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你若撒泼
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里，长条案上铺着雪白桌布，陈列着精美的金银托盘。
一边坐着施密特亲王以及全部随员，另一边是领主大人和高山堡家臣。
等双方落座后，侍者们掀开托盘盖，宴会就此开始。
亲王和很多豪门出身的人一样，并不习惯边吃饭边说正事。李察也就尊重客人，整场宴会只谈风月不谈国事。
施密特见识广阔，说起各地风情物产都随手拈来，倒真是很健谈的人。
品尝甜点时，甚至对用糖这种小细节都能说上两句，“南方的糖和北方的糖就不一样，口味细腻的人能尝得出区别，因为分别来自甘蔗和甜菜两种不同的植物。”
要知道这种冷门知识，一般厨子都够呛能知道。
“今天的甜点用的是什么糖？”李察明知故问。
“圣荷西运来的密西西比玫瑰糖，最好也最贵的货色，价钱接近等重量的黄金。”施密特往嘴里塞了个泡芙，微微挑眉笑着说道，“我尝出了奢侈的味道，而且是极端奢侈。”
“厉害。”领主大人佩服死这些名门公子哥从小培养出的敏锐胃口。
“短短几年就能让密西西比玫瑰糖流向荒野，您才是真正的厉害。”这位实权王室成员也很给面子。
按理说如果双方首脑互相存在默契，宴会的气氛应该很波澜不惊才对。但事实上，从头到尾都有点古怪。
因为弗罗斯特侯爵自从上桌开始，眼睛就一直黏在伊丽莎白身上没挪过地方。
虽说登峰造极的美丽注定要吸引眼球，但这毕竟是在高山堡的地盘上。何况对面那些家臣个个暴力特征明显一看就不好惹，其他人顶多偷偷瞥两眼生怕失态丢人。
而弗罗斯特表现得实在太明显，坐在椅子上连菜也顾不上吃。一脸失魂落魄不说喉头还不断剧烈吞咽，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这货几次试图搭话，但伊丽莎白对陌生人向来比较冷漠。直接当成了耳边苍蝇乱叫，压根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场面非常尴尬。
“李察大人，在拂里士艺术品拍卖市场上，我曾经花五千金币购置过一幅肖像。”弗罗斯特突然又转而对李察说道，“叫做《花丛中的少女》，是加西亚女士的杰作。”
“五千金币买一幅画，真是好大手笔。”领主大人似笑非笑，“不过那是未经伊丽莎白允许而流出的盗版，我们谨慎保留向加西亚女士追诉的权利。”
“我曾经一度认为那份惊心动魄应该只存在于画中，没想到原来真人还要更美貌百倍！”这个满脑袋秃斑的干巴老头似乎自我感觉还挺良好，捂着心口一阵矫揉做作的长吁短叹：“啊~我的繆丝女神，啊~我的惆怅和幽怨。”
“这货作诗水平明显不如我吧？”阿布自以为小声地向周围人问道。
“确实。”连冈瑟都难得跟阿布达成统一。
“伊丽莎白是我的追随者。”李察面无表情看着他。
满桌饭菜还很诱人，冒着热气正适合入口，味道引人垂涎，但已经没谁还有心情去碰一下。
连正在熊熊燃烧的牛油蜡烛，也仿佛抵抗不住迅速冰冷下去的气氛，火焰变得飘摇不定起来。
“请您把她嫁给我。”
“弗罗斯特，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施密特亲王猛地把刀叉拍在桌子上，脸色已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我在追求人间最纯澈的真爱！真爱无罪！”这货居然还挺振振有词，“何况是个谎报战绩的卑鄙小人，居然敢说击毙三名泰坦巨人，简直滑稽！”
“哦？”李察直接被气笑，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说自己宰掉三个泰坦是胡吹牛皮？”
伊丽莎白这时突然捂嘴扑哧一笑——作为亲自和泰坦交过手的参与者，她会笑也没什么好奇怪。
但本来有点心虚的弗罗斯特好像理解错了，顿时因这笑容而平添无数信心，干脆气势汹汹地发问：“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真对，都是吹牛。”卡洛斯皮笑肉不笑地竖起大拇指。
“被我戳到痛处了吧。”
“好，很好，或许这玩意能让你学会什么叫冷静。”李察冷笑着一挥手，三颗比磨盘还大的头颅凭空出现在身侧。
越是高阶魔法生物的尸骸越不容易**，这三颗头颅除了眼睛紧闭外，简直栩栩如生。临终前最后一刻的恐惧和不甘，被完整保存下来。
再一挥手，头颅消失不见。
只有地面上残留的些许猩红血迹，还能提醒那并不是幻觉。
倘若让时间就此暂停，将会在随员们脸上看到纷繁复杂的众生相。
恐惧、震撼、敬畏、意外、悚然……不一而足。但可以确定的是，弗罗斯特脸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一般来说我很少跟瘪三计较，但今天你中奖了。”李察面无表情，“冈瑟。”
“头儿，我在。”冈蛮子推开餐盘站起来，就算穿着一身笔挺燕尾服，也还是掩饰不住那呼之欲出的暴徒气息。
他随手捏了捏拳头，骨节哔啵作响，眼睛里凶光爆射。
“教教这位弗罗斯特侯爵做人的道理，顺便拿马桶刷子给他仔细制制口臭。”
“得令！”
“君上，我也去。”德古拉摘下领口的雪白餐巾，伸出物五指隔空罩住弗罗斯特。
“救命，救……”
五根鲜红的丝线从德古拉指间不断涌出，结结实实把他捆成粽子，漂浮起来跟在小德身后。这货试图叫喊过，但很快连嘴巴也被死死塞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远，谁也不知道弗罗斯特会被带到哪里。
宴会显然没办法继续下去，李察左手托着腮帮，右手搓了个榧子一指厅门。
一阵桌椅乱响，高山堡的人站起来集体退场。紧接着施密特亲王带来的随员们也会意，纷纷站起来鱼贯离开——他们明明不必照做，却下意识也选择遵从。
短暂的嘈杂很快归于平静，偌大的宴会厅，只剩下高山堡领主和施密特亲王两个人相对而坐。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滩浑水
“靠，老兄。”领主大人叉起一根煎香肠塞进嘴里猛嚼，油滋滋的肉泥在唇齿间翻涌，“这瘪三是怎么回事？”
他不相信施密特亲王风尘仆仆赶来是为了故意带人恶心自己。
倒不是说李察那么天真，轻率信任交往不深的外人。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背叛和阴谋起码构成了贵族世界一半内容。但凡敢拿以往的默契当做今后的保证，这种傻卵在历史书里都绝对活不过三页。
如今世道说来讽刺——自诩高贵者，真正高贵之人寥寥无几，倒是肚子里坏水多半比普通人来得丰盈。
不过一个人无论立场怎么改变，行事风格往往都根深蒂固，很难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凭当初在梵蒂斯圣城留下的印象，李察也不相信他会使这么不入流的手段。
再说也压根没必要——作为荒野上奇迹般崛起的地方实力派，高山堡跟任何豪门几乎都没有牵扯，干净得像是张白纸。
这种名利场上的新玩家只要没彻底选边站队，绝对是左右逢源坐吃红利，怎么也不可能遭受刻意打压。
所以领主大人心里有数，那个蠢货应该只是色令智昏的个人行为。
话又说回来，就凭伊丽莎白的美貌一旦暴露在世人眼中，不招蜂引蝶才是咄咄怪事。
“你还真是冲动，说打就打，不怕得罪人？”施密特亲王不急不忙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
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熊熊燃烧，一时间整个宴会厅安静到只能听见刀叉碰撞瓷器的轻响。
李察一撇嘴，“凭高山堡现在的实力，收拾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瘪三还用得着操心后果？”
“狂妄到理所当然，这种话真的很难从别人嘴里听到。”施密特拈起餐巾沾了沾唇角，“知道吗--最近两年，庞贝上层变动太频繁也太剧烈了，所有人都有点没法适应。”
“权利的斗争永远惊心动魄！”他的嘴唇在烛火照耀下闪烁着一层油光，“放弃冰雪女神迎立圣光，意味着改革派对保守派的彻底胜利。胜利者需要战利品、失败者也需要舔舐伤口，所以得清算、驱逐一些人、再拥立、扶持一些人。”
“能理解。”领主大人虽然不曾体验政治倾轧的滋味，但他观察过放牧。
高山堡的畜群规模相当庞大，有足足几万头那么多。为了保证日常运转不出问题，常年维持着一支百多人的牛倌队伍。
拉帮结伙是智慧生命最根源的本能之一，放牛郎也不例外。
他们不但明里暗里分成了大大小小好几派，而且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刀光剑影。
放牧时难免遇到些问题，比如畜生吃了不该吃的野草，或者幼崽被狼群叼了去。甚至偶尔碰上狂风暴雨，走丢一些也不稀罕。
一旦发生损失，到底定性成人为失误还是客观原因，基本由畜牧主管一言而决。
结果为了提升在畜牧主管心目中的地位和好感，每个放牛郎都在拼命掩饰自己派系的失误，同时拼命揭发对立派系的问题。
内里种种连横合众、欲擒故纵，兼用阴谋背叛、文惩武斗。稍微整理编成话剧演上一个月绰绰有余，肯定巨精彩。
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不是一度到了要械斗闹出人命的地步，李察这个向来不管事的甩手掌柜还真未必会知道。
刚开始他以为是这些人有问题，直接来了个清仓大换血。结果一连三四波人走马观花，给他来了个换汤不换药，该有的问题一样不见少。
说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上擒巨龙下斩泰坦纵横无敌的高山堡领主，居然愣是被难住了——他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把所有人集体送上断头台。
最后还是巴克兰搞出一套划分牧区唯产量考核的办法，才终于让牛倌们偃旗息鼓，开始认真勤恳照料起畜生来。
这件事给领主大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原来有时候就算你强大到能毁灭世界，也未必能摸透纷繁复杂的人心！
说句题外话——开膛手内部还以此事为课题开战兵棋推演，试图提升军官团的战略素养。
结果很令人遗憾，打起架来一个能顶十个的战士们论玩心眼，在牛倌们面前就是一群未开化土鸡瓦狗。已经不能用溃不成军来形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战争失利、调停胜利、亡灵之祸爆发、萨格雷陛下遇刺，都会造成新一轮斗争，有些外国势力也趁机插一脚。”橘黄烛光照耀下，施密特亲王笑容异常苦涩，“老话说权力永不眠没错，但闹腾到这个地步也实属罕见。”
“宫廷里现在情况不太好？”李察从冰桶里抽出酒瓶一指头弹掉塞子，给自己和对方分别满上。
“不好，动荡的局面滋生了太多投机分子。”施密特亲王接过水晶杯，愣愣看着里面琥珀般瑰丽的酒液，“在露出真面目前，几乎没法分辨谁才是那个膨胀到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唔，看来今天起码甄别出一个。”领主大人仰头哈哈大笑，继续问道：“贝克最近干得怎么样？”
“贝克那孩子倒是很努力，经常熬夜到凌晨，但他毕竟才刚开始接触政务。”施密特轻轻摇晃着酒杯，“但这么复杂的局面，就算让圣荷西那位以多智闻名的尼奥陛下来，处理起来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他赌气似的一口饮尽杯中酒。
“所以我现在迫切需要知道，关于泰坦的那部分情报到底准不准确！”
这个身材魁梧的前骑兵军官直勾勾盯着领主大人，眼神仿佛输光老本的赌徒一样偏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可千万别拿什么模棱两可的话糊弄我。”
李察一脸莫名其妙：“你希望我说什么？那些都是假的？都是我闲得无聊编出来的？”
“最好是假的，哈，那一切都好，庞贝能赢得一段整顿期。但如果是真的……”施密特往后瘫倒在椅子上，宽厚的手掌一把盖住脸，“诸神在上！这滩本来就很浑的水，就会变得更浑！更难以收拾！”
第三百九十三章 晋升侯爵
听完等闲不会流传出来的宫廷秘闻，李察竖起一根指头开始自己的讲述。
“首先，肯定是有个新世界，里面住着发疯的泰坦和亡灵。这点我亲自验证过，不可能出错。要是不信，艾伦镇的空间裂隙就摆在那里，可以去看看。”
施密特亲王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一分。
“也对，那三个泰坦头颅没法造假。其次，其次呢？”
“其次。”领主大人竖起第二根指头，“泰坦现在能送亡灵过来这点应该也没错，我在艾伦镇见过巨犀人转化成的僵尸。你应该知道，巨犀人七八千年前就灭绝了。”
“我……他妈的！”施密特罕见地爆了个粗口，一拳砸在桌子上，“李察大人，您今天晚上就不能给我个好消息吗？”
“好消息，我想想……”李察摩挲着下巴，突然打了个响指，“好消息是泰坦自己确实还过不来，否则他们不可能放弃追杀我。”
这真真切切是个好消息，但对于应付亡灵都很吃力的庞贝来说，压根一点意义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跟伙伴争抢糖果的小屁孩，突然听说王国五大魔导师决定取消对他的联合行动，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稍等，我冷静一下。”施密特亲王抱过盛酒瓶的冰桶，一头扎进去。
足足三四分钟，才直起腰推开冰桶。
“好，很好。”他使劲晃了晃脑袋，雄狮般浓密的鬃发挂满冰渣，鼻尖被冻得通红，“你继续说，我能抗住。”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艾伦镇有一个空间裂隙，另外庞贝跟圣荷西边境上还有一个。”李察递给他一张餐巾，颇有些于心不忍，“很难说还存不存在其他空间裂隙，目前尚且不清楚。”
“唉……”施密特也顾不上擦脸，怔怔叹了口气，“眼下这种情况，不能把全部希望放在疯泰坦按兵不动上，必须积极早做准备。”
“确实。”领主大人点点头。
不愧是当过军官的人，关键时刻头脑还是足够清醒。
虽然还没得到泰坦准备发动战争的确切情报，但彼岸世界的芸芸众生却无疑应该未雨绸缪动员起来，准备迎接规模空前的亡灵之祸。
“但是现在国内也很麻烦、很混乱。”魁梧的亲王拿起餐巾使劲擤了把鼻涕，“内忧外患，真有几分像是亡国之兆啊。”
“必要的时候干脆快刀斩乱麻。”连李察自己底气也不是很足。
经过牛倌案后，他对政治理解又深刻了几分。快刀斩乱麻这招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哪怕把所有牛倌都送上断头台，换上新人就能不蝇营狗苟？
一时的简单粗暴也许能救急，但只会带来更长久的隐患。
这还只是管畜生的牛倌而已，何况是王都那更复杂精巧不知多少倍的规则。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施密特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颓然叹息。
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隔着条桌扔给高山堡领主。
“什么？”李察隔着袋子摸出里面好像有几张纸和金属徽章。
“你的侯爵册封文书。”
“侯爵？”领主大人吹了个口哨，随手把袋子扔到一边，“一次跳这么多级，会不会有点仓促。”
他现在对爵位不是很在意，毕竟实力才是根本。
有爵位没实力，要么守不住要么当花瓶。而只要实力够硬爵位有没有都无所谓，开拓男爵还不是把正牌侯爵当瘪三收拾。
“能猎杀泰坦这个级别的目标，放在哪国也得使劲笼络，一个侯爵爵位不算很夸张。”施密特亲王说道，“另外在波尔多平原上划了几个酒庄给你，很值钱的，地契也在里面。”
“我还以为贵族晋升应该举行很隆重的仪式呢。”
施密特眨巴两下眼睛，勉强笑了笑，“本来应该有的，但我实在没那个心情，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
“好吧。”
“对了，贝克让我转告你——虽然坐上了无数人渴望的位置，但还是觉得跟哥们混迹街头时更快乐。”这个魁梧如熊的亲王耸耸肩，“这孩子有时候似乎过于内向，明明一个通讯魔石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让我代转达。”
李察砸了咂嘴，“贝德里克这货，其实挺别扭的。”
“也许吧。”
“王国现在有多少高阶剑士，练到顶没法再进步的那种。”领主大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开口问道。
萨格雷死于贝鲁尼刺杀这件事他已经给出通告，但关于贝鲁尼已经成功进阶剑圣，还从来没跟高山堡之外的人提过。
那本心得手札自从落在他这个吝啬鬼手里，更是严严实实藏在空间戒指里宝物蒙尘，再也没见过天日。
“趁我还没后悔，赶紧说。”
施密特亲王想也没想就答道：“以前有一个，现在一个也没有。”
“一个也没有？”李察猛地抬起头一挑眉，满脸不可思议。
斗气的群众基础可比魔法广阔得多，庞贝连魔导师都有整整五位，却居然一个高阶顶峰的剑士都找不出来。
“是啊，斗气易学难精本来就难到高阶。再加上剑圣根本没指望。”这个大汉理所当然地说道：“除了萨格雷哥哥那样一心追求突破的痴人，其他剑士就算能晋升高阶，也不会继续再耗费时间精力磨砺斗气了。”
“哦！”领主大人恍然。
如果把高阶继续细分成一百等份，五分的高阶和九十分的高阶看似差距很大，但纯拼斗气根本半斤八两。
既然进阶剑圣几乎没有希望，继续磨砺斗气收益又小得可怜，聪明人当然不会继续死磕。去琢磨点别的，才是利益最大划选择。
“你突然问这个干嘛？”施密特亲王好奇地问道。
“没事……”李察面无表情。
要从五分的高阶打磨到九十分以上、可以着手准备进阶的地步，最少最少得三五年时间。何况最后一步本来就无比艰难，保守估计至少能卡住九成人。
就算给他们秘典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干脆还是自己留着吧。
第三百九十四章 魔法学院
“目前这些消息，其实庞贝也还没有向其他国家传递。”施密特亲王说道，“一方面是不太确定真假担心闹笑话，另一方面也有向来不和的原因在。”
“不过既然面对的是亡灵这种敌人，继续自私下去好像未免太蠢，相关公文应该很快会经由使节传递给各国。”这个前骑兵军官身材魁梧，再加上毛发太过浓密，坐在那里活像是头衣冠楚楚的狗熊。
“没错。”李察点点头，“庞贝跟圣荷西边境上一旦出现亡灵，两**队难免要联合作战，还是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知道吗，圣荷西坊间最近流行一句俗语——聪明的尼奥陛下总有办法。”施密特咧着嘴半开玩笑地说道，“我现在衷心希望，这句话能应验。”
“竭尽全力，剩下的交给命运就好。”李察扶着桌子站起来，“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粗大的牛油蜡烛已经燃烧过半，蜡泪在银烛台汩汩流淌堆积。
两个人都讨论得太专注，丝毫没发现早已月上中天。
“嗯，我明天一早就出发返程。”
从宴会厅里出来，送施密特亲王去客房休息，李察想了想又转道茶话室。
一推门，里面灯果然亮着。几个人正凑着光玩扑克，个个哈欠连天困得眼泪都出来了，显然在强撑。
夜深人静，还有人愿意为你留一盏灯，这感觉到也不赖。
“你是不是有点冲动。”安妮放下手里的牌强打精神，“冈瑟下手没轻没重把人家两扇肋骨全打折了，这个人肯定恨死咱们，以后说不定会有麻烦呢。”
“一个瘪三打了就打了，能有个屁麻烦。”领主大人不客气地扯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冈瑟他们人呢。”
“都打发去早点睡觉了，一个个唯恐天下不乱。”半精灵紧了紧肩上的皮坎肩，她怕冷。
伊丽莎白不会打牌，两手托着下巴眼神汇聚在李察身上，“书上说你这种行为叫争风吃醋。”
“说过让你少看点歪书。”李察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闷雷似的奇响无比，把正在打盹的巴克兰一下子惊醒。
“下雨了？”他揉了揉惺忪睡眼拿起玳瑁眼镜。
“对了，圣荷西那位尼奥陛下很厉害吗？”领主大人端起一杯冷茶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居然有这种俗语——聪明的尼奥陛下总有办法，你们品品，绝对不一般。”
“肯定都是坊间拍马屁。”薇拉拿着一把精致的小团扇遮嘴，语气里醋味够大厨房用上半年都宽绰，“圣荷西本来就是三大国里经济最富裕、魔法底蕴最深厚的，就算换头猪在王座上能差到哪去，我觉得让李察当没准也行。”
私底下闲聊又没外人，小修女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要传出去非得引发外交纠纷不行。
“我怎么觉得你在变着法讽刺我。”领主大人皱着眉头隐约感觉不对。
想了想又一无所获，转念抛到脑后。
“我没去过圣荷西。”安妮顿了顿，“但我想薇拉的话有一定道理，国家兴衰不是一个人可以左右的，再聪明的国王也只能顺势而为。”
“也不一定。”领主大人分外自我膨胀，双手环胸冷着脸扮酷，“比如说——我。”
安妮和薇拉顿时被逗得娇笑不已，只有伊丽莎白还捂着额头咬牙切齿。
“诸位，你们是不是太小看尼奥陛下了。”巴克兰使劲敲了敲桌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我不否认李察身上有很多闪光点，但这种闪光点不应该成为蒙蔽你们眼睛的障碍！”
“长老，您要是知道点什么就赶紧说呗。”李察抓了把瓜子在手里嗑。
“你们听说过魔法学院吗？”老白虎神神秘秘问道。
迎接他的是四颗左右摇晃的脑袋。
“什么学院？”李察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据我所知目前任何一种元素力量的传承，都是依赖类似导师学徒的老带新制度，怎么突然冒出个魔法学院来？”
他自己刚穿越那阵也到处想找个魔法学院进修来着，然后就可以开启喜闻乐见的学院剧情。就凭系统狂加智力，那还不是一代天才横空出世。
后来到处碰壁一无所获才渐渐明白——元素知识从来无比宝贵，怎么有老师愿意像传授普通技能一样，传授给跟自己瓜葛不深的学生。
对于学习魔法这件事，民间普遍用一个很灼热的字眼来形容——“烧钱”。
于是少年穷鬼李察忍痛弃魔从武，走上了一双铁拳荡平四方的道路。
“其实导师学徒制有很大缺陷。”巴克兰托了托鼻梁上的玳瑁眼镜，慢吞吞地说道，“导师水平参差不齐，常常会浪费学徒的天赋。而且也不利于交流思想，把自己那点破烂玩意当宝贝。”
“长老，我们都不是小孩，已经过了听童话的年纪。”领主大人靠在椅背上无奈地笑了，“新制度能不能取代旧制度，往往跟它是不是更有效率没多大关系，而取决于能否推翻既得利益者！或者换句话说--真理和现实，有时候可以像太阳和月亮那样遥远！”
他很认真地看着巴克兰说道：“魔法学院就算有一千种、一万种优点，也架不住全体法师都可以看作导师学徒制度的受益人。那么请问谁能推翻他们？谁敢推翻他们？”
“附议。”安妮举起右手。
“附议。”薇拉也举起手，“经受过压榨才成长起来的导师们，怎么舍得放弃压榨学徒呢。”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伊丽莎白左看看右看看，精致的脸上满是茫然，“书里怎么没说过。”
“那么爱看书的话多看点有用的吧！”
“李察，以后谁再敢说你脑子里只有肌肉，他自己才真应该去好好看看医生。”巴克兰冲他竖起大拇指。
“多余的夸奖没有必要。”领主大人很谦虚地摆摆手。
“但是人外有人，你永远不应该小觑天下英雄。”巴克兰端起热腾腾的茶水啜了一口，“你口中的不可能之事——尼奥做到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一扫陈腐之风
“尼奥十九岁加冕的当年，他就成功在各方势力间找到了平衡点，用废弃的旧宫殿开设圣荷西魔法学院。”
星夜无光的暗夜，桌面上仅有的烛火在微风中飘摇，四周墙上几个人的影子随之变幻。这种环境，倒真的很适合听巴克兰讲故事。
“目标是五到八岁幼童，学制为十二年，采取半军事化管理，优秀毕业生还有进入宫廷法师团继续进修的机会。按照最初的计划，每年应该公开向全国招收四百名学生。不过很可惜后来缩减为两百名，并且规定只在私下进行。”
“为什么要缩减规模呢？”安妮不禁好奇地问道。
“原因很简单。”老白虎冷笑一声，“来自魔法协会的传统压力实在太大！大到连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也不得不做出一定让步！”
“有时候所谓天才和超越时代的创举，本来就是可以上断头台的。”李察现在倒是有点相信起来，“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有一家魔法学院，却根本不为普通人所知的原因？”
“没错，相关消息都被人有意无意地压制了。”巴克兰指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如果不是我作为博物学者多少有些渠道，今天也没法告诉你们。”
很明显，在传统和革新的对抗中，即便贵为国王也只能保证不彻底溃败。
他创建了学院，却根本没办法像最初设想中一样，把消息传递到全国每一个平民耳中。
但即便如此，只要种子播下，总有一天会长出参天大树。
领主大人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划时代的创举。”
不管尼奥开设魔法学院的初衷是什么，客观上他都让原本只在极小范围内流传的元素知识，惠及到更多人。
“是啊，虽然没能彻底成功。”巴克兰满脸严肃地点点头，“但即便如此，也是一扫数千年来法师们敝帚自珍的陈腐风气，给了天赋出众的平民子弟一个学习机会，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每年两百名，尼奥已经加冕快四十年了吧，岂不是得为圣荷西培养出好几千法师？”稍微一心算，这个数字让李察第一反应就觉得完全扯淡，压根没可能。
整个人类世界注册法师的数量也就不到一万。
这一万里面不光是三大国，还包含林林总总近百个王国、公国的所有法师。
要是圣荷西有本事额外建立每年两百人的法师培养体系，其他国家干脆洗干净脖子等着上吊好了，根本没得比。
这和高山堡利用歪办法取巧大规模催生牧师还不一样，正统法师养成是个细致复杂许多倍的过程。
“你误会了。”巴克兰说道，“这两百人里除法师生外，更多是炼金助手、魔药助手这些只通晓元素知识、却没有足够天赋掌握元素力量的普通人，他们也一样需要学习。”
“哦。”领主大人一颗心又稍微放回肚子里，“这还差不多。”
“总之，说这么多，你应该对尼奥有点印象了吧。”老白虎摊了摊手，“那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嗯。”李察乐呵呵地点点头，“坦白来说，我现在对他挺好奇。”
“我还听过一个小道消息，不过不保真。”
巴克兰话音刚落，刚才还各自靠着椅背的几个人瞬间精神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八卦是智慧生命的天性，眼前这几块货尤其克服不了。
“最初，园艺活一直被认为是只有下人才操持的贱业。”老白虎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偏偏尼奥对修剪花草树木很有兴趣，于是他加冕后，园艺反而成为一种风尚在贵族间流行起来。据说连咱们庞贝的萨格雷陛下也深受影响，试图从园艺入手弄清尼奥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李察为什么不陶冶下情操呢？”伊丽莎白突然难得露出一副明眸善睐的柔顺模样，“我也觉得园艺非常有趣。”
“做梦！”领主大人翻了个白眼。
他从来不觉得拿把剪刀弄来弄去能有什么意思，没耐心的人都这样。
“而且就算你和尼奥都觉得园艺有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笨蛋的事实，不要妄图以此抬高自己。”李察随手戳破了伊丽莎白的隐藏想法。
爱哭包顿时气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他。
“突然想起来，如果说学院的话，其实咱们高山堡也在做类似的事情。”安妮笑着拍了拍身边小修女的肩膀，“每次薇拉上神术课，起码都会有几百个学生呢。”
“是啊。”巴克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和魔法学院相对应，可以叫高山堡神术学院。”
小修女脸上闪过一丝羞赧，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过…老师的水平比较糟糕……”
“没有必要妄自菲薄，我们也在做很伟大的事。”巴克兰语气一下子温和下来，看着李察的眼神很慈祥，“李察有个很大的优点，那就是他这个人想法不会受条条框框限制。再加上高山堡本来就是个从无到有建立的新领地，和其他势力羁绊很少。”
“所以偶尔我这个糟老头子觉得，也许我们反而会比那些大势力更有优势。”
“行了行了，别肉麻了，都抓紧时间回去睡觉吧。”李察正要熄蜡烛赶人。
突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忽远忽近的风啸声，如同情人的低语，又像是亡者的泣诉，神秘而悲呦！墙壁上跳跃不定的影子仿佛有了莫名意味，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恰巧，一阵风涌入，窗帘猎猎狂舞。
房间里仅有的烛火，瞬间摇曳到了熄灭边缘！
“闹……闹鬼！”安妮死死抓着李察的衣角，一声尖叫憋在喉咙里。
“怎么办！”薇拉也明显开始慌神。
“你堂堂圣光牧师，处理这种情况不应该正对口吗？”领主大人看着她满脑袋黑线。
“对…对啊，我是牧师。”看薇拉掏十字架都哆哆嗦嗦的模样，就知道压根指望不上。
于是李察清了清嗓子：“尼赫鲁！给老子闭嘴！”
转瞬间，一切偃旗息鼓。
第三百九十六章 信使的消息
送走施密特亲王一行人，高山堡的时间就如同河水般在波澜不惊中一去不复返。
民间还沉浸在不久前的胜利中难以自拔，因为亡灵的消息目前只在各国高层间流传。但实际上，一系列军事合作会晤已经着手秘密召开。
不过施密特亲王很沮丧地表示，目前扯皮大于实际，几乎无法达成什么突破性进展。
也许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当灭顶之灾真正来临时，他们能表现出最可歌可泣的英勇和牺牲精神，足以让神明侧目。但只要事态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就总会拘泥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私短视到令人厌弃。
据说目前还流行这样一种论调——一旦准备充足，凭人类发展到今天所拥有的力量和魔法，对付亡灵断然不可能有什么困难。
既然如此，面临威胁的各国就不应该过多谋求援助，否则跟讹诈有什么区别？
这个说法在小国间很有市场，因为从已知空间裂隙的位置分布上来看，庞贝、圣荷西以及法师自由邦三兄弟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倒霉蛋。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这就是很多小国内心深处隐藏的想法。
负责外务的施密特亲王被气得够呛，跟高山堡领主在通讯魔石里狂吐苦水，就差像地痞无赖一样破口大骂。
“如果庞贝完全不用担心受难，庞贝会主动支援吗？”李察不禁好奇。
“圣荷西那么物阜民丰还要我们支援，他怎么不去做梦？”这个前骑兵军官冷哼一声，很形象地诠释着什么叫双标。
“……”
不过这一切都跟高山堡没什么关系，训练新兵、储备肉干、锻造武备，全部有条不紊。
时间一天天过去，气候也一天天炎热，倒是让那个叫巴里的神棍霜巨人露了一手。
他的天赋冰霜法术水平非常低劣，但用来做冷饮绰绰有余。这货也很精于此道，用奶油和蛋黄混合稍微加点砂糖之后冷藏，成品口感绵密而馥郁，很快广受追捧风靡整个高山堡。
领主大人看着一手奶茶一手冰激凌还戴着墨镜的安妮，恍惚间几乎有点分不清身在何界。
至于她旁边穿着波西米亚风格长裙，还烫了大波浪卷发的爱哭包，就更柔美得叫人侧目。
“你们倒是挺会享受。”李察双手插在裤兜里扮酷。
她俩在河滩僻静处支起一个芦苇棚，一人占着一张躺椅优哉游哉，吹着清风吃点心消暑。
“幸亏薇拉是神职人员坚守清规，没跟你们混在一起自甘堕落。”他不着痕迹地盯着伊丽莎白裙摆间露出来的一截**，白皙而纤长，“咕嘟”一声吞咽口水。
“啊，李察你叫我？”草棚最里面探出一张娇美的鹅蛋脸，是薇拉。
“……”
“要不要一块吹会河风？很清凉很舒服的。”安妮把墨镜勾到鼻尖上，一双眼睛笑眯眯地弯成月牙。
“部队，地面在震。”伊丽莎白忽然一腾身站起来。
“嗯。”李察也看见平静的水面不时皱起一圈圈涟漪。
…………
高山堡的宁静顿时被打破了。
地面的震颤正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愈发明显，仿佛响鼓重槌正在玩命敲响。每年秋季羚羊群大规模荒野迁徙的动静也差不多是这样，但眼下时令明显对不上。
哨兵很快发现异常，声嘶力竭的呐喊示警。
正在值守的夏尔武士迅速集结，挥舞着长柄斧枪待命。
李察飞上半空，立刻锁定目标——实在太显眼了。
“是赛托斯酋长。”顺手解除警报，他主动飞过去，“日安我的好酋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我说……大…大事不妙！”这个巨汉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大秃瓢上湿涔涔一层全是汗水，在身后留下一连串不知深几许的硕大脚印。
李察第一眼看到他时，赛托斯正在拔足狂奔，活像是普通人正在被老虎追赶。
但凭巨人的块头，就算被泰坦封印掉所有魔法能力，荒野上也断然不存在什么能对他造成威胁的生物。
“莫非如同大象畏惧老鼠一样，铁之王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天敌？”他浮空站在和赛托斯眼睛平齐的高度上，笑着问道。
“迟暮大森林里突然来了几个泰坦的信使！”
赛托斯一句话，领主大人的轻松心思荡然无存，一腔热血瞬间凉成冰渣。眼神猛地凝滞，他不禁暴喝，“什么！”
从第一次穿过空间裂隙开始，随着在军事、经济甚至民生方面交流愈发深入，高山堡也越来越拿迟暮森林当自家后花园，进出都很随便。
一般来说里面会有训练的战士、腌肉的领民、往来的马车夫。更重要的是，为了保障交通，奇丘这个万万不能让泰坦发现的小黑鬼也常驻！
李察当然知道迟暮大森林属于邪化泰坦的势力范围内，但他之所以会毫无防范也不是没有原因。
据赛托斯酋长所说，自从铁巨人一族自我放逐之后，泰坦已经几千年懒得搭理他们了！
而沙蜘蛛和源血池对高山堡来说，完全是一座吃用不尽的宝库。换任何人，他也不可能为了防备几千年都没发生过的小概率事件，放弃触手可得的庞大利益。
“全完了。”李察颓然叹了口气。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亡灵，总抱着侥幸心理出事果然只是早晚的问题。
现在重点就在于后果到底多严重，没准整个迟暮大森林已经沦为废墟，只剩下赛托斯酋长自己孤身逃命投奔高山堡。
领主大人现在只希望奇丘可千万机灵点，别落到泰坦手里，不然他就是泛大陆千古第一罪人。
“没完…别自己吓唬自己。”铁之王总算理顺一口气，摆摆手说道，“根本没露破绽，我来就是给你提个醒。”
“我曰，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李察的心脏又从嗓子眼落回肚子里。
“不过不应该啊。”他满脸疑神疑鬼，“迟暮大森林里那么多高山堡的人，种族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没被发现？泰坦的信使没长眼睛？”
第三百九十七章 阴差阳错
“信使渡鸦能把所见的画面实时传给泰坦，怎么可能没长眼睛。它们感官最敏锐不过，但凡一丁点反常都逃不过去！”赛托斯酋长说完一屁股瘫坐下，顿时地动山摇。
他咧着嘴苦笑：“咱们真有点狗屎运的。”
“你别急，慢慢说。”
“上次月圆之夜刚结束不久，正好要轮换。除了几十个虎灵要留下探亲，迟暮森林里没有别的高山堡战士。”这个铁巨人满脸悲愤地说道，“这几十个虎灵但凡有哪怕一个身怀元素波动，那也绝对很危险！”
魔法在邪化泰坦眼中是一种需要严格管控的违禁品。
连铁巨人的元素知识和施法能力都要被彻底封印，何况是地位更普通的虎灵。高山堡那帮蹩脚牧师一旦被发现，根本不可能经得起查。
如果沉迷于亡灵之道的泰坦，忽然发现自己制下居然有人掌握圣光……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结果肯定不会是什么和风细雨。
“所有掌握圣光的战士都在高山堡集中学习神术，不会出现在新世界。”反正已经知道没事，李察也就稍微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
“既然出现在迟暮森林，他们肯定只是普通冥府剑士，在信使看来跟其他虎灵不存在任何区别！”
必须感谢高山堡相对完善的人才培养制度。
虽然批量点化来的牧师，肉眼可见在神术方面普遍没什么前途。
但本着有枣没枣搂一杆子的原则，李察还是决定尽可能给他们提供基础教育。一帮人高马大的壮汉最近不得不放下刀剑，扭扭捏捏地拿起纸笔，听薇拉和小卡的叔叔婶婶讲神术公开课。
晚上说梦话都是神术的六种基本型，哪还有空回去探亲！
“没错。”赛托斯酋长接着说道，“而且你能想到吗，腌肉的领民居然正好也没在迟暮大森林里。”
“跟着一起轮换了，对吧？”李察深吸一口气问道。
“嗯。”铁巨人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要知道对于普通附庸民来说，制作腌肉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劳动。
每次月圆之夜被战士们干掉的沙蜘蛛都是个天文数字，需要在短短两三天内处理完，不然就会**变质。取肉、抹盐、晾晒，连轴转，一刻也不得闲。
一方面体力负担相当沉重，另一方面在迟暮森林里也要忍受离开家人的孤苦，再加上经常接触食盐对健康不利。
高山堡领主对底层向来很人道，所以宁愿多使用一些运力，也让负责腌肉的平民每个月定期轮换。
一般来说处理完上次月圆的收成，他们就会坐车离开。直到下次月圆将近，第二批领民才会跟着战士一起重新到场。
这个规定只是出于心怀怜悯的率性而为，并不是多意义深远的举动，自始至终没掀起过任何波澜。
却在今天阴差阳错让迟暮大森林逃过一劫，不得不说苍天饶过谁、善恶终有报。
“那奇丘呢？”
李察实在想不出奇丘到底凭什么能瞒天过海。
小黑鬼平时除了吃就是睡，懒散得一塌糊涂，肚子上一捏肥乎乎的油腩足有二指厚。照理说，它应该睡得迷迷瞪瞪被信使逮个正着才对。
“你大概还不知道！”赛托斯酋长一拍大腿，心有余悸地说道，“小家伙自从拿到第二枚泰坦王戒后，这几天突然有点精神起来。”
“平时除了每天过马车那个点能过来应卯，其他时候都要自己到处跑着玩。信使渡鸦过来那会，正赶上它变身回彼岸世界兜风去了！”
“我靠！”李察顿时心里狂呼好险。
幸亏现在新世界月圆之夜刚过去不久，幸亏领主大人一直让领民定时轮换！
幸亏把所有战士都调到高山堡接受神术启蒙，幸亏奇丘最近突然转性变得好动起来！
这么多幸亏里但凡有一条不成立，露馅将不可避免。整个迟暮大森林恐怕都只能在死寂中，迎来一片残阳如血！
这是什么样的顶级狗屎运！
领主大人二话不说从戒指里拿出麦酒，和赛托斯酋长各自举杯轻轻一碰，为这场天眷而干杯。
“而且李察你大概不敢相信——”赛托斯一口气喝光整桶麦酒后叹息着说道，“信使刚到那会，我也是有些手忙脚乱头发昏，居然指引那几个冥府剑士半亡灵化了！”
李察刚放下的心脏又提了起来。
哪怕明知道最终结局是有惊无险，他现在也很想亲手掐死这货。
“结果泰坦看到那些半亡灵化的战士，大概当成了真亡灵，居然立刻通过信使对我大加赞赏。”这个铁之王巨汉满脸苦笑不得，“夸奖我们铁巨人终于放下死脑筋，学会了使用亡灵的力量，不再坚持特立独行。”
领主大人一巴掌捂住脸。
——如果当年整个泰坦远征军都在邪化，那么唯一没邪化、并且不与亡灵同流的铁巨人在泰坦看来，当然非常特立独行乃至令人厌恶。
世道偶尔就这么荒唐，有时候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本身就是种无可饶恕的罪。
罪名的宣判不需要任何证据，光是违背“主流”这一条就已经足够。
所以这些泰坦时代的贵胄，才会被疏远、被放逐、被封印魔法力量，混得无比凄惨。
如今几个半亡灵化的虎灵，在泰坦眼里很明显是铁巨人回归“主流”的证据，居然成了双方关系破冰的契机。
这简直不要太讽刺！
“而且泰坦似乎高兴得过头。”赛托斯酋长的脸色完全是在怀疑人生，“居然要求我代表铁巨人一族，破例去参加一个月后原本只有泰坦能参加的王庭会议！”
“我说李察，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这个巨汉摩挲着自己的大秃瓢，十分苦恼，“我特地自己跑来找你，就是因为实在不知到底要怎么办好。”
高山堡领主听完，陷入深深的迷茫和怅惘之中。这一系列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让他有点大脑宕机。
“要不先回高山堡，跟大伙商量商量？”
地面又一次开始擂鼓般震颤起来。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大撤退和符文
“什么！”
等李察跟赛托斯酋长一起回到高山堡，召开内部议政会议，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讲完。得到的反应千篇一律跟他当初一模一样。
“诸位爱卿，现在不是吃惊的时候。”领主大人土匪似的单脚踩着椅子，朝橡木条桌上重重拍了两巴掌，“谁有什么想法，还不赶紧畅所欲言！”
迎接他的是一片死寂和呆滞。
“都不说话？那我提问了？”
领主大人的眼神犹如雄鹰狩猎时俯瞰大地，而其他人就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生怕引起注意。
“巴克兰老先生，说两句？”
“抱歉李察，我还没找到头绪。”老白虎慢吞吞地摇摇头。
“我觉得……肯定不能让赛托斯酋长去开那个什么王庭会议吧？”薇拉说完用余光悄悄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赞同。”辛克蕾尔高高举起一只手，“如果泰坦会读心术，一照面就全露馅了，赛托斯酋长会有生命危险。”
“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铁巨人站在城堡外面，一张脸凑在三楼茶话室窗户上，瓮声瓮气地说道。
“智慧生物的头脑何等复杂，每分每秒飘过的念头都以千百计，本身所能掌握的反而只有其中一小部分。如果真有读心术，施术者立刻就会被那么繁杂的念头撑爆脑袋！”
“就算没有读心术。”半精灵小妞今天穿着白衬衫，戴一副金丝平光镜，看起来异常精明，“难道您还准备去参加泰坦的王庭会议吗？”
赛托斯酋长不啃声了。
但凡是头脑没出问题，怎么可能有人想跟疯子打交道，何况还是那种异常强大的疯子。
“去刺杀泰坦！”伊丽莎白的眼神瞬间凛冽如冰，然后脑袋上吃了领主大人一记结结实实的手刀。
“如果铁巨人不去参加王庭会议，实际上就相当于跟泰坦彻底翻脸，迟暮大森林也就真到了迟暮的时候。”李察说道，“那我们必须趁这一个月时间，在泰坦发现异常之前，把所有虎灵和铁巨人都撤离出来。”
“单纯撤离没什么难度。”巴克兰说道，“总共才几万人而已，紧急情况下最多三天就能撤走，一个月绰绰有余。”
“正好在地下火山里有个地精遗迹，以前顾及迟暮大森林还不太容易弄出来。”李察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等撤离完再启动浮空堡垒引发火山，足以销毁所有痕迹，泰坦没准还会以为铁巨人都葬身火海了呢。”
其实对高山堡来说，迟暮大森林存在的意义非比寻常。
沙蜘蛛肉干这种上等军粮暂且不提，源血池这种奇门宝物也先放在一边。
最重要的是，每三十天一次的月圆之夜能给战士们稳定提供海量升级经验，并且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凭借这一点，开膛手军团才能拥有奇高的平均等级，巨怪战士里甚至有两个已经进阶成银巨人。
一旦失去迟暮大森林这个绝佳的桥头堡，李察压根不可能在泰坦眼皮子底下把十几刃长、上百吨重、身躯还特别娇嫩的母虫，从几百码深的地下弄出来运到彼岸世界！
介时，每月一次的经验收割将成为绝响，端的是让人心痛。
但既然眼下还没有跟泰坦硬磕的本钱，放弃也就成了必然，这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也只能这样了。”赛托斯酋长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巴克兰满是褶子的老脸上写满纠结和欲言又止。
“说！”李察打了个响指。
“没什么。”老白虎迟疑着摇摇头，“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是啊，真可惜。”赛托斯酋长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晶莹的泪光，眼眶有些发红。
那毕竟是他们一万年来的家园，寄托着数不清的欢笑和忧愁、希冀和失落、勤恳和倦怠。如果连乞丐都会对栖身三天的桥洞心生留恋，铁巨人对迟暮大森林又怎么会没有一份感情呢？
这个威武雄壮的上位巨人长者，此刻肩膀却像是委屈的孩童一样抖动着。一份情真意切的悲呦自然流露，让所有人心里都好像缀着铅块一样沉甸甸的。
几个女人比较多愁善感，被气氛一感染，立刻跟着一块泫然欲泣。
“酋长，以后高山堡就是您的新家。”薇拉抹了抹眼角，硬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里的四季也很美丽，河水也很清澈，苦荆花也很繁茂……”
“事态紧急，没时间给我们浪费了，有什么情绪都憋着以后再发泄。”领主大人拍了拍手掌把注意力吸引过来，虎着脸说道，“我现在去找寥拉，看看浮空堡垒能不能启动。其他人也赶紧行动起来，着手准备迎接移民！”
一声令下，整个高山堡的行政机器开始运转。事务官们抱着文件来回竭力奔走，将在短时间内大量购置物资、兴建居所、组织运力。
而与此同时，领主大人已经直奔歌利亚缺口外。
轻车熟路穿过幽暗冗长的甬道，走进地下遗迹。这里不像从前那么冷清，因为破解地精符文不但是寥拉的愿望，李察自己也一直很重视。
他费劲关系弄来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十人奴隶学者小组，指望能多少帮上点忙。不出意外他们这辈子别想再脱离高山堡，不过对于学者来说，能参与这场盛事本身就是毕生荣耀。
可惜寥拉抱怨说都是些平庸之辈，当助手都不合格，只能承担最基础的部分。
而且负责照顾生活起居的后勤团队，也多达两百人。光厨房里就有六十，一水戴着大白高帽的半身人，能敞开供应市面上所有常见菜肴。
“大人！”剽悍的虎灵卫兵猛一并脚跟。
李察朝他微微颔首，自顾自走向寥拉的房间。
“你来了。”这个地精坐在轮椅上，嘴唇微微翘起，看起来心情不坏。
他手上戴着一副丝绸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托举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银白色金属构件，“猜猜看，这是什么？”
“你可别告诉我是符文。”领主大人故作淡定地耸耸肩。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扯一个弥天大谎
“不愧是李察，答对了！”寥拉打了个响指，罕见地畅快大笑起来，“难以想象，我居然真的，成功破解出一枚符文！”
“了不起的成就！”领主大人由衷地鼓起掌来。
他完全能想象，要在一切资料都不甚明确的条件下，根据实物搞逆向工程会是何等艰难。
这相当于凭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文明的智慧结晶，任何一丁点进展都值得大肆庆祝一番！
“一切远比我最初想象的更艰涩百倍。”寥拉疲惫又欣喜地揉着太阳穴，“这个符文的结构最简单，资料最完备。但没想到即便如此还是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最后几乎全靠撞大运碰巧才弄出来。”
“它有什么作用？”李察实在忍不住问道。
这可是一窥当年远古地精符文技术的最佳门径，换任何人恐怕都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
“如果给它供应魔力——”寥拉随手把金属构件放在一块魔晶上。
银白色符文表面立刻升腾起橘红火焰，微弱却又异常稳定。
“它就会燃烧起来，所以这个符文代表的是——火。”地精后仰靠在轮椅椅背上，“我做过实验，供应魔力多寡只会延长或者缩短燃烧时间，不能对火焰烈度造成影响。”
“很微不足道是吧，老实说我也觉得。”寥拉畅快地笑着，“难以想象，整个浮空堡垒居然就是由无数个这样微不足道的小玩意驱动！”
“聚沙成塔。”李察肃然起敬。
远古地精在大型魔能机械上的造诣，绝对值得后人顶礼膜拜。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东西居然不需要使用任何珍贵魔导金属，只以金、银、铜、铁、锡这五种常见金属构成合金。”地精撤掉魔晶，符文上的火焰随之熄灭。
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金属符文，眼睛里光芒闪烁仿佛蕴含着整个世界般深邃，“被历史尘埃彻底掩盖的古代智慧，时隔万年后，居然会在我手里重新掀开一角。何其荣幸！”
“好好保重身体。”领主大人在他对面坐下，“既然能破解出第一个，以后就还会有更多个，我希望你能看到那一天。”
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个地精的智商，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能还原出整个符文体系。
“不可能。”寥拉眼睛里的光芒却一下子黯淡了，“符文体系太艰深晦涩，能有一点收获已经是上天保佑。再想奢求更多，需要投入数以年记的时间慢慢打磨！”
李察皱着眉头问道，“你的身体，已经要撑不住了吗？”
“是啊，我快死了。”寥拉无奈地点点头，忽然又笑起来，“不过能破解出一枚符文，实在没什么好遗憾的，用不着替我难过。”
一时间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沉重，两个人相对而坐好半天谁也没吭声。
最终还是这个干巴地精率先打破沉默，“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你不是为符文来的。”
“废话，消息根本还没来得及传到高山堡去。”李察被半道一搅和，差点把这趟的正事都给忘了，“我想问问你，浮空堡垒什么时候能启动？”
“随时都能。”寥拉端起桌上的水杯呷了一口，很奇怪地看着他，“不过一旦启动可是会引起火山喷发，上面森林就全完了，你不管那些土著了？”
“唉，别提了。”领主大人一拍大腿喟然长叹，想起来就一脑袋官司，竹筒倒豆子般把最近的事一股脑倒给地精。
“反正眼看着瞒不过去，干脆把所有森林土著都搬迁到高山堡，然后一把火烧个干净正好把浮空堡垒弄出来。”
“你们是不是太仓促也太着急了点？”寥拉芦柴棒般的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轮椅扶手。
“什么意思？”
“具体实施方面，我还得跟那位铁巨人酋长商量商量才能敲定。”这个地精抿着嘴，稍微思索了一会，“不过在我看来，既然泰坦还没发现异常，干脆让他去参加王庭大会才是最佳选择。”
“为毛？”领主大人差点要问问他是不是糊涂了，想想还是决定不自取其辱，“对泰坦来说铁巨人已经是挖墙脚的二五仔了，干嘛还非得凑上去找刺激？”
“当然是因为有利可图。”寥拉竖起一根食指，笑得神秘莫测，“首先，泰坦时隔这么多年想重新笼络铁巨人，大概率会给点好处。”
“一点蝇头小利，根本不值得为此冒险。”李察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态度十分坚决，“而且泰坦已经见过半亡灵化的虎灵，还点名让铁巨人带几个去参加王庭会议，到时候准保得完蛋。”
“为什么这么说呢？”寥拉微微侧着脑袋继续循序善诱。
“你对魔法的理解还是不够深刻。”领主大人摆出一副业内专家派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泰坦水平摆在那，半亡灵化这种计俩隔着信使糊弄他们一下可能还行，面对面绝对得被看出都是活人！”
“想想——泰坦原本正为铁巨人开始驱使亡灵欣慰，结果一见面发现都是活物伪装的西贝货，还不全露馅！”
“我仍然不明白，露馅就露馅，有什么不可以呢。”
李察刚想大肆嘲笑一番死地精嘴硬，忽然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
“等等！”他隐约蜇摸到一点线索，却又转瞬即逝怎么也抓不住。
李察使劲敲了敲脑壳，板着脸问道：“别卖关子，你究竟什么意思？”
“反正泰坦又不知道半亡灵秘术的真正来源，还不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寥拉很刻薄地翻了个白眼，“比如可以这么说，铁巨人试图转化亡灵时偶然搞出个副产品，也就是半亡灵化。”
“那岂不是显得铁巨人特别无能？”
“拜托，能力不足从来不是要命的罪，忠诚不足才是。”这个地精摊了摊手，“铁巨人一族长久不接触亡灵法术，可为了向泰坦靠拢仍然竭尽全力。虽然最后搞出个四不像有点遗憾，但这份忠诚难道不值得嘉奖？”
第四百章
李察恍然。
他好歹当了这么久高山堡领主，手底下直接间接管着十多万人，多少明白点身为上位者的基本原则。
忠心耿耿的笨蛋或许得不到提拔，但至少也不太可能吃挂落。
最重要的是，泰坦并不知道半亡灵化秘术来自彼岸世界一个扑街教会，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早就跟一群活人暗通曲款。如果直接解释成为了向宗主靠拢搞出的副产品，铁巨人因此受处罚的可能性很小。
毕竟泰坦只是疯了，还没变成弱智。
“现在两个世界马上要互相开战，可你们对泰坦近况有哪怕一丁点了解吗？没有吧。”寥拉靠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关于情报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你肯定比我清楚。而且泰坦之前要蛊惑尼禄，后来又要蛊惑贝鲁尼。似乎蛊惑一个彼岸世界的智慧生命，对他们来说异常重要，这一点不弄明白睡觉都睡不安稳。”
李察不禁踟蹰。
他心里清楚，因为泰坦的部属都是死灵，和活人就仿佛水火一般彼此分明，想不知不觉混进去个盗贼刺探情报纯属做梦。
所以除开一些老掉牙的过时消息，整个彼岸世界对泰坦一无所知。阶位怎样？兵力几何？有无杀招？统统两眼一抹黑！
就像有一层单向迷雾罩在双方之间，泰坦那边一览无余，而人类却只能抓瞎。
包括领主大人自己在内的所有知情人士，原本都已经做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的准备。这当然是最无可奈何的选择，但凡有余地谁想打糊涂仗？
而这次王庭会议，就是上天赐予的绝佳翻盘时机！
一旦全身而退，十有**能摸清泰坦阵营的大部分基础情况。在当前形势下，无疑弥足珍贵。
而且时不我待，一个月后就要召开。过了这村，以后很难还有这店。
“保重身体的废话我就不说了，反正也没个屁用。”李察站起来说道，“先让人把火符文的资料整理一份抄送高山堡，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我提。”
“你还没说到底什么时候启动堡垒。”寥拉眼睛里有一份显而易见的好奇。
“待定。”
李察撂下一句，人已经在雷厉风行地朝外走。
说一千道一万，去参加王庭会议终究是龙庭虎穴走一遭，吓都能吓死人。赛托斯酋长作为给过高山堡许多帮助的长者，领主大人不可能强逼他去冒险。
李察自诩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大放厥词这种事还真不屑于去做。
带着一脑袋官司回到高山堡，天色正值黄昏。
夕阳给整个高山堡勾勒上一层暗红色剪影，晚风如同情人的呢喃般和煦温柔。铁巨人盘腿坐在河岸边，欣赏着浪涛起伏。
李察只拉上了巴克兰当陪客，其他人一概不许靠近，连几个想过来凑热闹的丫头片子也被他无情赶走，气得安妮直骂白眼狼。
三个人并排而坐，静对晚风，听李察把整件事来龙去脉讲完。
“酋长，我完全不是跟你客套。”他满脸混不吝，“如果你不想去，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大不了继续移民就是。”
“李察虽然是个市井出身的小流氓，但内心远比大多数自诩高贵之人更纯净，绝不会因此心存怨恨。”巴克兰老头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道，“况且身位上位巨人，酋长您从来没有一定要抵抗泰坦的义务，这一点我们知道。”
明明就像沙漠旅人渴求清水一样渴求情报，这两个人却都在给赛托斯释放心理负担，传出去简直千古奇谈。
可回应他们的是一片沉默，耳畔只有水花声不时响起，单调得叫人昏昏欲睡。
“今天这事没有第四个人会知道，要不我剁条胳膊给你都行！”李察腾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浮土发了狠。
“孩子，别这么浮躁。”赛托斯酋长突然笑了，从容而淡定，“其实在你回来之前，我就在思索，王庭会议也许没有想象中那样危险。”
“你看这长河落日的景象，多么美好鲜活，简直一百年也看不厌。”他打了个响指。
“砰”的一声炸响如雷，芦苇丛里惊起一群水鸟展翅盘旋。这些小东西脾气烈得很，气冲冲朝罪魁祸首飞过来轰炸似的投下一泡泡鸟屎，四周顿时弥漫起浓烈的“生命气息”。
领主大人赶紧一个后空翻独善其身，留下铁巨人独自迎接风雨洗礼，甚至还伸出手掌罩在巴克兰头顶。
“可是如果被泰坦占据，一切就都会沦为死寂，单调到能让人发疯。”赛托斯酋长半点也不着恼，反而笑呵呵地伸手接住一只傻头愣脑的白鹭。
它大概是把铁巨人当成了巨树或者山峦，安安稳稳落下不觉得有半点不妥。
“那个过程我已经看过一次，永远也不想再看第二次。”赛托斯酋长的语气无比平和却又无比坚定，“所以，哪怕是为了守护这些小生灵，王庭会议我一定要去。铁巨人一族的宗主是曾经那些善良的泰坦，而如今邪化泰坦是所有生灵的敌人。”
“这场战争甚至没有任何投降的余地，完全是你死我活。”老白虎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谁说不是呢。”李察一样心有戚戚。
要说整个高山堡谁面临的压力最大，那肯定是领主大人自己。别人都可以害怕可以畏缩，唯独他不行。
“二位。”赛托斯酋长轻轻挥手，放走水鸟，“从今天开始，迟暮森林应该竭力伪装成过去几千年那副样子，和高山堡的全部交流活动也只好暂停，省得被发现端倪！”
“这个当然。”巴克兰点点头。
想瞒山过海，当然必须在细节上下功夫。
“还有半亡灵化秘术。”铁巨人勾勾手指头。
“我马上让卡洛斯整理一份给你，不过细节上会稍作打乱。”李察说道，“如果到时候泰坦盘问起来，足够蒙混过关。”
“一个月后，等我的好消息。”赛托斯酋长爽朗地大笑三声，站起来朝他们点点头，“我回去了。”
第四百零一章 前往拂里士
赛托斯酋长离开高山堡，李察也没法闲着。
当初贝德里克为了逃避责任，曾经说过要等抓住刺杀萨格雷的凶手才肯加冕。如今既然贝鲁尼早就死在高山堡领主手上，人头都已经送到拂里士，他也实在没法再拖延下去。
李察作为王国新贵再加上跟新王交情不错，当然得去观礼。
潜在的亡灵威胁，给本应和和气气的仪式增添了些许阴霾。这个节骨眼上各国使节凑在一起，肯定不会单纯只为庆贺。
临行前他找巴里算过一卦，想知道这一行前途如何。
结果平时总神神叨叨的霜巨人关键时刻哑了火，表示一个早该死去之人的命运根本无法测算，甚至连他身边的人也会受此影响。
领主大人也只好无奈地耸耸肩。
加冕仪式暂定在一周后，时间安排上确实比较仓促。但越是面临危机，就越要想方设法安抚国民。王冠一直空悬总不是办法，需要尽快有人继承庞贝王室绵延数千年的权柄与荣耀。
反正足够分量的宾客总不会被赶路这点小事难住，会因为路途遥远赶不过来的八成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高山堡一帮乡巴佬难得有机会去大城市，个个都不肯放过。
从泰坦手里缴获来的神辇稍作改装，安上座椅和一圈扶手，载着几百号人缓缓腾空。伴随着猛烈的气流，轰鸣着向前提速。
“知道吗，这匹栗色佩克战马价值在五百金币以上。”
眼下正值山花烂漫，有些本地纨绔架鹰遛狗骑着好马出游。他们谨慎地和同伴比拼财力，试图引起同行的女伴们注意。
“多么昂贵！”果然有小姐捂着嘴惊呼。
直到神辇呼啸而过，屁股后面卷起漫天尘土。
“咳咳咳……那是什么？”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尾烟，忽然感觉自己跟街边乞丐没有任何区别。
“知道吗，这玩意每百里就要消耗一磅上等魔石。”李察抱着控制方向的猫首雕像，语气里充斥着独属于成功人士的淡定从容。
“多么奢侈！”安妮紧紧盖住头上的帽子，防止被风吹跑。
“不过速度确实快，最迟明天下午就能赶到，我们上次可走了很久呢。”李察熟稔的控制方向顺着大路前进，沿途吸引着无数羡慕的眼光，“到时候咱们先跟伊瓜因会和，带你们去逛逛拂里士的繁华风貌。”
伊瓜因已经带着两队飞龙骑兵先他们一步上路。
庞贝一直没掌握成规模驯养狮鹫的技术，空骑兵只能以骏鹰为坐骑。这种魔兽虽然战斗力不比狮鹫弱，可惜毛色却十分驳杂，充当仪仗队不够威武。
宫廷管家托人捎口信，想暂借四十名风神翼龙骑兵装点门面，高山堡一口就答应下来。而且提早几天让他们出发，接受礼仪训练。
“比高山堡还要繁华吗？”伊丽莎白突然问道。
“哈？”李察一阵好笑，“要不你猜猜拂里士有多少人口。”
“十万？”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柴火妞迟疑着说出自己的想象极限。
“少了个一。”领主大人竖起一根食指。
“十一万？”
“一百一十万！”看着伊丽莎白满脸“我不是在做梦吧”的表情，李察恶作剧得逞般笑了。
“拂里士啊，我以前倒是去过一次。”冈瑟摆出老资格模样，周围挤满一圈等着听故事的新兵。
“我想想……当时正好是春临节，头儿还挺招姑娘们喜欢，收了好些礼物。”
安妮和薇拉的目光同时转过来，鹰隼般冷冰冰盯着李察。
“唉！我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领主大人故作气恼地一拍大腿，果然把两个丫头片子逗得忍不住扑哧一声破功。
李察看着总算糊弄过去抹了把冷汗，恶狠狠瞪了冈瑟一眼。
“我特意带了钱来，进城后咱们一起去逛街做衣服和鞋。”半精灵小妞热情提议，立刻得到了薇拉的支持。
“我陪你们一块！”李察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心里暗自盘算着老子就算把整个拂里士翻个底朝天，也非得找出做高跟鞋的皮匠不行！
“你去不了！”巴克兰拄着拐杖走过来，把一块通讯魔石塞进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的自家领主手里，“杜蓬大师说有事找你。”
“喂，大师。”
“李察，你进城之后直接来找我，替你引荐几位客人。”杜蓬的声音从魔石里传来。
“客人？什么来头？能不去吗？”哪怕明知道那个胖老头是一片好意，领主大人还是觉得不赶巧。
“倒也不是特别重要，只不过没准能给高山堡添一两个龙骑士而已。”杜蓬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你觉得无所谓，那我马上替你推了。”
“别别，到了之后我立刻去！”领主大人差点没控制住直接把魔石捏碎。
“唉，瞧你那点出息。我还有实验要做不说了，回头见。”
两天一夜过后，终于抵达拂里士。不得不说大城市门洞就是宽敞，居然能容纳宽近二十刃的神辇直接开进去。
入城之后随便朝周围扫视两眼，不难发现各地赶来的贵族和使节明显很多，衣饰风格跟拂里士市民格格不入。
李察眼尖，甚至远远看到一伙牛高马大的狮人招摇过市。扛着根旗杆足有碗口粗，个个身上都穿着一套异域风格精皮甲。很明显不是庞贝归化民，而是半兽人王国来的使节。
他瞥了一眼辛克蕾尔，发现她没注意到才稍微放下心来。
“辛克蕾尔，你就呆在驻地抓紧时间练剑，别到处乱跑。”
“是，老师。”假小子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认认真真点点头。
强壮的战士、美丽的女伴、夸张的载具……即便眼下各路贵胄格外多，高山堡的阵容也属于特别显眼、特别吸引目光的那一档。
但王都官吏有自己的骄傲，绝不会跟小城市同行一样，轻易失态露出目瞪口呆的愚蠢表情。
板着脸一副见多识广毫不奇怪的模样，迈着无可挑剔的方步引导他们往既定驻地走去。
第四百零二章 陌生来客
“好繁华。”随着神辇在街道上缓缓前进，伊丽莎白已经陷入僵直。
拂里士的商业气氛很浓郁，两侧到处都是兜售货物的小贩。热情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发誓要趁着人傻钱多的贵客四方云集、狠宰一笔过个肥年的心。
一时间所见、所闻，尽是熙熙攘攘的商业气息。
伊丽莎白虽然寿命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悠长，阅历却偏偏短浅到可怜。哪里见识过这种人间烟火，顿时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那是什么？”
“大多应该都是本地特产，毕竟别的东西很难吸引到外地……”安妮心不在焉地说完，才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啊？”半精灵脸一下子红了。
乍一看是个成衣摊，货架上也的确挂着不少五颜六色的亮丽衣服。但无一不是用料少得可怜，乍一看更像是布条，用意简直不言自明。
摊主脸上长着个大痦子，正活灵活现展示着商品。吸引来一帮人模狗样的客人，个个都显得很猥琐。
“真他妈是天才！”领主大人一阵炮仗般的狂笑。
他把控制神辇的猫首雕像放到安妮身边，撂下一句“我去见杜蓬大师。”，就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和辛克蕾尔直接跳车。
加冕典礼期间，拂里士城早已经颁发禁空令。
这种禁令不是通过魔法实现，施加能覆盖整个城市的魔法禁制也根本不现实。
而是纯粹以秩序约束人——只要脑子没出问题，各地宾客都会给庞贝王室这个面子。
李察当然没准备打破规矩，只好选择步行。在路边摊上两个银币买了一大把滋滋冒油的烤脆骨肉串，跟冈瑟还有辛克蕾尔三个人分赃完毕，边啃边走。
而卡洛斯燥红着脸，揣着一袋金币悄悄独自离队，肩负着去那个成衣摊给自家领主代购的任务。
等肉串啃完，正好走到杜蓬那栋平凡无奇的小楼外。
还没等敲门，一股清风已经自动替他们敞开大门。
“大师，好久不见。”李察嘴唇上一层油汪汪的光泽，“我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看您了。”
“杜蓬爷爷。”辛克蕾尔难得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微微屈膝行礼。。
冈瑟跟着钻进来，原本就不甚宽敞的会客厅顿时更加逼仄。一张嘴打了个饱嗝，浓郁的香料混合烤肉气息经久不散。
“小姑娘，在高山堡生活还习惯吗？”胖老头看都懒得看一眼李察，直接朝辛克蕾尔问道。
“很习惯，我正在努力跟老师学习剑术。”小狮子点点头。
“大师，您不是说要给我介绍关乎龙骑士的贵客吗，人呢？”领主大人搓着急切地扫视会客厅，遗憾地发现空空如也。
“别太着急，我跟他们约在晚上。”杜蓬示意他们各自找位子坐，“不过我听说，你干掉三个泰坦，还把他们的头带回来了？”
“是啊。”李察作势要从戒指里往外掏，被杜蓬赶紧拦住，他可不想弄得自己会客厅里一片血污。
“我这次来还想问问您，泰坦的骨骸应该是很好的炼金材料吧？”领主大人盘算着代工几件炼金道具。
上次那个贝克斯堡垒核心起效慢得让人绝望，号称能加强城堡，但已经几个月过去也没见成果。
这次无论如何也得弄几件威力大的，才算对得起泰坦的身份。
“作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魔法生物，泰坦骨骸里无疑蕴藏着很强大的元素力量，当然是很卓越的炼金素材。”杜蓬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色，“不过……”
“代工费？这个好说。”
“不是钱的问题。”这个胖老头哭笑不得，“而是因为……”
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嗓音替他接着答道：“因为不使用智慧生命的骸骨作为素材，是炼金术的基本准则之一，这涉及到某些伦理问题。”
浑身被黑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个子，从门外走进杜蓬的会客厅里。
原本正走神的辛克蕾尔，听到这声音忽然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原来如此。”李察脸上满满都是信服，心想这不纯属扯淡。
顶级魔兽都有不逊色于人类的智慧，在底下熔浆湖里遇到的那头炎魔甚至会用火元素在空气中拼出文字，论起语法准确可比一般人强多了。
既然一样会思考、有感情，他们凭什么不算智慧生命？该拿来当炼金素材的时候，也没见谁犹豫过。
“大师，原谅我不请自来。”
“您千万不必如此客气。”对方身上晦涩而强大的元素波动，为他赢得了杜蓬的尊重
小个子缓缓解开斗篷，露出一身考究的燕尾服和长相略显矛盾的面孔。明明尖嘴猴腮却又显得平和而富有智慧，身后还缀着条油光水滑的棕色尾巴。
李察对半兽人谱系还算有点研究，一眼就认出他是水獭人。
此刻他正用分外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辛克蕾尔，“小狮子，真的是你，你还安全让我松了口气。”
“伊革涅！”辛克蕾尔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半张着嘴巴仿佛一条离水窒息的鱼。
“为什么！”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为什么要和沃里克一起谋害父亲！”
“唉。”明明是显而易见的强者，但此刻伊革涅面对一个普通女孩的逼问，却似乎格外无奈，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也许你不相信，但我们真的……真的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骗子！”辛克蕾尔厉喝一声猛地站起来正要拔剑，一圈淡蓝色光晕落在头上，立刻让她软塌塌昏倒在座位上。
伊革涅大萨满和李察的目光同时转向杜蓬，对他们这个档次来说，施法源头就像夜里的路灯那样明显。
“干嘛这么看我？”胖老头耸耸肩，满脸无辜，“沉眠咒，对健康完全无害的小计俩。”
“您应该是高山堡的李察大人吧？”伊革涅忽然问到。
“没错。”
“太好了，我原本也有些事情要向您请教。”
第四百零三章 两种待遇
杜蓬打了个响指，法师之手立刻置办出热茶水和点心，三个人围着圆桌对坐。
“您也不相信泰坦在窥伺我们这个世界对吧。”李察撇着嘴叹了口气，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坦白来说，他目前威望和声誉确实都还不太够，做不到一开口就让整个大陆全体智慧生命都深信不疑。
但被质疑的次数多了，也着实有点不耐烦。
正要背剧本一样把所有说辞重复一遍，对方的反应却很出人意料。
“不不不，正相反，我对此确信无疑。”这个矮小的水獭人连连摆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伊革涅，是半兽人王国的大祭司。”
李察跟杜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里找到几分震惊。大祭司可是祖灵体系中等同于魔导师的强者。
“失敬失敬。”李察忍俊不禁，对方跟他想象中祭祀的形象可不大一样。
“在你眼中半兽人祭祀是不是应该腰上围着一圈兽皮，头上戴着羽毛冠，脸上涂满奇奇怪怪的鲜艳油彩，绕着火堆一边吼叫一边跳战舞？”
李察被看穿心思，尴尬地笑了两声。
老实说，不光是他而已，大部分人类心目中半兽人差不多就是那副形象。
但眼下人家皮鞋锃亮到能映出人影，燕尾服烫得挺括，相较起来他才是那个衣冠不整的人。
“时代在发展，半兽人也在进步。可你们人类总喜欢拿老眼光看待其他种族，真够傲慢的。”伊革涅打趣着说道。
“向您致歉，尊敬的祭司。”李察不得不承认，作为当今世界的霸主，人类确实普遍非常傲慢。
在大部分人类眼中，精灵都住在森里、矮人都擅长打铁、半兽人都一身腱子肉喜欢对着北风狂吼。
但实际上，哪个种族内部能没有点多样性。
远的不说，高山堡不就有个从来不碰锻造锤的矮人罗比。
伊革涅也不对此多纠缠，轻轻揭过后继续说道：“实际上我对您的情报不存在任何怀疑，因为我们已经从另一个角度验证过。拜访您，是想通过双方交流拼凑出更多真象。”
“请问您是指？”领主大人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这件事还请两位务必不要对外公布。”这个水獭人端起茶杯掩饰着脸色，爆出一个重磅到不能再重磅的消息，“我们的老国王、杜蓬大师的旧友，莱因哈特陛下就是被泰坦所蛊惑！”
正在喝茶的胖老头顿时呛得吭吭咳咳。
茶碟一时没端稳，滚烫的热水溅在大腿上，好一阵龇牙咧嘴。
李察倒是稳坐如山，脸上古井般波澜不惊。
“其实菲力并不是太热衷权势，对养父也一直很尊敬。但偶然间发现这一点并且劝谏无果后，也只好掀起政变取而代之。”伊革涅缓缓说道，“毕竟，王国总比国王更重要。”
“不论如何，这一切似乎跟辛克蕾尔都没有关系。”杜蓬大师坐直腰，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如果真像你们所说，为什么这孩子也要沦落街头隐藏自己呢。”
“因为不论出于何种目的，政变本质上都是一场权利更迭，新上位者怎会允许旧王血脉延续？有很多人想要她的命，继续留在宫殿里反而最危险——要知道有些暗箭，就算国王和大祭司也没法阻止。”
伊革涅一番话，展现出跟杜蓬这种学术型法师截然两个档次的斗争经验。
“其实我倒有点相信。”李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当初听辛克蕾尔说自己吞火炭改变声音、涂锅灰掩饰肤色，就能藏在街头小乞丐里躲避追兵，我就隐约觉得不大对劲——那点小计俩能瞒得过有心人？”
“而且她当初能跟杜蓬大师联系上，是因为找机会弄到一件先王遗物。但凭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居然能找到机会，这件事本身未免也太扯淡。”
领主大人没那么容易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哪怕显赫如大祭司。
但他明白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倘若一件事里处处都透着反常，那大概率不是一直有人犯蠢，而是因为存在更深层猫腻。
“如果没有菲力一直帮忙暗中遮掩，她早就被发现了。”伊革涅看着沉睡中的小狮子，“那件遗物也是我故意丢给她的，后来她突然不见，我和菲力就知道是被人接走了。”
他眨了眨眼，有些唏嘘：“这样也不错，算是最好的结局。另外我还想拜托二位，这件事最好永远都别让辛克蕾尔知道。”
“为什么？”杜蓬不禁问道。
“谁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永远是个英雄呢？”
这份难以作伪的真情流露，让杜蓬大师也不禁为之语塞。
“我真的很好奇，究竟为什么泰坦要费尽心机去蛊惑这个世界的智慧生命？”李察挪挪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从我目前掌握的两个例子来看，贝鲁尼和尼禄之所以中招，都是因为渴求力量。”
“莱因哈特陛下是为了生命。”伊革涅平静地说道，“一个年迈垂死的老人，除了生命还能有什么让他如痴如狂呢。泰坦承诺帮助他延续生命，作为代价，他要为泰坦搜集人类的魔法知识。”
“泰坦还会续命？”李察大诧。
从他目前的体会来看，泰坦水平堪属上等没错，但也从来没展现出太超常规的东西。
而要拯救一个逐渐走向腐朽的生命，无疑涉及到生命最本源、最复杂的奥秘，那种难度绝对超乎想象。
“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吧。”伊革涅嘴角微弯似乎在讥讽，“原本早应该死去的莱因哈特陛下，作为死灵又在人间多停留了三年。被发现时身上已经布满尸斑，每天要消耗大量香料掩盖臭味。你们能想象吗，三年来坐在王国宝座上的居然是个死人！”
“重点难道不是泰坦在搜集人类魔法知识吗？”杜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人类的魔法体系是在精灵帝国灭亡后，从些许继承基础上独自发展衍化而出，确实跟泰坦或者精灵都大不一样。
这一点并不是什么秘密，稍有见识的人不难知晓。
“确实很奇怪，所以我想知道。”伊革涅转过头看着李察，“对于尼禄与贝鲁尼，泰坦对他们的要求又是怎样？”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没骗你。”领主大人苦笑着说道，“从我掌握的情况来看，泰坦似乎自始至终都没对他们提出过什么要求。”
“简直比亲爹亲妈还亲，付出完全不求回报。至于把他们搞疯这一点，也是环境因素使然，不能完全怪泰坦，跟辛克蕾尔那个倒霉老爹完全不是一个待遇。”
第四百零四章 无偿支援
听完来自高山堡的情报，伊革涅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而后戴上礼帽匆匆告辞离开。
这个半兽人大祭司自始至终表现得温和而客气，但看他临走时的眼神，李察觉得对方说不定以为自己在扯谎。
天地良心，要不是今天突然被问起，他还真没意识到——在追寻力量的道路上，无论是尼禄还是贝鲁尼，邪化泰坦都曾经给过他们至关重要的帮助。可从俩老哥的手札里来看，泰坦们却从来没为这份帮助索取过回报。
高尚得像是异界**战士，旨在消除贫富差距。
至于尼禄的残忍暴虐或者贝鲁尼的杀妻灭国，那是他们陷入癫狂后的个人行为。硬要说这就是泰坦的目的，虽然勉勉强强也能说通，但领主大人总觉得真象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别看两代疯王名声早就臭不可闻，但论起营造血腥与杀戮，人类数千年漫漫内斗史上他们可还排不上号呢。
“李察。”杜蓬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虽然不使用智慧生物骨骸作为炼金素材的确是一条重要准则，不过大敌当前，我也不是那么迂腐不化的人。”
“能造什么？”领主大人眼睛一下子亮了。
“你别急听先我说完——问题在于炼金术是一门缜密的学问，内容非常严谨。任何一种素材，往往都需要长期分析和实验才能确定用途。比如外行人很少知道同样是龙鳞，背鳞品质就远比不上颌鳞，而颌鳞中又以那三五片逆鳞最佳，作为素材时用法用量都不一样。”这胖老头可是真正的炼金术专家，摇头晃脑地说道，“而之所以不以智慧生命为素材，除了伦理问题外，还有个原因就在于不如魔兽素材品质稳定。随便选一头疾风魔狼基本都是风系中阶，皮毛的质量就不会天差地远，这一点任何智慧生命都做不到。”
李察脸上笑容渐渐凝固，抱着最后一份希望犹有不甘地问道：“什么意思？”
杜蓬两手一摊面带无奈，“人类炼金术发展到今天，还从来没使用过哪怕一次泰坦身上的材料。哪怕明知道是好东西，也没人知道该怎么用啊。”
“那咋办？”领主大人脸色一下子垮了。
当初泰坦援兵正在赶来，情况异常危急，他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才剁下三个脑袋回来。满心以为捡了三个香饽饽，结果没成想全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杜蓬轻轻咳嗽了一声，伸出两根手指。
“别卖关子了。”李察急得想上吊。
“首先，你可以捐给我。我的炼金工坊是全庞贝第一，慢慢做实验总能分析出来，等将来再有斩获就可以好好利用。”
“没问题，我把三个宝贵的头颅全部无偿捐给大师你，支援炼金术发展。”李察一挥手，大义凛然。
杜蓬的眼神顿时整个转变为疑惑。
凭他对的了解，哪怕全天下的老虎都吃素，这货也绝对不可能改掉抠门。突然大方起来，倒让他不禁猜测是不是有陷阱，没敢接茬。
领主大人又狡黠地笑了，“不过在此之前，您不妨先把第二个方案说给我听听。”
“小滑头！”胖老头气得直哼哼，好半天才说道，“泰坦骨骸里蕴含的巨量元素毕竟摆在那，稍作处理绝对可以提取出一颗元素结晶。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种提取是破坏性的，而且完全大材小用。”
“这样啊。”李察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我选第一种。”
“行，那元素结晶我回头让人……”杜蓬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选第一种。”李察胳膊肘撑在圆桌上托着下巴，“我们这个世界马上要跟泰坦爆发战争，能尽早对他们增进一点了解，也许就能增加一分最终获胜的机会。和整个生机勃勃的世界相比，不过几颗元素结晶而已，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这番话让胖老头沉默着审视了他许久，欣慰地说道：“你成熟了。”
“真正的强者，心中就应该怀有一份对芸芸众生的怜悯和责任。”杜蓬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知道吗，我一直很担心你——你拥有的力量让我都感到心惊，却自始至终像个街头亡命徒一样无所顾忌。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态，倘若走上邪路必将为祸无穷。”
“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微微笑着，杯子里重新窜起袅袅热气，“原来我们李察内心深处，也有一份柔软和坚守。
“大师，您在火系魔法方面造诣怎么样？”领主大人一副分外温良恭俭的模样。
“虽然我主修气系，不过炼金术师火系都不会太弱的。”杜蓬对李察是越看越顺眼，主动把自己老底透了个精光，“而且有火借风势这一说，气火想合还能提升元素精纯度。”
“我想请您帮我疏导火山地脉。”
“火山地脉？”这个胖老头一怔，“高山堡那个位置不可能面临火山威胁吧？”
“是从无到有疏导一条地脉出来，方便利用热量。”
“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杜蓬连连点头，笑眯眯地说道，“以前是我错怪了你，没看出你有颗金子般的心。”
“打住，咱们熟归熟生意归生意。”李察很警惕地竖起手掌，“别以为说些不着四六的就能赖账。”
“赖账？”杜蓬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赖什么账？”
“等你研究出来怎么使用泰坦的骨骸进行炼金，其他人想学还不得乖乖掏空家底？”领主大人仰天狂笑，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到时候肯定能发大财，千万记得跟我五五分肥。”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我是那种鼠目寸光的人？”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冰系元素结晶对我又没用，很明显这才是最优选择。”
“我真后悔年轻时候没学几个大威力杀伤型法术，把你打成脑震荡！”杜蓬差点当场气昏过去，“还有那个疏导火山地脉，必须明算账！”
第四百零五章 街头冲突
李察和杜蓬展开互相攻讦时，自从进门后就惜字如金的冈瑟看着窗户，忽然挠了挠后脑勺。
“头儿，那好像是咱们的人。”他指着外面说道。
李察凑过去一看，还真是。
自从草原精灵部落并入高山堡后，就一直有七八个精灵侍女为领主服务。姿色气质都不是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让李察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眼前这个正是其中之一。
此刻她正转来转去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明明已经满脸焦急快哭了，但魔导师这个头衔对普通精灵女孩来说几乎只比神明差一丁点，怎么也下不定擅闯的决心。
领主大人吱嘎一声推开门探身问道：“亲爱的贝西，你怎么来了？”
“大人。”精灵少女赶紧提着长裙三步做两步跑过来，一看到主心骨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安妮小姐……安妮小姐……”
“别慌。”李察把她让进屋里，“慢慢说，怎么回事。”
“安妮小姐带着我们逛街，遇到一伙森林精灵被缠上了。”贝西抹了把眼泪，“大人，您快去救救大家吧。”
“你们出门没带侍卫吗？”
“带了，但是对方人很多。”
“大师，我先把辛克蕾尔留在这里。”李察板着脸看了一眼正陷入沉睡的小狮子，“如果她醒了，请您帮我照顾一下。”
“用我帮忙吗，我在拂里士还算有点名声。”杜蓬问道。
“别，千万别，我丢不起那人。”李察笑得挺温和，“您就呆在家里，哪也别去。”
熟悉的人都知道，高山堡领主真发火之前向来很和煦。
“我闻到了属于杀戮和毁灭的气息。”这个胖老头沉声说道，“你准备干什么？在拂里士血染整条长街吗？”
“放心，我有数，再说我什么时候那么莽撞过。”李察拍了拍贝西的肩膀，“带路。”
杜蓬的宅子地处平民区根本不讲究僻静，离商业区很近。一路跑过去，两分钟不到就抵达。
这片本应该热闹非凡的市场，此刻一片狼藉。砖石地面上到处都是洒落的零散货物，而主人却已经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两拨人正在对峙。
一边是四五十个森林精灵游侠。
故国覆灭、上位精灵集体完蛋后的几千年里，大部分精灵处境都相当糟糕。比如高山堡那个草原精灵部落，之前就得靠和人类联姻维持生存，怎一个惨字了得。
唯有森林精灵蜗居于西方广袤横断森林最深处，那里是一片其他智慧生命难以涉足的安详净土，反而渐渐发展壮大。一跃成为精灵谱系中最有势力的一支，有好几个人口过十万的大部落。
任何智慧生命，但凡发达起来都会替自己造势，哪怕天性相对淡薄名利的精灵也例外。所以近几年森林精灵开始对外自称正统，号召其他精灵前去投奔，野心路人皆知。
不过在李察看来，就他们那点小打小闹的水平，想恢复往昔精灵帝国的荣光几率约等于尼赫鲁进阶大魔导。
另一边则是高山堡的人。
六七个一起来逛街的精灵女孩挤在墙角，安妮张开双臂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站在最前面。只是胸口剧烈欺负，一汪清泪蕴在红红的眼眶里，强忍着不掉下来。
她们的确带着侍卫，但只有区区四个。
双方明显已经起过冲突，但正值加冕典礼出门都没带武器，拳头的杀伤力毕竟还是差点意思。
高山堡的四个兵鼻青脸肿，但个个腰杆笔挺满脸狂傲，活脱脱跟他们领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正互相对同伴使用圣光术，缓解伤势准备再战。
而对面哎呦叫唤着直不起腰的森林精灵游侠起码接近二十，互相搀扶着好不凄惨。
这种悬殊的交换比，让他们哪怕人数占优也没敢轻举妄动。
领主大人一开始还以为碰上小流氓见色起意，赶到一看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想想理应如此，街头混日子的人眼色不会太差，否则根本活不长。
这年头美色和武力都在给权贵当狗，一帮漂亮姑娘带着侍卫出来逛街，瞎子都知道来路不凡，躲还来不及哪里敢主动招惹。
“借过。”李察就那么堂而皇之挤开两个挡路的森林精灵走过去。
贝西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咬咬牙一跺脚，还是闭着眼睛跟在后面冲过去。
几个森林精灵游侠看他这么拿大，本来想动手来着。临到身边，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一阵心虚，愣没敢。
“李察。”安妮一张嘴再也坚持不住，哭了个梨花带雨。
“别哭。”领主大人张开双臂把半精灵小妞搂在怀里，捋了捋她头发，“怎么回事？”
一圈莺莺燕燕顿时围上来诉说，叽叽喳喳像是百鸟入林，自然什么也听不清楚。
“草原精灵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森林精灵中的忽然有人越众而出，满脸自我感觉良好。
这货也确实有点自傲的本钱，身上元素波动马马虎虎，勉强能算青年俊彦。长相柔美而英俊，奶油小生气质很浓。可惜额头正中一颗粉刺比黄豆还大，涨得锃亮，让人不禁担心会不会突然爆开。
“依附于人类贵族还不以为耻，你们还有点身为精灵的尊严吗！”
“这瘪三是谁？”李察环顾四周，希望能得到一份答案。
“放肆！”奶油小生勃然大怒，“我是高贵的精灵王国王子，安布罗斯。当我出生时，森林里每一棵树木都在为我祝福。”
“精灵王国？”领主大人一愣，顿时感到非常滑稽。
精灵是个特别擅长保持传统的种族，换句话说他们很难学得会审时度势，而且尤其固执。
从古精灵帝国覆灭后，原本身为贵族的上位精灵集体团灭，整个大陆剩下的全是普通精灵。他们明明处境越来越堪忧，本应该报团取暖。却偏偏死守老规矩不放，各分支间基本谁也不服谁。
哪怕最有实力的森林精灵，也维持着精灵帝国时代的格局，分成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各自为政，几千年来从无例外。
眼下突然冒出个奶油小生自称精灵王国王子，怎么能让人不觉得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