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收心
“启禀郎君,张家所有府库、房屋全部搜索完毕,这是草拟出来的清单,请郎君过目。”陆翊的细心这一次再次体现出来。虽然仓促,这份清单上记载的查封资产显得很简单,但是却写的很清晰。
“很好,马上让受伤的兄弟就地包扎,其他人等给我守住张家乌堡所有出口。”薛洋收起清单之后让陆翊马上去带领手下守住张家乌堡出入口,同时安排受伤的兄弟就地治伤,作为那一连串的战斗死伤不少。
“县尉郎君,这是黄泥镇上的几位老者,他们想要上前说话。”向冲押着最后一对张家人过来之后上前禀报。
“有请。”薛洋神色一动,让向冲去请几位老人,然后转身对着身边伫立不动的壮汉几人笑道:“几位,刚才差点问了,你们姓甚名谁?如何称呼?”
“小人黄杰。”那个壮汉朝薛洋一拱手,憨憨一笑之后指着自己身边刚才出言的年轻人笑道:“这位是我兄弟陆明,他们两位是陈瑜和杨功。”
“嗯,陆兄弟随我前来,黄杰,这个张天雄就交给你了,给我将打谷场那个石墩搬过来,做好行刑准备。”薛洋指着陆明道:“你们小心了,张天雄的功夫如何你们也知晓,要是跑了我可不饶你们。”他这话一出顿时让黄杰三人齐齐应诺,黄杰更是直接跑到打谷场旁边将那个百十来斤的石墩直接给扛了起来,然后一路小跑过来轰隆给扔在地上,上前一把将张天雄按在上面,身边的杨功手中的长刀也第一时间抵在了张天雄脖子上,硬是将原本要叫唤的张天雄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洋说话间只见向冲已经带着几位颤颤巍巍的老人过来了,所以薛洋也就不再言语带着陆明顺着人群让开的道路迎了上去。
“小民拜见县尉郎君。”向冲在薛洋过来的时候低声在几位老人耳边说了句话,顿时间这几位老者急忙上前拜见,但是却被赶上来的薛洋一把扶了起来。
“老人家莫要多礼,薛洋虽然身为太平县县尉,但是在长者面前,薛洋却甚为惭愧,这张天雄为祸黄泥镇多年,而我县衙却一直束手无策,实在是我等对不起百姓啊。”薛洋这一番话声音高亢,让原本围在身边的百姓都听到了,而当薛洋双手一拱朝着四周行礼之时,身边的百姓更是放声大哭。黄泥镇人被张天雄肆虐近十年之久,太平县衙却没有丝毫的应对办法,而今薛洋的这一拱手,这一鞠躬算是将所有百姓心头的苦楚和委屈全部给点燃,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人来替他们讨回公道了,这一刻不论薛洋是什么人,在百姓心头的形象都变得异常伟岸,因为他替所有人报了仇。
薛洋身边的几位老人更是双手颤抖,盯着薛洋那诚挚的面容泪眼婆娑,领头的那位长者更是上前一把拉住薛洋的手颤声道:“老朽代黄泥镇千余百姓谢谢小郎君了,谢谢小郎君了,小郎君是我等的大恩人呐。”
“几位老人家请随我来,上前说话。”薛洋带着几位神情激动的老者重新回到打谷场前面的那个小高台之上,然后对着下面的百姓朗声道:“各位乡亲,今日张天雄伏法,顺应天意民心,稍时本县尉会立即将其开刀问斩,替这些年所有被欺压过的乡亲们,所有屈死的冤魂讨回公道,好让全天下所有的坏人知晓,天日昭昭。”
“多谢郎君,多谢郎君!”薛洋扶起身边叩谢的几位老人之后看着下面的百姓继续道:“张家历年来侵吞的土地本县尉做主会全部还给大家,另外张家仓库中储藏的众多粮食,本县尉也都会发给大家,好让所有的父老乡亲都能够有田耕种,有饭可食。”薛洋的这句话算是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百姓心头的热血,历来土地都是所有华夏百姓最重要的财产。而太湖县位处长江和岳西山地之间,有着大片肥沃的土地,黄泥镇一地就有千余居民足以见得这里土地的肥沃,所以薛洋的这句话也让所有百姓都是欢呼雀跃,不少年轻人看着薛洋的目光也带着浓浓的炙热。
“几位长者,本官稍后会安排人手清查张家所有田亩和府库粮食,除了留下部分军粮以外,会全部发下去。,到时候还请几位能够协助一二。”薛洋对着身边的老者说了几句之后继续道:“诸位乡亲父老,今日我还有一言相告。”薛洋本来声音就很大,再加上一连两道爆炸性的信息让所有人看待这位县尉郎君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所以大家瞬间都静下来来听他继续道:“父老乡亲们,张天雄虽然已经被拿下,但是太湖县内尚有近二十多股贼寇未曾剿除,他们所占据的地区内,那里的百姓也和各位一样都在受着这些为非作歹之徒的肆意欺压。本官已经在知县那里领受了命令,誓要将这些贼人一一铲除,让太湖县所有的百姓能够从此过上安定的日子。”
薛洋右手一挥道:“这不是我一人能够做到的,实际上本县尉只有不到一百多人的人马,面对这些贼寇势单力孤,力有不逮。所以我希望我英雄的黄泥镇好男儿能够在此危难关头挺身而出,为全县百姓去奋死一搏,去用自己的双手打出一个清朗的明天。”薛洋环顾一周拱手一诺道:“今日本县尉就在此竖起招兵旗,凡是我辈志在百姓志在天下的大好男儿,我薛洋愿以兄弟待之,大家携手一心,剿灭叛贼,还我太平。”薛洋是已经进入了状态,情绪高昂,在四周站岗的所有陈家护卫也齐声应和,山呼海啸一般的“剿灭叛贼,还我太平”让所有人心驰目眩。
“敢问郎君,不知我等外乡之人您是否可收?”薛洋见到下面百姓跟着欢呼点了点头,但是还未曾反应过来,身后的陆明忽然上前一步道:“我兄弟四人此前误交贼人张天雄,险些做了助纣为虐的帮凶,今日又一见郎君仁义之举,我兄弟四人心中感怀,愿意倾心拜服,从此以后追随郎君,扫平匪患,建功立业。”陆明说完之后躬身拜倒在地,而黄杰也是跟着道:“小郎君行事,我等佩服,只要郎君不嫌弃,我等兄弟风里来雨里去,任何事都不皱眉头。”
“很好,我收了。”薛洋满心欢喜将陆明扶了起来刚要说话,陆翊带着袁袭和陈烨两人匆匆赶到。
“哈哈,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来的及时。”薛洋见到袁袭一到顿时松了口气,这黄泥镇后面大部分善后之事自己不擅长,有袁袭在自己能省去一大半精力,所以是哈哈大笑。
“哈哈,主公拿下张天雄,首战告捷,往后必然是旗开得胜,一往无前。”薛洋见到杨功依旧押着张天雄,点点头道:“主公,张天雄如此被押也不是事,不如趁着众父老乡亲都在,开刀问斩,也算是偿了百姓一个心愿吧?”
薛洋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看着所有的百姓道:“各位,张天雄欺压乡里,抢劫过往商旅,种种罪行罄竹难书,今日本官依照百姓所愿,将其斩首,以此恶徒的鲜血还百姓一个公道。”薛洋右手一挥,杨功长刀陡然举起,狰狞一笑,旁边的陈瑜一脚踢出将脱离长刀压迫想要反抗的张天雄踹翻,但见雪亮长刀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滚落石墩,鲜血喷出一丈多远,瞬间染红了整个石墩。而这却没有让百姓感到害怕,反而无数人都开始拍手欢呼。
斩了张天雄之后薛洋将其首级和剩余的张家主干十七人全部派人送往县衙交给尹宗道处置。而袁袭也带着部分人手和部分百姓查看田亩和粮库粮食,准备分田分粮。
“启禀主公,张家现有五个府库,除了粮食之外,还有武库、银库和堆放盐铁布等杂务的两个仓库,该如何处置。”袁袭接收民政事务之后,薛洋才端着饭碗和陆翊几人研究剩下的张家库藏。不过薛洋还是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这张天雄只怕这些年打劫商队的东西全部都囤积下来了,所以才会积累了这么多的收藏。
“陈烨,你吃完饭之后立即将府库中那些不易变现的一些珍宝什么的拿出一半送往县城,就说是缴获,其他的包括武库中的兵器全部装箱打包然后运往天柱山外的佛光寺别院。”薛洋微一沉吟继续道:“此事事关重大,由你和向杰亲自带人负责,这是以后扩充兵马的本钱所在。”
“其他人吃完饭估计袁先生那边也忙完了,咱们去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参军,看看能不能弥补此战的损失。”昨夜一战陈家原本一百护卫损失二十余人,虽然有黄杰等四人加入,但是薛洋依旧感到一阵急迫,此战之后必须和尹宗道谈谈。
“启禀主公,我们在张家乌堡的地牢里找到了约计四十余名女子。”向天此时走进来匆匆道:“我问过了,都是张天雄抢来的女子,部分还是过路往来的商旅家眷,有些已经被抢来好几年了。”向天的话让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薛洋更是一掌拍的桌子上的饭碗直接跳了起来。
“这样,凡是愿意回家的你给他们发放一部分银钱和衣物,让其回家,没有办法回家的,就暂时跟着陈烨他们先去天柱山,交给世叔和潇潇带回霍州安顿吧。”薛洋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也没心思吃饭了,走出去打算去看看。
袁袭的动作非常快,在部分百姓的协助之下,在粮的同时将总计约有五千亩的张家田地全部分了出去,这一下除了有一半的土地是临近的镇子所有,整个黄泥镇百姓几乎每一家都分到了几亩良田,上百斤粮食,所有的百姓都开始喜笑颜开,比过年还要开心。薛洋在镇子上行走,几乎所有遇到的百姓都对他恭敬行礼。
“打乌堡,杀豺狼,郎君来了发钱粮,发钱粮,招兵旗下当兵郎。”一群快乐的小孩子从薛洋身边蹦蹦跳跳的跑过,嘴里面唱的调子却让薛洋一阵头大,按照这种手法,如果自己真的将岳西地区所有的匪患全部剿灭,只怕这首名谣真的传唱在整个三县地区了。这八成是袁袭所为,但是这才多长时间,他怎么可能分身做这么多事?难不成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预先筹划好了?
“哈哈,主公,这些都是分到钱粮土地之后自愿前来追随主公的好男儿。”薛洋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事,袁袭就带着一帮人匆匆走了过来。
“先生真是好本事啊。”薛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袁袭却显然听到了对方的意思,但是却打了个哈哈笑道:“主公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而是这位言明严秀才,是他一番话语再结合主公此前所说的招兵之事,才让这三十多位黄泥镇青年子弟毅然决定投军,共襄义举。”
袁袭的话让薛洋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边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书生身上,虽然看起来处境不好,大冬天的也只是一袭布裳,而且还打了几颗补丁,但是那一身的书卷气还是让他和其他人显得不同。
“薛洋见过严秀才。”薛洋拱手一礼笑道:“严丈夫能够说动这么多人投军,薛洋感激不尽。也请丈夫放心,薛洋定然待所有人如兄弟,剿灭叛贼,还我太平。”
“县尉多礼,严明不敢当。”严明急忙还礼然后肃然道:“县尉心念百姓,严明感动,愿以残躯之力供郎君驱使,早日还天下天平。”他的话让旁边的袁袭连连点头,跟着道:“主公分发田地钱粮,黄泥镇千余百姓同感大德,如今民心已附,正该是再接再厉之时。”
“先生所言甚是。”薛洋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点点头扬声道:“陆翊,立即整顿人手,北上楼牌,我们去打出一片太平。”
“打出一片太平。”在所有人的齐声应和之中,长长的队伍开始在镇口集结,无数的物资和武器被装箱打包,然后套上张家原本就有的各式各样的车辆一起朝北而去。
“严丈夫,张家乌堡暂时交给你了,最迟三月,主公必还,而且那时候太湖县内所有匪患都会被一一剿灭。所以”袁袭拉在后面拉着严明笑道:“丈夫莫要忘了你我之约定。”
“先生放心,严某必然尽心尽力。”严明一拱手目送袁袭远去,恍若梦中。
第十六章 引蛇出洞
“陆翊,你马上抽调精干力量秘密先行,在楼牌前方的这个十里坡附近埋伏起来,记住要绝对的保密,沿途不得接触任何人。黄杰,尔等四人临时给陆翊当斥候,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们。”从黄泥镇出发直奔天柱山所在地,一路上薛洋都在不停的筹划思索,过了太湖通往舒州的官道之后立即喊来陆翊和黄杰等人吩咐道。
“主公这是要伏击楼牌山贼?”陆翊有些惊疑不定,看了看这一行庞大的辎重队伍之后摇了摇头道:“主公,我等一行需要照料的辎重马车足有四十多辆,这还不算牛车三十余辆、人力推车二十多辆,一旦抽调主力人手去战斗,万一辎重真被楼牌山贼打劫,该如何是好?”他的话甚至让一旁的黄杰这样的江湖人士都点头称是。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么庞大的辎重仅仅是护卫安全都已经让这支林林总总也不超过百人的护卫队勉为其难,一旦将其抽调出来那么辎重队几乎没有任何保护的力量。那些临时雇佣而来的百姓赶车的可是丝毫不能指望他们。
“呵呵,陆翊,你还是没有明白主公的意图。主公之意就是为了确保辎重队在通过十里坡的时候免遭楼牌山贼打劫。”袁袭在旁边乐呵呵的笑道:“这叫引蛇出洞,以辎重队为诱饵,吸引楼牌山贼主动来袭,然后我等集中主力在十里坡开阔地带设伏将其剿灭。此一计之要害在于,让楼牌山贼放弃十字坡居高临下之地利,主客之势必然在顷刻间彻底翻转。”
袁袭的话让薛洋是不得不点头,自己一路上筹划了两个时辰的计策居然被对方随口道破,这个袁袭果然是不愧自己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所以在袁袭说完之后看了看周围的几人一眼感叹道:“还是军师见识超远,一眼就看破我计之要害。你们等到回天柱山之后还要多多向军师请教,往后伴随军队扩充,你们将是顶梁之柱,沙场之上尔虞我诈,彼时明辨局势,设谋定计,一样都不能少。”薛洋感叹一句之后看了一眼陆翊道:“现在知道该如何行事了吧?”
“请主公放心,军师一席话让翊茅塞顿开,陆翊明白。”陆翊一拱手,面色虽然有些潮红但是却毕恭毕敬的向薛洋和袁袭行礼。
“明白就好,除了陈烨留下来负责组织押运民夫,所有人全部统归你调遣,从现在起立即启程出发,不得有误。”薛洋点了点头,最后叮嘱道:“此一战考验的不仅仅是你的战术指挥之力,更在于你们众人相互配合的默契。我们没有时间去磨合,所以一切都需要在实战当中去摸索,尔等务必要听从陆翊调遣,但有违令致使此战失利者,杀无赦。”他这句话一说出口,等于是以自己主公的身份强制性压服所有人,也让所有人心头凛然,不敢违抗。
薛洋在陆翊调动人手匆匆出发之后将辎重队的行进安排全部交给陈烨,让其不要顾及其他,只需要按照正常的速度往前走即可。不论是他还是袁袭都已经算定,抵达十里坡的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在黄昏前,那时候对于埋伏伏击而言正是好时候。
“主公此计虽好,但是却也凶险之极。如今我等已进入顺风顺水之时,不该行此险招啊。”袁袭看着薛洋有条不紊的安排所有人行事之后,有些感叹道。他虽然看透薛洋此计的要旨,但却觉得此时不行行此险招,而应该稳扎稳打。打下黄泥镇倒是缴获了十几匹战马,只不过数量太少,所以薛洋并没有发下去,而是让陈烨集中看管,等回到天柱山之后再说,眼下只有他们二人有战马骑乘。
薛洋摇了摇头笑道:“时不我待。再说以目前形势,楼牌山贼不过区区百人而已,只是十里坡地势太过于险要,要想进剿需要耗费极大力气,此前尹知县之教训不得不汲取啊。而且先生该对陆翊有些信心才是,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必然成为独当一方的大将人选。这一次也是让他提前历练一二。”
“倒也是。”袁袭原本只是担忧而已,但是见到薛洋如此有信心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边走边商议抵达天柱山之后需要立即操办的诸多事宜,所以一路上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其他,等到天色渐暗,陈烨从前方过来汇报的时候才发现此地已经进入楼牌镇了。
“十字坡在前方不足五里的地方,为一道山涧道路,两侧为高坡,坡前道路难寻,有无数陷阱密布,寻常之人难以上去,中间有一条崎岖道路通过。因其两侧山坡连绵起伏足有数里,所以得名十里坡,只是后来百姓叫岔了,变成十字坡。”陈烨对于这一代的地形很熟悉,所以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出了大致的地形。
“记住,稍时一旦楼牌山贼下山打劫,你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招呼所有民夫放弃车辆辎重往坡内暂避。”薛洋点点头道:“我们这一路走来只怕早就被对方看在眼中了,而辎重队根本没有任何武力,所以他们多半在道口就会动手,此一来也避免了对方搬运物资的难度,就给了陆翊他们可趁之机。而一旦我等进入十字坡中间地段再动手的话,那么只有用山石封堵道路。他们看不出我等是官兵,所以不会如此行事的,直接在坡前动手,然后拖拽马车上山即可。”薛洋之所以让陆翊和辎重队分开就是让对方的探子看清楚自己是一支商队,没有武力护卫,防的就是对方从十字坡中间夹击自己。只不过此时薛洋不清楚的是,陆翊那边制定计划的时候是按照最坏的情况来考虑的,对于薛洋信心笃定的这种情况陆翊直接没有考虑。
不过薛洋在让陈烨前往最前方引路之后也和袁袭暗自准备好厮杀,他自己是没有问题,但是在见到袁袭也悄然将长刀放在了马鞍附近之后忍不住笑了笑,唐代这一点就是好,就算是书生,也大多在习文的同时精擅武事,更何况这是乱世,只要有条件基本上都会学个一招半式来防身。
车队在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距离十字坡是越来越近了,薛洋和袁袭两人看似随意的坐在马背上,但是半眯的双眼却在悄然打量周围的一切。而伴随着这一阵车轮滚滚,牛马不断嘶鸣之后,庞大的车队开始接近十字坡的入口。此地是一片开阔地,应该是故意被楼牌的山贼开辟出来,一方面方便自己观察对手,另一方面也是存心要让前来剿灭他们的官兵无藏身的所在。
“呜呜”在陈烨领头的马车刚刚踏入十字坡的入口,空气中骤然响起尖锐的呼啸声,只见一瞬间无数的乌芒闪过天空,一蓬蓬箭雨开始从天而降,将原本被有条不紊前行的车队瞬间打乱。那些赶车的百姓民夫有数人当场中箭倒地,而其他人则是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开始丢弃马车私下乱窜。
“大家跟我去逃命。”陈烨在混乱之中猛然间大喝一声,让所有无所适从的民夫迅速跟着他的步伐直接放弃马车然后逃入十字坡内。这样一来倒是直接避开了箭雨的袭击,但是辎重队的马车牛车还有那些人力推车全部都仍在了这片空地上。甚至那些后方尚未跟上来的车队马夫也在薛洋和袁袭的安排下直接就地隐蔽。无数的物资就这样直接丢在了这片空地之中,根本没人管。那些马匹和牛群在受惊之后四下乱走更是彻底将道路堵住。
“哈哈哈,这真是上天对我过江龙不薄啊,大家快上,将这些辎重马匹什么的都给我拖到山上去。”庞大的辎重队扔在道路上没人管没人问,除了受伤倒地的几名民夫还在呻吟不止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了。刚刚那一幕加上他们原本就侦查的结果让楼牌山贼放心的走下山来,在匆匆检查了几辆马车发现几乎都是粮食稻米之后顿时连最后的戒心也没了。为首的一个犹如黑炭一般的大汉更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招呼手下之人开始将那些受惊的马匹和牛群扯开,准备一一拖上山,这对于他们来说可真是一笔天大的收获。
由于辎重车辆实在是太多,所以不断有大小山贼从山上各处跳出来来到空地上帮忙驱赶车辆,心情大好之下的过江龙和他手下的喽甚至没有为难那些中箭受伤的民夫,仍由对方离开,看得出来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所有人的心思都已经彻底转移。而伴随着大量的喽开始进入车队后方,这支山贼队伍几乎是尽数出动,前方在拉动马车牛车,安抚受惊的牛马,后方不断有喽前来扶起倒在一旁的人力推车准备跟上队伍。
而一早带着后方民夫隐蔽的薛洋和袁袭这一刻却缓缓从后方空地边缘的树丛中站起身来,两道弯弓举起,箭矢上发出冰冷的寒光。薛洋估摸了一下距离,将手中的三石强弓拉到极限,然后瞄准视线中那个犹如后世黑人一般的壮实身影,在目光中箭矢和对方身形重合的那一刹那猛然间松开,但见一道乌芒闪电一般破开虚空呼啸而去,几乎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过江龙那健硕的身材猛然间顿了一下,然后紧接着轰然一声到地,砸的尘土飞扬。
这一下变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过江龙身边的人直到对方到地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而当薛洋的这一箭射出之后,原本寂静的十字坡前忽然间爆出一蓬蓬箭雨,和他们此前出击的时候一模一样,无数的箭雨将猝不及防的山贼喽击杀在当场。而几乎在同一时刻,道路两侧的树林之中,冒出了一个个不知何时间埋伏在草丛、灌木丛甚至是树顶上的人影,这些人一出现之后立即开始山呼海啸一般朝着四散而逃的楼牌山贼大队杀了过去。为首之人赫然是黄杰和陆明等人。
“陆翊果然不错,黄杰四人新附,就算是有我压制只怕一时半会也难以真正听从陆翊安排,而向冲兄弟本就随先生而来,指挥起来更加灵便,所以直接带人攻山而去。看似寻常分兵但是却用了心思,难得。”薛洋和袁袭将靠近自己的几名喽击杀之后就没有继续动手,反而看着围剿空地上的山贼是黄杰四人统率,而向冲兄弟的身形却已经朝着楼牌山贼的贼窟而去,顿时含笑点头。
“那也是主公有识人之明。此战之后,不论是向冲兄弟还是黄杰四人必然会对陆翊心悦诚服,从此不会再有反复。”袁袭也是跟着一笑,看着陆翊独自站在前方查看空地之上的战情变化有些感叹道:“主公这一战贵在隐秘,虽说不清楚陆翊是如何在楼牌境内瞒过这群山贼的耳目的,但是想来是费心筹谋甚久,小小年纪就能有此等谋划,袭生平未见。”袁袭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了身边的薛洋一眼,也不知道他是说陆翊还是说自己这位小主公。
两人边说话边走到陆翊跟前,而原本一直关注战场变化的陆翊刚要行礼就被薛洋拦住了,“马上命令黄杰他们停手,剩余众人责令其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违令者斩。”
陆翊纵身一跃跳上一辆马车之上厉声高呼,被杀破了胆的残余山贼喽听到这句话不啻于晴天霹雳,慌不迭的扔下手中的兵器,只听得一时之间“咣当咣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陈瑜杨功二人立即将所有俘虏收押,黄杰陆明立即带队上山驰援向冲。”陆翊的命令之下,不论是黄杰陆明还是陈瑜杨功均是躬身接令,然后飞快行动。而此时袁袭和前方陈烨两人也带着此前逃出去的民夫再次返回场中,那几名受伤的民夫也跟在后方,虽然步履蹒跚,但是很显然经过了包扎,没有了性命之忧。
薛洋将后续的事情全部交给袁袭处理,自己带着两人刚要上山就见到向天急匆匆的冲了下来,嘴里面还在不停地喊,“恭喜主公,山上发现大批库藏。”
“库藏?”薛洋眼神一凝,看着这十里坡陡然间眼神都变了。
第十七章 以战养战(上)
“启禀知县,这是薛县尉送来的楼牌战报,还有过江龙等匪首的人头。”太湖县衙内继此前送来的张天雄兄弟的首级以及张家主干族人和一批财宝之后,这才一天时间过去,来自楼牌的战报和过江龙那狰狞的人头就再次让所有人都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在薛洋出发之前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够成功,甚至尹宗道自己都认定薛洋此举根本就是去送死。但是没想到的是仅仅三天时间过去,黄泥镇和楼牌两处横亘在太湖至舒州官道上的毒瘤就被对方一一拔除。要不是张天雄和过江龙很多人都见过,甚至尹宗道都怀疑这是薛洋在虚报战功。
“知县,薛县尉此次首战告捷,县衙必须要有所表示才可啊。”尹宗道旁边的正是太湖县县丞霍同宇,他手中还有一份薛洋报上来的两战的战损和阵亡将士名录,上面一连串足有二十多人的姓名让这位主管县域民政的县丞开口道:“这对于振奋太湖百姓的人心有着极大的作用,以卑职看还是以县衙的名义发布一份布告,来一扫此前失利的阴霾。”他这个建议可以说非常及时也很中肯,但是意思也很明显,那就是薛洋两战虽然接连大胜,但是对于本身就只有一百余人的队伍来说几乎算是损失一半战力了,那么就到了必须补充的时候,不然的话这种胜利之势就根本无法持久。
“同宇啊,你马上以太湖县衙的名义发布文告,向所有百姓宣告大捷。”尹宗道此时的脸色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很复杂,在霍同宇的话说完之后半晌才开口道:“至于阵亡将士也以县衙的名义将抚恤发出去。”他同意发布文告以及抚恤的事情,但是丝毫没有替补充兵员的事情却让霍同宇心头一沉但是未等后者开口就继续道:“同宇啊,你可知我这小师弟的真实身份?他就是此前大闹舒州城,和舒州府兵主将贝翊礼兵戎相见的那一位陈家人。你说本县一旦给予他招兵买马的权力,将来如何在贝将军面前自处?”
尹宗道的这句话让霍同宇大吃一惊,不但吃惊薛洋的身份,更加吃惊尹宗道的态度,这分明是不打算给薛洋好处,但是却想着利用对方来剿灭太湖境内的盗匪,为自己的履历增添光辉。如果薛洋真的是当日在舒州敢和府兵主将正面对抗的陈家人的话,那么依照对方的性子一旦知道尹宗道的心思,又岂肯善罢甘休?
霍同宇已经不敢想了,他和对方不一样,他是实打实的从平民身份走到县丞的位置上,心头想着是如何治理好太湖。可以说这些年太湖县的境况有一半其实都是这位主管民政的县丞的功劳。只不过县丞虽然权力大,但是却只能依靠知县才能有所作为。所以对于尹宗道此时的想法他也只能是暗自叹息,摇摇头而去。不过霍同宇在思之再三之后还是暗地里给此前打过叫道的袁袭送过去一封信,隐晦的告知对方,知县深觉太湖民生艰难,所以暂难帮助恢复兵员,希望对方能够自给自足。
霍同宇的这封信最后辗转送到袁袭手中的时候倒是让对方和薛洋相视而笑,不过也看出了这位县丞的那种为难的处境,不过不论是袁袭还是薛洋从来都没有指望过这位名义上的师兄。
但是在此时,在霍同宇发布捷报的同时,薛洋留在县城内的募兵处也开始广泛对外宣传黄泥镇和楼牌大战的结果。号召全县百姓携手跟随薛洋一起共同打击境内山贼盗匪,为太湖县的长治久安贡献自己的力量。原本这只是一场宣传,毕竟在薛洋的认知中,太湖县不管怎样算得上太平很多年了,百姓承平已久之后对于打仗没有太多的信心,所以县城的募兵处与其说是募兵处还不如说是薛洋放在县城的一个宣传点,就是防止在县衙不愿意出面宣传薛洋的战绩的时候自己动手。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两战却给了太湖百姓极大的信心,尤其是在县衙的捷报文告出来之后,得知募兵处宣传的确系真实无误之后,不断有人前往募兵处询问募兵的条件,那眼睛中的跃跃欲试也让留守的几名陈家家丁感到自己这些天的辛苦没有白费。而在随后几天时间内,县城募兵处还真的招到了十几名合格的兵员,这些人被匆匆送到天柱山薛洋的大队本部。
不过这时候的薛洋本部已经从打下楼牌之后的不到七十人扩充到了两百多人。楼牌一战之后袁袭故技重施,将过江楼在楼牌镇控制的资产全部查封带走,粮食除了留下一半作为军粮其他的全部发了出去,再加上分发出去的一千多亩良田和数百亩山地,楼牌百姓对于这位年轻的县尉大人崇拜之情变得异常炙热。而且和黄泥镇不同,楼牌镇处在丘陵内,山民众多,比起平原地带的百姓这里的人对于参军的热情更高,所以虽然楼牌镇的人口数量比不得黄泥镇,但是袁袭却在分发田地之余一边宣传自己写出来的歌谣一边安排人手宣传扩军,短时间内就招到了五十多人。要知道这还是只是在楼牌镇没有去下属的乡村。这一幕也让薛洋喜出望外,在带着大量的物资回到天柱山佛光寺别庄和陈潇潇等汇合之后,将此前从舒州带出来的三十多家丁加上两地招募而来的八十多人全部编入正军当中,并且初次颁布自己的旗号。
“舒州军,主公啊,这要是让林度父子知道你直接用舒州军的旗号,估计脸都会气绿的。”袁袭见到别庄前方的空地中央那高高飘扬的黑底白字的军旗也是忍不住发笑。
“估计他此时是顾不上我这条漏网之鱼了。”薛洋摇了摇头,笑道:“舒州军至少能够让我等出兵岳西其他两县的时候师出有名,不至于僭越。”
“主公所言甚是。我等目前兵员足有两百多,袭有自信,等到剿灭太湖县内所有的盗匪,我军人数最起码能够达到千人之多,而目前粮饷不缺,兵器优中选优也不存在短缺,就算是县衙那边反悔,也不至于被人拿捏住命门。”袁袭点头道:“今晨袭已经和陈烨筹算过,我军目前缴获加上慧心大师赠送,共计粮食一万五千石以上,一千军足够消耗一年有余,这还不算我等后续缴获所得。”
“这事还得感谢大师,佛光寺几乎将这些年所有粮食存余全部赠送给我,以后这份恩情得好好报答。”薛洋也是一阵感慨和袁袭边走边抵达别庄主厅,见到陈潇潇陪着陈老爷子坐在里面,旁边陈安也在一旁顿时笑道:“世叔也在啊,正好有件事想请世叔安排。”
“薛洋,你此前说带回来的那三十多名女子你有安排,这两天也没见有动静,这都是女子只怕也难有去处。”薛洋回来之后就将从黄泥镇带回来的那些女子交给了陈潇潇,这两天都住在另外一处别庄,只不过这两天他是忙得脚不沾地,所以给忘了。此时见到陈潇潇说出来才拍了拍脑袋苦笑道:“这一忙起来就顾前不顾后,看我这记性。安叔,此前我在霍州老宅的时候曾经见到家中有棉花,不知陈家对于棉花了解多少。”棉花其实在汉代就已经有了,只不过基本上都是作为花来养,没人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植物在后来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之前薛洋在陈家也曾经见过,虽说和后世的高产的长绒棉差距还是很大,但是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可以用来纺织棉布,而且最主要的是可以制作棉衣,不仅成本低廉而且保暖性能比起这个时代的麻葛等物要好上数倍不止。
“棉花不就是花吗?郎君需要的话陈家有很多啊,家中苗圃里面有很多棉花,还有很多的棉籽,可以随时种植。”陈安不知道薛洋问的是什么,所以只能依言答道。
“那就告诉老宅那边,要花大力气种植棉花,你们难道没发现,棉花可以用来纺线织布吗?而且还可以直接制作成棉衣啊?”薛洋简要的解释了一下后世的棉布的事情,只说得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棉花在此时已经很普通了,但是还从来没人这么想过,但是薛洋一说出来之后陈安立马反应过来苦笑道:“郎君真是思虑独特,此事不仅我没想过,我想其他人也都没想过。”
“马上安排人手去种植,这些女子暂时放在别庄,让他们做些其他力所能及之事,比如制作军服和军靴或者直接以陈家的名义建一个作坊,制作成衣。”薛洋这会一说陈安马上就明白了,虽说对于专门的女子作坊的做法很奇怪,但是此时却已经顾不得其他了。
“还有几件事,安叔和世叔返回霍州之后除了一面继续招募陈家护卫之外,还要想办法招募各式工匠,冶铁炼钢,打造武器,箭矢和长弓,另外看看能否招募到会制作盔甲的工匠,如果有的话一定要收入麾下,在霍州建立一个完整的武器作坊。我记得霍州有铁矿,可以直接就地炼铁炼钢。”薛洋对于武器作坊早就眼热了,甚至还想好了其中的细节,所以当场一一交代陈安,让其回去利用陈家在各地的商业网络来搜罗工匠,甚至还将后世流水线的思想也透露出来,这对于武器制造尤其是盔甲制作这种非常复杂、难度非常大的武器来说作用非常大。
“这是我这几天思索的长短武器样式和尺寸,安叔回去之后可以照此进行打造。”薛洋从怀里掏出几张画着横刀、长枪和几种样式盾牌的图纸递给陈安道:“槊我是不想了,太贵而且制作太难,不适合大规模制作。所以我改成长枪了,制作简单。我算过,制作一柄长槊的本钱至少能够制作五杆长枪。”
“主公这几日做的功课不少啊,这等事宜都算的清清白白,袭佩服。”袁袭见到薛洋安排陈安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有条不紊,显然是事先考虑多时,所以忍不住感慨道:“说起来倒是我这个军师惭愧了,没能替主公分忧。”
“先生莫要如此,这些也只是薛洋此前想过,算得上事先有准备而已。”薛洋摇摇头道:“先生稍等将此次缴获的所有珍奇宝物全部交给安叔,让陈家负责售卖出去,所得钱财全部作为购买武器所得,而且武器作坊所需费用先生到时候也一次性拨付给安叔。”
“区区钱财,都是小事,不用算的这么清楚。我陈家别的不算,就是家资巨富,所以洋儿你需要什么尽可吩咐陈安去筹备,陈家会竭尽所能支持你。”也不知道这些天慧心大师跟陈老爷子说了什么,反正此次薛洋回来之后,老爷子对他的称呼都改了,薛洋倒是没觉得什么,反倒是陈潇潇每次听到都会面色绯红。
“呵呵,主公,陈老爷子既然慷慨,那我等也不能强拂好意,再者说,如今舒州军草创,不论何处都需要用钱,账上那点钱财只怕还真不够消耗的。”薛洋尚未答话袁袭倒是笑嘻嘻的站起身来一拱手笑道:“主公面皮薄,而且因为大娘子他不好回答,那只好我这个做臣子的来开口了。”他这句话一开口倒是让陈老爷子含笑点头,而薛洋看了一眼低头不敢看自己的陈潇潇,微微一笑。
“好了,舒州军在此地会整顿十天,然后还会继续征战,只怕太湖境内的动荡会持续一段时日,安叔和世叔返回霍州老宅应该尽快,不然的话没有几名护卫我还真是不放心。”薛洋挠了挠头不理会在场几人看自己和陈潇潇暧昧的眼神继续道:“潇潇,要不你也先回霍州吧?”
“主公,大娘子莫不如留在此地为好,毕竟我等马上都要离开,而慧心大师又将这些别院田产全部赠送给主公,总需要一个主事之人留下看管。眼下也只有大娘子合适。”薛洋话一出口就见到陈潇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幽怨,顿时含笑道:“到时安排可靠之人跟在大娘子身边护卫,万一有事也可就近退入佛光寺,安全上不会出现问题的。”
袁袭饱含深意的话让薛洋微一沉吟之后点了点头,而陈潇潇见此也是重新露出了笑脸,这倒是让其他人都再次取笑起两人来,嬉笑之声让刚刚的严肃随之烟消云散。
第十八章 以战养战(中)
“洋儿,率军征战一切小心,莫要置身险境。”在薛洋匆匆布置陈安回霍州建立完善的武器作坊之后,陈老爷子和陈安也开始紧急返回霍州老宅。毕竟此时薛洋抽不出多余的人手随行护卫,所以来时一百多人前呼后拥的庞大队伍返回的时候只有十几人不到,这还是薛洋强行塞给陈安的,毕竟返回霍州之后他除了要大理陈家原有生意更还要大规模的开辟武器作坊,需要足够的心腹人手操办。而陈老爷子则盯着薛洋殷勤叮嘱,劝其多加小心,不要和之前在舒州那样将自己置于险地。
“陆翊,目前我军整顿情况如何?”送走陈老爷子一行之后,薛洋和陈潇潇返回佛光寺别院,后者要去带着此前的那些女子商议在这地方建立一个成衣作坊,将此前薛洋缴获的大量的布匹制作成军服等物。而薛洋则走到旁边的军营内检查这几天军队整编的成果。由于时间紧急,他根本没有时间进行训练,只能边战边训,以战养战。
“目前我军共计二百三十三人,其中三十三人作为主公的护卫队,单独由陈烨统领,其他二百人分成五队,分别由向冲、黄杰、向天、陈瑜和翊统领。各部已经整编完毕,武器装备也已经发放到位,以翊之见,既然主公有以战养战之念,整编重点该放在严明军纪军规以及行军布阵的基本阵法上,至于武艺操练可以放在其次。”陆翊一边回答薛洋的问题一边跟随他走到军营中的空地上,只见此刻两百三十三人的队伍分成六股,各自占据一个方位进行各自的整编训练。
“翊这几日请教军师之后已经让向明负责全军的军纪军规操训以及行军基本阵法的教授,想来再过几日应该不会有过大的疏漏。”薛洋和陆翊登上高台之后所有各部的训练场景都一目了然,看得出来陆翊在这方面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而且他自身也在不断的学习。
“向明和向杰曾经在庐州军中服役,对于军规等等自然是熟悉之极,你安排的很好。”薛洋点了点头,他原本有其他的打算,不过在总计只有两百多人的现实面前,薛洋也不打算再费周章去改变目前的军制,甚至到目前为止他连陆翊这些人在军中具体的军职也没有宣布,在他看来先期还是如何整合好这支弱小的队伍,然后通过剿灭各地的盗匪来锻造军队的战力,同时以战养战扩充实力,等到太湖境内的盗匪被全部剿灭,基本上也应该锻造出一支相对的精锐出来了。那时候大规模扩充才有基干力量,薛洋构想中的整编改军制才有基础。
“你开始将各军配备统一武器了?”薛洋指着前方陈瑜所部道:“他们是刀盾手,向天那边是长枪手,向冲那边是弓箭手,陈瑜那边是什么?”
“黄杰那边是军师提议的重甲兵,只是目前不论是缴获的盔甲还是陈家送来的几乎均为轻甲,皮甲居多,只有张天雄的府库当中有十几套明光铠,所以虽然是重甲兵,但是目前也只是手持重武器,却无甲可披。”陆翊脸上有一丝遗憾,但是随即就继续道:“至于主公的护卫队和翊统领的则是混合部队,刀盾手、长枪手和弓箭手均衡配置,大部人手也是此前老兵,翊准备作为杀手锏在关键时刻投入战场,毕竟从各方面看他们能够应付任何对手。”
“将陆明调给陈烨当助手,另外听军师所言,向杰在斥候侦查以及埋设眼线等方面有专长,等到我军扩充之后让他独立出来组建单独的斥候队,负责给全军提供情报。至于陈烨,只怕不久军师就要将其抽调出来另做他用,你要心中有数。”薛洋想了想之后继续道:“这数日以来只怕你也是通宵达旦在为此努力吧?等到他们稍稍稳定你也能轻松一点。”
“主公抬爱,翊不辛苦,只恐辜负主公信任,负了诸位兄弟所托。”对于薛洋的夸奖陆翊急忙低头,但是随即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主公,翊有一事想要请示主公。”
“你是说关于此前两战我军带回来的战俘是吗?”薛洋看着自己这位头号大将似笑非笑道:“看样子你也在打他们的主意,倒是有先见之明,不过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具体事宜军师已经在做了,但是短时间内将他们补入军中不可行。目前这两百三十三人是未来舒州军大规模扩充的种子,是作为未来基干力量而存在的。不允许在其中掺杂敌我未明的战俘,而且战俘要想补充进来,除了甄别之外还需要教导,让其能够心向我军,只有这样才会对我舒州军忠诚,不然的话就算人数再多,一旦我军遭受失利他们必然也会变成墙头草,甚至会在关键时刻坏事,动摇我军根基。这两百多人需要的是纯粹,是和我等几人信念如一的人才能位列其中。”薛洋摇了摇头道:“这也是我打算将陈烨抽调出来的原因所在,陈烨心思缜密,对于人心把握敏锐,对于这种事比你我要擅长,再加上军师调教,他日必然会成为军中不可或缺的多面手,掌管越来越庞大的后勤事宜,以便于正军放手打战。”
“主公远虑,我所不及,陆翊佩服。”薛洋侃侃而谈,那种掌控一切局势的轻松写意让陆翊眼中闪过一丝崇拜的神色。
“好了,不要吹捧了,你还有五天,抓紧抓紧再抓紧,要让所有的兄弟们明白今日整编操训多流汗,他日战场之上就能够少流血。”薛洋拍了拍陆翊的肩膀之后离开军营,对于陆翊的能力他不怀疑。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一半,还有很多事情他需要在率军出征之前安排好。所以几乎是前脚出了军营,后脚就跑到袁袭那里商议其他事宜。
“主公是说打算组建专门的后勤辎重营,将正军和厢兵的权责分开?”袁袭对于薛洋的这个想法感到很惊奇,有些疑惑不解道:“后勤辎重只是单纯运输粮草装备去往前线,然后辅助正军打仗而已,为何要单独分开?”
“后勤可不仅仅是这些,后勤包括随军作战的物资运输、战前辅助,还包括军队的疗养体系、武器生产和研发、其他物资的筹集和生产,甚至还有粮饷的发放,这些都需要归入后勤辎重范畴。我打算将舒州军分成三块,一块是作战体系,由陆翊负责,一块是后勤体系,由陈烨负责,还有一块是谍报体系,也就是斥候、眼线和暗卫等等,由向杰负责。军师和我组建一个总体的统帅部,统筹处置这三个体系。”薛洋摇了摇头道:“只是目前我军只有正军,后勤这一块缺失,谍报更是只能依靠陈家,所以差距还是很大的。”
袁袭理了理薛洋的话之后点了点头,虽然咋一看薛洋是彻底颠覆了以往的军制,但是仔细一想却只是将各方面的功能和职责全部重新划分出来,这也一来也更加明确,对于立志建立一支综合性的军队来说这种改变确实很好,能够各负其责,各司其职。
“由于另外两块尚未有人手,陈烨和向杰目前还在正军之中随军打仗,所以这两方面事宜需要先生预做准备。”薛洋有些歉意的说道:“先生本身就任务繁重,不仅仅需要协调各方,筹划布局还要处置战俘,如今还要再加任务,薛洋深感惭愧。”
“主公放心,些许小事,袭还能应付。哦,刚刚收到来自募兵处转过来的霍同宇霍县丞的亲笔信一封,主公那位师兄只怕心思有变。”袁袭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将放在一旁的一封信递给薛洋。
“看样子,舒州那边应该是知道我目前寄身在太湖了,而且尹知县只怕也知晓我的身份,再加上他生怕我危及他的知县位置。”薛洋看完霍同宇的信件之后摇了摇头笑道:“只不过他此举除了增加我的恶感只怕没有半分用处,既想着利用我去帮他平复山贼匪患,又不愿意得罪贝翊礼,首鼠两端,两头得好处,到时候必然会两头都不是人。”薛洋是越说语气越冷,不过转而笑道:“看样子这位县丞还是很顾全大局,而且眼光很好,能够看清形势,倒是一位可用之才。”
“霍县丞此前在县衙之时袭多和他打交道,此公确实是心系百姓之人,而且处理政事很有章法,在百姓中速来有威望。既然他能向主公示好,那将来主公必然可以将其收服。一旦我等日后掌控地方,处置政事的人才是最紧缺的,主公可不能放过。”袁袭听出了薛洋话中的意思,当即点头笑道:“如果他能够归附主公,袭身上的担子也能轻一点。”
“等打完太湖的匪盗之后再说吧。”薛洋点了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之后,两人马不停蹄开始处置战俘,袁袭对于后世的那种教育手段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仅仅自悟自通了开掘战俘自身的觉悟,引发他们对于当权者的不满,然后派出口齿伶俐之人不断分化劝说,讲解目前薛洋和舒州军的所作所为,正反对比之下,倒是让很多原本只是裹挟进张天雄和过江龙队伍中的贫家子弟醒悟过来,甚至那些最底层的喽也开始被逐渐感悟,这些天想逃跑的人杀了不少,在大部分中高层被隔离开来之后,百余人的最底层喽小兵逐渐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至于那些顽固分子,袁袭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嗦,直接让陆翊派人过来带走秘密处置,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实上因为目前缺人所以薛洋和袁袭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来教育战俘,毕竟以后扩军肯定以这些人为主干,不得不让他们两人慎重对待。
袁袭处置战俘,薛洋则想着怎么从哪挖来点军医,毕竟此前两战的损失让他感到难受,近四分之一的战损,而且这还是本身陈家护卫就经过相当的训练,本身武艺也有底子在。但是由于受伤之后没有军医随行治疗,很多伤员在随后死亡,这让薛洋无法接受。不过别说是军营就算是普通的医生大夫在这个时代都是稀罕的职业,虽然按照士农工商来分等级,医生大夫的等级被韩愈并列在巫医乐工之中,但是由于传承手段有限,民间尤其是乱世,医者从来都是万中无一的存在,自己要想建立一个医疗队伍甚至都不知道从哪开始下手。这一方面即使自己已经交代陈安尽力搜罗,但是具体能不能有成效薛洋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薛洋,有个人想找你。”薛洋一边感慨一边尽量将自己记忆中寥寥几种自己知晓的能够止血消毒的中药材记下来,打算有机会找人询问是否能够将其制作成类似于止血药行军散这样的成药,方便携带。只不过他刚刚还在搜肠刮肚,就被陈潇潇打断了。
“见我?谁啊?”薛洋脑子有点蒙,但是陈潇潇却有些犹豫但是还是开口道:“她是张天雄的妹妹,张沐雪。”
“张天雄的妹妹?张家人?怎么还有漏网之鱼?张家主干不是已经送往县衙了吗?”薛洋一下子站了起来,开玩笑,张家基业被自己一锅端掉,张天雄都被自己一刀枭首,自己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妹妹潜伏,这不是找死吗?当即直接扔下笔直接操起寒霜剑就要出门。
“那个,我跟你慢慢解释,你别急。”陈潇潇急忙拉住他然后继续道:“她不是张天雄的亲妹妹,而是干妹妹?所以当时应该是被漏掉了。”
“干妹妹?张天雄坏事做尽,居然还有干妹妹?真是奇事!只怕也是一丘之貉,潇潇你莫要上当受骗!”薛洋是丝毫不信,但是还没等他说完,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个温婉的声音,“郎君当日横剑当空,英雄不可一世,为何对我一个小女子如此警惕?”话音一落,走进来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年岁和陈潇潇相当,但是却人如其声,温润如水,如玉容颜。
只不过此时薛洋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对方的容貌,反倒是在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冷笑道:“夫子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既然是张天雄的妹妹,对于自己兄长之恶行难道不知?不是助纣为虐就是一丘之貉,难道你以为本官是食美色而智昏之人?”
第十九章 以战养战(下)
“潇潇,待在此地注意安全,一旦那个张沐雪有任何异动莫要心软。”楚风一身戎装,看着前来送别的陈潇潇低声道。之前虽然薛洋声色俱厉,但是最终却没有对张沐雪,也就是张天雄的这个干妹妹下杀手,不过却也没有放松对她的警惕,尤其是在自己再次出征,此地就剩下陈潇潇和十几个陈家家丁留守,一旦张沐雪有什么异动,只怕和对方关系很好的陈潇潇会首当其冲。虽然对方表现出来盈盈弱质,但是薛洋却隐隐然的感觉对方不简单。
“你安心征战,这里我会多加注意的。”陈潇潇见到薛洋戎装之后身材欣长显得更加神气,面色变得有些绯红,但是还是点点头,等到看着薛洋跨马之后身后两百多舒州军排成整齐的步伐跟随而去,才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身影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依恋他吗?”陈潇潇俏目远望,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虽然声音温柔如水,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那么温柔,似乎还带着一丝怨气,“这人杀伐决断,丝毫不融情,根本就是一个木头人,你为何如此对他念念不忘?”
“嘻嘻,姐姐还在为那天而生气?”陈潇潇转身见到眼前的这位少年粉面含霜,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怨气,忍不住上前拉着对方的纤手嬉笑道:“你也要体谅他一二,毕竟不管如何,你那个兄长是死在他手下,而且张家所有嫡系人口也都是被他送到县衙,听说都打算被开刀问斩了。你说乍听到你这条漏网之鱼他能不警惕吗?姐姐,他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你就莫要怪罪他了。”
“哼,就你认为他什么都好。”张沐雪冷哼一声之后又有些自失的摇了摇头,跟着抬头望向远方。她是不知道此时她所想的薛洋却正在和袁袭说这件事。
“主公莫要担忧,张沐雪其人袭已经查探过,却非张天雄的亲妹妹,而且根据严明那边传来的密报,此女行为和张家其他人大有不同,时常瞒着家人救济附近百姓,算是一个异类吧。”袁袭将这几天严明那边的探查结果告诉了薛洋。
“算了,不说这个了,潇潇也非小孩子,倒也不用我分心。先生有想好我们该如何攻打西岭了吗?”薛洋点了点头换了个话题继续道。
“主公不是已经让向杰前往秘密查探了吗?西岭此地无险可守,盘踞在此的贼寇与其说是啸聚山林,还不如说是半农半匪,只因此地是进入花亭湖的东向必经之道,所以时而有往来商旅前往花亭湖收取水产,所以这些人见财起意。”袁袭摇了摇头道:“主公该当派兵秘密前往抓住匪首,以雷霆手段震慑其余众人,收其贪念,安心务农,同时听说西岭的大财主褚家也多有恶绩在身,索性主公直接挥军杀进去,将其一股脑全部送往县城交给知县处置,家资抄没,田地分给这些人,有了农田也就不会有人做无本的买卖了。”
薛洋点了点头,直接让陆翊安排人手在向杰返回汇报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杀进西岭,将为首的五名头领抓住斩杀,以血淋淋的人头打掉了众人的反抗信心,接着将褚家家主和一干主要嫡系人口全部抓了起来。这一次薛洋直接以县衙的名义将褚家的恶行全部公布出来,宣布查抄家产,主要家属全部送往县城交给知县按律处置。
袁袭在随后带人查封了褚家所有的家资,除了留下少部分给那些老弱妇孺之外,大部分全部充军,并且第一时间将褚家的大量的田地全部分发下去。为了防止褚家死灰复燃,更是直接将褚家的护院近百人全部带走。
离开西岭之后,薛洋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目标九龙湾,这也是太湖境内除了黄泥镇的张天雄以外最大的一股本土贼寇。而且这股贼寇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是水上贼寇,常年在花亭湖一代盘踞,以打劫附近城镇的富家地主和过往商旅,然后返回湖上躲避官府追击。这种水陆两栖的贼寇曾经让尹宗道遭受到最严重的惨败,近百人的厢兵衙役被这些人引入花亭湖然后凿穿木船,然后全部被淹死在水中。
不过这一次薛洋却是早有准备,早在事先就安排陈家以暗地帮助这些水贼销售脏货的名义和对方接触了好几次,这一次更是直接将其钓到了岸上,然后伪装成陈家家丁的众人一起出手,以最快的手段直接将匪首雷凌一举拿下,这样一来上岸的几十号人全部束手就擒。不过这一次薛洋并没有开杀戒。雷凌虽然在此地为祸数年,但是基本上只是打劫富户,号称劫富济贫,时常也会接济周边的穷苦百姓,甚至为了这些渔民和前来征税的税丁大打出手,算得上匪盗当中的异类。所以薛洋只是要求其放下武器投诚,倒也没有为难他,而舒州军虽然两战出动的人手都不多而且也比不上黄泥镇和楼牌那样的战斗强度,但是薛洋还是打算在此地略作修整。
不过让薛洋感到意外的是第二天雷凌却主动要求见自己,而且一见面就表示愿意出面劝说在湖心的留守兄弟投诚。这让薛洋有些疑惑的同时看了看后面跟上来的陈烨和袁袭二人。
“雷凌也是穷苦良善之人,只是世道黑暗,富者穷奢极欲,穷人却终日劳作而食不果腹。世间不平事太多,而官府只会偏袒富人,我等穷人却投诉无门。所以我和手下兄弟才会在湖上集聚,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劫富济贫。”雷凌见到薛洋的面色不对还以为他对自己有所怀疑,所以急忙道:“适才军师和陈将军说了郎君之壮举,雷凌才恍然明白,原来哄传岳西等地的剿灭张天雄和过江龙的小郎君就是您。雷凌有眼不识泰山,希望郎君不要嫌弃我等粗鄙。雷凌虽然无所长,但是也愿跟随郎君,除暴安良,保境安民。”
雷凌虽然说的不伦不类,但是薛洋却露出了笑意,起身拍了拍这位中等身材看起来普普通通犹如不起眼的渔民一样的花亭湖水盗的头目笑道:“既然你诚心投靠,我薛洋欢迎。今后你我当共勉。我军马上就要开拔,给你一个时辰时间,速速召集人手然后前来与我汇合。”
“郎君放我单独前往?不该安排人手与我同行吗?”雷凌一位自己听错了有些呐呐的问道:“郎君不怕我就此逃走?”
“哈哈,雷兄弟,主公让你自己前去召回自己的旧部那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认可,能在乱世之中做了盗匪还能够心系百姓,心性能够差到哪去?”袁袭走上前来笑道:“莫要耽搁,速去速回。我军马上就要开拔,如因你缘故而延误军机,就算主公能够宽宥,小心陆将军那你执行军法。”
“多谢主公信任,雷凌必誓死不负。”雷凌跪倒在地给薛洋磕了个头之后大踏步朝着湖边而去。而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陆翊那边整顿军队完毕之后湖心果然划过来十几条渔船,上面三十多人连带着几船物资干货就被雷凌带回来了。
“很好,带着你的兄弟单独编为一队,归陆翊节制。”薛洋点了点头,和袁袭相视而笑之后下达军令,全军开始继续前进。而雷凌的加入也舒州军剩下的剿匪行动变得更加容易,花亭湖附近大大小小五座山头的贼寇和水贼他是了如指掌,所以在他主动作为前导之后,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薛洋几乎将花亭湖沿岸所有的盗匪贼寇一网打尽,部分收编交给已经脱离正军接手俘虏的陈烨管理,剩余的罪大恶极的匪首一律就地枭首。这种丝毫不留情面的杀手也在不断震慑着被自己收编的俘虏。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俘虏都开始自觉的按照舒州军的正军军纪要要求自己。在严明的军纪和铁腕的杀戮并举之下,舒州军不仅仅在民间的声名伴随着一场场胜利而声势大振,位于太湖县城的募兵处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向所有的百姓宣传新的胜利,这种接连不断的捷报让太湖民间不断传送着薛洋和他手下的这支舒州军。而在袁袭的暗中推动之下,薛洋在各地剿匪之后对待民众分发田地,赈济穷苦百姓的举动也开始被广泛宣传出来,如此一来这种接连胜利之余,无数的底层百姓开始将希望寄托在薛洋身上。
不过百姓传颂,民间的声望骤然提升也让太湖县衙内的尹宗道心头的怨气越来越大,尤其是在听到薛洋直接将缴获的田地和粮食分发给百姓更是让他隐隐然感觉到了事态的失控。所以这些天县衙内前往舒州的信使一下子多了好几倍,而且还借口由县衙统一给薛洋招募兵员的手段将薛洋的募兵处给关闭了。
尹宗道的这种举动被县城留守的人员飞速汇报给了薛洋,不过本来就没指望在县城招到兵的薛洋直接让留守的几人开始将募兵处改头换面,改成这个时代刚刚兴起的瓦舍戏,只不过说的唱的却都是袁袭不断写出来的关于薛洋和舒州军剿灭匪患的战斗经过。这种经过艺术加工的传奇一类的东西显然更加符合百姓的口味,而且也避开了县衙尹宗道的关注,这一下薛洋的和舒州军的名声也传得更远传得更深了。等到尹宗道无意当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根本就阻止不住了,百姓耳熟能详之后自发的开始相互宣传,就算是关闭瓦舍戏台子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不过此时薛洋是没有心思关注县城内发生的一切了,在平掉花亭湖周边的盗贼之后开始转战太湖西南地区,此地是外来人口盘踞的最集中的地方,也是外来人口和本地百姓矛盾最尖锐的地方。这些地方的匪患基本上都是外地流亡人士居多。因为无法取得足够的土地资源,生存无路的他们很自然的走到了啸聚山林的道路之上。针对这种情况,薛洋采用的办法是将本地那些不良地主的土地以暴力手段没收,部分分配给本地的无地百姓,部分则分给外来流亡人口,并且指示陈家在此地加大投资力度,将多余出来的人口尽量分配到其他行业当中去,并且针对当地边边角角的山地很多但是没有利用的情况,传讯陈家在县城之内的主事之人紧急赶了过来,让他以自己和舒州军的名义组织流亡百姓开垦荒地,围堰改造沼泽,自己制造田地,并且在不适合种植农作物的山地推广棉花种植,并且以自己的名义保证,陈家会直接指导并保价收购,让百姓能够安定下来。
这样一来就缓解了外来和本地百姓争夺土地争夺其他资源带来的混乱和矛盾,将源头解决之后,开始大规模征剿那些尚在顽抗不愿意听从宣告下山务农的顽固分子,以杀戮来震慑这些的宵小之徒。
剿抚并举,切实解决当地的矛盾,使得薛洋和舒州军不仅将黄猫山和洪家河所有的匪患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全部剿灭,而且还在民众当中建立起了崇高的威望,甚至这些地方的基层官员和衙役也都全部倒向薛洋,并且袁袭的指点之下,组织百姓抓紧时间生产的同时招募兵员,筹集粮草武器。太湖西南部地区虽然山地丘陵不断,土地不多但是却很肥沃,境内粮食产量很大,在控制了基层官员和衙役之后等于将此地的税收操控在自己手中。虽然此时正值四月份,不是收成季节,但是在薛洋实际掌握此地之后,不少富户和开明地主也开始心向这种清明的统治,开始贡献自家的财力和钱粮来支持舒州军的发展,并且支持家中子弟加入进来,由此在这里薛洋也终于彻底摆脱了太湖县衙的掣肘,有了自己稳固的财税和兵员补给基地。
在四月份下旬,当最后一股匪患被陆翊带人剿灭,这场持续了两个多月时间的剿匪行动落下帷幕,从二月底薛洋从县城率领一百人出发到现在,舒州军正军已经成功突破两千人,沿途不断的百姓加入和战俘筛选之后补充,让舒州军的人数在两个月之内扩大了二十倍。这些可都是经历过大大小小十几次不同强度战斗的老兵,只需要经过彻底的整编就能够将舒州军的架子彻底的拉起来,变成名副其实的正军。所以在薛洋将一份剿匪汇总报给尹宗道之后,正式亮明旗号,将舒州军的军旗正大光明的打了出来。
第二十章 正军制
“主公,这是来自霍州和太湖县城的两份情报,请主公过目。”舒州军占据太湖县西南地区之后薛洋就将军政大事交给袁袭和陆翊负责,自己沉下心来研究舒州军接下来的整编事宜,但是却被袁袭带来的消息给打断了。
“安叔已经找到会打造甲胄的工匠了?”薛洋脸色露出一丝喜色笑道:“真是天助我也,如果能够造出盔甲,那么舒州军的战力必然在短期内得到极大提升,伤兵也会减少三成左右,先生帮我执笔回复安叔,不管多困难一定要确保甲胄作坊按时开工,并且要确保这几名工匠安全乃至于衣食无忧,如果有其他需求也要尽量满足。要想办法让这些工匠多带徒弟,徒弟带的越多奖励越多。”也不怪薛洋如此兴奋,这个时代,刀剑甚至是长枪民间铁匠铺都有办法私造,而唯独盔甲不行。也是在从太湖县城府库当中淘换来十套明光铠之后薛洋才明白,这根本就是一个系统性的工程,没有专门的技术和规模化的工匠队伍,根本就无法制造这种零零总总不下百道工序的复杂武器。但是在冷兵器时代,盔甲对于将士的作用是根本无法替代的,好的盔甲不仅仅能够帮助将士在残酷的战场上存活下来,更是一支军队最重要的财富。只看薛洋此时的舒州军正军人数就已经达到两千之众,但是盔甲却不到两百副,其中只有五十多副是防护力比较好的明光铠,剩下的要么就是比较差的皮甲,要么就是最原始的木甲,甚至还有不少是已经损坏的。但就算是如此,陆翊这些将领还是将其当做宝贝一般,天天盯着铁匠铺希望那里的老师傅能够帮忙修复。
“这的确是我军走上正规的重要步骤,但是主公,太湖县城那边向杰安排的人手回信,说尹宗道已经确定和舒州军政两方相互串联,只怕要对我军下手啊。”袁袭对于陈安能够找到会制造盔甲的工匠也很高兴。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中原历经战火,朝廷制度崩坏,各地节度使连番大战,只怕这样的工匠早就被朝廷严密监控甚至直接在兵仗局和匠作监这样的机构挂号,哪里轮到一个商家就能网络到的?不过另外一封来自太湖县城的密报就让他有些皱眉了,在向杰被调出来专职负责舒州军的谍报工作并成立了直接向薛洋本人负责的十三司之后,对于太湖县境内的监控就比以前严密多了,各地消息往来都能及时送到薛洋手中。
“是啊,看来这位师兄是铁了心要除掉我这位对他有威胁的小师弟了。”薛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我军主力不能久留在此,必须马上回天柱山附近,如果贝翊礼真的脑子发昏带兵前来征剿,那里将首当其冲,而以目前情势来看,太湖西南虽然是根基之所,但是主要战场不能放在此地。”
“莫不如将严明从黄泥镇调到此地坐镇,再留下足够兵力辅助,必然可以继续稳固主公在西南根基,而我军主力绕道花亭湖秘密北上,如果贝翊礼贸然前来,我军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其一举歼灭。”袁袭的谋划可谓是滴水不漏,但是薛洋此时担忧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林度和贝翊礼目标一致暂时合作他并不担忧,真正让其忧心的还是舒州的北方,庐州地区的叛乱。因为郑等庐州主政官员的无能,原本应该迅速剿灭的叛乱却越演越大,最后发展到招安才能够解决。可是庐州城池坚固叛军攻不进去,但未必不会南下舒州。尤其是贝翊礼一旦率舒州府兵来围剿自己,那么舒州空虚必然是人尽皆知,再加上碗口城等地军兵要防备目前已经在江州和池州一代肆虐的黄巢乱军,只怕到时候一旦庐州叛军南下,根本就抽不出人手抵御。甚至这个消息一旦被江对岸的黄巢知晓,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通知向杰,想办法派人回庐州打探叛军动向,另外我们不要耽搁了。先生马上传令下去,调严明立即前来黄猫山,接管我舒州军在太湖西南的所有事务。”薛洋眉头一展直接下达命令道:“让陆翊通知舒州军所有将领马上大帐议事,我要正军制。”
袁袭紧急记录命令然后让人找向杰派专人去通知远在黄泥镇的严明,同时让亲卫通知主持军队整编整训的陆翊立即击鼓升帐议事。鼓点三通之后,所有将领全部到位,见到薛洋和袁袭两人之后都是一脸严肃。
军中最重军纪,舒州军本身的成分复杂,所以薛洋在这一方面花费的心思更多,陆翊在执行军法时展露出来的果决和手段这段时间彻底震慑住了所有人,那接连因为违反军规而被枭首示众的人头让包括这些将领在内的所有人在进入大帐之后全部挺身不动,目不斜视,保持着绝对的肃静。
“启禀主公军师,舒州军所有在册将领全部到齐,请主公训示。”陆翊站在最前端,目光横扫了在场的所有人之后躬身行礼然后退在一边。
“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有两件大事需要宣布,而且是事关舒州军如何壮大的大事。”薛洋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直接单刀直入道:“其一就是正军制。我军自从发迹以来至今人数已经两千余众,然军制一直没有统一,长此以往不仅仅各部将领无法名正言顺指挥手下军兵,而且也会产生更大的混乱,甚至直接导致我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舒州军毁于一旦。”
“主公所命,末将等舒州军全体将士誓死相随。”陆翊带头向薛洋单膝跪下,身后所有人也几乎瞬间同一动作,光是这整齐划一一点足以说明陆翊这段时间的成绩。
“舒州军建军,从最小作战主体开始,每十人设什长,什以上设伙长,下领五什。伙以上设队正,下领五伙。队之上设营,称营正,下领五队,配备亲兵五人。以上编制和旧军保持一致,以方便麾下军兵能够快速熟悉新军制。”薛洋示意大家起身之后继续开口道:“旧军制营以上为折冲府,设折冲都尉和左右副将果毅都尉。我军将改变这一编制,营以上设都,主将为都指挥使,下领五营,,配备两什亲兵,一都麾下有正军六千五百人,另有书记官、左右副将以及亲兵等,共计六千八百人。”薛洋看了看大家的神色之后道:“至于都以上如何编制,因目前舒州军只有两千人,这里就不再公布。现在我命令”薛洋话锋一转,所有人立即躬身一拜,“着向冲、黄杰、向天、陈瑜、杨功、陆明、向明、雷凌为舒州军八营正,以陆翊统率向冲、黄杰、向天、陈瑜、杨功和向明组建舒州军第一都,并出任都指挥使,陆明所部为翊卫营,雷凌所部为独立营。所有营一级建制先把框架搭建起来,人数等到我军扩充之后修补补齐。”现如今两千人的军队采用的确实六七千人的编制一方面确如自己所言先把框架拉起来,另一方面也是目前这个将领能力有限无法胜任,但是薛洋却想着先让其熟悉然后慢慢增加各将领能力,从而最后能够胜任本职。
薛洋宣布完任命之后面色一整道:“以上所有各营统归陆翊节制,各部必须以最快的时间上报营以下各部官长名录,报军师处记录在案。从今日起,舒州军正式成军,往后希望诸位能与我携手一起,扫平天下,结束战乱。”这是薛洋第一次对着手下所有人说出“扫平天下”的话,但是此时忽然喊出这样的豪言,却为舒州军制定了一个最高的目标。从今日起,这支整编的县城厢兵军队将自己的着眼点放在了天下的格局上,而不是眼前一城一地的得失。
“以下尚有陈烨和向杰二人,陈烨负责组建舒州军后勤部,统筹舒州军所有后勤事务,向杰组建十三司,独立负责谍报侦探,为大军提供情报支持。”关于这两方面薛洋并没有解释太多,但是因为如今陈烨和向杰已经将这两个部门组建起来了,所以只是简单带过。
“各位,从今日起,我们不再是草头兵了,而是有着自己独立的旗号,独立的军制,还有一个扫平天下的奋斗要旨,希望你们这些将军们统兵征战如在主公身侧,时时警醒,艰难奋战,从一而终。”袁袭在薛洋说完之后起身道:“舒州军全体都有,随我拜见主公。”说完之后躬身拜倒,陆翊等人也都齐身下拜。
“接下来宣布另外一件大事。”薛洋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陆翊和袁袭扶起之后召唤大家起身道:“舒州军主力十日之后启程返回南岳天柱,黄猫山附近由严明严丈夫坐镇,雷凌率领独立营辅之。”
“雷凌,目前我军所在的黄猫山一带是未来舒州军的根基所在,守备任务事关整个舒州军生死存亡,断断容不得大意。望你严格约束自己以及手下军兵,一举一动皆是代表主公和舒州军形象。”袁袭是早就猜到薛洋打算让雷凌留守了,毕竟此间除了雷凌之外,其他人都是外来人,只有他熟悉本地的地利和民情,此前剿灭匪患也是出力多多,所以在薛洋宣布其组建独立营的时候就明白了,所以此时上前道:“严明极有学识而且擅长处理政事,你要多多请益。”
“请主公军师放心,有我独立营在此地就永远为主公所有。雷凌也会谨遵主公军师教诲,尽心尽力辅佐严先生。”雷凌上前抱拳躬身接令。
“主公军师,是否南岳有变?还是舒州方向有敌情?”见到雷凌接令之后陆翊皱眉问道:“我军虽然人数剧增,但是盔甲短缺,训练不全,加上地方事务刚刚进入正规,此时拔营启程只怕会有反复。”
“县衙已经在和舒州军政两方联络,贝翊礼极有可能西进围剿我这个仇人。而天柱山乃是我军最重要之战略要冲,和西南地区一东一西互相应援才能够使我军在太湖立足发展壮大。”薛洋的话刚说完陆翊就明白过来了,点头道:“主公所言甚是,如果贝翊礼西进,那么天柱山就必然会是对方的第一进兵之地,我军囤积在彼处的大量粮草武器以及陈家的布置都会受到极大威胁。主公军师,窃以为我军应秘密轻装急进,返回天柱山附近隐蔽。如果贝翊礼西进就发动突然袭击,攻击所不备将其彻底铲除。如贝翊礼迟疑,则可以南下拿下太湖县城,摆脱尹宗道掣肘,由军而掌控地方,将太湖县彻底收入主公麾下。”
陆翊所言让薛洋和袁袭对视一眼,都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含义,而其他众人虽然没有陆翊的反应速度,但是还是听出了陆翊话语中的意思,所以纷纷点头。
“打不打县城稍后视情况而定,现在散帐,陆翊催促各部立即准备,不得有误。”薛洋宣布散会之后将向杰和陈烨留了下来,道:“你们二位目前的任务最重,大军主力拔营需要秘密而行,所以十三司必须确保行军途中的前出侦查和防护,避免被县衙探子所探知。而后勤部需要将西南多余出来的物资全部随军带走,此一去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再回来了。”
“主公放心。”陈烨和向杰接过命令之后匆匆而去,军队主力启程尤其是这种携带大队物资秘密前行的事情需要他们二位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必须提前筹划好。
“先生以为,我军应该选择从哪一条路线返回天柱山?”薛洋在二人走后摊开自己制作出来的地图皱眉问道。这段时间薛洋是将自己从后世带来的制图知识传授下去了,所以舒州军上下所使用的地图也开始逐渐贴合薛洋的习惯,虽然鸟瞰图制作起来麻烦,但是看起来却十分清楚一目了然。
“走花亭湖,那里有雷凌经营的根基,我军可以悄无声息的从花亭湖坐船过去,然后秘密穿越太湖北部地区,然后越过县界。”袁袭手指头在地图上一划笑道:“如此一来的话只要向杰在出发的时候有办法避开尹宗道布置在周边的探子,我军就能够悄无声息的离开此地。而且袭马上去找雷凌,让其在此地佯装主力,掩护我军前进。”
薛洋和袁袭商定行军路线之后,立即开始命令各部秘密做好准备,随着整编,舒州军表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整编之后那种清晰明了的部署关系还是第一时间反映出来,隐隐然一股不一样的气息开始在这支军队身上弥漫。而严明那边在接到密信之后更是快马加鞭一路赶到此地,在和袁袭交接之后,迅速接过了西南地区的指挥权。
而此时在太湖县城,尹宗道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伴随着快马再次朝舒州而去,太湖县的平静也随之被彻底打破。
第二十一章 合谋
“父亲,这是太湖知县尹宗道送来的急报。”五月初的舒州已经进入农忙季节,因为这些年大战连天但是基本上都没有波及到此地,舒州境内人口骤增,各式各样的河湖港汊滩涂和山地等等往年无人耕种的荒地都被开发出来。舒州富足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显得独树一帜,也变得更加危险。但是此时舒州掌政的刺史府内却没有一丝农忙时节的紧张感,往年还会出现农间地头鼓舞农耕的刺史今年丝毫没有激励农时的意思,反倒是一直皱眉不止,直到林远图将自己匆匆收到的来自太湖县城的最新急报送到了自己的父亲,眼前的舒州刺史林度的手中。
“这个薛洋难道还真是神人不成?两月不到不仅剿灭太湖县近二十余股匪盗,而且还拉起了一支两千多人的正军?”林度也被尹宗道送来的这份急报的内容给吓着了。自己在舒州刺史府任上数年之久,刺史府掌控舒州一府四县的人力财力居然还不如一个少年两个多月的成效好?这让他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且隐隐然的觉得当初自己做出了一件事一般。
“父亲,薛洋已经做大,如今此人手中有军队,背后有陈家财力支撑,只怕转眼之间两千之众就会再次翻倍。到时我刺史府前有贝翊礼府兵掣肘,后有此人虎视眈眈,必然会陷入内外交困,父亲的抱负也终无施展之地啊。”林远图此时是真正的急了,他比自己的父亲更清楚薛洋的厉害,尤其是贝翊礼袭击陈家府宅的那一夜,自己在最后命人偷袭薛洋而被对方一口道破,他就明白自己和对方已经结下了不解之仇。而当时自己没有跟上去再补一箭就已经后悔莫名了,此时是短短不能容忍此人继续壮大,否则的话只怕他父子二人的末日不远矣。
“唉,就算是为父想要剪除这股祸患,就凭刺史府这几年你我父子苦心经营的不到千人的护卫能办成?”林度苦涩一笑道:“而且痴儿,你难道不知一旦你将刺史府的这些护卫调出剿灭薛洋,那么城外的贝翊礼必然会顷刻之间率兵入城,倒是你我父子可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父亲莫急,听孩儿细细道来。”听到自己父亲话音转变,林远图心神一震,急忙低头在自己父亲耳边嘀咕了半晌。后者脸色当即变了变道:“你是说尹宗道除了向我刺史府汇报之外,还同时通知了贝翊礼?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居然想坐收渔利。”
“父亲,此时就不要顾忌尹宗道是何心思了。至少在对付薛洋这件事上,刺史府、太湖县衙和贝翊礼应该能够串联起来。既然尹宗道想要居中联络,那我刺史府就来一个顺水推舟,暗中鼓动贝翊礼和太湖县衙出头,只要他们和薛洋打个两败俱伤,难道还不许我刺史府出来收拾残局?到时候一石三鸟,将舒州的后患彻底剪除。”林远图当即将自己谋划良久的计策一一告诉自己的父亲,两人秘密商议许久之后,舒州刺史府在随后久违的将拖欠了数月之久的粮饷拨付给了贝翊礼的府兵大营。
“大兄,刺史府的钱粮到了,听说是将此前拖欠的全部补齐了。”舒州城外的北大营内,贝翊青兴致冲冲的找到了自己的大哥贝翊礼,将一份辎重粮饷清单递给对方笑道:“看样子林度这个老小子是顶不住了,不给也得给。”
“你呀,何时才能学会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那林度和你我兄弟在舒州多年,何时对我等发过慈悲?”贝翊礼对于自己的这位三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是太湖县那个叫尹宗道的知县送来的,说是杀害你二兄的薛洋在太湖县内已经做大,他愿意和我等合力铲除这股叛逆,并且愿意送上粮草一万石以充作军资。”
“这和刺史府有何关联?”贝翊青一句话问的贝翊礼差点被伸手要揍他,吓得急忙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唉,自从你二兄走后,我也是苦思我舒州军的前途,但是手头无人商议,所以迟迟未有动静。”贝翊礼叹息一声之后忽然冷笑道:“不过这个尹宗道倒是提醒了我,既然在舒州府城之内无法压制林度,那何不如从舒州治下的四县开始?也正好可以顺势断了刺史府最后的根基。”贝翊礼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之后发现自己的兄弟还是似懂非懂,摇了摇头道:“你去清点刺史府送来的粮草,记得对来者客气一点,做个姿态。”
“得了,我这就去。”贝翊青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还边嘀咕:“什么时候见你对林度这么客气了?要我说不骂回去就不错了。”
贝翊青的嘀咕声自己的兄长是很明显听到了,不过贝翊礼倒也没觉得什么,自己三兄弟,贝翊青就属于做事情不动脑子的人,和他说的太多反而会坏事。不过他走后不久,贝翊礼也开始调动人手,与此同时派人秘密回复尹宗道,表示舒州军马上启程,需要粮草接济,请太湖县衙做好大军抵达之后的后勤辎重运输事宜。
信使走后贝翊礼的脸色也终于变得好看了不少,尹宗道和刺史府固然是要利用自己和薛洋的杀亲之仇从中渔利,好让自己和他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但是自己未尝不是打着出兵太湖县的旗号,去谋夺太湖县这块地盘。只要掌控了太湖乃至于岳西三县,那么自己就再也不用看林度的脸色了,反过来林度的这个刺史能不能坐得稳还要看自己的心情。说起来这种思路还是尹宗道跟自己说了薛洋的举动之后自己才想起来的,这让贝翊礼隐隐然有些后悔当初那么冲动的直接让府兵去伏击陈家了,当初如果稍微用点手段,说不定自己的兄弟就不会死,而且还能白捡一位人才呢。这些年和林度的刺史府斗智斗力的经验让贝翊礼日渐感觉到,这官场上的倾轧和战场厮杀真的不一样,需要的不仅仅是魄力,更需要脑子。可惜的是自己的手下却始终不能出现一位能够为自己分担这一块的人才。
贝翊礼虽然暗自感慨不已但是手头上的动作也一点都不慢,尤其是他自己考虑清楚其中的利弊之后。而这些也随后快速被林远图安插的眼线汇报给了刺史府。
“看样子贝翊礼忍不住了,有了这些粮草再加上尹宗道提供的鱼饵,不怕这位老对头不上钩。”林远图接过眼线的汇报之后冷冷一笑,当即暗中秘密抽调人手,也开始了自己的部署。等了这么久,贝翊礼都全军出动了,如果刺史府还不能够在最后关头准备充足的话那么岂不是功亏一篑?
只不过刺史府和城外的府兵不同,贝翊礼调动兵马虽然没有直接打出报仇的旗号,但是在充足粮草的支撑之下,府兵的士气其实还是很好的,至少收拾兵器马匹,往来的士兵也比以前有了更多的生气。虽然这些人并不清楚这突然之间要做什么,但是这种事情在过去数年时间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光是贝翊礼将他们调到城北的凤凰山附近驻守就好几次了。所以士兵们对于贝翊礼收拾行装的命令是丝毫不意外,这一点也让贝翊礼有充足的信心瞒过所有人,毕竟连带着自己的士兵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外人又如何得知他们到底要去哪呢?贝翊礼是丝毫不觉得薛洋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将眼线触角伸到自己身边,而且刺史府为了不刺激他们,甚至连带着往日里对于府兵的一些限制在此时也都一一松开,这样一来自己行事也更加方便。可以说在这一点上不论是林度林远图还是贝翊礼都明白,他们此时的心思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西进。
舒州城军政两大机构开始同时往西进行最后的调动,也让府城之内的局势和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起来,那一丝凝重即使是普通常人也能感觉的出来。而此时城东的角奎客栈内,一个穿着不起眼的年轻人的出现却让舒州城原本就混乱的这潭深水变得更加浑浊不堪。
“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你这位乡人不会有其他心思?”角奎客栈门口,一个年轻人发问之后另外一人紧接着回到:“请放心,我等四兄弟愿以人头担保。”
“既然如此,那你我依计行事。”这么斩钉截铁的话让先前的年轻人不再多说什么,朝着这个角奎客栈打量了几眼点点头。
“吴明老兄,乡人故旧来此,为何避而不见啊?”角奎客栈的大门口,一个声音传出之后里面迅疾钻出一个瘦小精干的锦袍商人,见到门口的年轻人顿时大步迎了上去,嘴里面哈哈大笑道:“我的天,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赶紧进来,四儿,赶紧去后房,给我好好整治几个酒菜,我要招待贵客。”说完之后不由分说拉着年轻人和他身边的一人直接走到后面的精舍之中。
“陆明兄弟,这位是?”进入精舍之后吴明才看了看年轻人带过来的一人笑道:“莫非也是我黄州乡人?那可要好好招待一二才是。”
“兄长莫急,我来是有公务在身,同时也想请兄长帮忙的。”陆明摆摆手示意吴明别着急之后继续道:“兄长可知我和黄杰等兄弟现在何处?实不相瞒,我等现在太湖县尉薛郎君手下任职,薛郎君想必兄长听过吧?”
“薛郎君?太湖县尉?就是前月里将太湖境内所有匪盗几乎一网打尽,而且除暴安良,护佑百姓的那个薛郎君?”吴明念叨了两句之后缓过神来大笑道:“薛郎君为百姓做了大好事,此等人物的事迹在府城之内早就妇孺皆知了。兄弟能够在薛郎君手下效力,也不枉一身所学和一腔抱负。说实在的,我是羡慕你们啊。”
“兄长,客套话我等以后再说。今日前来是有事想求兄长帮忙。”陆明见到吴明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多言,将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人介绍给吴明道:“这位是薛郎君属下向杰,负责谍报事务,此番来府城是向借兄长宝地一用,同时也想请兄长能够为薛郎君大业出力,将来我等兄弟也能够一起追随郎君为百姓出头。”
“不知薛郎君需要我做什么?但有吩咐,万死不辞。”陆明见到吴明和向杰相互见礼之后就退到一边,而吴明也直接开口问道:“鄙人虽是江湖草莽,一介商贾,但是也敬佩薛郎君之志,所以向兄弟有何事尽管吩咐。”
“如此,那我也不见外了。”向杰见到旁边的陆明点头,顿时低声道:“由于郎君尚未平定岳西三县匪患就遭到奸人陷害,所以我等奉命而来是打算借助吴大哥宝地建一个暗线,监控府城刺史府和城外府兵大营动静,防止有人陷害郎君。”
向杰的话让吴明吃了一惊,但是随即就强自镇定下来,若有所思道:“郎君功绩太大,必然是有人眼红,所以想下黑手,这也不奇怪。不过向兄弟是否只需要我监控刺史府和府兵大营?我在舒州还是有些人望,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筹集粮草辎重什么的。”
“吴大哥有办法监控刺史府和府兵大营?”陆明原本只是打算介绍两人认识之后就不插手此事的,毕竟他作为翊卫营的营正是正军,和向杰负责的十三司是两条线,但是此时却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甚至后面半句话都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刺史府门房内有我一个内侄,府兵那边也有我过命的兄弟。如果向兄弟需要知晓他们的动静,我可以随时召唤两人前来问询。”吴明的话让向杰大喜过望,上前抓住对方的手笑道:“吴大哥此举可算是解了郎君心中大事啊。等事成之后,我二人必上报郎君,为吴大哥请功。”
“请功不敢当,郎君不以我等粗鄙,我吴明也愿和陆明兄弟一样,效犬马之劳。”吴明笑道:“两位稍待,我马上安排人去将此二人找来,当面一问清楚如何?”
“如此甚好。”陆明和向杰对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点头。而吴明那边马上安排客栈小厮前往两地去寻找他口中过命的兄弟和那个内侄。由此,舒州城内的这一场合谋在这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市井人物的串联之下开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这也给了此时远在天柱山附近的薛洋和他手中的舒州军带来了更大的机会。
此时和陆明两人放心的开始饮酒的向杰本人都不清楚的是,他这一次不仅仅是借助吴明的关系让十三司在舒州城内站住了脚,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和陆明的这一趟舒州之行对于后来的变局产生了多大的作用。
第二十二章 破局
“主公,我军已整补完毕,现均已隐蔽在天柱山东西两翼。”陆翊将舒州军最新的动态汇报上来袁袭就匆匆走进这座临时大帐之中。因为薛洋打算在舒州城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之前不暴露自己已经率军返回天柱山的行踪,所以舒州军虽然已经全部回来,但是除了核心数人之外,外人根本不知晓。
“主公,情势严峻啊,太湖县城已经有急报传来,城内厢兵约计一千多人也已经开出城外,虽然动向不明,但是不排除尹宗道打算趁乱袭击雷凌所部的可能。”袁袭一边将收到的急报递给薛洋一边担忧道:“虽然临走之前我和严明曾有交代,但是如果我军主力在天柱山地区被贝翊礼围住,那么尹宗道一定会全力攻击黄猫山的。如此一来,我军原本东西呼应互为犄角的态势就有可能被对方各个击破。”
“也不尽然,先生莫要悲观。”薛洋摆摆手笑道:“尹宗道此人不会这么早急于开战的,他一定会等到我军和贝翊礼交过手之后才会动手,甚至还不会以县衙的名义出兵。所以局势虽然凶险,但是却也没到生死存亡之时。”薛洋的话让陆翊点点头道:“主公所言甚是,尹宗道首鼠两端,他只会在贝翊礼得胜之后才会趁机下手。”
“所以我军得胜之关键就在于如何打赢贝翊礼。只要赢了贝翊礼,那么不论是太湖县城还是舒州府城都会是我等的囊中之物。”薛洋微微一笑,带着两人走到一旁的新地图面前道:“我打算在向杰他们回返之后立即命令我军主力前出,在天柱镇东南附近布置防线。”
“主公英明,天柱镇目前已经有陈家店铺作坊十余家,还是陈烨领衔的后勤部辎重储备的大本营。只怕此时早就被尹宗道探知。而且要想攻占天柱山,从舒州方向过来天柱镇是必经之道,所以只要我军能够隐蔽得当,就可以收到出其不意之奇效,在天柱镇以南野人寨和三祖寺附近拦截贝翊礼。”袁袭点点头道:“如此一来,贝翊礼在见到天柱镇根本没有防备的情况之下就不会存有戒心,到时候可以一举将其剿灭在我等预设的战场之上。”
“陆翊,你马上带着亲卫人马赶到野人寨附近勘察地形,制定最终的战略部署,安排各部秘密潜伏进入各伏击地点,不得有误。”薛洋见到袁袭也赞同自己的计划也就不再迟疑,当即安排陆翊去实地考察,然后做好去伏击的前期部署。
“主公不等向杰的回禀了?”袁袭在陆翊领命出发之后问道。虽然两人都断定贝翊礼肯定会忍不住出兵,不管是从目前舒州局势来看还是从个人情仇而言,率兵攻击薛洋都是一个最佳的破局之策。只要林度默认贝翊礼率兵从舒州走出来那么对于他来说就可以摆脱林度的刺史府掣肘,甚至操作得当的话可以从容利用剿灭薛洋的机会将岳西三县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林度刺史府的威慑根本就不能和大兵压境相比。
而实际上此举对于贝翊礼来说是破局之策,对于困守在刺史府被贝翊礼掣肘的林度父子来说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那就是利用贝翊礼出走之后舒州府城空虚的机会组建起一支效忠于他们父子效忠于刺史府的新军,从而真正依靠府城的富庶来快速拉开和贝翊礼的差距,然后掉过头来武力解决掉贝翊礼,完成舒州军政统一。
舒州军政两方机构被薛洋的崛起给勾起了更大的变局,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次变局让舒州此时所有的势力都看到了自己的机会,甚至连带着太湖县衙的尹宗道。作为太湖县城本土的势力,尹宗道的想法很简单,不论是谁上位舒州府城,对于他来说只要守住这太湖县一亩三分地就心满意足了。所以就算是猜到不论是贝翊礼还是林度父子对于太湖县都是不怀好意他也不在意,这些人迟早都是要回到舒州府城的,太湖县只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对于想要将太湖县作为自己基地的薛洋,他才会有这么大的仇恨。不惜付出一万石粮草也要吸引贝翊礼率部前来围剿,甚至在尹宗道的心中,只要能够消灭薛洋这个心腹之患,哪怕再付出一万石粮草他也愿意。
“主公在想什么?”薛洋心神有些恍惚,在不断思索此次出击的几方势力可能出现的谋划和后手,脸色也跟着变幻不定。旁边的袁袭也是有些感慨,这位年轻甚至还不到十八岁的小主公仅仅只用了三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能够在舒州搅动风云,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够吸引这些舒州最顶级的势力不得不钻他设置的陷阱之中。虽然不论是贝翊礼、林度父子还是尹宗道在这场变局当中都有着自己的考量,但是不得不说的是作为始作俑者,薛洋及其目前已经发展到两千多人的舒州军却始终牢牢的把握着主动权。只要贝翊礼被击败,那么三方势力都会在这场变局当中成为这个新舒州军发展壮大的陪衬。
“先生去通知陈烨,让他在天柱镇附近不要露出破绽,要有的放矢。”薛洋被对方一喊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同时,如果向杰返回的话让他马上过来。”
袁袭接令而去,虽然薛洋的命令有些含糊,但是作为军师的他却很明白所谓的有的放矢到底是何意。天柱镇接下来必然会面临战火,镇上的百姓势必须要提前安排。但是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之下就必然极其考验着这场到时候撤退的组织者陈烨的组织能力和临机应变能力。
不过在薛洋念叨着向杰的时候,这位十三司的头目此时也已经在舒州城外和吴明作别。对方已经成了十三司在舒州府城内的一个暗线,而且此次通过他还一次性在舒州军和刺史府扎下了一颗钉子。
“我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只怕主公那边都等急了。”向杰看了看城内不断有军队开出之后不再迟疑和陆明两人策马狂奔一路朝西而去。从舒州到天柱山不到两百里的实际路程在两人不间断赶路之后于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广明元年五月初九赶了回来。因为军情紧急,所以两人第一时间去见了薛洋。
“果然,林远图也忍不住了,所以他打算在我和贝翊礼两军相争两败俱伤之后突然杀出,从而直接抹杀掉贝翊礼和我,这样一来倒是能够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大的成果。不过这人啊,都是想的太圆满。”薛洋摇了摇头笑道:“贝翊礼对于林远图的小动作肯定是了如指掌。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不论是我还是贝翊礼都会留下一股机动力量来防备林远图。”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我军想要在战场之上一举拿下贝翊礼的打算也就落空了。”袁袭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道:“不然的话到时我军以大胜之势兵临府城,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彻底统一舒州。”
“俗话说得陇不望蜀,留着贝翊礼给他点念想也未必是坏事。”薛洋倒也是想得开,在短暂平衡之后就继续道:“既然舒州军政两部都已经出动,军师,你我也别耽搁了,将后方所有事务交给陈烨和向杰,你我亲自去前线吧。”
伴随着薛洋和袁袭两人开始动身,整个舒州军几乎是全部开动起来,除了已经在运动之中的陆翊第一都主力之外,翊卫营也在陆明返回之后跟随薛洋而动。
天柱镇位于天柱山的东南面,靠近长江洼地,是天柱山和长江交汇之所在,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而且民风淳朴,可以说是整个天柱山地区的精华所在。在薛洋决定将天柱山地区作为自己的基地之后,陈家在这个小镇上就连接开设了十几家作坊,利用长江水道开始不断输送各种物资在此地进行转运加工,一方面发展陈家产业,更多的还是为薛洋的舒州军提供各项物资补给。
由于袁袭的提前交代,所以天柱镇虽然即将面临战火,但是所有人都不清楚这件事。只有陈烨派遣过来的各协调人手在通知各位百姓,佛光寺即将举行盛大的佛事,到时候不论是不是陈家作坊和店铺的使役都可以前往佛光寺观礼。所以一路上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很显然陈烨以这种方式事先将大部分百姓都给调走了,而且为了防止被贝翊礼识破,陈家从外地运过来的粮食等物资基本上都分毫未动,甚至向杰的十三司还专门在留守的百姓当中安插了人手。
“走吧,去看看陆翊的布置。”薛洋悄然叹了口气,虽然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只怕战端一开,天柱镇的百姓还是会受到池鱼之殃。只不过天柱镇东南地区无险可守,以目前自己手下军队的装备如果和贝翊礼打野战,只怕会出现巨大的伤亡。
“主公莫要叹息,该舍时便该舍。虽然天柱镇百姓不避免受到牵连,但是我等已经尽力去将灾祸减轻到最低了。”袁袭知道薛洋脸色不好看,但是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导。好在薛洋很快就调整过来,来到了陆翊的伏击地点。三祖寺内所有的僧侣已经被慧心禅师派来的使者请到了佛光寺暂住,所以三祖寺就成了此次大战的前敌指挥部。
“主公请看,我已经派出杨功所部混在天柱镇内,一旦贝翊礼出兵攻占天柱镇,就立即进行阻截,一方面掩护陈烨组织百姓撤离,一方面且战且退,吸引对方朝三祖寺方向而来。”陆翊见到薛洋和袁袭到来之后就将自己刚刚制定好的策略汇报出来道:“末将在三祖寺正面布置下黄杰所部,负责掩护杨功所部撤退,将向冲向天和陈瑜向明分在左右两翼。一旦贝翊礼所部主力被我军吸引进入伏击圈,就立即全力出击。”陆翊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道:“将其一举拿下。”
“如果贝翊礼在天柱镇不愿意出来呢?陈烨在天柱镇可是留下了不少粮草,你有何对策?”袁袭见到薛洋不说话直接开口问道。
“如果贝翊礼不出镇追击,那么黄杰所部会驰援杨功,佯装为我军来援部队,吸引其注意力,其他各部会立即前出,从东西两面迂回包抄在天柱镇内歼灭贝翊礼。”陆翊的话让薛洋脸色一变,但是却没有出言说话,反倒是在仔细查看了地图之后道:“告诉杨功,前期佯装要做足,尽全力将贝翊礼所部吸引到三祖寺附近之有利地形而围歼之。不到万不得已,尽量让开镇内。”
“请主公放心,末将明白。”陆翊躬身接令,面色严肃,很显然他是明白薛洋不想在镇内解决贝翊礼的原因所在,除去地形不利于己方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镇内的百姓。舒州军成立的宗旨就是为国为民,可如今亲手将敌人放进百姓家中,实在是有违自己这些人的初衷。
“弓箭手准备到位了吗?”见到现场气氛有些沉闷,袁袭换了个话题问道。
“军师放心,我军因为甲胄奇缺,所以对于弓弩操训极为上心,除却陈家库藏的硬弓一百余张之外,我军陆续缴获的制式长弓全部装备各部,而且还有近十架床弩此次末将也一并带来,就架设在三祖寺正面。”陆翊的话让薛洋脸色好看了一点,唐末因为战乱,所以弓弩这种军中大威力武器散落民间不少,类似于陈家这种大家族私藏弓箭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事实上很多大家族不仅私藏武器甚至还私藏军队。
“启禀主公军师,贝翊礼已经兵出舒州府城,兵锋所指正是朝天柱镇而来,兵力约计三千余。”向杰赶过来的汇报让在场三人眼神骤然间凝聚。而薛洋在一瞬间更是换了一副脸色,很显然在大敌当前,他已经将心中所有的杂念全部排除,只剩下对于这场战争胜利的渴望,“先生,我们的破局之策也到了浮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刻了。”
第二十三章 夜战无双(上)
五月份的舒州进入了雨季,时常的阴雨在逐渐升高的气温烘托之下变得有些闷热起来,刚刚忙完农忙的百姓是丝毫没有觉得舒州的天已经开始变了。尤其是在舒州府城的兵马大举西进之后,这种变化甚至连带着舒州周边势力都开始感受到了。
“速速回禀,就说舒州府兵主力现已经抵达皖城故地,距离天柱山镇不足五十余里。”在大队人马开始朝着远处那座曾经皖城旧地而去的时候,潜伏在山林中丝毫不顾及雨水将浑身上下所有的衣服全部打湿的两人开始悄然露出自己的身形,其中一人在稍后消失在原地。这就是向杰领衔之下的十三司成员,基本上都是清一色身手灵活非常机灵的本地青年子弟组成,在漫漫的雨天这样的身影绝对不止眼前这两人。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犹如幽灵一般潜伏在舒州府兵队伍的前后,才将对方的一举一动全部都报到了位于三祖寺内的舒州军前军总部之内。
“主公,陈烨将那些粮食都收起来了,不然的话还真被这连天的雨水给打湿了。”袁袭披着一个雨席子匆匆走进来苦笑道:“这可真是算天算地,没算到还有这一出。这一下不光是咱们只怕贝翊礼的进军时间也会被生生推迟。”
“迟来就迟来吧,这样一来说不得更真实一点。就是苦了天柱镇上那数百户百姓。”薛洋摇了摇头,但是随即就道:“慈不掌兵,是我着相了。军师,我军目前各部士气如何?连绵阴雨让敌我双方都没有做足准备,我军占据地利之便,说得好听点是以逸待劳,出其不意,但是说不好听点就是实力不如人家,所以只能内线作战,等着敌人上门。”薛洋话没有说完,但是袁袭却笑道:“主公放心,兄弟们的士气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和陆翊在各个阵地巡视过,各军兄弟们都已经住上帐篷,各部都在期盼贝翊礼早日前来,好能够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按照十三司汇报,贝翊礼如果冒雨而进的话明日傍晚应该就能进抵天柱镇。”薛洋比划了一下天柱镇和五十里外的皖城之后道:“只怕傍晚时分这帮人被杨功吸引朝三祖寺这边而来的几率实在是渺茫。去告知陆翊,准备好打夜战。”
“主公为何如此确定贝翊礼明日会冒雨前进?”袁袭点点头但是随即就道:“贝翊礼虽说野心颇大,但是毕竟是经历过战阵之人,统帅舒州府兵也有数年之久。统兵作战冒雨攻击天柱镇乃是犯了兵家大忌。”
“因为贝翊礼也想偷袭,所以他就不能暴露在我军面前太长时间。而且冒雨而进本身就属于打破常理之举,在贝翊礼的考量当中区区雨天还不至于让自己的军队战力受到多大损失,但是一个出其不意啊,足够让他拼尽全力。”薛洋这么说的时候脸色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贝翊礼念念不忘这个出其不意,他自己不也是一样?两军几乎是同样的想法,运用的兵法原则也是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末将是否需要调整部署?将围攻各部提前调集到天柱镇东西两翼?”由于袁袭和薛洋两人说的时候神情专注,所以陆翊不知何时走进来他们俩都没注意。不过陆翊的话刚说完袁袭就摇头道:“不可,既然贝翊礼和我等打得主意一致,那就不要在临战之际调整部署了。如果明日贝翊礼真的冒雨前进,你真正需要调整的该是杨功所部和前出负责接应的黄杰所部。这两部必须坚持的时间足够久,而且还不能让贝翊礼转移注意力,值得你多多思索。”
“主公军师放心,末将会亲自部署两部行动,务必不会让贝翊礼察觉出异常,给其他各部趁势进击赢得时间。”陆翊点点头道。
三祖寺内在紧急研究因为连日阴雨带来的变故的同时,刚刚进入皖城找到避雨之所之后的贝翊礼也在考虑这件事。而紧随其后而来的贝翊青的几句话让对方彻底下定了决心。
“你是说天柱镇毫无异常,而且前往佛光寺观礼的百姓也在陆续回归?”贝翊礼有些不信的追问道:“你确定?”
“大兄放心,此消息千真万确。太湖县那个尹宗道传过来的,他在天柱镇上有自己的眼线,而且薛洋所部筹集的大批粮草也都囤积镇上,没有动一丝一毫。镇上除了几个陈家人和一队运粮的辎重厢兵之外没有过多的驻军。”贝翊青直接将尹宗道传给他的密报递给自己的兄长道:“此事事关重大,我军两个斥候也回报说,天柱镇内没有军队驻扎。”
“难道说薛洋这小子还在黄猫山一带仍未返回不成?”贝翊礼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怀疑这份情报的真伪。天柱镇又不大,有没有军队驻扎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真正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薛洋所部主力两千余人难道真的还在黄猫山不成?
“那尹宗道现在在干嘛有说吗?”贝翊礼想了想之后问道:“我们派往太湖县城的探子有没有回报?”
“尹宗道带着自己的厢兵已经出了县城,但是并未朝任何一个方向开进。”贝翊青虽然脑子不好,但是如此明显的意思还能不明白吗?嗤笑一声道:“他肯定是想着趁我们这边拿下天柱镇,逼迫薛洋回援的机会,伺机夺取黄猫山呗。”原本贝翊青往常说话贝翊礼基本上十句当中能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但是此时却他猛然间大笑道:“果然如此,三弟传令各部,明日一早不论天色如何给我戮力西进,攻入天柱镇。”
“放心好了大兄。”贝翊青听完贝翊礼的话之后兴冲冲出帐而去。而贝翊礼则大呼侥幸,幸亏这个尹宗道没有其他动静,不然的话薛洋肯定会被其惊动,那么自己岂不是功亏一篑?
贝翊礼这一惊直接导致第二天一早虽然依旧还有些微的小雨,但是舒州府兵却大举开动,冒雨往天柱镇而去,甚至其行军速度比起往常还要快上不少。这一幕让沿途追踪的十三司斥候都诧异不已。
但是伴随着他们的急报沿着旁边的小路快速送达三祖寺之后,舒州军这边也已经完成了最后的部署。借助于陈烨的掩护,杨功的一个营的兵力完全潜伏在天柱镇内,躲过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在阴雨笼罩之下的天柱镇一如往常一般,百姓在雨天除了部分出门干农活之外,大部分都待在家里。刚刚经历过农忙的天柱镇百姓基本上都在忙碌着陈家各个作坊交代下来的各式各样的手工活,以赚钱补贴家用。自从陈家和舒州军将天柱镇当做后勤基地之后,天柱镇的百姓也多了无数的赚钱机会,不论是承接陈家各个手工作坊分配下来的手工活计,还是后勤基地那些力气活,都能够有不少收入。而且陈家还会从其他地方贩来盐铁等生活紧俏品,以补充本地所需。这一切也让天柱镇的百姓对于这支军队变得更加拥护,至少镇上那些往来的军兵路过的时候,这些百姓是丝毫不会害怕,有些碰到了自家子弟在队伍之中的还会上前热情招呼。
不过随着长江沿岸的梅雨季节到来,绵绵阴雨让码头上的船只无法卸货,而后勤辎重基地内的物资也无法运进运出,只剩下各个作坊的手工活还能够进行,所以不论是谁在看着伴随着天色变暗而越发下的有些密集的梅雨,脸色都不好看,暗自都在观察这阴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停下来。
“大兄,前方就是天柱镇。”傍晚时分的天柱镇各家各户都冒出一缕缕炊烟,虽然镇子不大,但是这些炊烟还是让贝翊礼放下了心。不管薛洋所部没有从黄猫山返回,至少这个天柱镇此时此刻已经到了自己的嘴边。
“命令各部,给我杀进去,凡有抵抗格杀勿论。对了,那些粮草辎重给我派重兵拿下,不要糟蹋了。”贝翊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双狼目当中冒出一丝火花,随即下达了军令。一场大战伴随着他的命令在随后展开。舒州府兵艰难跋涉数十里之后,此时见到人烟城镇就再也控制不住,几乎就在贝翊礼下达军令的第一时间就杀了出去。这帮常年祸害百姓的**在劳累之后需要的是抢掠来发泄自己的疲累,来补充自己的消耗。
而这骤然出现的呼喊声也打破了天柱镇的宁静,无数军兵杀了过来,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让无数百姓开始纷杂哭喊,混乱在这一刻遍及整个天柱镇。
“舒州府兵前来抢我粮食抢我家园了,大家快随我去躲一躲。”陈烨几乎就在舒州府兵杀过来的同时带着十几人出现在镇上,不断敲打着铜锣,联络那些混乱的百姓招呼他们跟随自己逃命。而往常负责维持秩序的几位助手这一刻也因为为人所熟识,逐渐得到了混乱之中茫然无助的百姓的信任,渐渐地这些百姓陆陆续续丢弃家财朝着北方的山区逃命而去。但是更多的还是混乱的四处乱窜,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让整个小镇陷入彻底的混乱。陈烨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舒州府兵杀到近前,但是自己却始终无法号召起这么多的百姓跟随自己往北撤退。
雪亮的刀锋在傍晚时分昏暗的天色之中显得异常的刺目,而那些军兵脸色狰狞的笑容更是让陈烨目眦欲裂,操起一柄长刀就冲了上去,将最先冲进来的一名府兵斩杀。但是后续那近乎于无穷无尽的身影和刀光却让他忍不住纵声嘶吼:“想要活命的给我逃到山里去,其他人跟我上,挡住他们。”
陈烨寥寥十几人根本挡不住这些舒州府兵的冲击,甚至那些逃的慢的老人小孩等直接被追上来直接就地砍杀。血淋淋的场面让场面更加混乱,许多百姓再也顾不得其他,连滚带爬的朝着北方而去,而也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原本没有动静的两侧房屋之内忽然之间想起了“呜呜”的声响,无数的箭矢猛然间爆出,跟着两队人马瞬间杀了出来。
“你们这帮畜生,我要杀光你们。”为首之人手中一杆长枪犹如蛟龙探海一般左冲右突,几乎瞬间就扫倒了好几人,而且来者几乎各个都是面露凶光,厮杀的时候根本就不顾一切,长刀雪亮,枪矛如林。
“就知道你们也忍不住。”陈烨叹了口气,在杨功率兵出击之后果断退出战场开始紧急返回后方组织百姓加快速度撤离。而杨功率部阻击虽然一度杀退了舒州府兵的攻势,但是人数上的劣势却让他们没有挡住这如潮一般的持续冲击。而杨功这股阻击却让后方指挥的贝翊礼更加放心,尹宗道对于天柱镇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这些士兵应该就是守备粮草辎重的厢兵了。也就是说只要击杀这些厢兵,天柱镇也就犹如探囊取物。至于那些百姓,贝翊礼倒是根本就不在乎,那些粮食可比这些百姓重要多了。
“三弟,你上前压阵,务必要将那些辎重所在给我拿下,不要让这些乱匪有时间毁掉粮草,其余各部给我全力攻杀,不要放跑一个。本将军有言在先,但有斩首者,本将军都有重赏。”贝翊礼兴致勃勃的话让舒州府兵的攻杀势头变得更加凶猛,顺风战之下他们发挥出来的战力绝对不容小觑,即使杨功将自己的本部人马全部集中起来,却也挡不住这至少两千多人的攻击,根本就杀之不尽。而且舒州府兵虽然久受压制,装备奇缺,但是至少士兵身上还有一件甲胄在身,不管是什么材质的,至少比起杨功所部除了衣服以外根本没有任何防护那是有天壤之别。
所以杨功几乎是一边招呼手下且战且退,一边不断让弓箭手不断用弓箭招呼,虽然雨天对于长弓的损害非常大,甚至对面的舒州府兵根本就没有让弓箭手出手,但是此时他根本就顾及不到这些。双方几乎就用这种相互纠缠的方式从镇头打到镇尾,杨功高呼酣战,勇猛绝伦,虽然是不断撤退,但是却将对方的脚步逐渐朝着西北方向拉了过去。
“营正,杨将军已经朝我部而来,约计两百步远。”天柱镇镇北的一个小山丘,一个黑影前来汇报。
“做好准备,随我杀,要杀出我军的气势来。”黄杰模糊的声音冷然一笑,那柄虎头大枪往前一指,身后无数的士兵蜂拥而上,大战随即在前方再次展开。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在天柱镇以南的一个偏僻所在,也有人将天柱镇的战况报了上去,那里还有一双眼睛在静静地注视着这场战争,“看来薛洋这一战是损失惨重了,真是可惜了我一场谋划。”
第二十四章 夜战无双(下)
“营正,前方有军马杀过来了。”黑暗之中杨功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看着身后追上来的舒州府兵,正要说话就听到前方有军兵跑过来飞速汇报。
“那是我们自己的弟兄,各部注意,给我散开,配合援兵反身杀回去。”杨功兴奋的狂笑一声之后大喝道:“大家给我注意,所有人遇到对手全部喊口令,不懂口令的杀无赦。”这种事先安排好的口令对接行为虽然仓促,但是在这个身处黑暗之中根本分不清眼前到底是敌是友的情况之下却非常有效。杨功和黄杰所部顺利汇合之后反身又杀了回去,而且得到一个营支援的杨功这一次不仅仅挡住了对方的追击,而且还强行压制住了对方的阵型,逼迫对方往镇内收缩。黄杰所部本身就是舒州军的重甲兵,虽然重甲还没有影子,但是这个营却各个都是彪形大汉,手持的武器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重武器,这一顿劈头盖脸的打下去直接将舒州府兵给打蒙了。顺着黄杰开辟出来的道路,杨功所部也变得如鱼得水起来,弓箭手不断在后方释放冷箭。虽是天黑,但是基本上这群弓箭手只是只要是黑影就上前一箭射出去。而正是依靠着这种蛮力组合,黄杰和杨功两人领头直接从镇尾突入镇内,双方直接进入黑夜巷战阶段。
“军师,马上发信号,让左右两翼人马给我立即发起突击吧。”陆翊已经到了阵前进行指挥,而左右两翼人马的加入就需要薛洋来处置。两人就在镇外高坡之上,虽然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清楚镇内发生的情况,但是那种杀气和喊杀声却让两人心若明镜,所以很快原地冒出一片大火,而且不知道因为在火堆里放了什么,这股大火却忽然冲天而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火光在这一刻成了所有在黑暗中等待的人们最耀眼的指引,只见顷刻之间无数的喊杀声从东西两翼纷纷而起,这个天柱镇就此陷入一片汪洋大海之中,那潮头涌现出来的刀光剑影甚至是让薛洋和袁袭两人都一阵目眩。
“陆明,你的翊卫营也该是时候出马了,咱们还有一伙客人不请自来。”薛洋倒是很快就冷静下来,自己苦心孤诣创建的这个舒州军将在今晚化茧成蝶,从此以后真正的开始踏上角逐天下的道路。但如今,自己还需要去解决另外一个对手,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对手,此前已经对自己出手过一次了。
“陆明,记得要把林远图给放回去,不要一时兴起给他宰了。”袁袭笑了笑道:“翊卫营全军立即出发,不要管镇内的战斗如何进行,而是给我盯住东南角,一旦林远图从那里试图进入天柱镇趁火打劫,就给我立即杀。对了,只杀进来的,不要杀出去的。”袁袭的这最后一句话让陆明立即明了,翊卫营这支舒州军最精锐的部队也在这一刻投入战场,不过拦截的却是另外一股敌人。
薛洋和袁袭两人没动,就带着不到十名亲卫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此时已经乱成一团的天柱镇。
“军师,你说现如今贝翊礼会在想什么?会不会在骂尹宗道给他提供了假情报?”薛洋笑道:“只可惜了,此战之后如果再见到贝翊礼的话,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薛洋自然不知道他在说这话的时候,镇内贝翊礼的脸色可是比黑锅还要黑。本以为是个空镇,却没想到所有的伏兵都在镇外。而且随着陈烨等人隐藏在镇内点燃了数十座火堆,原本漆黑一片的天柱镇此时也逐渐亮堂起来,有了目标之后,三股人马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进展缓慢。早就熟悉天柱镇内一草一木的舒州军可不是贝翊礼领导的府兵,几乎就在短时间内,舒州府兵就被杀得节节被退。士气高昂的舒州军在各自营正的带领之下进展神速,逐渐的向镇中心而去。而此时外面不断的汇报也让贝翊礼不再犹豫,立即率部开始往南突围,准备要在对方舒州军的合围圈之前突出去。
此时外界的战斗也已经进入最残酷的巷战阶段,被彻底打蒙的舒州府兵再也没有了斗志。乱兵在这一刻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在镇内四处乱窜,庞大的人数在这一刻彻底成了拖累,甚至被三面而来的舒州军被彻底打散了建制,乱成一团。黑暗之中相互踩踏,被自己人踩死了一大片。这种混乱和黑暗让往日里的有效的建制和指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连带着一直守护贝翊礼的核心队伍也开始受到冲击。
“传令下去,亲卫立即去传讯,让各营营正就地开始抓俘虏,将放下兵器的全部看押起来。”在第一线的陆翊几乎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亲卫全部派了出去,黑暗之中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传达军令。不过此时战场局势已经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包括陆翊自己。要想达到薛洋的目的,将贝翊礼放出去,就只有这一种办法,提前抓俘虏清场。
薛洋此时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前敌总指挥已经开始帮助他谋划战后的布局了。不过按照薛洋自己的推断,贝翊礼的性子是绝对等不到战局明朗之后再做决定的,黑暗混战之中根本就无法掌控局面。而乱战除了自己一手训练出来并且事先做出过安排的舒州军还能够保持基本的战力,这些府兵除了送人头,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陆翊此举倒是能够极大地加速战争的进程,战场之上兵败如山倒,最有利的办法就是连锁效应。一旦府兵之中有大规模的人群集中投降,那么那些混乱之中根本就没有头绪的乱兵就会被带动从而出现集群效应。
陆翊的办法的确很好,只不过在最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作用,逼不得已之下黄杰和杨功只能带头用杀戮来震慑这些府兵,那些越打越精神越打越顺利的各军将士此时发挥了极大的战力。在占据优势之后,无数的火把也陆续被竖了起来,有了光明之后三个方向的杀戮在短时间内达到极盛。
“营正,镇内有人开始南下突围。”陆明的翊卫营在刚刚埋伏好之后没有等来袁袭所说的黑暗中的林远图,反倒是镇内的舒州府兵开始突围。
“主公和军师说,让我等不要管镇内的战斗,而是一心要盯住镇外。”陆明喃喃自语之后反倒是镇定下来道:“不要管他,他们如果能够逃得了的话那就让他们逃吧。我反倒是有点明白主公的意思了,这不仅仅是要放了林远图,还要放走贝翊礼啊。传令各部,敌不动我不动。”
翊卫营静立不动,而好不容易冲出来的贝翊礼此时也根本就没心思查处身边到底有什么埋伏,慌不择路的他只能朝着舒州那边快速而去。
而此时还没有搞不清楚镇内具体发生什么但是已经大致猜出结果的林远图本来打算撤回去,这一趟薛洋算是将所有人都给算计进去了。虽然林远图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一想到如果薛洋能够将贝翊礼给解决了,那么自己身在府城也就彻底没有掣肘。那么从这一方面来说,刺史府也得到了最大的利益。所以林远图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一切之后带队正打算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却和不期而遇的贝翊礼撞了个正着。
“贝翊礼,今天你的死期到了。”林远图冷然一笑瞬间直接命令手下上前围剿贝翊礼。这样一来双方瞬间在镇外不足里许的地方展开大战,贝翊礼需要夺路而逃,而林远图则铁了心要击杀贝翊礼,所以双方的战斗残酷程度丝毫不逊色镇内。而贝翊礼这边剩下的都是属于自己的心腹之兵,战斗力和在镇内的府兵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林远图这边则都是刺史府精心培养的死士,得到了刺史府的财力支持他们的装备可是武装到了极致。双方的这一大战不仅仅是争锋相对,而且还是棋逢对手,甚至还让旁边观战的陆明都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
“姥姥的,这一次不捞一票实在是对不起主公安排我守在这里。告诉所有的兄弟们,弓箭手准备,给我瞄准了林远图的部队死命射击,长枪手和刀盾手随我上去,帮助贝翊礼打开一个缺口,也不知道这家伙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感谢咱们。”陆明唠唠叨叨的话让身边的亲卫都捂住了嘴巴,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弓箭手那一蓬蓬的箭雨几乎在下一刻直接在空中爆射而出,而刀盾手和长枪手则很快就冲了上去,瞬间就借助箭雨的帮助将两帮人硬生生的分开。而陆明亲自带队杀向林远图之后贝翊礼那边也一瞬间心灵福至,只不过他将这股兵马当成了尹宗道的人,当即率部死命的往外冲,这样一来直接将林远图的队伍给拉成了一个长条形。
“告诉弓箭手给我往中间射,将林远图一分为二,这样就能留下这些人。”陆明哈哈大笑之下自己随队跟进的弓箭手迅速调整射距,很快就直接利用自己制造出来的死亡将这群装备完善,但是动作起来却各个不成章法只是单打独斗的林远图的护卫彻底打乱。
“看样子这群人不是军队,八成是什么死士。”陆明亲手斩杀一人之后冷笑道:“告诉所有兄弟们注意配合,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陆明作为薛洋的翊卫营营正自然是最明白薛洋提出来的这种刀盾手长枪手和弓箭手三人小组的配合战斗小组到底有多大的战力。这种看似简单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死角的战斗单位确实是舒州军目前最好的战斗编组。但见翊卫营改变部署之后推进的速度大增,很快就打得林远图节节后退,任由对方不断呼喝自己的部下往前推进,却依旧挡不住自己的这种攻势。
林远图吃不住这种攻击,必然减弱了他们对贝翊礼的攻势,这样一来贝翊礼也就顺利杀出重围,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了黑暗之中。
“给我停下,放林远图他们走。”陆明意犹未尽的看着眼前的那些林远图的护卫不断后撤约束住了自己的部下,没有继续追击。而林远图所部被刚才的那一阵杀戮让他从头到脚涌出一阵寒意,那种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的战斗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一手招募训练出来的死士能够比拟的,那是一种军人的开拓大气,光明正大,不是自己从黑暗中能够打造出来的。
“让所有人都撤吧。”林远图最后看了一眼那在黑暗之中依旧是保持着警戒的陆明翊卫营,转身带着自己的人也走了出去。而他和此前已经逃出去的贝翊礼的离开也正式代表着这场让舒州三方势力合谋良久的计划就此彻底宣告失败。薛洋的舒州军在鏖战一夜之后终于守住了自己的胜利成果,也让这支从剿匪当中锻炼出来的势力正式走到众人面前。从夜战结束的这一刻开始,薛洋和他手下那些历经惨烈大战而生的舒州军将士开始正式登上舒州的政治舞台。
“主公,镇内的战斗快要结束了,你听风中的战斗声都快消散了。”袁袭站在薛洋的身边看着镇内的这一场厮杀最终走向消散,忽然感慨一声道:“也不知道贝翊礼和林远图会不会顺利的走出去。”
“其实他们走不走得了已经无关大局了。”薛洋摇了摇头道:“只是战事惨烈,我实在是于心不忍,我中国之百姓,大唐之社稷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重归安宁。”
“我曾经努力的说服自己,自己能够在这一刻应该冷静对待,但是无数众生在自己眼前消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薛洋摇了摇头压下心头的那一缕恻隐之心,笑道:“乱世之中不该有这等仁慈的,先生,你我进去吧,我想陆翊这时候应该是已经结束战斗了。”
“是啊,已经结束了,我们舒州军已经可以在这片土地上站住脚了。”薛洋自己收住了自己的心思,袁袭也跟着笑道:“此时此刻身为胜利者,主公是不是该准备一篇战后告全体将士书?”
“还是先生深知我心,是该准备了。”薛洋脸色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迈出的脚步也瞬间变得更加坚定。
第二十五章 兵民乃胜利之本
“末将参见主公。”陆翊一身戎装带着大队人马朝薛洋大礼参拜。已经清晨时分的天柱镇重新恢复了平静,就连几天来一直没有停过的阴雨此时也不下了,空气中的血腥和杀戮也经过一夜的沉淀也变得淡了下来。
薛洋摆摆手示意众人跟在自己身边,鏖战一夜的舒州军将士一队一队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之下有条不紊的处置战场上所有事务,大批的俘虏也被带到各处集中看押。陆翊的战场处置能力在此时得到了极大地体现。
“军师,去把所有的百姓都接到镇头的空地。”薛洋看了看这片满目疮痍的天柱镇叹息一声继续道:“陆翊,安排人手去将阵亡将士和死难的百姓尸体也都运过去,然后全军集合。”
“主公放心,我等马上去安排。”薛洋的神情让刚刚历经大战而面带兴奋的诸位将军有些面面相觑,但是军令如山,所有人还是按照薛洋的吩咐立即行动,大队人马开始朝着城东而去。
薛洋赶到的时候镇头已经聚集了众多的百姓,其中还有不少妇女孩童在哭哭啼啼,而且随着那些死难者的遗体被摆了上来,百姓的哭号之声也变得更大,更加悲戚。
“各位叔公,各位父老乡亲,请上前来。”薛洋沿着军士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直接走上前台,但是在见到百姓队里那数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时,一下子又转了下来,将这些悲戚号哭老者扶了起来,搀扶着他们走到最前面。
“各位叔公,各位百姓,我是薛洋,舒州军统领,昨夜之战是舒州府兵对我舒州军的进剿。我军将士在天柱镇鏖战一夜终于击败了这场围剿。”薛洋站在台前,神情严肃道:“原本这是一场大胜,我薛洋领导的这支厢兵队伍在历经大战之后兵锋士气达到极致,也会一举成为一支铁血精锐。这是一场大胜,也是一场标志着这支军队从小到大走向辉煌的胜利。”薛洋看着整个镇头各处那些挺拔身姿站立在清晨暮霭之中的将士,双手高举道:“原本我该就地召开祝捷大会,让这些在战场上用鲜血和勇气证明了自己的将士们享受成功的喜悦。但是”薛洋看着自己身边所有将目光集中在身上的百姓,激昂的话锋也陡然直转,道:“但是我在看到我们的天柱镇父老为了这场胜利所付出的代价时,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场战争,我们的父老乡亲遭受了巨大的伤害,这些原本应该是在镇头玩耍嬉戏的孩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这些原本乐呵呵的看着我们帮着我们在天柱镇各个作坊里辛苦劳作的兄弟姐妹一夜之间都离我而去了。他们是无辜者,但是却因为我们,因为我们的胜利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诸位兄弟们,我舒州军对不起天柱镇的父老乡亲。”薛洋对着自己身边的这几位长者慨然一跪,而伴随着他的这一跪,在场的所有舒州军将士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双膝跪地,朝着这群哭泣中的百姓一跪到底。
“天柱镇的兄弟姐妹,一路走好,此役是舒州军全体将士欠大家一条命,也是我薛洋欠大家一条命。”薛洋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让这几位老人放声大哭,也让在场所有的百姓放声大哭。而此时此刻百姓的哭声却让所有的将士垂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那坚挺的身姿也在自己的父老乡亲的悲哭声中低垂下来,那历经铁血大战之后带来的冷酷也悄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薛洋一样的那种悲戚和怜悯。
“县尉啊,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儿郎们的错啊,这是那帮天杀的府兵造的孽啊。”几位老者颤颤巍巍的将薛洋扶了起来,擦干那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的泪水,老者依旧带着悲怆,但是却止住了泪水对着身边的薛洋道:“薛县尉,自从你率军来到我天柱镇,我等百姓受惠颇多啊,是舒州军为镇里修路架桥,还带来这么多的物品,帮助镇里的各家各户添置了这么多的衣裳,帮助那些娃儿去念书习武。这些我等虽然老朽,但是却都亲眼所见啊。县尉啊,你是好官,这件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天杀的府兵,是他们杀害了那些娃儿,是他们啊!不是这些你们啊。”这些老人的话一说出口那些哭泣中的百姓也都跟着跪倒在地,让身边离得近的那些舒州军将士猝不及防之下也跟着再次跪下。
“各位乡亲,不要跪我,不要跪你们身边的舒州军将士,他们就是你们的娃儿,就是你们的自家子弟兵。”薛洋将几位老者扶起来,那些舒州军将士也在陆翊等人的带领之下将百姓一一扶起来。
“各位叔公,不要叫我县尉,我就是天柱镇的小郎君,在场的所有舒州军将士们都是天柱镇的小郎君。”薛洋站在老者身边道:“为了这场胜利,我舒州军将士付出了数百死伤,他们和所有的百姓一样,几个月之前还曾经是田间地头种地的儿郎,贩货经商的小弟,但是今天他们却用自己的鲜血和勇气战胜了对手,去为所有的百姓打下一片天地,为所有的百姓去赢得一个没有战争的明天。”
“身在乱世之中,是所有人的不幸,因为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我等有太多的无奈,我们的父母亲人姐妹随时有可能会被这个乱世吞噬掉他们的生命。”薛洋站在台前继续道:“这种无奈是所有人的无奈,我们无法逃避,因为整个大唐天下已经没有一块安生的乐土,我们的这个原本太平祥和的天柱镇如今也因为贝翊礼府兵入侵而满目疮痍。乡亲们,我们已经不能再退了,要想让我们的后辈娃儿不和我们一样生存在乱世之中,那就只有奋起反抗,和我身边的舒州军全体将士们一起,用自己的双手去打出一片天地,为我们的后辈子孙去趟开一条活路。”
“我没有多大的官职,也没有太大的本钱,但是我要说的是,我身后有无数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支持,有这些父老乡亲们还没有流干的热血,有他们尚未绝望的眼神在等待。所以,舒州军从即日起,不为个人荣辱打算,全心全意为百姓谋出路。子弟兵们,鲜血和死亡不是我们退缩的借口,而是奋起的号角,百姓的死难更是我等努力的动力。因为下一场战争不论我们有多少理由和借口,都不能再让百姓受苦。任何时候,我等舒州军都将是百姓最后一道防线,因为我们就是百姓的子弟兵。”薛洋感慨激昂的话语让所有的百姓群情激动,也让所有的舒州军将士在这一刻真正认清自己的源头,场上那无数的百姓正是这支军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奋斗不止的终极目标。
“郎君啊,郎君。”老人是垂泪不止,但是此时此刻却拉着薛洋的手死死不放开。薛洋搀扶着老人走到那一片死难者尸体的前方,这一刻不论是百姓还是舒州军将士在这一刻都开始自发跟随在他的身后,对着这无数尸首就地一拜。
“各位阵亡的兄弟们,天柱镇惨死的百姓父老们,你们为了舒州军崛起奋死一战,为了百姓福祉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死得其所。”薛洋朗声道:“传令下去,在城外修建德胜坡,安葬这些将士英灵和百姓亡魂。竖碑立传,将所有人的姓名全部镂刻上去,要让千秋后世铭记于心。”
“请主公放心,舒州军以百姓为本,必誓死护卫百姓,保我家园。”看着薛洋扶起老者,带着百姓起身,袁袭和陆翊两人一左一右也跟着起身,所有的舒州军也随即开始起身,这一刻在薛洋面前,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之下,他们的身姿比起以往更加挺拔。
“陈烨,安排将士和百姓们的遗体火化安葬。”薛洋看着陈烨道:“就不要分得那么清楚了,我舒州军将士和百姓一体,水乳不分。然后由陈家出资照料所有的死难者家属,要务必让所有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娃儿长大了要让他们上学,习文练武,将来能够做一个对天下有用的人,对百姓有用的人。”
“郎君大德,我等老朽感激。”薛洋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话也让那些家中有人丧生的百姓再次悲戚不已。但是站在薛洋身边的几位老者再次拉住薛洋的手,摇摇头道:“郎君放心,我等几个老朽会亲自照料好一切的。郎君还要去打那帮天杀的府兵,去帮助更多的父老乡亲,军中虽然物资多,但是却能省一点是一点,我们天柱镇是不会拖郎君的后腿的。”
“叔公,这不是节省的事情,这是全体将士们的心愿。因为死的是他们的亲人,是他们的家人,也是我薛洋的家人。”薛洋摆摆手道:“我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一点,兵民乃是胜利之本,兵民乃是国家根基,军队不衰的根基,也是我舒州军强大的根基。”
“各位叔公,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家,舒州军将士处理好战场之后会帮助大家一起重建天柱镇,重建我们的家园,往后的天柱镇将永远不会遭受战火,这是我的承诺,也是舒州军全体将士的承诺。”薛洋朝着所有人长鞠一躬,尔后身后无数将士开始飞速开拔,在各自官长的带领之下迅速出动,打扫战场。
“郎君,我想参军。”薛洋安排完军务,让陆翊负责主持,自己和袁袭两人正搀扶着几位老者带领百姓返回镇中,人群中一名少年忽然快步闯到薛洋面前挡住了大家的路。
“小郎君,这是我们镇的娃儿,陈三娃子,他的父母都是刚刚惨死在昨夜的大战之中。”薛洋尚未说话,旁边的三叔公拉住这个少年的手,叹息道。
“郎君,我想参军,和郎君一起去战斗,去帮助更多的人。”陈三娃子指着薛洋身边身着戎装的舒州军将士双方冒出仇恨的目光道:“我要和他们一样,去打那帮天杀的府兵。”
“这天下天杀的可不止这帮府兵,你也愿意去打吗?”薛洋饶有兴趣的看了看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分的少年道:“你参军是为了什么?报仇吗?如果我告诉你,府兵之中除了穷凶极恶的,其实大部分也都是穷苦百姓子弟,你打算怎么办?”
薛洋的话让旁边的老者和百姓都有些不解,所以袁袭跟着继续道:“主公所言不错,舒州府兵之中多祸国殃民,鱼肉百姓之辈,如贝翊礼等一众首脑,他们依靠着手中的兵权,不仅仅在府城肆意欺压百姓,还跑到我们天柱镇来滥杀无辜,此等恶匪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乡亲们,那些兵娃子可不是别人,而是和你我一样的穷苦人家,他们受到军法约束,充当贝翊礼等人的打手,这才是可悲可叹之处。”
“那就只打贝翊礼这样的坏人,那些穷苦人抓住了好好教育他们做好人。”薛洋也没指望这位少年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和袁袭的这番话也只是告诉在场的所有百姓一个道理,到底谁才是敌人。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个陈三娃子的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大出意料,甚至那几位老者都看了看他。
“三娃子,此战你失去了父母,但是我想说,这一战也让你多了一个亲人。”薛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点点头道:“待会跟着军师,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也是舒州军所有将士的弟弟,希望你能够快快长大,和我一起战斗。”
“军师,把三娃子送到大娘子那边,告诉她以后这就是我们的亲人。”薛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接下来披在陈三娃子的身上笑道。
“恭喜主公。”袁袭将三娃子带在自己身边,看着这位眼神中还有些不解和迷茫的少年笑道:“既然主公收了这位舒州军的弟弟,不如给他起个大名吧,三娃子这个小名可不适合我舒州军。”
“就叫陈南岳吧,此战是我等在南岳天柱遭遇的大战,就让这个名字永远铭记这场战争,也铭记这场战争中丧生的所有人。”薛洋点了点头,看了看三娃子点点头。
第二十六章 处置战俘
天柱镇的重建在数千人的齐心协力之下速度很快,薛洋除了一面指挥人手帮助百姓之外,一面将所有的伤员全部送到天柱山别院之中,那里有陈家请来的几名大夫。
“主公,这些战俘需要马上处置,否则的话留在此地不但消耗粮食而且还会是个潜在祸患。”袁袭匆匆赶到薛洋身边低声道:“而且天柱镇的百姓对于府兵的反响很不好,这样养着迟早会再起冲突,不如”
“军师所言是杀?”薛洋本来随着黄杰等人在帮着百姓将那天晚上被乱兵冲倒的房屋重新搭了起来,得益于陈家在旁边已经建起了砖窑厂,所以干脆薛洋直接将新出来的新瓦和红砖全部都拉了过来,盖起了此地一水的砖瓦房。不过此时在听到袁袭的话之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袁袭边走边道:“军师所虑不差,这样,让陆翊立即前往战俘营,你我也赶过去,今日就将这个隐患解决掉。”
“主公也赞成杀?”薛洋话没有说明白,所以袁袭倒是有点惊诧道:“此战我军共计俘虏舒州府兵一千二百多人,除去伤兵之外还有一千余众。这要是都杀了岂不是太过于血腥?”
“军师想哪去了?我有那么好杀?”薛洋摇了摇头笑道:“诛其首恶,饶过从众。擢拔精壮和人品敦厚者补入我舒州军中。其余人众交给陈烨组建舒州军后勤营,或者干脆告知他们,服役三年准其回家。”
两人边走边说,自有身边跟随的亲卫去传达命令,所以在薛洋抵达镇外战俘营的时候,陆翊也匆匆赶到。天柱镇一战虽然舒州军从两千人缩水到了不到一千五百人,减少了近四分之一,但是收获却同样巨大。这是舒州军成军以来规模最大历时最长的一次战役。虽然是夜战无法发挥出平时训练成果,但是在打败贝翊礼之后,这支军队的精气神都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和奋斗目标之后,各部从上到下变得更加有活力。所有的士兵不论是操练还是放下武器去帮助百姓,其主动性都变得更高。而这才是薛洋真正想要的,一支军队只有所有士兵都能够主动的去为最高目标和信仰去奋斗,这支军队才会有灵魂,才会不断进步。
薛洋这几天除了安排部分军队帮助百姓之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陈烨忙着处理此战的缴获。除了战俘之外,舒州府兵遗留下来的辎重粮草需要入库,那些缴获的兵器铠甲需要重新造册修补。战死者需要登记然后由陈烨安排人手去分头通知各地家属,发放抚恤等等。两人是忙得脚不沾地,但是除了粮草战俘之外,其他的还是因为人手短缺而无法去详细安排。
薛洋抵达战俘营的时候这两人也匆匆赶到,不过和袁袭之前想的一样还以为薛洋要处置这些战俘,但是尽管陆翊的脸色有些不忍,但是在舒州军连战连胜之后薛洋的威望也越来越盛,所以两人是对视一眼之后却不敢多说话,只能示意旁边的袁袭,但是后者却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好了,别做鬼脸了。”薛洋知道这两个家伙的心思,所以开口道:“今日和军师一起前来是打算处置这帮战俘,否则的话一千多战俘押在手中迁延日久只怕易生事端。为安全计,战俘还是尽早处置。”
“不知主公有何打算?”陆翊上前一步道:“近日末将已经初步将战俘分成四队,然后平整空地帮助陈家作坊扩大在镇外的场地,或者帮助百姓修建河渠,虽然中间有人试图逃跑,但我军防范严密,所犯者尽皆被缉拿归来,部分顽抗者更是被一举斩杀。所以战俘营虽然人多混杂,但是已经初步掌控自如。末将以为,对于此战首脑者自然应该一一甄别然后就地斩首以儆效尤,但诚如主公所言,府兵底层也是穷苦百姓出身,还请主公慈悲,放其一条生路。”他的话说完之后陈烨也是跟着道:“这些战俘杀了也就杀了,还不如缉留下来为我军所用,至少有这么多人力在,不论我军需要建造什么都有足够的人可用。”
“没说要杀了他们。”薛洋瞪了一眼在旁边偷笑的袁袭之后继续道:“去命令将所有战俘全部带回来,陆翊你负责挑选出其中精壮者补充各营损失,其他的全部交给陈烨,告诉剩下的那些人,帮助舒州军干活满三年者,我们会发放路费任由其还家。”
“主公英明,属下马上去办。”陆翊和陈烨对视一眼之后脸色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丝喜色,急忙让人去传达将令,着令看押战俘干活的陈瑜和向冲立即将所有战俘全部带了回来。顿时间这片空地上出现了一波接着一波的人头,一千多人将这整片空地填的满满当当。
“看样子这些战俘这两天被调教的还不错,你看比起以前那种浑身上下充满了一股痞气的府兵要好得多了。”袁袭站在薛洋身边笑着说道:“陆翊你们找到战俘中潜藏的的府兵各级将领没有?把他们押上前来。”
陆翊朝着走到自己身边的陈瑜低声说了几句之后,后者立即带人上前,将一个个经过向杰的十三司仔细确认过和部分策反战俘指认的十几人从人群中押了出来。
“呵呵,还真有不怕死的,这个时候还想着反抗?”袁袭见到这些人被带出人群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在见到前方几名身着戎装的舒州军将领之后立即开始反抗,忍不住冷哼一声,陈瑜也在此时亲自出手,在刀剑的威胁之下,这些人被随后赶来的士兵五花大绑,押到薛洋身边。
“启禀主公,这里面军阶最高的就是此人,李青龙,舒州府兵大营的一名果毅都尉,兼任一个营正。被俘时勇力非常,要不是末将和向将军合力,还真拿不下他。”陈瑜将为首的年约三十不到的一名战俘押到薛洋身前躬身回答道:“其余人等皆是伙长之流,还有两名营级将领在激战之中被我军就地斩杀。”
薛洋对于这些人的军阶到底是什么不感兴趣,府兵制在天宝年之后就已经落伍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在唐末的舒州居然还有这种成建制的府兵存在。虽然薛洋搞不清楚这些府兵到底是怎么来的,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些人他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所以摆摆手示意陈瑜不要再介绍了,直接开口道:“舒州府兵是从根上烂透了,平日里除了欺压百姓之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这些人更是和贝翊礼一丘之貉,不要多问了,直接拉出去砍了。”
薛洋一句话直接掀起了轩然大波,但是陈瑜等人却根本不给这些人反抗的机会,身后士兵长刀挥动,雪亮的刀光在阳光的映衬之下让所有人都胆寒不已。这位少年人短短一句话这十几人眼看着就要人头落地。而处在薛洋身前的那个叫李青龙的果毅都尉更是一把挣脱了身后士兵的控制,一头朝着薛洋撞了上来。
“主公小心。”这是猝不及防的突变,陈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其五花大绑了就不会再有变故了,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还能够暴起而且还是冲着薛洋而去,顿时吓得亡魂皆冒。但是未等所有人惊呼出声,站在原地的薛洋却闪电般一掌拍出,直接将朝着自己冲了上来的李青龙那不顾一切的冲击给硬生生的打了回去。而且这一掌蕴含着薛洋本来就异于常人的巨力,直接将李青龙击翻在地,连续滚了几滚之后才停下。
“哼哼,狗贼,恨我无能,不能击杀你在此。只可惜我李某人今日要命丧一群宵小之徒手中。”李青龙那闪电般的一击被薛洋打翻在地之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绝望的神色,被陈瑜一把抓起来之后咆哮道。
“就凭你这帮子酒囊饭袋居然还敢辱骂我家主公?我今日非将你千刀万剐不可。”陈瑜此时可是丝毫不敢放松了,刚才要不是薛洋身手了得,而且反应神速,自己岂不是要犯下大错了?
“你确实无能,大好身手却要甘做贝翊礼这等人的鹰犬!你不仅无能而且还有眼无珠。”薛洋拍了拍手冷笑道:“我等是宵小之徒?我告诉你李青龙,我薛洋领导的是舒州军,可不是你们这群一无是处的府兵。”
“舒州军?谁封的?一群草寇而已。”李青龙反唇相讥,话语之中是丝毫不留情面道:“就凭你们还妄想着攻城拔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舒州军是舒州的百姓封的?你有意见?”薛洋走到李青龙面前冷笑道:“为天下百姓张目,还需要谁册封不成?大唐天下混乱百年,那些册封的节度使将军有谁记得,这个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天下百姓之天下。你去问问舒州百姓,有哪一个不想着生啖汝等府兵之肉的?鱼肉百姓,欺压商旅,肆意盘剥,逼民为匪,然后收匪为兵。有多少百姓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有多少兄弟姐妹被你们逼得逃亡他乡?这些事情需要我一件一件念出来给你听吗?你们舒州府兵做过一件对得起自己府兵名姓的事情吗?此等人物居然还有脸在我军面前狺狺狂吠,叫嚣谁给我等册封?这天下还有比百姓更大的人吗?”薛洋这几句话是一句比一句严厉,到最后几乎是声色俱厉,说的包括李青龙在内所有的府兵垂头不语。这些事实往日里没人说的时候自己不觉得,但是此时此刻被人将昔日恶行一件接着一件拿出来指着鼻子开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平日当中犯下了多少罪孽。
“似你们这等人,死了以后也不会得到好报,南岳的诸位佛祖也会让你们下地狱,不然不足以还百姓一个清明。”薛洋的冷笑此时此刻在李青龙的耳中变得异常的刺耳,也让这位刚刚还想着在临死之前拉着薛洋同归于尽的悍勇之徒垂下了自己的脑袋。
“陈瑜,把他身上的绳索解开,这种人用我舒州军的东西我都嫌脏。”薛洋摆摆手让陈瑜放开了对李青龙的限制,但是对方此时却恍若无觉。
“你不是要拉着我一起同归于尽吗?好啊,给你一个机会,来,我倒要看看这些年鱼肉乡里之后你还有几分战力。”薛洋的话让陈瑜吃了一惊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陈烨拉住了,而已经进入状态的薛洋却丝毫不停歇,一脚踢飞李青龙之后冷笑道:“原来也不过如此,还以为有多少血性呢。”
“舒州府兵营是愧对舒州父老良多,但是我李青龙可以立誓,我李青龙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舒州百姓之事。舒州府兵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些年舒州安定我们也有功劳。不像你们,打着为百姓张目的旗号起兵为祸地方,最后却把罪名推到我府兵身上。”李青龙一把爬了起来声音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并且直接朝着薛洋冲了上去。
“你没做过对不起百姓之事?你手下军兵呢?你的同僚呢?身为府兵果毅都尉,你的职责何在?”被骂的已经失去镇定的李青龙对于薛洋来说没有一点威胁,直接被其一脚踹飞,但是还未等他再次爬起来,薛洋再次冷声道:“舒州安定是因为外敌尚未看得上这一隅之地,不是你这群酒囊饭袋就知道欺负百姓的府兵的功劳,这一点你最好记清楚。”薛洋一句话将后者最后的信心彻底击得粉碎。
“陆翊,从战俘之中挑选身强力壮、经过十三司查证没有劣迹的战俘补充进入各部,记住要严加操训,要让所有人都记住一点,兵民乃是胜利之本。不为百姓,我舒州军和这帮一无是处的东西没什么区别。”薛洋大手一挥,除了李青龙之外,其余十几人一瞬间被长刀枭首,殷红的鲜血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也从此将薛洋的这句话牢牢的印在了脑海之中。
“怎么样啊?李青龙?还不打算束手就擒?”薛洋走到李青龙面前摇摇头叹息道:“你所一心维护的府兵荣誉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背地里恨不得被府城所有百姓日夜咒骂的笑话,可怜你居然还在我面前拼死守护?身为一个军人,你守护的到底是什么?家国百姓?你哪一样守护过?”薛洋的话犹如黄钟大吕一般敲响在李青龙的耳边,让其再也提不起任何气力。
第二十七章 生变
李青龙的脸上青筋暴露,垂在膝盖上的双手也变得有些青紫,似乎有一股浓烈的气息在胸中凝聚,等待着骤然爆发。不过旁边的薛洋却对此毫无所觉,摇了摇头,转身道:“军师,安排人将这等懦夫驱逐出镇,我舒州军的粮食不养这样的废物。”这句话就犹如一根导火索一般将李青龙再次点燃,原本跪坐在地上的身形也瞬间拔地而起,瞬间朝着薛洋冲了过来,嘴里面发出犹如野兽一般的怒吼。
“还有点脾性。”薛洋原本就一直在观察李青龙的反应,这等为了舒州府兵营奋斗了数年甚至是十数年的老牌军官如果不能将其心底最后一丝对府兵的牵挂完全击碎,是不可能低头的。所以薛洋一把将袁袭推到一边,反身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记鞭腿瞬间踢出,将对方急速冲过来的身形给一脚踹飞。
李青龙此时的攻击更像是发泄,临死之前的挣扎,根本没有章法,也不需要什么章法。薛洋将其踢飞之后冷笑道:“怎么?还想来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李青龙恍若无觉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也因为刚才和地面相撞而出现了血迹,但是他丝毫不管不顾,起身之后犹如野兽一般死死的盯住薛洋,似乎下一瞬间就打算直接扑上去和对方同归于尽一般。
“我不是废物,我是一名守护舒州百姓的老军。”半晌之后李青龙渐渐调匀气息,似乎也让自己的心情恢复了平静,只不过那眼神之中的那股锐利依旧不减,始终死死地盯着薛洋不放。
“你是一名老军,一名值得敬佩的老军。但是仅此而已。”薛洋点点头但是继而又摇摇头道:“你对不起自己的职责,身为果毅都尉,执掌一个营的将领,没有约束手下严明军法,你有罪!身为同僚,你没有规劝其以身作则,挽救舒州府兵最后一股精气神,你有愧!身为下属,你对贝翊礼的携兵权自重了若指掌却视而不见,你有责!你也不配去当好一名下属。”
“乱世之中,苍生离乱,百姓疾苦,需要所有人奋发向上,去奋死一搏,而不是独善其身,一心一意去坚守所谓的底线。在天下大势面前没有任何底线比得上百姓重要,比得上结束战乱重要。”薛洋走过去有些叹息的说道:“不要去祈求别人来大发慈悲救苍生于水火,要靠我们自己,靠你我他,一起奋发图强,为这迷乱的大局挣开一丝光明和希望。”
“所以你就起兵了对吗?”李青龙此时自然是将薛洋的话都听进去了,不过随即就抬头问道。
“不错,起兵太湖县,剿灭匪患,清除为祸一方和为富不仁者,恢复太湖县的平静。”薛洋倒是不隐瞒,反而继续道:“以岳西三县为根基,东向鲸吞府城,然后据舒州全境,内修政理,抚民以静,外争强权,夺占根基,十年间必然可成大事。”
“你这是要割据一方,还不是要用将士们的鲜血为你打下一片江山?”李青龙的话让薛洋放弃了最后一丝念想,摇摇头冷笑道:“乱世用重典,以战止戈,只有强兵之下才能有一片安稳的地方施展仁政,让百姓休养生息。你这些年身在军中真是白学了,说你是废物你还真是废物。你回去吧,我也懒得为难你,滚回你的舒州府兵营去,去好好抱残守缺,独善其身吧。”薛洋一脚将李青龙踹飞之后匆匆而去,本来还对于这个李青龙寄予厚望的,没想到这脑筋打结的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主公,碰壁啦?”袁袭在薛洋将李青龙踹飞之后走过来低声笑道:“头一次见到主公的王霸之气收服不了一个败军之将,也算是难得了。”
“军师啊,这种事情本来不该是军师出马的吗?”薛洋被他这一调笑倒是消了火气,摆摆手道:“放他回去吧,反正他就算是回去贝翊礼只怕也未必能够容得下他。”
袁袭点点头道“李青龙不过一个小卒子而已,不值得主公生这么大气。但是主公,我军也是时候出动了。”
“军师是说县城?”薛洋和袁袭两人边走边谈,战俘营这边的所有事务已经全部交给陆翊和陈烨两人负责,所以两人倒是说起了下一步的打算。袁袭点头道:“主公说的是,根据十三司回报,尹宗道已经将出城的厢兵又撤回了城内,而且还加强了对陈家各店铺的监视,想来是已经知晓了我军在天柱镇打败了贝翊礼,所以放弃了偷袭黄猫山的行动。”
“哼,这个尹宗道,看样子是真打算和我不死不休了。”薛洋点点头道:“军师,你速速传讯给严明雷凌二人,着令独立营星夜兼程秘密从太湖西南转移到县城西北方位潜伏,同时让陆明立即率领翊卫营紧急出动,两部汇合之后给我突袭县城。既然这位师兄不打算给我这个师弟留后路,那索性,这太湖县就送给我吧。”
对于薛洋的这个办法袁袭倒是没有意见,两部合力拿下太湖县城之后,舒州军的势力在太湖县内就彻底连成一线,而占据县城之后的舒州军也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补充,下一时期必然会飞速崛起。所以袁袭紧急出动刚刚配备上的信鸽传讯严明和雷凌星夜兼程东进。而陆明所在的翊卫营是目前舒州军中建制最完整战力最强的一个营,在其他各部都在整编的时候也只有这支军队能够保持着最强的战力,所以当天夜里就秘密出发前往太湖县。
不过不论是薛洋袁袭还是主管十三司的向杰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太湖县衙内也在酝酿着一股暴风骤雨。尹宗道原本的如意算盘在薛洋指挥舒州军横扫了贝翊礼的府兵之后就彻底落空,急急忙忙将原本打算趁乱偷袭黄猫山的厢兵撤回城内据守。但是却得知自己送给贝翊礼充作军粮的五千石粮食在随后被舒州军在皖城全部缴获,其中押运的人员也未能幸免。要知道那可是自己派过去的人,因为没有来得及交接所有被滞留在贝翊礼军中,结果一样成了对方的俘虏。
预感到自己的阴谋败露之后尹宗道打算先下手为强,拿下陈家在县城的所有产业,以此为质试图和薛洋进行谈判,但是却被县丞霍同宇打断,后者坚决反对尹宗道的这种做法。
“明公此举莫非是要和薛县尉公然决裂?”霍同宇看着面色铁青的尹宗道稍微一犹豫之后还是开口道:“明公和贝翊礼是上下级,贝翊礼出兵太湖县让我县衙出具粮草支援是合乎情理,县衙和明公均无法拒绝。但是明公若是直接扣押陈家产业和人手,一来会导致县城动荡,陈家可是普通商家,生意遍及整个舒州各处,就算是上次薛县尉在府城闹出那等动静,刺史府不也是没有对陈家各产业进行查封吗?动了一处就等于自绝于整个舒州商界啊。”霍同宇一拱手继续道:“再者说,薛县尉并没有战报传来,也无问罪明公之意,说明县尉暂时并无要和县衙决裂之意,此时明公先出手不正是授人以柄吗?”
“你的意思,让我继续受制于人,坐视不理?然后等到他羽翼丰满再来将我这个师兄赶出县衙?”尹宗道冷笑道:“霍同宇,霍县丞,你吃的是我县衙的饭,食的是我尹宗道的俸禄,如此胳膊肘往外拐是何用意?若不是看你积年功绩,我就该将你当成薛洋乱党打入大牢了。休要复言,此事我自有决断。”尹宗道虽然将霍同宇赶了出去,但是最终却也没有直接将陈家的店铺作坊查封,只是派了很多人监视其一举一动。只不过此时在县城内经营陈家产业的所有陈家家丁在陈烨和向杰的暗地里运转之下几乎已经全部换成了十三司的潜伏暗线了。所以这种情况一出,这些人马上意识到只怕县衙要对他们下手。
不过这等严密监视之下,消息却无法传递出去,加上太湖县城也已经被尹宗道封闭了城门,进出都需要一一检查,所以在无法和舒州军本部取得联系之后这些人果断将主意打到了县衙内部。十三司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是陈家本身在情报这一方面就有准备,几乎每到一地经营买卖都会事先和当地官府打好关系,其中甚至有些关系埋藏的非常深,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十三司成立之后这些关系也陆续移交给向杰,使其变成了舒州军的助力。
“陈主事,我等该怎么办?”陈家店铺正常营业正常关门,在避开门外的那些监视之人的视线之后,几人悄悄聚集到一起,商议对策。
“尹宗道如此而为肯定是主公在天柱镇打赢了贝翊礼,不然的话他不会这么害怕将四境全部封锁。”这个叫陈武的主事是陈氏族人,在陈老爷子表明陈家会全力支持薛洋之后,陈家部分有商事以外才能的子弟也陆续被陈安安排出来。不过这位和陈潇潇一辈的陈武此时脸上却闪现出一丝决绝的意味,“此时尹宗道肯定想将我们扣在手中作为人质以此来要挟主公,所以我们不能让其得逞,我们要反其道而行。”
陈武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心腹点点头道:“既然尹宗道想把我们扣为人质,那我们何不来一个依样画葫芦?将他的家人给秘密抓起来?”陈武的这个主意胆大至极,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闻言眼光之中却都闪烁着一股强烈的兴奋的光泽。
“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我来说,大家分头去准备。”陈武开始低声将自己构思了大半天的计划一点一点说出来,太湖县城也由此走到了一个骤然而变的时刻。那边霍同宇被尹宗道赶出太湖县衙之后也是无奈,县丞虽然权力很大,但是却不是正式官员,只是知县县令自行征辟的小吏,自然是知县想不用也就不用了,只是可惜了他那一番想有所作为的心志了。是夜,霍同宇打算出去找几位友人喝喝闷酒,但是没想到的是他在此时却被一帮人盯上了,此人正是陈武一行。霍同宇在太湖县城之内对于薛洋和陈家比较同情,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也是尹宗道明知道霍同宇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依旧没有采纳反而将其赶出县衙的深层次原因。而陈武的打算就是希望霍同宇能够帮助自己潜伏进入县衙。
“你们此举实在是添乱。”霍同宇被陈武拉到自己的秘密据点之后三言两语就听明白了陈武的计划,所以急声道:“薛县尉此时和知县大人的关系正是势同水火,你们一旦行动就会将这种关系彻底挑明,那才真的是太湖县城的大难。”
“难道霍县城还真以为我家主公和知县大人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陈武冷笑道:“虽然陈武只是一介草民,但是莫非县丞真以为知县大人秘密从县衙仓库中调集大量粮草送到贝翊礼手中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我家主公平定太湖县所有的匪患,让百姓重归太平,难道这也有错?霍县丞,您是明白人,如今大局如此您还看不清楚?到底谁才是对太湖县百姓最好的父母官?”
“可是他毕竟是我太湖县的知县,一县之父母官。”霍同宇叹息一声之后道:“而且薛县尉和知县还是师兄弟。”
“他想致我家主公于死地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点?”陈武冷笑一声道:“县丞大人,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上次尹宗道要陷害我家主公的时候您没有出手阻止我等理解,毕竟您是知县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这一次我等还希望县丞大人看在全县百姓福祉上做出正确的抉择。”
“你们,你们。”霍同宇被陈武说的脸色变幻不定但是最终却是长叹一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看样子县丞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了,我代表舒州军全体将士感谢县丞,也替太湖县的数万百姓谢过县丞。”陈武一行人大喜朝着霍同宇齐齐的一鞠躬。
“你们别谢我,我也是想看看,这太湖县变一变是不是会更好一点。”霍同宇苦笑着看了看自己来时的路,叹息一声之后道:“明天晚上我会去跟知县大人正式拜别,然后返回老家,倒时你们就是我雇来的随从帮我收拾行装的。”
“请县丞放心,我等一定注意。”陈武一拱手,将霍同宇送出门,然后朝着自己身边的同伴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太湖易主
“严先生,十三司送来了主公那边的部署,翊卫营已经出发,应该在明天傍晚时分抵达,到时候两部合力应该可以拿下太湖县城。”雷凌带着自己的独立营潜伏在太湖县城北部的小山丘之中,将十三司送来的汇报递给严明道:“信件上说,主公和军师随后便到,我想我等应该在主公抵达之前拿下太湖县城,不然的话两部合力到时还需要主公出手,咱们的老脸可就挂不住了。”
“我估计你的老脸应该是挂得住了。这是城内的十三司送来的情报,刚刚你不在所以送到我手上了。”严明虽然被薛洋安排在黄猫山节制军政,但是军务上的事情他基本上不插手,偶尔出出主意也都是让雷凌自行去斟酌。虽然目前薛洋领导的舒州军没有正式的地盘,但是严明还是感受到薛洋已经在着手进行军政分离了,所以他更是不会在此时触这个忌讳。
“好小子,这个陈武是个人才啊。”雷凌看完了十三司的情报之后拍手笑道:“这只要能够拿住尹宗道的家人,必然会让对方心神大乱,到时候我们趁夜袭击城防,就太湖县城这种不足两丈高的小土城,半盏茶时分我就能安排人爬上去。”
“刚好他们定的就是明晚,到时候你的独立营和翊卫营从北东两面摸黑爬墙。不论是哪一方得手立即打开城门冲进去。城内的厢兵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战力却很差,猝不及防之下足够你快速进入县衙的。”严明点点头笑道:“如此一来的话,主公和军师后天一到你和陆明两人就能够在县衙迎接了。”
“说的也是,这还是我第一次打县衙的主意呢。”雷凌哈哈一笑,立即安排人手秘密潜伏到县城周围查看地形,商议如何绕过太湖县城外那一道窄窄的护城河,然后抵达城下。护城河对于雷凌手下那一群常年在花亭湖上讨生活的水兵来说不足为虑,两丈多高的土墙,也不在话下。重要的是明天晚上陈武能够将这些人的目光吸引到县衙,只有这样才能够给他们机会,不然的话就算是能够爬上去雷凌也没办法面对居高而下的箭矢攻击,他可不想被人射成筛子。
因为翊卫营的人还没到,所以雷凌在侦查完北面的城墙,选择了几处可供攀爬的地点之后又转到了东面,帮助翊卫营提前将袭击地点选择好之后才返回潜伏地点。
而此时城内的陈武也已经做好了准备,陈家店铺虽然被尹宗道严密监控,但是陈武还是秘密的将需要的人手从店铺里面撤了出来,然后装作仆役小厮和霍同宇汇合。霍同宇此时也已经下定决心,只不过霍同宇还是和陈武谈了谈,希望对方能够不要伤及尹宗道的性命。
“县丞你放心好了,尹宗道的性命我做不了主,但是我家主公的性子想必你也知晓,重情重义,尹宗道只要到时候别反抗,性命肯定能够保得住的。”陈武的话让霍同宇点了点头,薛洋这几个月在太湖县内的名声是一日高过一日,自然其为人性格也传得很广,再加上霍同宇本身和袁袭也交好,对于袁袭的性格他是很清楚的。
“你们还带着这么多东西进去?”霍同宇见到陈武带进来的这么多东西,其中还包括武器,忍不住皱眉道:“我只是进去搬东西,你这些东西怎么带得进去?”
“我找了辆独轮车,到时候几个人推着独轮车进去,帮助县丞把那些积年的书籍还有一些物品都带出来,那么这些布袋子自然也就能够带进去了。”陈武笑了笑道:“虽然县丞这些年一心为公,身无长物,但是这些东西总还有吧?”
“算了,你到时候多小心就是。尹宗道现如今是惊弓之鸟,所以县衙内部防守的也很严。”霍同宇叹息一声之后转身离去。
时间在飞速流逝,就在城外翊卫营和独立营汇合之后两方开始紧急布置的时候。城内的陈武也跟着霍同宇走进了县衙,毕竟是多年的县丞,所以虽然太湖县衙内部防守很严密,但是他这一路上还是畅通无阻,一路来到尹宗道自己所住的后衙。
“明公,同宇此来是告别的。”霍同宇朝着尹宗道长鞠一躬之后,道:“以后同宇不在明公身边,还请明公善加珍重。”
“唉,同宇啊,本县并没有要驱赶你的意思,等到此次危机一过,我还会重新征辟你回来的。太湖县这些年的繁荣安定,同宇你功不可没。”尹宗道毕竟是和霍同宇共事多年,尹宗道虽然对于太湖县的政务的作为乏善可陈,但是在用人方面倒是做的很正确,霍同宇接任县丞之后面对外来百姓和本地人的冲突,想了多种办法将双方的矛盾压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避免了激化,也使得太湖县的经济在这几年遥遥领先,超越宿松和望江良多。
可以说霍同宇的离去等于是抽掉了太湖县最强大的一个政务人才,依靠着尹宗道的性格他根本没有办法应对这种矛盾。不过此时在霍同宇拜别的时候,尹宗道却摇摇头道:“明日我在县衙摆宴为同宇送行,希望你到时候别迟到了。”
霍同宇叹息一声之后点点头从尹宗道的住处走了出来,而此时陈武也已经带人趁着这中间的空挡摸了进去。因为后衙是尹宗道的居所,所以基本上守卫的厢兵都集中在后衙周围,是典型的内松外紧的防护体系。所以在前面陈武不断遇到守卫的厢兵,但是在进入后衙之后反倒是没有了厢兵的影子。
“那个是尹宗道的夫人和儿子,主屋是他老母亲的所在。你们分头行动,将他们都给我抓起来,然后翻墙头离开此地。”陈武安排的第二队人马就在后衙的院墙外围进行接应。所以他身边的人立即开始行动,抓捕尹宗道的老母亲很顺利,老人家此时已经睡了,很轻易的就将其擒获。反倒是他的夫人和儿子着实费力,此时天色虽然已经暗淡,但是还没有进入深夜,所以这个孩子在不断吵闹,逼得陈武身边的人根本无法近身。而在踌躇良久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陈武的人刚刚将小孩给打晕带走却被尹宗道的夫人给发现了,顿时之间这个行动就再也隐藏不住,整个太湖县衙开始发生剧烈混乱。黑暗之中尹宗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攻击县衙,所以急急忙忙将守在前面所有的厢兵全部调过来进行围攻。
“快,将这个孩子送出去,其他人跟我上,给他们争取点时间。”陈武毕竟是第一次从事这种行动,所以在遇到变故之后稍微有些慌乱,但是好歹还知道带人上前阻截厢兵,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不过在县衙遇到这种情况,紧张慌乱的不仅仅是陈武等人,尹宗道也是异常慌乱,尤其是自己的家人几乎全部被对方抓到了手中,这等于让他投鼠忌器。所以趁着对方混乱的那一刹那时间,尹宗道不顾一切的调集厢兵上前攻击陈武等人。
“营正,城内似乎有动静,你看城楼上的那些值守的士兵开始东张西望了,而且还开始往城内走了。”城东潜伏的陆明在独立营士兵的指引之下迅速找到了可以摸过去的角度,当即让身边精心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人手悄悄上前,开始和几乎同时进行的北面一起准备攀爬城墙,然后进入城内。
不过不论是雷凌还是陆明都不清楚的是陈武因为之前犯的错误导致他的这一行人很快就陷入了绝境,四面八方都是厢兵之后,陈武的抵抗就显得太过于单薄无力。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杀进来的厢兵那雪亮的刀光让后者迅速清醒过来,将还未送出院墙的尹宗道的儿子一把抓在手中,喘着粗气怒吼道:“尹宗道,让你的人立即停手,不然的话我让你尹家断绝香火。”这句话犹如一声闷雷一般将尹宗道炸的目瞪口呆,尤其是火光下自己儿子那依稀可辨的身影和号哭声更是让他心神大乱。
“你们是何方来的神仙?为何要和本县作对?还要抓我父母妻儿?到底是何用意?”尹宗道见到对方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知道对方已经看清楚自己到了前线,所以当即走过来惊怒不已道。
“让这些军兵立即撤出一条道路放我等出去,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陈武此时已经知道对方是投鼠忌器,所以冷笑道:“我也不多言,让你的人放开一条道,然后给我送上钱财十箱,打开城门放我出去。”
陈武故意说出的条件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知晓,大家也没想过陈武的身份,虽然尹宗道有些奇怪,但是在自己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候他丝毫不敢怠慢,急忙让人让开一条路,准备让陈武离开。不过也就在此时,东城忽然出现大乱,那扇大门忽然之间被打开,吊桥也随即被放下,无数的人影开始犹如潮水般冲了进来。
“哈哈,我就说嘛,他们的速度肯定不会慢。”太湖县城内部空间很小,而且城东的动静是越来越大,很快这些人都知道了喧嚣,所以陈武哈哈大笑道:“尹宗道,你的末日到了。”
“不好了知县大人,城外有大批人马杀进来了,已经到了县衙门口了。”陈武的话刚刚落地,尹宗道尚未反应过来,就要传令兵急匆匆而来,带着哭丧的声音也彻底让此地大乱。
陆明在城东得手之后雷凌也很快在城北同样打开了城门,两部合力之后城内的厢兵根本就挡不住他们的冲击。无数的厢兵被打得连滚带爬一路朝着县衙撤退而去。
“尹宗道,马上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不然的话玉石俱焚之下你根本没有任何生机。”陈武冷笑道:“我没打算要你家宝贝儿子的性命,所以你不用担心,但是如果你敢负隅顽抗的话,那么就不要怪我下杀手。”陈武手中沾血的长刀横在尹宗道儿子的肩膀上,那冷冰冰的话让他最后一股精气神随之灰飞烟灭。
“所有人放下兵器,否则杀无赦。薛县尉率兵返回县衙,所有人不要担心,县尉大人不会和兄弟们为难,大家放下武器,我保证一个不杀。”黑暗之中一道雷鸣般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无数的声音从前面涌到了后衙,也让这件事再也没有反复。尹宗道长叹一声之后,手中的长剑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身边最后的厢兵此时也纷纷扔下兵器。
“把尹宗道和他家人全部带到前面看押,其他厢兵立即遵照县尉军令返回大营,不得有误。”陆明出现之后立即开始安排厢兵返回兵营,并且派人押送这些人快速撤出县衙,将尹宗道和他的家人交给陈武等人看守。而此时雷凌和严明两人也带兵赶来。
“严先生,主公命令,县衙被拿下之后全权交给您处置。”陆明向严明行礼之后道:“主公和军师明日必到。”
“也好,你我两人去抓紧时间收拾那帮厢兵吧,说不得这一次要和我们一起整编了。”雷凌点点头之后留下一队士兵跟随严明行动,自己则和陆明开始处理厢兵。因为薛洋目前还是太湖县的县尉,所以直接整编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忙碌一夜,将返回大营的厢兵带到城外之后又派出一队人马进城搜捕那些趁乱躲进各处民宅的部分厢兵重新抓了回来。厢兵本来就素质很差,再加上部分厢兵的家属就在城中,所以这一部分人也在随后被强行抓了回来。
不过在天色大亮之后,严明和霍同宇带着一队人手前来城外的时候,整个太湖县的天也随之彻底改变。
“臣严明拜见主公。”薛洋和袁袭的确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原本两人认为此时到县城会赶上打这一仗的,毕竟这是舒州军第一次攻打城池,有着借鉴意义。但是两人没想到的是,等到他们到的时候太湖县城已经彻底安定下来了。甚至包括那些厢兵都已经开始被逐个挑选出来,随时等待军令整编。
严明的大礼参拜让薛洋满意的点点头,将其扶了起来之后没想到的是旁边的霍同宇也同时开口称呼自己为“主公”,这倒是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看来主公这一次果然是来对了,有大贤加入。”袁袭拉着霍同宇的手哈哈大笑。
第二十九章 新旧交替
“主公,您这是?”太湖县衙之内,霍同宇有些不安的看着主座之上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薛洋,有些惴惴不安的问道。
“同宇是否是在担心我所言有假?”薛洋笑盈盈的问道,丝毫没有刚刚一句话将这位县丞吓得直接站起来的样子。
“不不不,主公,臣的意思是,太湖县虽然只是一隅之地,但境内地富人稠,实乃是我舒州军崛起的关键之所,主公应该选一位心腹之人坐镇。臣所见,严先生是本地人,熟悉太湖县民情地情,才是知县的合适人选。可主公为何?”霍同宇刚刚说完薛洋就明白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了,不过他倒是没在乎这些,反倒是起身走到霍同宇身边笑道:“同宇任太湖县丞多久了?”
“回禀主公,已经六年有余。”霍同宇的话让薛洋点了点头,叹息道:“为一县百姓呕心沥血六年有余,将人生最宝贵的岁月贡献给了这个县,先生于太湖百姓有大功,这一点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霍同宇这几年的政绩薛洋是早就详细了解过了,在此前袁袭也向他详细介绍了霍同宇的为人性格秉性。而这一点也是他今天决定将太湖县知县的大印交给对方的重要原因,能够心系百姓,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而且在政务上很有作为的这样一位地方官是他最需要的。
“所以先生莫要推辞,这不是我薛洋在任命你任太湖知县,而是太湖县的数万百姓在为自己选一位父母官。所以先生莫要推辞,如今太湖县虽然孤处一隅,但也是内忧外患,正需要先生大展拳脚,为百姓谋福祉,为我舒州军发展壮大提供一个稳固的根基之所。”薛洋的话让霍同宇双眼泛红,这么多年一来虽然尹宗道对于他颇为信任,但是那也是因为自己能够切切实实为对方解决了难题,还从来没有人向薛洋今天这样公正的评述自己这些年的点点滴滴。这一番话说的霍同宇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涌现出一团火在不断燃烧,太湖县是目前薛洋掌控的第一块地盘,但是却交给他一个新近归附的新人手上,这是一种让他感到沉甸甸但是又暖洋洋的信任。
“先生但请放心施政,太湖县不仅是我军第一个根基之所,也是承载新政的试验之地,所以还请先生不要推辞。”薛洋的话让霍同宇猛然间跪倒在地,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知县大印,连带着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臣霍同宇接令,请主公放心,臣必竭尽全力,经营好太湖县,为主公新政尽心尽力,不敢怠慢。”
“哈哈,新政新风气,以后这跪拜礼除了正式场合,就免了吧。”薛洋将一脸激动的霍同宇扶了起来笑道:“走吧,随我去看看我那位师兄,他不是要返回老家吗。你随我去送送。”
薛洋带着霍同宇来到后衙的时候,尹宗道也在舒州军士兵的监视之下,收拾好行囊准备搬出县衙。事到如今他这个知县是做不成了,虽然任命官员需要得到刺史府的批准,但是薛洋却从来没理会这一套。在他和袁袭的规划之中,一旦拿下岳西三县就会着手建立属于自己的幕府,到时候自立政权和舒州刺史府分庭抗礼。反正舒州这地方庐州府那边也管不过来,自立政权只要没有脱离舒州的范围问题倒也不大,不至于成为众矢之的变成天下公敌。至于将来,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在此时尹宗道能够配合倒是给薛洋省去不少麻烦,所以包括舒州军的各级将领在内对于这位屡次算计自己的知县目光倒也是和善了不少。
“师兄,师弟给你送行来了。”薛洋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走进来之后主动打起了招呼,仿佛根本就不是自己将对方逼得丢官免职,不得不灰溜溜的从县衙退出去的一般。这一幕让跟在他身后的霍同宇都忍不住鼓起了腮帮子,这位小主公的性格倒是很活泼,而且说话也是毫无顾忌,不过这一点倒是让他心里释怀不少,至少这样的主公不用自己将主要精力放在猜测对方的心思上。
薛洋是直接开口就来,倒是却让尹宗道显得不自在,脸色也变得异常精彩,而薛洋身后跟着的霍同宇倒是让他瞬间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师弟倒是好手段,才来我太湖县数月不仅仅拉起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马,而且还将我太湖县衙摸得一清二楚,我说的对吗,霍县丞。”
“师兄说错了,同宇现如今可不是县丞了,而是太湖县知县,而且我准备上报刺史府,将太湖县升格为上品县,我想同宇也会直接擢升为六品县令了。”薛洋笑道:“太湖县本身人口就足以胜任上品县,再加上这几年外来百姓逐年增多,也是时候提升一下品格了。”
“那看样子是要恭喜一下霍县令了?”薛洋直接将太湖县知县的位置让给霍同宇,倒是让尹宗道感到诧异,但是随即就认为霍同宇是早就投靠对方才能够成为其心腹,所以他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讥诮,但是未等他说完薛洋就直接道:“师兄的确是应该恭喜霍县令,因为这是百姓的呼声,不是我个人的意见。太湖县数年以来如果没有同宇,师兄以为你自己能够支撑起这个危局?”
薛洋的反问尹宗道没有说话,但是薛洋也没有追问,反而是直接道:“师兄今后有何打算?是否需要师弟帮衬一二?”
“不劳师弟费心,为兄打算返回宿松老家,归家养老,不再理会世事,师弟大可放心。”尹宗道沉默半晌之后开口道。
尹宗道的话让薛洋点点头,看着对方收拾完随身的行装带着几位家丁帮助家小走出县衙。临别之际薛洋没有对其下杀手也让尹宗道松了一口气,言谈举止之间倒也没有了此前的冷言冷语,不过此时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尹宗道走出县城朝北而去之后不久,几道人影也悄然跟了上去。
尹宗道这一走,太湖县也开始翻开了新的一页。没有了他的掣肘,霍同宇这一次是真正的可以大展拳脚,不断颁布新的执政措施,调节本地百姓和流亡人口之间的矛盾,一方面鼓励无地少地的百姓开垦山地和河湖港汊之间的滩涂,并且直接给予了重大的税赋减免扶持,另一方面对于本地百姓内部的土地兼并现象进行严厉打击,并且按照薛洋的指示,对于土地买卖征收数倍重税,并且责令三年内所有的土地转让必须得到县衙的重新核实,否则的话县衙将不予承认。此举虽然在县城之内掀起轩然大波,但是在舒州军一面整编一面四处游弋威慑之后,这些反对的声浪被迅速镇压。而且此举大部分是针对本地的地主大家,所以外来百姓没有任何意见。这也给了太湖县衙从容解决这件事提供了民意基础。当连续十几位大小地主因为违规兼并他人土地被查处之后,这股风暴真正落到了实处。短时间内霍同宇为首的新一代太湖县衙就出重手打击境内的不法地主兼并土地,制造矛盾。而那些因为这番行动重新得到土地的百姓对于新的太湖县衙也变得更加爱戴。伴随着舒州军在各地协助县衙中人督办公务,此前县城内的变故的真相也逐渐流传开来。只不过这流传出来的版本自然是经过袁袭和严明联手掐头去尾改编过的。不过不管如何,对于袁袭这等善于见缝插针的人来说,任何时候宣传薛洋的名声和舒州军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民政方面霍同宇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的同时,陈烨主导下的征兵处也有了大收获。那些得到实惠的百姓开始纷纷将自家子弟送进征兵处。
“军师啊,这个征兵告示是何人执笔?”当霍同宇打击不法地主的行动逐渐落下帷幕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了广明元年的七月初,和历史上不一样的时候,此时身在江南的黄巢起义军并没有如历史所记载的那样在七月份从采石矶渡过长江。至少目前他们才刚刚离开池州,距离和州和扬州等地还有不少路程,而且也没有什么渡江准备。不过这一点却让薛洋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他现在就唯恐黄巢探知了处在江对岸的舒州的虚实,然后掉头从池州渡江北上,如果是那样的话只怕自己真要躲进大别山深处才能避开这一劫了。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段时间霍同宇和严明商议下一阶段如何发展工商的时候薛洋都没什么兴趣,反而死死的盯着军队这一块。舒州军目前的人数已经快要突破四千人,除了整编了太湖县的厢兵和此前俘虏的府兵精壮之外,更多的还是受惠于新政而积极参军的青年。在陆翊的大力整编操训之下也一点一点追上老兵的步伐。
“此乃是袭所书,主公觉得有何不妥?”袁袭有些奇怪,最近数日薛洋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他原本以为是在想着陈潇潇等人,所以他已经准备陈烨派人去将陈潇潇的那个女子作坊搬迁到县城附近,这样陈潇潇也就可以和薛洋朝夕相处了,但是此时看起来情况却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太湖新政,惠及穷苦百姓,给万民以生机,消外姓之怨愤,此舒州军立军之宗旨。舒州军为国为民,致力维护太湖县繁荣安定,立志扫除不平,上报郎君之大志,下慰黎民之众望。如今燎原之势渐起,诸儿郎当力同心,携手征程,为我大业尽心尽力。”薛洋一边念叨一边苦笑道:“军政融合在一起隐患颇多,为何军师还要将军政放在一起写呢?”
“写可以这样写,但是做不是一直按照主公所言军政分离吗?”见到薛洋似乎钻进了死胡同,袁袭道:“对于百姓而言,军政分离离他们过于遥远,他们只需要记住一点,有了舒州军之后,他们的生计变得更容易就够了。只有百姓能够获得好的生活,那么他们就会支持我们,支持舒州军。”
袁袭对于军政分离的理念理解的很透彻,准确的说在经历了安史之乱的唐末,只要是有识之士对于节度使制度军政合一的怪胎都会深恶痛绝。虽然这和薛洋所想的不一样,但是想了想之后倒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结,反倒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忧。
“主公的意思是黄巢乱军有可能会从池州渡江朝我舒州而来?”薛洋说出自己的担忧之后直接让袁袭一下子站了起来,“应该不会吧,碗口城等地的守军不是一直在严阵以待吗?这一点不管是贝翊礼还是林度都应该知晓,一旦江防出现纰漏,那么所有人都绝无幸免之幸。这一点他们应该从主公占据太湖县之后并没有反身攻击府城的举动中猜出来原委的,况且池州的消息不是一直都有转送刺史府吗?”
“军师安坐,这只是我的猜测。”薛洋摆摆手道:“黄巢应该没有专门的谍报部门,所以从目前来看是没有探查清楚舒州的底细,也有可能是被碗口城等江防军营造的防守假象给迷惑住了,所以才会掉头转向东南。”
“古人云,未雨绸缪。不知主公打算如何应对?”虽然薛洋的话让袁袭点了点头,但是袁袭的脸色还是很凝重。
“我打算尽快出兵望江和宿松,拿下岳西三县,将舒州军的地盘彻底扩展开来,北部和霍州接壤,南线直抵长江,东线也可以和府城直接相对。如果事有变故,可以放心东出。”薛洋想了想道:“以攻代守,以战代训,舒州军需要在血与火当中不断往前,不断成长。”
“岳西三县本就是一体,只有全部拿下之后才能够摆脱掣肘,从容去往东发展。”袁袭点了点头道:“而且如果万一碗口城的江防军出现异动或者守不住的话我们可以直接上。而且太湖县城的各项储备比起我等以前要丰富的多。至少那近千套盔甲可不是我等短时间有能力打造的出来的,也不知道尹宗道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甲胄的。”太湖县城的府库被拿下之后别的武器不说,光是里面的近千套盔甲让舒州军上下欣喜若狂,在霍州的武器作坊尚未传来消息之前,这么大的库藏加上此前的缴获,已经足够配备两千人了。这等于舒州军一半人凭借这一战武装到了牙齿!
袁袭的话让薛洋也点点头,起身道:“区区一县之政务,不论是严先生还是霍知县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军师你我还是考虑该如何出兵吧。”
“启禀主公,尹宗道一家并没有回到老家,反而是不见踪迹。”薛洋和袁袭正在说话,向杰从外间匆匆走进来带来了一个让两人都莫名其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