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鲸吞
“主公,尹宗道失踪只怕另有蹊跷啊。”袁袭眉头一皱道:“尹家在宿松也算是大家,如果他打算效仿我等当初在天柱山走的路,必然会成为我舒州军以后东出府城的一大隐患,必须查实,必要的时候不能念及旧情,下手制止,将其斩杀在萌芽之中。”
“向杰,你们没有去宿松尹家去查探过吗?还有尹宗道离开县城前后,有没有陌生人来过太湖县城?”袁袭的猜测和担心薛洋自然是明白,此时此刻不论是薛洋还是袁袭都不允许岳西三县出现任何隐患,所以薛洋想了想之后转头朝向杰问道。
“宿松尹家老宅我已经安排人查过,确实没有尹宗道的踪迹,而且尹家老宅那边的族人也没有接到过尹宗道返回的消息,应该是事出仓促所以来得及没有通知。”向杰的这句话倒是让薛洋和袁袭对视一眼,半晌之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叫道:“林远图。”
“这就难怪了,这个时段能够猜到尹宗道被我们驱逐的也只有得到县衙正规上报的刺史府了。我说为何尹宗道上报请辞知县这么大的事刺史府为何不闻不问呢,原来在这等着呢。”袁袭冷哼一声道:“主公,这种算计必须要反击,不然的话这小子还以为我舒州军是好欺辱的。”
“反击的事情交给十三司处理。向杰,你马上制定一份你们十三司的反击策略,既然这个林远图想来阴的,那就陪他玩到底。”薛洋冷冷一笑之后道:“去通知严先生,霍知县和陆翊,马上开会,我们也要紧急行动了。”
向杰匆匆接令而去,袁袭也开始和薛洋两人紧急安排所有的后续事宜,大军调动还需要大量的后勤安排,甚至十三司散布在另外两县的情报人员也需要进行调整,这都需要两人预做准备。
“主公,府城那边一旦知道我军大举出动,依照林远图的性子绝对会利用手中的尹宗道来做文章,反击我太湖县城,我看还需要防备才是。”袁袭和薛洋目前只能亲力亲为,一个统帅部却只有他们两人,连个帮手都没有。但是这却丝毫没有打乱两人的思绪,甚至袁袭这样的本身就是能够一心二用,可以手中在不断的下笔拟定各式各样的命令的同时,嘴里面却和薛洋商议着另外的事情。
“此战让陆翊统兵往北,去攻打宿松县,军师你带着雷凌的独立营往南拿下望江,然后在望江附近选择一合适之地筹建水师。虽说水师战船依照我们目前的财力根本就负担不起,但是我想雷凌肯定有办法养活一支短小精悍的种子队伍。”薛洋想了想之后道:“这样也算是为下一阶段做点准备吧。”
“我来坐镇县城,留下翊卫营在手,就算是贝翊礼和林远图联手也讨不到好。而且论阴人的功夫,我可丝毫不觉得林远图是向杰的对手。”薛洋忽然笑道,这一抹笑容忽然让袁袭没来由的一阵心寒。
两人的计划还没有商议完陆翊等人就陆续到了,所以就改成了边开会边商议边做决定,不过好在不论是薛洋还是袁袭对此都是早有预料,所以倒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只是霍同宇听闻尹宗道失踪的消息之后露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
“陆翊,宿松是岳西三县之中仅次于太湖的大县,而且北面连接霍州,东面还有天柱山旧地,境内多山地,民风彪悍,你要想办法尽快稳住脚步。”南线望江那边薛洋倒是不担心,一方面有袁袭随行,而且望江本身不论面积还是人口数量和太湖和宿松相比都不在一个等级上。而且为了确保水师的驻扎地安全,严明已经被安排在战后直接取代目前的望江县知县。但是宿松这地方
“主公,此事倒也不是没办法,主要还是要看主公在太湖县城的举措,或者说向杰能否按计划在府城那边将尹宗道一家给救出来。只要得到尹家的支持,我想在宿松我们也就能够彻底扎下根来,更何况慧心禅师不是也在帮我们吗?”袁袭想了想道:“所以,陆翊你只要先期将所有反抗势力全部推平,后续的我自有办法帮你处置。”
“既然如此,那就各部立即去准备吧,陈烨你负责统筹调动所有后勤物资随军出征,十三司做好情报支持。”薛洋摆摆手示意陆翊等人速去准备,同时将霍同宇留了下来。
“同宇,舒州军出征,刺史府那边肯定会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太湖县城,而且主公也会坐镇在此,所以你要多加注意。”袁袭在众人走后道:“不过此事你也不必担心,林远图要想利用尹宗道扰乱太湖,就必然会保住他的性命。”
“还是军师眼光厉害,同宇就这一点心思这么快就被看破了。”霍同宇苦笑一声道:“毕竟是老上官了,骤然听闻剧变,我也是没办法不关心。”
“人之常情。”薛洋摆摆手道:“还要看向杰在府城能不能破掉林远图的反制,不然的话依照他的性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主公放心,如今太湖县城已经是铁板一块,心向主公,区区阴险计策绝对不会动摇大局的。”霍同宇慨然拱手道:“请主公放心,同宇必然带领全县百姓一起誓死追随主公,不让任何人的阴谋得逞。”
霍同宇的神情虽然有向薛洋表忠心的意思,但是无疑也在表明,太湖县在经过此前两个月不间断的新政之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作为舒州军的后方基地来支撑军队往外扩张了。
广明元年七月中旬,在经过数天不间断的准备之后陆翊和袁袭两人带领舒州军分兵朝着宿松和望江两县大举出击。一路上除了扫荡那些盘踞道口的匪患之外,还有那些企图阻拦舒州军兵锋的两县守卫厢兵。望江县因为地盘面积小,而且集中在长江北岸一隅之地,所以虽然袁袭和雷凌手中只有一个独立营一千两百多人,但是进展却非常迅速。望江县境内的那些匪盗根本就不成气候,而且因为前期被太湖县雷厉风行的剿匪行动给吓到了,这些三五十人一伙的匪患迅速被平推,以至于后续跟进的后勤队面对这些俘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相对于南线的顺利,北线的陆翊虽然领着舒州军第一都大部,但是却着实在宿松县打了几仗,除了沿途的几股悍匪之外,宿松的厢兵不知道接到了什么命令也在沿途设置关卡,试图阻拦陆翊的推进步伐。
“看得出来这个宿松知县徐友德是铁了心跟着府城刺史府走了,既然如此那也好,索性放下这种有的没的心思,直接打过去。”陆翊在剿灭了宿松最大的一股悍匪之后就被前方探知的消息给震了一下,宿松县的厢兵居然和后方的匪盗勾结在一起。
不过陆翊这边放弃了打算劝降宿松县知县及其守备厢兵的幻想之后,第一都这一支舒州军主力部队也迸发出最强大的战力,对于沿途所有不愿意投诚的大小势力来了一个一路平推,以堂堂正正之势来进行正面作战。
望江和宿松两地的战事不断传回太湖县薛洋的手中,四千多人的舒州军就算是兵分两路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和匪盗盘踞的两县势力能够抵挡的,至多只是延缓自己的脚步?而且随着南线望江的战事越发顺利,严明甚至都已经动身出发朝着望江县城而去了。舒州军的这股鲸吞之势不是这些人能够阻拦的,甚至也不是林远图那些人能够阻拦的。
太湖县的政务由霍同宇处理,也不需要薛洋多操心,相反他这段时间反倒是利用战时后勤和情报大规模调动的机会向陈烨和向杰不断传授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零散的知识。虽然他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毕竟有着超越千年的见识,这些简单的提点还是让两人受益匪浅。甚至向杰还因此重新修改了自己制作的救援尹宗道的计划。
“启禀主公,府城急报,刺史府有异动。林远图带着数百人秘密出城朝西而来。”向杰的汇报让薛洋皱紧了眉头,“里面有发现尹宗道的踪迹吗?”
“没有,目前尚未得知尹宗道被对方羁押在何处。”向杰道:“主公,是否尹宗道根本没有被林远图带回府城,而是藏在三县境内。”
“那和此次他率兵西进有何关联?”薛洋点了点头,向杰的猜测倒是十分在理,而且林远图短时间内也根本无法将其转运到府城,之所以十三司的人没有发现,那么只有藏在另外两县了。
“你马上通知宿松潜伏的十三司人手加大力度搜索尹宗道的踪迹,看看能不能在陆翊拿下宿松县城之前找到他。”薛洋想了想之后道:“至于林远图率兵西进?”
“会不会是故伎重演攻击天柱镇?”向杰的一句话让薛洋耸然一惊,自己目前能够攻击的地方就这么几处,宿松和望江两地是前线,几百人的加入已经影响不了战局的变化。但是此时的太湖县却成了最大的漏洞,原本薛洋的打算是留下翊卫营在县城给林远图摆一个以逸待劳的阵势,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反手就给自己来了一个攻其必救,而且还让自己投鼠忌器。因为自己一旦出兵去天柱镇,那么林远图肯定会直接来偷袭县城,而自己在县城安坐的话那么对方也一定会杀进天竺镇,摧毁舒州军东线的根基。
“大娘子现在在何处?”薛洋定了定神问道,此时此刻由不得他做最坏的打算了。
“此前军师通知大娘子将成衣作坊搬迁到县城附近,但是大娘子说作坊内还有部分军服尚未完工,想来这些时日还在赶工吧。”向杰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马上通知潇潇,让她立即带领成衣作坊所有人秘密向西转移,走以前我们剿匪的道路,你安排人沿途接应,不得有误。通知陆明翊卫营立即集合,随我出发。”薛洋一把打断了向杰的话吩咐他紧急安排。
“林远图,这一次绝对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的过关。”薛洋冷哼一声之后也紧接着出门而去,在匆匆交代了霍同宇几句之后带着陆明一头朝东紧急奔驰而去。
薛洋紧急出动,十三司的人也不会闲着,尤其是向杰在得知林远图摆了自己一道之后,立即紧急传讯舒州府城内的探子,他准备在府城之内干一票大的。
薛洋紧急朝东而去,这件事事发突然,薛洋也来不及通知陆翊和袁袭等人。不过目前两边的战事都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袁袭和雷凌将望江县城团团围住,一方面打算劝降,另一方面也打算锻炼一下军队的攻城经验。而北线陆翊暴力横扫,几次打得对方溃不成军之后也看到了宿松县城的城墙了。剩余的宿松县所有的抵抗势力部分厢兵还是匪盗全部集中到了县城准备誓死抵抗。
“目前我军什么战法都试过,而且我军将士也都熟稔在心,但是唯独这攻城战我军从上到下从未经历过,所以我意,我军在这宿松县城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攻城大战,一方面锻炼我军将士的攻城能力,另一方面也让城内的这群乌合之众看看,我舒州军和他们的区别。”陆翊带着向冲等人站在城外看着这座古城道。
“指挥使放心,虽说我军没有打过攻城战,但是攻城器械我们带的可不少,这区区的一座县城而已,光是攻城锤就足以顶翻那扇腐朽的城门。”向氏兄弟算是这群人当中唯一出身正规军的将领了,对于攻城守城的经验比起其他人要好不少,尤其是向冲此前还当过城防令。
“好了,各军准备吧,明日一早我们会攻县城,书记官将此战所有的经过记录下来上报主公军师。”陆翊点点头道:“稍时,向冲你带着其他人去检查后勤随军携带的攻城器械,不够和损坏的立即安排人手就地打造。”
陆翊的话让所有人都兴奋不已,此战只要打赢了,不仅仅宿松全境会被一举拿下,而且还会为舒州军积累起起码的攻城经验,为这支快速崛起的军队补上最重要的一环。而无独有偶的是,在陆翊这边打算打攻城战的时候,望江那边袁袭也是一样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虚则实之
“启禀军师,十三司急报,林远图率刺史府护卫数百人出城西进,主公命军师速速拿下望江县城,回军驰援太湖。”十三司的这份急报在薛洋率领翊卫营紧急出发的同时送往望江,飞鸽传书的速度比起人力自然要快得多,所以几乎就在当天下午袁袭就收到了薛洋的命令。
“这个该死的林远图,最好别让我逮着他。”袁袭只是唯一思索就看明白了林远图的目的何在,顿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将手中的急报揉成一团,怒声道。
袁袭的神情让旁边的雷凌和严明吓了一跳,两人虽然没有袁袭那等见识和眼光,但是林远图此时西进能够攻击的地方也只有太湖县城。只不过有翊卫营在手的话区区几百人的刺史府护卫根本就不可能成事。而且出征之前薛洋之所以留下翊卫营就是防止刺史府在此时插手岳西事务,但是看袁袭的神情好像情况比这个严重多了。
“军师,林远图此举莫非还有别的意图?”严明想了想之后问道。
“主公原本留下翊卫营在太湖县城就是想以逸待劳,逼迫林远图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没有料到的是,对方反手就来了一个攻其必救,我舒州军摆在最东面的可不是太湖县城,而是天柱镇。那里背靠天柱山,依托长江水道,已经是舒州军的后勤大本营,除了大量的手工作坊和粮草储备,更重要的是大娘子还在天柱山别院。一旦被其袭扰得手,必然让我军上下投鼠忌器,从而任由其摆布。而主公一旦率军驰援天柱镇,则必然造成太湖县城空虚,又会给他奔袭太湖县城提供良机。此等阴险小人这一次绝对不能放过他,不然的话后患无穷。”袁袭解释了几句之后道:“主公如今已经率军出击,天柱镇应该无碍,剩下的就是,我们必须抢在林远图之前拿下望江,然后回兵驰援太湖县城,必要的话还需和主公一起前后夹击他,将此一举击杀在太湖境内,彻底消除祸患。”
“雷凌,马上射箭书入城,再给那个汪知县一个时辰,告诉他一个时辰以后如果我看不到他出城投诚,就全力攻城,城破之时我第一个拿他的人头祭旗。”袁袭此时也发了狠,身上的书卷之气踪迹全无,声音也变得更大了,“让独立营全军立即整装在城外列队,所有攻城武器都给我推出来,此战所有人都必须给我竭尽全力。”
袁袭这边紧急改变招降策略准备强攻的同时,远在天柱山别院的陈潇潇也被十三司的人通知,准备紧急撤离。
“大娘子,主公急令,让您带着成衣作坊所有的女工紧急撤离。”陈潇潇被这道命令给说的呆了一呆,但是随即就蹙眉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薛洋他不是说会来接我的吗?”
十三司只是飞鸽传书通知陈潇潇紧急撤离,所以在天柱镇负责接收消息的人员也不清楚其中内幕,但是凭着身为情报人员的敏感,这位十三司的小伙子想了想之后还是道:“只怕是出现了新的危机,或许就和上次贝翊礼袭击一样,主公身在太湖县城,应该是怕救援不及,伤及大娘子,所以希望大娘子先行撤离,这样主公也好放心对敌。”
“薛洋此举有些急切了,天柱镇这里有数十家作坊和店铺,还有数以千计的粮草仓库,不能就这么白白丢了。更何况这些百姓我不能再遭受战火摧残了。”陈潇潇先脸上一红,随即点了点头微一沉吟之后有了主意:“我马上安排成衣作坊的所有人撤离,你安排人沿途护送,另外通知薛洋,就说我会带着全镇所有百姓还有守备人手在天柱镇迎击敌人,让他不要着急。”陈潇潇挥挥手示意对方不要劝阻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办。
“沐雪姐姐,你带着他们赶紧走,天柱镇马上又要开战了。”陈潇潇打发走十三司的人之后返回住处换上了一身戎装,然后找到张沐雪。
“开战?现在太湖县不都被他给拿下了吗?还有谁有这么大胆子?”张沐雪对薛洋似乎还有一股怨气,所以说话连名字也不愿意提,但是刚说了一句就被陈潇潇这一身盔甲的模样吓了一跳,随即就道:“潇潇你这是要干嘛?不是要撤离吗?你这身打扮要做什么?上战场?”
“薛洋的援兵估计一时半会赶不到这里了,所以我必须带人坚持到明天早上。”陈潇潇拉着对方边走边道:“时间紧急,我来不及去见姐妹们,姐姐你马上带着他们出发吧,我要去召集镇内所有的青壮年立即警戒。”陈潇潇说完之后匆匆出门而去,等她到镇头的时候,三叔公已经带着大队的百姓都开始集合了,看样子是此前的十三司情报人员在帮忙通知了。
“三叔公,你们来了。”陈潇潇刚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众多的百姓给打断了,三叔公拄着拐杖上前道:“大娘子,听刚刚那个兵娃传报,又有敌人要来袭击我们天柱镇了是吗?”
“三叔公,各位父老,刚刚十三司的人来报,小郎君率兵星夜兼程从太湖县城赶来此处。但是我要说的是,我南岳父老面对强敌要靠自己,要自救,要让我们的敌人知道,任何人胆敢偷袭我天柱镇,我们都会让他有来无回。”陈潇潇点点头道:“小郎君让镇上所有的妇孺全部撤往天柱山内暂避,其他年轻力壮的跟我一起保护家园。”
陈潇潇的话让众人的喧嚣声都停了下来,此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位陈家大娘子一身甲胄,武器齐备,身后还不断有手持武器的守备辎重基地的舒州军后勤士兵从各处赶来。三叔公走到陈潇潇跟前,不顾气喘吁吁高声道:“大娘子说得好,我南岳百姓从来都不怕死不怕打仗,之前偷袭我们的府兵不就是小郎君带人打败的吗?这一次还有把力气的都跟着大娘子去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给小郎君争取时间。”三叔公的一句话让下面所有的百姓热血上涌,随着上次天柱镇受到袭击,百余名百姓惨死,那些家属眼睛红红恨不得去府城去找贝翊礼拼命,此时被两人一番话点燃之后,群情激愤,所有人都怒吼着要跟着陈潇潇去打仗。
“多谢三叔公,我想小郎君看到诸位父老乡亲也会感到欣慰的。”陈潇潇朝着三叔公一鞠躬之后右手高举道:“天柱镇的儿郎,随我速速去镇口戒备,陈主事立即去分发武器军服,大家都是舒州军,都要穿着舒州军的军服。”
陈潇潇将储存的军服全部发了下去,顿时间无中生有变出了数百名舒州军。然后在镇口修筑的箭楼等地严加戒备,不断安排巡逻人员沿着各条进出天柱镇的小路来回游弋,从远处看倒是真像那么回事,杀气腾腾。
而陈潇潇在天柱镇的举动也被十三司的人飞速汇报给了在紧急往东开进的薛洋手中,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是薛洋却大呼侥幸,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如果真的只是安排陈潇潇等人撤离而忽视了天柱镇的百姓生死,那么只怕自己好不容易在天柱镇建立起来的民心威望就会毁于一旦。但是陈潇潇此举却分明是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地方,如果她的举动被林远图看破,必然会被对方全力攻击。不过她的这个办法倒是让薛洋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所以急忙让亲卫通知在前面压阵的陆明赶过来。
“陆明,把骑兵队集中起来随我出发,提前赶往天柱镇,剩余人马由你统帅,经楼牌十字坡往北。记住,如果情况有变,你就在十字坡埋伏起来,伏击林远图。”薛洋的话让陆明有些疑惑,所以呐呐的问道:“林远图不是应该去攻击天柱镇吗?他怎么会去十字坡?”
“天柱镇现在已经是全民皆兵,潇潇摆了一个虚则实之的**阵。如果林远图判断失误就会以为我们的主力已经提前一步到了天柱镇,那么他们就只有一个去处。”薛洋看了陆明一眼,后者恍然大悟道:“林远图就只剩下奔袭县城一条路了,而从天柱镇到太湖县城,楼牌镇十字坡是必经之路。”
薛洋在陆明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带着亲卫和骑兵队纵马脱离主力朝前而去。这支人数刚过三十骑的小队是薛洋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骑兵种子,抽掉的是全军最擅长骑术最精锐的人马组建起来的。此时纵马扬鞭朝着天柱镇狂奔的时候,天柱镇外先一步抵达的林远图也在秘密潜伏。因为此前他和贝翊礼两人几乎同时在天竺镇被薛洋算计,损兵折将。所以这一次林远图变得谨慎得多了,他手下的这四百多护卫可是刺史府最后的家底,如果不是上次一战贝翊礼的府兵主力被薛洋消灭殆尽,躲在舒州府兵大营内不敢乱动,只怕他根本就不敢带人出来。
“大郎君,天柱镇镇口有大队军兵把守,而且人数看起来不少。”护卫的汇报让林远图双眼都开始瞪圆了,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看清楚了是正军?”
“的确是正军无疑,舒州军的军旗也在镇内高挂,而且还看到了陈家那个女公子也在阵前,不过没有发现薛洋的身影。”护卫的话让林远图一下子坐在了地上,道:“陈潇潇居然出现在阵前?她都在了,想必薛洋就躲在暗处。”
“那大郎君,我等现在该如何行事?”林远图的脸色开始变幻不定,但是随即就一咬牙道:“我要亲自去阵前看看,别被这个小娘子给耍了。”
林远图亲自前来查看,是因为他心中有疑惑,一方面他知道陈潇潇和薛洋的关系,陈潇潇能够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那就意味着即使薛洋不在此地,也会留下足够的人手护卫,如果自己贸然攻击就真是踢到了铁板上了,那自己的损失就大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太相信薛洋能够在分兵南北大举出击的时候还有足够的人手守备天柱镇,加上自己本身就是突然出击,没有任何预兆,对方根本就不会有太多的警备时间。
此时陈潇潇自然是不知道外面有人正在探查她的一举一动,不过她的确是在全力以赴进行警戒,为了保证战力,他将数十名后勤兵调到了第一线,其他民夫都放在了后面。虽然这些后勤兵比起正军差了很多,但是到底是有过基本的操训,至少围绕着防御工事执行守备任务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他们的素质比起舒州府兵不会差多少。陈潇潇明白如果对手要进攻的话那么一定是急攻,那么最初的一波自己必须投入最强的力量将对方压下去,否则的话这仗根本就没法打。只不过她这种应急无奈之举却在无意当中帮助林远图做了决定。那些手持武器娴熟的在镇口巡逻的后勤兵让林远图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观察了半晌之后带人退了回去。
“通知下去,所有人立即转道,我们去太湖县城,另外让宿松那边的人给我将尹宗道带过来,这一次由不得他不听我的。”林远图冷哼一声之后上马带人朝西而去,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异常狰狞。
远在镇内的陈潇潇自然是不知道这场无妄之灾已经消于无形,而此时已经转道楼牌路过十字坡的薛洋却开始看着天色若有所思,带着人马从原地转道消失在旁边的丘陵之中,从队伍留下的两人也开始掉头往后追陆明的大部队而去。
薛洋的骑兵全力奔驰而且抄小路翻山越岭自然是速度极快,从楼牌到天柱镇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已经看到镇口严阵以待的士兵了。
“小郎君,是小郎君来了。”远远的在箭楼上望的士兵就看到了薛洋的马队,很快镇内就冲出来一队人马,当前一人红色的头盔盔缨煞是夺目。
“潇潇。”薛洋从奔驰的马背上一跃而下,这是时隔数月再次见到陈潇潇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她居然能够想到如此计策,所以一下马就拉住了她的素手,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和缓的笑容。而面对薛洋的笑容,陈潇潇也是拉住了他的手,柔柔一笑,晕生双靥
“小郎君果然率兵前来驰援我们了。”人群中三叔公的声音缓缓传来,让薛洋回过神来,拉着陈潇潇走到众人眼前,笑道:“三叔公,各位兄弟,天柱镇的父老乡亲们,薛洋来迟,让大家担惊受怕,实在是罪过。”
“小郎君,我们可不怕,我们手里的武器还没捂热呢。”三叔公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子拄着一杆长枪笑道:“刚刚大娘子还说要带着我们一起保卫家园呢。”
“三叔公,带着乡亲们回去吧,危机解除了。”薛洋和三叔公吩咐了几句之后后者带着有些意犹未尽的众人散去,后勤兵也开始恢复正常的守备任务。不过薛洋尚未说话陈潇潇就道:“你还要去打仗吗?”
“走吧,潇潇,带你去抓林远图这个阴险的家伙。”薛洋微微一笑,看着对方一身戎装点了点头,两人上马带着身后的骑兵反身离开天柱镇开始朝着十字坡而去。
第三十二章 活人比死人有用
“汪知县,能看到你出城归降,实在是可喜可贺,也免得这望江县城遭受兵灾,知县大人算得上是功劳一件,我家主公一定会厚待知县大人的。。”舒州军南线,望江知县汪德邵终究不是沙场军人出身,城内的数百厢兵在袁袭杀气腾腾的攻城大阵面前也最终丧失了一战的勇气,簇拥着他捧着官印民册打开了县城的大门,一场一触即发的大战也就此消于无形。
“严明兄,这望江县就交给你了。汪德邵的守城厢兵陈烨的人会会将他们立即带走,独立营给你留下三百人,其余人手要紧急出发,随我回援太湖。”望江县城被拿下之后袁袭是一点也不敢再耽搁了,南北两线出击之后他这一路是薛洋唯一可能及时抽调出来的援兵,所以在匆匆和严明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立即和雷凌率兵北上,朝着太湖县城狂奔而去。
袁袭率兵北上驰援太湖,这对于舒州军目前的局势来说是起到了稳固中心的作用。只不过此时县城之中除了霍同宇领衔的太湖县衙一众官员之外,舒州军的各个高层却没有一个在城中。陈烨忙着处理两路大战带回来的两千多战俘,向杰则连同刚刚因为协助拿下太湖县城而进入十三司总部的陈武等人直接消失不见。所以伴随着袁袭同时启程的十三司飞鸽传书到了县衙的时候情报竟然没人处理,最后逼得霍同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去将战报派人朝天柱镇送了过去。
其实这也不怪向杰,此时他甚至将原本在府城要进行动作的人手都撤了,因为被他盯了许久也找了许久的尹宗道的踪迹终于被宿松境内的十三司无意间打探到了,所以才会匆忙带着十三司总部的所有人急匆匆的追了过去。林远图之所以打算偷袭太湖县城,其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利用被他扣在手中的尹宗道来做文章。因为从表面上来说,刺史府并没有对尹宗道的离任进行批准,所以如果尹宗道出现在太湖县城肯定会掀起暴风雨的。那些此前在新政中饱受打压的势力也一定会趁势而起,利用舒州军出征之际搅乱后方,破坏这好不容易的大好形势。向杰是不知道此时在天柱镇林远图已经被陈潇潇的虚者实之的计策给吓退,而陆明又已经在十字坡做好了伏击的准备,他是一心一意要将尹宗道抢到自己手中。
所以向杰带着自己十三司数十名最精锐的手下一头扎进了太湖北部和宿松交界的岳西山地之中。此地是大别山余脉,往东一路绵延几乎和天柱山相连,虽然山峰高度没办法和天柱峰这样的高山相比,但是江北丘陵本来就不是以山高著称,而是此起彼伏连绵不尽。各地的山民就在这种山丘地带开辟出一条条小路通往山外,有时候也几乎将整座山都开掘出来变成山地种植粮食。但是这样的错综复杂的小路在此时的向杰眼中却变成了大问题。
“你手下的人跟住了没有?到底在什么地方?”向杰额头上冒出一股接着一股的汗水,这七月份的天气正是炎热之时,在这里钻山沟都钻了两天了还是不见踪迹,由不得他不着急上火。
“营正放心,就在这一带,早上跟踪的兄弟还传过消息,说是他们要从这里经过然后直接去县城的。”负责联络的几名十三司的暗卫嘴里面神神道道的在前面引路,一边仔细寻找沿途跟踪人员留下的线索。半晌之后指着前方一棵树树干上那新刻出来的标记道:“营正,这个方向。”
“那就快追,这一次抓住尹宗道,我找主公给你们发双倍的赏钱。”向杰一声大笑之后带着众人加速追了上去。
向杰是一心一意要抓住尹宗道一行,丝毫不知道的是,此时在东线,陆明已经在傍晚时分等到了林远图一行。十字坡依旧还是以前的十字坡,但是此时埋伏在这里的却是昔日的剿匪主力舒州军,甚至翊卫营内有几名曾经是过江龙属下的士兵一边躲在十字坡两侧的灌木丛中一边暗自嘀咕,怎么自己当了正军之后还跑到这里来了。
不过这几名士兵一边嘀咕一边也将眼睛瞪到了最大,这几个月在舒州军中他们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正规军,虽说军纪严苛到令人发指,但是人家是真真正正的教授大家战场之上生存的本领,全新制式的武器和完整的武艺教习让这些士兵在战场厮杀的时候变得更加有底气,也就多了生存的机会。
“营正,还真是刺史府的护卫,和我们上次打得一模一样,都是清一色的黑甲。”陆明得到汇报之后点了点头冷笑道:“道口布置好了吗?稍时等到他们进来之后,让先头的兄弟堵住道口,然后两翼居高临下用长箭招呼他们。甲再厚也挡不住我们的强弓硬弩。”陆明在坡上看着林远图带着数百名护卫全副武装从十字坡下面穿过,等到队伍经过自己脚下一半的时候,道口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喊杀声和箭雨破空的声音让陆明喜上眉梢,右手一挥,身后的亲卫一枚哨箭升上天空,尖锐的声音让十字坡两翼埋伏的翊卫营将士在一瞬间出击,冷冰冰的长箭也在一瞬间脱手而出,呼啸的箭雨一蓬蓬的出现在天空之中,随即将坡下无数猝不及防的刺史府护卫笼罩其中。
情况也确如陆明所说的,虽然林度父子为了这支护卫花费了大量的心血,每位士兵所配备的甲胄武器都是优中选优,但是在这种居高临下的长弓硬弩面前,长箭所携带的力道还是在不断钻透这些人身上的甲胄缝隙,然后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保持齐射不要停,你们三队所有人跟我走,去堵住林远图的退路,不要放跑一个。”陆明此时也不再隐藏身形,带着人飞速下坡,然后从后方杀了过来。这样一来林远图是受到两面夹击,而且还有两侧那一阵接着一阵的箭雨,所以就算是全副武装也根本挡不住这种几乎无孔不入的攻击,数百人的队伍开始逐渐被往中间压缩。甚至林远图声嘶力竭的试图指挥这些护卫从前面突出去,但是数次组织出击却均被翊卫营的人给顶了回来。作为舒州军最强大的战队,翊卫营的装备水平虽然不及林远图的手下,但是却也不会差太多,但是翊卫营战场上的战力却比对方强了一大截,所有上前拼杀准备突围的刺史府护卫都被那种绵密配合的兵器击杀在当场。而且伴随着前方长枪手和刀盾手步步推进,后方的弓箭手在抵近射击之后其命中率也大大提升,很多刺史府护卫甚至都是直接面部中箭倒地。
“薛洋,你给我出来。”林远图在前面突围不顺之后又兜头从后面突围,却和陆明撞了个正着,这当真算是争锋相对了,林远图的护卫算得上这一群护卫当中最精锐的人了,结果碰到了陆明本人,双方是捉对厮杀,战成一团。林远图挥舞着长剑疯狂的攻击着陆明,嘴里面也在不断的呼喝,“薛洋,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我们一对一,一决生死。”
“就你这样的,也敢和我家主公一决生死?做梦。”陆明手中长刀舞成一团刀光挡住了林远图这浑然不要命的攻击后冷笑道:“林远图我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末日。就凭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之辈还敢来攻击天柱镇?我舒州军的主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擒获的?”
“啊,我要杀了你。”身边的护卫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而自己的计划又被对方一口道破,林远图双眼变得赤红,最后一丝冷静也消失不见,奋不顾身扑上前去朝着陆明一剑斩下。这含恨一击甚至让陆明都连退三四步。而一招得手的林远图再接再厉长剑飞舞,根本就不顾身边其他人对他的攻击,一心一意就盯着陆明,那眼神就是要和对方同归于尽。陆明连续挡了对方几击之后,手中的长刀也冒出了火花,断成两截。但是林远图此时也变成了一个血人,在一瞬间被身边数名舒州军士兵联手击中,鲜血直流。
也就在此时,十字坡的后方传来了一阵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紧接着暴风骤雨一般的声音就顺着地面传了过来,这一剧变甚至连着在战场厮杀的昏天黑地的两军将士都感觉到了。
“哈哈,林远图,你不是要见我家主公吗?他来了!”陆明却借着这微不可查的缝隙一下子摆脱了林远图的纠缠,扔掉手中断掉的长刀,操起身边护卫递上来的长槊指着远处人影依稀可见的骑兵狂笑道:“弟兄们,主公来了,所有人放下武器,饶尔等一命,负隅顽抗者杀无赦。”他的这道命令一出也让翊卫营的士兵开始迅速抢占位置,准备抓捕俘虏,甚至连战斗都随之停了下来。
骑兵任何时候对于步兵都有极强的威慑。虽然在南方藩镇之中骑兵的数量屈指可数,但是却并不妨碍这暴风骤雨一般冲上来的骑兵对于这些刺史府护卫的冲击。这些人只是死士并不是军队,只擅长单打独斗,战场之上大枪大戟,讲究的可是整体战力,这也是这些刺史府护卫两次出战却都败在了翊卫营手中的原因。
而此时骑兵忽然出现,风驰电掣一般朝着战场奔来,带来的压抑更是让这些人手足无措,只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甚至就连已经清醒过来的林远图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骑兵由远及近,迅速抵到跟前。
“林远图,别来无恙啊,你胆子倒是不小,三番两次前来偷袭天柱镇,难道真以为我薛洋的长剑杀不了你?”薛洋和陈潇潇联袂而至,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看着眼前的战况和死死盯着自己的林远图摇了摇头。
“林远图,当日我陈家一片好意意欲相助你父子稳住舒州局势,但是你们呢?恩将仇报,阴谋刺杀薛洋,而今又突袭天柱镇,意欲置我于死地,你这等人怎么还配活在世上?”陈潇潇直接长剑出鞘就要击杀林远图。
“哈哈哈,成王败寇而已,薛洋,陈潇潇,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今日我林远图认栽,但是要想让我屈膝投降,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林远图一声狂笑,但是也正是这一声狂笑让他身上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直接倒地。他这一倒地等于也抽掉了刺史府护卫最后一丝精气神,一时之间咣当的兵器落地声不绝于耳,这群人垂下了脑袋,仍由身边的翊卫营士兵上前将他们控制住,然后驱赶到一边。
“陆明,让军医给他医治一下,不要丢了性命。”薛洋深吸一口气之后安排陆明将林远图带走。
“薛洋,为何不直接宰了这个阴险的小人?”陈潇潇不明白薛洋的意思,有些恼怒道:“他先是想杀了你,现在又想抓住我来威胁你,你若是再放了他以后他肯定还会朝我们下手的。”
“放心好了,我心中有数。这家伙活着比死了有用。”薛洋见到翊卫营在紧急打扫战场,就拉着陈潇潇走到一边,边走边解释道:“林远图是林度的独子,也是事实上舒州刺史府的当家人。如果我们杀了他,那么林度一定会疯狂对付我舒州军,这样岂不是就给了贝翊礼可趁之机?我需要一个能够牵制贝翊礼,防止两方合流的人存在。”
薛洋的话让陈潇潇点了点头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道:“贝翊礼和这个林远图接连败在你手上,难道他们不会相互勾结先来对付我们?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可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哟,没想到一段时日没见,这心机谋算见长啊?这么深奥的见识都能说得出来,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此时战事已经结束,薛洋这两天紧绷的心也算是彻底放松下来,所以看着陈潇潇一身戎装,娇媚的容颜在这甲胄衬托之下带着一丝丝飒飒英风,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你快说!”薛洋调侃的神情惹来了陈潇潇一个大白眼,拉着他的手也猛然间狠狠一捏道:“你到底说不说?”
“行行行,别晃了,再晃的话我眼都晕了。”薛洋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表情,“我让向杰在舒州给他们准备了一份大礼,保证他们俩走不到一块。”
第三十三章 攻城首战
“主公,军师已带领众人出城迎接。”薛洋在十字坡打赢林远图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就带着大队的俘虏迅速返回太湖县城。尚未抵达城郊,袁袭就已经和霍同宇带着众人出城迎接,甚至城内的百姓也自发的前来围观,场面十分热闹。
“军师果然神速。”薛洋微微一笑,带着陈潇潇快步从后方来到前军,见到袁袭之后握住对方的手笑道:“此前我尚在担忧如果此行未能截击住林远图,那太湖县城就彻底暴露在林远图的兵锋之前了,没想到军师居然能够提前拿下望江县城,返回太湖坐镇,大出我之意料。”
两人相视一笑,把臂而行,沿途百姓也是欢呼雀跃,欢庆舒州军得胜归来。这一幕也是同行的霍同宇感慨不已,果然是新人新气象,太湖的百姓是真心的把舒州军当成了自家的子弟兵了。舒州军主体均是太湖县子弟组成,此次出征得胜归来,让这些百姓与有荣焉,更重要的是岳西三县此次复归一统,必然彻底打破各县之间人为的阻隔,让三县物资和物产加速流通。在商业已经被县衙当做未来发展的主要方向的如今,太湖县百姓深切的感受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商机。乱世之中在强军羽翼的护持之下还能够有发展致富的机会,这是所有人都不能拒绝的。
薛洋在当天晚上安排犒赏三军,自己也在县衙大摆宴席庆祝这次胜利的时候,远在宿松城下屯兵的陆翊也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并在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广明元年七月二十下令攻城。由于包括自己在内的大部分第一都将领都没有攻城经验,所以此次攻城任务交给了向冲负责,他自己坐镇中军,将所有的将领全部派到第一线跟着向冲学习。
“战鼓队擂鼓。”陆翊挥了挥手,身后闷雷般的鼓声开始响彻全场。自从拿下太湖县城之后,舒州军的装备算得上是鸟枪换炮,正军所有的武器装备现如今都有了,连带着战鼓令旗等等辅助作战工具也从太湖县的府库之中找到,不齐全的也都填补完毕。舒州军这一次与其说是统一岳西三县,还不如说是全军上下熟悉新式装备,理解并实施正规战法的一次实战演练。陆翊中军下令,身在第一线的向冲也在同时急速挥舞手中的各式令旗,顿时间身后十几架投石车绞索不断被拉紧,然后轰然放下。十几块数十斤重的巨石朝着宿松城墙冲天而起,巨石横空,带着呼啸声而来,砸的城墙上守备厢兵狼奔豕突,不时传来惨叫之声。巨石砸中的人基本上都是直接被变成了一滩血肉,不成人形。短短片刻时间整个宿松西城墙就彻底陷入混乱之中,这些厢兵和各地残余匪兵组成的守军在死亡的威胁之下根本就顾不得防备城下的持续而来的攻击。
“刀盾手上前,弓箭手抵近射击。”向冲此前在庐州就有过守城的经验,虽然这些攻城武器他也是第一次摆弄但是却像模像样,而且各部之间的配合安排也十分有序。在弓箭手和刀盾手上前抵近射击的同时,舒州军的十几架床弩也在这一刻发出尖锐的金属呼啸声,几乎和长矛没什么两样的弩箭被手忙脚乱的士兵操控释放,然后狠狠的扎在县城的城楼之上,让那些敢于冒头准备反击的厢兵瞬间弥漫在腥风血雨之中。虽然床弩的发射速度慢,但是架不住威力巨大,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器盾牌能够挡得住其倾力一击,甚至城楼上的女墙都被这持续不断的大威力弩箭给直接击的粉碎。
“攻城锤上前,云梯云楼上前,蚁附战术上。”向冲身边,陈瑜和向天两人冲出来带着早就待命出击的本部人马立即上前,五架云梯被士兵抬着朝城墙冲去,而那个有着巨大撞角的攻城锤也对准了城门开始发力往前推进。陈瑜挥舞着长刀催促着身边的两架云楼加速前进。云楼这种攻城武器其实就是攻城塔,只不过被陈家的工匠改良过,不仅能够被推着前进,还加固了防护措施。利用这种可以同时容纳十余人,高度可以和城墙齐平的优势,上面的士兵能够在短时间内登上城墙,掩护攀爬云梯的士兵尽可能快速登上城墙,从而减少伤亡。云楼还设计有楼梯,可以让士兵源源不断上去,算得上是云梯的一种补充。
陈瑜的本部快速上前,在弓箭手的掩护之下迅速将云梯靠上城墙,然后无数的刀盾手开始顶着盾牌快速攀爬云梯进行登城战斗。而此时城楼之上无数躲过巨石弩箭射击的士兵也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之下咬着牙冒出头上前反击。除了雷石滚木不断落下之外,箭矢也成了此刻守城士兵的强力武器。陈瑜一开始猝不及防甚至连他自己都差点中箭,簇拥在城墙之下的士兵更是连续被箭雨射倒一片,剩下的士兵慌不迭的举起盾牌防护,这样一来登城的节奏也为之一缓。
“弓箭手掩护。”带领弓箭手执行遮断任务的向明额头上直冒汗,眼看着后续支援的黄杰所部也跟了上来,当即站起身来不断呼喝,足足五十余名弓箭手甚至顾不得城楼上的箭矢威胁,起身弯弓齐射。五十多枚箭矢不断被射出,顿时将城楼上的守城厢兵给重新压了回去,而且此时操控床弩的士兵也逐渐熟悉了自己手中的这件威力巨大的武器性能,发射的命中率也高了不少,两相结合之后终于扫清了陈瑜面临的威胁。登城作战得以持续推进,而且伴随着云楼靠上城墙,二十余名最精锐的士兵杀上城墙之后,这种压力也一瞬间大减。
“快,黄老三你倒是快点啊。”陈瑜眼中都要冒出火来了,在招呼黄杰冲上云楼之后自己也咬着一柄单刀,手持盾牌快速爬上云梯,亲自带队上前攻击。
“轰”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音在此时忽然想起,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在此时甚至盖过了一阵紧接一阵的战鼓声,那巨大的攻城锤犹如一头蛮荒巨兽一般不顾城楼上不断落下的箭矢一下接着一下冲击着宿松县城那古老的城门,“簌簌”的灰尘开始不断落下,让整片城墙都开始跟着一阵接着一阵抖动,那些身处最忠心的厢兵甚至都在害怕这年久失修的宿松古城墙会不会被这攻城锤的巨力直接给撞倒。
城楼上原本那些厢兵的战斗**就不高,这一下两处分心作战就变得更加杂乱无章。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陈瑜和黄杰两部人马逐渐登上城墙,厮杀声开始逐渐在城墙上展开。甚至向明的弓箭手在此时都开始分批通过云梯登上城墙支援步兵战斗。整个战场已经朝有利于舒州军的方向在发展。
“让投石车停下。”向冲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大夏天的冒冷汗足见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了。不过此时他还顾不得其他,开始安排后续部队在杨功的带领之下迅速上前支援。城门和城墙只要有一处取得实质性突破那么此战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杨功所部上前的时候黄杰的重甲营基本上已经全部上了城墙,由于舒州军扩军的速度不大,第一都的大部分营一级编制都没有满编。所以他们的编制还维持在两百五十人到五百人的规模。不过这么多部队冲上了城墙,大战已经没有反复了。
“指挥使,末将幸不辱命,宿松城半个时辰之内必然会被彻底拿下。”陆翊从中军赶来的时候向冲也做完了最后的部署,见到对方前来松了一口气苦笑道。
不过陆翊尚未答话,此时战场之上一声惊天巨响猛然间响起,只见得一阵灰尘漫天而起,宿松的城门在攻城锤不间断的轰击之下终于被直接撞翻,轰然倒地。
“这一次半个时辰都不用了。”陆翊点了点头,看着向天所部顺着城门杀了进去,右手高举,身后的战鼓队立即开始全力擂鼓,发出了全军突击的命令,急促的鼓点催促着所有的将士马不停蹄杀敌。战争在这一刻达到**,而宿松守敌的最后时刻也在此时定格。舒州军第一都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冲入城内展开巷战,厮杀声开始从城内各处传出。
“辛苦一下,去城内命令各部,能够招降的尽量招降,然后率军给我直冲县衙,防止这个李天仇把县衙给烧了。”陆翊朝着向冲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同时也让作为机动部队的向冲所部进入城内,并且将目标直接对准了此次宿松的核心县衙。
事实证明陆翊所料非常正确而且及时。在宿松城破的那一刻,李天仇也就是宿松知县就开始销毁县衙内所有的一切,并且开始点火打算将这个县衙付之一炬。但是这一举动被及时出现的向冲阻止了。在入城之后向冲就一面派人分头通知入城的黄杰等人执行军令,开始招降,自己则率领本部主力径直冲向县衙。宿松古城的规模甚至还赶不上太湖县城,所以县衙距离城门的距离并不远,向冲所部全力冲击正好在李天仇点火的瞬间冲了进去。百余名舒州军战士长刀雪亮迅速解决了此时尚在县衙之内的数十名李天仇的心腹,然后上前直接将已经陷入疯狂的李天仇击倒在地。
李天仇的倒地不起意味着整个宿松抵抗势力的失败,也意味着陆翊此次出征取得突破性胜利。大战在陆翊的招降命令下达之后逐渐落下帷幕。等到陆翊踏着染血的道路走到县衙的时候,这座古城已经彻底被拿下。在草草查封了县衙府库之后,陆翊迅速安排士兵粘贴安民告示,然后在城内十三司人员的协助之下恢复城内的基本秩序,并且安排人手撰写战报快速向后方报捷。在薛洋的命令到来和宿松这边的人事安排落实之前陆翊的军队暂时无法撤出宿松。不过在随后将战俘和府库查抄的物资全部运往太湖县之后,各部也开始分兵分驻各地,对于那些落网之鱼的残匪进行最后的打击。虽然舒州军在此前遭受到了包括李天仇在内的抵抗,但是在将这些匪患全部清剿之后,宿松的民心也开始逐渐归附。大量的残匪和此前李天仇安排在各地强行征税征丁的差役被舒州军一股脑的全部当成了李天仇的同党当场击杀。那些在百姓心中民愤极大的税丁税差甚至舒州军都不需要收拾就被各地的百姓直接打得抱头鼠窜。这种情况之下,舒州军的到来等于是给了百姓一个亲民形象,也让刚刚度过战乱的宿松快速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陆翊的第一都虽然因为首次进行攻城战所以战死者足有百余人,受伤者数百,但是此战之后全体将士对于攻城战都有了清醒的认识,所以在屯军驻扎宿松的日子里,各部几乎是轮流利用宿松城墙进行不间断的攻防操演,这种近乎于实战的演习在不断锻炼将士们的实战水平之余,也让进进出出的百姓更加真实的感受到这支军队最大的不同点。
而陆翊的战报送达太湖县城的同时,袁袭那边也找到了薛洋,“主公,事情已经办妥,尹宗道虽然不愿意再次出仕做官,但是却向主公推荐了自己的族弟尹世恒。这是十三司送来的关于尹世恒的根底。”
薛洋接过来袁袭递过来的几页纸的情报看了看笑道:“这个尹世恒倒是个人才,还考过秀才,和严先生是同科。不过尹家有此等人才为何一直隐世不出?尹宗道在太湖县主政的时候甚至还要外聘霍同宇来辅助自己呢?”
“他是庶出,在尹氏家族中历来不受重视,而尹宗道之所以能够出任太湖县知县,靠的也不是本身才学,而是家族在府城的运作努力。自然尹宗道也根本不可能将这位不受重视的族弟带上,再加上尹世恒此人颇有些恃才傲物的性子,不合群,所以就一直赋闲在家,靠着族里给的几亩薄田为生,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清苦。”
“既然如此,那索性我就陪我这位师兄走一遭,顺便去陆翊那里劳军。”薛洋起身笑道:“军师这段时间可以想想我们手中的林远图,看看能否和刺史府达成什么交易,总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家伙吧?”
“哈哈,主公放心,袭已经修改了向杰的谋划,此一来必然让主公得偿心愿,让舒州府城内的两股势力走不到一块从而形成合力压制我舒州军的冲天势头。”袁袭笑道:“主公放心前去便是,等主公归来之时,必有大好消息传来。”
第三十四章 竹林访贤
“给第一都的物资已经启程了吗?”薛洋见到陈烨点头也不再多言,带着骑兵队纵马而去。这几天随着望江和宿松被拿下,十三司和舒州军通过缴获和购买的方式又得到了几匹北方的良马,让这支小小的骑兵部队再次得到扩充。在翊卫营逐渐承当更重要的作战任务的时候,骑兵队就需要兼职作为薛洋本人的亲卫而存在。
从太湖到宿松县城路程倒是不远,但是道路比起其他地方却差了很多,很多地方因为地处丘陵河谷,行走艰难。前朝的官道因为年久失修也被洪水冲垮了不少。所以薛洋一路上都时不时的看到舒州军后勤队的人在路边整修道路,不然的话大队物资根本无法通行。
“师兄,听闻尹家也是商贾大家,为何连进出宿松的官道都没有协助官府整修?商人经商,最重的就是商道通畅。宿松至太湖该是最便捷的商道了,为何年久失修到如此地步?”薛洋一行人走走停停,百无聊赖之下他也放慢脚步和在后面坐车的尹宗道聊起天来。尹宗道虽然被他从太湖知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但是好歹在宿松又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所以尹宗道虽然面对薛洋很尴尬,但是态度比起以前要好得多了。
“尹家在宿松虽然是商贾大家,但是地位却并不高。宿松真正的大家族是李家和甘家。”尹宗道坐在马车前摇了摇头,继续道:“前者控制了宿松县县衙大权,后者拥有着宿松最肥沃的土地,家族人口众多,不是我尹家能比的。”
“李家,甘家。”薛洋嘴里面念叨了几句之后笑道:“师兄既然推荐族弟尹世恒,是否愿意帮忙劝说其出任宿松知县呢?”
“不是我不愿,而是不能。”尹宗道苦笑道:“师弟莫非以为我在太湖县的时候没有邀请他来助我一臂之力吗?霍同宇虽然才华卓著,但是终究不如自家人顺手。只是我这族弟脾性古怪,恃才傲物,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所以只能转而征辟霍同宇的。”尹宗道看了一眼薛洋,继续道:“此次师弟不计前嫌救我一家性命,处于感激为兄举荐这位族弟,但是说句实际的,为兄并无把握能够劝说其出山相助。”
“无妨,只要是真有才学,就算是学着古人三顾茅庐又有何妨?”薛洋倒是摆了摆手笑道:“再者言道,请他出山也是要借助其才华为这宿松数万父老乡亲谋福祉,想来还是有希望的。”
他们两人边走边说,在路上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才抵达宿松县城。尹宗道带着家人先行返回家族,而薛洋而直接进了陆翊的军营。
“主公前来为何不着人通知,末将也好带人迎接。”陆翊将第一都大营安在了城外,见到薛洋到来急忙带着向冲等人前来大礼参拜。
“此行是另有要事要办,正好过来看看你们。”薛洋让骑兵队入营修整之后来到陆翊的帅帐点头道:“出征在外还能够严格执行军纪军规,不扰民不懈怠,你们让我很欣慰。”
“多谢主公赞许,末将等会谨记主公教诲,不敢忘怀。”陆翊带着众人肃然一诺。
“来的路上我已经安排十三司在宿松境内的所有人手秘密探查李家和甘家的具体内情,你给在其他地方剿匪的各部下达密令,一旦接到十三司救援信号,需要全军出动,不惜一切代价协助他们拔掉这两颗毒瘤,甘家和李家可不是良善之家。”
薛洋下达过军令之后笑道:“陆翊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随我去拜访一位贤者,看看我们有多大面子能不能请他出山治理这一县之地。”
“主公此来就是为了请人出山的?”陆翊一听这话顿时明白过来了,有些好奇道:“什么人如此大的架势需要主公不远百里从太湖赶来宿松,就为了拜访他?”
“尹宗道的族弟尹世恒。对了,你们这段时间驻扎宿松,对于宿松的地方民情了解多少?”薛洋示意向冲等人下去忙自己的,他和陆翊就坐在帅帐之中聊起这段时间的经过。陆翊将诉讼之战的大体经过向薛洋汇报了一遍,重点是攻城战役的展开。
“攻防战我和军师已经在着手制定相应的方略,到时候让各级将领集中学习,不至于让你们在实战中摸索,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薛洋点了点头道:“如今岳西三县已经全部拿下,大规模的争战会告一段落,下一阶段之重点就在于如何治理好三县,颁布新政,刺激民生。”
“尹家在宿松虽然是大家,但是其主要产业都在商事之上,宿松多山,山货也比较多,尹家往常都是宿松各地山货送到府城,然后从府城贩回紧俏品回县内。”陆翊笑道:“其实这一套并不新鲜,陈家也有相关产业,而且规模比起尹家更大。随着我军拿下宿松,陈家产业一进来,尹家必然会面临极大的冲击,不复从前盛景。”
薛洋点了点头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在营中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带着几名随从从大营出发前往县城西北方位的尹家一处别庄,也就是尹世恒的住处。
“主公,这哪是什么别庄啊?这根本就是一处农户人家嘛。”宿松县城西北是一片丘陵,小山连绵起伏,夏日时节到达此处倒是清凉不少。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别庄却让陆翊哭笑不得。说是别庄但只是区区几间简陋的竹楼隐没在一片竹海之中,竹叶婆娑,风声阵阵,一阵清幽之气悠然传出,让薛洋等人赶路而带来的燥热为之一清。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走吧,既然是访贤问老,此等所在才是来对了。”薛洋示意几名随从牵马在此地等候,自己和陆翊两人踏着幽深的小径穿行在这片竹海之中,朝着那几间竹楼的所在而去。
“竹生空野处,捎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薛洋刚刚走到竹楼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只不过这语气之中倒是透着一股莫名的愤懑之意。
“耻染湘妃泪,羞入上官琴。谁人制长笛,当为吐龙吟。”薛洋倒是丝毫不见怪,反倒是顺着对方的诗句接了下来。这首南北朝时期梁代的刘孝先的《竹》写的倒是很不错,至少在前世薛洋就能够诵读于心。
不过此时他一出声也让楼内知晓了他的踪迹,那歪斜的楼梯上一扇竹门打开,一位身着粗布青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见到薛洋两人之后愣了一下随即道:“刚才吟诵诗句的是否为尊客?不知两位来陋室,乡野之人不知礼节,还请莫怪。”
“此地山清水秀,曲径通幽,竹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尹丈夫倒是好逍遥,居于此地,抱膝长吟,独善其身,坐看人世浮沉。”薛洋也不理会自己随口而出的“惊人之语”有没有让对方惊讶,随着他来到主楼旁边的一座简易的凉亭坐下之后笑道。
“哦,看样子尊客不是无心踏入我这三寸之地了。”尹世恒倒是为之一笑道:“坐看人世沉浮,那是神仙,我本只是山野乡民,乱世之中苟图衣食安稳而已,可不敢效仿先贤。在下尹世恒,不知尊客名讳如何称呼?”
“薛洋。”薛洋微微一笑道:“在下带来新品剑毫一,尹丈夫可否借贵宝地一用,你我在这酷暑之中品茗谈心,也不枉我百里而来。”
“呵呵,也好。小郎君稍待。”尹世恒在听到薛洋的名字之后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不过当薛洋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之后立即笑道:“看样子小郎君是深知我之爱好,这天柱剑毫乃是岳西无上珍品,今日能够一品,实在是三生有幸了。”
薛洋朝着陆翊点头示意,后者走到一边取来山谷中流淌而过的泉水,而尹世恒也从竹楼之内搬来了茶炊之具开始烧开泉水,然后碾碎茶叶煎水。
“果然是回味绵长啊。”薛洋看着尹世恒熟稔之极的泡好茶水,然后给自己和陆翊分别斟了一盏之后,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闭上眼睛回味半晌方才笑道:“久未尝过此等茶中珍品,有些失态,让两位见笑了。我想今日两位到此不会专程为尹某一解这茶瘾吧?两位出手不凡,而且此等天柱剑毫可以随身携带,定然不是凡人。而小郎君开口言称自己是薛洋,我想如今岳西三县敢用这个名字的也就只有一人了,不知尹某猜的可有错?”
“尹丈夫猜得不错。在下薛洋,这位便是陆翊。”薛洋微微一笑,大大方方承认道:“今日前来,确实不是游山玩水,而是想向丈夫借一样珍爱之物。”薛洋说的郑重其事,而且开口直接言道是借,倒是让对方没反应过来,跟着问道:“小郎君数月之内从岳西崛起,到如今拿下三县之地,可以和府城刺史府分庭抗礼,这位陆将军更是领军拿下宿松县城,恢宏一时。又有何物需要跟我一个落魄之人相借?”
“呵呵,既然是借,那在下自然是心里有谋算,所以丈夫不必担心。而且薛洋也愿意拿出足够的担保物,确保丈夫不会吃亏。”薛洋点头道:“虽说舒州军起家时日短,但我薛洋到如今为止尚未食言过,所以还请丈夫放心。”
“哦,倒要听听小郎君到底想借何物,又打算拿什么来做担保?”尹世恒被薛洋说的来了点兴趣,笑道:“如果合适的话那在下自然是愿意的,毕竟能够在此山中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
“在下想借丈夫的一腔才华。”薛洋微微一笑道:“借尹丈夫十年光阴出山助天下百姓一臂之力,在乱世之中走出一条活路。”
薛洋的这一番话让对方的眼神一愣,但是随即就听到薛洋继续道:“担保物就是宿松数万百姓之福祉,天下百姓未来之太平。不知尹丈夫以为如何?”
“小郎君好大的心志。”尹世恒微一沉吟之后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道:“只是天下百姓之太平只怕还未必由得小郎君做主吧?就这般轻易的当做我尹某人出山的担保,未免草率。”
“我薛洋出身贫寒,本就是天下百姓一员。”薛洋起身之后继续道:“我舒州军中无数豪杰之士能够聚拢在一起,不为别的,而是为天下百姓而战,岳西三县所有百姓均可为我舒州军作证。舒州军成于斯,长于斯,自当为百姓张目。而尹丈夫在此地隐居十余年,以竹为伴,甘于清贫,难道不是在等待一个能够为百姓做主的人出现吗?”
“我自信能够做到始终如一,心静如水,还请尹丈夫斟酌一二。”薛洋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长声吟道:“谁人制长笛,当为吐龙吟。如今南岳之地,风云已起,先生难道不愿意就此乘风而起吗?”
“是乘谁的风?小郎君的风吗?”尹世恒同样站起身来问道,那双原本散漫的眼神此时不知为何变得异常锐利,让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陆翊有一种侧目的感觉。这位看起来放荡不羁的中年人体内有一股常人难以相信的力量在这一刻觉醒。
“百姓之风,而非我薛洋之风。”薛洋摇头道:“天下百姓罹难百年,昔日的汉唐雄风在数不尽的战乱之中烟消云散。我华夏大地不能再继续这种无休止的征战和内耗了。百姓需要太平,苍生亟待安抚,此情此景,非我薛洋一人之力能够完成,惟愿天下有志于百姓社稷之辈携手一起,于乱世之中趟出一条新路,一条百姓能走之路。”
“百姓能走之路?”尹世恒喃喃自语几声之后摇头道:“只怕这条路不通,小郎君心气可佳,可自古以来,历朝历代无数人主想要的不过是这万里江山,有谁真正在乎这无尽的百姓生死?”
“历朝历代没有,那就从这一朝开始吧。要建立一个人人如龙,奋勇向上的盛世确实如幻影一般不现实,但却未必是一条死路,只是无人知晓其中诀窍而已。”薛洋笑道:“如果在下知道呢?”
“此言当真?”薛洋的话让尹世恒霍然转身站在了他面前,浑身上下的气息也开始突然异变。
“自然当真,而且同样以天下百姓之未来为担保,丈夫可愿随我去一观?”薛洋微微一笑。
“愿随小郎君一观。”尹世恒点点头道:“如若当真能有一个人人如龙的盛世,尹某就算是披肝沥胆,也愿竭尽忠诚。就冲小郎君一言,尹世恒愿终身侍奉郎君,百折不诲。”尹世恒当即双膝跪地,一诺到底,“尹世恒拜见主公,承蒙主公不弃,跋涉百里,尹世恒愿追随主公身边,牵马坠蹬,在所不辞。”
“哈哈,陆翊,马上通知大营,以最高礼节迎接尹先生加入,我舒州军又添大贤,百姓也多一份希望。”薛洋将尹世恒扶了起来,三人看着眼前的竹海竹楼,相视而笑。
第三十五章 阴谋阳谋(上)
“向冲,宿松目前的防务就交给你了,在新知县上任之前,以军管的形势暂时代理宿松的县衙事务,同时保证和霍州的官道畅通。”薛洋临走之前朝向冲殷勤叮嘱道,“那边的兵器作坊已经产出了,后续兵器盔甲会源源不断送过来。”在尹世恒跟随他前往县城之后的第二天,陆翊也选中了向冲作为驻扎宿松的统兵将领。
“主公放心,向冲晓得轻重,定会维护好宿松目前的大局,然后完整的移交给新知县。”向冲是第一都当中除了陆翊之外最沉稳的将领,此时更是对薛洋郑重一诺道:“末将也会率领本部日夜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时刻等待主公的将令。”
薛洋和陆翊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纵身上马然后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返回太湖县城。作为目前岳西三县毫无疑义的中心地带,太湖县不仅仅是三县之中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县域,而且也是目前舒州军统治的核心。三县之中宿松人口只有不到五千户,三万人不到,望江因为地域狭小,更是只有三千多户,一万多人,而太湖县本地人口就已经有五千多户,三万多人,而且还有不在户籍之中的两万多外来人口。这一切都让太湖县变成了下一阶段薛洋展开新政的重点区域。
回到太湖县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广明元年七月二十八,向杰在薛洋准备召开新政会议的前夕匆匆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你是说,黄巢乱军已经渡江北上了?”薛洋虽然早就知道结果,但是此时还是看着向杰有些惊疑不定。十三司成立时间短,光是舒州及其周边就耗尽了向杰大量的人手和精力。而黄巢在和州的采石矶渡江北上,距离舒州过于遥远,除了薛洋这等先知先觉的异类之外,向杰就算是在谍报方面有着通天的才情也不可能预测到。
“是陈家商队带回来的消息,他们在采石矶岸边的一队行脚商亲眼见到黄巢乱军渡江北上,杀进了和州城。如果不是他们见机得早,只怕也难以幸存。”向杰面色有些沉重道:“如今和州及其以北的淮南等地已经一片混乱,而且扬州等地也是风声鹤唳,朝不保夕。陈家在这些地方的商路也全部中断,我们的原本一条物资采购通道就这样断了,往后如果需要盐铁这样的紧俏品,只能走大江水路了。”
“那就走水路,让陈家想办法筹备船队,没有船只就看看有没有其他商家合伙,从金陵等地打通一条水上商道,除了满足舒州本地的需要以外,还可以走通黄州和鄂州等地的商路。有了商路你们十三司就能够借助陈家的掩护将眼线布局到这些地方。”薛洋意有所指的划了一块区域,这也让旁边的袁袭等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按照舒州军的惯例,情报历来都是先行,让向杰将十三司的人手提前布局到这些地方绝对不止是协助陈家打开局面,更多的还是透露着薛洋对于舒州军下一阶段的发展规划。
向杰将这一切都记下来之后问道:“主公,十三司关于舒州那边的布局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军师也已经亲自核查过,不知主公是否同意立即启动?”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薛洋点点头道:“十三司的布局谋划我同意,你们可以立即启动,原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舒州刺史府和贝翊礼的府兵营两个月之内无法联合起来对付我舒州军,给民政改革腾出足够的时间。”
“请主公放心,向杰必竭尽全力,不让任何人阻挠主公大业和舒州军的壮大。”向杰一拱手道:“我马上去通报刺史府,将林远图的消息发布出去。”
向杰走后,袁袭走过来道:“主公是否有心事?”他的这句话让在旁边原本商议岳西三县统一的新政计划的霍同宇、严明和尹世恒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着薛洋。目前舒州军刚刚赢得大捷,不仅仅占据着三县之地,而且还因为林远图在手,必然可以逼迫林度让步,到时候可以从刺史府获得名正言顺接管三县的权力。而且经过一系列的战斗,舒州军本身的战力也越来越强,在三县的威望日益增加,只怕等到后勤部的新兵处一开张,舒州军必然会瞬间翻倍。这些三县的年轻人对于这支军队的好感可是一天比一天好。霍同宇甚至走在太湖县城的大街上都能碰到主动上前询问舒州军什么时候招兵的年轻人。霍同宇本身就受爱戴加上得益于舒州军和薛洋一贯的亲民的举动,这些人现如今都已经不再向自己的父辈那样过于惧怕官府了。
“军师以前在庐州供职,对于高骈了解多少?”薛洋沉吟半晌道:“依照目前黄巢的进军路线,一旦往北推进,庐州和北面的徐州等地绝无无幸存之理。而执掌淮南等地最高兵权的高骈只怕未必还有以前的心气吧?”薛洋有句话没说出口,在信州高骈的心腹大将张被黄巢击毙之后,高骈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积极主动的精气神了,拥兵十余万据守自保,眼睁睁的看着黄巢沿运河北上中原,最后一路打进长安。
薛洋倒是不担心这些,不论是高骈还是黄巢此时都距离舒州太远。他真正担心的是黄巢从长安败走之后被李克用等人围剿,战场就在山东等地。一旦朝廷召令高骈北上参战,依照目前高骈的性子,八成不会动用自己手上的兵马,而是会从周围州郡调集地方军北上。这么一个天策良机,不论是贝翊礼还是林度都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肯定会让自己率兵北上。然后自己一走岳西三县必然群龙无首,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岳西三县,将自己的后路一举端掉。
薛洋可以想办法拒绝,但是却不想得罪此时淮泗地区最大的实力派。深知历史走向的他自然明白,在黄巢起义军被剿灭之后,不仅仅北方各地的大小藩镇会正式崛起,淮泗地区也是一样,作为前期淮泗地区的霸主,甚至历史上杨行密这等牛人都是依附其存在,薛洋可不想这么早就得罪他从而被盯上。再者说北上参战虽然动辄有身死军灭的危险,但是却未必没有好处。自己要想压过林度一头,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就多了。而且薛洋也想会一会此时尚未崛起的李克用、朱全忠等人,看看自己提前一步布局到底能够占到他们多少便宜。
有鉴于此,薛洋才会问袁袭这个问题。不过袁袭的回答却让薛洋不经意间摇了摇头,高骈前期的表现称之为英明神武都没有半点问题,不论是对待安南、对待南诏还是对待黄巢起义军,他都有不俗的表现,而且连战连胜。不然的话唐王朝也不会在黄巢攻打信州的时候任命其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有征集天下兵马的大权。这些光辉的战绩让这一时代的人普遍认为他是一代名臣良将,甚至作为藩镇之主有着其他同时期的节度使无可比拟的优势。但是除了薛洋自己,没有人知道这家伙后期到底有多废。而这个转变现如今已经开始,因为信州已经被黄巢攻下,大将张也已经被击杀,高骈坐守扬州眼睁睁的看着黄巢率兵北上一路朝长安而去却无动于衷。
“我是在想,如果高骈不出兵围剿黄巢,那么扬州一地固然可以保全,但是黄巢乱军却等于冲破了朝廷对他的封堵,窜入中原,此举必然引发全局大变,只怕舒州一隅之地再难保证安宁了。”薛洋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道:“军师,对于向杰的计划要多加关注,此时我不允许任何人干扰到岳西三县的新政实施。”
“主公但请安心施展新政,舒州袭会全力施为,不会让主公分心于此。”袁袭点点头,看着薛洋带着霍同宇三人走到一边商议民政改革,也走出了太湖县衙。按照薛洋的规划,舒州军政事务全部都放到城外,舒州军的办公地点已经在营建,舒州军的主要兵营也移到了城北。
袁袭全力盯着这件事,向杰也在第三天亲自赶到舒州,并让人将林远图随身的佩剑呈送刺史府,报到了林度的面前。得到独子确切消息的林度此时却松了一口气。林远图率兵出击之后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带出去的数百名刺史府护卫也是生死不知,让他一度以为林远图已经战死。此时得到这个消息让他瞬间明白,这是薛洋在告诉他,林远图已经在他的手中。所以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当即按照向杰在信件上所言,乔装在八月初三傍晚来到吴明的角奎客栈和向杰见面。
“舒州军十三司营正见过林刺史。”向杰像模像样的朝着对方行了一礼,倒是林度不自然的冷哼了一声走到了角奎客栈专门腾出来的一个独立院落。此时被严格保密的角奎客栈已经是十三司在府城之内的一个秘密据点。但是为了此行计划能够成功,不论是向杰还是此间的主人吴明都做好了暴露的准备。
“本官已经按照要求来见你了,说吧,薛洋到底意欲何为?我儿如今现在何处?”林度见到里间除了自己就只有向杰跟了上来,但是周围几乎所有的角楼和高处都有人影闪现,顿时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昔日的一个稚子,居然能有如此大的能耐,数月之间拉扯出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正军,想来当初他在刺史府所言尽皆不虚啊。”
林度后半句的感叹向杰没有理会,反倒是直接了当道:“大郎君如今正在太湖县城做客,请刺史大人放心,虽然大郎君受了点伤,但却无大碍,我舒州军虽然上不了府城的台面,但是还是能够确保大郎君无虞的。”
“他究竟需要我做什么?”林度道:“本官可以任命他为岳西兵马使,统帅岳西所有军马,其地位和贝翊礼平齐,甚至可以破格授权其监管岳西民政。但是他薛洋也必须保证,舒州军必须听从刺史府调遣。”
“呵呵,刺史大人果然大度。”向杰对于林度话语当中的算计心知肚明,不过林度能够给出岳西兵马使监管民政这样的权力和头衔倒是让他感到有些意外。林度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此时居然先开口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向杰微一沉吟,心头马上有了主意,当即点头笑道:“我家主公对于刺史大人的任命和厚爱感激在心,舒州军既然在岳西驻扎,听令于刺史府自是理所应当。只是岳西三县偏僻,民力凋敝,无法养军,所以我舒州军可以听从刺史府调遣,但是刺史府可不能光占便宜吧?这养军的耗费不知刺史府准备承担多少?”
“你这是打算和本官谈条件?”林度双眼一瞪怒道:“别忘了,此刻我林某人还是舒州刺史,朝廷任命的舒州父母官。他薛洋除非想做乱臣贼子,不然的话就必须听从我刺史府调遣,不得有误。这是薛洋的任命状,你若是再得寸进尺,那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最后他薛洋也终将变成众矢之的,被天下共剿。”
“呵呵,是吗?”向杰看了看林度甩过来的任命状,上面写的和对方说的一样,那个刺史大印也让他点了点头,起身笑道:“既然刺史府不愿意出钱粮养军,那么恕我直言,舒州军对刺史府的乱命会有自己的考量。”
“你!”向杰慢条斯理的拒绝气的林度胡子乱抖,但是却拿对方没有办法,手握林远图这张王牌之后向杰根本就不担心林度会翻脸。再说此刻刺史府虽然外表光鲜,但是也只能骗骗已经是惊弓之鸟的贝翊礼,对于已经将暗线深入到刺史府内部的十三司来说刺史府内根本就没多少秘密。
“我答应你,但是我要立刻看到我儿。”林度见到向杰没有丝毫相让的意思,而且分明是拿住了自己的命门,终究是低下了头道:“舒州军两千人的粮饷刺史府每年可以承担一半。”
向杰本身拿住粮饷这个由头只是想施展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对于刺史府能出多少倒是没在意,在失去了岳西三县之后,舒州除了府城之外就只有北面和东面的同安县和碗口城了,税收收入一下子少了一大截,还需要供养贝翊礼的府兵和江防军,已经没有多少多余的财力了。所以对于林度的要求也没有反驳,只是要求三天以后在自己将林远图交给对方的同时,刺史府必须将今年的粮饷五千石粮食移交给自己。这一点林度倒是没有迟疑,在他看来自己要是不出血光凭那张虚幻的任命状就想将林远图换回来确实不可能。
“吴明,你马上将刺史府打算和舒州军联合的消息透露给贝翊礼,就说舒州军已经和刺史府联合,主公被任命为岳西兵马使,舒州军的粮饷以后也将由刺史府供给。为了表示归顺诚意,舒州军三天后会将林远图交还给林度。”林度走后,向杰一脸阴笑的吩咐吴明去传递这份基本真实的消息之后又招来随从的十三司成员低头密语起来。
第三十六章 阴谋阳谋(下)
“大兄,这是安插在城内的眼线送来的最新急报,林度乔装出了刺史府,朝城东一处叫做角奎客栈的地方而去。”舒州城外的府兵大营这段时间冷清了不少。自从贝翊礼领兵西进在天柱镇铩羽而归之后,原本有着两千多人的府兵营甚至在一段时间内只剩下了不到几百人的辎重兵在撑门面,这让贝翊礼日夜担心林度会不会趁机对他下手。毕竟林远图在刺史府内蓄养死士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在天柱镇的时候他甚至被对方摆了一道,这些死士的战力他可是亲眼所见过的。所以这段时间他根本不敢去招惹林度,连林远图秘密出兵试图去搅乱太湖县的局势的时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至少在李青龙招募和征召新兵归来之前他不打算过度刺激刺史府。不过此时贝翊青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疑窦丛生,林度出门就出门,为何要乔装?难道是打算秘密会见什么人不成?
“知道林度去角奎客栈到底去见何人吗?”贝翊礼沉思半晌之后问道:“还有,林远图这小子到底回来没有?”伴随着主力部队在天柱镇被薛洋近乎全歼,贝翊礼对舒州府城的控制力度弱了不少,林远图如今的行踪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当然此前他也没刻意去打探。
“角奎客栈被不明势力严密把守,我们的眼线根本就进不去。”贝翊青摇头道:“客栈东家是外乡人,但是在府城之内倒是很有名气,仗义疏财,喜好结交江湖人士。至于林远图”贝翊青看了自己兄长一眼道:“目前并无林远图的任何消息,刺史府内传来的消息是他率军秘密潜伏在宿松尹家,准备伺机协助尹宗道杀回太湖县。”
“哼,什么杀回太湖县?只怕他自己此刻都被薛洋给抓起来了。”贝翊礼摇了摇头道:“那尹宗道和林家非亲非故,值得他林远图拿自己好不容易蓄养起来的死士为其卖命?”贝翊礼冷哼一声道:“只怕林度此次要大出血,不然的话薛洋又如何会把林远图放回来?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贝翊礼本来只是自说自话,但是此时却耸然一惊,急忙道:“你马上想尽一切办法打探出林度到底在角奎客栈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越快越好。然后派人传讯李青龙,把他手中的新兵全部调回府城大营,有多少算多少。”
贝翊礼说到最后脸色变得铁青,让贝翊青没来由的一阵恐惧,急急忙忙出帐安排。很快角奎客栈之中发生的一切在吴明刻意的放出消息之后传到了贝翊礼这里。而在这一刻贝翊礼也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镇定,一掌狠狠的拍在面前的案几上,将上面的几样摆件给全部震得掉在地上,“林度这个老匹夫,这是存心要我的命啊。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去通知碗口城的江防军郎将,就说八月十五我在迎江楼请他喝酒赏月,请他务必赏光。”
事态紧急贝翊青亲自前往碗口城去安排一切。而在第三天傍晚,来自另外一个消息也让贝翊礼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林度果然和薛洋达成了秘密协议,从刺史府在城外仓库中秘密调出的五千石粮草开始启程朝西而去,而第二天一大早林远图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府城之内。刺史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常态,但是这种平静之下却让贝翊礼越发感到不安。在手中无兵可用的情况之下,他急急忙忙将在同安县李青龙手中刚刚招募连武器都不齐的民夫全部调了回来,以此来护卫自身的安全。而李青龙这位本来戴罪立功转入后勤辎重的被俘将领也在此时被贝翊礼重新重用,执掌这一营新兵的日常操训。
不过贝翊礼这边全力防备刺史府和薛洋联手夹击自己的同时,仍然逗留在府城之内的向杰却在冷眼旁观,等待着自己的计划最后一幕的发生。林远图在被自己放回来之后很快就了解到自己的父亲为了将自己换回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这让他忍不住顿足不已。薛洋得到岳西兵马使的头衔等于是补齐了自己最后一块短板,更别说林度还给了一个监管民政的权力。这等于以后岳西三县会变成铁板一块,舒州刺史府将永远失去对于岳西三县的掌控权,而失去了岳西三县,舒州也等于失去了自己的战略腾挪的余地,那自己父子的命运?
“父亲,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和贝翊礼联合起来才能够和薛洋对抗,我刺史府也只有这样才会有一线生机。”林远图此时也顾不得休养了,匆匆和自己的父亲商议后续事宜,他在太湖县倒也没人为难他。因为向杰的计划,甚至连审问的人都没有,只是软禁了他的自由,断绝了他和外界的联系。
“和贝翊礼合作?这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那贝翊礼为人比薛洋更甚,你此时要和他合作,只怕你我父子将死无葬身之地。”林度摇了摇头,虽然对于阴谋设计他不在行,但是并不代表他看不清楚贝翊礼的为人,所以对于林远图的设想他不同意。
“父亲,此一时彼一时。贝翊礼在天柱镇损失惨重,两营府兵大部都是有去无回。他如今的日子比起我刺史府只怕是更为艰难。”林远图摇了摇头道:“此时只需要将薛洋的舒州军壮大的情况透露给他,贝翊礼只要是不傻必然是只会选择和我刺史府结盟,不然的话一盘散沙之下必然被薛洋各个击破。到了那时候,贝翊礼一定会求着我们结盟的。”林远图倒是胸有成竹,用沉着的口气道:“父亲只要以军情邸报的方式将薛洋的任命状原样照抄一份给贝翊礼,然后孩儿再给他送上一千石粮草,他自会明白我刺史府的意图。”
“唉,为父老了,所谋的也不是自己的个人荣辱进退。生逢乱世,为官为宦之人性命更是朝不保夕。如今天下大乱,有兵有权才能在这个世道上立足。我也知道,这一切均不是为父所长,既然你已经打定主意,那就放手去做吧,说不得我林家也能崛起一把呢。”林度苦笑一声之后,看着自己的长子道:“不过为父有一句话想提醒你,你所擅长的谋划布局均是剑走偏锋,不是堂堂正正之道,也不是长久之计”
“父亲放心,待我解决了薛洋和贝翊礼两股心腹之患,定然遵循父亲教诲,堂堂正正做人做事。”林远图起身道:“阴谋诡计虽然上不的台面,但却是一剂猛药,值得孩儿一试。”
林远图没有理会自己父亲的忠告,在当天就直接以刺史府邸报的方式将消息传给了贝翊礼,而且还附带了一份此时薛洋所部的分布清单。
本来这的确是吸引贝翊礼主动上套的好计策,只不过在向杰提前透露和林度的会谈内容之后,这份迟来的通报反倒是让贝翊礼疑窦丛生,再加上随后林远图以刺史府名义送过来的一千石粮草更是直接让这种疑虑变成了深深地戒备。
“他这是要让我去给他打先锋啊,所以才会给点甜头。”贝翊礼在收到这一千石粮草之后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冷笑,不过面子上他还是很郑重的亲自前往刺史府表示感谢,并且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将竭尽全力听从刺史府命令,维护舒州的繁荣安定,并且意有所指的表示,舒州西部地区屡经匪患,急需安定,舒州府兵将会定期前往岳西地区和舒州兵马使薛洋一起剿灭乱匪。
“这个贝翊礼,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刺史府的眼线将他们的谈话内容一五一十的汇报给向杰的时候,旁边的吴明都忍不住笑道:“营正你不知道,这个贝翊礼以前依仗着手中的兵权和节制江防军的授权,根本就不把刺史府放在眼里,不仅仅纵容手下军兵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更是三番五次插手刺史府的行政教令,甚至最嚣张的时候号称舒州各地官员必须在他和林度之前二择一。没想到如今却甘愿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越是这样说就说明他越是明白林远图的算计,这种人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向杰摇了摇头,不过吴明刚才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但是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外间匆匆走进来一名十三司的下属,“启禀营正,贝翊青带人赶过来喝酒了,而且明言要吴队正出面,他说有要事相商。”
“哦?”向杰和吴明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吴明更是点点头笑道:“既然他想见我,也罢,我去会会这个号称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去吧,贝翊礼既然派他前来,就是想和我舒州军达成一种默契。”向杰叮嘱了吴明之后独自走到后堂开始思索另外一件事,贝翊礼有节制江防军的权力,这是舒州军高层以前忽视的一个点。按照贝翊礼的性子,有节制江防军的权力他一定会运用到极致,很难说现如今的江防军是否已经被其控制了。要知道江防军可不是舒州府兵,这还是当年朝廷留下来的专职防守江防要塞的正军,其战力比起贝翊礼的府兵要高出一大截。每年江防军的粮饷都是庐州府协调周边几个州郡来提供的。也正是如此,贝翊礼才有这个授权,节制碗口城的江防军。
“营正,我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个贝翊青带来了贝翊礼的一句话。”吴明不知何时走进来打断了向杰的筹谋和思绪,“贝翊礼愿意和主公和平共处,共同维护好舒州的安定。”
“这果然是贝翊礼的原话,不然的话就贝翊青那个脑子他根本就不懂其中的弯弯绕。”向杰点点头道:“不过这样也好,十三司也算是完成了主公和军师交代下来的军令了。吴明啊,你的角奎客栈如今已经暴露,倒是可以作为我舒州军在府城之内的一个公开据点,但是你们还需要建一个暗堡,一明一暗才能以防万一。”
“另外,贝翊礼虽然如今看清楚了林远图的算计,所以不愿意充当刺史府出头鸟,但是他这种人贪得无厌,如果林远图真的舍得下血本也难保他不出尔反尔。”向杰继续道:“所以你必须时刻安排人手盯住他们两人的动静,一旦发生特殊情况要当机立断,不要给他们一丝机会。”
“营正放心,我吴明虽然到目前为止尚未见过主公的面,但是还请营正代我向主公保证,府城之动静,林远图和贝翊礼之间的龌龊我定会紧盯不放,断然不会让此等奸诈无常之人坏我舒州军大事。”吴明郑重一抱拳道:“至于我个人安危还请营正莫要挂怀,舒州府城还没有人能够拿我怎么样,就算是被通缉,我也会安然无虞。”
“如此我也可以安心回太湖向主公缴令去了。”向杰知道吴明在舒州内的人望,所以点点头道:“主公说了,最多两月,舒州军就会度过最关键时刻,到时就算是贝翊礼和林远图联手,我等也丝毫不惧。你且安心在府城静候我大军开进舒州,完成舒州军政统一。”
向杰叮嘱完吴明之后就趁着天色尚未暗淡,城门未关之时出城回太湖复命。不过路上向杰在思之再三之后还是安排人手朝着碗口城而去。此时他自己都没想到,这本就是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却在其后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不过在此时,伴随着向杰的离开,舒州军针对府城两大势力的一系列安排暂时告一段落。而贝翊礼和林远图两人的明争暗斗还在持续,但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在同时抓紧时间扩充自己的实力。不论是刺史府还是府兵营在此前都损失掉了自己的主力,所以身居其中的吴明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二者会在短时间内有什么其他的动静,毕竟不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最终都需要落实到真刀真枪的拼杀上,否则的话都是水中月镜中花。而贝翊礼和林远图在扩充军力,已经完整掌控了岳西三县之地的薛洋却在此时放下了所有的军务,开始启动新政计划。
第三十七章 新土地法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此事的重要性绝对不次于舒州军收复望江和宿松。”薛洋在县衙内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袁袭、霍同宇、严明和尹世恒,将手中自己赶制出来的最新的土地政策发给大家道:“这是我制定的最新的土地法,和此前大唐实施的租庸调法有些不同,各位可以好好斟酌。”
“摊丁入亩?”尹世恒拿起发给自己的这约计有数十页纸的小册子翻开之后点点头道:“主公这是新法啊。”
“你们先看。”薛洋摆摆手示意三人先看,而他自己则拿起身边的另外一本册子递给袁袭低声道:“这是另外的商法典。”袁袭一直将自己定位为军师,所以对于民政这一块的事务基本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偶尔有什么疑义的话也是私底下汇报给薛洋。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不懂民政,所以在接过薛洋递过来的商法典之后也看了起来。
“主公,这个摊丁入亩税法是不是有漏洞?将人丁税和地丁税还有苦役徭役全部折算在一起,我等没有意见。但是税收征收的起点从人转移到田亩上,岂不是说无地少地的百姓就可以不交税,不服役了?那县衙每年安排的徭役该如何完成呢?”霍同宇是三人当中唯一一个操持过一县政务的人,所以很快就看出了薛洋拟定的这一份说是土地法中的症结所在,“而且重新丈量土地,荒废一年以上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土地交易需要在各地县衙进行公正和禁止土地交易这些实际操作只怕难度很大。”
“同宇果然看出了摊丁入亩的关键所在,我也知晓此前你们三人制作的新土地法其实是改良版的租庸调。但是我要说的是租庸调实施百年,伴随着我大唐的兴起和衰落已经走到了最后的末日,不再适应目前的天下形势了。土地政策历来是一个王朝最根本的国策,如果解决不好农民问题,就无法真正的建立起一个稳固的王朝政权。”薛洋点点点头示意霍同宇坐下来之后继续道:“但是土地问题之根本就在于两点,其一是人多地少和人稠地贫,我们的土地产出无法维持这么庞大的人口消耗。导致的后果就是大部分百姓长期处在饥寒交迫的困境之中无法得到改善,并且最终制约了一个王朝的兴盛。”
薛洋笑道:“试想,如果我大唐如今的百姓人人吃得饱饭,那么就算是上层**堕落,相比也不会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吧?至于第二个问题,自然就是土地兼并,在沉重的税收之下,贫者无法保住当初发给自己的田亩,从而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土地大量集中到少数人手中,没有了土地就没有了安身立命的能力,最终只能引发地方动乱。”
“主公的这个摊丁入亩之法确实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有田者多缴税,无田者不交税。不过税收这一块虽然解决了,但是岳西地区三县百姓大部分无田无地或者是少田少地的百姓还是太多,该如何解决呢?”严明道:“这其中严格控制土地交易,甚至不允许田地荒芜,那些富家大族可是基本上都有远远超过主公定下的人均十到十五亩的土地的,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后面有,你们还没看到,我大略说一下。”薛洋点点头道:“从新政实施之日起,土地不得私下交易,土地只能转卖给各地县衙,由各地县衙转购之后以租代售发放给无地或者少地者。租地者每年额外上缴一成的租赁费,种满五年以后所租土地无条件归租赁人所有。如此则土地买卖价格将从此掌控在县衙手中。超出土地法规定数量的大家族如果不想出售土地,那么就必须每年上缴额外的土地保有税。”薛洋拿起自己制定的土地法大纲继续道:“如此配合尹先生制定的岳西三县户籍制度同时执行,就可以将所有反对的势头全部镇压下去,让土地政策得到全面实施。”摊丁入亩是薛洋这段时间想来想去最合适的土地政策,以税收来平衡土地矛盾,一方面压制地主大族这些土地持有者,另一方面则又依靠尹世恒制定的新户籍制度区分人口之后引导无地少地百姓在租种县衙回购的土地的同时用开荒来避免矛盾激化。而更重要的还是分流引导人口开始脱离土地,转而为刚刚兴起的工商业提供足够的人手。为此薛洋手中的商法典中就是他准备紧随其后要颁布的新政的另外一个重要部分。
“启禀主公,户籍制度已经全部制定完毕,不会有任何问题。定然可以帮助主公的土地法迅速展开。”尹世恒起身之后道:“主公制定的摊丁入亩之法确实比租庸调法要高明很多,此举不仅仅可以让县衙掌控其更多的税收财富,而且还不会激化矛盾。县衙有了钱粮才能够为广大的贫苦百姓做更多的事,从而扭转底层百姓目前的困境。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三县经过此前疾风骤雨一般的剿匪行动,那些为祸乡里的大地主基本上都已经被绳之以法,等于是去掉了新政最大的障碍,让主公的土地法迅速实施。”尹世恒的话让严明和霍同宇都不说话了,看薛洋的态度就知道这新政的推行是势在必行。而且平心而论,这个摊丁入亩确实比租庸调要优越很多。所以三人统一了意见之后开始筹备执行。由于七月份夏收刚刚结束正是执行新政的好时机。所以霍同宇在太湖,严明带着汪德邵返回望江而尹世恒也日夜兼程回到宿松,三县定于七月十五这天正式颁布新土地法大纲。为了确保三县县衙能够顺利将新政推广下去,陆翊也接到了薛洋的命令,要求驻扎三县的所有舒州军各部无条件听从县衙调遣,确保新的土地法能够快速推广。
七月十五很快到来,霍同宇在太湖县首先展开动作,县衙派遣到各地的衙役在驻军的配合下以重新登记户口,变更户籍为由头,迅速展开新土地法的实施工作。为了迅速让百姓明白摊丁入亩的真正含义,霍同宇组织了专门人手下到各个乡镇宣读新土地法的真实含义。这样一来一场风暴迅速在岳西三县掀开。
摊丁入亩看起来对于普通百姓并没有太多的影响,而且相对于富裕阶层,岳西地区的底层百姓对于薛洋和舒州军普遍很爱戴,所以对于这份土地法没有多大意见,很多人还三三两两的在弄明白这洋洋数万字的土地法大纲之后琢磨着自己以后可以少交多少税,在不用服徭役和苦役之后,是不是可以趁着农闲时分去县城的各个作坊和其他地方做点苦力赚点外快,甚至还有不少人当天就在朝着宣讲土地法的县衙人员询问以租代售的土地该如何登记。紧接着负责下乡登记统计人口户籍的地方就被围满了人。薛洋此次颁布新政的所有基础都是新户籍,所有的福利待遇的发放对象也都是有新户籍的百姓。尹世恒的这份新户籍制度虽然没办法和后世相比,但是却隐隐然和后世明清时期执行的制度类似,这也是薛洋只是看了一遍就直接同意的原因所在。
普通百姓这边陆续传来好消息,户籍登记工作得到迅速推广。但是那些地主大族却隐隐然不安起来,目前新土地法还处在宣传阶段,但是各地驻军已经开始和县衙联合起来了,想来要不了几天时间,等到户籍登记告一段落就会进入实施阶段。到时候重新丈量土地,重新查看土地交易情况和土地荒废情况,这一环套一环几乎是将他们所有的退路全部断掉。而且对于土地交易征收的重税也让他们根本无法在短期内将手中持有的超过规定数量之外的土地转让出去。而如果砸在手中,那一级比一级高的土地保有税根本就是个陷阱,会让他们的财富迅速缩水。这等于断了他们的命根子,所以数天之后,三县县衙不约而同的就出现了很多人,都是三县各地有头有脸的家族代表,试图和县衙讨价还价,甚至还想劝说三县新任知县收回新土地法。这其中甚至连带着刚刚上任的尹世恒都被尹家给包围了。
“族兄,我尹家又没有多少土地,你来凑什么热闹?”尹世恒正在和向冲商议重新丈量土地和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军队干预的事情,没想到的是尹宗道却跑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族兄我也不瞒你,主公是铁了心要实施新土地法,而且此举利国利民,绝非个人能够阻拦。族兄应该立即将族内多余的土地全部折价卖给县衙,为其他家族做一个表率,然后将家族精力放到工商业上,向陈家看齐。”尹世恒意有所指的话让尹宗道一句话没说匆匆出了县衙。而在随后尹家第一个来县衙报道,不仅仅家族中的土地全部上交,以县衙规定的最低价格卖了出去,而且还主动将家族内部隐藏的家丁和使役人口全部带了过来挨个登记。这样一来世家大族隐藏人口的铜墙铁壁被攻破了一个口子,这也为后来商法典的实施提供了契机。
不过尹家带头不代表宿松县的其他两大家族会拱手称臣,李家和甘家还在冷对抗,但是在尹家主动带头之后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尹世恒立即派人拘捕李、甘两家的主要首脑,将十三司移交给县衙的关于这两大家族欺压乡里、为非作歹的种种罪行的证据全部拿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查处李家阴谋刺探舒州军军事情报提供给府城的罪行。这样一来以暴力迅速摧毁了宿松县内最顽固的两大家族的反击,大量田地被没收之后开始迅速被以租代售的方式发放给刚刚拿到户籍的贫苦百姓手中。两大家族巨额的资财在移交给舒州军运回太湖之后,那些大量的家丁使役也开始被登记在案然后重新落地为民。
宿松县的新政基本上都是在尹世恒一路暴力推进下展开的,而太湖县因为舒州军起家之地,所以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霍同宇的执政风格和尹世恒完全不同,在和风细雨般的教化之下,太湖县的百姓对于新政的理解是最深的,不仅仅前期县衙收回的土地迅速分到百姓手中,而且户籍制度推广之后,那些得到先机的百姓甚至开始了自己的致富之路,没有徭役苦役的束缚,百姓等于是恢复了自由之身,人丁税改成了地丁税虽然最终的目的是压制土地矛盾,所以很多百姓没有领到县衙发放的土地,但是有了自由之身的他们无疑开始思索后续该如何在土地之外赚取生存资本,所以等到薛洋推行商法典的时候太湖县的百姓是最踊跃的。
而同一时期严明和汪德邵所在的望江比起北方的两个兄弟县却是最轻松的。望江县最大的家族就是汪德邵的汪家。在汪德邵投诚之后,新政根本就没有任何阻力,汪家主动上交了手中的全部超额土地,而且汪德邵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连折价的钱都没要,算是无偿上缴。这样一来其他的小家族小地主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而且望江地域狭小,也没有太多的田地,境内很多百姓其实都是渔民,所以基本上算是波澜不惊。反而是很多百姓在拿到新户籍之后就被陈家派来的专门的人手招募过去在新建设的造船作坊中做工,赚取令人羡慕的高待遇。
摊丁入亩的土地法在三县的进展得到迅速推广,人心稳定之后薛洋立即将手中的商法典送交三县衙门,让他们择期颁布。新式的商法典规定的新式工商税收政策开始掀起另外一场波澜。新式的工商税法这一次不再以户籍为基础,但是其影响力却迅速铺开,并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传到府城地区,甚至连带着黄杰等原黄州籍将领都开始写信回家,招呼自己的家人迅速前来岳西三县经商做贾。
“主公,经商做工之人日多,恐怕是舍本逐末,从而破坏我舒州军根基啊。”霍同宇在太湖县城外面新的岳西兵马使府的工地上找到了薛洋,一脸担忧。
“是该执行下一阶段的新政了。”薛洋拍了拍手道:“这座新府邸以后就是我舒州军的幕府了,所以下一阶段的新政就以新幕府的名义发布。”薛洋脸色自信的笑容让霍同宇忽然也笑了。
第三十八章 根基
“林东家,你这收购这么多货是要运到哪去?”舒州城外,一个商队刚刚出发,旁边一人拉住了为首的一人有些诧异道:“你这里可是有不少都是刚刚从江东贩过来的新货,这是要运到哪去啊?”
“我说你啊,还不知道吧?岳西兵马使府已经在岳西三县革新商事发布新商法典了,那边出货进货交的税都和府城不一样。那边便宜,我这一趟货送过去至少能省十几贯银钱的税呢。”林东家摆摆手道:“我已经决定了,就在望江县设立一个店铺,往后啊,从江东贩过来的货直接就在望江那边下了,不走府城了,走这边还要交入城税、交易税和人头税五六种税,十成收益之中起码要交上去六七成,划不来。”林东家说完之后就不再理会自己这个朋友追赶前方的商队去了。而类似于这种情况在舒州还在不断发生。商人都是为追逐利益而生,自从十三司将岳西商事改革的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受到吴明等人的鼓动,不少商人在尝到了甜头之后迅速跟进,七月份的后半个月进出岳西三县的商人商队就比以往多出了三成以上。这还不算在陈家的串联之下,岳西本地的商人也大规模的开始将本地出产的山货、野味、皮毛、药材和木材等物全部汇集收购起来然后通过长江水运送到江东出售,换回那边的盐铁丝绸等稀缺货物。在黄巢起义军渡江北上之后,江东恢复了基本的太平,这些货物通过陈家新组建起来的船队一路南下,水运,成了岳西新商业发展的强力助推。
薛洋此时颁布的商法典在税收这一块其实只是将附加在商业上的苛捐杂税改了,将入城税、过路税等等全部取消,然后以营业税等新式的办法来征税,这样一来工商业的基本税收负担一下子降了将近五成左右,接近后世的基本税率。单是这一项改革就直接激活了整个岳西的工商业发展,也就造成了类似于林东家这样的原本的府城商家愿意来岳西发展的原因。
不过岳西工商业的迅速发展也让霍同宇忧心忡忡,在新落成的岳西兵马使府内,霍同宇也道出了自己的担心,他不是反对工商业的发展,但是新商法典刺激商业发展一方面降低了税收,另一方面也是刺激了人口从农业转移到工商业上。这样一来整个岳西的根基都会随之而发生重大改变。而深知传统经济命脉的霍同宇自然能够看得出这其中的隐患所在。正如薛洋自己所言,农业是政权稳定的根基,一旦从事农业的人口急剧减少,那么这个根基必然也随之不稳。如此一来的话就算是工商业发展的再红火也无法弥补这种根基的动摇。而且大幅度降低工商业税收虽然可以刺激商业快速发展,但是也带来了三县税收收入的降低。虽说在此前三县的商业税收也不多,但是看着蓬勃的商业发展却收不到多少税还是让霍同宇暗暗心疼。
薛洋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扩军计划,摆摆手示意对方坐下来之后继续道:“同宇啊,此前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新政的下一阶段重点就在于解决这个难题,今日不妨给你透个底如何?”
“主公已经有所考虑?”霍同宇此前以为薛洋只是随口说说,但是此时听来却耸然一惊,这位年轻的主公果然行事谋划都是成竹在胸啊。
“同宇,主公是早有安排,你且听主公有何妙招再急也不迟啊。”袁袭原本是和薛洋商议将第一都的编制全部补齐的事情,此时上前拉着霍同宇坐下来笑道。他对于民政这一块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所以算得上是此时最能够坐得稳的人了。
“历朝历代之所以重农抑商,其根本所在是一旦农业人口急剧减少必然影响农业的收成,粮食减少了自然也就会影响王朝稳定,商业再如何发展也无法凭空变出粮食来。而且经商暴利还会影响世道人心,使得百姓容易心浮气躁和追名逐利,对于教化世道而言最是有害。”薛洋不疾不徐的将商业发展的弊端点了出来,然后继续道:“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明确,那就是农业人口减少也不一定能够影响农业产出。这是我拟定的关于刺激农业发展的措施,同宇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薛洋递给霍同宇的其实就是后世的农业发展策略,只不过没有化学肥料,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薛洋拟定的虽然看起来林林总总十几条,但是归根结底只有三点,其一就是运用新技术,包括增加牛耕和推广四垄犁技术。牛耕本来就有,薛洋已经嘱咐陈家商队在江东多多采购耕牛回来,增加牛耕比例之后必然可以释放出一部分人力。而四垄犁也不是薛洋首创,而是后世明代人的发明,这种曲辕犁能够极大地提高耕作效率。此时被薛洋拿出来虽然有些突兀但是霍同宇却一眼就发现了这种农具的妙处,顿时不住点头。
至于第二点就是提高肥料的使用,没有化学肥料,但是中国古代的农业也从来没指望后世的化学肥料。这一点薛洋列举了自己后世在农村时看到的几个土方子准备霍同宇几人去实验。
“主公,这个草木灰同宇倒是能知道,但是这个倍石肥真的能够有这么大的作用?”霍同宇细细的看完这一节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农事同宇也曾操弄过,但是还从来没听过这个倍石肥的,不知主公是从何处得来的?”
“有一本叫做《农政全书》上面记载过,曾经看过一点,只可惜后来遗失了,不过这几个方子我倒是还记得,趁着这下一季收成结束可以立即着手准备。”薛洋有些脸红,随便扯了一句也不管霍同宇的反应继续道:“这第三点就是优种优育,这一点不需要我多提醒了吧?我想同宇应该知道该怎么去做。”
“主公放心,同宇定会竭尽全力办好这件大事,而且还会紧急传讯给严明和尹世恒,三县联动,断然不会误了主公的大事。”霍同宇合上这份同样是十数页的小册子有些迟疑道:“至于这农业减税的事?”
“农业减税可以延后执行,但是每年定下的开荒的荒地可以着手减税。”薛洋点点头道:“如何减税等到秋收结束之后再详细商议,这个不着急。岳西三县如今的农工商三业并举已经有足够的刺激了,短时间内倒也不需要再添柴加火了。”
霍同宇点点头紧急出门而去,今天来到薛洋这里他算是吃了颗定心丸了,所以回到县衙之后一面召集人手开始落实薛洋的这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刺激农业发展的措施,一面让人将这份计划书抄录两份然后紧急送往宿松和望江两地。如此一来岳西地区的农业在此前的摊丁入亩的新土地法刺激之后再次迎来了发展的新契机。这一次薛洋带来的改变影响深远,三县在经过几次磋商,尹世恒和严明来太湖县碰头几次之后,开始在岳西地区发放耕牛。虽然三县采用的办法不尽相同,或者是给参军家庭以奖励的方式发放或者是按照村落划分,以租代售来发放或者是直接租赁到户,但是结果却将陈家花重金从江东购买的一百多头耕牛全部发了下去。并且伴随着陈家的足迹开始延伸到长江上游等地,耕牛的数量也还在不断增加,各地的缺额也在广明元年的下半年逐步补齐。耕牛的事情在逐步解决之后其他的就变得更加容易,三县不约而同的开始在各地贮备了大量的倍石肥,等待着来年春耕时分下发给各地百姓。由于这些东西都需要三县持续性的投入,所以八月份之后虽然因为农业改革,三县的税收大幅度增加,往年不用交税的那些大地主此时也必须按照持有的田亩缴纳税收,再加上蓬勃的工商业发展之后工商税也开始飞速增加,但是三县还是遇到了极大地财政困难。在持续的扩军之余还要加大力度投资农业,再加上各地的官道也都处在修缮阶段,这种财政困难甚至逼得薛洋不得不调用陈家的资财补充三县财政所需。
“主公,看来我们的步子似乎迈的太大了。”袁袭这段时间一直在监控扩军和十三司查探黄巢起义军在淮南等地的动静,但是财政困难的事情他也知道,所以见到薛洋愁眉苦脸也是忍不住苦笑道。
“就算是再困难也没办法停下,三县今年必须将所有的准备事宜全部落实到位。”薛洋听到袁袭这句话之后反倒是想起了什么道:“我们的兵马使府看样子不能光是处理军务了,必须组建一个凌驾于三县县衙之上的机构来统一管理这三县政务。”
“主公所言甚是,目前主公治下只有三县之地,还能够通过这种办法来操控,但是将来一旦我军拿下府城呢?只怕主公还需提前做好准备才是。”袁袭点点头道:“可以将目前的兵马使府一分为二,一部由袭负责,处置舒州军军务,另一部负责处理兵马使府下辖的政务,二者全部对主公负责。如此一来主公也不用事事操心,可以从琐事当中解脱出来,目光锁定全局。”
袁袭的话让薛洋点了点头,随着刺史府那边任命自己为岳西兵马使,还带了一个监管岳西三县政务的头衔,他也必须适时调整建立属于自己的幕府了。在和袁袭秘密商议了一夜之后,薛洋于第二天开始通知严明和汪德邵从望江赶了回来,并且在随后将尹世恒也招了回来,如此一来岳西的政务头面人物也再次集聚。这一次会议之后,岳西兵马使府内多了一个机构民政司,与此同时袁袭领衔的管理军务的军政司也正式挂牌。这两个部门虽然处于整个舒州军的最高部门,但是在袁袭的建议之下,民政司和军政司属于幕僚机构,虽然承担着上呈下达的重任,但是其本身却是依靠着薛洋本身和岳西兵马使府而行使自己的职权。对此刚刚将望江县知县的位置重新让给汪德邵之后接任民政司司丞的严明也赞同,因此全新的岳西兵马使府也算是真正的出现在岳西的政治舞台上。
“主公,如此一来我舒州军的根基算是真正夯实了。”袁袭微微一笑道:“不论是在政务上还是在我军的机构设置上,岳西兵马使府都已经算得上一个成熟的幕府了。”
“政务有严先生在主抓,不会有什么问题,混乱的财政也会逐步调整完毕,三县也正式开始向兵马使府上缴财政收入。这一点是我以前都未曾考虑到的。”薛洋也是摸了摸脑袋苦笑不已,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操持这么庞大的一个组织,所以难免有疏漏。不过这一次会议之后,岳西兵马使府算是真正的登上舞台了,成了三县的直接上级,不仅仅让政令的下达变得名正言顺,而且三县上缴财政收入,划拨每年的花费也都有了正规的处理机构。正如袁袭所言,舒州军的根基到如今为止算得上是真正夯实了,往后规模就算再大也不会影响根基。
“主公,这是十三司在淮南等地查探到的最新战报。”袁袭见到薛洋处理完政务之后将手中的情报递了上来道:“主公真是料事如神,高骈果然龟缩在扬州城内坐视黄巢乱军一路向北,连续攻下和州、徐州、亳州和寿州等地,兵锋直逼洛阳东都,只怕下一步就要从洛阳进入关中了。”
“算了,就算是预料到了也是鞭长莫及。”薛洋苦笑一声之后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道:“庐州呢?黄巢真没去攻打?”
“好像是没有,郑给黄巢写了一封信,黄巢就转身北上了。”袁袭摇摇头道:“而且还将庐州附近的乱军也都裹挟走了。郑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反倒是不费吹灰之力平息了动乱。”
“让十三司开始在庐州附近布局吧。”薛洋摇了摇头,他自然是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郑的这一举动也成了黄巢被剿灭之后他升官的依仗,他一走庐州才真正开始进入杨行密时代。
“启禀主公,贝翊礼有异动。”袁袭有些奇怪薛洋为何要在此时布局庐州,不过也没多问,黄巢一旦进入中原那么自己再去跟踪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那还不如将力量撤回来。此时布局庐州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是此时向杰走进来汇报的另外一件事就让两人大吃一惊了。
第三十九章 碗口城之变
“你是说贝翊礼清除了碗口城江防军中原本的主将?企图彻底控制江防军?”薛洋有些惊疑不定道:“可有具体情报?”
“七月十五日夜,贝翊礼在碗口城迎江楼秘密宴请江防军郎将关天印一行,结果在席间双方发生冲突,贝翊礼事先在迎江楼埋伏了人手,将除了关天印之外江防军几乎所有的高层将领全部擒获,开始秘密掌控江防军。”向杰道:“十三司在碗口城布置的时日不长,得知消息时贝翊礼已经动手,所以无法插手此事。”
“那关天印现如今人在何处?”袁袭皱了皱眉道:“关天印此人可是一员宿将,早年间跟着高骈在交州时和当地反叛势力鏖战半年,冲锋陷阵是所向无敌。他只要没死,贝翊礼就根本无法掌控江防军。而且碗口城的江防军和同安县的江防军是两个独立的折冲府,即便是贝翊礼能够掌控住碗口城的数千人之众,也不能控制整个江防军体系。”
“怕就怕贝翊礼得到这数千军兵之后会有其他动作。”薛洋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当日放走贝翊礼看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过事到如今悔之无用。向杰,十三司要调动全力查探关天印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想关天印应该是受伤躲在了某处,如果找到就想办法将其送来岳西,无论如何不能让其落入到贝翊礼手中。”
向杰知道情况紧急,所以急匆匆出门,他前期派往碗口城的人手已经在执行这道命令了,此时更是抽调了大量的人手进入碗口城及其附近地区,进行大规模搜索。
“军师,只怕原本以为能够安稳度过这下半年的想法落空了。”向杰走后薛洋摊开地图道:“贝翊礼如果真能掌控碗口城的江防军,那么府城内部的二虎争雄之势势必会一边倒,林远图根本就没办法和对方抗衡。而且吃过一次亏的贝翊礼一定会第一时间对刺史府动手,只要拿到大义,下一个就是我舒州军了。”
“主公所言甚是,贝翊礼此举算是彻底打破了我等为他设置的掣肘,而且还会被其反制,我等不得不防啊。”袁袭点点头忽然笑道:“不过诚如主公所言,贝翊礼如果掌控江防军第一个要对付的必然是近在咫尺的刺史府,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迅速整合府城的力量,然后全力向西和我舒州军对抗。所以不妨将此消息透露给林远图,让其先帮我们挡一阵子,也好容我从容布局。”
“嗯,军师妙计。”薛洋点了点头道:“让十三司将消息泄露出去,以林远图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肯定会将对准我舒州军的注意力转移到贝翊礼身上。”薛洋看着袁袭开始记录自己的命令之后继续道:“然后让陆翊带已经整补完毕的第一都迅速前往天柱镇和黄泥镇驻扎,以防万一。”
“主公这是打算提前介入?”袁袭停下笔微一思索道:“此举说不得会过度刺激林远图和贝翊礼。”
“一旦林远图得知贝翊礼企图控制江防军,他是没有精力再顾及到我了。再说让第一都驻扎在这两地也是未雨绸缪。碗口城在岳西东南方向,而舒州府城在东北方位,如果真的出现最坏情况,贝翊礼一定会从东南和东北两个方向齐攻岳西,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薛洋摇了摇头道:“另外第一都前出,也是如果府城出现万一的话我们能够以最快速度的调动主力进行干涉。”
袁袭这边匆匆下达军令,一方面让十三司开始向林远图泄露贝翊礼的动作,另外一方面则让第一都立即东进,开到天柱镇和黄泥镇驻扎,封锁岳西东出之大门。如今的第一都已经整补完毕,整整六千五百人的规模,是舒州军当之无愧的主力。原本陆翊正带着他们打算奔赴宿松的,接到军令之后立即开始往东而去,连带着驻扎宿松的向冲所部也开始陆续东进。
不过岳西舒州军进行紧急安排防止出现意外的时候,东南方向的碗口城此时却刚刚经历大变。原本只是一座军镇,但是这些年随着地理位置的优越已经逐渐发展成舒州境内一个重要的据点,大量南来的人口和商品让此地逐渐变得繁华起来,特别是黄巢在池州等地肆虐的时候大量的逃亡百姓渡江北上,碗口城成了首选,由此也让昔日只是军事基地的碗口城其功能一变再变,如今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一座大城,大有赶超府城舒州之势。
“营正有命令传来吗?”陈武此时扮作一个普通的百姓走到一个偏僻的所在朝着迎面而来的一位卖鱼的商贩问道。自从在太湖县立功之后陈武就被向杰看中了,在经过专门的操训之后陈武成了十三司的一名干将,此时在碗口城内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向杰的最新命令。
“主公最新命令,全力找寻关天印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旦找到立即送往岳西。”简单的命令让陈武若有所思,这道命令要找寻关天印的下落,自然也就代表了舒州军已经打算利用关天印介入江防军,从而掌控住目前这支舒州境内仅次于舒州军的军事力量的谋算。
“这是贝翊礼最新的动静,你马上飞鸽传书报给主公。”陈武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纸条塞到对方手中,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贝翊礼如今借着江防军副将被自己强势压服的机会已经着手清洗江防军内部忠于关天印的势力了。所以陈武在得到命令之后全力以赴,只有找到关天印才能够尽可能阻止这场清洗,尽可能的将江防军完整的接过来。
“这家伙到底逃到哪去了呢?听说七月十五的时候关天印可是被贝翊礼埋伏的人马击伤了,这都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还不出现,难不成真的死了不成?”陈武将手下的人手都撒出去进行全城搜捕,必须抢在贝翊礼之前找到他,不然的话可就功亏一篑了。同时他也秘密来到迎江楼,设法和潜伏进去的十三司暗线打听当晚冲突之后是不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好让自己有些头绪。
陈武这边在碗口城秘密查探,甚至不顾城内越来越紧张的气氛去找迎江楼这个案发之地的暗线去了解当晚的情况。向杰那边的命令也飞速传到了吴明那边,很快贝翊礼图谋控制江防军的消息就送到了林远图的案头。大吃一惊的林远图迅速开始派人去城外大营去查探贝翊礼的动静,却得知后者已经离开了军营多日。这样一来两相印证之后,林远图只觉得自己浑身冷汗直冒,这要不是自己得知的早,只怕死到临头了还被贝翊礼蒙在鼓里。
不过林远图在冷静之后,也开始紧急布置反击措施,既然贝翊礼不在营中,那么自己索性来一个釜底抽薪。贝翊礼兄弟在碗口城,城外的府兵大营之中只剩下了李青龙在主事。而且此前贝翊礼的心腹天柱镇的时候基本上被薛洋一扫而空,再加上此时他在碗口城镇压江防军,那么营中肯定只剩下李青龙招募的新兵了。这些人和李青龙一样其实算得上是舒州府兵的中立者了,自己还有机会。
林远图的这招釜底抽薪确实很厉害,在贝翊礼一心都扑在碗口城的江防军身上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过,林远图会在此时得知这个消息,而且还飞速想到了这一招。一旦李青龙被他策反,那么就算他收拢了江防军的势力却也丢掉了府兵大营。要知道舒州府兵大营的意义可不仅仅是一座兵营,那里代表着可以和刺史府分庭抗礼的势力,也是贝翊礼的根基。一旦丢失的话贝翊礼就成了孤魂野鬼,除非他能够在短时间内彻底完成对江防军的整顿,将碗口城彻底掌握在手中。
林远图的动作此时吴明是不知道了,他在放出消息之后就接到了向杰的另外一道命令,协助碗口城陈武那边查探关天印的下落。他在舒州境内交游广阔,查探这种事情有时候甚至比陈武这样在碗口城当地布局的人还要快捷。在他亲自赶到碗口城之后很快就打听到了当天晚上迎江楼内发生的那一幕。
“不会吧,当天晚上有二祖寺的和尚在场?”吴明给陈武带回来的消息让后者呆了一呆,“此等机密大事贝翊礼为何要带着出家之人参与?难不成二祖寺站在了贝翊礼的后面?”
“应该不是,贝翊礼一开始的打算是想和关天印好好商谈两军合并的事宜。但是后面应该是出了什么岔子,关天印并没有答应。双方起了冲突,所以才会发生了火拼。如果当天晚上那位迎江楼的小厮没看错的话,这位二祖寺的大和尚在最后掩护了关天印的逃脱,否则的话关天印绝对逃不出贝翊礼布置的刀斧手的斩杀。”吴明倒是分析出另外一个猜测,然后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关天印此刻不在二祖寺就已经被转移到了同安县的江防军军营之中。毕竟二者虽然不相统属,但是同为江防军体质不会坐视关天印陷入绝境的。”
“该死,如果关天印真的入了同安县的江防军折冲府军营,那可真就没什么办法了。”陈武拍了拍脑袋苦笑道:“主公的军令可是让我等将其带到岳西。”
“既然如此,你我马上动身去二祖寺,希望能够截住他。”吴明当即拉着陈武立即出了碗口城朝着司空山急速而去。二祖寺距离碗口城不远,二人快马加鞭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之下。
“情况有些不对,司空山乃是昔日佛宗二祖的禅修之所,怎么会有这么多行迹不明的人在山脚徘徊?”陈武和吴明一行人还没上山就察觉了山脚下的异状。
“应该是贝翊礼的人,看来不光是我们想到了这一点,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开始了动作。”吴明点点头道:“咱们入夜之后从后山上去,我早年在司空山待过一段时日,对这里比较熟。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需要调派人手以防万一。”吴明说完之后陈武立即让跟随自己而来的助手返回碗口城抽调城内所有的十三司人手赶过来。
“光靠你那区区不到二十人远远不够,贝翊礼肯定还有其他人马,我也抽调府城的人过来。”吴明也让自己身后的副手返回府城。这样一来他们两人在当天夜里秘密从司空山后山进了二祖寺。
“倒是一派佛家兴盛之地,只可惜片刻之间就要染上腥风血雨了。”陈武摇了摇头道:“你我该如何寻找关天印?”
“先去拜访一下主持吧,我听说二祖寺主持正德清寂禅师是个关心苍生的大德高僧,你我不妨亮明身份直接拜访,说不得有一线转机。”吴明的办法让陈武大吃一惊,但是想了半晌之后还是点头苦笑道:“说的也是,如果关天印还没死的话我们这样亮明身份也算是表明我舒州军的诚意了。”
“你现在这么肯定关天印就在寺中?”吴明见到对方同意就带着他直接从正门往前走,同时笑道。
“外面的贝翊礼的人也不是傻子,如果关天印不在此地的话他们用得着这么费心劳神在山脚徘徊吗?只是没有证据不敢贸然冲进来而已,毕竟二祖寺在舒州信徒众多,贸然得罪得不偿失而已。”陈武边走边笑道。
“好了,前面有人过来了。”吴明拉着陈武走进山门之后两名知客僧迅速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二祖寺内也在防范,这更加坚定了两人的猜测。
“岳西兵马使府十三司吴明陈武奉我家主公薛洋之命,特来拜会正德清寂禅师。”吴明直接开口并且递上了自己的名剌。
“你怎么随身连名剌都带着?”吴明随手就掏出名剌让旁边的陈武眉心直跳。前者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好歹我还是角奎客栈的东家,舒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区区名剌自然需要随身带着。”
吴明亮明身份而且说出了是岳西兵马使府的人,倒是让两位知客僧原本要拒绝的话语无法说出口,只能让两人稍待自己回寺内禀报。
“是成是败就看这一着了,实在不行只能来硬的了。”知客僧回去禀报,吴明也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旁边的陈武也是点了点头,拦着远处那巍峨沧桑的殿宇,双手开始握紧。
第四十章 古刹交锋
“两位恩客,鄙寺主持有请。”知客僧很快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倒是让吴明和陈武两人松了口气,如果对方拒绝的话他们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什么好的借口,总不能直接闯进去吧?
“两位远来,古刹生辉,不知两位恩客有何贵干?”吴明和陈武两人跟着知客僧绕过二祖寺前面的香殿到了后面的精舍之后,一位须眉花白但是精神看起来十分矍铄的老年僧人已经站在山腰的凉亭之内等候,见到两人前来口宣佛号。
“不速之客冒昧闯入古刹,打扰大师清修,实在是罪过。”吴明当先向老僧人行礼之后问道:“敢问大师尊号?”
“贫僧正德。”老僧人的话让吴明赶紧又行了一礼笑道:“我等冒昧,请大师恕罪。”
“两位恩客眉宇之间有煞气冲出,正好借这司空山佛禅之气化解。”正德禅师招呼吴明两人坐下之后笑道:“刚刚敝寺中人禀告说两位是岳西兵马使部下,久闻薛郎君在岳西三县所作所为令人称道,心系百姓,为苍生谋生路,老衲虽是出家之人,但也当为小郎君义举称赞。不知两位前来所为何意?是否为小郎君祈福?”
“大师说笑,我等凡尘中人,难入大师法眼。今日到此也是因缘际会,想来和大师问道,只是怕人微言轻,不得见大师尊颜。”吴明和陈武点了点头,后者拱手一礼之后笑道:“不知以大师之见,我舒州上下十数万百姓于这乱世之中最终能够托付谁人?我等也是一腔热血,诚心诚意想为百姓谋福祉,只是前路茫茫,特来向大师请益。”陈武这几句话说的是诚诚恳恳,倒是让正德禅师不由得侧目,叹息一声道:“看来传言不虚啊,小郎君手下人才济济,两位虽然衣着普通,但是言谈举止之中却带忧国忧民之气,老衲佩服。以老衲之见,小郎君所作所为当为百姓托付之人。举目所见,不论是舒州刺史府林度还是此间的将军贝翊礼皆非心系百姓之人,舒州之未来定然非小郎君莫属。”
“呵呵,多谢大师称赞,只是大师莫非是因我二人为小郎君效力而故意奉承?”吴明笑道:“大师这岳西翠竹茶香四溢,的确是茶中圣品。然乱世混沌,豺狼当道,佛门清静之地不该沾染凡尘,否则容易被奸人所扰啊。”
“老衲生平从不打妄语。虽然未曾和贵主家小郎君谋面,然天柱山佛光寺慧心禅师传讯与我,小郎君乃是禅师看中之人,想来不虚。贵主家自入主岳西以来所施政事有条不紊,事事有章可循,此乃良政,不许赘言。”正德禅师摆手笑道:“至于外间豺狼涂炭生灵,我佛门虽是清静之地,但也有佛祖护佑,歪门邪道纵然一时猖獗也终不得善终,老衲拭目以待。”
“大师仁者之心,我等佩服。”陈武点头道:“只是二祖寺乃是昔日佛宗传承之所,卷入红尘中事终究违背昔日二祖慧可大师旧训,不知大师是否允许我等僭越,助大师一臂之力。”
“哦,两位次来不是为了为难敝寺?”正德禅师抬头,有神的目光盯着吴明和陈武,却见两人目光清澈,顿时道:“两位是小郎君属下,老衲说话也不兜圈子,自从老衲师弟七月十五在迎江楼一行,迄今已有月余,司空山下拨乱纷纷,敝寺也试图劝说其离山他去,怎奈始终无法说动。如若两位有良策,还请不吝赐教,敝寺上下不胜感激。”
“大师说笑,司空山乃是禅宗圣地,我等怎敢大逆不道在此梵门之所难为大师?今日此来确实有事相求,但替大师扫除蝇蚁之扰却是不在话下。”吴明点头道:“大师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等也不兜圈子,我有一言请大师斟酌。”
“七月十五日夜,贵寺禅师护送碗口城江防军郎将关天印突出贝翊礼重围一事,我家主公已然知晓。今日我等前来不是让大师将关郎将交于我二人,而是有一事相告,贝翊礼自从拿下江防军副将以及长史等人后已经在军中大肆清洗关郎将旧部,碗口城中每天都有无数人头落地。只怕时日一长关郎将旧部必然会被对方雷霆手段全部屠杀殆尽。“吴明起身肃然道:”江防军和我等刺史府下辖军兵没有统属关系,所以我家郎君虽然心忧却也无法出手干预。更甚者,贝翊礼此举旨在一举拿下江防军大部,然后伺机夺取府城大权,从而围剿我岳西兵马使府。未雨绸缪,我家主公让我等二人务必寻得关郎将,并且郑重承诺,可以无偿护送关郎将回碗口城夺回江防军兵权,防止贝翊礼携众祸乱舒州。“
“还请大师放心,我家主公对于江防军恪尽职守,防止黄巢乱军北上之功由衷敬佩,断然不会趁机谋害关郎将性命。“吴明朝着正德禅师抱拳一诺到底。
吴明的这一番话让正德禅师花白色的眉毛皱成一团,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复。但是看到他的神色,陈武和吴明却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两位此心老衲明白,小郎君防备舒州陷入战乱老衲也能理解。只是此事不是老衲能够做主,还请两位莫要见怪。”正德禅师沉思半晌之后抬头道。
“我等二人前来自然不是为了为难大师,冒昧一问请大师转告关郎将,早做决断。我舒州军断然不会让贝翊礼阴谋得逞。如若郎将不便出面,我舒州军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贝翊礼。”陈武和吴明对视一眼之后道。
“两位还请在敝寺盘桓一二,老衲定会将话带给关郎将。至于如何抉择,老衲无能为力。”正德禅师起身朝吴明二人做了个手势,旁边就有沙弥前来引路带着两人前往旁边厢房暂歇。
“吴大哥,按照你我两部人手的行进速度,最迟今晚他们就会抵达司空山,到时该如何行事?”陈武见到小沙弥走后,和吴明商议道。
“这样,你留在此处等待消息,我马上离开二祖寺在山外等候,等到人手一到先将山下的那些眼线全部铲除。至于关天印嘛,实在不行那也只好行断然手段了。主公军令写的明明白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了舒州大局,些许罪过我一力承担便是。”吴明的话刚说完陈武笑道:“不是你一力承当,而是你我二人一同承担。”
“好兄弟,你留在此处等我捷报传来,说不得这位关郎将会被说服呢。”吴明开了句玩笑之后走到门外看了看朝陈武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出,沿途倒也没有人阻拦。而等到他绕到后山出了二祖寺然后转到山前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近在碗口城陈武的手下已经到了,在原地等到吴明之后,立即被安排潜伏起来侦查这些在山前四处活动的贝翊礼手下的巢穴所在。而他自己则在等待从舒州赶过来的支援人马。
吴明那边在紧急安排,陈武在寺内也很快被小沙弥叫起然后被带到后面的一处竹林,在里面一处竹舍之内,陈武终于见到了此行的真正要见的人关天印。只不过此时的关天印还躺在竹榻之上,上半身还有好几处伤口,看样子似乎并未痊愈,而在他旁边正德禅师也端坐在那里。
陈武和正德禅师见礼之后,后者指着躺在一旁的关天印介绍完毕之后问道:“不知那位吴明尊客现在何处?”
“不敢欺瞒大师,吴队正已然下山调集人手,准备助大师铲除这些碍手碍脚的眼线,防止贝翊礼狗急跳墙,加害二祖寺阖寺僧众。”陈武的话让躺着的关天印眉头一皱,但是未容二人说话,陈武自顾自的说道:“两位放心,我等不会对二祖寺动手,也不会依仗武力对关郎将出手。否则的话我岳西兵马使府和贝翊礼之流又有何区别?”陈武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在关天印看来,这位年轻人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
“如果本将此时不出山,不知贵主上打算如何处置我关某?”关天印沉声问道。
“我家主公和关郎将不相统属,自然无权处置郎将。”陈武摇了摇头道:“但我家主公身负舒州十数万百姓之望,也断然不会容忍江防军最终成为贝翊礼手中为祸舒州的帮凶。所以如果郎将不愿出山,我等也不勉强,但我舒州军定会以雷霆之势拿下碗口城,将祸患灭杀在萌芽之中。”陈武知道关天印在想什么,所以毫不迟疑道:“贝翊礼何许人也想必关郎将比在下清楚,为了一己私欲对您这位多年老友痛下杀手,那么他也一定会为了保住手中权势朝我岳西挥戈相向。我家主公在岳西新政刚刚落地,百姓急需安抚,此时如若任何人胆敢依仗兵权破坏大局,我舒州军绝不姑息。”陈武这几句话说的是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任何挡在我舒州军面前的对手都是与舒州百姓为敌之人,我舒州军不会留情。乱世用重典,以战止戈的道理我想关郎将不会不懂。”
“我若出山,不知贵主上打算如何助我?事成之后需要关某付出什么代价?”关天印在陈武说完之后和正德禅师对视一眼之后开口道:“江防军是关某旧部,只需关某一现身自然会迅速平定乱局,贵主上所说的助我一臂之力不知从何说起?”
“不瞒关郎将,在下就是我舒州军安排在碗口城内的主事者,来司空山之前,贝翊礼的清洗已经开始,他亲自坐镇,关郎将的心腹此时此刻只怕是在死亡的威胁中煎熬。屠刀挥舞,心腹将领如果被一扫而空,下层士兵到底对将军有多大拥戴我想将军应该心中有数才是。如果关郎将觉得我舒州军不需要出手,那也正好。我家主公对于碗口城也没有兴趣,只要不是落入贝翊礼手中即可。”陈武傲然一笑,说出去的话却让关天印老脸一红。如果心腹将领真的被贝翊礼一网打尽的话,那么他贸然回去只怕真的会只是送死而已。这也是出事之后他始终不曾露面的原因所在。
“关贤侄,容老衲说一句话。”关天印陷入沉默,旁边的正德禅师起身道:“为舒州安稳大局,老衲以为你应该出山了,收复江防军,避免旧部被屠戮是一条,另外更重要的是,也该为江防军数千将士寻找一个归宿了。江防军粮饷和兵员如何补充外人不清楚,你自己应该明了。一旦周围几个州郡出现变故,只怕汝等立即会陷入粮饷断绝之境地,到时候这数千将士该如何自处呢?”
“大师莫非真的以为岳西的那位小郎君能够成事?”关天印浑然不顾正德禅师对自己的称呼引来陈武的关注,反倒是追着问道。
“这是佛光寺的慧心禅师上月给我的信件,你看看吧?”正德禅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关天印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小郎君的一举一动均被慧心师兄道明,你看完就该知晓为何老衲今日会带这位恩客前来见你了。”
陈武心头一动刚要说话就见到外间有小沙弥匆匆跑过来道:“主持,山下传来厮杀声,似乎是有人在此打斗。”
“大师还请吩咐寺内僧众勿要惊慌,吴队正想来已经开始绞杀山下的那些眼线了,今夜必要还司空山一个清净安宁。而且陈武在此保证,不论结果如何,贝翊礼都不会再派人前来骚扰大师。”陈武抱拳笑道,脸上闪烁着浓烈的自信。
“不知贵主上现在何处?如若方便,关某想亲自拜会这位小郎君。”陈武的话让正德禅师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旁边匆匆看完信件的关天印忽然从竹榻之上走了下来。
“我家主公现在太湖兵马使府,如若关郎将肯屈尊前往,我家主公一定不胜欢迎。”陈武面色一笑道:“我岳西新景象也一定让所有有志于天下有志于百姓之人感同身受。”
“既然如此,老衲也做一回俗人,随贤侄一同前往如何?”正德禅师此时跟着笑道,倒是让关天印急忙道谢,正德禅师陪同前往意义重大,他岂能不知背后的含义。
“如此也好,我会派人知会佛光寺慧心大师,到时候一起在兵马使府等候两位贵客。”陈武侧耳听了听笑道:“厮杀声小了,想来吴队正应该已经办完事了,我去迎接一下。今夜只怕要麻烦大师,借大师宝地为我一行人提供一住宿之所了。
“岂敢,老衲马上通知准备素宴招待诸位。”正德禅师也是跟着起身一起往外走,旁边的关天印也跟了上来笑道:“大师这等宴席岂能少得了关某?”三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一同出门而去。
第四十一章 釜底抽薪
“吴大哥,就有劳你护送大师和关郎将前往岳西了。”司空山下,陈武和吴明拱手作别之后带着自己的手下快速消失在前方的山路之中,而吴明也召集自己的人手开始顺着山道朝岳西的方向而去。
“吴明老弟,陈武兄弟此行为何?”关天印混在吴明的人马当中,一行人变成了正德大师的随从,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在陈武率众离开之后关天印有些不解的问道。
“昨夜贝翊礼安排在司空山的探子被我全部斩杀,他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二祖寺僧众。陈武此行就是想办法将对方的视线从司空山转移到别的方向,避免二祖寺遭受刀兵之灾。”吴明一边走一边道:“我等虽然是为了天下大义请郎将出山,但是也不忍因为自己的一言一行坏了司空山数百年来太平祥和的香火。”
吴明虽然说的若无其事,但是本是军旅出身的关天印却敏锐的察觉到陈武此行只怕不会这么太平,不过他也没多问什么。看吴明的神色就知道他们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事实上吴明和陈武昨夜的确商议过此事,能够化解司空山刀兵之灾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碗口城内营造出一种关天印已经秘密返回的气氛,通过十三司安插在城内的人手散布消息,一方面逼迫贝翊礼不敢轻举妄动,将注意力放在城内,一方面也是给自己制造机会。当贝翊礼的精力都放在碗口城内的时候就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一行人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穿插到岳西。
而陈武一行几乎在和吴明分手之后就立即飞鸽传书在碗口城内留守的人员开始布置,起先是安排人手将几名被贝翊礼逮捕下狱的关天印旧部将领给救了出来,然后暗中在江防军内部散布消息,告知关天印已经返回城内,要求军中将领做好准备,伺机截杀贝翊礼。
这个消息原本就是十三司的眼线故意散布出去的,但是在此刻人心惶惶的碗口城江防军内部却掀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截杀贝翊礼的消息被其弟贝翊青察觉之后,更是让他坐立不安。虽然他现如今已经控制住了江防军的高层,属于关天印的旧部被贬的贬,被抓的抓,甚至还有不少人被他用各种名义直接斩杀。但是关天印毕竟统帅碗口城江防军多年,在士兵当中有着崇高的威望。对方一旦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些士兵难保不会响应,从而将自己彻底围在碗口城内。
“大兄,是否要将李青龙的新兵营调过来护卫?”贝翊青的一句话虽然没有入贝翊礼的耳,但是却让他眼前一亮,拍手道:“调离原地倒是个好主意,还能够给不明就里的林远图一点压力。就这么办,你马上告知江防军副将高将军,让他马上过来一趟。”
贝翊青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还是很快的去执行命令。陈武此时人尚未抵达碗口城,但是已经让城内的局势为之大变。不过等他回来之后却被手下汇报的消息吓了一大跳。贝翊礼调兵出城,而且对于司空山那边的动静不闻不问?这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他自然不知道司空山那边的探子被吴明带人击杀一空的消息此时尚未传过来,但是自己安排的人手散布的消息却被贝翊礼察觉。而且等他亲眼看到打着去舒州运粮旗号启程的江防军各部之后立即猜到了贝翊礼的意图。
“这是要釜底抽薪啊,将忠于关郎将的部下全部调离,如此一来的话一旦关天印判断失误贸然出现在碗口城必然会被他彻底击杀。”陈武想了想之后立即传讯十三司总部,除了将这个消息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之外,建议舒州军本部立即采取动作防止贝翊礼的阴谋得逞。
也幸亏此时关天印直接去了岳西,不然的话只怕还真的中了贝翊礼的奸计了。只不过不论是陈武还是贝翊礼都不清楚的是,此时的府城舒州的天也在另外一位人物的搅动之下悄然改变。林远图自从谋划出拉拢李青龙断掉贝翊礼根基的计策之后就立即采取了行动。并在第二天也就是吴明离开府城前往司空山的时候以林度的名义让李青龙来刺史府述职,并且为了掩护自己的行动,还特意拨付了一批粮草送到城外的府兵大营。如此一来的话李青龙于情于理都必须亲自过府答谢。
而在李青龙到来的时候,林远图也说服了自己的父亲亲自出面宴请李青龙。对于刺史亲自出面请自己一个果毅都尉赴宴,李青龙虽然一时之间没猜出对方的用意,但还是特意换了一身戎装郑重拜见了林度,老老实实将最近一段时间军营内部的一些常规事务汇报了一遍。他知道贝翊礼和刺史府的争端,所以汇报的时候基本上只是汇报一些军营内部的日常操练,涉及到府兵营的核心机密和贝翊礼的日常安排基本上都是一句话带过。
不过林远图对于这些都不关注,反倒是宴会之后将李青龙请进了书房,三人开始秘密谈话,虽然没人知道三人之间到底谈了什么,但是李青龙在出城之后却显得心事重重,以至于原本下午应该亲自带兵操演阵法的任务被他交给了副将,自己独自在营内徘徊。
此时李青龙到底在思考什么没人知道,但是林远图这边却在不紧不慢的进行布置。在李青龙走后立即派人前往碗口城,他打算在李青龙和贝翊礼之间使反间计,加速李青龙倒向刺史府的速度。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原本秘密谈话谁都不知道内幕却因为他的这一次布置被抖露出来,很快这个消息在伴随着他安排的人手前往碗口城的同时,也被十三司得知。吴明在府城内部的安排已经不止当初的那一条,而是深入其中了。
不过此时吴明并不在府城之内,十三司的留守成员在无法将消息上报之下只好采用老办法将这个消息直接送往岳西十三司总部,这样一来就明显耽误了时间。等到岳西这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向杰深知情况重大,紧急去找薛洋和袁袭。
“看样子府城那边林远图果然采取了反击措施,不过他这个反间计此时发动可不符合我舒州军的谋划。”袁袭摇了摇头道:“主公,应该立即传讯陈武,想办法截住林远图安插到碗口城的人手,至少在主公和关天印谈过之前不要暴露李青龙。”袁袭只是通过这道简单的情报就快速分析出其中的奥妙。
“向杰马上给陈武传讯,就按军师所言行事。另外派人去迎接正德禅师和关天印,让吴明立即返回府城主持十三司事务,防止林远图再生事端。”薛洋点了点头道:“命令陆翊第一都所部全军戒备。”
向杰出去传达命令之后袁袭道:“主公此时让陆翊戒备,是否是在担心关天印到时候无法收复江防军?”
“吴明他们能够在司空山斩杀贝翊礼安排的探子,贝翊礼肯定会发现关天印被人救走。在舒州有能力做出这等事的又有几人?很容易就能猜到是我舒州军。所以他一定会做出应急举措。再加上陈武刚刚送来的消息,贝翊礼一定是将忠于关天印的旧部从碗口城调出,如此一来,在短时间内就能够完成控制碗口城的部署。而到了舒州府兵营的关天印旧部人生地不熟也会逐渐被分化拉拢,甚至被逐个击破,这才是贝翊礼的釜底抽薪。为了确保贝翊礼的这个计策在前期不会出现纰漏,就必须想办法阻止林远图的反间计,最起码要等到关天印旧部抵达舒州城之后。”薛洋的分析让袁袭点了点头道:“所以主公的打算是,如果贝翊礼和林远图相互拆台,那我舒州军到时候就分路出击,一部围攻碗口城一部攻击舒州府城?此时攻打府城只怕似有不妥,时机还未成熟。至少要等到新政有了成果,岳西三县有足够的实力和财力之后再进行更好。”
“军师所言甚是。只是牵扯如此巨大的动静如果我舒州军不作出一些姿态的话必然无法说的过去。关天印这颗棋子掌控江防军目前对于我等来说是最合适的。”薛洋笑道。
“那就让陆翊到时候抽调一个营的兵力伺机出现在舒州府兵营外围协助关天印即可。”袁袭点点头。他二人身在太湖县却仿佛掌控着舒州目前这扑朔迷离的乱局,于一团乱麻之中抽丝剥茧,把握着贝翊礼和林远图最深层次的谋划。
此时不论是贝翊礼还是林远图自然不清楚他们共同的对手已经顺着两人各自布置下的釜底抽薪之计在坐看风云变幻。而身在碗口城内的贝翊礼在将关天印的旧部调出之后也收到了来自司空山的消息。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无暇顾及司空山那边发生的一切了。关天印此时就算是回到了碗口城也无法掀起大浪。在失去了所有忠心的旧部支持之后,城内剩余的不到两千江防军可都是副将高金波、别驾和长史这些人的心腹。如今这些人已经全部倒向了自己,所以贝翊礼有理由相信自己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够真正掌控碗口城。所以在随后不久就让贝翊青立即出发返回舒州府兵营,配合李青龙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收复关天印的旧部,这样一来江防军才算是完整。贝翊礼也能够借此重新恢复以前的巅峰势力,甚至,犹有过之。
贝翊礼的谋划虽然仓促但是却很完善,自己坐镇碗口城压制剩下的江防军内部的异动,通过一系列手段打压异己,分化军中其他势力的心思。将关天印的旧部调到府城交给李青龙,不仅仅减轻了自己在碗口城的压力,还能让李青龙在短时间内将这支关天印的旧部收入自己的麾下,这两边的计划基本上已经安排的非常到位。只不过他此时忘乎所以之下,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在舒州留守的李青龙会被人拉拢。事实上在关天印的旧部抵达舒州府兵营之后李青龙的脸色就变得更差了。
他接过随军前来的贝翊礼心腹送来的信件,明白了贝翊礼的谋划。只不过让他亲手狙杀打压这些往日里和自己相识的江防军将领,他却实在是下不去手。因为以前贝翊礼就有节制碗口城江防军的权力,所以李青龙和这其中的很多将领都认识,有几人甚至还私交甚深。但是此时军令在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李青龙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者说下不去手的时候,城内的林远图却飞速得到了消息,不过他不清楚碗口城的动静,还以为这是贝翊礼派来对付李青龙的人马,以为是自己的反间计起到了作用,让贝翊礼受到了刺激。所以情急之下直接派人前往军营去请李青龙来紧急商议对策。
“或许,刺史府那边会有命令告诉我该怎么做吧。”李青龙叹了口气,挥手让刺史府的人退下之后一边安排这些江防军入营歇息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城内而去。这些消息在吴明返回府城之后被迅速处置,一边飞速报往十三司总部,一边吴明也在安排人手准备竭尽全力打探李青龙在刺史府的动静。
“安排下去,想办法去试探一下这些关天印的旧部目前有什么动静。”吴明想了想之后开始安排自己在军营之内的暗线,准备去接触刚刚抵达兵营歇息的江防军将领。
而也几乎就在同一时间,远在太湖县的薛洋却带着兵马使府的众人出门迎接正德禅师和关天印一行,还有得到消息从天柱山佛光寺赶来的慧心禅师。
“司空山佛光普照,舒州黎民百姓同感二祖禅师遗泽。”薛洋当先朝正德禅师郑重一礼道:“后学薛洋见过禅师,祈愿禅师修得无上正果。”
“小郎君荧光内敛,想来是厚福之人,必能顾念苍生百姓。”正德禅师看着薛洋点了点头,口宣佛号之后转身道:“这位便是老衲俗家子侄关天印,也是碗口城江防军郎将。”
“关郎将虽然日前遭受奸人陷害,但好在有佛祖护佑,终究是化险为夷,善人有善报。”薛洋走过来微微一笑。
“多谢小郎君挂怀,关某感激不尽。”关天印倒是很冷静的回了一礼。
“好了,岳西兵马使府已经备下酒宴,各位不妨里面坐,有任何事容我等边吃边聊。”袁袭在薛洋和慧心禅师见礼之后走上前来笑道,将众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这座新落成的岳西最高的权力机构上。
众人跟着薛洋开始往里走,向杰却在此时悄然出现,走到了袁袭旁边。
第四十二章 水落石出(上)
“潇潇啊,你陪两位大师先去城内转转。”薛洋陪着慧心禅师和正德禅师走出兵马使府见到陈潇潇也在此时过来顿时笑道:“两位大师,军务繁忙,请恕薛洋无法陪同了。”
“小郎君请自便,老衲二人对于这太湖县也是好久没来,正好领略一二小郎君新政之后的民情变化。”慧心禅师朝着陈潇潇颔首笑道。
“你放心去吧,我来陪同大师去城内走走。”陈潇潇此前去接陈安去了,所以耽误了兵马使府的宴席。自从岳西三县一统,陈家的产业重心也开始从中原其他地方陆续朝岳西转移,大量的重要产业也陆续在岳西各地铺开,也由此带动了大批的商家跟随而来,越来越多的物资伴随着这些商旅商队进出促成了如今岳西越来越繁华的商业盛景。不过此行陈安是跟着武器押运商队而来,顺便去望江处理陈家船队的事务。
薛洋返回兵马使府军政司大厅的时候,袁袭已经和从天柱镇返回的陆翊等人在核对汇总十三司从府城和碗口城送回来的所有情报。而旁边的关天印很显然对于舒州军的这种新颖的军情处置办法很好奇,站在旁边不断倾听,时而还会皱眉思索。
“军师,汇总情况如何?是否和此前预料有出入?”薛洋进来的时候大家纷纷过来行礼,但是随即就被薛洋干脆利落的话语给打断了。
“主公所料不差,汇总十三司所有的情报可以知晓,舒州府城内,林远图已经在抓紧时间拉拢李青龙,虽然目前尚不知晓进展如何,但从李青龙的反应来看,至少林远图的计谋已经成功了一半,李青龙并未将此事告知贝翊礼。”袁袭刚刚说完,门外向杰匆匆推门而进,递过来一份急报道:“十三司舒州急报,李青龙独自前往刺史府,返回之后舒州府兵营开始暗中戒备,所有府兵已经暗中得到命令,同时更换了值守的人马。”
袁袭闻言拍手道:“李青龙定然已经接受了林远图的劝说,此计已成。”说完之后看着薛洋笑道:“主公,依袭之见,关郎将此时应该紧急赶赴府城,在李青龙动手之前将江防军旧部带出府兵营,防止林远图阴谋得逞。”
薛洋点了点头道:“军师所言甚是,关将军,此行我会派人秘密协助,但是我舒州军有言在先,只要将军觉得能够掌控局势,我军绝对不会出手。”
“如此关某在此多谢郎君,但请郎君放心,此恩此情,关某铭记于心。日后但有差遣,关某万死不辞。”
薛洋和袁袭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之后笑道:“将军言重了,舒州目前好不容易维持的太平局势不容任何人破坏。所以只要将军以后能够统帅江防军谨受江防要塞,不介入地方政务,我舒州军绝对不会对友军下手。”
关天印看着薛洋俊朗的面盘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拱手一礼。旁边的袁袭则立即道:“陆翊,立即抽调向天所部跟随关郎将秘密前往舒州,协助郎将夺回江防军旧部的控制权。十三司立即命令舒州分部竭尽全力配合此次行动,不得有误。”袁袭一边说一边将早已经草拟好的命令交给薛洋,等到后者签字之后立即交给旁边的陆翊,由其分配下去。
关天印朝着在场众人再次行礼之后跟着向天匆匆出门而去。而此时旁边的黄杰却有些忍不住了,叫嚷道:“主公军师,为何要将江防军白白还给这个姓关的?主公只要给我一纸军令,黄杰保证彻底拿下江防军和碗口城,如有迟误提头来见。”
“呵呵,主公,看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袁袭看着旁边神色如常的陆翊和其他人几乎和黄杰一模一样的神情忍不住笑道:“谁告诉你们白白还给他了?这不是还有十三司在吗?”
“好了,此时说出来也无妨了。”薛洋摆摆手笑道:“向杰,十三司立即将陆翊挑选出来的人手安插进江防军内部,记住不管是关天印的旧部还是碗口城被贝翊礼控制的余部,我们都必须安插进我们的人手。”
“主公此计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此次江防军变乱之后,就算是日后关天印对我舒州军有异心,凭借这些人翻手之间江防军就会变成我舒州军的一部分。”向杰点头道:“主公军师,诸位放心,向杰定然不辱使命。”旁边陆翊见到袁袭看来点了点头,随后陈瑜立即和向杰联袂而去。
“主公,闹了半天合着没我们几个什么事啊?”黄杰摸了摸脑袋叫屈道:“来之前我还和下面的兄弟说有仗要打呢。”
“我说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能够磨平一点?”陆翊瞪了一眼黄杰,吓得他赶紧缩了缩脑袋躲回去之后朝着薛洋点头道:“主公打算安排谁去碗口城外潜伏?”他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在场的向冲等人都是惊奇的看着他。
“军师啊,你可算错了啊,我就说陆翊早就猜到你我谋划的一切吧?”薛洋哈哈一笑道:“说好了啊,和韵大酒楼请客。”
“我说陆翊啊,你就算猜出来能不能别这么快抖搂出来?我来舒州军大半年了,才发了两个月饷钱,这一下肯定会被主公全都给敲诈去了。”袁袭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之后笑道:“此次去碗口城,只是以防万一,所以有可能劳而无功,需要的将领”
“军师,我都叫唤半天了,您可不能再把这最后的差事给别人了。”袁袭还未说完,黄杰赶紧上前道:“指挥使,赶紧帮我老黄说句话啊,回头我单独请你。”他一句浑话倒是让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袁袭和陆翊都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这家伙点了点头,陆翊紧跟着叮嘱道:“记住,等到关天印和向天率部前来之后,你立即和向天合兵一处,如果贝翊礼从城内撤出,你不要阻拦,除非贝翊礼据城而守顽抗到底”
“指挥使您放心,黄杰不会误事的。”黄杰赶紧拍胸脯表示自己肯定会遵照军令,然后从袁袭手中抢过命令之后蹦着出门而去。
“好了,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过了,剩下的就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了。”薛洋坐了下来笑道:“大家中午就别走了,一起去和韵大酒楼,等着军师请客。”他这句话引起了剩下几人的一阵哄笑。
岳西兵马使府内安排的这一切让原本就复杂的舒州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首先是府城那边李青龙安排军营内部自己的部下暗中戒备的同时,吴明也接到了来自向杰的紧急命令,并在随后半天时间内接到了陈瑜派过来的十几名舒州军自己的基层将领,会同十三司的耳目被吴明悄无声息的送到了军营内部。这些将领都是舒州军的中坚,他们换上了吴明搞来的江防军的军服之后开始潜伏。
而此时向天一行和关天印虽然没有十三司的速度快,但是也在当天下午秘密绕道凤凰山偏僻的山道进入舒州城的北部潜伏,等待入夜之后行动。
舒州府城这边行动迅捷,但是作为当事者的另外两方,林远图和贝翊礼也丝毫没有闲着。因为李青龙并没有将林远图拉拢他的消息传递给贝翊礼,而跟随关天印旧部回来的贝翊青的脑子根本就察觉不出来这位往日里任劳任怨的老实副将此时的心思,使得这件事根本传不到府城之外。自然远在百里之外的碗口城内的贝翊礼也根本无法得知,还在一心一意的分化瓦解碗口城内的这些江防军余部,打算整合江防军内部势力,短时间内形成一个整体,作为自己重新崛起的班底。
“队正,太湖十三司总部急报。”在碗口城内焦急等待的陈武此时终于接到了来自向杰的命令,在打量了一下天色之后点了点头道:“安排人手,入夜之后立即假扮府城贝翊青的亲卫,将这个给贝翊礼送过去,让他感受一下腹背受敌的境地。”陈武安排人手快速去准备之后朝着西面的天空看了看喃喃自语道:“这战场之外的算计还真是一点都不输于真刀真枪的拼杀啊,果然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陈武的感慨在不久之后得到了验证,当天夜里府兵营内,当李青龙在营帐之内左右踱步内心的煎熬达到极盛的时候,在吴明的内应接应之下,关天印悄然出现在江防军旧部的军营之内。由于李青龙调整营寨,将江防军集体安置在左营,这样整个府兵营原本往北突出的左营有意无意的被其所部围在了中间。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吴明直接从府兵营的边缘将人送了进去。
吴明没空去管关天印如何去说服自己的旧部,他此时要做的就是去点火,将府兵营的最后一层迷障彻底挑开,帮助李青龙下定最后的决心。这本来就是一条绝户计,不论李青龙如何选择却终究逃不出舒州军的算计。
原本已近金秋的夜色下忽然之间一点火星子冒起,很快府兵营内就不断传来火起的呼喊,短时间内吴明的人在府兵营内点燃了十几处大火,滚滚的浓烟和呼喊声让原本就没有睡意的李青龙瞬间出营。但是随即传来的呼喊声让他起疑的同时却发现左营那边也传来了呼喊声,无数的江防军开始不断出了各自的营帐然后硬生生的砸开了北面的栅栏和防御工事,径直朝北而去。
“江防军军变?不好。”李青龙耸然一惊,下意识的要派人去追。但是随即又退了回去,面色挣扎了一会之后忽然咬咬牙道:“传令各部立即集结,往府城靠拢,记住不要通知三将军他们。”李青龙身边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自然明白自家主将这句话的意思,低头瞬间而去。而此时庞大的舒州府兵营内是混乱到了极点,不仅仅府兵自己因为四处冒烟的大火开始四下慌乱而走,而且江防军破开北面营寨的消息也快速传来,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而李青龙此时下达的这个命令也是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只不过这一营新兵毕竟是李青龙亲手带出来的,慌乱之中他的命令还是让大部分遵从,很快大部分府兵开始蜂拥而出朝着府城城门口急速而去。只将原本处于中营的贝翊青等少部分贝翊礼的心腹孤零零的留在了原地。
“三将军,不好了,李青龙将所有兵马全部带到了府城城内,江防军也逃亡北部凤凰山,府兵营就剩下我们了。”贝翊青尚未反应过来,还以为是炸营了,但是旁边的亲卫此时的带着哭音的话还是让他察觉其中的蹊跷,不过他的脑袋根本无法在这种慌乱的时候想出什么应对之策,只是来来回回的狂吼,甚至直接开骂道:“好你个李青龙,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还以为他是忠心于我大兄,上次还是我出面求情才让他逃过败军的处罚。”
“三将军,此时不是说李青龙的时候,还是赶紧派人通知大将军,赶紧想想对策吧。”亲卫的提醒让已经根本没有任何章法的贝翊青如梦方醒。不过此时他自己也根本不敢再留在兵营之内了,急急忙忙带着最后的两百多人慌忙朝着碗口城而去。
“走吧,马上急报主公,舒州事了,李青龙带兵撤入城内,贝翊青仓皇朝碗口城而去。”吴明让副手紧急派人回报十三司总部之后看了看碗口城的方向点点头笑道:“只怕碗口城那边今夜也会很热闹,就是不知道这最后的角逐是不是真的要会打一场才见分晓。”
吴明此时的感慨除了他自己外人自然是无法知晓,但是此时府城内部林远图却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看着李青龙带着千余名府兵顺利撤入城内,他是顾不得此时乱哄哄的军兵在舒州城内掀起的喧嚣走过来拉着李青龙抚掌大笑。倒是李青龙本人面色有些羞赫,目光闪烁,有些不敢去看林远图那张笑脸。在借口安排军兵驻扎和林远图分离之后,李青龙禁不住看着碗口城的方向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之中到底蕴含了多少重含义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
第四十三章 水落石出(下)
舒州府兵营剧变来的突然之极,就算是身处其中的李青龙和林远图等人都不知道到底为何会在今夜发生。原本按照林远图的打算,是准备让李青龙设计诱捕江防军的将领之后收复下层士兵,这样一来短时间内林远图就能够掌握住这股三千多人的正军,加上李青龙本部的话那就是四千多人。如此庞大的兵力甚至让林远图都不由自主的开始畅想是不是在整合完毕之后可以反攻岳西了。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计谋尚未开始,兵营之中却发生了变乱,混乱之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往北逃窜而去。不过林远图虽然遗憾倒也没有责怪李青龙,反倒是在随后安排了大量的钱粮连夜安抚这些刚刚受到过惊吓的府兵,毕竟不论如何李青龙最后选择了刺史府,选择了自己。而按照林远图对李青龙的了解,这是一位可靠的将领,有着自己坚守的底线,这种人只要忠心于你就轻易不会背叛。而这也是林远图最后关头选择和李青龙合作的原因,不论将来如何,至少现在林远图对于李青龙还是很信任的。
舒州府城的这场突兀起来的变乱快速落幕,但是碗口城那边却刚刚开始,在关天印带着自己的旧部绕道凤凰山折向西面然后转道朝着碗口城而去的同时,陈武的安排也正式开始,假扮贝翊青亲卫的十三司眼线在入夜之后叩开了碗口城的城门,成功的将舒州府兵营变乱的消息送到了贝翊礼手上。
不过黑灯瞎火的这么大的事情贝翊礼根本不可能轻信,而且贝翊礼对于李青龙的性格也很了解,这位副将能够在天柱镇大败之后还能够冒着军法处置的风险返回就说明他不可能这么轻易背叛自己。只不过这位亲卫送上来的的确是贝翊青亲笔所写的信件,而且身上的腰牌都是自己熟识之物,倒是由不得自己不信。所以在思索半晌之后决定亲自派人前往府城查探,与此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贝翊礼匆匆叫来江防军的几名将领开始下令全军戒备,防止出现意外。如果说李青龙有可能会被林远图拉拢,那么调往舒州的江防军也选择在今夜突然逃窜就让他隐隐然觉得有些不妙了。
碗口城内骤然紧张的气氛倒是让陈武看在眼里,不过此时他该布置的也都布置过了,所以只是躲在暗地里冷眼旁观这一切。今夜不论碗口城最终落入谁的手中,自己安排下的暗子都会趁机扎下根来。江防军驻守的碗口城也会在战后迎来舒州军的棋子。
从舒州府城到碗口城的路程在快马不间断的奔驰之下消息还是传得飞快,尤其是贝翊礼派的人在半路上就碰到了贝翊青派来的第一波报信之人,二者汇合之后再次返回城内。这一次得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消息顿时让贝翊礼不得不信了。而且这一次的这名亲卫贝翊礼还认识,是贝翊青的心腹,基本上是随身跟随贝翊青左右的人。
得到确切消息的贝翊礼差点咬碎了钢牙,他料不到李青龙会真的背叛了自己,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率兵投靠刺史府。这样一来自己在舒州府城的根基会瞬间断送无疑,林度明天一早就能够利用自己刺史的身份发布命令直接取消府兵大营,那些往日里依附自己的势力也会瞬间倒戈。而林远图得到了李青龙的支持之后势力也会瞬间大增,甚至都不需要出手整治就可以瞬间将府城内部收拾得妥妥帖帖,到时候除非自己举兵攻下舒州,不然的话大势逆转从此会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贝翊礼毕竟不是自己的弟弟贝翊青,在愤怒之后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想到了另外一个可怕的问题,李青龙如果说是和林远图勾结背叛自己的话那么江防军为何会集体在今夜逃窜?难道说?
贝翊礼瞬间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脸色也变得铁青。当初没能杀掉关天印现如今真的变成了祸患。只有他出现才能够让人心未定的江防军旧部瞬间凝聚起来,然后趁着李青龙背叛之际逃离军营。只是对方一旦逃出府兵营那么下一步会指向哪呢?对,一定会全速返回碗口城,在自己猝不及防之际攻下碗口城,夺回要塞。
“立即命令全军戒备,人不卸甲,马不离鞍。今夜我们的老对头回来了。”贝翊礼看着面前神色紧张的高金波等人冷笑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各位,关天印已经和自己的旧部汇合,正在朝我碗口城而来。如何抉择,请各位好自为之。”虽然贝翊礼的话说的是让高金波等人自己抉择,但是其语气却带着丝丝的杀气,而后更是道:“关天印是如何对待背叛自己的人我想不用我多提醒吧?”
“将军,事到如今我等也没有退路,还请将军示下,我等一定遵从。”高金波见到旁边的几人无一不是在看着自己,顿时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末将高金波唯将军之命是从。”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剩下的人赶紧上前一致低头。
“如此便好,如今我等是风雨同舟,只有度过眼下这道难关才有生机。”贝翊礼满意的看了看高金波笑道:“而且你们也不用担心,关天印此时已经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只要我等守住碗口城他就根本没有任何活路,而且我在府城的援兵也会随后赶到,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一举灭掉这个祸患,也只有这样,我军才能真正摆脱掣肘,脱颖而出。到时候你们也不必窝在这个小小的碗口城内了,跟着我去府城,我们掌控整个舒州。”贝翊礼鼓动人心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至少他很快就稳定了高金波等人的心思,这样一来在外敌面前这些人很快就开始整顿各自的部下,开始在城楼上紧急戒备。
贝翊礼这边在紧急安排城防,准备依靠着江防要塞的优势据城而守。而此时从舒州紧急赶来的关天印却一边带着自己的旧部紧急赶路一边和随行的向天商议随后如何攻打碗口城。在见识到舒州军那种紧凑但是却别开生面的军事会议之后关天印对于眼前的这支一千多人的舒州军是丝毫不敢小看,言谈举止之间对于向天是毕恭毕敬。
向天在向氏兄弟当中属于生性谨慎沉默寡言的那种,此时他在听到关天印的询问之后开口道:“郎将放心,我家主公事先已经安排了一支人马赶来和我等汇合,到时候三部合力足有四五千人之众,只要我军能够在今夜赶到城外,然后黑暗之中两面围攻,贝翊礼不知内情一定会以为我舒州军倾巢出动,到时候他一定不会致自己于险境之中,碗口城定然会不战而下。”向天的这些话干巴巴的倒像是在传达什么命令一般,但是却让关天印瞬间明白过来,不由得感慨道:“小郎君果然谋算无双,关某佩服。既然如此那我等加快速度,务必在天明之前赶到碗口城下,到时候举兵攻城。”得知了攻城诀窍的两人催促部下加快速度,一夜之间急行军近百里这不是个轻松的任务,而且还是在夜里。此时两军已经不再掩饰踪迹,无数的火把让长长的行军队伍宛若长龙一般奔驰在官道之上。好在从舒州到碗口城的官道基本上都是在平原之上,一路通途。不过关天印却越看越心惊,自己的部下已经算是强军了,但是这般快速行军之下都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但是旁边的向天所部全副武装,一身的黑衣黑甲急行军跑了大半夜却始终速度不减,整支军队就如同向天本人一般沉默寡言,但是却透着一股让人越来越心惊胆战的气息。
“这到底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关天印喃喃自语之后倒是激起了自己的争斗之心,不断催促手下各部加快速度,而江防军见到和自己一路同行的这群友军速度如此之快,渐渐地也和自己的主将有了一般心思,你争我夺之下行军速度硬是跟上了向天的步伐,虽然部分士兵累得不行但是却咬牙向前,不愿意拖后腿。这一点倒是让旁边的向天暗自点头,至少有了关天印之后这些江防军有了主心骨,也就有了战力。
两军急行军大半夜硬生生的走完了七十多里路赶到了碗口城外,和早就等在一边的黄杰所部汇合。向天和黄杰简单交流之后立即合兵一处然后和关天印攻打西北两门,碗口城南面就是长江,不需要安排兵马,虚留东门则是防止贝翊礼没有生机之后顽抗到底。而且为了增加攻城的威慑力,不仅仅黄杰将携带而来的攻城器械全部摆了出来,而且还在二龙山上查了无数的旌旗点起了无数的篝火,再加上他们行军亮起的火把,黑夜之中隐隐然有近万大军开到了城外。
“传令下去,攻城要猛,不能让贝翊礼看出破绽来。”向杰跟黄杰叮嘱了一句之后后者立即率兵上前,只见顷刻之间西北两面城墙的外面就传来了喊杀声,无数的火球被投石车投射出来砸在碗口城的城墙上,黑暗之中箭矢如雨而出,大规模的野战攻城开始打响。虽然关天印所部没有分到多少攻城器械,但是作为本地的地头蛇他们出手之际的凌厉程度却丝毫不逊色黄杰所部。无数的箭矢不要钱一般朝着城楼上洒了上去,硬是依靠着弓箭手压得亲自镇守的贝翊礼根本不敢探出头来查看城外的具体动向。
“启禀将军,西面也有喊杀声,而且黑暗之中二龙山至西城一路都是火把旌旗,想来不下于近万大军。”高金波的汇报让贝翊礼大吃一惊,急忙亲自前去查看,黑暗之中果然见到远处的二龙山上人影闪烁旌旗招展,篝火堆下似乎不断有军队开过来。而且城下军队的攻势也是异常猛烈,根本就不像是关天印分兵所致。
“一定是薛洋,一定是他派兵前来夺取碗口城。该死的关天印居然投靠薛洋这个毛头小子也不愿意和本将合作,我要杀了他。”贝翊礼钢牙咬得滋滋作响。在舒州能够集结这么多兵马围城想也不用想只有西面的薛洋才有这么大的实力。贝翊礼虽然恨不得宰了关天印,但是此时却猛然间一声断喝,带着高金波走到旁边道:“命令下去各部立即相互配合从东门撤出,我们返回府城。”
贝翊礼的命令虽然让高金波吃惊不已,但是此时却丝毫不敢怠慢,急忙安排人手组织大军和贝翊礼一同从东门撤退。他们两部一撤出城,城内的防务就彻底混乱了,大部分士兵和将领被裹挟跟着从东门撤走,但是还有部分士兵混乱之下四下乱窜,让整个碗口城彻底陷入大乱。
“启禀将军,江防军所部已经爬上城墙,东门城外发现军马出城。”向天没有出手,只是站在后方看着黄杰所部不断冲击城防,与此同时也在等待关天印的进展。此战对于舒州军而言更多的还是历练,而不是赔本帮助关天印打仗,而且此时也不应该首先冲入城中,以免破坏了薛洋定下的计策。
“传令黄营正,立即把主力人马撤下来,不要再攻了。咱们自己的弟兄性命金贵,不能白白牺牲在这碗口城下。”向天的命令很快被传令兵带到黄杰那里,虽然他是意犹未尽,但是也知道此时大局不容破坏,所以只得带着手下撤了下来,在城下保持着足够的压力,以免城内出现反弹。不过此时城内除了乱作一团的部分江防军之外大部分都已经跟着贝翊礼高金波从东门撤走。所以关天印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好消息,越过护城河和城墙阻拦之后的江防军甚至一路没有丝毫阻碍的打开了城门,大军蜂拥入城之后,城内的喊杀声也开始变得热烈起来。
“派人飞马传报指挥使,就说我军任务已完成。”向天点了点头看着黄杰朝自己走来迅速让亲卫传讯后方。
城内的动乱在黎明之后才渐渐落下帷幕,早已经整顿好兵马的向天黄杰和出城迎接他的关天印作别之后开始返回岳西,没有接受关天印的邀请。这一点倒是让关天印大松一口气,看向西面的眼光也一变再变。
而伴随着关天印拿下碗口城,贝翊礼率部逃回舒州,这场涉及到整个舒州所有势力的变局落下帷幕,各部势力开始急剧变化,舒州开始走到了最关键的历史关口。
第四十四章 长江水贼
“启禀主公,陈烨的求援信件。”向杰匆匆走过来一句话直接打断了薛洋的兴致,他本来带着袁袭和陆翊几人在检验陈安这一次带过来的兵器质量。霍州的兵器作坊已经开始批量生产兵器,只不过一开始质量上达不到要求,而且新招募的工匠也不熟悉工艺。但是这一次送过来的兵器却让陆翊等一线将领很满意,清一色制式长枪虽然比起长槊来说威力差了点,但是在薛洋已经下决心淘汰槊这种费时费力不讨好的长兵器之后,长枪手已经在舒州军中奠定了自己不可动摇的地位。这一批不到千杆长枪不能引起薛洋的关注,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陈安和陈烨这对父子联手之下,兵器作坊已经在推广自己提出来的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概念了,将以往基本上都是一个匠人从选材到最后完工独自完成的所有工序拆分,每一个作坊只负责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工序,这样在有限的几名老匠人和重金挖过来的老师傅把控全局的情况之下让这套原始的流水线在兵器作坊中落地生根。在从头到尾所有的工序被拆分之后,各部生产加工出来的配件要想实现通用就只能严格把控尺寸重量标准,在数月的摸索之后,舒州军的兵器作坊针对目前需要生产的几种制式武器制定了了严格的把关标准,这才有了薛洋等人眼前这些几乎没有任何差别的兵器。
标准化流水线是后世的理念,但是不代表古人不理解这种观念的便利。尤其是是弓弩和盔甲这种极耗时间和精力的复杂兵器,拆分之后带来的好处和效率是显而易见的,而且也非常有利于锻炼工人的技术水准,有利于技术的培养和传承。而这才是陈安此次要在太湖停留的原因所在,他要向薛洋汇报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在乱世朝不保夕的生活中,拥有制作兵器技能的工匠的生命有时候是和那些藩镇节度使的命运连在一起的。所以在陈安改变了待遇办法之后,以往吝啬于传承的工匠也开始走上了传授技艺给更多人的道路。
“小郎君,这是我们新赶制出来的长弓。”陈安拿起一张黑桦桑木硬鞘弓道:“这弓的张力比起以前所用的蛇脊长弓要高出两成有余,而且”他还没说完就被向杰打断了,而薛洋匆匆看完信件之后有些无奈的问道:“安叔,陈家的船队在长江上被人打劫了是吗?怎么不早说啊?如今陈家和我舒州军命运相连,后勤部他们很多时候又直接征用陈家的商队来运送物资,这种事情以后应早报与我知晓,以免遭受更多的损失。”
袁袭和陆翊对视一眼之后,后者上前低声道:“主公,安叔也是怕因为陈家私事耽误主公的精力,所以还请主公见谅,莫要责怪安叔。”
薛洋看了看陈安满脸通红的模样叹了口气,温言道:“安叔,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有一点还请安叔明白并且传达出去,以后凡是在岳西奉公守法的商队,如果在外被人欺负都可以来找我薛洋伸张正义。岳西兵马使府会以实际行动来践行新政当中保护岳西农工商共同发展的诺言,让大家安心。”薛洋这句话说完旁边人都大吃一惊,他如此郑重的口气就是代表舒州军再向外界传达自己的态度,如此一来的话如果真有人来求助岂不是说舒州军真要为了这些人去打仗不成?
“军师,陆翊,你们说我等舒州军保护黎民百姓,到底何为黎民百姓?究竟如何保护?”薛洋就知道他们的反应,所以自顾自道:“所谓的黎民百姓就是你我他,就是每一个普通的人,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就是保护黎民百姓。如果对于这些为岳西发展添砖加瓦的人我等都保护不了,那么舒州军存在于世又有何意义呢?”
“志向可以很远大,去号召更多的有志之士跟随我等的步伐汇聚成一股洪流,聚沙成塔。但是行动却需要很细微,唯有如此才能够务实,贴近百姓,贴近每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薛洋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这么严肃,继续道:“如果说一般的纷争一般的百姓需求是民政事务,那么涉及到外敌,那就是我们这些身穿军服的舒州军将士的责任了。要让百姓以生活在舒州军麾下的领地中而自豪,就应该回应他们的合理要求。”
“主公思虑新颖,我等不及。”袁袭和陆翊对视一眼齐身走到薛洋面前躬身一礼,陈安也赶紧点头,表示一定会把薛洋的这番话的含义传达出去,让更多的商人了解到岳西的主张和决心。
“安叔,你和陈烨的船队之中到底运了什么物资?我记得一般情况后勤部可以自行处置,能够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一定是特别的东西吧?”由于陈烨目前尚在望江没有回来,通过十三司也是飞鸽传讯,信息寥寥,所以不仅薛洋就是袁袭也不清楚陈烨在船队中夹带了什么物资。
“是私盐。”在薛洋面前陈安自然是什么都不会隐瞒,当即道:“我们陈家在江南联络到一个大盐商,从他手中秘密购买了五船私盐。只是不知道为何消息走漏,被盘踞在太湖一带的水贼察觉,结果他们倾巢出动,将我这五船私盐和后勤部采购的其他物资全给抢了。此事原本我已经汇报给老爷,老爷说陈家损失点没事,让我来望江是打算从黄州抽调物资先把后勤部的损失补上,至少不能让后勤部受到连累。”
陈安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五船私盐在舒州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家族眼红的财富,也只有陈家这等大商家才会对此不在意。但是此话听在薛洋耳中却不是那么回事了。舒州地区缺盐,食盐几乎全靠外地输入。但是东线自从黄巢乱军一路东下之后盐路就几乎断绝,而西线从四川等地输入的井盐也因为沿途动荡而运输量大减,这致使舒州地区的盐价一路飙升,最高时甚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斗盐二百八十钱以上,普通百姓几乎根本无法支付这么高的盐价。不过也正是因为官盐价格太高所以私盐屡禁不止。而薛洋领衔岳西三县之后为了应付本地缺盐的现实,暗中指使陈家和后勤部将其他私盐贩子的生意和门路全部击垮,然后利用走私通道加速输送食盐入境来弥补这种困境。
而此次陈家五船食盐被抢却让薛洋皱了皱眉头道:“此前听陈烨说长江各地水贼横行,甚至还有不少各地官府军兵参与其中,不知安叔知道多少?”
“主公的意思是?”袁袭见到薛洋忽然问起此事,心头一动,上前道:“主公莫非向让雷凌主动出击?”
“正是如此。”薛洋点了点头道:“雷凌所部本身就精熟水性,独立营在望江驻扎也有段时日,虽说目前还没有几条船,但是要以战养战,一方面协助后勤部筹措物资,一方面也需要在不断的征战之中壮大自己。”薛洋带着众人返回兵马使府道:“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训练培养出一支精悍的水军。”
“主公所言倒也不差,将来我军一旦渡江南下,在江南河湖港汊之中征战,水军必然会是先锋主力,只有未雨绸缪才不至于事到临头无军可用。”袁袭点头道:“袭曾经钻研过水战战例,水军操训比起步军成效更慢,需要长期演练还要不断实战才能够成形,因此主公所言的以战养战之策略可行。”
陆翊也点头道:“雷凌在花亭湖多年,但是手中人马才区区二百余人,除了财力之外也在于水兵训练难度大,所以提前安排确有必要。”他和袁袭两人是真正知晓舒州军下一步动向之人,甚至舒州军最高的军事规划他二人都是亲身参与,所以此时自是大力赞同。
“军中大事我也不懂,但是关于长江水贼的情况我倒是知晓一些,应该比向杰那边要多一点。”陈安不敢过问军中大事,所以只是将自己知晓的长江水贼的消息一一道出道:“目前长江水贼分布特点是,舒州以东水域已经逐渐形成气候,尤其是太湖和周边所在,大小水贼中大者分为五股,各自盘踞一块水域称王称霸,其中有几家还和此前的黄巢乱军有联系,手下兵力强大而且战船颇多,曾经帮助过黄巢乱军渡江北上。”陈安见到袁袭铺开了一张地图之后开始不断在地图上比划道:“包括我舒州东边的雷泽水贼也是一样,内部有森严的等级,一般大头目出手几乎都是前呼后拥,大小战船数十艘,比之官军也不遑多让。”
“舒州西边的情况呢?”袁袭被陈安说的这些情况弄得皱眉不已,这些水贼一旦走向联合其实力也会越来越强,而这些短期内雷凌根本没有实力啃得下来,所以只能先将目光转移到那些分散的小股水贼身上,先弱后强一点一点打击敌人壮大自己。
“黄州至楚州一带水贼倒是大多以单打独斗居多,而且各自手下人手都不多。”陈安苦笑道:“所以一般船队规模比较大的话他们都不会出手。”
“得了,那就先拿他们开刀吧。”薛洋拍了拍手道:“安叔,你立即赶赴望江处理船队事宜,不用再为此事耿耿于怀了。”
陈安点了点头出门而去,把剩下的武器移交给舒州军后勤部的接收人员之后就赶赴望江处理陈家的商队后续事宜。而薛洋却开始和袁袭、陆翊两人商议水军发展的具体事宜,为此向杰还紧急传讯雷凌返回太湖。
“诚如主公所言,水军应先向西发展,先弱后强逐次消灭水贼发展自己,如此一来的话不仅仅能够疏通长江水道,还能够以水军不断出击,将我舒州军的名声宣扬出去。”陆翊一边在地图上比划一边完善此前薛洋所说的建议。
“不过东边也不能一点都不动,水军暂时不能出击,可以让向杰出手,十三司可以安插人手潜入这些大股水贼之中,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挑动他们之间的内斗。”袁袭点头道:“长江水道相连他们肯定会有冲突,只要挑动各自的冲突点,必然可以收到让其自相攻击,内部消耗不断的境地,减少我军将来往东出击时的难度。”
“军师,等到雷凌回来之后你二人协助他制订一份详细的谋划,具体战事安排由他自行负责,你们把控好节奏即可。会后,陆翊你亲自前往望江一趟,实地查看独立营目前的训练水准,酌情批准他率军出击。”薛洋点了点头道:“步军受困目前的内外局势不能有大动静,只能苦练自身的杀敌本领,争取将正兵变成精兵,把精兵变成铁军。但是水军出击无疑是另一条壮大己身的好主意。”目前舒州军步军不算独立营之外,所有的编制已经全部整补完毕,甚至第二步扩军计划薛洋和袁袭都已经筹划完毕,只是岳西三县本身的人口加起来才不到十万,目前的军队规模已经是不干扰地方经济发展的最大限度了。要想扩军一要等到明年新政落地有了实质性的成果,另外一个岳西兵马使府的地盘也需要再次扩大。但是目前的状况就是舒州的局势刚刚因为江防军的兵变而告一段落,下一阶段肯定要等到林远图和逃回舒州的贝翊礼分出胜负之后出手才是最佳时机,另外一个就是高骈如果调动地方军北上参加剿灭黄巢的话,林度一定会将其转嫁到薛洋头上,必须为这件事做好准备。
“这段时间先换装,然后各部要不间断大练兵,让我舒州军拿出来都能够以一当十。”薛洋点了点头道:“走精兵路线也未尝不可,就算是消耗大,但是其成效也远非贝翊礼手下那些鱼腩府兵可比。”
“主公放心,练兵一事陆翊责无旁贷一定确保不会间断,不会马虎大意,让我舒州军拉出来每一个都是铁军将士。”两人都知道薛洋在想什么,所以陆翊上前一诺,神色肃穆。
“好了,还是继续说水军的事吧。”薛洋摆摆手继续道:“水军营的编制军师可有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