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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皇帝的白月光全文阅读

作者:夏芷薰     穿越成皇帝的白月光txt下载     穿越成皇帝的白月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下誓言

    “慧妃娘娘多日不见,身体可好?”陆之夜从树阴下缓缓走出,一袭白衣衬的他更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他这才注意到姜皖身旁跟着的东云玉。

    “公主可还适应宫中的生活?”姜皖注意到陆之夜在看到东云玉的脸是面上果然有些不自在,不过这些都被他完美的礼节遮盖了过去。

    “多谢夜亲王关心,玉儿过的很好。”东云玉有些僵硬的回到。再好的演技,在心上人面前也无所遁形啊,姜皖惋惜的摇了摇头。

    “那就好,想着公主可能会思念故国,还有些担心呢。”陆之夜这边却恍如未觉,一脸淡淡的表情。

    姜皖看着陆之夜跟柱子似的表现,再看看东云玉那边还在故作镇定,不知为何,有种使命感油然而生。陆之夜是她在这边最好的朋友,既然知道了他那黑暗的过去,既然有了希望,她就要想办法把陆之夜从黑夜中拉出来。

    或许是姜皖的表情过于坚定,东云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姜皖看着东云玉有些近乎于哀求的眼神,有些奇怪,突然间又恍然大悟,这孩子敢情以为自己要把她对陆之行“一片深情”说出来呢,姜皖对着东云玉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陆之夜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下有些奇怪,只见姜皖突然间一脸热切的看向自己,脑子警铃大作,姜皖恐怕又要搞事了。“公主自然会思念故国,陆……夜亲王既然关心,不如每天进宫陪公主聊聊天?”

    东云玉的眼睛中突然有了些希冀的光芒,嘴上却是推辞到,“这…这样不太合适吧。”

    陆之夜干笑了两声,“慧妃娘娘的话可真奇怪,公主思念故国,本王陪公主聊天能有什么用?”

    姜皖对陆之夜的反驳早有了准备,她不假思索的回到,“夜亲王周游四海多年,见识自然是非常广,陪公主聊聊故国的风物,自然也是没有问题。”说完,还对着陆之夜眨了眨眼。

    陆之夜心中清明,姜皖这是想让他和东云玉凑一对,苦涩在心底慢慢弥漫开,无名的怒火冲了出来,姜皖看着陆之夜阴沉的面容,也有些惊讶,陆之夜鲜少发怒,却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生气?

    陆之夜实在不想在这样尴尬的境况下继续待下去,“慧妃娘娘,公主,本王府中还有要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便甩袖而去,再不看两人一眼。

    姜皖倒是还好,她有些气恼自己在恋爱方面实在迟钝,不知什么情况,竟把陆之夜气走了。而东云玉整个人却是僵在原地,她知道陆之夜的怒火不是冲着她而来,可是……她勾起一抹苦笑,她倒是宁愿这怒火是冲着她而来,好断了她的念想。

    姜皖与东云玉愣愣的回到了长乐宫中。姜皖坐在上首,被手中的碧螺春香气一冲头脑顿时清明了不少,看着下首的东云玉依旧是一副神游云外的样子,柳眉稍稍提起。

    “公主,您怎

    么有些丧气的样子啊。”姜皖抬用手势阻止了东云玉的辩解。“公主,有些事本宫还是要提醒一下您的。”她盯着东云玉的眼睛,像是要直达她的灵魂,“想要的东西,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因为一点挫折就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追求幸福?”

    东云玉惊诧的看着姜皖,她虽知道姜皖绝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却还是被她震动了,如果说陆之夜是温润的明月,陆之行是不化的寒冰,姜皖就是烈火般的艳阳,忍不住让人想要靠近。

    “是,玉儿知道了。”东云玉感觉眼角有湿润的液体划过,慌乱去抹,才发现自己竟不自觉留下了眼泪,“多谢慧妃姐姐提点,玉儿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姜皖轻轻点了点头,东云玉是个聪慧而又坚强的人,会明白自己的话的。

    东云玉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也请慧妃娘娘想想自己的话,寒冰是要靠烈火去融化的,虽然双方都会被刺痛,但总会有一个好结果,不是吗?”姜皖有些恍惚,想要问东云玉话中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她早已离去。

    她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东云玉这边是解决了,那边陆之夜这个大麻烦还没办法解决呢。

    姜皖这几天有机会就在皇宫中转悠,找机会抓住陆之夜,可陆之夜就像是躲着她似的想,总是找不着人。可根据她从陆之行那获得的情报,陆之夜可是这几天都要去御书房商议政务的,可是陆之行那个醋瓶子肯定是不会让她去御书房抓陆之夜的,姜皖有些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抓住陆之夜打一顿才好。

    “陆之夜!”姜皖眼睛一亮,陆之夜千躲万躲,竟还是被她给抓到了,“你这几天可是让我好找。”可姜皖不知,在她身后,陆之行的身影悄悄躲进了角落中,迅速到就连陆之夜也没有注意。

    “皖皖。”陆之夜苦笑着站住,看来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向他走来的窈窕身影,眼中似乎全是他,可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陆之夜,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姜皖生气的用手指指着他,“你逃避我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那天究竟为什么甩袖而去!”看着陆之夜似乎没有一点想要解释的样子,姜皖更加怒火中烧,“你这样我怎么想?公主怎么想?你的礼仪呢?你的风度呢?都吃了吗?”

    “公主如何想,与我何干?”陆之夜看着姜皖的眼神悲伤而又无奈,“皖皖,我不逼你喜欢我,你也不要逼我不喜欢你。”

    “陆之夜,我只是希望你能走出你给自己设下的陷阱。过去存在于过去,你却活在现在。”姜皖苦笑着,“我爱陆之行,我们没有一点可能。”姜皖转过身,不想再与陆之夜探讨这种事,“拿得起,更要放得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她作为陆之夜的朋友,只能到这一步了。

    姜皖盲目的在宫中转来转去,不知不觉已经夜色降临,她静静凝望着水面,莲花在月色下散发着莹白的光芒。

    凉风从湖面

    上吹来,姜皖有些凉意,转身想要回长乐宫,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肘,往后扯了回去。姜皖眉目一凛,想要摆脱身后那人的控制,大叫起来,多次遇害的经历令她神经十分敏感。

    那人看她反应如此激烈,也有些惊讶,他轻声说到,“皖皖,是我。”姜皖安静了下来,抓住了她的人竟然是陆之行。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没有一点声音,吓死我了。”姜皖捂着自己的胸口,这可不是假的,她真的差点被陆之行吓死。“你们有武功的还真是方便。”她自言自语的嘟囔到。陆之行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怎么跟姜皖解释他跟了她一路,刚想出来就发现她转头要走。

    “皖皖。”陆之行轻轻唤着她,姜皖觉得应该是夜色太朦胧,或者是月色太皎洁,陆之行的脸竟然蒙上了一层名为温柔的面纱。是错觉吧。温柔的陆之行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皖皖,我的字是行洲,你以后这样叫我便好。”姜皖怎么会知道,藏身在暗处的陆之行听见姜皖对自己的表白,终于确定了姜皖的心意。

    陆之行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在感情方面与姜皖一样,是一张白纸。也因为如此,两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互相伤害,陆之行当时才会不明白自己对姜皖的异样究竟是什么感情。

    姜皖感觉自己陷入了陆之行的如水般的双眼,她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这都是因为陆之行的脸造成的。“都是脸,都是脸,都是脸……”她不断对着自己自我暗示。

    陆之行却没有给她冷静下来的机会,月色如练,照着他心一片澄澈,“我陆行洲,不论过往,只求前程有爱人姜氏阿皖相伴,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行洲……”姜皖明知道自己想要的,陆之行给不了,可两世加起来,也没有被人如此珍重的放在舌尖,述说爱意。她牵起陆之行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眉眼弯弯,眼中满是笑意。

    “我的爱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姜皖珍重的说出了自己的诺言,她想到了自己两世为人,想到了在冷宫时的小心翼翼,想到陆之行的小心眼,想到她对陆之行的避如蛇蝎。兜兜转转,却还是这个人。“我愿以明月为证,昭我之心。”

    陆之行这几天连上朝都是带着笑意的,这可把长戈好奇坏了,他悄悄的问大总管,“你有没有觉得皇上这几天心情特别好?”

    大总管悄悄撇了一眼坐在御书房,看着折子都能笑着的陆之行,对着长戈点了点头。

    陆之行撇了长戈一眼,“长戈,你出去门外面守着吧,室内人太多了,有点闷。”

    “是。”长戈带着他苦瓜似的脸出了御书房。

    “你过来,”陆之行手指勾了勾大总管,“我有件事情要你去办。”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做

    “皖皖,皖皖”姜皖正垂着头满心苦恼地绣花,就听见廊外边蓦地传来自家男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她惊奇地抬起头,心想今儿个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自家男人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天?

    一想一分神间,那个带着熟悉龙涎香的怀抱就裹住了自己,姜皖有些好笑地放下手里捧的针线,顺从地搂着男人宽阔的脊背:“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陆之行微微松开她,低下头看着她,眉眼带笑,眸若繁星:“皖皖,你先猜猜。”姜皖故作纠结地皱了皱眉头,朝他一摊手,表示自己没有一点思路。陆之行嘿嘿一笑,眼角余光瞥到案上摆的绣样,便随意一指:“跟这东西有关。”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抓住他的手,一脸苦相央道:“好行洲,你可饶了我吧,要是像嬷嬷说的那样,再给我寻几个绣娘师傅教我绣花儿,我、我”她凤眸一瞪,牙关一咬,目光中**裸的威胁之色唬得陆之行浑身发虚。

    “我就三个月不让你爬上我的床!”

    静谧。

    静谧。

    陆之行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要惹夫人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呵,呵呵,皖皖,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像嬷嬷那样欺负你。”

    他用平静的微笑掩饰着自己发虚的内心,一边握起她细白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心疼了:“你这手上的伤……”姜皖被废幽居冷宫时的那段日子一直是陆之行心底的痛,他一直努力想消除她身体上在那个时候留下的斑驳痕迹。就像这双手,刚嫁给他时是那样美丽,那样细嫩,可最终在冷宫的时候,还是粗糙了。

    他用了很多法子终于把她渐渐养回了最初可人的模样,陆之行的目光逐渐掺了些狠戾之色:“是不是又有人欺负你了?”

    姜皖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想岔了,为了自家男人的心里健康,她轻轻抽出躺在陆之行掌心中的手指,微微踮起脚,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语调柔和地安抚道:“别想太多,不过是为了学会绣点看的过眼的东西。”她慵懒地转过身,靠在他的胸膛上,拾起案桌上的绣品,一边穿针引线,一边嘟囔着:“我见你平日里穿的那件中衣太过丑陋,想着多学点,给你锈一件新的。”

    陆之行愣愣地看着她纤纤玉指间那一方绣样,果然是中衣简单的模子,顿觉心中像是被温水烫过似的,甚是妥帖:“皖皖……”他将她搂入怀中,刀削般的下颌抵在她漆黑的发顶上,怅然唤道。

    “怎么了?”姜皖随意应着,眼前又出现了陆之行那件中衣,一时气恼,手中又穿错一根线,她咬着后槽牙看向乱掉的绣品,权当没看见地继续绣。

    穿针引线间,姜皖的心口越来越酸,那件中衣属实可恶,估计不知道接触过多少女人!她一定要绣出件中衣来,到时候……姜皖俏脸微红,到时候让他接近自己时只能穿自己绣的中衣,其余时间穿他自己的那件,这样……她心里总该没那么膈应了吧?

    她这厢心思纷乱,陆之行那厢却又轻声细语地丢出个重磅炸弹:“皖皖,你嫁给朕那天穿的凤袍,朕已经着人绣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霎时间,什么不着边际的思绪,什么打翻的醋坛子的,姜皖已经摸不到了,耳边只有他温柔的声音:“皖皖,你就,再正式嫁给朕一次吧。”

    “你我年少夫妻,走过了那么多蜿蜒曲折的岁月。”他搂紧了她,轻轻喟叹道:“这一次,朕决计不再负你。”

    姜皖的大脑一片空白,里面重重叠叠回响着的只有一句话。

    “你马上就又是朕的皇后了。”

    陆之行满腔浓情蜜意地表明了心意,轻松地蹭了蹭她的面颊,本以为她是激动得说不出话,谁知她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面容沁入他的肌肤,顿时一惊。

    “怎么了皖皖,不舒服吗?”他慌然失措地扶着她单薄的肩头,刚想将她抱起来冲进太医院找太医看一看,就听见了姜皖带笑的声音:“说什么傻话呢,我没事。”陆之行徐徐松了口气,刚欲说什么,怀中就一空,顷刻间,女子温软的身躯就在他面前栽了下去,他怅然若失地伸出手,握到的却只是虚无。

    他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姜皖,慧妃,你做什么?”

    姜皖微垂的眼睫轻颤,语调却依旧柔和,没有一丝波动:“臣妾姜氏,自觉无德,不敢忝居国母之位,还请陛下”她顿了顿,生疏而熟练地弯下腰,额头在冰凉如水的地上轻触,那刺骨的冷便似扎进了她的心,没来由的,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收回成命。”

    长乐宫的景致一贯是好的,如同姜慧妃居住的主殿前那片生长茂盛的花廊,相传,那是帝与姜慧妃在彼此心意相通之后一同种在廊上的,昭示着彼此坚定不移的心。

    然而此刻,大雨瓢泼,也不知是因为宫女的疏忽,还是这暴雨来得太快,这在阳光中始终艳丽的花儿,终于在这残忍的暴雨中败下阵来,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满地狼藉。

    室内二人,一个立着,一个跪着,却没有一个人稍有动弹,好似不知风雨的世外桃源,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二人此时的……决裂。

    “朕准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朕可以当作被雷声盖住了,从不曾听见。”姜皖的额头冷得生疼,她听着陆之行带着冰碴子的声音,苦笑了一下。

    她撑着冰凉的地板,慢慢站起来,慢慢回视着他暗含希冀的目光,慢慢地说:“臣妾说,请陛下收回成命。”

    “砰!”一道白亮的闪电在天边一打,炽白的闪电光芒下,陆之行黑沉沉的脸色无比可怖,伴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震天雷响同时出现在长乐宫主殿地板上的,还有案桌上姜皖最钟爱的一只茶杯的碎片那是陆之行在她正式被册为慧妃,搬进长乐宫时赏下来的物什。姜皖一向对那些赏赐的珠宝首饰不感冒,独独这只白釉瓷茶杯,当时混在几套茶具里就被她一眼挑了出来,在那之后无论陆之行什么时候来她这里,只要看见她喝茶,用的都是这只茶杯。

    他也曾因为它暗自窃喜过许久,而如今恨上心头,连它

    都不管不顾地摔碎了。

    “姜皖。”陆之行凉凉地说,“为什么,你可是还在恨朕?”

    姜皖垂下眼睑,默默弓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拾着那些碎瓷片,并不言语。

    陆之行死死掐住她的手,用力之大甚至在她细白的小臂上留下一个红印,她怔怔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他微微发红、底下却泛着绝望的眼眸,她突然被那绝望刺痛了似的,逃避般移开了视线。

    “皖皖,”陆之行颤颤地笑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央求的意味:“那天,我们不是真正心意相通了吗,答应我好吗,成为我的正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姜皖阖上眼,极浅极浅地笑了一声。

    “陛下,你看啊,我们曾经一同种下的花廊。”

    陆之行下意识地往廊下看去,顿时勃然大怒:“这群狗奴才,竟然敢”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抵在他的唇上,陆之行连忙收声,姜慧妃已经睁开了那双光彩夺目的凤眸,然而内里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飞扬,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倦。

    “陛下,我可以做你的慧妃,可以做你的贵妃,甚至可以做你的皇贵妃,做你的宠妃。”这一刻,陆之行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眼带疲倦的女子,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意识到她会离自己而去。

    姜皖缓缓收回手,红唇一张一合间,吐出的却是最无情的话语:“但,我不要成为你的皇后。”

    “绝对不要。”

    王守义本来好好地守在长乐宫主殿外边,这两位大主子见面从来都是不需要旁人在场的,王公公迷迷糊糊地想,不对,应该是皇后娘娘,呸,慧妃娘娘一向不爱奴才们在跟前晃悠,连带着常去看她的陛下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王公公还记得陛下有一次去看久未见圣颜的齐妃后,那个谨小慎微的女人给自己塞了一大包金银,央求自己提点提点对方,他正纳闷呢,没想到齐妃娘娘竟亲自跪下求他提点提点自己,陛下不带侍从进她的宫殿是不是彻底厌弃她了。

    像王公公这样的大太监,平日里除了办差,唯一的乐趣就是这阖宫中各色各样好玩的消息,可惜今次他刚乐呼没多久就淋了一身雨,这还不够,他刚收拾好自己,又迎来了表情狰狞的主子。

    “陛下……”王守义吓得直接匍匐在地,多久了,自打慧妃娘娘从冷宫里出来重获圣宠之后,这位顶天的大主子多久没有这么差的脸色了,今儿个这是……

    “王守义,宣朕的旨意。”在王公公看不见的地方,陆之行狼狈地勾了勾唇,雨水顺着他束在脑后的乌黑长发滴在他的肩上,继而滑向他的心口。

    “慧妃……行为无状,禁足长乐宫,非诏不得出。”

    细细密密的雨帘中,男子大步行走着,仿佛要碾碎心中所有的脆弱,王守义在后面举着伞慌慌张张地追着,不住喊着“陛下”“陛下”,男子却充耳不闻。

    皖皖,我不相信。

第一百三十八章 禁足

    禁足的结果,倒是比姜皖预期的更好,她痛惜的摸了摸的自己的手腕,当年陆之行动不动就罚她抄经书,她都抄出阴影来了,相比之下,禁足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陆之行那边可就郁闷多了,他实在是不明白,明明他都表明自己的心意了,为什么姜皖还是一再拒绝皇后的位置,林瑶,萧家,都为了这个位置费尽心机,而对于姜皖来说,似乎就如蛇蝎般避之不及。

    “或许她还是记着当初从皇后掉落到冷宫的仇。”陆之行苦笑,这个错误,他会用剩下的时间去补偿姜皖,他将姜皖禁足也是给她让她想清楚,这个皇后,她是非当不可!

    “王守义,传令下去,长乐宫中一切待遇如旧,任何人不得苛扣!”陆之行面沉如墨,若是让姜皖觉得自己又欺负她了,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王守义得了令就直奔尚宫局,让那些牛鬼蛇神收敛一些,可别觉得慧妃倒了。这皇上果然是和慧妃娘娘吵架了,王守义摇头叹气,这贵人的想法,他果然还是摸不清啊。

    姜皖看着比平常甚至更丰盛的午饭,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幽幽的问蝶儿,“我现在是在被禁足,没错吧。”

    蝶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是的,娘娘,您是不是脑子有点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啊。”

    “那就说明皇上是想把我喂成猪来达到报复我的目的。”姜皖指了指满桌的大鱼大肉。

    蝶儿这才破涕为笑,“娘娘,皇上就算把您禁足了,心里还是记挂着您呢。”

    “是啊,多记挂会我,他就能见到两百斤的我了。”姜皖丢下筷子,离开了餐桌,“没胃口,不吃了,撤下去吧。”陆之行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以为她这么好哄吗?

    而东云玉却在长乐宫外与侍卫纠缠着,“侍卫大哥,就不能让我进去看看慧妃娘娘吗?”

    这侍卫看到美人请求自己,心中也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狠下心来拒绝了东云玉,“抱歉,公主,这是皇上的旨意,请回吧!”东云玉也一时无计可施,这姜皖怎么会突然就被禁足了呢?

    姜皖不管那么多人记挂着她,被锁在长乐宫内,她每天早起早睡,吃的好,喝的好,按时散步,简直过的就是现代人梦寐以求的生活……除了不时蹦出来给她找麻烦的陆之行。

    “皇上有令,请慧妃娘娘亲手把花一株株种回去,令属下监督。”长戈怜悯的看着姜皖,小声的对她说到,“娘娘努力!我会替皇上看着你种完的。”长戈看着姜皖的脸愈发扭曲,心中有些同情,慧妃娘娘,皇上总是这么不讲道理,我们都是可怜人啊。

    姜皖撸起袖子就开始种花,其气势却恍如要上战场,种着种着,她突然瞪了长戈一眼,“谁允许你在这阴凉地方站着了?去太阳底下站着!”

    “是——”长戈心里默默流泪,每次这两个人无论是恩爱还是吵架,自己都总是要受伤。

    种完了花,姜皖

    甩了甩自己酸痛的手臂,自从穿过来之后,这双手就总是遭殃。她回头看着太阳底下快融化的长戈,心中有些愧疚,假笑的向着长戈招招手,“嘿,我种完了,要不要过来喝杯茶?”

    长戈飞快的摇摇头,“既然慧妃娘娘完成了任务,我就回去汇报了,属下告退。”话刚说完,就马上跑出了长乐宫。

    要是让皇上知道自己还在慧妃娘娘那里喝了杯茶,肯定会受到比站在太阳底下还恐怖的折磨。

    “公主殿下求见——”

    姜皖才刚清理玩双手,就听见太监传报,东云玉来了。“快让公主殿下进来。”

    东云玉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听闻慧妃娘娘禁足,玉儿忧心忡忡,恐慧妃娘娘闷着,如今一看,慧妃娘娘可是精神的很呢。”

    姜皖见到东云玉是十分高兴的,她被关在着好几天了,闷的不行,在现代,有个手机可以宅好几天,可在这古代,每天只能赏花逗鸟,实在无聊。

    “公主请坐,我这禁闭这呢,公主殿下莫非是翻墙进来的?”姜皖让蝶儿给东云玉上了杯茶,与她一同坐了下来。

    “慧妃娘娘怎的如此开玩笑,”东云玉用手帕捂着嘴轻笑起来,“我是去求了皇上让我进来看看您,没想到皇上马上就同意了,想来也是怕您闷着呢。”

    “慧妃娘娘,上次我跟您说的话,你记着吗?”东云玉突然问到姜皖。

    “寒冰,需要用烈火去融化。”姜皖记得清楚,也大概理解了东云玉的意思。

    “慧妃娘娘是个聪明人,既然记着,那您怎么还会被关禁闭呢?”东云玉误以为陆之行和姜皖又因为一些事吵了起来,事实确实如此,可又好像不是这样。

    “与这个无关。”姜皖有些无奈,她是个骄傲的人,有着不能退让的底线。

    “您与皇上相互爱慕,品行才貌更是一流,成为皇后是众望所归,究竟还有什么是不可解决的呢?”东云玉十分困惑,在她看来,姜皖已经获得了所有女子最想要的东西,宠爱,容貌,财富,地位。

    “我倒是想问公主殿下,您为何对我与皇上的事这么关心呢?”姜皖轻抿一口茶,眼睛冷冷的看向东云玉,倒不是她不相信东云玉,只是这段时间在后宫中看过了太多尔你我诈,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在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单纯的去多管闲事,她要知道,东云玉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东云玉一愣,随后一脸为难的看向左右,“你们都退下吧。”姜皖面色淡淡,让奴婢们全部下去了。

    室内只剩下了姜皖与东云玉两人,东云玉干脆利落的坦白了,“想来慧妃娘娘也知道,我有事想要请慧妃娘娘帮忙。”东云玉咬咬牙,对着姜皖铿锵有力的说到,“我喜欢夜亲王!”

    “噗——”姜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失礼了,失礼了。”她赶紧用帕子擦了嘴。因为早已打定主意要撮合陆之夜和东云玉,她倒是没想到

    这一茬。

    “我以为慧妃娘娘早就知晓了,为何您还这么震惊?”东云玉委屈的看向姜皖,对方的反应实在有些伤害了她。

    “你放心吧,”姜皖握住了东云玉的手,真诚的看向她的眼睛,“如果你是真心喜欢陆之夜,我一定会帮助你。”

    东云玉马上回握住了姜皖的手,“娘娘,我绝对是真心喜欢夜亲王,我也不好白白受您帮助,您有什么烦恼,直接跟我说便是。”

    两个恋爱中的女人友情升华了。

    “所以您究竟为什么与皇上发生了矛盾?”婢女们都退了下去,东云玉亲自给姜皖泡了一杯茶,也别有一番滋味。“皇后的位置,您都轻而易举可以拿到了,您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我若是说,我不想要皇后的位置呢?”姜皖苦笑着说到,这是他们无法理解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可笑的固执。

    寂静,厅内死一样的寂静。

    “慧妃娘娘!您说——您,不想当皇后?”东云玉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这个女人总是会带给自己惊讶。

    “是。”姜皖潇洒的承认了,“我就是因为拒绝了陆之行的封后大典,才会被关在这里。”

    “也难怪皇上会生气……”东云玉此时也明白了她去向陆之行请旨探望姜皖时,座上那人,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晦暗不明的眼神。“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爱陆之行,也只爱他一个人。”姜皖情绪有些低落,“我也希望他能给我纯粹的爱,独一无二的爱。”陆之行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她也无法向陆之行解释什么,“他可以让我宠冠六宫,却不能身边唯我一人。”

    “你就当我是个妒妇吧,”姜皖自嘲的笑笑,“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也是他唯一给不了我的。”

    在错误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一份无奈,只要他是皇帝,他们之间永远就有不可抹去的隔阂。陆之行不会为了她放弃皇帝的位置的,姜皖对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皇后的位置如果是他们之间的爱的证明,姜皖宁愿不要。

    “那您打算怎么办,一直留在这宫中吗?”

    姜皖的思想虽然惊世骇俗,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会直接指认姜皖为妒妇,可是东云玉竟然有些奇妙的共鸣,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让别人分走心上人对自己的爱。可是东云玉她没有姜皖这份骨气和骄傲。

    “如果您想要出宫的话,我可以帮您想想办法。”东云玉觉得姜皖这种女子,是不会甘愿呆在宫中的。

    “我不知道,”姜皖摇了摇头,“其实我已经逃出宫过一次了,皇上对我的看管肯定会更加严格,想普通的方法我肯定是出不去的。”

    难道,真的只有那一种办法可行了吗?姜皖想到,她不想伤害陆之行。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避暑行宫

    陆之行进来的时候,姜皖正无聊地练字,有一笔没一笔,他远远瞥了眼,竟然还不错。

    “陛下大驾光临,臣妾有失远迎。”姜皖头也不抬,骨节微微用力,手底下一个飘逸的“杀”跃然纸上,明明是极清闲的模样,陆之行心头的火气却像是被一盆凉水浇灭了,只觉浑身都是透心的凉。

    “慧妃,你连恭敬的姿态都不做了?”他冷哼一声,负手而立。

    姜皖眼角微挑,掀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起了新字。

    陆之行顿时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姜皖!”他咬着牙,“朕可是你的夫君!”姜皖连个表情都懒怠施舍给他,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陆之行长吸一口气,几步上前就要抓住她的手,这样她总不能再继续无视我了,他心中微哂。

    不曾想还没碰到她,女子清凌凌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生生止住了他所有的动作,包括方才心底滋生出的一丝黯然:“少碍我的事。”

    陆之行的手僵住了,下意识地一笑:“……碍事?”

    这次姜皖终于舍得给他一个正眼了,只不过这一眼冰冷至极,狠狠扎碎了陆之行的心。

    他看见她唇角缓缓勾起,是令他陌生的讥诮弧度:“对,你碍我的事了,陛下。”

    “臣妾的长乐宫就是这皇城中第二座冷宫,”姜皖冷冷道,“陛下大可不必沾了冷宫的晦气。”

    陆之行恍惚地不断后退,一不注意竟撞翻了书房中摆着的笔架,沉重的木架哗哗啦啦撞击在他的身躯上,发出一声声闷响,他却丝毫未觉,怔愣的目光一直钉在姜皖古井无波的苍白面容之上。

    “我竟碍了你的事。”他仓皇地苦笑,也不顾肩上剧烈的疼痛,大步朝外走去。

    姜皖久久地凝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握着笔的姿势仿佛就此定格住了,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一个轻柔的女声打散了她的思绪:“慧妃娘娘。”

    姜皖恍然回过神,对一脸担忧的东云玉轻轻一笑,笑容惨淡:“公主殿下。”她下意识地想搁下手里的笔,骨节伸展时却不禁皱了皱眉头。

    东云玉敛着今日身上穿的珍珠海棠广袖裙,依旧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她,欲言又止。

    姜皖皱着眉头放下笔,左手反复揉了揉右手绷得发疼的骨节手腕,一边揉,一边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她只是用力了些,就这么痛,那行洲呢?那么沉的一个楠木架就那样生生砸在他的身上,他得有多疼?会不会伤到骨头,会不会生很大的淤青?他一贯是养尊处优的帝王,怎么会轻易受这样的伤……

    一时心乱如麻间,她手底下就无意识地用了点大力,酸痛的骨节顿时不满地向她抗议,针扎似的疼。

    疼得她不禁落下泪来。

    东云玉一惊,顿时也顾不上她公主的优雅仪态了,几个大步迈上来就轻握起她的手:“怎么了,疼得厉害吗?要不然我去唤个太医来。”越说越觉得应该唤个太医来给姜皖瞧瞧,果断如东云玉当即就转身朝外跑,还不忘拎起自己繁复的裙摆,好跑得更快些。

    姜皖有些傻眼,连忙把

    她拽了回来,面对着东云玉诧异的眼神,一向刚硬的她也禁不住有些发窘,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就是……担心行洲。”

    东云玉瞪了她一眼,瞪完自己当先笑了出来,此刻的姜皖属实狼狈,苍白的脸颊上印着两行清晰的泪痕,大抵是方才拦她拦得急,俏脸上还带着几颗要落不落的泪珠。

    这还是那个宠冠六宫,刚硬不屈的姜娘娘吗?

    这次轮到姜皖反瞪她了,一双闪耀的凤眸不怒自威,要不是她的脸微微发红,东云玉说不定都会被她给唬住,然而她脸红了,所以明明是极有威严的慧妃娘娘顿时成了色厉内茬的小女子:“公主,很好笑吗?”

    东云玉直笑得打跌,回答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没有……咳咳咳,娘娘您,娘娘您一点都……噗,不好笑……”

    姜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里还是隐隐担忧着陆之行的伤势,看了看眼前笑得丝毫没有公主优雅的东云玉,计上心头。

    “玉儿啊,”她眯起眼,笑得像只找着猎物后要开始下套的狐狸:“你比我小,又是将来要做我弟媳的,我就叫你玉儿咯?”

    东云玉一听她开头的称呼就觉得不妙,听到中间就开始眉开眼笑,尤其是那声“弟媳”真是怎么听怎么顺眼,让她下意识就忽略了那一丝不妙,顺理成章接受了姜皖的称呼,甚至还姐妹情深地挽起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好兄嫂,玉儿可也是把你当姐姐看的,有什么事您千万别见外,只要玉儿帮的上忙的一定帮您。”

    姜皖笑吟吟地配合她的“姐妹情深”,握住她娇嫩的手:“此话当真?”

    东云玉就差没有像八尺大汉似的拍着胸脯保证了,可她那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频率也与那相差不远:“此话当真!”开玩笑,她的幸福生活还得仰仗这位宠妃娘娘呢,再说了,姜皖可是她的朋友,嗯,绝对不是因为第一个原因,她们是朋友嘛。

    姜皖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终于露出些明显的担忧来:“那姐姐拜托你,帮我瞧瞧陛下怎么样了可以吗?”

    东云玉一怔:“陛下受伤了?”她下意识环视了一圈书房,才瞧见书房一角散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木架,微微一惊:“这……”

    姜皖惆怅的目光从长乐宫书房那方狭小的窗口穿过,久久停留在皇城高高宫墙之上所残留的那一丁点蓝天与白云。

    “拜托你了。”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最后她得来的消息除了东云玉的“陛下请过了太医,想来无甚大碍”之外,还有一纸明黄圣旨。

    姜皖双手交叠,用最虔诚的姿态拜了下来,如同对着那个人,那个她爱入骨血的男人,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与他有关的东西,她想,行洲大抵是寒够了心了,不愿意再见她了罢。

    也好。

    “臣妾慧妃姜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宣旨的,是陆之行最信任的大太监王守义,所以姜皖看见王公公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再见了,我曾拼尽全力远离,却还忍不住去爱的人。

    你不愿再见我,总好过我负你。

    就这样吧,好聚……也好散。

    “慧妃姜氏,温婉娴熟,克制守礼,朕听信谣言误其犯上,实乃大过,慧妃不计前嫌,待朕一如最初,朕深感愧疚;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然酷暑难耐,朕欲携慧妃、齐妃共赴避暑行宫,弥补慧妃,宽宥齐妃多年孤寂之心,钦此。”

    王公公念完后目捧着圣旨等姜皖接过去,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坚定不移地维持着帝王圣旨的威严;结果捧了许久,也不见慧妃接旨,他垂眸一看,人还跪在地上没起呢!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见她还是没反应,只好疯狂咳嗽,宛如肺痨患者,结果慧妃像是晕倒了似的,愣是没有一丁点反应。他只好缓下声来道:“慧妃娘娘,接旨吧。”

    姜皖舒展着僵硬的手臂,垂首接过他捧了许久的圣旨,声音也与往常并无一丝不同,可王守义却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臣妾接旨,谢陛下隆恩。”

    王守义回养心殿的时候,陆之行正根据太医的吩咐,苦闷地在肩上敷着药,见他进殿,眼睛一亮,急急问道:“慧妃怎么说?”

    王守义迅速瞥了他一眼,心下一瞬间蹿过万千思绪,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慧妃娘娘似乎是太高兴了,愣在地上许久才接旨。”言下之意,他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然后他就看着自己这位大主子方才还充满期待的眸光彻底黯淡下去,沉沉如无星无月的漫漫长夜,令他心中畏惧。

    “这样啊。”陆之行沉着眼,徐徐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王守义站在底下瑟瑟发抖,充当背景板好一会儿,预料中的帝王之怒却没有发生,他悄悄抬眼,年轻的皇帝只是静静地坐在塌上,面色无悲无喜,辨不清喜怒,没有发脾气,但王守义却没有放松一丝心神,他知道,这位主子就算没有发脾气,心情肯定也算不上顶好。

    “愣着做什么,去准备行宫需要的物什罢。”王守义心上一凛,也不看仍旧在思索什么的皇帝,沉声应好。

    大魏的避暑行宫,那可算是顶有名的皇家建筑,当初某个闲散亲王深受皇帝信任却办不好什么正经差事,一时间所有人都为他惋惜,他却不然,抓着皇帝讨论了三天三夜的“皇家标志性建筑”,唬得皇帝练练拊掌叫好。

    最终建立起来的,正是这座皇家最具代表性的建筑,大魏避暑行宫,相传那时财政短缺,这位亲王愣是没用皇帝拿不出的钱,一砖一瓦就这么建起来了,可见这人能得皇帝独一份宠爱,真不是什么虚的。

    姜皖扶着侍女聘儿的手走下马车时,心中唯一的感叹就是:这么好的建筑师人才,不在现代发光发热在古代建行宫,倒真是可惜了。

    想着想着,她失笑摇头。

    真是,自己的烦心事都一大堆,还感慨个什么世事无常?

    行洲,她的目光逐渐坚定,你无法改变我的思想,就像……我也改变不了你一样。

第一百四十章 迎客特色

    “皖皖,我带你进去。”姜皖刚扶这聘儿的手下了马车,陆之行就走过来,从聘儿手中把姜皖的手抢过去,聘儿也乐得见着这种情况,她无视姜皖怨念的眼神,走远了一些,让两人单独相处。

    “恭迎皇上圣驾!”陆之行和姜皖刚一同走进大门,两旁的宫女和侍卫就整齐利落的一同跪下,姜皖一愣神,看着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仿佛看到了军训的自己。

    她暗中捏了自己一把,别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可是姜皖,等会陆之行又要看笑话了。姜皖偷偷去看陆之行,发现他也是面上一愣,然后摆出了平常那副面瘫脸,继续向前走去。看来某人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姜皖的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压抑的深宫,姜皖的神情飞扬,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陆之行一直在用余光观察姜皖,看到她眉目终于舒展,也不留痕迹的勾起一抹微笑,带她过来这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本以为开头的迎接已经是豪华阵容了,没想到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只见沿着路两旁站满了面容娇艳的宫女,随着陆之行的走过,便整齐的行礼,袖摆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用她们黄鹂般的甜蜜嗓音,娇滴滴的喊出,“皇上吉祥,慧妃娘娘吉祥。”

    姜皖的眼角有些抽,如果不是知道陆之行的为人,她真的会觉得陆之行是个沉迷声乐犬马的风流帝王。陆之行更是浑身不自在,他向来兢兢业业,勤于政务,是大魏建,国以来后宫开销最少的皇帝,何时见过这种阵仗。

    他低声对姜皖解释到,“这块皇家行宫一直是设计行宫的王爷留下的亲信家族在管,我听说这里的一切都要按照最高标准才选的这里……”

    “哦,我知道了。”姜皖在心里默默给那个亲王和他亲信家族的高度专业精神点了个赞,玩也要玩到最顶级的级别,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人才啊。

    两人各有所思,就这样一直向前走去,这时一个白胡须的太监飘了过来,对着两人挤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皇上,慧妃娘娘,咱家王守成,是行宫总管,给两位请安。”

    陆之行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的说了一句,“带路。”王守成却是感受不到这份冷淡似的,一路上热情洋溢,却也只有姜皖偶尔和他搭句话。

    “两位还真是伉俪情深啊。”王守成看着两人牵在一起就没有松过的手,眨了眨眼睛。

    姜皖才意识到自己被陆之行牵了一路,一想到有那么多人看到了,她不经有些尴尬和羞涩,忍不住想要把手抽出来。陆之行感受到了她的逃避,面色愈发阴沉,手上加大了力道,姜皖怎么也抽不出来,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个奇怪的氛围,却谁也不说出口。

    王守成看着这貌不合,神也离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他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还是这么扭扭捏捏,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

    陆之行和姜皖还能装着对行宫的迎客礼司空见惯,一同跟着来的齐妃可做不到面上淡定,平常小心谨慎的她此时更加小心翼翼,目不斜视,

    整个人绷紧了神经。

    她带着的侍女却活跃多了,忍不住左看右看,“娘娘,您看那儿,这些宫女的衣服真漂亮,我在宫中都没见过呢。”

    “丹青,谨言慎行。”齐妃僵硬的向前走去,丹青撇了撇嘴,只好不再说话。

    “呼……”齐妃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寝宫,她迫不及待的坐在了位置上,休息了起来,侍女连忙帮她泡了一杯茶。

    齐妃观察着殿内的装潢极其雅致富贵,更是漂浮着一股幽幽的冷香,令人心情舒畅。她从未想到自己能跟着皇上来这种地方,齐妃虽有妃位,但宠爱甚至不如一些贵人,靠的是在皇上还是皇子时就跟在他身边的资历才熬到了妃位。

    她不擅长争宠,也没有什么特长,唯一只有一张脸看的还让人舒服,可后宫中何时又缺过美人呢,不用说之前的贵妃和现在的慧妃就是一顶一的大美人,新进宫的秀女们更是娇媚动人。

    本以为就会在那冷清的宫中度过一生,给王公公塞银子也是在侍女的劝说下才有的举动,她兴奋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丹青,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丹青也十分激动,“娘娘,这不是做梦,您真的在行宫呢!”

    随后她又问到齐妃,“娘娘,等下您要去拜见慧妃娘娘吗?”

    “慧妃?我为何要去看她。”齐妃有些惊诧,她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侍女有些恨铁不成钢,“我的好娘娘啊,皇上这是带慧妃来呢,您只是顺便的,您若是不去慧妃那边,皇上难道会来我们这儿吗?”

    齐妃这才转过弯来,刚想起身收拾一下自己,马上又颓废的跌落回座位,“还是不去了,当年她失势后,我为了保全自己,向林贵妃低了头,她落难时更是不闻不问,又有何脸面去拜访她呢?”齐妃摇了摇头,“我还是不要去碍慧妃的眼了。”

    “不过,丹青,我们也难得能来着一趟,等饭后,我们一起出去转转吧。”齐妃少有的眉飞色舞,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侍女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的摇头,“娘娘,您要是在宫中有这份活泼劲,何愁皇上看不到您呢?”齐妃倒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不好,讪讪的没有回话。

    姜皖那边好不容易摆脱了陆之行,带着聘儿飞奔进了自己所住的凉宫,一路上王守成跟她介绍了不少行宫的风物她听着格外心痒,恨不得马上去游玩一遍。

    “娘娘要住的便是这座凉宫了,”王守成笑眯眯的为姜皖介绍到,“这座宫殿离皇上的宫殿最进了。”

    凉宫?姜皖听到这名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凉宫,冷宫,她是不是还要住一下冰宫,才好凑成一个系列啊。

    姜皖的表情实在高深莫测,王守成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这凉宫是除皇上的宫殿外最豪华的宫殿,但他怎么感觉这位慧妃娘娘……有些嫌弃呢。

    “那咱家就不打扰慧妃娘娘了,旅途劳顿,慧妃娘娘赶紧休息一下吧。”

    王守成心里苦,这慧妃娘娘和皇上一样心思难以琢磨,只可怜又要折腾他这一把老骨头了。

    “好,好,聘儿,快送送王公公。”姜皖迫不及待,送走王守成,她就可以享受这凉宫了。王守成入宫四十多年,一直也是别人巴结的对象,哪被人这样着急的送走过,当下便眼角微颤,这皇上喜欢的人……果然也是不同寻常。

    凉宫不愧为凉宫,果真名不虚传,姜皖因为古代没有空调的遗憾终于被缓解了,“真恨不得每年夏天都能住在这啊。”姜皖舒服的趴在软榻上,聘儿在一旁为她扇着风,听到她这句话,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娘娘,瞧您这话说的,皇上这么喜欢您,只要您开口,想要天天住在这里都没问题。”听到聘儿这么说,姜皖又黯然伤神,她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这些话,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可是至少现在要让自己过好一点!姜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她强打起精神,“聘儿,等吃完饭,我们就去行宫里头转转。”

    姜皖兴冲冲的来到了她的首个目的地,九曲莲池,听王守成说,这里如仙境一般,也是当年亲王的重点建设项目。而她还未到,便听到了一阵笑声。

    她暗暗思衬着,这次前来的大臣和朝廷命妇都住在外园,而能和她一同住在内园的只有那传说中的齐妃了。

    姜皖对齐妃的印象实在不深,她总共就没见过齐妃多少次,而在原姜皖的记忆中,这齐妃也是个存在感不高的女人。

    她继续向前走去,到了离齐妃只有两米左右的位置,齐妃才回头看到了她,姜皖淡淡的打了个招呼,“齐妃。”既然不是熟悉的人,也不需要多熟络的打招呼了。而齐妃却有些愣神,直到她的侍女丹青向慧妃行礼,她才回过神来。

    “慧妃。”两个人即是平级,又都有封号,自然省去了不少礼节,此时遥遥相望却有些尴尬,倒是姜皖先开了口。

    “既然有缘相遇,齐妃不如与我一同游玩。”姜皖很擅长应付这种尴尬的局面,谈生意时,两方若没有一人会说话,这生意也就谈不下去了。

    “既然慧妃娘娘邀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妃战战兢兢的应下了姜皖的邀请。

    两人一同向风景好的地方走去,一路上拉点家常,倒也气氛融洽。回到凉宫后,姜皖有些奇怪的问到聘儿,“齐妃可曾与我有什么愁怨?”

    两人一同散步时,她发现齐妃总是在悄悄注意她的神色。

    聘儿略一思索,摇了摇头,“不曾,您与慧妃娘娘都是不爱出风头的人,自然不曾结下什么愁怨,非要说起来,也只有当年您被废时,齐妃加入了贵妃那一派而已。”

    说完后,聘儿又不屑一笑,“齐妃倒是低调,可她那宫女的妆容这么风骚,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姜皖宽容的笑笑,这些小心思,在后宫中早就见多了,“既然并无愁怨,我明天打算在殿中办一场凉茶会,那就邀请齐妃一同前来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往事随风

    “娘娘,娘娘,听说慧妃娘娘在凉宫举办凉茶会呢,跟来的几个朝廷命妇都去了!”齐妃心无旁骛地持着一卷书,听了丹青兴高采烈的声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那可真热闹。”

    丹青风风火火地在外边打听了消息,又风风火火地冲进静室给齐妃报信,可齐妃那不咸不淡的回应却像冰碴子一样扎进她热情似火的心,现下正是烈烈炎夏,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娘娘……”丹青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央道,“娘娘也去看看吧?您的茶艺那么好,煮出来的凉茶一定也是极好的。”她见齐妃仍旧沉浸在书中世界,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样子,咬了咬唇,声音不由自主地尖利了些:“娘娘!您若不去,有慧妃在,陛下迟早会厌弃了你!”

    齐妃持书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望向丹青,丹青原本燃起些希冀的心又凉了起来。

    齐妃的目光很是奇怪,却又无比澄净,令人瞧了生不出一点坏心思:“陛下能偶尔想起我,来看看我,我就很满足了,不过是一次热闹的茶会,我就算不去又有什么干系?”

    丹青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又来了,又是这样,她这位主子明明有不输于任何人的清雅美貌,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偏偏有着一股子与世无争的劲头,那她当初费劲心思来齐妃这儿……

    许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丹青为自己谋算的一番苦心,齐妃终于舍得搁下手中的书册,微微抱歉地朝丹青笑了笑,声音柔柔的,让人完全没脾气:“丹青,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争气,让你费心了。”

    丹青死死地攥紧了拳头,脸上却兀自笑得娇艳:“娘娘这是说得什么话,奴婢对娘娘的忠心日月可鉴,只是……”她看着齐妃清清淡淡的面容,终于在心底做下一个郑重的决定。

    “只是……娘娘真的不想让陛下的‘偶尔’变成更多的‘偶尔’吗?”

    另一厢,姜皖坐在凉宫极美的水榭楼台上,对底下坐着的一干朝廷命妇笑了笑,桃红色掐花锦袍加身,配上她施了淡妆的白皙面容和那双不怒自威的凤眼,一时间在所有貌美如花的美眷间风头无两。

    “今日大家相聚本宫的凉宫,是一种缘分。”姜皖执起自己身前案桌上摆着的青花瓷茶杯,盈盈一笑:“诸位都是有诰命在身的夫人,本宫就不多加拘束了,还请随意品茶才是。”

    底下穿着各种品级样式诰命服的夫人们彼此悄悄地交换了个眼神,以几个一品诰命服加身的夫人为首,徐徐跪拜下来,正是跪拜皇后的仪态:“妾身谨遵娘娘教诲。”坐在最上首的姜皖见此状,唇角那抹笑意便转了些微讽的意味,也不去为难这些得了夫主告诫的炮灰夫人们,素手微抬:“都起来吧,这大夏天的,咱们以身子爽利为重。”几位命妇诺诺应声,便相伴着寻了座位,保持优雅姿态端坐下来了。

    她们可没那个心思去探究这对夫妻之间又出了什么岔子,只记得自家夫君千叮咛万嘱咐要将慧妃娘娘以皇后之尊供奉,她们也不觉得十分为难,毕竟嘛,这位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国母,她们拜起来,倒也不会太过别扭。

    可姜皖的心情彻底败坏了,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招了这几个女人在一处,大家好声好气地品品茶,顺便就能说说话,在场诸位谁不是家里掌事的主母啊?她还想着,自己只要在气氛最放松的时候随便套套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各家分享分享各家的八卦,她姜皖也就不用再忍受古代贫瘠的娱乐项目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在古代,八卦才是第一生产力嘛,没瞧见大内总管、陆之行的第一亲信王守义王公公,不就是个八卦之王吗?这阖宫上下,哪里的八卦能过了他去。

    可现在,这群人估计得了夫主的吩咐,要把自己当皇后尊敬,而那群官员呢?毋庸置疑,就是陆之行干的了。

    好你个陆行洲,一边好言好语想着攻略我,一边还要断我后路,想靠这些舆论逼我上梁山?她凤眼微微眯起,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不过眼下,姜皖是真无奈了,大哥你断我后路不要紧,我本来就不像那些古代女子一样在乎这些虚的,可你挡我八卦了啊!思及此,她的目光不乏可惜地投向坐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在命妇中隐隐为首的丞相夫人陈氏,陈氏收到她炽热的目光,顿时头皮发麻地垂下了头。

    上次还说到丞相家最小的庶女喜欢上了你家姨母的哥哥的小舅子的嫡长子,后续呢!后续呢!她的目光就差喷出火来了,此时真想冲下去死命摇那江南望族陈氏的肩膀,像紫薇一样大吼:你还我真相!你还我真相!

    至此,姜皖的八卦行动正式破产。

    心中不爽,可她面上也没有带出一分来,反而笑得更加亲切,手里随意把玩着木制茶壶也不说话,就盯着这些夫人瞧。底下的夫人们一开始尚能忍受,有几个浸淫煮茶之道的夫人还能在她这无所事事的目光下小声交流,一起煮茶;渐渐的时间久了,连她们手里的动作也停了,其中以丞相夫人陈氏为最甚,她可没忘记这位娘娘方才瞪着自己的目光。

    面面相觑之后,最终还是陈氏无可奈何地被推举出来,心尖颤颤地跪伏在地:“娘娘……可是有吩咐要交代给妾身们?”

    姜皖笑眯眯地环视了一圈,直把每个夫人都瞧得表情不自在了,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本宫倒没什么大事,只是……”

    夫人们目带期待地看着她,说啊,你快说啊,再不说,我们的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她忍了忍心口那丝不快,故作轻松地说:“只是陛下现下身边只有本宫一人,齐妃倒是宫中老人,可她向来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本宫就想

    ……宫里边许久没有添新人了,诸位夫人家里……”

    正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听这位娘娘竟然是要帮着陛下选妃!几位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的眼睛顿时亮得像夜晚的电灯泡一样,熠熠生辉;膝下没有适龄女儿的呢,先是神情一黯,心里止不住遗憾,可也很快便振作了起来,与那些心中狂喜的夫人们一样,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姜皖:开玩笑,自己没有适龄女儿,母家、再不济表了不知多远的表亲也是可以的嘛!要知道这选妃,可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大好事。

    一时间,几位夫人一改方才的沉闷无言,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这边一个陈小姐七岁能吟诗,那边一个王小姐颜色羡煞旁人,叽叽呱呱的,好不热闹。

    姜皖接过聘儿恭恭敬敬递上来的茶盏,垂下眼睑,轻轻抿了一口。她不爱整这些虚的,久而久之手下们为她学的技艺也长了上去,尤其是聘儿,泡得一手好茶,令她很是喜爱。

    她听着底下夫人们争先恐后的话,笑了笑,咽下口中冰凉的茶水,用冰块熨过的茶保留了古代的厚重味道,却也添了一份属于她的、现代的一份清凉,她又抿了一口,果然唇齿留香。

    这次来避暑行宫,聘儿高兴得很,特意用姜皖发明出来的小型“冰窖”,其实也就是厚厚的棉被,包了一盒子的冰,捂得严严实实的。她还奇怪为什么要自己带冰,谁知聘儿那妮子竟气呼呼地道:“陛下让娘娘不高兴,那娘娘就用自家的冰吧,才不用那劳什子避暑行宫的东西!”于是,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也带了一大堆,这一次出行,就属慧妃娘娘的马车最多。

    姜皖只得苦笑,自家的东西吗?可这阖宫上下,有什么东西,不是他陆之行陆行洲的?包括自己这个人前光鲜的慧妃娘娘,在他眼里不也还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怀疑陆之行,也知道自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钻了牛角尖了;可她就是知道,就算她当了皇后,他陆之行会忽视后宫三千佳丽,一生只守着他?

    姜皖在心底苦涩一笑,不可能的,古人封建帝制的思想深入骨髓,更不用说从出生到现在都被这种思想熏陶的陆之行了,她就算信谁能做到,也信不了他。

    就这样吧,她姜皖没有必要为爱情而心甘情愿囚禁自己的一生。像现在还好,她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妃子,还能偶尔做到对他去别的妃子宫中的行为视而不见;可她要是当上皇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呢?姜皖恍惚地想,既然她改变不了他,他也改变不了她,那就这样吧。

    “丞相夫人,”她换上一个再和善不过了的微笑,“方才本宫听你提起膝下的陈三小姐……”

    任它往事随风,我自岿然不动。

第一百四十二章他乡遇故知

    陈楚歌正襟危坐在姜皖对面,她是丞相府的三小姐,据陈夫人说,这陈三小姐七岁能吟诗,十岁能作赋,十二岁就饱读诗书。

    陈楚歌听到母亲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嘴角抽搐不止,现在把她夸的跟朵花似的,等会慧妃娘娘考起来,一准露馅。

    “陈三小姐当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姜皖轻轻吹动水面的茶叶,茶叶转转悠悠,最终沉了下去。

    “哪里哪里,要说才貌双全,娘娘才是女子典范啊。”陈夫人笑得花枝乱颤,她没想到这好事就如馅饼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这么容易,这慧妃娘娘果真是宽容大度,大家风范,与林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完全不同。

    “陈夫人,不如这几天就让三小姐陪我在在凉宫之中做做伴?”姜皖笑着对陈夫人说到,她知道陈夫人肯定不会拒绝,还会想尽办法把陈楚歌塞到她的身边。果然陈夫人欣然答应,并且马上就借有急事的名义回到了外园。

    凉宫之中只剩下了陈楚歌一个人面对姜皖。要说陈楚歌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实在不擅长应付这些宫中的人精,更别说对方还想把自己塞进这皇宫之中。陈楚歌觉着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就马上又要结束了。

    “陈小姐似乎有些不乐意啊。”陈楚歌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姜皖很快就发现了她面上的抗拒之情。

    “这是哪的话,娘娘,我…我…”陈楚歌急的满头是汗,古代的女子是怎么自称来着?一时之间忘记了居然。

    没错,这陈楚歌也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不过她没有完整的获得原主的记忆,并且才刚穿过来不久,不同与姜皖和林瑶,这陈楚歌脑回路是十分简单。前世陈楚歌走遍了大江南北,最后由于攀登珠峰的人过多,陈楚歌失足跌落。

    对于这一死因,陈楚歌是没有丝毫反省的,她在死前已经站在世界最高峰上看过了风景,心愿已经圆满,是老天保佑才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而陈楚歌虽然穿到了丞相三小姐的身上,衣食无忧,连婚姻都有人包办,心中却是不太乐意的,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有江湖之后,她就无时不刻都在想着如何逃出去,倒不是说称霸武林,陈楚歌内心呐喊到:就让我看看也好啊!就看看。没想到马上就要被姜皖坑进后宫之中了。

    “小女第一次见慧妃娘娘这么漂亮的人,有些拘谨而已。”陈楚歌讪笑到,她虽然脑回路简单,但智商还是有的,这慧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成为皇后指日可待,自然是不能得罪的。

    “陈小姐对于我的提议有什么想法呢?”姜皖特别真诚的看向陈楚歌,“现在皇上身旁空虚,陈小姐这般出色的人进宫,一定会十分得宠的。”

    “不,不,小女觉得自己年纪还小,还想再等个几年看看。”陈楚歌内心咬牙切齿,在等个几年,我就去闯荡江湖,看你们怎么把我抓进宫去。

    “陈小姐二八年华,已经不小了,想我十五岁时,就已经嫁给皇上了。”姜皖

    在内心偷笑,她早觉得奇怪,如果它的直觉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的老乡,只不过这位“老乡”,实在是有些耿直。

    陈楚歌默然无语,她该怎样改变古代人如此早熟的想法,十五岁就嫁人了,陈楚歌在现代,二十五岁了都还没有男朋友。

    姜皖决定进行最后的试探,她吩咐聘儿去拿纸笔上来,转头对着陈楚歌抿唇一笑,“我这里有副联子,不知陈小姐可否帮我看看,如何相对。”

    “小女才疏学浅,不一定能帮上慧妃娘娘。”她欲哭无泪,陈夫人那么吹她,现在报应果然来了。

    “陈小姐放心,这联对你一定不难的。”姜皖无视陈楚歌的抗议,开始写了起来,她拿着手中的纸,有些恍惚,从刚来时歪歪扭扭的大字,到现在端庄秀丽的簪花小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陈小姐,您看看。”姜皖若无其事的将纸递过去,陈楚歌看了之后,面容有些纠结……

    “怎么,陈小姐看不懂这联?”姜皖有些紧张,她写的是“奇变偶不变”,陈楚歌若是看不懂,就说明她并不是穿越者,难道是她想岔了?陈楚歌只是单纯的有些耿直而已。

    “不是的……娘娘,”陈楚歌欲哭无泪,“小女高中学三角函数时没听课,对不上您这联子。”

    早知道穿越还要用数学知识,她当初就好好学了,丢脸,真的丢脸,穿越者历史性的会面,就被这样搞砸了。

    噗——姜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互通完消息之后,两人默默相对,忽然把手握了起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姜皖率先开口,她在这个世界一直都没有归属感,本来林瑶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可林瑶多次想置她于死地,她也无奈的与她斗争起来,后来,林瑶没了,她心中也是有点怅然的,她与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也没有了。

    如今能在这里遇见陈楚歌,并且似乎还是个好孩子,姜皖自然十分高兴,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姜皖,你了解这个时代的江湖吗?”陈楚歌神神秘秘的对姜皖说到。

    “只知道一点,不过经常被江湖杀手追杀。”姜皖淡定的说到,在宫中的时候,还有个杀手每天晚上在她房顶上转悠呢。

    “被追杀是什么感觉,刺激吗?”陈楚歌眼睛闪闪发光。

    “刺激,特别刺激,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亲自尝到这种刺激。”姜皖有些头疼,莫非穿越者里都没什么正常人吗?

    “姜皖啊,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小地方的,”陈楚歌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外面的世界这么大,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姜皖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她何尝不想呢,可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说到,“想又如何,宫中门禁这么严,而且就算出了宫,京城的把守的这么严实,如何能逃出去。”

    陈楚歌倒是真的严肃思考起来,“出皇宫我是没办法,不过如果你若是能全须全尾的从皇宫出来,我倒是已经找到门路从京城出去。”

    姜皖没倒是想到陈楚歌的行动力这么强,她的梦想不是在嘴上说说,而是经过了严密的思考,并且找到了可行的办法。

    她看着陈楚歌稚嫩而又充满阳光的脸,而自己深陷后宫,寸步难行,她叹了一口气,对着陈楚歌说到,“我可能希望不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和我不一样,如果你有展翅高飞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她苦笑到,“也算是为了我。”

    “好啦好啦,我们现在在度假呢,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再说,这几天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也好陪我解解闷。”姜皖笑着对陈楚歌眨了眨眼。

    姜皖以为自己可以舒坦几天,可陆之行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这才刚吃完晚饭,姜皖准备和陈楚歌聊聊这段时间她经历的各种事情,陈楚歌也对林瑶很感兴趣,听的津津有味,这时,长戈来了。

    “慧妃娘娘,皇上请您到竹林小聚。”长戈小心翼翼的对姜皖说到。

    “可以带陈小姐去吗?”姜皖面无表情,陆之行又在搞什么事?

    “这……恐怕不行吧。”长戈为难的看看陈楚歌,又看看姜皖。

    “不不不,慧妃娘娘去就可以了。”虽然姜皖说陆之行是个好皇帝,但能被林瑶蒙骗这么久的皇帝估计脑子不太好,万一脑袋一抽看上她了怎么办,陈楚歌赶忙拒绝了这个提议。

    姜皖跟着长戈走到了竹林入口,长戈对姜皖努努嘴,示意她进去。“你不一起进去吗?”姜皖问到。

    “我还有事,娘娘,您进去就好。”长戈煞有其事的行了个礼,急忙跑走了。

    这陆之行又要干什么?姜皖缓缓向竹林深出走去,一边欣赏竹林的风景,她惊讶的发现,这里飘落的竹叶,在晚霞的映照下竟然会显现出不同的绿色。

    姜皖还不知道,这里的竹子名为千山绿,是极为名贵的品种,当年那亲王把这竹子从江南运往这里,亲自细心栽培,才把这祖宗养活了。

    忽然,一阵似远非远的笛声传来,悠扬悦耳,似乎在抒发着什么情感,姜皖忍不住侧耳倾听,渐渐的笛声消散在了竹林之中。

    姜皖听到身后的竹林传来了脚步声,刚想看看是哪位技艺高超的大师在此处演奏,回头一看却让她心中一颤。

    明月皎洁,清光如练,拿着笛子踏月而来之人,竟是陆之行。

    陆之行看着姜皖呆愣的模样,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皖皖,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话?她应该有什么想说的话吗?姜皖面露难色,纠纠结结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皇上的笛子吹的真好。”

    陆之行的脸又黑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结与灾难

    今夜无星无月,夜幕沉得厉害,透不出一丝光亮,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陈楚歌被聘儿带到一间隐秘的茅屋前,她大大的杏核眼瞪着眼前破败的茅草屋许久,此时,聘儿幽幽的声音适时响起:“陈三小姐,我们娘娘约你一聚……”陈楚歌满头黑线地抖了抖,在聘儿紧张的目光下一伸手,视死如归地一推门。

    “吱呀”年久失修的木门缓缓打开,露出后边黑黢黢的缝,陈楚歌抖得更厉害了,这风……带着一股子腥味。上辈子走遍大江南北、见过数不尽的稀罕事的陈楚歌忍不住想,姜皖这厮不会是发现一座古老墓地,约她来一起挖坟吧?

    别看她陈楚歌上辈子叱咤风云,哦不,无所畏惧,哪儿都敢去,可自从二十岁那年偶然摸进一座偌大的古墓之后,她再也不想进那潮湿可怖的地下了!

    陈楚歌莹润的指尖颤颤巍巍地伸到那道门缝前,里边吹出来的阴冷的风拂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所过之处,无不生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她欲哭无泪地转过头,声音都带了些哭腔:“聘儿姐姐,我能不进去吗”聘儿深沉的目光打碎了陈楚歌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她咽了咽口水,手下一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了那扇门。

    “妖魔鬼怪尽管朝你姑奶奶来吧!”她气沉丹田,“姑奶奶要是说一个怕字,就不是上天入地的陈楚歌!”

    寂静。

    更加冰凉的腥风包裹住了陈楚歌全身,她咬紧牙关,静静等待即将出现的风暴。

    “我说……”一个凉凉的女声响起,落在陈楚歌耳畔,带着满满的无奈:“陈三,你闭着眼胡说什么呢。”

    陈楚歌深呼吸两个来回,将右眼睁开了一条细缝,随即瞪大了眼睛。

    “啊啊啊姜皖你这臭婆娘”

    夜凉如水,在这偏僻的茅草屋前坐着一高一矮两人,一个满头珠翠,压得那人不得不用一只手撑着沉重的脑袋,烦不胜烦;一个轻装便服,满头长发只在脑后草草拢了一条长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泄露着主人此刻疯狂激荡的心情。

    镜头再拉近些,这二人果然都是身材窈窕的美人,其中那个扎着单马尾、年纪更轻一些的女子张着嘴,连珠炮似的说着些什么。

    “我说你够了啊!谁见过大半夜约人来茅草屋一聚的?”陈楚歌气呼呼地说,她觉得自己的肝都要气扁了:“再说了,你一慧妃娘娘,哪里不能玩耍,非得标新立异,到这么破败的地方来。”说着她又愤慨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她上辈子是习惯了,可据姜皖和她交谈的信息来看,姜皖上辈子可是商业龙头企业的副总裁,哪里习惯这个。思及此,陈楚歌心里那个苦啊,瞧瞧,瞧瞧,这就是富贵命。

    陈楚歌哪里知道,如今的姜皖看似光鲜,可她刚穿来的时候就身在囫囵,什么艰难的境地没有待过?再说上辈子,她一个平头百姓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手一脚硬是打拼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又怎会是娇生惯养的主?

    姜皖见她表情就知道这妮子在心里嘀咕些

    什么,不由得轻笑,自己心中沉甸甸的情绪也消散了不少。这姑娘有什么就说什么,就算没说,看表情也差不多一目了然了,但心肠是极好的,这让姜皖内心很是熨帖。

    她皱了皱艳丽的脸,三下五除二地拔下鬓上插的几支金钗和步摇,顺着散下来的如云秀发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抱膝,声音慵懒:“问那么多作甚,撇开环境不谈,这地儿还是很凉爽的。”

    陈楚歌一时无言,确实,这间茅草屋大约是存放干货的地方,她刚刚还隐约看见了伏在稻草上的几条鱼干,那股子腥味想来就是这样来的。

    于是她也照着姜皖的姿势,闲适地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灿烂地笑道:“是挺凉快的,不过我可听说,你的凉宫才是最凉快的呀,那可是历来皇帝住的地方,陆之行都让给你了……”她瞅见姜皖面上难以察觉的一丝僵硬,识相地闭上了嘴。

    姜皖垂下眼,望着自己手中正在把玩的两支色彩鲜艳的珠钗。许久,陈楚歌才听见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浓浓的无奈:“要不是陆之行对我软磨硬泡,弄得我烦乱至极,我还用跑这儿来避一避?”

    陈楚歌知道她现在应该对姜皖的惨痛经历表示同情,然而她忍不住,还是嗤嗤地笑开了:“我去,姜大美女居然还要沦落到逃避追求者的境地啊?”姜皖斜了她一眼,长叹一声,心情却确确实实地好了许多:“是啊,没错,我在逃避追求者。”

    清凉的微风吹拂在姜皖白皙的面容上,陈楚歌默默地看着她,竟看到了一丝心惊肉跳的绝望。

    姜皖,绝望?陈楚歌愣住了,虽然她与这位同乡相处并不久,只有短短几周,但这么几天她二人感情进展飞快,俨然有闺中密友的意味了。

    在陈楚歌眼里心中,姜皖真不愧是往日里自己看过的穿越小说的女主角,她心理强大,才思敏捷,更有一副铁血手腕,管得上上下下的奴才心服口服。自打知道她前世是那个著名商业龙头公司的副总裁,陈楚歌更是为她深深自豪着,有这么一个牛逼的闺蜜,任谁也会觉得自豪吧?

    可这样强大的姜皖,陈楚歌居然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绝望之色,不动声色地擦了擦眼睛,并没有眼花。

    “哎呀。”陈楚歌抱着脑袋,用她最不擅长弯弯绕绕的脑细胞苦思冥想着,一时间,姜皖身在绝境,陈楚歌痛苦思考,两个至交好友谁都没说话。

    “我……”“你……”二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彼此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姜皖率先抿唇一笑:“陈三,你先说吧。”

    陈楚歌注视着姜皖面色郁郁的面容,突然,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啊”姜皖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猝不及防间就被女子轻盈的柔软身躯扑倒在稻草堆上。她刚想质疑一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怔怔地看着茅草堆漆黑且空无一物的屋顶。

    陈楚歌满意于她的反应,熟练地朝旁边一滚,便像姜皖一样,两人呈大字状肩并肩躺在茅草堆上。

    陈楚歌捉了身旁的马尾辫,摘出一根发间的稻草,随意地叼在唇上。她枕着手,沉迷地望着漆黑的房顶。

    “我们这种旅行者啊,最喜欢在露天营地里像这样枕着手谈天南地北的天,也许身边的都是一时过客,但我们却并不在意这些。”陈楚歌的声音很温柔,眸光流转,似是讲述起那些蔚蓝的岁月:“你问我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是答不上来的。我只知道一个人只要像现在这样,躺那么一时半刻,那什么烦恼啊绝望啊,都能丢到爪哇国去咯。”

    姜皖也学着她将手枕在脑后,难得轻松惬意地什么都不去想,任由四肢百骸游荡的疲倦支配了全身,她只顾放空大脑,不断放空。

    “陈三。”她喃喃道,“不知道该怎么选的时候,你们旅行者都是怎么做的?要知道,有时那选择可决定着你们的生死。”

    陈楚歌咬了咬稻草微苦的杆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随便选吧,反正,无论我们考虑再多,该活的还是活,该死的还是得死,在大自然的面前,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姜皖无意识地在口中重复着,“未卜先知……未卜先知……对了!”她猛地坐起身,使劲一锤稻草,陈楚歌起身看过去,她脸上的表情明艳张扬,明显是喜于言表,便也好心情地微笑起来。

    “在历史的洪流中,没有人能够未卜先知。”姜皖看着她,凤眸中仿佛沉淀着整片璀璨的星河,引人注目,熠熠生辉。

    “而我能做的,不过一个随心二字罢了。”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有人欢天喜地地解开了心结,有人却注定了抱憾终身,不得解脱。

    避暑行宫一间隐秘的屋子里,两个黑衣人默然相对,最终还是一个柔和的女声率先响起,带着明显的畏惧:“我,我是丹青姑娘派来的,请问……她在你们那儿订的桃花粉呢?”

    另一个黑衣人“桀桀”一笑,吓得那女性黑衣人浑身战栗,慢慢的,他阴森的话语轻轻回荡在这座隐秘的屋子中:“桃花粉?嗤,我们那儿,只接伤人杀人的活,这种女儿家的脂粉玩意,我们怎么可能有。”说罢,黑衣人就冷笑着朝那个不断发抖的女子靠近。

    “你想干什么……不,离我远点……”随着黑衣人的不断接近,那个女子抖得更厉害了,她脚下慢慢后退,小声央求道,黑衣人却充耳不闻。

    黑衣人随手一擒,那女子的脖子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女子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身体本能对危险的惧怕控制着她用平生最大的力道疯狂在黑衣人手下挣扎着,然而,却无济于事。

    斗篷帽兜在她剧烈的动作间落下,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清雅面容,正是齐妃。

    “不,不,不……”齐妃绝望地看着那抹无情的寒光,它不偏不倚地袭来,在黑衣人的钳制之下,她没有一丝躲避的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就算当年对林瑶臣服,也没有害过任何人,仅仅只是保全自己的命。为什么,为什么……

    “啊”

    鲜血喷溅,满室鲜红。

第一百四十四章齐妃毁容

    宫外纷扰的嘈杂声吵醒了熟睡的姜皖,“怎么回事?”姜皖看向窗外,夜色还很浓,但耀眼的火光照亮天空,显得略微慌乱。

    门外传来聘儿惊慌失措的声音,“娘娘,您没事吧!”聘儿冲了进来,看到姜皖没事后松了口气,“听说外面来了刺客,我还担心娘娘您的安全呢。”

    “刺客?”姜皖眉头一皱,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皇上没事吧。”姜皖翻身下床,简单的披了件披风,向门外走去。

    “皇上应该没事,只不过……”聘儿咬咬牙,终是说了出来,“齐妃怕是要没了。”

    “聘儿!慎言!”姜皖心中一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一些。”齐妃怎么会突然出事?

    聘儿快哭了,“刚刚经过的小梅跟我说,齐妃那脸都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呢,都看不清人样了,还是她的大宫女丹青指认才看出是齐妃娘娘,皇上大怒,说要彻查此事呢!”

    姜皖呆愣的看着窗外冲天的火光,这后宫真是个吃人的巨兽,才这么几天,齐妃这样安静娴雅的女子就成为了后宫的牺牲者。

    聘儿看着姜皖的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娘娘,难道这不是刺客吗?”

    “若是刺客,又怎么会伤了齐妃的脸?放心吧!齐妃肯定没事,”姜皖冷笑着说到,“我倒是不知,齐妃毁容,身后那人能有怎样的好处!”

    齐妃的寝宫离着姜皖的凉宫比较远,姜皖一晚上也睡不着了,干脆天蒙蒙亮,就向齐妃的寝宫走去,虽说齐妃与她没什么交情,但也算她同事,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横遭此祸,她也该去看看。

    姜皖刚到齐妃的宫殿,就看到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宫女看到她,避了一避,“慧妃娘娘安,还请慧妃娘娘避一避,别被血气冲撞了。”

    聘儿有些吓的后退,姜皖倒是面色不变,继续向前走去。陆之行坐在殿内,眉头紧缩,看到姜皖后稍稍舒展了眉头,“你怎么来了?”陆之行有些担心这景象吓着姜皖,显然是低估了姜皖的接受能力。

    “齐妃怎么样了。”姜皖并未回答陆之行的问题,而是直直看向里面齐妃所在的位置。

    “太医说齐妃性命并无大碍,只不过脸上伤口过深……想要回复原样是绝对不可能了。”陆之行觉得齐妃脸上的伤口实在触目惊心,不知道什么人跟齐妃有如此深仇大恨。

    齐妃的宫女丹青从里面冲了出来,头发凌乱,她哭喊着跪倒地上,对着陆之行和姜皖就猛的磕起头来,“皇上和娘娘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究竟是什么人这么狠心,要将我家娘娘害成这副模样!”

    姜皖有些心软,将丹青扶了起来,“丹青姑娘是吧,放心,齐妃可是皇家的人,若是有人居心叵测,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凶手。”说完,她用眼神示意陆之行说些什么。

    陆之行面上一如既往的冷硬,终是说了一句,“朕自然不会放过凶手,你且好生照顾你家娘娘。”

    “是。”丹青抹了抹眼泪,低声抽泣起来。

    “慧妃,你跟我来一下。”陆之行转头对姜皖说到。陆之行一路向他所住的地方走去,姜皖默默跟在他身后。

    陆之行进了书房,点头示意了一下长戈,长戈为姜皖找了张椅子,并且将一个物品放在了两人面前。

    “这是昨晚在事发现场找到的东西,”陆之行喝了口茶,“应该是杀手的信物,但是有些一言难尽……”

    姜皖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黑色的令牌,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来去自由,皇家守卫果然是废物的吧。”姜皖眼角又抽搐了,她觉得在这个世界她迟早会因为眼角抽搐而有鱼尾纹。

    “皖皖,你怎么看?”陆之行的话莫名让姜皖想到了狄仁杰和元芳,她什么时候成了破案专家了。

    “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姜皖不自觉的用了元芳式回答,“这刺客如此自傲,想来是有些实力,行宫之行是皇上一时兴起定下的,可以查查这些天与外部专业杀手组织有接触的人。”

    “而且……齐妃只有脸受伤让我有些在意。”姜皖没有将话完全说完,但陆之行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此事必是后宫之人所为。

    “您的后宫中还真是人才济济呢!”姜皖忍不住出言讽刺到,心中也有些悲凉,在这后宫之中,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呢?吃的可能有毒,穿的可能有毒,出去散个步可能被刺杀,就算呆在宫中什么都不干,也会被陷害。

    姜皖勾勾嘴角,“昨天晚上齐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齐妃不带宫女出门,究竟是要去干什么呢?刺客究竟是冲着齐妃而来,还是另有目标?

    “这个还没问,”陆之行估计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她的宫女精神状态不稳定,只知道哭,估计要等齐妃醒过来才知道了。”

    “皖皖,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小心一点,刺客说不定还潜伏在行宫之中。”

    陆之行轻声对姜皖说到,姜皖也感到有些疲倦,于是告退回到了寝宫,睡了个午觉。

    而就在姜皖熟睡的这段时间,齐妃醒了过来。她醒来之后就一直抱着被子缩在墙角,连丹青喊她也许久才反应过来,“娘娘,娘娘,您还好吧?”丹青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流了下来。

    “齐妃身体已无大恙,只不过精神可能受了些刺激。”白胡子太医对闻讯赶来的陆之行说到,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陆之行的脸色,齐妃虽不受宠,却也是宫中老人,从陛下还是皇子时就跟在他的身边,并且齐妃的背景……太医摇了摇头,有些可怜齐妃这孩子。

    “丹青,我的脸……怎么样了?”齐妃惶恐的问到丹青

    丹青眼泪汪汪的看向齐妃,“娘娘,您这脸,怕是复原不了了。”出人意料的,齐妃并没有撕里竭底的哭喊,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齐妃心中自然是很苦涩,可已经发生的事,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

    了了。她不想看向皇上,她不知道皇上会怎样看待毁容的她。

    陆之行却比平常更加温柔的对齐妃问候到,“念念,你先安心养伤,事情我和慧妃会处理的。”

    念念,自然就是齐妃的名字,刘念念,她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被皇上这样称呼过了,记忆中皇上唤她念念的场景已经模糊,她突然觉得,也许被毁容并不是坏事,一张脸,换皇上对她一时的温柔,其实也挺划算。

    比起刘念念的平静,朝廷上却是炸开了锅,毕竟刘家虽然没落了,影响力却还在。

    刘念念的祖父,刘颐,是大魏开朝以来最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刘颐温和儒雅,学识渊博,深受先帝和百姓的喜爱,人人以在他门下学习为荣,可惜先帝时就因为疾病逝世,刘家也由此没落下去。

    如今朝廷之中,其弟子位于高官的不在少数,想到老师曾经对他们的照顾,自然见不得老师唯一的孙女受委屈,竟齐齐向皇上请命彻查此事。

    陆之行年幼时也曾由刘颐教导过一段时间,所以虽然他对刘念念没什么特别喜爱,刘念念却也一路坐上了妃位,并且稳稳当当,直至今日。

    陆之行明明封锁了消息,流言却还是在行宫中弥漫开来,“听说是因为慧妃娘娘嫉妒皇上这次前来行宫带上了齐妃,才让人把齐妃的脸毁了呢。”王夫人充分发挥了她的八卦能力,眉飞色舞的对陈夫人讲述到她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

    “啊?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王夫人讲的头头是道,陈夫人几乎相信了这个说法,暗暗担心起还在姜皖那儿的陈楚歌,“不行今天我就要去把陈三接回来!”陈夫人当机立断,马上就行动起来。

    “娘娘,我想我家楚歌在您这叨唠的也够久了,我今儿就把她带回去吧。”陈夫人讪笑的对姜皖说到,姜皖眼观鼻,鼻观心,觉得陈夫人有些奇怪。

    “夫人,陈三在我这儿不过两天,何来叨唠之说,我对她可是喜欢的紧呢。”姜皖并未同意陈夫人的要求,把陈楚歌带回去可以,她要知道为什么。

    陈夫人咬咬牙,更加坚定了把陈楚歌带回去的决心,“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不肯交出楚歌,莫非是楚歌出了什么事儿?”陈夫人的声音还带上了哭腔。

    姜皖眉头一皱,“陈夫人的意思是,我对陈三做了什么?”

    陈夫人吓的眼泪都退了回去,讪讪的说到,“我哪敢这么说娘娘,只不过是担心我家楚歌的安全而已。”

    姜皖看着陈夫人的态度,心下了然,估计有人传言是自己对齐妃出了手,姜皖自嘲的笑笑,她还真是一天都不得安宁。

    “行了,把陈三带过来吧。”她疲倦的闭上了眼,无意与陈夫人纠缠。

    “娘,您怎么来了?”陈楚歌有些惊讶,但还未来的急说些什么,就被陈夫人连拖带拽离开了凉宫。

    姜皖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淡风轻

    齐妃事件已经过去两日了,避暑行宫面上却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只有姜皖知道,这人心底下早已惊涛骇浪了。

    她微微苦笑,不知道在那个人心里,自己是不是最大嫌疑人呢?

    意和宫,此处正是齐妃刘念念在避暑行宫的居所,在这风雨交加的雷雨夜中,一切都显得异常寂静。也许是齐妃平日里对奴婢们宽厚,所以在她遭了难后的这段日子里,意和宫上上下下的情绪都很低落。

    今日齐妃跟前的大宫女丹青身子有恙,换了二等宫女墨青值夜。

    临近三更时,墨青撑着沉重的眼皮子,保持严肃地站在齐妃住的寝殿前。忽然间,她好像听到些莫名其妙的声响。

    经过齐妃毁容一事后,墨青十分自责,早在心底发誓要保护好自家主子,主子对她们这些下人们这么好,她们居然还没能保护好主子,实属不该。

    墨青暗自攥紧了小拳头,小心翼翼地朝声源摸了过去。

    窝在墙根后边迅速一探头,再探,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从墙根后走了出来。

    地上赫然躺着一块令牌,底下压着一张纸片,松松垮垮地折叠成一小块,墨青连忙将东西收进怀里,也不敢展开纸条去看上面的字,往寝殿跑去,脚下生风。

    齐妃挑了挑刚点上的蜡烛烛心,那点微弱的橙色光芒顿时也随着她的动作跳了一跳,朦朦胧胧地洒在她单薄的身躯上。

    她缓缓接过墨青垂眼递上来的令牌与纸条,温和地说:“墨青,辛苦你了,去叫如画替你守下半夜吧。年轻的姑娘家,眼底下青影可不能太重。”墨青咬着唇,忍住喉间漫上来的酸意,吸了吸鼻子:“奴婢拜谢娘娘。”

    墨青离开寝殿去唤如画了,走时还贴心地为齐妃掩好了门。

    刘念念垂下眼睑,烛影温柔地打在她细长的眼睫上,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这只蝴蝶本该是美丽清雅的,然而她的身躯上却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有许多还慢慢向外渗着血,倒更像地狱里爬上来的阿修罗了。

    其中划得最深的,当属从刘念念的右眉骨处,一路毫不停歇剜到下颌的一道狰狞的疤痕,随行太医们用了最好的伤药,在这短短几日也一点没见效。她蹙起柳叶般的细眉,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道残忍的伤疤,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烧灼般痛感。

    指尖的力道愈发用力,神经末梢传来的疼痛愈烈,刘念念清浅的美眸便愈沉。

    次日太医们被陆之行急召入意和宫,甫一进去,几位资历深厚的老太医就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冷汗。实在是陆之行的脸色太过难看,让他们不禁拼命在心中思索着是不是齐妃出了什么不好,皇上要降罪于他们。

    果不其然,陆之行一见他们进屋,大掌一拍,震得案上的茶具也紧跟着一跳,“哐当”一声重重落在案桌上。

    “一群废物!”陆之行红着眼,狠狠地骂道:“齐妃那道诡异的伤口又恶化了,此刻正发着高热,昏迷不醒!”他猛地站起身,森冷的目光划过在场每一个太医沟壑纵横的惊慌面孔,冷笑一声:“齐妃的身份,你们这些老家伙应该都知道吧?到时候就算朕不发落你们……”

    随行过来的太医令率先禁不住,膝行几步,上前磕头道:“

    陛下,陛下,齐妃那道伤疤定是被杀手用了特制毒药,还请陛下相信臣等,不出三日,臣等定将拼死研制出解药啊陛下!”

    陆之行盯着他许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娘娘、娘娘……”墨青魂不守舍地扑倒在刘念念塌前,心里不住想着昨夜那块杀手令牌和那张纸条,后悔的情绪一瞬间支配住她的全身:一定,一定是她害了主子,说不定那杀手还不放过娘娘,昨日又来了……该死!她狠狠地咬着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她却浑然不觉。

    “墨……青。”墨青一个激灵缓过神来,忙不迭地握住刘念念冰冷汗湿的手:“娘娘,奴婢在,奴婢在!”躺在塌上的刘念念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迷迷瞪瞪地望着她,气若游丝:“去……去叫丹青过来,本宫……”说着,刘念念像是岔了气似的,咳得厉害,墨青心惊胆战地看着,满以为眼前这个单薄的女子就要去了。

    “本宫……怕是命不久矣。”刘念念死死掐着墨青的手腕,惨白的面容上竟闪过一丝灰败之色。墨青哪里还能说什么,早已哭得话都说不顺溜了:“是,是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叫丹青姐姐,呜啊……娘娘……”她使劲一抹脸上纵横的泪水,决然地站起身,朝外跑去。

    刘念念望着她悲痛欲绝的背影,唇角清清淡淡地勾了一勾,阖上了眼,她很疲倦,浑身都没有力气,毒素发作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懵懵懂懂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祖父挺拔的身影站在她跟前,仿佛永远都屹立不倒刘念念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祖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什么东西打败呢?

    刘颐低着头,沧桑的眸光温柔地停留在刘念念幼小的身躯上,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放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声音是极安稳的。

    “念念,你姓刘,要记住,你是我刘颐的孙女。”

    “祖父……”刘念念轻轻煽动着唇,无意识地呢喃道。在她身边,有无数个太医围着她急得团团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她的病情,她却听不见了。

    祖父,我知道的,我从未忘记,我是刘氏女。

    夜幕徐徐降临,对避暑行宫来说,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纤细的身影轻盈地行走在夜幕里,在深沉的夜色下宛如一个幽灵,巧妙地运用着各种阴影阻挡着身躯,本是绝对无人发现的。

    可惜,她要面对的对手是姜皖,那个在弱肉强食的现代职场中脱颖而出成为胜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从冷宫废后一步一步爬到慧妃之位,甚至连皇后之位都唾手可得的姜皖。

    “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影一滞,随即疯了一般朝一个方向奔去。然而为时已晚,四周灼灼的火光一刹那燃起,她的面容避之不及,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四面八方照来的光线里。

    明明是清水芙蓉的面孔,却嵌了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面上妆容斑驳不堪。看得出来这双面孔的主人很是匆忙,竟连妆都未卸干净。

    姜皖一袭鎏金大袖衫,脑后工工整整地挽了十字髻,并几支固定发髻的翠玉钗子,皆是上好的成色;凤眸微眯,神情莫测,艳色逼人。此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幕后黑手,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的天

    上神女。

    神女唇角轻轻一掀,露出一个讥讽的优美弧度:“别来无恙啊,丹青姑娘。”

    意和宫内,此刻正是三堂会审的盛况,余下的丫鬟奴才全被姜皖上道地遣了下去,她想,审问这个身份特殊的犯人,身为受害者的齐妃一定不会愿意被别人听了去。

    是的,那个在白日里还奄奄一息的齐妃,此刻赫然正坐在意和宫主殿三把审问席之上。

    丹青被姜皖抓住的时候还心存侥幸地想,齐妃至多活到明天清晨,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认罪,最终还不是死无对证?白日她过去时特意向傻乎乎的墨青套了话,那丫头实诚,抽抽噎噎把什么都说了,她这才想去联系杀手,把款项追回些来。

    她可是非常不满意的,当初给他们的任务只是毁了齐妃的容,就算下点毒也是为了让齐妃长长久久地丑下去。那杀手连这点剂量都控制不好,就别怪她按江湖渠道正式向他讨回一部分酬金了毕竟那可是她所有的家当,一下全付了去,她也很肉痛的。

    可在看见端坐在贵妃椅上的齐妃的一刹那,丹青知道,她完了,全完了。

    她被长戈押进来时一踹膝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然而直到所有丫鬟奴才都鱼贯而出走干净了,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固定的姿势,动也不得。

    刘念念放松地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枣茶,垂着眼睫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哪怕直视着这个女子面容上遍布着的,狰狞的疤痕,只看她这周身的气派,观者也依旧能叹一句美人。

    姜皖暗自观察着她,在心底轻叹一声,哪里是能像面上那样淡定的呢,主仆这么多年,一夕之间就被下如此狠手。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遑论身为刘氏女的齐妃。

    她可没忘,刘颐的门生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气节,倘若没有文人风骨,一昧只为五斗米而折腰,刘颐可是不收的。

    那么,齐妃刘氏,你会如何处理呢?

    刘念念什么都没有说,她喝得很慢,却终究是喝完了整杯香甜醇厚的枣茶,墨青是个好孩子,很懂她的心思,少了丹青过往的浮躁,一心只懂如何为她好。思及此,她不禁清浅一笑,那孩子,当真傻得可人。

    “陛下。”刘念念起身作势要行礼,陆之行忙搀扶起她,姜皖偷眼看去,心口微痛,他那慌乱全然不似作假,倒像是真怜香惜玉了一般:“念念,不必多礼,朕定为你做主。”

    刘念念温柔地笑了笑,垂下可怖的面容,她谨记着宫中规矩,不能污了皇上的眼睛:“天色已晚,陛下和慧妃回去歇息罢,至于一些不相干的奴才……”

    浑浑噩噩跪在地上的丹青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刘念念却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般,唇角笑意依旧温柔似水:“奴才不听话,随意打杀了去便是了,劳陛下费心,才是臣妾的罪过。”

    没有,自始至终,刘念念都没有给丹青哪怕一个眼神,仿佛跪在那里的,早已是一具不值得她停留目光的死尸。

    丹青瘫软在地上,心如死灰。

    是了,这才是齐妃,这才是她刘念念,什么多年情分,什么恨入骨髓,想得美。

    自古文人?云淡风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

    “你跟着我干什么。”姜皖冷漠的看着稳稳跟在她身后五米的陆之行,她好端端的回宫,陆之行又想干什么?

    “你这话真奇怪,我也是这个方向,这么就跟着你了?”陆之行佯装看着周围的风景,十分怡然自得。

    “你如果走另一条路,还更近吧,皇,上。”姜皖并不想相信陆之行的鬼话,谁知道他这两天脑子里装着什么。

    “散步。”陆之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姜皖,他感觉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脸皮就变厚了许多。

    “那皇上就慢慢散步吧,我要回宫了。”姜皖回头再也不看陆之行,大步向前走去,等到她回到宫中已经气喘吁吁了,聘儿赶忙为她倒了杯水,然后神情古怪的看向她身后,想张嘴说些什么,又吞了回去。

    “怎么了,我背后有什么?”姜皖奇怪的问到,她回头一看,竟然是陆之行用轻功跟了上来,没发出一点声音。

    陆之行晃着他不知道哪来的扇子,四处打量着凉宫,“凉宫不错吧。”陆之行自来熟的恍如他才是主人,而姜皖才是来参观的客人一般。

    “皇上真是好兴致,散步能散到凉宫来。”姜皖现在找着机会就怼陆之行,她宁愿陆之行对她发火,这样她好有理由对陆之行死心。

    “刚刚忘了通知慧妃了,我今天在凉宫住下了。”陆之行还是一脸淡淡,仿佛做出决定的不是他一般。

    “这行宫本就是皇上的,皇上想住哪自然都没问题。”出乎陆之行意料,姜皖竟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意外决定。姜皖反对,陆之行不高兴,姜皖接受了,陆之行还是高兴不起来,事出无常必有妖,他暗暗提起了精神。

    姜皖却只是无所谓而已,这凉宫这么大,陆之行住过来就像宾馆里多了个客人一样,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她翻了个白眼,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大半夜跑出去抓人,在古代每天佛系的日常生活已经让她无法忍受不了熬夜了。

    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姜皖又被外面轻微的响动弄醒了,她真的有些奇怪了,这些天怎么就睡不好一个觉了?

    她气势汹汹的向外面走去,啪的一声推开大门,却看到齐妃宫中的大太监和正在批外套的陆之行一同愣愣的看着她。

    她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天还蒙蒙亮,泛着淡淡的天青色。“慧妃娘娘,”那太监战战兢兢的对着慧妃行礼,他知道皇上今天睡在慧妃宫中,可墨青姑娘坚持要把陛下叫过去,“齐妃娘娘的伤口又恶化了,烧才退下去一会儿就又发作了。”

    “还请娘娘宽容。”那太监欲哭无泪,还没听说过哪位娘娘半夜皇上被叫走还不生气的。

    姜皖点点头,起床气也消了下去,她现在更担心齐妃的病情,如果齐妃去了,她也开心不起来。“皇上去吧,现在齐妃恐怕需要静养,我就过一会再去探望齐妃吧。”

    那太监喜上眉梢,连连对着慧妃道谢,姜皖和陆之行都充耳不闻,只是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遥遥相望,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皇上还忘了什么东西吗?”姜皖淡漠的看向陆之行,陆之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只化做一声叹息。

    姜皖静静的回到了房间,静静的回到床上,将自己深深的埋入被子之中,不是不在意,不是不关心。她只能看着她的爱人去照顾另一个女人,而她没有任何立场表达自己的不满,只因为在这个时代,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要是以前我男朋友敢这样,肯定被我打死了。”姜皖喃喃自语,她还是无法融入这个时代,陆之行对她很好,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墨青那边真的快抓狂了,虽然齐妃昏过去前告诉了她,她的伤口恶化并不是因为毒药,但齐妃总是昏迷不醒,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只好把皇上拉了过来。

    “皇上吉祥!”墨青看到陆之行后喜不自禁,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

    “免礼吧,齐妃怎么样?”陆之行不知道自己过来能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太医,就算来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只不过现在特殊情况,他要照顾下齐妃的心情。

    “娘娘还是昏着,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陆之行听着墨青这话后皱了皱眉,这宫女忠心是忠心,可实在太单纯了,简直跟缺心眼似的。看来齐妃太放纵她手下的人了,一个个都保护的那么好。

    在各方的牵挂之下,齐妃终于悠悠转醒,她只觉得喉咙干渴的厉害,脸上火辣辣的痛,墨青在旁边惊喜的叫喊着,“皇上!娘娘醒了!”

    皇上?皇上在这!齐妃挣扎着睁开眼睛,想要爬起身来看看,却被摁了回去,“你有伤在身,不要强迫自己起身。”陆之行低沉的声线传入刘念念的耳朵,她的焦虑不安也沉寂了下去。

    “多谢皇上。”齐妃觉得自己的嗓音难听的紧,就如一只鸭子一般粗糙,于是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陆之行看着齐妃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可多待无益,也只会打扰她的休养而已。

    齐妃只是顺从的送走了陆之行,就像她过去那么多年一样,陆之行来,她不喜形于色,陆之行走,她也不会悲春伤秋。

    齐妃的身子骨本就不错,加上心中没有阴霾,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姜皖在凉宫中也是闲的无聊,干脆就来找齐妃聊天。

    “你还伤着呢,还麻烦你泡茶。”姜皖笑着对姿态优雅的齐妃说到。

    “哪里麻烦了,我现在身体好着呢。”姜皖虽隔着面纱看不清齐妃的表情,但也知道齐妃是笑着的。“下人们泡的茶,总不如我泡的那一分滋味。”

    “当年祖父也尝尝夸赞我的茶艺,进宫之后

    我也常自己泡茶,娘娘试试?”齐妃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端给姜皖,姜皖没想到能有这样的口福,连忙接了过来。

    “能抓住陷害我的凶手,多亏了慧妃娘娘。”齐妃眨了眨眼,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聊今日的好天气一般。

    “齐妃娘娘倒是比我想的更决绝。”当天晚上墨青听到的响动,和捡到的信物,都是姜皖安排的。她给齐妃的纸条上,写着“丹青有异,引蛇出洞。”因为见过齐妃一次,她相信齐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干脆将伤口撕裂。

    “没想到您竟然会相信我,毕竟丹青可更值得信任呢,外面可是有传言是我害的您啊。”姜皖也有些感慨,她这也算赌了一局,不过她还是赢了。

    齐妃依旧语气平淡的说到,“我虽然信任丹青,但是不管是哪条蛇,都会出洞,不是吗?”她直勾勾的看着姜皖,“不知慧妃娘娘是如何看出是丹青的?”

    一开始姜皖也是相信丹青忠心耿耿的,她的证言听起来天衣无缝,与齐妃所说的也对的上,送桃花粉的人也找到了,可是那天晚上,丹青凌乱的妆容出卖了她。

    “丹青平常的妆容都娇艳动人,而您出事那天却妆容凌乱,面色苍白,应该只是略施薄粉,如果不是提前做好准备的话,她脸上粉和眼泪混在一起我应该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姜皖将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出来。

    说来也是她奇怪的直觉,就是觉得丹青不如她表面的那么纯良忠善,于是就思考了一下丹青值得注意的地方。

    “娘娘果然聪慧异常。”齐妃苦笑了一声,“因为我识人不清,倒是连累娘娘了。”

    “也不算连累,”姜皖摇了摇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是我要学习您的心胸开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聊的开心极了。齐妃博古通今,姜皖八面玲珑,两人从朝代兴衰,聊到京城的八卦。

    “齐妃,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继续留在宫中吗?”姜皖懒懒的问到。

    “如果皇上不想我留在宫中的话,我自然会走,但是如果皇上不提,我也不会主动离开。”齐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说话。

    “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脸,可那些下人们倒是比你更在意。”姜皖冷笑两声,几乎可以想象齐妃回宫后私下会受到那些奴才多少奚落和克扣。

    就算皇上再怜惜她,终究只是一时的,护不了齐妃一世。“那回去后还要请您多多照了。”齐妃倒是宽容一笑,她当年为了明哲保身向林瑶低过头,如今的姜皖可是比林瑶好多了,若是能请她照顾一下,自然是好极了。

    从齐妃那离开后,姜皖回到了凉宫,却发现陆之行早就在里面等着她一起用膳了。

    “今天我还是住你这儿,不过要睡你的床。”陆之行优雅的又挖了一勺汤,“是你说的,这行宫是我的,我想睡哪就睡哪。”

第一百四十七章 抉择

    “行洲……”姜皖猛然惊醒,口中无意识地呢喃道。探手一摸,枕边一片冰凉,原来陆之行早已走了。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上的雕花帐顶,心口便也像是那枕头边上的温度一般,刺骨的冷。

    陆之行今天也去安抚齐妃了,她应该知道的,这几日都是如此,齐妃病情反复,是真的恶化了。他若无情不去看齐妃,她倒还会生气。

    可是……姜皖苦笑,可是,她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吃醋?妒忌?怨恨?不,不,都没有。

    她只是……真的不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罢了,所以即便明白陆之行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却也心生厌倦,无法根除。

    姜皖揉了揉酸痛的额角,素手轻挑蚊帐,坐起身来。

    四周很安静,依稀还有夏日里聒噪的蝉鸣声,离得很远。王守成很上道,大抵是差人将蝉儿赶得远了,姜皖听些细微声响在耳朵里,倒也不是很烦躁,却是生出些夏日里难得的雅致来。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塌,赤脚随意地踩在凉宫晚间才置了冰的地上,脚心处传来的凉意使她不禁轻松地喟叹一声,舒服极了。

    此时大约是四更天,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陆之行是二更听了齐妃宫中派来的药童传唤而去的,现下许是在齐妃那儿歇下了。思及此,姜皖唇边笑意一滞,她只要稍微牵动神经,随便一想想自己的男人与旁的女子睡在一处,就忍不住膈应。

    罢了,罢了。她心中烦闷不得疏解,只好披了件轻薄衣裳抵御夏夜里容易伤寒的倒夜风,熟门熟路地抄了条掩人耳目的羊肠小道就出了自家寝殿去。

    好不容易摸进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姜皖稍稍放松全身绷紧的肌肉,贪婪地呼吸了一口外面清新而自由的空气。

    去哪里呢?她将自己茫然地放置在悠悠天地之中,一时间,竟寻不到归处。回去是不成的,一时虚假的自由也令她舍得贪那么一回欢,那……

    熟悉的茅草屋,熟悉的两个人,熟悉的姿势,各自熟悉的表情。

    “喂喂。”陈楚歌啼笑皆非地抬起手肘,戳了戳身边不发一语,默默躺尸的姜皖:“我说你够了啊,这大半夜的跑到我的秘密基地来,倒唬了我一跳。”

    姜皖哼哼两声,翻了个身,傲娇地将脊背留给她,半天还是不说一个字。

    陈楚歌也不恼,她还是像上次二人谈心一般,唇边吊儿郎当地叼着根金灿灿的稻草,一点都不嫌脏:“不适应啊?”

    姜皖背对着她闭上眼,模糊地哼了两声,算是应了。

    陈楚歌权当没听见她的回应,一边在那儿自顾自地嘀咕着:“嗳,那齐妃娘娘当真是个可人儿,我跟着你那几天也见过她,好一个清水出芙蓉的夏雨荷、呸,刘念念啊,还在想幸好她是个守本分不吵不闹的女人,要不然他日你做了皇后岂不是要烦死……”她这厢嘀嘀咕咕,却不知哪句话戳着姜皖的神经,这女人突然就炸了。

    “你可闭嘴吧你。”姜皖愤愤转过身,不轻不重地推了陈楚歌一把,语调中是难得的委屈:“我好不容易铁树开花,结果居然是个来者不拒的皇帝!你不心疼我就算了,还特么埋汰我,真是塑料姐妹花,永远不分家啊?”

    陈楚歌“嘿嘿”一笑,反过身来挠姜皖胳肢窝,直挠得她连声讨饶:“哎哎哎好妹妹好妹妹,铁板姐妹花,铁板姐妹花好了罢!快别挠了,我痒的慌!”

    姜皖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结果胳肢窝那轻微撩人的力道却兀自一停,她下意识地抬头,就撞见陈楚歌毅然决然的目光,便问道:“怎么了?”

    陈楚歌毫无淑女气派地一呸,把唇边那根稻草吐了,认认真真地看着姜皖,一字一顿地说:“上次我在这里问你想好没有,我想,这次你总该想好了吧,姜皖?”

    “我?”姜皖好笑地指了指自己,收到陈楚歌肯定的目光后终于敛了敛心神,也学着她正襟危坐地说:“我想,我确切是想好了罢。”

    陈楚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有失望,有叹惋,有欣喜,还有一丝令人觉察不出的赞赏,那成分太纷乱了,姜皖分辨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很快,因为天色依旧还是四更天一般灰暗不明亮;又许是很慢,因为姜皖感觉四肢百骸间漫上来的疲倦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使她迫不及待地想撕了脸上这张和善的面皮子,走向皇宫四合院之外广阔的天地。

    最后,她听见陈楚歌轻声说道:“我会支持你的选择,我想,你是对的。”

    于是,她也笑了,不同于冷宫时那个卑贱废后充满讨好的笑,不同于这一路爬上来处处算计的笑,也不同于身为今上慧妃、甚至离皇后之位仅一步之遥,和善雍容的笑。

    那是她姜皖的灿烂的笑,是这个女子骨子里弥漫的自由因子,是她就算粉身碎骨、涅重生都磨灭不了的,最本真的狂野与向往。

    她说:“这当然是对的。”

    避暑行宫一行圆满落幕,由于齐妃事件造成的阴影也被一干人等深深埋葬在地底下,使旁人无从知晓。

    后录册史官如此记载道:“帝误慧妃,为求偿携慧妃、齐妃并一干诰命夫人与大小官吏赴避暑行宫;齐妃善,遭婢妒,毁其颜,帝大,日日奔赴意和宫伴刘氏,慧妃识大体,有乃后之风,贤良淑德,无一不妥。八月十三,帝架回鸾,慧妃以后制,形同皇后,百官拜冕。”

    “你说什么?”

    姜皖与东云玉对视一眼,暗暗朝外看去,唯恐丫鬟奴才们听了声响贸然打搅。东云玉则款款上前,轻生劝解道:“阿夜小声些,此事你就算不愿相帮,也万万不要陷嫂嫂于不义之中啊。”

    陆之夜内心惊涛骇浪,甚至顾不得东云玉莫名其妙的“嫂嫂”称呼,只诧异地看着面色古井无波的姜皖,质问道:“你真要如此?”见姜皖转过眼刚要开口,他又急急打断道:“不,本王坚决不会纵容你这般决定!”

    他说着便蹙起眉角,

    满怀戒备地看着姜皖,心中不住地打算着待会儿要怎么劝诫她,把她那些理由尽数堵回去。

    他以为姜皖会很激动地向自己阐述自己的观点的,她向来是如此,他也正是欣赏她这一点的,可是如今,不一样,根本不能混为一谈。陆之夜眼角眉梢的冷意愈盛,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与她连好友都没得做,也不能助她犯下如此大错!

    然而没有。姜皖只是眉眼微软,眸光柔和而疲惫地对着他笑,声音很轻,很柔和,却像是一把磨光了的尖刀一般,狠狠地刺进他的心脏。

    她微笑着说:“王爷,我累了。”

    那一刻,陆之夜对她竖起的所有防备,所有理由,所以大道所有正确的观念都崩溃了,天地间只剩下眼前这位一向刚强的女子最不刚强、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一句:“我累了。”

    “怎,怎至于如此。”陆之夜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柔和的眸光,竟连一句连顺的话语都吐不出来:“你,你还怨怪皇上吗?”

    姜皖微微摇头,侧首望向长乐宫廊下那片郁郁葱葱的花儿,侧颜安静而美好,不禁使陆之夜想起那句极美却也极不吉利的诗句:美人如花,隔云端。

    可不止这美人隔的,究竟只是他陆之夜,还是包括他陆之行?

    他竟不敢去细想。

    耳畔东云玉苦口婆心的劝解潺潺地响起:“阿夜,嫂嫂和陛下……终究不是一路人不是吗?难道、难道你希望他们就这样勉强凑合在一起过上一辈子吗?嫂嫂不会快乐,陛下也不会快乐的……”

    陆之夜突然有些冲动,他不顾身旁笑意猛然僵硬在俏脸上的东云玉,慌张地开口:“那我呢?”如果不是皇上,是我呢?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不能是我?

    陆之夜承认,他还没有死心,可面对这样好的她,他哪里能那么容易就死心呢?他知道东云玉的心意,也知道姜皖的心意,他的不死心百害而无一利,可他……却还是不死心。

    东云玉咬紧了唇,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而姜皖……姜皖微微责怪地看着他,目光中尽是不赞同。

    陆之夜一愣,就听她难得严厉地骂道:“陆之夜,连自己的真心和执念都混在一起分不清,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沉默下去,姜皖看着他那张和陆之行相似的面孔却大为恼火,也不顾会不会被丫鬟奴才听见,指着他鼻子便骂道:“你若要让所有人都为你自己心里那点子执念难堪,大可一直执迷不悟下去,我也不用你帮,这劳什子皇城,死倒还是死得出去的!”

    陆之夜苦笑,竟不敢与她凌厉的目光对视,低着头说:“我知道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执念?真心?也许吧,可他真的当局者迷,分不清了。

    他望了望东云玉飞奔出去的方向,空气中仿佛来留存着这女子柔软身躯上馥郁的芳香。

    大概,再也不会看见她了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封后大典

    “皇上,您看,慧妃娘娘又给您送绿豆汤来了呢。”王守义站在御书房门口,喜上眉梢。皇上和慧妃终于学会好好相处了,这样他们下人也才好办事啊。

    “皇上,听慧妃的宫女说,这是慧妃娘娘亲手煲的呢,看来慧妃娘娘是用了心的。”王守义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技能,陆之行现在面上虽不显,却散发着愉悦的氛围。

    “你放下吧,我一会再吃。”陆之行佯装淡定的继续处理政务,但恐怕王守义一走,陆之行就会迫不及待的喝起绿豆汤来。

    自从回宫之后,陆之行就感到姜皖一天比一天更加温柔。他正在悄悄的筹划封后大典,姜皖的态度让他有些惊喜,但也有些茫然失措。

    “皇上,我做了些提神醒脑的糕点,听说你最近都在熬夜处理政务,就向御膳房的嬷嬷学了一些,”姜皖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碟子,“第一次做,可能口感不太好,不好吃的话你也别勉强自己吃下去。”

    陆之行依然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放下吧,我一会就吃。”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冷淡,马上补救到,“你也别累着自己了,这些事交给下人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姜皖顺从的点了点头,离开了御书房。陆之行却深思起来。

    这是姜皖该有的态度吗?姜皖不应该是浑身带刺吗?不过这一切不安都被他自己压制下去了。也许姜皖只是想通了而已,他决定再向姜皖提一次封后的事。

    “皖皖,我有事跟你说。”陆之行直奔长乐宫,但真正见到姜皖后,却还是心虚,他害怕这一切就是镜花水月,姜皖的答案并没有任何改变。

    “什么事。”姜皖正在修剪一株茉莉花,并未察觉到陆之行有不对的地方。

    “你说封后大典就定在下个月,你觉得怎么样?”陆之行说完后,不经自嘲的笑笑,他是皇帝,是大魏地位最高的人,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但他期待着姜皖的回答。

    姜皖修剪花枝的手一顿,陆之行的心也随之一紧,只听见姜皖缓缓说到,“好啊,只要你想好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真的?”陆之行惊了,他兴奋的抱起姜皖转了起来,“皖皖,朕一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封后大典,朕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朕的皇后!”

    这一个月,陆之行都感觉活在梦里,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在梦里面姜皖对他十分温柔,他也对姜皖非常的好,他过上了他梦想中的生活。

    对于姜皖同意重新成为皇后的事,他总是觉得很不真实,就像他回忆起过去姜皖模样那样不真实。

    姜皖似乎在某个时间被一分为二,成为看完全不同的人,他喜欢过去的姜皖,爱现在的姜皖。那种虚无的感觉很快就会在姜皖成为他的妻子后消散,他每次都暗暗告诉自己。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试探姜皖的真心,封后大典的日期慢慢靠近,一切都有

    条不紊的进行着,他又来到了长乐宫。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了,皇上不在处理事务,怎么跑我这来了?”姜皖有些震惊,这陆之行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朕处理政务多天了,有些心烦意乱,所以……”陆之行尴尬的咳了几声,从背后变出两只小巧玲珑的玉瓶,“想来找慧妃喝点酒。”

    “哈哈哈哈。”姜皖忍不住笑出了出来,这陆之行不是在紧张吧,她认识陆之行也挺久了,他可从来不是会因为处理政务而感到累的人,几乎是吧御书房当成了寝宫的最勤奋的皇帝。

    两人默契的走到了长乐宫顶楼的观景台上,今夜正好有一轮明月挂在夜空,凉风徐徐吹过二人。

    “不是要喝酒吗?你愣着干什么?”姜皖有些奇怪的看着呆愣着站在一旁的陆之行,要喝酒的也是他,心不在焉的也是他,不会真的当皇帝当傻了吧。

    “哦。”陆之行将一瓶酒递给了姜皖,姜皖打开瓶盖,凑近仔细一闻,不禁感叹一声,“好香的酒!”

    姜皖接触更多的是红酒,对白酒几乎没什么研究,但凭这扑鼻却不刺鼻的香气也可以感受到,这酒与她所了解的白酒绝对不在一个档次。

    姜皖上辈子酒量好的惊人,几乎没有醉过,此时喝起酒来大口畅饮,一旁的陆之行见状也大口喝了起来,他感受到了多年都未曾有过的痛快之感。

    姜皖有些触景生情,“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姜皖转头对着陆之行嫣然一笑,“皇上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想不到皖皖还有这样的文采。”陆之行大概感受到了诗文的含义,只是没想到姜皖能对人生能有如此深的感悟。

    “这不是我写的,我只不过看着月亮,就想起了这首诗而已。”姜皖又喝了一口酒,“月亮永远都不会变,可望月的人却不同了。”

    陆之行猛的将姜皖拉入怀中,“行洲……”姜皖一下子惊醒过来,轻微的挣扎了一下,又沉寂了下去。

    “皖皖……”陆之行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她鸦青色的如瀑长发,似在挣扎什么。“皖皖,我爱你。”

    “行洲,我也爱你。”姜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将头埋入了陆之行的胸膛。她感受到了陆之行炽热的感情,这次,他也没有理由去拒绝。

    陆之行轻轻探下头去,将唇印在姜皖的唇角,他感受到了姜皖的微微颤抖,气息交织的瞬间,陆之行突然想起了那个雨夜,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姜皖悲泣着抗拒着他的靠近,如果现在的姜皖没有拒绝他,那是否说明,一切的不安都是他的幻想。

    他低头看着姜皖,她依旧柔顺的趴在他的怀中,她没有抵抗,她完全接受了他,而他,也想要给姜皖最好的。

    姜皖清亮的眼瞳唤醒了陆之行,他慌张的拉开了距离,姜皖感受到温暖气息的离开,依旧面色不变,沉默不语。

    “皖皖,你等我,我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仪式,”他温柔的说到,“即使你现在愿意接受我了,我也希望是在我们的第二次大婚之夜。”

    姜皖羞涩的低下了头,陆之行也不好意思的转头离去,他没有看见的是,他转头那一瞬间,姜皖眼底蓄满了泪水。

    碧空如洗,或许老天也知道今天是个大好日子,殷勤的露出了笑容,走在皇宫内的宫女太监们,也都齐齐露出了喜气洋洋的表情。

    东云玉穿着粉色宫装,正在指导着宫女们的礼仪流程,因为姜皖要准备衣妆,东云玉就主动揽下了摊子,姜皖乐的清闲,陆之行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宫中最忙的就是聘儿了,她一遍试这这个发簪,一边又关心着香料的搭配,忙着忙着,忽然就掉下了眼泪,“娘娘,你又是皇后了!”

    姜皖轻柔的握住了聘儿的手,聘儿抹了抹眼泪,再次忙碌了起来,“我也不能拖娘娘的后腿。”

    宫中的人渐渐少了下去,大部分的下人都已经赶赴祭坛,翘首以盼这个最盛大的封后大典。

    最后,只剩下了聘儿和姜皖,姜皖难以自禁的露出了喜色,聘儿看着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的姜皖,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聘儿,你先过去吧,我有些紧张,想一个人呆会。”姜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羞涩。

    “好的,娘娘。”聘儿并未察觉什么异常,她恭敬的跪下,为姜皖整理了一下裙角,叹了口气,还是退了下去。

    姜皖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她,似乎又不是她。姜皖总是雷厉风行,虽然明艳动人,却总是不屑于去打扮自己。

    而镜中之人不仅妆容华丽,举手投足都是姿态,眉眼之中更是透露出一种柔媚之感。“你变了许多啊,姜皖。”她麻木的扯了扯嘴角。

    “陆之行,陆行洲,这段时光,就算是我留给你最后的温柔吧。”她似无意一般打翻了一个烛台,姜皖的眼底,映出了熊熊烈火。

    祭坛之上,陆之行难得的带了一抹微笑,周围的官员们也啧啧称叹着这个二次为后的奇女子。阳光正好,风也正好,今天就像一切都为他准备的一般,陆之行想到。

    远处有一个女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陆之行有些不悦,但看在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他可以宽恕这个奴婢的不敬之罪。

    聘儿用她今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了祭坛,“皇上,皇上!”聘儿的口舌已经不清了,但她执着的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她终于哭喊这哑声喊到,“皇上!长乐宫……”接下来无需她再言了。

    长乐宫的方向,浓黑的烟雾正在之上云霄,在皇宫之中弥漫开来。

    周围的人惊讶的喊叫声,焦急的呼唤声,悲伤的哭泣声,他都听不见了。

    梦,终于要醒了吗?陆之行僵硬的抬起手,向长乐宫的方向伸去。如果是梦,就好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往生

    熊熊大火,烧尽了陆之行的一切。

    他就那样呆愣地站在火舌之前,眼睁睁看着自己昔日最珍惜的一切消逝殆尽。那是长乐宫,后宫中他最留恋的地方,只因那里面住着他心中最珍视的人;那是美好的回忆,多少年,也许没有太久,但于他来说早已铭心刻骨,沧桑到不可成书、却还愿意与之相携微笑的岁月……

    那是他的姜皖,他曾一度彻底失去,后来千方百计呵护在手心里的女子;她时而张扬霸道,时而温婉柔情,时而耍些孩子脾气,时而又像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对他殷切教诲,忍耐至极。

    “陛下,陛下”王守义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陆之行走得太快,他拧碎了一把老骨头才勉强在这时候赶上来。抬头一看他却吓得半死,陆之行的表情很平静,但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双眸宛如一潭死水。他就这么直直地望着被大火不断吞噬的长乐宫,仿佛穿过万千障碍,与他心心念念的女子静静对视着。

    像一个痴儿。

    王守义猛地一咬舌根,忍着烟熏为陆之行披上了手里提着的外衣,也不顾犯上的罪名,在他耳畔大声吼道:“陛下!陛下且醒一醒!咳咳咳,慧妃娘娘、慧妃娘娘还在里面等您去救啊陛下!”

    “慧妃,”陆之行口中轻轻呢喃着,忽然间,他冷汗直下,仿若死过一回又活过来了一般,目光重新焕发出犀利的色彩:“皖皖!王守义”他紧抿着薄唇,一手扯过王守义,像他一般大吼道:“长戈呢?长戈何在!”

    王守义忙乱地为陆之行捂住口鼻,他们站的地方离长乐宫太近,他不敢大意,唯恐大火产生的恶烟沉淀在陆之行体内留下副作用。听了他的吼声,王守义断断续续地道:“奴才方才赶来的时候正好……正好瞧见长侍卫提了几桶水,从长乐宫侧门冲进去了。”

    陆之行恍惚地听着王守义尖利的声音,心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念头:长戈去救皖皖了……对,她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明明只是短暂的一个念头,他却艰难再艰难地在心中盘旋许久,最终还不得心安。到底是畏惧了吗?他低下头,望着胸前缠着的俗气大红花,惨淡一笑。那是姜皖喜欢的,他记得她曾说过,她很喜欢民间那种人家嫁娶的习俗,一点都不喜欢皇家那些繁文缛节,麻烦得很。

    她还说过什么来着?陆之行搜肠刮肚地想,姜皖复杂的眼神一点点在他面前浮现出来。

    “我是不爱皇家这些把戏的,”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让我觉得,皇帝就是皇帝,皇后,也只能是皇后。”

    “……而不是皇帝一生,独此一人的妻。”

    陆之行捂住越来越痛的脑袋,像是支撑不住那些沉重的情绪一般,苦涩地弯下腰,口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一波又一波的苦意从五脏六腑里漫上喉间,逼得他眼眶发酸。

    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终究是失去了。

    他颤颤地笑,笑着笑着,就喷出一口艳红的血来,正印在那朵用红纸扎好的花瓣上,为这喜庆的

    颜色又添了一分妖冶。

    姜皖,姜皖,姜皖。

    耳边光怪陆离地响起那些嘈杂的声音,有王守义惊恐破音的“陛下”,有长戈沉重的请罪声,有宫女太监们为自家主子兔死狐悲的哭泣声,也有他自己渐渐苍凉、却又无法停止的心跳声。可他却什么都不想听见,也什么都不愿意听见,在这一刻,他多想就这样死过去,也好比世界崩塌,尽数压在他身上的痛不欲生。

    失去意识前,他站在心中那方逐渐由一丝裂缝慢慢扩大成无数个大窟窿的美好天地间,茫然地朝那个朦胧的背影伸出手,张了张口,轻轻地吐出几个字,却是字字啼血,经久不息。

    姜皖,你回来啊。

    美好的天光终于消失了,一块块分崩离析,扎在他的身躯里,而那个窈窕飘渺的背影,没有一丝犹豫的,消失在他崩塌的世界中。

    你回来啊。

    她没有回头。

    陆之夜站在王府前,遥望着皇宫那半边被染红的天,眸色黑沉,只是他背在身后握得死紧的手,却泄露出了他此时极不平静的心绪。

    东云玉安静地站在他身旁,略居于他半步之后,与陆之夜在心中不断拷问自己是否做错了不同,她的表情很恬静,只是终究添了些伤感。

    以后,就见不到了吧,嫂嫂,不,姜姐姐。我曾那么羡慕你与陛下的情意,只是想不到,结局还是如此……

    东云玉姣好的侧颜微微侧向脸色暗沉的陆之夜,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笑容微苦:而我又将怎么选择呢?姜姐姐,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同你一般无二的选择吧……

    喜事变丧事,长乐宫那场滔天的大火狠狠地烧在帝京每一个人的心中,久久不息。无论是希望姜慧妃复位的还是与姜慧妃有仇的,在那场烧尽一切的大火之后都在心中叹了一句天意弄人。

    姜慧妃这传奇的一生啊……本将缔造更盛大的传奇,不想史书翻到这一页的时候,却是一场天灾,将这位姿容绝色,气韵天成的女子生生毁灭了。

    尤其是右相夫人陈氏,被这戏剧化的事件打击得久久缓不过神来,甚至一度病倒在床,心病难除。陈楚歌侍疾时也总听她娘叹息道:“楚歌啊,姜慧妃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娘在避暑行宫时被猪油迷了心错怪于她,她也懒怠跟娘计较。可这、这……唉。”每当最后,陈氏总是以一声饱含万千遗憾的叹息结束,陈楚歌偶尔也会想,她娘和姜皖,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朋友吧?

    能够一起说八卦,彼此还没有什么隔阂能说到一起去的那种。

    逝者已去,生者唯有好生保重自己。

    王守义这么想着,也不知多少次拐着弯这么劝了。尽管慧妃去了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看着日渐憔悴的陆之行,他必须要行使自己的职责,让他从慧妃香消玉殒的阴影里走出来才好。

    “陛下,您该用膳了。”王守义心里苦啊,可还得吊着脑袋苦口婆心地劝陆之行:“这

    人是铁饭是钢,陛下您已经三日没好好用一顿膳了,这就是铁打的真龙天子也熬不住哇!”

    陆之行像是聋了似的,只面色冰寒地跪在灵堂上,眸色苍凉,让王守义看了都眼角发酸。

    “陛下……”“王守义。”陆之行平静地开口,淡淡的沙哑声线回荡在慧妃布着满天满地雪白缟素的灵堂里,无端地使人心口发凉。

    王守义跪伏在地。

    “你说……”陆之行恍然抬首,他已在爱人跟前跪了三日了,水米未尽,俊朗的面庞早已憔悴不成人形,偏生他仿佛被一股子决意支撑到现在,始终不曾倒下去:“皖皖她,会不会怨我不去陪她?”

    王守义大惊,死命磕着头道:“陛下,陛下三思啊!您乃真龙天子,天下万民之首,怎可如此了断自身。您想想慧妃娘娘生前的音容笑貌,她定不会纵容陛下今日的决定!”

    陆之行僵硬地掀了掀浅淡无血色的薄唇,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王守义忍着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踉跄上前扶住他的手。主仆二人一同一脚深一脚浅地行到灵堂上置着的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木前,两厢无言。

    陆之行抬起手,长眉微蹙,一声叹息逸散在唇间,他手下用力,终究是下定决心,打开了自己整整三日都不曾有勇气去看的棺木。

    漆黑的棺椁里,是姜皖雪色的容颜,陆之行那日在长乐宫前五内郁结,昏了过去,于是没有人敢擅作主张,为这位帝王心尖尖上的女子上妆。一应模样,都还是当初长戈将她从长乐宫里救出来的模样。

    陆之行的目光渐渐痴了,他苍白的指尖缓缓抚过眼前女子素淡的面容;这是她的额,圆润而光滑,母后曾说过,拥有这般额头的女子,旺夫;这是她的眉,睡着的时候是最婉约的形状,在他心中好是妥帖……他的动作一滞,越过眼睛一路抚了下去,这是她的鼻梁、她的双颊、她饱满的唇、她弧线优美的下颌……

    “滴答。”

    陆之行怔怔地看着她面容上停滞的那一颗晶莹的泪珠,它恰好从自己的眼眶里滴落在她紧闭的眼睛上。他伸出手,徐徐为她拭去那颗碍眼的泪珠,这是她的眼,这里曾有令他深深沉醉不自禁的耀眼光华,是爱恋,是怨恨,是无奈,她的一切,都存放在这双晶亮的美眸中,包裹住他的一切。

    “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那是一个温和的午后,她眯着眼躺在院中舒适的摇椅上,发梢随着她的动作,一摇,又一摇,挠在他的心上,撩拨起一圈圈惑人的余音。

    她眯着眼睛,对着他笑,像只偷了腥的狐狸:“眼睛啊,可是心灵的窗户哦。”

    心灵的窗户啊……陆之行垂下眼睑,泪水无措地漫上指尖,打在她细长的眼睫上,然后徐徐滑落,最终都聚合在那口漆黑不见底的棺木里。

    她的眼睛永远不会睁开了。

    就像她躺在里面,他站在外面,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是往生。

第一百五十章破茧成蝶

    姜皖醒在漆黑一片的狭隘空间中,她的头痛的很,刚想要起身,头却撞到了棺椁上,发出了“彭——”的一声,姜皖这才想起来自己处于什么境地,她假死成功,想来现在是在前往皇陵的路上。

    姜皖有些可惜,毕竟难得死一回,没能看看葬礼上每个人的表现实在遗憾,尤其是……陆之行的表现。她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可是在进行高危行动,落是有一个环节没能连上,不是她死,就是她和帮助她的人们一起死。

    虽然棺材里面硌得慌,姜皖尽量让自己一动不动,她隐隐听到了外面一路的悲戚的音乐,她缓慢而又沉重的移动着。就在她忍受到了极限的时候,她终于被重重的放了下来。

    安静,长久的安静之后,棺椁被有节奏的叩了三下,姜皖立刻去摸棺材中的机关。这还多亏了陈楚歌这鬼才头脑,她走南闯北,平常也会自己摆弄一些机关,如今正好帮上了忙。

    而棺材的安排,也多亏了东云玉在宫中的暗线,姜皖暗暗佩服到东云玉,这姑娘才刚来大魏多久,就已经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东云玉还委屈呢,这本来是她为了追陆之夜准备的后手,没想到给姜皖用了。

    姜皖摸到了机关所在的位置,重重的按了下去,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一个正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展现在姜皖面前。

    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顺便带上了洞口的门,这条隧道据说是百年前”工匠们为自己修建的逃生道路,藏在皇陵非常隐蔽的地方,没想到竟然被陆之夜找到了,并与她的棺材底部打通了道路。

    这条隧道很远,很静,地下水淹没了姜皖的脚踝,姜皖在黑暗中只能凭直觉向前走去,突然,她感受到了有风扑面而来,她心中一喜,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洞口处,盈盈的月光照在水面上,陆之夜一袭黑衣,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姜皖出现。

    “你倒是风雅。”姜皖毫不犹豫的把手上的灰抹在陆之夜的衣服上,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的凤袍霞冠都被留在了棺材中,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简单的中衣。

    陆之夜无奈的笑笑,将一个包裹递给姜皖,这是你的财物和换洗衣物,先穿上吧。

    姜皖道了声谢,从包裹中抽出一件、翠绿外袍给自己披上,她从来没穿过这种简陋的衣服,就算在冷宫中时,那些衣服也是用丝绸织成的皇家用品,此时她才真正感到自己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陆之夜点了点头,低声对姜皖说到,“我们走,我安排的船已经到了会把你送到你说的那个小镇。”姜皖跟着陆之夜走去,几个黑色的身影从旁边蹿出,奔向姜皖出来的那个通道。

    一会儿后,姜皖听到了沉闷的爆炸声,石头的掉落声从身后传来,她知道陆之夜的影卫已经炸掉了她出来的路,她也没有回头,姜皖的过去,已经随那爆炸声一同埋葬在了皇陵之中。

    京城郊外的河边,一只小船晃晃悠悠的

    停在水面上,姜皖轻巧的跳了上去,陆之夜留在岸上,默默的看着她,忽然笑了。

    姜皖也笑了,她朝着陆之夜摆了摆手,“后会无期了。”她来到这个时代以后,陆之夜是对她最好的人,她最信任的人,可惜,不是她最爱的人。

    “后会无期。”陆之夜也真的,姜皖这一去,就真的不知下次什么时候能再相见了,“我曾说过,我会让你自由的飞翔,现在,是时候实现诺言了。”陆之夜对着船夫打了个手势,船飘向了远方。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皖皖,保重。”陆之夜不知道放任她离开,究竟是对是错,天下之大,她一个女子,如何能自保呢?可惜,他不能跟着她,他还要留在皇城之中,继续将剧本演下去,这样陆之行才不会怀疑什么。

    “陆之夜,你也保重。”姜皖突然感到眼睛有些酸涩,“你一定会碰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在那之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阳光明媚,小镇的街上人头攒动,姜皖打扮成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模样,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舒适又讨喜。她淡定的吃着糖葫芦走在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大爷看她漂亮还多给了一串。

    追兵,不会有的,通缉,不会有的。这是她自从上次出逃失败后想出的终极计划,没有人可以阻止,除非她回心转意。但是不是有一句名言那么说吗?金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佯装熟稔的走进一家生意淡薄的旅馆,似无意一般将御墨翎给她的信物放在了桌子上,“我在这里订了房。”

    掌柜的本来睡眼惺忪,看到桌上的东西后立马面色一变,“这位姑娘还请上二楼,您的朋友还没到呢。”说完,他招呼着小二过来,“枣子,带着这位姑娘去二楼的上房。”

    名叫枣子的小二长着一副机灵相,看着掌柜对这姑娘态度恭敬,什么也不问,全当做没听到,他能在这里干的最久,也多亏了他能收敛住自己的好奇心,听说前几任小二,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姜皖躺在柔软的床上,慢慢进入了梦乡,尽管她与御墨翎只有短短的接触,相交甚浅,但她出乎意料的觉得御墨翎不会害他,这个人是鬼畜了点,但对她还是不错的。

    睡着正香时,姜皖突然感受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自己的鼻子前晃来晃去,她不耐烦的将那玩意拨开,但那玩意还是不依不饶的回来了。

    “你干什么呢!陆……”

    姜皖怒火中烧,翻身坐起,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在宫中了,把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

    御墨翎坐在她的床边,手里玩弄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摘的狗尾巴草,看来刚刚就是用这个把姜皖弄醒的。

    “哟,终于醒啦,我还以为你真的睡死过去了呢。”御墨翎笑嘻嘻的丢掉狗尾巴草,他今天没有穿着夜行衣,而是一身紫色华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富贵人家的风流少爷,而

    不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有死人找我,我真是吓了一跳呢。”御墨翎还佯装害怕的拍了拍胸口,他接到消息的时候确实有些震惊,那个信物他只给了姜皖一人,而姜皖已经死在了长乐宫的大火中才对。

    “是啊,我是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的,吓死去好了。”姜皖翻了个白眼,御墨翎是她认识的人中最不正经的一个,也因为这样,她也觉得和御墨翎对话是最轻松的。

    “这也还有呼吸啊。”御墨翎探了探她的鼻息,被姜皖一掌拍了开来。

    “我找你是有正事呢。”姜皖正襟危坐,在宫中能靠东云玉和陆之夜,可是在江湖之上,她只能靠御墨翎了。

    “啊,我收费很贵的啦。”御墨翎懒懒的靠在床沿,假装没看见姜皖凝重的脸色。

    没想到姜皖只是了然的点了点头,开始徐徐到来,“我也知道不能做亏本买卖,虽然我现在看起来比较穷,但我有把握将来能十倍奉还给你,给我五年,不三年,我就可以实现我的诺言。”姜皖看着御墨翎无动于衷的样子咬咬牙。

    “我只是想要离开京城的范围,找个可以安身的地方,你若是不相信我,我,我只能再想办法了。”姜皖很少低头求人,但在她成为副总之前,也是在人情场上打拼,只要能达到目的,是可以放下自己的身段的。更何况她现在也没什么身段。

    御墨翎倒是乐了,这个女人真是有趣的紧,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傲骨铮铮的女人而已,胆子比普通人大点,脑子比普通人好使点,脸比普通人好看一点……

    没想到骨子里竟然和他是一类人。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御墨翎倒是有些好奇这女人究竟能走多远。

    “好啊,我可以帮你,你想去哪里?”御墨翎一个鲤鱼打挺的跳了起来,站在姜皖的面前。

    “我想去……江南。”姜皖对江南有种莫名的执念,自从经济重心向南方偏移后,江南一直就是人们心中的天堂,也是姜皖的目标之地。

    “你要去江南?”御墨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可先跟你说哦,江南虽然是大魏贸易最发达的地方,可竞争也是最残酷的地方。”不过比你在皇宫中的竞争更好些,这些话御墨翎没说出口。

    “我有分寸的。”姜皖面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御墨翎也只好随她去了。

    御墨翎办事果然靠谱,姜皖一路上根本没有受到官兵盘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宋城,江南的核心地区。

    出乎姜皖意料的是,御墨翎给她准备了一份新的身份文牒,“额外服务。”御墨翎是这么笑嘻嘻的说到的。

    姜皖依然很感激,她已经做好准备当一段时间的黑户了,没想到御墨翎帮她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问题。

    不过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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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皇帝的白月光介绍:
别人穿越是穿越成得宠的妃子,世家嫡女,姜皖一穿越就穿越到冷宫里,成了声名狼藉的冷宫皇后,为在同样是穿越者的贵妃手下活命,姜皖设计走出冷宫,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找到机会就离开这个鬼地方,没想到,被皇帝“大发慈悲”地从戴罪之身封为地位最卑贱的官女子。
宫里的日子多姿多彩,斗贵妃,斗皇帝,姜皖老老实实地凹人设,走剧情,一不留神变成众口称赞的贤惠女子,德行的标杆,众望所归地重新登临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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