾向。
此时封印一解,源源不断的法力在二人灵觉中犹如狂乱的漩涡,带动了整个研究所中所有的灵子。
他二人的心脏仿佛跳到耳边,那是生物体本能的对强者的恐惧,奚满月拿着丹药的手一颤,丹药滚落满地,止血止痛的疗伤药更加难觅。
她只好掏出一张符纸,随手拍在任道是额头的伤口,从地上抓了一把丹药,通通塞到他嘴里:“你先运功恢复下,咱们得快往后撤!”
白明已经扛着晁千琳来到了众人身边,晁千神后脚刚到,就把晁千琳抱了回来,冲她低低说道:“他好像彻底觉醒了!”
晁千琳赶紧挣扎落地,拉了一把奚满月:“清逸的封印怎么破了,姜道一要疯吗?”
奚满月连连摇头:“这是怎么回事,清逸道人入魔了?难怪他们之前都没有来袭击我们。”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快走,破了阵眼出去再说!”晁千神朝他们喊了一句。
感受到越来越膨胀的逆流灵力挤压着耳膜和周身,谁都明了在这种密闭的空间内,和入魔的生物共处实在是难以善终。
附体刘金龙的老仙儿恭恭敬敬地向马老星君施礼:“老星君,这个入魔之人才是我们请您来的目的,不知星君有没有法子能消灭他?”
马星君沉吟了下:“容老身想想,你们还是先躲一躲吧。”
说完,她还阴阳怪气地笑了两声,嘲讽程度远胜晁千神。
晁千神和奚满月左右搀扶起任道是,让他全身放松赶快调息,白明又一次扛起了晁千琳,老仙儿则看了一眼扫帚一挥就化作一片黑云的马星君,想了想还是跟着众人赶紧向阵眼方向跑。
姜道一联合玉清和玄远道人共同布下的封魔法坛已经彻底破开,清逸道人咆哮而出,声音的可怖简直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范畴。
其实,这跌宕起伏的一天之中,受到打击最大的不是清逸道人,而是姜道一。
原本是为了合作与正一盟威道的代表开开心心地吃饭和开会,结果对方居然是为了找麻烦而来,找麻烦的对象正是自己无比信赖的多年好友,更令人伤心的是,老友还真的做出了伤天害理的事。
为了保全老友和研究所的颜面,保护学院和基金会不受伤害,他只能顺着清逸道人的死来发动大阵,不去阻止阵法伤人,参与到封口的恶行之中。
这实在是让他良心有愧,只是为了振兴道教的大义和保护多年成果的私欲,他却不得不做。
谁知道清逸道人居然入魔,可能会危害到方圆百里表世界百姓的安全,自己必须赶在他没彻底觉醒之前封印住他。
可是自己人的心居然并不齐,自愿留下拖住敌人的除了忠诚的徒弟云方没有别人。
眼睁睁地被那群不好对付的家伙破了五感之封,合作封印清逸道人的两个道士见到对方的实力转眼就倒戈。
现在他被逼无奈破除封印,可清逸道人的魔性已经完全觉醒,只剩自己,一会儿恐怕也难以封印得住清逸道人。
姜道一万念俱灰,又怕自己气急之下也即入魔,已是灵体的他呕不出血来破心中魔障,就这么落下泪来。
“姜道友,莫哭,贫道去把他们都杀个干净!”
清逸道人变得扭曲又阴森的声音在整个研究所中久久回荡,听到之人无不全身一凛。
要躲避清逸道人的追击,众人只能绕过之前到过的中宫侧阵眼,在景门之前经过,向东边正中的伤门而去。
急切跑动的路上,晁千琳向众人讲明清逸道人入魔成为“魔道恶鬼”的状况,以及破阵后可能发生的重大天劫。
奚满月和任道是毕竟是正道家族,听到这样的情况难免不安。
奚满月问:“这样不妥吧,我们能不能帮姜道一把清逸封印?”
晁千琳解释道:“问题是清逸现在不是完整的鬼或人。他的命魂已入地府,姜道一好像还没召唤回来,如果把不完整的他用普通方法封印,他的命魂就有可能返回,从外部破开封印。
“若是不想他命魂破封,就只能把大阵和他一并封印,我们也就不能出去了。只要我们打开大阵,就无法从外部是封住酆都锁魂阵,他没了大阵的压制就会立刻引发天劫。
“姜道一还没召回他的命魂只有可能是命魂在酆都流窜,无法确定位置。连他的挚友都无法和命魂联系,我们就更没有办法捉到他的命魂了。
“而且封印他首先要控制住他,他已经完全觉醒了,谁有能力去和他正面硬刚……存在这些不确定性你们还想封印他吗?”
任道是道:“那也不能把他放出去引动天劫啊!”
“所以说保命还是保大义,你们好好想想吧!”晁千琳愤懑地嚷了一声,反正她和晁千神绝对是毫不犹豫选择前者的角色。
“呵呵呵,明明都可以保,年纪轻轻就那么死脑筋,我这老婆子都听不下去了。”
143 走马过阴
清逸道人的移动速度并不快,甚至没有追上带着伤员的众人。虽然见不到他的形象,他传遍研究所的冷笑却透露出猫捉老鼠的恶趣味,众人的紧张感反而比当真见到他还要阜胜。
这种时候听到飘在头顶的马星君开口,众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老仙儿连忙恭敬地询问:“请问马老星君有什么好办法?”
“呵呵,你们只想着把地魂召上来,怎么就不想想,还能把他的天魂、地魂和七魄送下去?”
任道是问:“可是……地府只收命魂,正常人死去都是天魂归天,命魂归地,地魂游荡等待轮回,怎么把三魂七魄都送到酆都呢?”
奚满月却应和道:“我懂了,我们可以给他过阴!”
晁千琳对这些世俗传闻不太了解,忙问奚满月:“过阴、走阴不就是灵魂出窍吗?那也不是把三魂七魄都送到酆都啊?”
奚满月道:“你知道走无常吗?”
晁千琳依旧有些迷茫。
走无常指的是活人去做阴差。
在地府人手不足,或是鬼差不便接近的阳气充足的地方,常常是活人阴差代替真正的鬼差做勾魂索魄或负重搬运的行当。
因为不是固定在地府上班的全职无常,这类兼职无常就被称为“走”无常了。
按明代祝允明的《语怪重书走无常》所言,走无常在替地府办事时,肉身留在阳间,和死去了一样,气息全无,灵魂出窍。
但那只是寻常有缘被抓了壮丁的普通人的遭遇,地府仅借他们的魂魄,是为了方便遣返这种苦力或是抹去他们的记忆。
而真正专业的走无常上工时,整个肉身都会去到当时该去的地方,无论是阳界还是地府。
到现在里世界还存在着一个为地府供职千百年的走无常家族殷家,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奚满月指的自然是这种完整过阴的法术,只是晁千琳以为这种办法是专职专有不外传的秘术,或是和灵辖一样有血脉关联的法术。
晁千琳问:“这个难吗?”
奚满月道:“法术本身倒是不难。”
这种过阴法术根本就是道家的常识性法术。
只不过,一个血池垂引咒的秽气就足以伤及道家神祗元气,若是整个人都去到酆都,对于修道之人实在是过于忌讳,一般修者都不愿尝试。
奚满月也是只知方法而已。
晁千琳又问:“要准备些什么?”
“冥钱,香火,红绳,一枚古钱。”
“就这么简单?”晁千琳有些不可思议。
奚满月道:“东西确实简单,可是要让清逸自愿进入古钱就难了。”
晁千琳不禁苦笑,原来法术和法决根本就不是问题,问题只在于一个绝不会配合又强力过头的对手而已。
“这些东西你那里都有吗?”
奚满月有些无奈:“冥钱还剩下一些,香有很多,不过我带的法器上都没有古钱。”
“千琳。”晁千神叫了晁千琳一声,然后立即用同心诀和她沟通。
【肉身过阴的走无常最常用的方法,是在四肢和脖颈系上五骸线,也就是红绳,再把一枚古钱放在联结阴阳两界的位置。
【燃冥钱、烧香引路之后,念一段法咒跃入古钱的钱眼当中,就可以到达另外一个世界。回来则用另一枚古钱,和之前方法相同,念动咒语便可回到来时的世界。
【一般走无常为了随时穿梭阴阳之间,都有分别涂上青蚨母虫和子虫血液的两枚铜钱,把母钱留在阳间,子钱带在身上,在阴间时子钱一旦抛出就会自动去寻母钱,那时念动咒语就可以回到阳间原本的位置,不至于产生麻烦。
【放置古钱的阴阳交汇处倒是不用特别去寻,这个酆都锁魂阵单方向的从酆都召唤阴鬼,整个境内都算得上阴阳交界。铜钱也一枚足以,毕竟我们不想清逸道人去而复返。
【就只不知道去哪儿找一枚真正的古钱了。】
晁千神在这紧张的时刻,故意用同心诀解释,这样所有的资讯可以不受语速的限制,省了不少时间。
他提到的青蚨是一种虫子。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依旧会回到一处。若把青蚨母子的血各自涂在钱上,子钱用出之后便会自动飞回,因而有“青蚨还钱”之说。
晁千琳突然脑子一转,说道:“我想起来了,只要去到伤门,那里就有古钱。”
清逸道人庞大的逆行灵力已经在众人灵觉之中压迫切近,刘金龙向头顶漂浮的马老星君拱了拱手。
马老星君会意,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在黑云之间化形成了原本那个佝偻精瘦的老太婆形象,手中扫把朝清逸道人一挥,又是一道怪风打着旋儿向他卷去。
此刻的清逸道人已经是灵体,因为膨胀的灵力,整个身体都等比例变大到了房间高度的极限,像是寺庙内的金刚造像一般顶着天花板慢悠悠地在众人身后踱步。
这道旋风绕着他的身周转了一圈,分开成两道,缠住他的双腿,卷起道袍的下摆,攀着他的身体向他颈间缠去。
清逸道人也对马星君的仙法有所忌惮,当即调动全身法力去弹开这道怪风。
他对自己崭新的法力还没有清晰的认知,不知道自己全力以赴到底有多大威力。
他这样骤然一用力,众人都觉灵觉之所见像是被过度曝光的照片一般一片全白,什么都无法看到。
与他对抗的那道旋风也当即被这样强横的灵力震成了碎片,风刃向着四面八方疾飞过去。
事务所众人虽然没有触觉,感知不到疼痛,却也被冲击弹开四处。
白明扛着晁千琳虚空一跃,竟踩着风刃跃起极高才轻飘飘地落地,躲过了袭击。
只是众人在巨大的风声中根本听不到声音,更感觉不到灵力波动,除了刘金龙身上的老仙儿,没人知道发生过这一幕。
晁千神、奚满月和任道是都被风刃打散飞出。
任道是又被摔了个狗啃泥,鼻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身,却因为趴得较低而避开了风刃。
晁千神就不那么幸运了,他的小腿被斩了深深一记,尽管没有痛感,左腿却再也抬不起来。
奚满月则被削掉了长长一缕头发,大腿上也有个不算深的伤口,鲜血兀自渗出。
若这不是扫把星在发招,兴许还不至于众人无一幸免。
这伤人伤己的星君当下对大家的伤害已经远远超过了姜道一一伙儿的所有人的总和。
好在这时已经离伤门的房间不远,正在门口东张西望的玉清道人和玄远道人赶紧跑出来,把任道是和奚满月拖到屋里,白明扛着晁千琳也赶快跟上几人。
而老仙儿靠自己的法力,支撑马星君与清逸道人的斗法已经有些艰难,实在难以分神。
所以,只有晁千神还在地上趴着,半天起不了身。
144 五弊三缺
进入伤门房间,众人才逐渐感到灵觉中刺眼的白光缓缓消退。
晁千琳当即挣开白明,急匆匆地回到走廊,连拉带拽得把晁千神拖进来。
虽无触觉,可拉他大腿时受连着滑脱,这种熟悉的情形让晁千琳当即明白了他的身体状态,立刻慌乱起来。
一进房间,晁千神就赶紧封住了自己的大穴,阻止失血。
“只是小腿,没事。”
晁千神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平和下来,为了抵抗外界的喧闹,只能贴近到她耳边。
晁千琳半抱着他,竟有些呆滞,经他提醒才想起收敛他的血液重新成刃。
马星君正与清逸道人斗法,两个人很讲究地按照同门切磋的方式,都隔开距离站在原地,没有贴上彼此肉搏。
一旁的老仙儿脸色已经非常不妙,嘴角甚至微微渗出血来。
借用凡人的身体站在神仙打架的现场实在为难,恐怕时间如此长还消耗极大的附体结束之后,刘金龙本人得在床上躺个四五天。
奚满月从法物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香炉,插上三支供香点燃,口中急急念诵马星君尊号,帮老仙儿稍微分忧。
果然香一燃起,马星君受了供奉,顿时精神倍增,奚满月一句句“有功邀功焚表上清,无功无过五供不息”更是让她十分满意。
她扫把之中挥出的旋风逐渐脱离了风的无形,隐隐化成了五位带着黑气的童子,迎着清逸道人掌中的雷电霹雳灵活地躲闪而上,攀坐到他的肩膀上紧紧缠绕他的脖颈,任他怎么甩也不下来。
这五个童子全是马星君晦气所化,代表着“五弊三缺”中的“五弊”鳏、寡、孤、独、残。
这种晦气虽然不是可见的物理攻击,却顷刻间影响了清逸道人的运势。
他掌中雷电空闪了几下,忽然间法力便断流短路,难以为继。
分明他已入魔,可用的无序灵力取之不尽,整个空间中随着使用法术,无序的灵子也在增加,可是无论他如何调动灵海丹田,法力却总在某一穴道滞住。
清逸道人怒吼了一声,杀戮之心已到顶峰,他干脆不再使用法术,只把灵力聚集在体表,双手向肩头抓去。
五个童子急急闪避,却还是有个童子被清逸道人抓住,他双手一扯,便把那童子扯成了两段。
马星君扫把一立,驼背上裂开个小小的缝隙,一只小手随即伸出,一个可爱无比却黑气缭绕的女童爬了出来,欢蹦乱跳地上前搂住清逸道人的小腿。
紧接着,又有两个女童爬出,马星君驼背全消,却更加矮小瘦弱。
后两个女童也分别攀上清逸道人的另一条腿和右胳膊,紧紧抱着不放开。
这三个女童便是钱、命、权“三缺”。
“三缺”一出,刚刚那个被扯成两段的童子在马星君扫把一挥之下,被风卷到一处,又合成了一个完整的童子。
这个童子攀上清逸道人的另一条胳膊,八个环绕着黑气的孩童紧紧缠在他身上。
他们本来就并非实体,也没有生命,在他的捶打抓拉之下尽管身体变形,却依然牢牢紧缚。
克制之下,清逸道人无论怎样调动灵力都毫无作用,他索性用身体去撞击身边墙壁,用自己的身体挤压挣脱着童子、童女,依旧无可奈何。
这期间,伤门之中,晁千琳抢过玉清道人的金钱剑,用晁千神锻形诀锻出的钳子恶狠狠地肢解着上面的铜钱。
玉清道人哭的心都有了,可是这位美人出于正当理由向他讨要法器,他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而他心疼的是,灵子锻造的钳子吹毛断发,晁千琳掐断红线的同时,颤抖的双手误伤了好几枚铜钱。
这都是玉清道人师傅的师傅传下的真正古钱,折了这几枚,只怕再难凑到一百零八枚。
好不容易剪下一枚完整的铜钱来,晁千琳交到奚满月手中,问:“用不用拆红绳下来?”
奚满月苦笑道:“我这里有,你就别折磨玉清道长了。”
玉清道人感激地看向奚满月,却想起对方根本看不到他,赶紧问:“咱们现在是要干嘛?”
“收了那个魔头!”晁千琳说着,从奚满月那里扯来红绳,轻飘飘地剪了五段,就要出门去。
“一起去吧。”奚满月唤了一声,拉过任道是来。
“现在全是伤员,就我没什么事,外面还有马星君,还是我自己去吧。”
晁千琳一迈出门口,就赶上清逸道人从口中吐出一团巨大的雷电球。
晁千神也一瘸一拐地跟上妹妹,刚要探头,就被晁千琳转身扑倒闪烁着紫光的电球悬在半空半秒,忽得爆裂开来,巨大的冲击把二人推回了门内数米。
伤门房间四壁上的玻璃早被前一波的灵力震碎,此时连墙面都摇摇晃晃,崩裂开来。
清逸道人终于找到了入魔之后该有的战斗方式。
因为经脉逆流,他汇聚灵力的效率提高了数倍,丹田容量也几何倍数的增长,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念法咒来从经脉之中积蓄力量,童子童女们对他经脉的封锁原本就不用顾忌。
只要他手上法诀捏毕,心之所想,眼之所见便是术之所指。
“哈哈哈哈,没想到入魔这么爽!”清逸道人巨大的笑声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那八个童子已经被震成片片残风,马星君用扫把抵着地面,防止自己被冲击震开太远。
刘金龙倒在一旁昏迷不醒,马星君迈步到他身前,扫把又是一挥,八名童子童女再次汇聚身形,看起来却比之前单薄了不少。
晁千琳忙把手中的五条红绳抛向走廊:“星君,五骸线!”
马星君会意,扫把向前一挑,五条红绳被风托着,落到众童子手中。
清逸道人就算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定要阻止,掌中雷电瞬间招徕,毫无顾忌地向在自己身上攀着的童子打去。
童子身形变得单薄,身手反而更加灵活,不是刚刚雷电球一样的范围攻击实在很难击中他们。
清逸道人连击数下,还难以打到任意一人,又是一声咆哮。
任道是忽然在屋内大叫:“千琳,没时间了,接着!”
一炷香本来能烧十五分钟左右,可是刘金龙身上的老仙儿离体后,没有了他的法力支撑,马星君完全依靠这些香火存在于人间。
三支香以令人心惊地速度迅速缩短,眼看就要燃尽了。
晁千琳下意识地伸手,接到的竟是几张冥钱和一支**的毛笔。
145 盲中书符
“这是什么啊?”晁千琳摸着手中之物,不明白任道是的用意。
任道是叫道:“快画招鬼符!”
感受到笔上难掩的秽气,晁千琳从晁千神身上爬起来,赶紧提笔在冥钱上挥毫。
奚满月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旁,似乎完全丧失了战斗力,虚弱地问着:“千琳能行吗?”
“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也就只有她能画符!”任道是理所当然地答道。
晁千琳飞快地点画,听到这话心中一揪,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任道是又催促道:“越多越好,马星君快离开了!”
晁千神在一边问:“这笔上沾的是什么,怎么这么秽气?”
任道是道:“满月沾了点儿姜道一召出来的血污池水。童子恐怕只能系完五骸线,来不及缠着清逸道人进铜钱了。”
晁千神有些不可思议:“你们那么早就知道用得上?冥纸为符,鬼血作砂,这也太少有了吧。”
奚满月虚弱地说:“我刚才打开裂缝在那边蘸的,空间法术太耗法力了,虽然吃了丹药还是不济,剩下的就靠你们了。”
这种用冥钱和鬼血画的招鬼符不会像黄纸朱砂画成的符纸那样灼伤鬼魂灵体,没有破魔的作用,但这种符带有缠人的鬼气,不是贴符之人,旁人绝对摘不下来。
众人知道这个效用,都猜到了画招鬼符的目的。
角落里,玉清道人和玄远道人颤颤巍巍地蹲在奚满月身边。
他们俩回到肉身之后更感受到了入魔之人的巨大压迫,毫无战意地仰仗着事务所众人解决一切。
众人本来也不指着这两个胆小如鼠还没骨气的研究员帮什么忙,谁都没去理睬他俩。
谁知这时候,那二人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震得晁千琳手腕一抖,一张招鬼符直接画废了。
原来,最后的香灰缓缓掉落在香炉内,马星君失了人间法力的维持已然消失,缠着清逸道人的八个小鬼也随之不见。
清逸道人得了自由,一抬手,一道雷电打破了破败不堪的墙面,直接劈在玄远道人头上。
玉清道人慌忙缩着身子躲闪,清逸道人站在墙洞之外,冷冷地看着他慌张的脸:“两个叛徒,还不如人家,好歹反抗一下啊?”
感受到清逸道人灵力庞大的影像中隐隐有五道红线,众人知道马星君离开前完成了她的任务,都长舒一口气。
在房内准备了大半天的任道是忽然从晁千琳身边掠过,拿走了她手上画好了的两张招鬼符,桃木剑一举,叫了声“破”,抬手便有一道土墙升起,遮住了清逸道人的视线。
也不知道奚满月刚刚都给他喂了些什么丹药,他现在不再眩晕,状态极佳,一个箭步便穿入土墙,遁入其中,在墙面和地面之中穿行。
晁千琳知道招鬼符数量还不够,可是画符偏又需要平心静气,清逸道人压迫在旁,一切都岌岌可危,实在难以控制心中的焦虑。
“我去给老任掠阵,没事的。”晁千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拖着伤腿跟上了任道是。
也不知怎的,听到晁千神的话,晁千琳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她很想抓住他的衣角,让他不要逞强,脱口而出的却是:
“嗯,小心。”
这是需要她来承担希望的艰辛战斗,其他人必须豁出命来为她争取时间。
她的人生中向来不缺乏危险,可从前有晁昭和晁千神站在她身前保护着她,哪怕晁昭离去,至少也有晁千神在。
然而此刻,成败却只在她这支笔上。
十九岁的晁千琳在充满了愤怒咆哮和法术轰炸的声音中,背负着六条人命,压力顺着眼眶一滴滴落下。
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灵觉所触之下,殷红的笔迹也在头脑中模糊起来。
【怎么这么不中用,慌什么,不就是个入魔的道士嘛,送他入土就好了!】
晁千琳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打湿手中的冥钱。
【要是大哥死了怎么办……要是大哥也不在了,我……】
“姑奶奶,加油。”
白明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晁千琳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白明,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
“小麦……”
她喃喃念出了她独居庙中时,每日会和她交流的唯一活物,鸽子妖小麦的名字。
她忽然想起,小麦在她决定下山的前一天,死在某位过路道士手下后,她掩埋着那小小的尸体,对小麦说:
“我再也不会让心爱的人死在我面前了。”
【我再也不会让心爱的人死在我面前了,绝对。】
晁千琳的手似乎瞬间就镇定了下来,飞快地在冥钱上点点刷刷,五张招鬼符一气呵成,有如神助。
加上之前给任道是的招鬼符,总共有七张,应该足够了。
晁千琳站起身,奚满月当即抛来了那枚金钱剑上拆下来的古钱。
她伸手接住,两步跨到走廊上。
任道是、晁千神和清逸道人已经缠斗了半天,晁千神腿上的血浸透了左裤腿,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躲避对方突然而发的各式法术已经很难。
任道是却很鸡贼地在墙壁和地面使用土行术,几乎没再受什么伤,却也没对清逸道人造成什么伤害,手中两张符纸倒是已经悄悄贴在了清逸道人的两个脚踝。
“大哥!”
他勉力支撑身体的动作在晁千琳的灵台中分外扎眼。
清逸道人打向晁千神的火柱带着阜胜的灵气,照亮了他身周衰弱的灵力,晁千琳几乎可以清楚看到他浴血的样子。
磅礴的怒气和着血液汇聚在燃烧着幽蓝火光的血剑之上,晁千琳向前一挥,当即便把那道火柱收到了剑上。
“谢啦,清逸道长!”她故作俏皮地说着,踩着晁千神的背一跃到半空中,血剑朝着清逸道人的右肩劈下,左手把一张招鬼符贴到了他胸口。
清逸道人虽然体型庞大,却还和正常人的反应速度一样没什么区别,反倒因为位移变大显得更加灵活。
他手一挥,眼看就要击到晁千琳身上,晁千琳手中长剑却瞬间变形,向侧弯转成了半圆形的子午钺,刃身正好护住身左清逸道人手掌拍来的方向。
清逸道人来不及收手,掌心被燃烧的钺刃划开了血淋淋的大口子。
晁千琳踏着他的胸口向后闪身,快速地在他手臂上又贴了一张招鬼符。
她才一出手,就连伤清逸道人身上两处,全凭着突如其来的出场、快过对方的反应,以及见到晁千神后徒然生出的怒意和保护他的紧迫感。
清逸道人大怒,尽管他是个实战经验少得可怜的研究型道士,此刻在法力上却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痛得连叫两声,浑身一震,灵力再一次从每一寸皮肤向外放射。
他对灵力的控制比对阵马星君时更加熟练,运用的灵力震荡也更加猛烈。
本就向后飘身的晁千琳还未落地,就被冲得向后猛跌而去。
晁千神伸出手抱住经过身边的她,两个人在冲力之下滚出了三四米。
146 送入酆都
等后冲的力彻底消失,晁千琳和晁千神距离清逸道人已经有十多米。
对方抬手便是雷电击落,晁千琳抱着行动不便的晁千神狼狈地在地面翻滚躲避。
“我掩护你过去贴符!”
晁千神拨开护着自己的晁千琳,口中低念疟镜诀,一片镜屏被他收在身前。
他之前的消耗实在太大,这面镜屏还不足半人高,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护好你自己,我有主意。”晁千琳朝他说了一句,爬起身狠狠跺了几脚地面,“老任!”
二人身侧的墙壁似乎蠕动了一下,任道是小心翼翼地刚探出头,一道雷电便即抛过,他迅速躲进墙壁内,换了个角度又钻出来。
晁千琳朝他喊了声:“多开些洞出来!”
说完,她手中的血刃向面前一划,一道黑色的线就那样定在空中诡异地晃动起来。
清逸道人也没向三人逼近,狞笑着收敛了掌心雷,沾了些自己的肩头血,在虚空之中随意地画了两个交叠的正方形。
那个八角星居然随即旋转起来,尖角划过的位置连成正圆,八卦符号在八角和圆弧之间浮现,内角画出的圆内浮现太极图案。
【画阵都这么逆天了吗?】
感受到面前法阵中冲出的猛烈罡风,晁千琳抬手掩面,依旧难以睁开眼睛,却坚持站在原地不动。
终于,她在虚空中划出的黑线将她手中鲜血抽离过去,缓缓打开,同时,在清逸道人身侧也打开了一个小小的黑色裂口。
晁千琳伸手入内,拿着招鬼符的手便自清逸道人身侧伸出,符纸准确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她脚下被罡风吹得虚浮,眼见着人就要飘起来,只好用透过空间裂口的手抓住了清逸道人的袍子。
清逸道人肩膀一抖,甩脱她的抓缚,一手将面前立在半空的法阵往前一推,另一手则向后一拉。
三人这才发现,他们背后竟有一个完全相同的法阵出现,两个法阵相互吸引一般逐渐靠近,并且按着反方向飞快地旋转起来。
处在两种不同方向旋风之间的晁千琳和晁千神被强大的风力撕扯着,衣料都有些承受不住,发出了“嘶嘶”得响声。
清逸道人口中冷哼:“居然还会空间法术,不过有什么用吗?”
晁千琳和晁千神都被卷在半空。
晁千神用镜屏护在身前,借着对顶的风浮到了风阵之上,清逸道人立即捏诀甩出数道雷电。
两人艰难地闪躲开对方发来的雷电,晁千琳难以控制身体,还是被击中了右臂,鲜血在风中飞转,她只能伸手扒住了任道是依她所言在墙上开出的某个孔洞之中。
晁千神见状,立了一下手中镜屏,像是冲浪一样滑到妹妹身前,用镜屏遮挡着吹向二人的旋风。
若是此时松手,被夹在两个旋风中间,风力恐怕会把他们撕成碎片,而若是贴近某个法阵而去,法阵本身的旋转和侵蚀又会切碎身体。
这样人为的旋风居然没有容得下整个人身的风眼,用不出法术又失血严重的晁千神脑子乱做一团,想不出什么办法,晁千琳却似乎并不在意,只抓着墙洞把自己贴在墙壁上。
眼见着法阵离二人只有三五米远,潜行地下的任道是突然钻上地表,手中桃木剑猛插在飞速旋转着的法阵上。
破这风阵倒是容易,只要破坏代表着风的巽卦就可以,只是法阵旋转太快,难以看清和跟上。
刚刚晁千琳就感受到脚下土地中灵力汇聚,正是任道是藏在土中念着法咒踏着罡步:“一起雷震子,二起闪电,三起喧,四起震动,五起飞砂走石,六起雷车大霹雳摄,急急如律令!”
起雷诀毕,代表着震卦的雷自然吸引住巽卦的风,桃木剑起手插透法阵,剑尖射出的紫色雷电劈向清逸道人。
清逸道人抬手便挡,脖颈后却蓦地一凉。
原来,刚刚晁千琳的血液被风卷到任道是开出的墙洞之中,她便趁机用血液撕开了空间,时间刚好之时便伸手入内,在清逸道人颈后贴了最后一张招鬼符。
她料想对方见到她用出空间法术后会有所防备,加上对方恐怕不会再让他们近身,自己只能在避开他视线的墙洞中打开裂缝,伺机贴符。
没想到这个想法还在风阵中救了自己,看来马星君的晦气全都冲着任道是去了。
六张符纸贴罢,最后一张符纸被晁千琳贴在了那枚铜钱之上,她抬手便把铜钱抛到清逸道人面前。
还没等到铜钱落地,任道是开口大吼:“般般音若啼森波罗,观波,音般替音波,娑哈!”
他知道晁千琳本身没有法力,晁千神也灯枯油尽,所以一直保留着战力,来念出咒语发动符上的法术。
随着任道是咒语声落,清逸道人身上的六道符纸中顷刻伸出了一只只惨白的手臂,或搂或抱地拉拽住他的身体。
而他脚下铜钱底贴着那张符纸之中,也有一只惨白的手臂不合常理地从铜钱的方孔中伸出,拉扯住他脚踝上符咒中伸出的鬼手,猛力地向着铜钱中拽。
清逸道人又一次调动周身灵力,想要震开这诸多鬼手和符纸,然而鬼手震碎立刻变会重聚,纠缠不清,而冥钱与鬼血所画的符纸与招鬼咒再搭配不过,贴在他身上只微微漂浮,怎么也甩不脱。
他四肢和脖颈间的五条红绳猛地收缩起来,他身体的各个部位配合着红绳的内径也收缩变小。
几秒钟间,清逸道人整个人诡异地缩到了半米左右,他挣扎不过,右脚已经被扯入了铜钱的方孔,接着整个人“咻”得一声瞬间被收入了铜钱。
巨大的魔气骤然消失,整个空间都为之一震,空气像是要填补缺口一样朝清逸道人原本存在的位置猛烈收缩,狂风过境,逐渐恢复平静。
“我去”任道是长长地舒了口气,直接跌卧在地面上。
晁千神和晁千琳也瘫坐在一起,依靠着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气氛骤然放松,所有人都感觉到无尽的虚弱,然而休门房间旁距三人十多米的走廊上,刘金龙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又要干哈?”
姜道一萎靡到极点的声音传来:“我要……放你们出去……”
147 生门释怀
听到姜道一的声音,三人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相互搀扶着向伤门的房间前走去。
奚满月、白明和玉清道人也都在那里,众人团团围着连声音都虚弱到颤抖的姜道一。
他苦笑了一声:“各位,本来,我以为你们为了逃命不惜引动天劫,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在这里向诸位道歉。”
他说着,深深朝众人鞠了个躬,又继续说道:“云方和玄远已经去了,玉清就交给你们处置吧……贫道包庇清逸做下这诸多丑事还要牵连诸位,实在无颜面对祖师,就留在这阵里超度和镇守诸多阴鬼吧……”
姜道一声音哽咽,似乎落下泪来。
晁千琳想到这位道长原本慈祥可亲的样子,觉得事态步步紧逼,他一时失了理智,受到入魔时清逸道人外散的戾气影响,或许也不全怨他。
可是也没什么能安慰他的话可说。
数不清的无辜阴鬼被召到阵中魂飞魄散,清逸道人似乎还迫害了一位被召出的牛头将军,再加上被众人送入酆都的“魔道恶鬼”难免大闹一场,一切都必须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
想必姜道一已经想开,要肩负一切,也就只能佩服这位老者的决心了。
姜道一似乎踌躇半天,终于又开口道:
“我知道基金会这次恐怕要易主了,但……不管基金会属于具体哪个门派,都是振兴道教共同的希望之一,希望奚女官……
“哎……算了,我们自己都不曾做好,怎么能奢求他人。我为诸位引路,离开研究所吧。”
姜道一没说完的话让众人都有些鼻酸,他为这一件事奋斗了一辈子,到老却失了前蹄,实在令人叹惋。
终于来到研究所外,众人五感一一恢复。
看着姜道一转身消失在黑暗之中,温暖的夕阳洒落在纯白的建筑物上,却显得格外冰冷苍凉。
玉清道人站在大门外嚎啕大哭,皆尽狼狈的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奚满月在车边帮众人处理了伤口,又给大家各自分了丹药,带着玉清道人打车直接回警队,刘金龙也蹭车跟着回岚城去了。
因为晁千神的腿受了伤,回程只好任道是开车。
晁千神和晁千琳坐在后座上,翻看着奚满月走前扔在车上的案件卷宗。
于波在昨天夜间已被找到,当时他正在一家小旅馆的钟点房里呼呼大睡,对自己曾对刘雅做过什么,他居然有些记忆。
晁千琳问:“这家伙事后还有记忆也是因为他在那之前接触了道法,催动了体内的灵力躁动吧?”
任道是在前座应道:“应该是吧。不过把于波带走的那个算命的怎么没看住他呢?”
“卷宗上说那个清玄道人把他交到学院之后就有事离开了,估计他是旷课回家了呗。”
任道是说:“清玄啊……哼,我看清逸联系的这帮道士都该抓起来。”
晁千神却冷冷地说:“我倒觉得家族舍不得抓。奚满月早晨就说奚成必准备把基金会收归国有,其实不就是收归四大家族吗?”
任道是大感尴尬,赶紧转移话题:“他们不是确认了其他买过这法器的人员名单吗?不过只有名字和购买日期,短时间内能找到吗?”
晁千琳笑道:“你是不是傻了,不是有灵鸽吗?”
“是诶,”任道是偏头想了想,“我也应该搞两只,管它用不用得上,至少看起来很炫酷。”
“鸽子有什么炫酷的?”
“诶,你看我这发型,再配两只鸽子,是不是很有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感觉?”
晁千琳毫不留情地拆台:“我看你像个街头卖艺的!”
任道是“嘁”了她一声,从自己的形象联想到任世间又安排下的相亲,不由得些许忧心。
没多久,晁千琳和晁千神就靠在一起睡着了,副驾驶的白明也睡得很香,只有任道是堵在车流中骂骂咧咧。
回到事务所时天已经黑透了,电话中传来奚满月的留言:“我把学院里搜到的盲文文件放在桌上了,你们可以看看。”
“剩下的烂摊子奚南来不就行了吗?”任道是一边抱怨,一边把桌上的文件夹递给晁千神,“反正我也看不懂,你来吧。”
晁千神接过文件夹,转手又递给了晁千琳。
“我是真的没力气做饭,你们俩回家吃吗,不然一起订个外卖吧?”
任道是说完一回头,却看到晁千琳正闭眼摸着手中文件,很是入神。
晁千神道:“我可不吃外卖。”
任道是嫌弃地问:“你难道都不到饭店吃饭吗?吃饭店和吃外卖有什么区别?”
晁千琳道:“订海底捞的外卖吧,累了一天吃个火锅也不错。”
既然妹妹这么说,晁千神也只好点了头,任道是当即去摆弄手机,没想到撑了两天的手机被他一碰就自动关机了,只好骂骂咧咧地走进房间充电。
见任道是走了,晁千琳把晁千神叫到身边:“这文件,八成是奚成必交代送来的。”
“为什么?”
“你看这里,”晁千琳指着一页盲文文件,又递给晁千神一份警局的翻译,“他们把这里译成‘七次,简丽华学员’,我却觉得这里是‘齐赐鉴,李华学员’。”
晁千神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齐升逸和……”
“嘘……”晁千琳压低了声音说,“清逸道人的符文语言恐怕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搞的,不然他也不会一见到那块芯片就那么大反应。
“只是不知道姜道一知不知道他的挚友背后还有其他老板。”
晁千神点点头:“姜道一曾经为失窃样品报案,警局系统相连,奚满月不可能不知道,却完全不提这件事,直接过去兴师问罪,跟我也只说要把基金会收归国有。
“恐怕他们看上的不只是基金会的资金和技术,还有基金会和齐升逸的联系。
“如果基金会中有齐升逸的股份,或者有齐升逸的收益渠道,那他们很可能就是为了削弱齐升逸才要这么做。”
任道是忽然推门而出,对窃窃私语的二人咳了一声:“吃羊肉还是牛肉啊?”
晁千神走过去帮他点单,晁千琳却坐在沙发上沉思起来:
【说不定清逸道人投放样品也是齐升逸鼓动的,那家伙和我合作研究了这么久都没有动作,也该出手干点儿什么了……
【呵呵,说不定是我自作多情了呢。不过,他们既然有这样的技术,白家众人到底是怎么被带离现场倒是有了些眉目。】
海底捞的服务很是周到,连锅子对方都打包带来,再打包带走。
吃得酒足饭饱后,夜彻底深了。
先下桌的晁千琳和白明各自斜倚在沙发上,居然不知何时都睡着了。
任道是见状,忙对晁千神说:“不然,今天晚上你们就别回去了,你的腿也没法开车。”
晁千神看他神色古怪,还是点了点头。
148 兄妹往事
晁千神把晁千琳打横抱起,放在客房的床上。
晁千琳像是感知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安全感,眼睛都没睁开,被子还没盖上,就在床上慵懒地翻身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蜷到床边。
晁千神拉起被子,帮她掖好被角,回头看向门边探头探脑的任道是,叹了口气。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轻轻把客房的门掩上,才开口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鬼鬼祟祟的?”
任道是尴尬地笑了一下,神色有些落寞。
他从手中的一打啤酒中掏出一听,塞到晁千神手中:“我……有点儿事,想问你。”
晁千神看着手里的啤酒,从裤袋里掏出烟,单手抖出一支,直接用嘴叼出来,另一边任道是已经自然地举起打火机帮他点着。
似乎是看在他态度不错,晁千神挑起一边眉毛,指了指阳台。
各自开了啤酒,两个人瘫在阳台的茶座上,被凉爽的夜风吹得困意全消。
一阵不尴尬的沉默之后,任道是看了眼晁千神,又把视线落在面前明媚的夜空中:“铛铛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她问过我的那个问题。”
晁千神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么值得调笑的话来,笑音从鼻子里哼出些许:“什么啊?”
任道是呷了口啤酒,一声叹息:“她问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呵,所以呢?”
“所以……我好像还真没有过……我这个人,好像从来就没喜欢过什么东西,也没讨厌过什么东西。”
任道是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这种事本来我也没什么感觉,好像我已经过了该矫情这个的年龄了。可是,她这么一问,我就想起来,最开始让我留意起你们两个的原因。”
晁千神好奇地看着他,任道是却还是把目光落在夜空上,自顾自说着:
“我第一次见到你们,是在这岚大附近的家乐福超市里。你推着购物车,购物车里坐着晁千琳,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你们俩这个幼稚的行为,都很难不让人多看两眼。
“我继续闲逛,没多久又感觉到超市里有法力流动,过去一看,居然还是你们俩。”
他说到这里,晁千神也想起来了那次的情况。
那是晁千琳才刚刚来到岚城的时候,她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走进超市,对所有东西都无比好奇。
晁千神提议让她坐到购物车里弥补一下错过的童年,对高调的后果还不了解的晁千琳很轻易地答应了这个提案。
转了半个超市,抱了无数的零食在怀里,晁千琳突然很好奇这么大包的薯片为什么重量会这么轻,就用灵力探索了一下其中的内容,然后不禁吐槽厂商的奸诈。
显然任道是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继续说道:“你们两个是里世界人,或者用的是我没见过的法术都没让我惊讶,我觉得惊讶的,是你看着她的时候,脸上那个我理解不了的表情。
“就好像是……嗯,怎么形容呢?好像我小时候,我爸出差半年之后,回到家来吃的第一口我妈做的饭……
“那是我这些年很少会见到的表情,也是我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表情。”
晁千神依旧看着任道是,看着他一脸不解,思索之间啤酒罐都被他的手捏到有些变形。
“更巧的是,在收银台我又看到了你们两个,她坐在购物车里没法离开出口,你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在收银台外面,把她抱出来。”
任道是说着,双臂也在虚空中一挥,学着晁千神曾经的动作:“她被围观的脸都红了,你却只伸出手给她撩了下头发,朝她笑了一下。
“你那个笑,笑得连后面排队看着的人都脸红了。怎么能有那么……那么多感情都在一个人的脸上?”
他说的话和他这个不着调的人如此不搭,晁千神尴尬之余甚至有些羞涩,可任道是认真的样子让他不忍心打断。
“那就是爱情,我那时特别确定,你爱她爱得不得了。”
任道是终于转头看向晁千神,看到对方的神色居然带着些许黯然,全没否定地沉淀在他墨色的眸子里。
任道是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说的就是他那种黯然的原因,却还是接着说道:
“所以你们俩来到事务所以后,我就混乱了。本来我就根本不懂到底爱情是个毛线,那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我真是彻底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你是晁千神,她是晁千琳诶,她是你妹妹,这到底……
“晁千神,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是爱情?”
晁千神把已经喝空了的啤酒罐放到一边,又打开了一罐啤酒,点上另一支烟,嘲讽地一笑,却不知道是对着什么,打断了任道是语无伦次的纠结。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吗?”
任道是看着他,期待着他将要说出的一切。
晁千神说道:“那时候,我睁开眼睛,面前全是黑的,身上痛得要死,面前有一束光照下来,我想往上爬,却发现自己被压在一些东西下面。
“腿可能断了,肋骨也可能断了吧,我每动一下都痛到发晕,我决定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在干什么。
“可是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上一秒发生了什么,这是哪里,我姓是名谁,父母又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看着自己的手,知道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也知道我可能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鸣渐渐消退了,我才从一片死寂里听到了微弱的哭声,就从那束光照下来的地方传过来。
“这至少又给了我一个理由爬过去,于是我忍着痛继续尝试。
“也不知道扒开了多少砖头瓦块和乱七八糟的杂物,可能过了很久也可能只用了几分钟,我来到废墟之外,在更大的一片废墟上,我看到了她。”
任道是脸色精彩至极,还是疑惑占据着主导:“所以你们俩不是亲兄妹吗?”
晁千神耸耸肩,没去回答他这个傻问题,继续说道:“我抱起她的时候,她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他伸出手比划了个短短的距离,“她哭得好用力,我只觉得我不能抛下她不管。
“我们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接下来能如何是好。好在没多久,晁昭就出现了,从此以后我们都跟着晁昭生活。”
任道是感叹了一声:“难怪,我还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见到对方投来的冷漠眼神,任道是又赶紧解释:“你别瞪我啊,你们俩名字就差一个字诶,正常人都会这么想吧。”
149 顽疾不灭
晁千神为任道是此刻无厘头的发言叹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提起这件事。
之所以会和任道是说这些,不只是因为对方是他少有的可以算作朋友的人,也是因为,这是他放下心结,放下固执以后终于找回的表达欲。
看到晁千神的反应,任道是也感到自己说的有些不好听,连忙转移话题道:“其实我最近发现一件事,今天都说到这里了,还是问你一下吧。千琳以前,是不是看不到啊?”
他说的委婉,晁千神却了然。
任道是又特意补充了两句:“你们灵辖的技能我确实不太懂,可是她在看不到的地方完全和正常人一样,你却做不到,我就有点奇怪了。
“还有你拿那些盲文文件的时候都是倒着看的,可是她是正着摸的,还闭着眼睛……”
确实,书写盲文的时候为了将来正向摸读方便,都是从纸背来点破纸张造出凸点。
晁千神一笑:“你明明都已经确认了,不然今天怎么让她画符?呵呵,其实,千琳以前不光看不到,还听不到。因为失聪和失明,她连看口型学发音都做不到,所以她除了聋和瞎,还是哑巴。”
“哈?”任道是大吃一惊,想到现在不仅是个正常人,还是个惊艳绝伦的大美人的晁千琳,对晁千神的话有些怀疑。
晁千神也明白他的反应,淡淡地开始了他的陈述:
“晁昭和我带着她稳定下来没多久,就已经发现她好像什么都看不到,那之后过了一两个月,又发现她听不见。
“晁昭检查了她的身体,发现她其他器官似乎都没什么问题。那段时间很特殊,又过了足足两年,晁昭才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却只说是先天不足,器官都很正常,这样的情况医学上也有先例。
“知道她器官都很正常之后,晁昭想了很多办法来帮她治疗眼睛和耳朵,一直到她十岁左右,她的听力才逐渐恢复,到了十二岁左右,视力也开始一点点恢复,十五岁之后,她才彻底和正常人没有区别。”
任道是依旧是一脸惊讶,晁千神也不怪他:
“很难相信吗?不过,你知道她为什么只会悯火诀那一招自残的法术吗?明明她对灵力的感应比我还要敏锐,却因为视力和听力错过了灵辖学习感应万物灵子最重要的时期。
“从能够听懂、看见和理解灵子的概念的时候开始,到第二性征发育,这个时间段是人对万物最为敏感的时期,也是对自身血脉感应最强烈的时期。”
晁千神这么说着,不自觉地在掌心汇聚着一层灵子,看着那淡淡地光晕出神:
“虽然我从七岁左右开始修炼也有些晚了,可是至少靠天资和勤奋还可以补救。千琳却十三岁才能看到灵子存在的状态,没过多久,她的初潮就来了,很彻底地错过了灵辖修炼的时间。
“那个自残的法术是她还小的时候,我们两个背着晁昭尝试了无数法术,发现的唯一一个不需要血脉支持,只依靠自己感应的灵辖法术。
“就因为她看不到也听不到,反而对自己身体的内环境更加了解,才能把一个禁术用到这种程度。
“这才是她呈现出火系灵辖的状态,和我不属一系,也只有那一个出口排解她能力的原因。”
晁千神说完这些,长长地叹了口气。
任道是听罢还是感到疑惑:“灵子存在的状态不纯粹是用眼睛看到的吧?难道她心眼都是封闭的状态?”
晁千神有些犹豫地说道:“是啊……她的看不到和听不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看不到和听不到,就像在大阵中被封闭五感一样。”
“这莫非就是……五弊三缺?”
晁千神点了点头:“老天爷想拿走你某样东西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任道是却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他理由充足。”
晁千琳那张美丽到几乎失真的脸庞出现脑海中,他二人一齐为任道是这句话中带有不甘的真意感到叹息。
这时候,任道是却又有了问题:“既然这样,后来为什么不让她像你一样用道家的方式修炼呢?”
晁千神点燃了第三支烟,长长吸了一口,又长长吐了出来,朝着夜空自嘲地笑了一下:“这大概要怪我,毕竟世事无双全……”
这段回忆过于沉重,他一直到吸尽了这支烟,才决定,既然说了,不如全部说出来,把晁千美貌背后的代价为旁人知悉:
“刚才也说过,晁昭用过很多方法治愈她的耳疾和眼疾,哎……真是丰富到连我都数不过来。
“在她三岁的时候,他想用针灸刺激穴道来通畅经脉,连着一年日日不间断,用的银针越来越粗,她每天都是泪流满面浑身汗水和血水,呵呵,一点儿用都没有。
“四岁之后,晁昭改变了治疗方向,从那以后每个月的月初到初七,十五到廿一,两个七天七夜,她都被放在有恢复效用药水缸里,不能吃饭也不能浮出水面,只靠着稻管呼吸。
“那段时间我们寄住在一座庙里,总是有很多香客。她一点儿自保能力都没有,被各种好色的妖魔鬼怪和人类拐走过太多次,最后晁昭实在受不了了,在她六岁的时候,我们搬到了商城隐居。
“晁昭在我们居住的庙后找到了一处洞天,让她坐在洞中的一块对灵气流转很有帮助的寒石上就跟小龙女睡得寒玉床差不多。
“为了她的安全和治疗效果,那个修者都吃不消得地方,她几乎一直呆在里面。
“那期间自然还有不断的尝试。有一次,晁昭尝试直接刺激她的眼球和耳膜,用灵力震荡到她七窍流血后无果。
“还有一次,晁昭想试试能不能像打断骨骼再接起来那样让目窍和耳窍自己生长起来,就……”
“停停停!”任道是拦住他对这些反人类的实验的叙述。
看着他挣扎的表情,任道是不知该感慨晁千琳受过的苦,还是该感慨这位无所不用其极的晁昭对抗“五弊三缺”的执着。
他突然间多愁善感了起来,心中对晁千琳的认知完全刷新,连连摆着手道:
“我有点儿听不下去了,这也太……哎……”
150 卿为吾药
晁千神勉力咧嘴一笑,又点了支烟,想到陪伴晁千琳的日日夜夜不仅有这些令人听不下去的回忆,还有属于他们两个单纯的快乐,又低下头继续说道:
“总之,除了这些糟糕透顶的专项治疗,在真正恢复如常之前,千琳基本没吃过常人吃过的饭。
“每天都是草药、草药、草药,吃的、喝的、敷的、铺的、盖的,整个世界都是草药。
“终于有一年半多,晁昭都没什么新的动作了,他专注于培养我,除了初一和十五准备药缸,基本都不再到洞天看她。
“千琳除了早课能碰到我,晚上能和我一起过夜,几乎全天都自己待在洞天之中。某一天我去给她送药的时候,她把药打翻在我面前。
“她再也不想治了。
“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只能没有声音地流着眼泪,用盲文告诉我,与其这样让大家都痛苦,不如她就永远都这样子。”
说到这里,晁千神扶额掩饰悲伤的神色:
“那时候她还没接触过语言也没接触过灵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弊三缺’,同心诀都无法跟她沟通。
“她对我们的安排到底能通过简单的盲文理解到什么程度,对时间流逝到底是什么感觉,她从来没向我们表达过。
“后来能够沟通之后,她告诉过我,她当时其实可以也很想告诉我们她的痛苦。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吗?”
任道是摇头,他完全难以想象。
晁千神苦笑道:“她说,她怕她不坚强、不忍耐下去,给我们添更多麻烦,我们就真的不要她了。”
这是一个完全仰仗着老天少有的怜悯生活,每天都承受着莫大痛苦,还无法言说的幼小孩童本能的对生存的渴望。
她真的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任道是被她这种透骨的恐惧震撼之余,不知为什么,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晁千神仰头饮尽了手中的啤酒,瘫在椅子上:“可是我不想放弃,我才只有十三四岁,只懂得意气用事。我看到过听到过这个世界,我觉得她的世界实在是太单调太无趣了。
“除了这两个词,我根本就想象不出,看不到、听不到也没渠道表达的她,除了我眼前那些好歹熬得过去的苦难以外的日日夜夜,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我还是说服了她,也可能是变相地利用了她被抛弃的恐惧……
“我告诉她,我想让她看看这个世界,听听万物的声音,我还想……让她真正看到我,真正听到我,叫我一声哥哥……
“千琳了解了我的想法之后,很郑重地求晁昭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晁昭很无奈,也觉得再没有别的手段,只能选择了最后的方法。
“他把她的九窍联结起来,用其他五窍来承载双眼和双耳的血气流通。
“人的经脉原本都是各自有条理的分离开的,一旦联结起来,体内的经脉就变得混乱,加上五窍承载了九窍的功能和负荷,经脉从此就无比脆弱……”
任道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晁千神:“所以她如果用道家的方法修炼,灵气经过脆弱的身体就会经脉紊乱,逆流爆体?这种事你会不制止?”
“她不能看也不能说,她和师傅的交流不想让我知道,我自然无法知道……而且当时,我们都是抓着最后一线希望的溺水之人,就算我知道会是这种结果,说不定也不会把事情想象得如此糟糕。
“毕竟她当时才七八岁,如果这种方法真的有效,她还有时间去修炼灵辖的法门。
“没想到这之后,又是煎熬的两年多,她才渐渐能够听到声音,开始学习说话,再两年之后,她才开始看到些许光亮……
“到底是不是这个办法治好了她都不得而知,可是后果却已经在使用这种方法时就注定了。或许当时我不坚持让她治疗,她也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
任道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能够安慰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如果这种治疗方法有效,她的视力应该和听力同时好起来啊?”
晁千神已经知道他到底情商低到什么程度了,对任道是这自以为转移了话题,实际上完全是在伤口上撒盐的问题见怪不怪:
“师傅也曾经猜测过这个问题,最后只能归结为九窍经脉的连接是有顺序的,人为的打乱,有时间上的差异也很正常。”
任道是还是有些怀疑,但见晁千神显然也没有更好的解释,显然是自己也对这件事有疑惑,便没再追问。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晁千神把晁千琳当成心尖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宠着、爱着,甚至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是因为同无归处的她引起的自怜。
是出于人类本能对受尽苦难的娇柔弱者的爱惜。
是两小无猜、朝夕相处之下根深蒂固、青梅竹马的亲密。
是知道对方为了自己任性的坚持作出牺牲后的亏欠。
是见证她一步步成长,见证她日趋完美的成就感。
是对自己付出的所有心血和感情的责任感。
这一切情感,在无数次患难与共、患得患失后几何倍数地增值。
即便晁千琳并没有那令人魂魄离体的美貌,也足够让这个男人付出一切去爱惜和守护。
任道是感到他之前对晁千神的爱情认识得太过浅薄,那两人之间的羁绊完全建立在晁千琳异常的美貌之下,深厚得同样异常,令常人难以想象。
他突然万分后悔向晁千神询问何为爱情。
他得到的答案太过复杂,也太过沉重,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机会去体验这样的人生。
晁千神看着任道是垂头不语的样子,知道他的问题已经在自己的叙述中找到答案。
他也长舒了一口气,心底秘密全部倒出的感觉并不糟糕,却也没令他更加轻松。
“我回去了。”晁千神轻轻说了一句,回到晁千琳静静睡着的客房。
草率地洗脸和刷牙之后,晁千神坐在晁千琳身边。
她就那样蜷卧在他身边,像个婴儿一样毫无防备。
晁千神伸手把她垂在脸边的鬓发别到她耳后。
“千琳……”
对方分明深陷在睡梦之中,却绽开了个耀眼到让晁千神热泪盈眶的笑容。
他眼中的她除了盛世绝色,依旧是娇弱到需要他拼上命去保护的普通女孩。
他躺下来,把她拥到怀里,动作不敢用力一点儿,生怕惊醒了她,却又觉得这样轻飘飘的拥抱,和自己心中的热切比起来相差实在太多。
“哎……千琳……”
晁千神轻轻吻过她的嘴唇,不知道明白了不可强求的自己,又真的能忍耐到什么时候。
第三卷
151 债主上门
听到事务所门铃响起,任道是几乎是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距离上次的“走尸”作祟事件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岚城平静到连鬼上身的小案子都没有,众人每日聚在事务所除了侃大山就不剩下什么事了。
刚闲下来的几天,奚南还时常来传递于波等人被收容治疗的消息。
基金会的云逸道人、风谷子道人和那位算命老道清玄道人被一一收编的事,事务所众人也都有参与。
可是某天,奚南突然来到事务所,把之前留下的盲文原件,以及任道是记载事件进程的卷宗统统收走,说是上面要把这件事单独归档,基金会相关事件就这么突然地和众人一刀两断了。
晁千琳忍不住抱怨特侦队过河拆桥,把基金会收了也不给大家发点儿奖金。
他们见过的那家市内道观就值不少钱,更别提陈曦大吹法螺的各类工厂和出版社,以及连锁全国的正一道研究学院了。
这么一大桩买卖,众人九死一生,只换出个干干净净的任道是,实在是亏大了。
因为气恼不成正比的收益,任道是到底还是被晁千琳诓到刘雅所在的小区,当着冯淼的面做了场排场极大的法事,骗到了五万块的出场费。
开了大楼门禁之后,任道是摩拳擦掌地看着屋里众人,满脸的笑容根本就抑制不住。
没想到,房门打开,走进来的人却是白阳。
“没想到吧晁千神,我找上门来了,快点儿还钱!”
众人面面相觑,晁千神却老神在在地抖了抖报纸,头也没抬:“我忘了而已,这就转给你。”
“诶,你给我等一下。”白阳走到了晁千琳的沙发背后,用手指了指晁千琳,示意对方遗忘的条件。
晁千神没理他那套:“我现在不缺钱。”
晁千琳疑惑地转头看向白阳,又转回头看着晁千神,觉得他二人的对话里透着股把自己卖了的味道。
她试探着问道:“大哥?”
晁千神给了她一个“别说话”的眼神,这才放下报纸对白阳说道:“白明的事七万,加上竦斯的事,一共给你十万可以了吧?”
“十万?”晁千琳不免惊叹,“怎么这么贵,你问他买什么了?”
白阳气哼哼地抱胸道:“情报。我说晁千神,你是不是根本就没跟千琳提过和我约会的事儿啊?”
“嗯?”晁千琳一脸问号的站起身来,直接问白阳,“什么约会?”
“你哥说,如果你愿意跟我约会呢,所有的情报都得打五折。”
晁千神赶紧澄清:“白阳,这可是你提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原来是这样啊……”晁千琳点着头,算了下账,“这么说,我和你约会的话,给你五万就行了?”
晁千神扶额:“傻丫头,白阳的事总价十万,我给过三万订金了,还差两万,竦斯的事三万,五折是一万五,给他三万五就好。”
“等下,”白阳连连摆手,“竦斯的价我可没报,谁告诉你是三万了?那可是世界上最后一只竦斯,除了我绝对没人认得出来,怎么也得值五万啊。”
“你不讲清楚,现在来敲竹杠?”
“谁让你当时不问清楚?”
“我还以为你为了救千琳不收费,给你三万还是看在老交情上。”
听着他们俩你来我往念叨个没完,晁千琳的爱财之心忽然蹦了出来,佯装恼怒道:“你们俩就这么拿我讨价还价?”
那二人神色俱是一僵,都尴尬地收了声。
“白阳,你真的那么想跟我约会?”
白阳连连点头,眼睛都亮了:“约会也就是在我地盘上逛一圈,我请你吃吃饭什么的,不会干什么别的啦。
“你不知道,之前我有个小弟泡了个嫩模,我损了他几句,他就僵我,说我绝对约不到那么好看的女孩,你看,我也不能丢面子不是?”
晁千琳强忍着笑,她虽是初次见到白阳,却早在老哥口中听说这是位千年老妖怪,然而,他此刻的表现,完全像是个本地混子。
她俏脸一扬,对白阳说:“我的谈话费是每分钟八百块,我怕还没到你的地盘上,你就反欠着我们的债了。”
奚满月在一旁偷笑起来,白阳却一脸苦相,拜道:“女王大人,哪有给自己标价的啊,你可别跟我闹了。”
“那叫女王陛下。”晁千琳摊了摊手,“你看,你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我看还是算了。十二万就十二万,我大哥又不缺钱。”
确实,白明的遗产到账之后,晁千神不光还清了房贷,还剩下了大几十万的存款,加上晁昭留给两个人的存款和晁千琳之前收下的苏勉贿赂等等,他们兄妹俩现在一点儿都不缺钱。
美色当前,白阳都不敢多看晁千琳一眼,只觉得和她讨价还价心简直会痛,只能转向晁千神:“就要五万行了吧,我只带你妹妹去四合院吃个饭,可不可以?”
晁千神又拿起报纸,挡住不善的表情:“你问她吧,我又决定不了。”
白阳满脸堆笑地向着晁千琳:“陛下……可不可以?”
“三万。”
白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看着对方转都不转一下的晶亮眼睛,居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好吧。”
收到了转账信息,又和晁千琳交换了微信,临走之前,白阳顺手扇了下晁千神的后脑勺,才飞快地闪人了。
“陛下,满意了?”晁千神揉着后脑勺调笑道。
晁千琳却若有所思地问:“他很有钱吗?”
晁千神哼了声:“坑蒙拐骗他做尽了,之前卖给我的玄离每个开价十万元,你说,他有没有钱?”
“十万?我扔在桃源号上的还一次都没用过呢!”晁千琳有些失控地大叫了起来。
晁千神笑笑:“所以啊,你去他那儿的时候,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敲诈的。”
晁千琳连连点头。
晁千神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决定把白阳提出如果晁千琳和他舌吻,就分享白明身世的事埋在心里。
只是不知道那个家伙会不会在约会时提出来,他不免忧心忡忡。
晁千神自然不是为了省那几个钱就把晁千琳交给白阳。
只是白阳送上门来要求这个与晁千琳熟悉彼此的机会,正好可以帮他迈过他别扭的心态。
毕竟晁昭曾经交代过,无论他们在哪里,实在没人依靠时,都可以去找白阳。
来的不是客户而是债主,任道是心情不佳,扎上围裙进厨房做午饭去了。
晁千神则离开沙发,去厨房帮手。
也难怪晁千琳总是开玩笑叫任道是“大嫂”,自从这两个人阳台夜谈之后,日常相处时居然真的有种惺惺相惜的气氛。
晁千琳盘算着怎么从白阳那里把她大哥的油水敲诈回来,瘫在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机。
这时候,奚满月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急匆匆地拿起电话,不光躲进了客房,还反锁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