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8
马家在朝为官的人，几乎全站在薛孙王ji团这边，于是马家人全部都在这一次的南逃名单之列。
估计他们是听到了与战事有关的消息，觉得此次皇城必定无法保全，所以才敢有私自放走逃犯这般大胆的举动。
易葭衣嗤笑一声，心说，他们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就在易葭衣低头思考着日后如何解决马维然的时候，突然听到牛大人的声音，他直接提到了易葭衣的名字。
“都说国难当头，人人有责。就连平民都不顾自身安危，拿起武器上战场保卫国家了。那请问这位.....”
牛大人停顿了一下，他眯着眼睛，脖子前倾，似乎此时才认真看清易葭衣的面容。
他接着问道，“这位画师大人，是否也愿意放下画笔，拿起刀戟，与平民百姓们一起站在抗击外敌的一线呢？”
易葭衣保持着弯腰拱背的谦恭模样，微微抬头，直视前方不远处的牛大人。
牛大人的目光充满了不屑，以及嘲讽，
是啊，就算他是个不与贪官同流合污的刚正大臣，但是牛大人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相信比在场所有的大臣都要强烈。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小子既然敢于直言要不论阶级地保卫皇城，那么就让他身先士卒做个表率吧。
当然，牛大人这样“刚正”的人，断然不会认为自己唆使对方上战场是出于报复，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大臣们面前被一个芝麻小官折了面子而心里嫉愤。
看到易葭衣默不作声看着自己，牛大人笑了。
“怎么？看来这位画师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从未接受过专门训练的官员尚且都不敢上战场，又如何能让那些平民上战场呢？
面对战争，面对流血，面对残肢，面对凶悍的外敌，让没有任何经验的人上去，若是他们胆怯了，导致战线崩溃，你们可知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不知牛大人，是否让微臣也参与这场保卫战，就能让您放心了？”易葭衣不卑不亢地回答。
听到这个小官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丝慌张。牛大人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若披甲上阵，老臣便佩服你！”
易葭衣眼珠子转了转，她继续说道，“若是此次保卫战胜利，击退了甲郎**队，并且微臣得以侥幸存活下来呢？”
牛大人再一次瞪大了他如牛一般大的眼睛，在心里骂道，你小子能不能活关老子pi事？
他回头看了看皇上和范大人，那两位高高在上的人正冷眼旁观着他们的对话，丝毫没有要喝止那个小官的意思，也没有要为他说话的打算。
牛大人突然意识到，皇上已经同意了让平民参军，而他还在胡搅蛮缠表达对易葭衣的不满，这其实是有些僭越了。
他不禁流下一滴冷汗，其实赵佑宸这样突然且临时登上皇位，牛大人心底里还没有把赵佑宸完全当做皇上那般敬重。
甚至想着的是，等到平息外贼，赵集回来之后，赵佑宸这个还没有举行过登基仪式的皇上，很有可能会被赶下台。
但是这些不过是心底深处的想法，今天在朝堂上，他却不经意地表现了出来。
且不说赵集会不会回来，反正他老牛再继续如此，只怕当今皇上赵佑宸一会儿也要把他送上战场了！
牛大人心里一个咯噔，自己是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五十多岁经不起折腾了。心想着，还是赶紧找个台阶下吧......
于是牛大人轻咳了一下，说道，“若是成功击退外敌，并且你还能活下来，那么老臣就答应你一件事情，如何？”
“哦？”易葭衣来了兴趣，她现在不过是个最微末的从九品小官，让当朝正三品官员答应她一件事情，这交易不错。
易葭衣接着问道，“任何事都可以吗？”
牛大人挺直腰背义正言辞地说道，“不违背道义，不违背良心，不违背皇权礼法。只要满足这三条，老臣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当然，前提条件是你不能贪生怕死，不能做个畏头畏尾的鼠辈，不能只想着躲在所有人后面苟活下来。
而是靠着自己的英勇，拼杀到最后！”
易葭衣脸上面无表情，静静听着牛大人的话。心里却是忍不住骂道，这个老狐狸，想得可真周全......
“好！”易葭衣这个字，回答的掷地有声，“微臣愿意披甲上阵，给所有平民百姓和监牢囚徒们做个榜样。”
“好！朕为你们见证此事。”皇上赵佑宸听到易葭衣的话，表情缓和了不少。他问过一旁的太监，已经知道了易葭衣的姓名。
“即日起，升孟芹孟画师为正八品武将，宣节校尉。共同参与城防部署，助朕早日击退外敌！”
........
下朝之后，走在回家路上，易葭衣无奈地叹了口气。
本想着给马维然下个套，没想到把自己套上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恨得牙痒痒。马维然那个罪魁祸首，她一定不能让他轻轻松松就死掉！
回到家中，却见比往常要热闹些。
孟家三姐过来了。
孟三姐名叫孟瑜，孟庆德在朝为官，而且还是文官。孟瑜的丈夫却是个富商，姐妹三人中，唯有她算是夫家高攀了。
但是他们夫妻二人很恩爱，孟瑜丈夫对她也极好，他们府中的规矩也比较少。
由于孟瑜丈夫经商，所以时常会跟着商队去外地，孟瑜有时空了就会过来孟府。
因为心疼小妹扮做男人，孟瑜有时也会劝她，找机会就辞官回家，大不了回乡下去，过自己的日子。
三个姐姐成亲之后，与小妹走得最近的就是三姐孟瑜。
得知孟瑜过来，易葭衣并不奇怪。
可是走了没几步，却听到了孟瑜的哭声。
易葭衣赶紧走两步，害怕她们出了什么事。
现在不同于往日，城里比以往都乱，她担心三姐发生了什么意外。
走到母亲院中，却见杨氏和孟瑜两人都在抹眼泪，孟瑜身上并没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易葭衣上前问道，“母亲，三姐，发生了何事？你们为何在此哭泣？”
第49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9
孟瑜是背对着易葭衣坐的，她回过头，看到易葭衣之后眼泪没有止住，反而越哭越凶。
“小.....小弟，三姐、三姐可怎么办啊.....”
杨氏支走了院中的下人，断断续续地说明了经过，易葭衣这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孟瑜的丈夫名叫鲁阿万，主要是做海货生意。利用艮夏国东南两面临海的优势，将海边的货物运送到内陆，以及边境线以外的国家，赚取差价和中间费。
鲁阿万不过是一介平民，他完全靠自己双手，从零做到现在鲁家商铺的规模。吃苦耐劳，勤奋肯干，待店员也很好，在艮夏国甚至邻国都有很好的口碑。
当初孟庆德也是看中了鲁阿万这些优点，才会同意这门亲事。
初次听到鲁阿万这个名字，易葭衣嘴角就抽了抽。“鲁老大啊，完啦完啦......”不知为何，她满脑子想到都是这些。
总感觉这个名字的寓意有些不好。
果不其然，今天孟瑜就带来了她丈夫鲁阿万先生不好的消息。
鲁阿万这一次跟随鲁家商号一同去外地做生意，眼看着已经在回程路上了，却突然遭遇甲郎国外敌入侵。
他们临时落脚的城市被攻破，城主扔下百姓和军队南逃，士兵们没了主心骨，外敌如入无人之境。
鲁家商号带的东西比较多，人员也很多，混乱之下行动比较迟缓。其中大多数人来不及逃出城，如今生死未卜。
只有跟随鲁阿万出行的一个懂武功的家丁逃了回来，他带回了大部分银票，以及鲁阿万那边的消息。
此时没有外人，孟瑜便不顾忌易葭衣的女子身份，哭诉道，“小妹，怎么办啊，你说、你说，我夫君他，会不会........”
易葭衣一边安慰着孟瑜，一边回想刚刚听到的急报。
今天在朝堂上，易葭衣得知了不少战前最新的消息。
甲郎国此次南下，突破了北方防线的战役之后，竟然还有五十万大军。
甲郎国一路杀烧抢掠，攻城略地。
他们将石德怀将军以及几位忠诚将领的头颅挂在阵前的旗帜上面，当做开路的先锋一路高歌猛进。
听到这里时，朝堂上顿时一阵喧哗，纷纷忍不住怒骂他们丝毫不尊敬对手，并且连死人都利用，这种行为实在是无耻至极。
除此之外，甲郎国还俘虏了石德怀等将军的妻儿老小，让他们随军一同前进。遇到城镇就将他们放在军前，当做先锋。
除了石德怀等将军的亲人，还有一些路上掳来的有身份的人，比如城主、地方官员、知名富商等等....
试想，当艮夏国的军人在城头上准备迎战敌军的时候，见到最前方的人竟是我方百姓，其中还有为国捐躯的将军的亲人，甚至还有前一座城镇的城主。
士兵的军心肯定会动摇！
这些示众的人都是分批十几个关在一个笼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休息的时候也不会放出来。
而甲郎国提供的吃食，也不过是最简陋粗糙的东西。
如此一路颠簸，风尘仆仆，面如菜色衣衫褴褛，气味极度难闻，看起来没个人样。
当对面的官员军人们看到这群人，士气就少了一半。
再加上太上皇赵集南逃，艮夏国易主的消息传来，后面的城镇一部分直接不战而逃。有一些仍旧坚守的城镇，也坚持不了几天，就被甲郎国攻占。
如此一来，又增添了一些新的俘虏。
甲郎国的人并不怕一路上拖着这些人是累赘，一来他们可以帮助打击艮夏国士气，二来路上因忍受不了这样环境而死掉的人也不少。
甚至于一些得了重病、身体太过虚弱的，就直接被甲郎国士兵拖出来砍死，然后扔在路边。
手段残忍，毫无人性，没有一点仁义道德可言。
朝堂上听到这些消息的艮夏国官员，没有一个不愤懑憎恨。皇上赵佑宸更是震怒，甚至忍不住大骂出声。
根据斥候来报，石德怀将军的亲人一路受尽折磨，已经死了大半。
有些官员听到，已经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那是世代镇守北方边境的忠贞良将，那是以身殉国惨死敌人刀下的艮夏国子民，那是被贼人的挑唆而间接害死的艮夏国忠勇将军，那是被自己人和外敌连手斩落的英魂！
他死后不仅无法保留全尸，头颅还要高挂示众。全家人没能逃命，还要受尽心灵和身体的屈辱。
身为石德怀将军最亲近的人，一路坐在笼子里，每日看着前方石德怀将军的头颅，简直是人间至惨的折磨。
杀人诛心！
甲郎国不仅要杀艮夏国的人，还要诛艮夏国国民的心。
朝堂上有人建议，要派遣一组小队，秘密接近甲郎**队，取回石德怀将军以及几位将领的头颅。
这个意见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
虽然他们都很想取回石德怀将军的头颅，但是这个做法太过冒险，成功率极低，简直是九死一生。还有可能激怒对方，让他们提前发动总攻。
双方争执不休，最后皇上也没有给出定论。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听到孟瑜的哭诉，易葭衣猜测，孟瑜丈夫鲁阿万会不会在甲郎国俘虏的人员之列。他是富商，随身携带诸多财物，名气也颇大，按照斥候的来报，可能性还是有的。
想要探听具体的消息，还需此刻去军营，找到斥候细问。除了白日上报给皇上的，他们肯定还有其它更详细的信息。
在没有鲁阿万的消息之前，易葭衣还是不准备告诉孟瑜，免得给了她希望，最后又是绝望的坏消息。
于是安慰了孟瑜好一会儿，易葭衣便起身向杨氏和三姐告辞。
“芹儿，你要去何处？”杨氏红肿着眼睛问道。
“娘，我现如今是正八品宣节校尉，现在要去军营报到。”
“什么？”杨氏和孟瑜一起叫道。
孟瑜都顾不上哭了，抓着易葭衣就问道，“小妹，你怎么官还越做越大了？那以后还怎么抽身呢？这个什么，什么校尉的，为什么还要去军营啊？你一个画师，还要去军营给他们画画？画遗像吗？”
杨氏轻拍了孟瑜一下，“呸呸呸，瞎说什么遗像，这么不吉利，呸呸呸...”
第498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0
杨氏连忙喝止了孟瑜没有缘由的猜测。
孟瑜天性爽朗，藏不住话。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说话不经过大脑（但她能一直坚守住孟芹女子的身份，这也是让易葭衣佩服的一点）。
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孟庆德才会同意孟瑜和鲁阿万的婚事。不然若是让口无遮拦的孟瑜进入文臣武官的府中，只怕她会把后院的人都得罪个遍。
易葭衣急忙打住杨氏二人的话，阻止他们漫无目的的瞎猜，无奈地说道，“娘、三姐，宣节校尉是武官。”
“什么？？”这一次两人的声音又高了个八度。
“哎哟喂，芹儿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你入朝为官为娘就已经很不放心了，现在怎么还要去做武官呢？难道说，难道说你要准备去打仗吗？”
“对啊，小妹，你毕竟是女儿家，打仗这种危险的活，你怎么能去干呢？”
接着两人像是完全忘记了担忧鲁阿万，将担忧的心思全部转移到了易葭衣身上。
易葭衣好说歹说才劝服了杨氏两人。
其实也不算她劝服的，皇命不可违，这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杨氏两人不愿意，也没有办法动摇分毫。
易葭衣扯了个谎，称自己是去做后勤补给工作，并不会上前线，杨氏两人才放她离开。
离开时两个女人哭红了双眼，站在大门口与她挥手不忍分别。
经过这么多世界，最让易葭衣无法拒绝的就是亲情。面对每个真心爱原主的亲人，易葭衣都会对他们要耐心得多。
这一次也是如此，一向不爱管闲事的易葭衣，为了真心待她的孟瑜，想要去试着找找鲁阿万的下落。
.....
来到军营，易葭衣先是向她的上级报告，然后去脱掉繁琐的文官长袍，换了身利落的军装。
此时皇城内的军营是临时搭建的，将城内外的禁军、中央军、甚至一部分御前侍卫等等集中在一起，临时组建的皇城保卫军。
因此这个临时军营难免比较杂乱。
大部分人都被派出去，在各面城墙进行修筑工作。
在剩下的少部分人中，找到负责侦察敌情的斥候并不困难。她找到了不久前在朝堂上见到的那个，详细询问了敌方的情况。
据斥候所说，甲郎国所搜刮的物资中，有一些车队的箱子上面写着大大的“鲁”字，这是很明显的鲁家商号的货物。
他们俘虏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一定地位的，除了官员和家属，还有好几个富商，但是具体有谁，斥候并不清楚。
毕竟侦查距离有限，而且在那样紧张的环境下，他们的关注点主要还是集中在甲郎国的兵力、战力、队形、部署等方面。
既然有鲁家的车队，说明甲郎国在进城的时候，的确是抢掠了鲁阿万那一行人。
但是鲁阿万是否还存活着，现在并没有答案。
就算鲁阿万侥幸躲过了甲郎国的屠杀，只是被抓起来当俘虏，也有可能在这几天的行进路程中不幸丧命。
总之他的存活率很低。
可是很低不代表没有，易葭衣想找机会去敌方阵营试探一番。
她目前虽说是个正八品武官，在军营里也算是个小头头，可是初来乍到，没有战绩没有威望，很难让人信服自己。
就在她冥思苦想如何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军营突然热闹了起来。
易葭衣转头看过去，不远处围了一大簇人，中间站着一名武将，正在大声说着什么。
那边人越围越多，武将所说的话很快就让整个军营沸腾了起来。
这名武将名叫关山，是赵佑宸上位之后刚提拔起来的兵部侍郎，兼皇城保卫战总指挥使，目前由他掌管整座皇城的布防和调度。
人群喧闹的原因，是军营要即刻去征兆平民百姓入伍，组成临时保卫军，共同修筑防御设施，在几日后还要共同御敌。
短暂的喧嚣讨论声之后，士兵们很快安静了下来。能增派人手，总归是对自己有帮助，他们当然是赞同的。
关山点点头，说道，“此时皇上的旨意已经到达皇城各处，不多时，招募而来的百姓将前往军营。莫显忠！”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上前答，“到！”
“你负责操练御敌的民兵，分发武器和物资。”
“是！”
“李远泽。”
另一名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人上前答，“到！”
“你负责带领守卫的民兵，分配修筑城墙和各大防守要务给他们，尽快将城防工作完成，并且要有质量的完成。”
“是！”
两人说着就从人群中离开，调派人手准备去部署任务。
关山扫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看到了易葭衣。
在这群糙汉子之中，白净书生样貌的易葭衣无疑是显眼的。
关山穿过了众多散发着汗臭味的士兵们，来到了易葭衣面前。
关上拱手说道，“孟校尉。”
易葭衣弯腰拱手，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礼仪，恭敬地说道，“指挥使大人。”
“孟校尉，不必多礼。在军营里，大家都比较随便，没有这么多讲究。尤其是现在的特殊时期，有一些东西，能省就省了。”
易葭衣也不扭捏，恢复常态说道，“末将明白。”
“孟校尉，我是个粗人，不像你们读过那么多书，若不是此次皇城突遇危机，我是断然不会升至现在的位子。
之前在朝堂上，多谢你提出意见，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易葭衣按照惯例客气了一番。
关山理解文人的繁文缛节，但他并不擅长，于是直率地说道，“孟校尉，你初来军营，粗重的活交给别人就好，你只需看着我们奋勇杀敌，赶走外贼，最后去向牛大人实现赌约！”
易葭衣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堂而皇之就将这件朝堂上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转头打量周围，见到的都是满脸带着期许、身上来不及擦拭的脏污、衣服有些陈旧的士兵们。
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面露异色，没有一个心生胆怯。他们将所有的希望和未来的人生都压在此次保卫战之上，城在，他们存；城亡，他们灭。
第499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1
这就是长期重文轻武、克扣军用物资、打压武将的国家中成长出来的士兵。
他们条件艰苦，物资不足，捉襟见肘，远不及读书人的地位。可是他们的存在，才是守卫住国土的屏障。
孟芹的记忆中，虽然完全没有这一段。但是看着这些士兵，易葭衣却相信他们会旗开得胜。
不过为了赌约，易葭衣不能龟缩在后方。
她郑重地回答道，“多谢指挥使大人，末将曾经虽是一介画师，但是从小习武，还是希望能够直面外敌，斩落敌首，略尽绵薄之力。”
关山哈哈大笑，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易葭衣的肩膀，说道，“孟校尉还会武！真是深藏不露，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对了，那些文绉绉的话咱们不时兴，正常说话，正常说话！”
易葭衣一时不察，险些被关山这几掌拍得站立不稳。
她轻咳了一下，微笑回答，“好。”
关山就当她两个都答应了，立刻哈哈大笑，退后几步，让出了一个场地。
周围士兵们见状，也纷纷退后，瞬间空出了一个足够打斗的空地。
易葭衣明白，关山这是想保护她。若是她败了，则没有理由再上战场，可以安心留在后方。
但她若是真的不露面，不说能不能前去探查鲁阿万的下落，就说牛大人那边也不好办，肯定会以她畏战不前而违反赌约。
易葭衣现在没有甲胄，穿着的就是普通的短衣袍窄袖，白绢夹裤，腰系蓝色搭搏。
关山向身旁一人低语，叮嘱他手下留情。那人点点头，然后站了出来。
这是关上身边的一名随侍，身手不错。
他抱拳说道，“得罪了。”
随后此人率先发难，只见他下盘稳健，踏步向前，左掌推出，直袭对方肩部。
对方可能是没太把易葭衣当回事，想着手下留情，却留下了诸多破绽。
易葭衣镇定自若，直盯着对方迎来的手掌。她没有后退，而是侧肩矮腰，擦着这一掌而过，顺势击肘向前，击中对方肋骨。
那名随侍遭受结结实实的一击，接连后退五六步。
他瞪大眼睛，明显是出乎自己意料。
随后他一言不发，忍着疼痛再次上前，这一次他眼神凝重，终于认真了起来。
两人接连对了几招，随侍手上一个虚晃，实则是一个扫腿，想要攻击易葭衣下盘。
随着魂力的不断增长，以及神识的修炼，现在易葭衣的五感远超常人。
在易葭衣眼中，这些人的普通攻击速度都会放慢数倍。
她早就觉察到了对方的意图，她将计就计，手上迎合对面的虚招。在随侍扫腿而来的时候，凌空后翻，同时抬腿，踢中对方下巴。
这一脚力道之重，让这名随侍险些晕了过去。他倒在地上，看人都是重影，恍惚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缓了片刻，他才看清眼前站立的易葭衣。
随侍在他人搀扶下站起来，之前的轻视全然无踪，抱拳恭敬地说道，“孟校尉深藏不露，小人甘拜下风。”
易葭衣随意拂了拂袖，一不小心露出了之前魔教右护法比试的气魄，豪气云天地说道，“承让。”
这一刻，众位士兵仿佛看到了一名久经沙场、刀头舔血的将领。
关山更是彻底收起了心底的轻视，本以为只是因为赌约而来到军营的文弱画师，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敏捷的洞察力和快准狠的身手。
经过这一次小试牛刀，加上关山的认可，易葭衣竟然快速地在军营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于是，她开始谋划着，要如何说服关山让她跟随斥候去刺探敌营。
此时距离甲郎国所说的到达日期，还有六天。
.......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是夜，一轮满月高挂夜空，即将进入炎夏，蝉鸣声已经连绵不绝。
以往的这个时候，皇城百姓都在自家院子里谈天说地，对月饮酒。
然而此时，皇城四面都是干活的声音，人们正在为了城防加紧赶工。各家各户的老幼妇女，也都在准备着后勤工作。
皇上赵佑宸的旨意下达后，皇城的人们几乎都要参与这场保卫战，成为保家卫国的一份子。
就连太学府的文弱书生也穿上了利落的短打，加入了操练新兵的队伍中。
关山正在军帐中，翻看着手边战报，蹙眉苦思接下来的部署。
此时一人的到来，打破了他的沉思。
“孟校尉，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何事？”
易葭衣走到关山的桌前，缓缓说道，“甲郎**前高挂着将军们的头颅，强迫艮夏国人民做为他们的先锋，请问指挥使大人怎么看？”
关山没想到易葭衣这么晚竟然是来说这个事儿，他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有些压抑不住的愤怒，嘴角的肌肉甚至有轻微的颤抖。
易葭衣记得，白天朝堂上，赞同夺回石德怀等人脑袋的官员之中就有关山。
“石德怀将军，是我最敬重的人之一。”关山语气沉痛地说道，“当听到石将军战死的时候，我非常震惊。听闻敌军将他的首级置于军前，当做甲郎国的战功，我更是怒气冲天，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与他们决一死战！
可是我忍住了，仅凭一己之力、匹夫之勇，无力撼动他们五十万大军。
若是前去夺回石将军的首级，是极为冒险的举动。我、我何尝不想啊......”
说到最后，关山的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
易葭衣低声说到，“末将也正有此意。”
.......
接下来的三天，艮夏国皇城以及近郊的民众都很忙碌。
坚壁清野，这是对抗强敌来犯的最佳措施之一。
城内操练筑城防，城外收割粮草，不给甲郎国留下一点物资。
甲郎国的大军已经临近青树城，过了青树城，再往南面去就是皇城。
烈日炎炎下，一路大军浩浩荡荡前进着。
在军队前方，有一人一马格外显眼。
马是极品良驹，鬃毛柔顺飘逸，枣红色的皮毛如油水一般光滑，肌肉泵张线条明朗。双目有神，对视的时候，竟能看懂它的情绪。
马背上的人身体壮硕，穿着厚重的甲胄，上面绘有造型独特的图腾。
第500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2
此人头顶一个尖顶古铜色头盔，不仅躯干有盔甲，四肢都裹着棕色铠胄，腰系金黄色銮带，脚踏皮革长靴。
光是这一身甲胄，就不是常人能够穿戴的。而此人不仅行动如常，还能挥舞大刀，看起来英姿飒爽，在马背上是如履平地。
他的胡子修剪得非常整齐，浓眉大眼，宽额厚唇，头发粗糙而浓密，扎了两个粗粗的麻花辫，从两侧垂下来，挂在胸前。
这人就是甲郎国此次带兵出征的将军，乌禄结章。他是甲郎国现任皇帝乌禄逊的四儿子，也是甲郎国的藩王。
乌禄结章英勇善战，武艺高超，擅长带兵打仗。但他并不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他有脑子，会用计谋。并且丝毫不计较什么礼义廉耻，阴谋诡计在他看来是个褒义词。
在战场上能运筹帷幄，乌禄结章实属将相之才。
将石德怀等人的头颅高挂，驱使艮夏国的人打头阵，这些全都是乌禄结章的主意。
他的准则是，兵不厌诈，谋不在正，只要能赢就是王道。
“报！乌禄将军，前方一百里就是青树城。”探子来报。
“嗯，青树城守将准备得怎么样？”
探子支支吾吾地说道，“这、这.....”
乌禄结章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浪费本王的时间！”
“是！小的查探发现，青树城并无守门的士兵。”
“什么？你确定？”
“是的，小的不敢走太近，但是小的查探了西面和南面，城墙上都没有人。”
“哦？”乌禄结章勒住马缰，暂时停了下来，而他身旁的队伍仍在匀速前进。
乌禄结章喃喃自语道，“莫非他们是听说本王要来，吓得屁滚尿流，弃城而逃了？”
探子听到了乌禄结章的话，他抓住机会就拍马屁，“肯定是这样！前面有些城主不就是被吓得城都不要，直接逃了吗？
这个青树城城主估计胆子更小，只是听到将军您的名字，就吓得连夜逃跑了。”
“哈哈哈哈”乌禄结章明显是个听惯了吹捧的人。
他大笑道，“本王说过，什么艮夏国，都是一群胆小如鼠的懦夫！待本王此行，将艮夏国皇城也收入麾下！哈哈哈哈哈.....”
自吹自擂的话是这么说，但是乌禄结章仍然非常谨慎，他随后派遣了更多探子前去青树城。
并且命令他们再多接近青树城一些，看看城墙上还有没有守城士兵。
探子的速度非常快，他们配备的都是脚力最快的骏马，迅捷如风。
没过多久，探子再次来报。
这一次的消息更惊人，青树城城墙上竟然连守军都没有！
乌禄结章先是瞪大眼表示惊讶，随后眯了眯眼，他怀疑对方会不会有诈。
他摩挲着下巴的胡子，疑惑地自言自语，“莫非，有埋伏？”
临近皇城，对方想要用些计谋也是正常的。
但是乌禄结章仔细想了想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艮夏国将士，并没有什么好的谋略。实力不济是真的，胆怯逃跑也是真的。
想到这里，乌禄结章便打消了不少顾虑，依旧让大军向前挺近。
乌禄结章冷哼一声，“哼，任你们想要耍什么诈，本王都会将你们踩在脚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些计谋都是扯淡！”
到了青树城城墙脚下，抬头看去，果然没有看到一个守军。
攻城士兵有些手足无措，他们面面相觑，等待乌禄结章的命令。
乌禄结章眯着眼睛，手握长刀，死死盯着对面的城门。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咬着腮帮子狠狠说道，“给本王冲！”
“冲啊！”
“上啊啊啊啊！！”
得令之后，甲郎国士兵们在一片喊杀声中向前冲去。
因为没有看到守军，所以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驱赶艮夏国国民向前，而是让攻城队担当先锋。
城墙上无人，没有密集如雨的箭弩，没有徒手砸落的石块，没有挥刀叫喊的士兵。
于是甲郎国这一次的攻城，连云梯都不需要。
先锋队众人扛着破门的撞木，嘴里一齐喊着“1、2、3......”
青树城的城门倒是被锁住了，他们撞了十来下才将门撞开。
进城之后，所有甲郎国士兵都手握兵器，神经紧绷，严阵以待。
场面一时变得十分诡异。
明明是一场应该厮杀流血的战争，却无人说话，鸦雀无声。
直到“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士兵们回头看过去，是他们的将军乌禄结章。
乌禄结章见进城的士兵全都呆愣当场，他便不耐烦地策马前来。
进城后，环顾四周。
商铺、酒楼、摊贩、街道、医馆、书院......
所有地方全都空旷无人，偶尔倒是能看到几只流浪狗和流浪猫，以及几头院子里来不及带走的猪牛等牲口。
乌禄结章做出了一个很困惑的表情，他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听说本王要来，全城的人都逃跑了？”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乌禄结章命令士兵进城，搜查全城，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收到命令，士兵们大声应了声“是”，随后便按照队列四散开来，挨家挨户搜寻。
乌禄结章并没有下马，以免遇见什么突发情况。
他行进在青树城的主干道上，慢悠悠地前进，等待士兵搜寻的结果。
周围的空屋子中涌入了一**的甲郎国士兵，若是能从高处看下来，这些人就像是蝗虫扑向庄稼那般，呼啦啦一群群的鱼贯而入。
蝗虫们汲取了庄稼的所有营养，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离开后只留下一地残骸。
只懂破坏，不懂建设，就是蝗虫的特色。
这也是目前甲郎国最大的弊端，他们擅长攻城，却不擅长建城。
所以这一次乌禄结章的目的不仅仅是城镇，他们甲郎国还要人。
要艮夏国的人变成他们甲郎国的子民，帮助他们这些“原住民”开拓领土，将抢占的土地真正变成自己的家园。
将青树城环视了一圈，士兵们也差不多将整座城翻了个遍。
最后呈给乌禄结章的报告就是，青树城空了，平民和士兵们全都弃城逃跑。
第501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3
然而青树城留下来的物资有限，甲郎国士兵们并没有搜刮出多少东西。
甚至连食物都没剩下多少，偶尔有一些没来得及带走的新鲜蔬果，也因为现在炎热的天气而变坏腐朽了。
这倒是让乌禄结章完全没有料到，在他看来，艮夏国这样一个讲究礼仪道德的国家，多少都会做做样子抵抗一下，这样才对得起心里那条线。
除了城内，乌禄结章还令几队士兵出城查看，避免附近有艮夏**队埋伏。
很快这些士兵就回来报告，青树城四周都没有艮夏国的人，就连农民都没有。跟青树城城内一样，完全是空的。
乌禄结章嗤笑一声，得出了结论，“哼，一群没骨气的软蛋，看来他们是真的怕了本王。都说是闻风丧胆，这一回，他们是闻本王丧胆，哈哈哈哈哈哈......”。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一座城池，总归是开心的事情。更何况是乌禄结章这样自视甚高的人，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便几乎放下了警惕心。
“传令下去，今晚就在青树城扎营。好好休息，大吃一顿，明天跟随本王前进，争取一举拿下艮夏国的皇城！”
“是！！”
甲郎国的士兵们开心疯了，乌禄结章的意思很明确，他们今晚可以放心大胆地吃喝玩乐，好好享受一番了！
要知道，按照将军的命令，十五天之内攻到皇城，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
五十万大军，除了每个城留下镇守的少量人，其余士兵都需要带着大量辎重武器粮草，以及充当先锋的人质。
在此期间，乌禄结章明确规定，晚上不能碰女人。
但是今晚可以。
连番赶路，兵惫马疲，路上掳来漂亮的艮夏国人都没空享用。士兵们摩拳擦掌，纷纷期待着晚上的节目。
甲郎国本来就是性情豪放、不拘小节的民族，随时随地都能放纵享乐。
搜遍青树城用了半天时间，太阳已经落山，趁着仍有余晖，士兵们抓紧在城中各处扎营。然后便准备篝火，要开始他们夜晚的狂欢了。
夜幕降临，青树城平时最热闹的菜市口，如今立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堆，加上别处还有一些小一点的火堆，将整座青树城映照得灯火通明。
士兵们纷纷围着火堆，现场宰杀搜刮出来的牲畜。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亦乐乎。
玩乐之余，乌禄结章不忘安排士兵的巡察和防守。
固定安排一部分人在城墙巡视，剩余的士兵按照轮班制，前一班的尽兴之后，再轮到后一班的过来。
并且不能喝醉酒，只能喝酒助兴。
乌禄结章一向军令严格，惩罚手段残酷，因此士兵们都很遵循军纪。
在吃饱喝足之后，一些士兵走向关押艮夏国俘虏的地方。
这些可怜的人纷纷挤在狭小的笼子里，看起来就是关押凡人的囚车，终日不能出来。还未接近，已经是臭气熏天。
这些味道对于甲郎国士兵来说不算什么，甲郎国地处北方，天气严寒，他们可以几个月不洗澡。
这群心急火燎的人走近“囚”车，只要是女的就先拉出来。来得及的就用水随便抹几下，来不及的也没关系。
夜深人不静。
注定了是个不安宁的夜晚。
........
明月高挂，篝火还未燃尽，将青树城各处的场景照得清晰可见。
除了负责巡察的士兵，大部分人都在沉睡，包括乌禄结章。
他们时不时砸吧着嘴巴，有些甚至还流下了口水，似乎是梦见了在艮夏国皇城吃肉喝酒，坐拥美人的场景。
此时，在青树城某座不起眼的宅子里，后院有一间柴房，里面有一些动静。
偌大的青树城里空置的房屋很多，这间屋子并不大，看起来甚至有些破旧，因此并没有士兵居住。
柴房里面有个灶台，上面的锅盖突然从内部被打开，钻出来了一个人。
不是易葭衣，还能是谁。
易葭衣手举着锅盖小心翼翼观察四周，确定安全之后才爬了出来。
她一边拍着山上蹭到的灶炉灰，一边发出暗号给下面的人。
紧接着，这个看似普通的炉灶里面，一个接一个钻出来了不少人，柴房都差点容纳不下。
易葭衣此行带来了五十个人，都是关山手下的精锐。
三天前，在她和关山制定了计划之后，便带着这群精锐来到青树城。一边疏散城内外所有人员，一边找来了富商，询问他们谁有带着暗室的别苑。
这一间屋子，就是一个富商的秘密私人别苑，关键时刻储存财物用的。
在乌禄结章即将到达的时候，易葭衣等人就全部躲了进去。
青树城这么大，一间小柴房的暗室几乎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可惜时间来不及制作毒药，不然这样好的机会，最适合在水里面下毒了。
这里的毒药易葭衣不放心，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之后统一发作，那很快就会被甲郎国的人发现，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不过易葭衣还是搜集了一些皇城药铺的迷药，下在了城里各家各户的水缸里面。这些迷药药效很差，还比不上安眠药，只能帮助快速入睡，并不能让他们完全失去意识。
所以易葭衣等人行事还是要小心谨慎。
按照计划，一队人去放火烧粮草，一队人去取石德怀将军的头颅，一队人去关押俘虏的地方，救出几个比较重要的人，比如石德怀将军的亲人。
最后再安排两个人去偷马，最后在南城门一个巷子集合。
当后面的人任务完成，放出信号，第一小队再烧粮草。
任务分配完毕，所有人四散开来。
易葭衣自然是去关押俘虏的地方。
前两日，他们就已经把青树城的地形图深深印在脑子里。
深夜，正是人心最放松的时候，况且甲郎国的士兵刚刚经历了狂欢，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大多数人都睡得很香。
各处的巡逻官兵也觉得比以往要困顿，一直在打呵欠，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执行任务。
石德怀等人的头颅是最容易找到的，因为他们都是被高悬在旗帜上。白天经受日晒，晚上要被风吹。
第502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4
这些旗帜上飘零的脑袋早已经肿胀不堪，腐烂生虫。
看守头颅的士兵人数却是最少的，艮夏国人民最看重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却一文不值。
这一小队很快得手，发出了信号。是学鸟的叫声，三短一长。
易葭衣小队的人最多，也是最早找到俘虏的，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完成任务。
这是一条巷子，里面塞满了马车，上面的笼子中装着拥挤在一起的俘虏。
易葭衣等人悄然接近，将巷子两头的甲郎国士兵全部杀掉。随意掩盖了一下血迹，就像是他们仍然在睡觉。
在这一群俘虏中，易葭衣一个个看过去，竟然真的找到了鲁阿万。可是他的情况很不好，似乎得了病。他紧闭着眼睛，这样的季节竟然在冒虚汗。
易葭衣拿出偷来的钥匙，打开了装着鲁阿万的笼子。
同时也惊醒了其他人。
“嘘.....”易葭衣见到醒来的人，立刻对着他们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能被甲郎国俘虏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他们比一般人要懂得更多，很快就明白了眼前这一队人是来解救自己的。
但是有些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嘤嘤的啜泣声，她们尽量压低声音，肩膀却忍不住在耸动。
易葭衣看过去，这些俘虏中的女性，基本上都衣衫不整，形容枯槁，有些甚至还有被抽打过的伤痕。
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此时却不能安慰这些遭遇了痛苦经历的女人。
易葭衣小声问道，“谁是石德怀将军的家属？”
众人齐齐朝着一个笼子看过去。
有艮夏国的精兵走过去，细问之下才知道，石将军的家人只剩下四五个了。除了他的亲生母亲之外，其他直系亲人全都命丧敌手。
就连石将军的小儿子都在路上被残忍杀害，是为斩草除根。
年轻一辈的人之中，只剩下石将军的一个十岁的侄子。他坐在笼子里，双手抱膝，透过脏污打结的头发，看向了外面的人。
十岁的孩子却已经懂得了收敛情绪，他紧抿嘴唇，强忍着眼泪，将愤怒和复仇的火焰都隐藏在鸠形鹄面的皮囊之下。
易葭衣他们一共五十人，可是俘虏最多只能带走三十个。
前开路，末断后，前后的精兵都不能带人。
于是带走哪些人，成了他们此时思考的重点。
石将军的家人要全部带走，易葭衣要带着鲁阿万。
剩下的名额不多。
其中大多数女子，都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她们反倒是希望这些人能给自己一个痛快。
重病难愈的，被打断手脚的，身体太过孱弱的，便只能优先放弃。
所剩时间不多，就算再难以抉择，他们也很快决定了要带走的人。
易葭衣抱着石将军的侄子，后面还背着鲁阿万，和其余队友一同贴着墙角离开。
即将拐弯的时候，她回头望了一眼笼子的方向，剩余的人没有哭喊，没有不甘，没有乞求。他们透过铁栏目送易葭衣等人离开，眼神决绝而斗志昂扬。
走之前，这些人要易葭衣他们帮忙把死去敌军的武器拿过来。
意图很明显，等到这组精兵完成任务离开青树城之后，他们就要从笼子里出来，拖着残破之躯，与甲郎国士兵以命相搏。
就算他们身体再孱弱，也总能带走几个敌军。
这是身为艮夏国子民，最后的尊严。
..........
城南距离城门不远的一个巷子中，易葭衣等人在此汇合。
粮草附近的队友们一直在等待着，直到最后的一个信号也了放出。
不久，远处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由于今晚还有一些地方的篝火未灭，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巡逻兵们的注意。
直到火势越烧越旺，火光越来越大，巡逻兵发现了异常，才连忙跑过去。
等他们走近的时候，粮草辎重等等已经烧了一大片。
巡逻兵们立刻大声喊着“救火救火！”，随即一些人出去打水，一些人则是用手边的工具来扑灭火。
动静越来越大，很快就将所有士兵都惊醒。乌禄结章也被吵醒，匆匆忙忙骑马而来。
听到粮草被烧的第一时间，乌禄结章就命人全程搜捕，誓要抓住放火的人。而且他相信，这些就是艮夏国人搞的鬼。
果然，没过多久南门就传来了消息，有一队人杀了南门的守城士兵之后，骑着偷来的马逃跑了。
由于大多数人都被火烧粮草所吸引，南门附近的甲郎国士兵减少了很多。加上两边相距甚远，等到援兵赶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跑得没影了。
几乎是在同时，又有消息来报，石将军等人的脑袋不见了，以及一部分被关押的俘虏跑了，其中包括石将军剩下的所有家人。
更意外的是，那些俘虏在甲郎国士兵接近的时候，突然暴起，一个个像是发了疯不要命一般，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不过因为实力太过悬殊，甲郎国的士兵没有多少损失。可是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未被带走的俘虏全部被杀，一个都没有剩下。在乱刀之下，他们的死状极为凄惨。
乌禄结章明白，失去人质这件事不能全怪自己的部下。毕竟在两方人马对砍的时候，保住小命要紧，谁还会注意到要手下留情呢。
而且马上就要出发去皇城了，若是今晚惩罚太多人，恐怕会导致人心涣散。
不过乌禄结章还是将负责巡逻的领头和看守粮草的士兵都杀了，尸体吊起来示众。是巡逻队和粮草附近的士兵办事不利，才会让艮夏国的人趁虚而入，半夜在这里横行无阻，理应受罚。
乌禄结章派人前去追击敌军，并且命令他们只能前进十里路。若是十里之内没有追上，那就停止追击，直接回来。
穷寇莫追，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埋伏。
经过这样的变故，手边的烦心事一大堆。
俘虏跑的跑，死的死，没有一个剩下的。乌禄结章必须要调整攻城计划，他今晚有得忙了。
营中粮草被烧毁了大半，他还需要派人去之前的城镇运粮草过来。这样不仅耗费时间，而且数量也不知道能维系大军多长时间。
第503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5
最关键的是，青树城被烧毁的粮草，是他们此行携带的大部分粮草。因为乌禄结章将重心都放在了随后的攻占皇城之上，这里的士兵数量也是最多的，自然需要随军带上大批粮草。
想到这些，乌禄结章就头疼不已。他双拳攥紧，目露凶光，摇曳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将今晚策划这一切的主谋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
易葭衣骑在马上，后面带着昏迷的鲁阿万，她用布条将两人绑在一起，避免鲁阿万被颠下马去。
正在赶路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易葭衣心里疑惑，现在是夏季，晚上也有些热，她怎么可能会感冒？
内视身体，并没有发现异样。
难道说，有人在念叨她？
易葭衣甩甩头，不再理会这个，而是继续专心赶路。
旭日东升，所有人迎着晨曦的太阳，跨过护城河上的吊桥。从皇城的大门鱼贯而入，直奔军营。
将带回来的三十名俘虏安顿好，请来了大夫看诊。随后易葭衣与关山一起，带着石德怀等人的头颅向皇宫奔去。
带回来的时候因为赶路，只是用布绢大致包裹了一下。现在，则是用木盒装了起来。
一共有艮夏国五名将士的首级，都是甲郎**队一路南下收割的知名将领。
当易葭衣和关山将这五个盒子呈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在场一阵哗然。
这些舍身取义的将领，他们的遗体不仅没有得到妥善保管，经过了一番蹂躏，甚至已经有些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赵佑宸从皇椅上站了起来，随后拾级而下，缓步走到了这五个盒子面前。
赵佑宸低头一一看过去，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石德怀的面前，沉吟不语。
皇上不说话，其余人皆是噤若寒蝉。
朝堂上顿时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赵佑宸才开口，他语气很沉痛，“追封石德怀将军谥号为忠武，择日厚葬。封石德怀将军的生母为二品诰命夫人，赏银千两。”
随后，赵佑宸又一一追封了其余几位将领。
易葭衣正默数着抚恤金的数额呢，突然就听到自己被点名。
“孟芹。”
“末将在。”易葭衣急忙站了出来，行礼回道。
“听说这次夜袭敌军阵营、取回众将首级、带回俘虏、烧毁粮草，皆是你一人的主意？”
“回皇上，末将不敢居功，这次得以完成任务并且全身而退，全赖关指挥使大人的领导，以及众位士兵的协作。”
“朕倒是没想到，你一介画师，竟然有如此武艺？”
易葭衣面色无恙，镇定地回答，“回皇上，末将的父亲从小就亲自教末将习武。末将平日除了执笔画画，就是舞刀弄剑。此时倒是派上用场，得以用末将一身之所学，报效皇上，报效国家。”
赵佑宸微微点头，转身向后，回到了皇位上。
随后赏了易葭衣一些金银，还把她提到了关山身边。
明显是给易葭衣加活，让她协助关山，共同打赢这场保卫战。
这些完全在易葭衣意料之中，想要救回鲁阿万，只能冒险前去敌方阵营。任务成功之后，也就是崭露头角之时。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提拔她再正常不过。
皇上追封石德怀等人的命令很快传遍了全城，这带给了所有士兵百姓们更多信心。
不论生死，战胜后都有嘉奖，干活的动力都多了不少。
从皇宫出来后，易葭衣直接奔向了军营，查看鲁阿万的情况。
待他醒转之后，便派人将他送回了鲁府。
之后便是练兵、与关山等人商议作战计划。
这一天很快过去，待黑夜过去新日到来，就是甲郎国约定的攻城日期。
全城人严阵以待，蓄势待发，只等待敌军的到来。
然而等来的却是斥候的报信。
“报！敌军仍然在青树城内，并未出兵！”
关山问道，“他们在青树城内作甚？”
“报告指挥使大人，小的不知，小的不能太过靠近，不然会被地方哨兵察觉。他们将青树城城门紧锁，闭门不出，没有发兵迹象。”
“关大人，”易葭衣说道，“末将猜测，敌方应当是在等待后续粮草补给。看来昨晚烧了他们不少粮草，若是不能现在送过来，会影响与我方皇城前的对战。”
闻言，立刻有人站了出来，提议道，“关大人，何不趁敌方调整的时候，我方派人去截断他们的粮草？”
关山一手撑在腿上，一手敲击桌面，蹙眉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易葭衣想了想，说道，“关大人，有道是‘归师勿遏、围师必阙’。
当敌人归退时，不可完全阻碍他的去路；当包围敌人的时候，要或真或假的留一个缺口。
只有让敌人心中认为，还可以与我方斡旋，才不至于让他们拼尽全力杀个鱼死网破。
想来前夜他们军中粮草必是被烧了大半，才会让乌禄结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延迟攻城日期，宁愿拖延时间，也要等来粮草。
若是我们不依不挠继续抢光他们粮草，想必那乌禄结章必然会倾全军之力发动猛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攻下皇城。
我们此番主要是保卫战，以守为主，攻敌为辅。甲郎国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无论是粮草辎重，抑或军心士气，都耗不起。
这段时间我方坚壁清野，皇城外找不到一点粮草，甲郎国想要补给，只能从远方运输。
我们只要坚守不出，拖住他们，做好打持久消耗战的准备。将他们拖得兵困马乏，后续粮草供给迟早会出现问题。
到时候敌方肯定会露出破绽，等到有破绽的时候，便是我们将敌方击退的时候。
等他们准备好了前来，我们只会准备得更充足。
所以末将认为我们现在，只需要等。”
众人商讨了一番，都同意了易葭衣的提议。
于是全程传令下去，继续做好应战准备。该操练的操练，该加固的加固。
如此这般，皇城前面又平静地过去了三天。
三天之后的清晨，斥候来报，甲郎国大军即将到达。
第504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6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关山穿着重铠甲胄，头顶钵胄凤翅盔，手握长刀，面色凝重，目光如炬。
他带领着包括易葭衣在内的一众部将站在北面城楼上，这里视野最好，能够第一时间看到对面敌人的身影。
此时城内所有的可参与保卫战的军民总数加起来大概是二十万，比起甲郎国出征的敌军数量少了将近三十万。
相差两倍多的人数对比，无疑给了皇城内的人民巨大的压力。
人数上的差距是最大的劣势。
但是皇城有坚固的城池为堡垒，这是最大的优势。等到援军到来，军队集结，便能进一步扩大优势。
届时还能与援军里应外合，包夹甲郎**队。
.......
甲郎国的将领士兵都十分自信，他们的战前动员做的慷慨激昂，气势十足。准备也十分充足，势必要一举拿下艮夏国皇城。
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艮夏国人民埋藏在骨子里的、根深蒂固的信念。
习惯了享乐的君主所造成的懒惰、懈怠和软弱，被无情的战火炮轰之后，剩下的永不妥协的抗争、坚韧和顽强，就是其人民最本质的内核。
短时间内加固起来的皇城防御，将在此刻面临两百多年以来最大的挑战。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本该是天气晴朗，草长莺飞，风和日丽的初夏时节。可是遥远的地平线，却扬起了滚滚沙土。
伴随着漫天沙土而来，一骑甲郎国先锋军已经出现在了城墙上各将领的视野中。
接着是骑兵、步兵、弓箭手等等，以及携带着大型攻城器械的队伍，比如冲车、撞木、云梯、投石车等等。
乌压压的大队人马排序整齐依次列队而来，步伐稳健，马蹄声震天，皇城前面的土地似乎都抖三抖。
距离皇城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甲郎国大军挥旗发布讯号，全军很快便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没有说话声，没有脚步声。将军的命令下达，五十万人便能够立刻鸦雀无声，足以见得他们的军纪严格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也是战争前最后的平静了。
有一人骑着马，缓缓走到了人群正前方，一人直面艮夏国众人。
这是易葭衣第一次看到乌禄结章。
当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易葭衣就忍不住想吐槽，异族人取名果然比较随性。
不过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易葭衣还是正色以待不敢大意。
身具魂力，易葭衣远在城楼上，寻常弩箭都射不到的距离，她也能将对面的乌禄结章看得一清二楚。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关山，低声询问她要的东西架好了没有。
关山点点头，易葭衣便转身离开。
此时对面的乌禄结章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说话，他的声音雄厚，中气十足，加上两方人马都寂静无声，乌禄结章的战前宣言顺利传到了皇城之中。
“本王，乃是甲郎国皇帝乌禄逊第四子，乌禄结章。
此次又本王统领军队南下，直抵皇城。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九城，沿途存活的城民皆顺服于本王。
本王，也并非喜好杀戮以血筑城之人。
所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限你们三日内投降，大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城，商议具体投降事宜。若你们的皇上识趣，就尽快派使者前来，以免徒增伤亡。”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乌禄结章长长吁了出来。
让他憋着性子学艮夏国的人说话这么文绉绉，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希望艮夏国那小皇帝能够懂事，早点出门迎接他们，不然他乌禄结章就率领这五十万大军踏平这小小皇城！
乌禄结章还在调整呼吸的时候，突然听到“咻”的破风声传来。
他的左侧方有一道阴影急速变大，迅如惊雷，正飞快地接近他。
乌禄结章来不及细想，凭借多年实战的经验和身体的本能，向右侧翻身下马，狼狈地摔到了地方。与那不知名物体擦身而过，而他的左手臂竟被削去了一块皮肉！
要知道，他的四肢也都穿着甲胄，可见此物的攻击性有多可怕。
很快，他就看清了那道阴影。
竟然是一支如成年男子小手臂般粗细的弩箭！
这支弩箭从乌禄结章的马背上斜刺向下，马的鬃毛竟然被这劲风卷落不少，扬起一阵马毛。
随后弩箭没有阻碍，径直射入后方的队伍中。士兵们的反应速度远远没有乌禄结章快，前排的一人被射穿身体，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弩箭停下来，竟然足足有六个人死在了一支弩箭上，他们的腰腹被洞穿，连在一起就像一排串起来的羊肉串。
洒上孜然、黑胡椒、辣椒，就可以，啊呸......
乌禄结章此时满脸灰尘，身形狼狈，可他来不及整理行装，只是赶紧向后撤，直到安全距离，才停下了脚步。
刚刚那一幕太过震惊。
乌禄结章没有料到，艮夏国竟然还有这么惊人的武器。这个距离远远超过了他们传统弓弩的射程和威力，这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怪东西？
艮夏国有多少这样的武器？他们的军事水平何时这么高了？若是每个城墙上都有一排这样的武器，那攻城的难度要增加不少啊。
带着心里的疑问，乌禄结章迅速在脑中调整着作战计划。
此时，在对面的城墙上，易葭衣正懊恼着呢。
这是她临时让关山找人制作的武器，她取名为“一击必杀弩”。
弩臂上安装了足足八张弓弩，前短后长，相互叠加，交错而成，使得弓弩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这八张弓弩之间链接的弩绳也足有一般的五倍粗壮，底座也要宽大许多。
一般的大型床弩需要三四个人张弩，而这一专门赶质出来的“一击必杀弩”则需要左右各十个，一共二十个人转动绞车，才能张开弩弦。
因为时间不够，临时打造的弩箭也只有二十根。
由于这床弩极其笨重，张弩时间极长，因此一般安放好之后，便很难再调整角度。
优点在于它的射程极远，超过了现在已有的弩箭射程。所以第一支放出去的时候，一定会出人意料防不胜防。
第505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7
始作俑者易葭衣，等着就是乌禄结章走出来的这个时机。出于对自己的自信，战前乌禄结章肯定会现身大放厥词一番，拉拉仇恨什么的。
一击必杀弩，若是不能一击杀死目标，之后也只能杀杀闲鱼了。
尤其是乌禄结章这样智勇双全的敌人，发现他们有这样的凶器，必然会小心谨慎，不再轻易暴露在能够被射中的范围内。
关键是，弩箭数量太少，总有用完的时候。
敌方将军龟缩在后方，守城一方便很难去击杀他。
至于这个“一击必杀弩”的图纸易葭衣已经留给了关山，以后空了可以多建造几个。可是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太过紧张，只来得及造这么点。
至于刚刚乌禄结章说的投降？易葭衣表示，根本没有想过要这三天时间去考虑，吃我一记穿云弓......
当然，这早已得到了皇上的授意。
几天前，在朝堂上的时候，就有人哆哆嗦嗦提出了这个建议，若是投降，会不会能免于此次战火侵袭？
当然，很快就有大臣们陆陆续续站出来，表示明确的反对。若是想投降，早点离开随赵集等人南下不就好了。
他们留在赵佑宸身边，是为了留下来和军民一起抗敌，不是为了投降的。
按照甲郎国这样强横野蛮的性子，若是艮夏国投降了，结果好一点是成为他们的属国。
更大的可能性是，直接被吞并。从此国将不国，皇上沦为阶下囚，人民成为低甲郎国一等的劣等人。失去尊严，终生为他们服务。
随后逐渐丢失自己的文化和根基，慢慢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历史上很多国家和民族都是这样覆灭的，好一点的留下了记载的文字和图画。有一些则只剩下口口相传，留在了传说之中。
于是那个建议不了了之，无人再提。
艮夏国后面的命运，孟芹的记忆中完全没有。易葭衣不会占卜，也无从知晓。
若是注定了难逃此劫，那么易葭衣也不会强求。大不了在危机时刻带着孟家人南逃，然后找到马维然的所在，秘密刺杀他。
但是艮夏国若是国运不该绝，那她也会竭尽所能，与这里的人民一起共渡难关。
且说乌禄结章那边，这一弩箭已经明确表明了艮夏国人的立场，三天等待时间也不需要了。
此时最前方已经立起了木幔，防止对面再次射出刚刚那样的杀伤性武器。
但是等待许久，迟迟没有箭雨射来。
乌禄结章便断定，这样长距离射程的弩箭，对方拥有的数量一定不多。
于是他便放心了不少，整理好身上的甲胄，看着部下将座驾牵来。
“哼，一群不识抬举的翁中癞蛤蟆，看老子不踏平你们的城墙，砍烂那个皇椅。”乌禄结章这一次不再装文化人满嘴官腔了，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咒骂着。
他扯着喉咙，对士兵们发出了愤怒的嘶吼，“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群病弱书生的骨气经得起我军多少次进攻，都给本王冲！把这群龟孙子杀得喊爷爷！”
“冲啊！”
“杀啊！”
“弄死他们！”
“喊爷爷！”
在一群喊打喊杀声中，甲郎国士兵发动了第一次攻击。
前几排全都是手持木幔和盾牌的步兵，木幔是一种比较高大，需要几人推行的机动性防御工具，可以有效防止弓箭和碎石等武器的袭击。
在木幔和盾牌的掩护下，投石车和攻城步兵一起向前冲。
在攻城战中，骑兵的作用不大，他们主要是在两侧负责接应和视野。以及有敌军出城之后，可以野外作战。
当甲郎国前排军队进入一般弓弩的射程范围内，皇城城门上的士兵们便开始齐齐发射箭弩。
一时之间，密密麻麻的箭弩如同细雨那般，密不透风地射向了甲郎**队。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攻城战中，往往是前期的箭雨最为凶险。
就算甲郎国早有防备，在这样的攻势之下，也有不少人中箭。
“放箭！投石！”乌禄结章已经退到了后方，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指挥着军队的进宫。随着他一声令下，相应的鼓声也响彻这一片土地。
在喧嚣嘈杂鼓噪震天的战场上，几十万人不可能同时听到将领的命令，此时就需要战鼓发挥作用了。
“咚咚咚....”
在对面放箭的间隙，甲郎**队这边在木幔和盾牌的间隙，迅速拉弓射箭。负责投石机的士兵则快速将石块安置好，随后弹射出去。
攻城与守城的战役，并不像平常的战役那样，他们直接面对面ro体相搏的机会要少很多。
一部分人连对面敌军长啥样都没看清，就死在了各种武器之下。
甲郎国顶着箭雨石块、踩踏着同僚们的尸体前进，终于来到了皇城前面的护城河。
初夏时节，护城河里面并没有水，有的只是之前水源流过带来的淤泥。
准确来说，现在这并不是护城河，可以称之为护城的壕沟。
这段时间，艮夏国人民不仅将壕沟挖深挖宽，还加了不少料。
来到壕沟前，甲郎国士兵听从长官号令，将云梯放倒，当做吊桥，准备一一通过。
负责投石车的士兵则不再前进，一来是因为投石车的距离已经足够，二来是投石车难以渡过壕沟。
第一个踩上云梯准备横渡壕沟的士兵，他信心满满带着满腔热血，却在低头看到壕沟内脏污粘稠的淤泥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壕沟怎么会如此的深？目测大概有三个人的高度吧！
士兵在心里暗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区区一个壕沟就把你吓成这样，那还怎么杀敌军，抢女人，拿军功？
俺可是要抢好多女人，要抢好多东西的，都抢回去给俺老娘老爹看，他们肯定乐死了！”
美好的设想给了士兵信心，他发出怒吼，拿着武器奋勇向前冲去。
“噗嗤”一声，士兵突然发现，他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右眼的余光看过去，他的左眼竟然向外冒出一节箭尾。
头骨挡住了箭矢的去路，不至于让士兵的脑袋被贯穿。
第506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8
他们有的是被箭弩射中，有的是被石头砸中。更多的是躲避的时候站立不稳自己摔倒，甚至有的是因为队友的推搡而掉下去惨死。
凄厉的嘶鸣被喊杀声所掩盖，嚎叫着的痛呼因死亡而消失。
当视野中最后一抹亮光被剥夺，战场上便多了一具为胜利者所铺垫的尸体。
对面的城墙上，艮夏国士兵们看到敌军正在搭建临时桥梁跨越壕沟，于是纷纷抓紧时机射箭和扔石，不想错过这宝贵的机会。
连夜赶工做出来的加强型壕沟，就是为了在此时发挥作用，成为更多敌军士兵的乱葬岗。
然而再密集的攻击，中间也会有乱换武器和人员的真空时间。再厉害的弓箭手，手臂也会因酸痛而颤抖。
并且城墙上的艮夏国士兵，也有不少被下方的流矢和投石所击中。并没有人去为这些伤亡而悲痛，将领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自动去补上缺口，平民将死尸搬下去做好后勤工作。
各司其职，行动有序。
但是敌我双方的数量在这个时候就展示出了巨大差距。
冲锋在前的甲郎国的士兵们个个都被训练成了精兵，像是不要命了那般，奋力冲杀前仆后继。看到同伴的伤亡，他们也不会产生惧意，更不会后退。
壕沟就算挖得再深，削尖的木桩就算再多，也会有被人填满的时候。
渐渐的，木桩上插满了尸体，掉落的人不再被木桩所伤。
甚至到后来，壕沟的深度也不再成为阻碍。尸体堆积起来，成为了最好的奠基。
掉下去算什么，再爬起来就是了。
于是冲过壕沟的人越来越多，最先冲过去的一批人再一次接近了城墙。
在距离城墙不远的地方，竖着一排拒马枪。
这是由多支尖锐的长枪插在原木上，前后交错绑在一起，形成一排排“x”的形状，用以阻碍敌军前进的守城障碍物。
想要到达城墙下方，必须将这排拒马枪挪走。
好不容易到达了这边的士兵们纷纷上前，想要将这些碍事的东西搬走。
然而他们低估了这些拒马枪的能耐。
艮夏国人民竟然将这排拒马枪全部都绑在了一起，捆绑物是坚韧带刺的藤条，缠了一道又一道，将这些拒马枪牢牢地捆绑在一起，难以被撼动。
甲郎国的士兵们怒了，他们挥舞手动砍刀，奋力砍在拒马枪和藤条上面，同时还要小心上方袭来的箭矢和石头。
拒马枪上尖锐的长枪都是木质的，需要对准同一方位连续挥砍多次才能砍断。普通的砍刀砍几根这样的长枪，刀刃就会翻卷，甚至开叉。
可是想要砍断藤条，距离不够，人就需要站在交错的长枪之间。这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撞到一旁的长枪，可能会误伤自己。
如此一来，又耗费了甲郎国士兵不少时间。
城墙上的攻击一刻也不能停止，弓箭手累了就轮班换一批。武器装备不够用了，就由民兵们拉一批新的上来。
与此同时，城墙下的拒马枪前面，有士兵终于在死了很多同伴之后砍断了藤条。
一根接着一根，砍断了无数连接拒马枪之间的藤条。士兵们合力将这排拦路虎推开，在这期间又死了不少人，终于清理出来一条可供冲击的道路。
前方，就是城墙墙角了！
那里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攀登点，是他们期待许久的入城通道！
.......
乌禄结章在后方远远看着这一切，他左侧的手臂早已被包扎过。这一点疼痛对于久经沙场的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一场攻城战损失的士兵，在现在为止已经不少了。
乌禄结章眉头紧锁，只是大致的心算了一下，目前甚至还未攻上城墙，就远比他预料的整场战役的伤亡要多得多。
乌禄结章咬紧了腮帮子，暗暗骂了几句，心说，“这帮软蛋，没想到临门一脚，到了皇城前面，倒是突然硬气起来了。”
不怪乌禄结章失算，甲郎国自从突破北边防线，攻入武原镇斩杀石德怀。那之后他一路破城九座，直到皇城下，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不过这样的人员损失，并不会让乌禄结章自乱阵脚。
战场本就是千变万化的，很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而偏离原先计划。要灵活地根据战场形势发布指令，经验丰富的乌禄结章自然懂这个道理。
于是他俯身向一旁的将领下达了一个命令，将领接到命令之后，立刻转身离开准备去执行。
城墙正面的壕沟越填越高，拒马枪也不再产生阻挡的效果，甲郎国士兵们蜂拥而至挤到了城墙脚下，扶起云梯准备爬城墙。
城墙上的艮夏国士兵们见敌人越来越近，心中的战火便越烧越旺，将他们的双眼烧得通红。
弓箭手和弓弩手依旧在不断放箭，后面列队的步兵上前，拔出佩刀，对着云梯就砍。
下面正在爬云梯的士兵有些站立不稳摔下去，有些被箭矢和碎石砸到，有些则是脚下的云梯被砍倒。
这样简易搭靠城墙的云梯，很难立足于城墙之下。
就在城墙上艮夏国众士兵庆幸的时候，远处的敌方阵营中，出现了驶出来一列工具车。
因为壕沟已经安全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被尸体堆砌成了接近于平地的高度，足以够工具车碾压着尸体前进。
当这些工具车出现的时候，易葭衣就看清了它们的模样。
这是甲郎国最新赶制出来的攻城武器，折叠云梯。
底端有轮子和木质的支架，云梯从中间可以折叠向后放倒。
放倒的云梯方便挪动，像是一个直角三角形。斜面是云梯，下方是带轮子的底架，垂直面是支撑云梯的木架。
需要攻城时，将折叠的那部分翻折向上，斜面就可以延伸出去，直接搭扣在城墙上。
这样结构的折叠云梯，因为下盘足够稳定，城墙上的守军根本无法推倒。
并且这些折叠云梯还能够一个紧挨着一个，所有的组合一排。形成一道稳固的斜坡，供士兵们向上攀登，直取城墙上守军的性命。
第50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29
关山也不是吃素的，看到对方拿出这样的攻城器械，他下令道，“放狼牙板！”
狼牙板，顾名思义，像是狼牙棒那样的，一面木板上布满了钢钉。
这东西不仅看着骇人，用途也很广。可以做陷阱暗桩，不小心踩到就会当头一板砸来扎死一群人。
还可以做刑罚工具，让犯人滚狼牙板，狠一点的还能在钢钉上面涂盐水。如果犯人滚的速度快一点，就不会致命，但是全身酸爽不言而喻。
扯远了，说回来。狼牙板放在守城这一方，就是后面做个挂钩，用麻绳勾住，从城墙上扔下去，利用重力砸向攻来的敌军。
这是一大凶器，第一块砸下去的时候，猝不及防的甲郎国士兵被扎了满头满脸的血洞，径直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紧接着，又有很多个狼牙板从不同地方落下，砸死一批人，再用麻绳拉回来。
可以循环反复利用，比箭弩的使用率要高。
但是再好用的手段也有缺陷。
接连吃亏之后，甲郎国的士兵们很快找到了狼牙板的缺陷。
在一轮狼牙板的冲击之后，躲过的士兵纵身一跃。双手攀着云梯，双脚踩着狼牙板背后光滑的一面，阻止上面的人继续拉扯。
随后手起刀落，砍断麻绳，狼牙板应声而落。
虽然皇城士兵准备了很多狼牙板，但是这个武器的制作还是比较麻烦，如果每一块都收不回来，那总会有用完的一天。
就在甲郎国的士兵们忙着躲避狼牙板、砍断麻绳、努力攀登云梯的时候。
不远处的箭弩手也听从乌禄结章的命令，发起了一轮猛攻，用以掩护云梯上的同伴们。
他们放下普通箭矢，换上了特殊制作的新箭矢。
新箭矢的箭头部分抹上了火油，一人在旁点火，一人负责射击。
他们的射击目标并不一定是城墙上的士兵们，还有他们身后的房屋和平民。
果然，如同乌禄结章所设想的那般，带火的箭头射入了城内，有一些插在了屋顶，一些点燃了草垛，一些射中了正帮忙后勤工作的平民百姓。
此时正值中午，天气炎热，若是不及时救火，恐怕会酿成大祸。
关山立刻命令城内的士兵百姓们救火，将所有箭矢的火源都扑灭。
城内的慌乱势必影响城墙上士兵们的攻击，拖延了他们的动作，导致一部分甲郎国士兵们顺利爬上了城墙。
看到敌军上来，步兵手持大刀，毫不犹豫地挥砍过去。
一些敌军还未站稳就被砍成了两段，身体的残肢和鲜血从城墙上滚落而下。
还有一些刚冒头就被砍断了脖子。
第一拨冲锋的士兵往往是探路石，并不指望他们能够一次性就打开缺口。
因此第一拨冲上来的士兵被全部砍杀之后，乌禄结章并没有为之有丝毫动容。
但是后续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狼牙板越来越少，士兵们越来越疲乏，城内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多。
必须要截断他们的登云梯！
关山下令，“取油，烧火！”
城墙上立刻支起了一个大锅，里面倒入满满的油，下面点火。很快，里面的热油就沸腾了起来。
士兵们用容器装着滚烫的油，走路过程中有烫油撒出来泼到他们的手上，士兵们也完全不管浑然不觉。
很快他们来到城墙边上，将烫油直接兜头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一个刚爬到云梯顶端，准备登上城墙的甲郎国士兵，登时被泼了个满脸满身。
沸腾的油还在冒泡，高温立刻灼伤了敌军的眼睛，让他无法视物。他无力支撑，向后一仰摔了下去。
另外几组端烫油的士兵也很快到位，从城墙的不同地方泼了下去。
下面登时传来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眼看时机差不多，关山立刻命令部下。
“取火箭，射云梯！”
“是！”
弓箭手待命，拿起已经点燃的火箭，向下朝着云梯射了过去。
带火的箭头一旦碰到沾有热油的云梯，立刻就成了星火燎原之势。
一部分火箭火箭射到了敌方身上带油的士兵，火势立刻遍及全身，士兵像是一个火人一般，痛苦嘶吼挣扎着滚了下去。
有了这些火人的带动，整座云梯立刻着了起来。
这个时候，连在一起的云梯就不再是优势，反而成了蔓延火势的帮凶。
如同火烧赤壁那般，江面上绑在一起的船只没有一只能躲过被火烧的命运。
带着火油的火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扑灭的。
熊熊火焰起，滚滚浓烟散。
摔落的尸体无人理会，烧黑的**立刻散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此时下面的甲郎国部将才发现了捆绑云梯的劣势，他连忙嘶吼着，要负责云梯搬运的士兵将云梯分散开来，减少云梯被烧的损失。
然而合并简单，此时想要分开就十分麻烦。
且不说云梯都是紧挨着，彼此没有空隙的情况下，就必须先让最外侧的云梯分开，才能轮到中间的云梯。
就说云梯上面还攀爬着不少甲郎国的士兵，下方的人有什么动作，上方的人必然会被波及。
可怜这些士兵，又要躲着箭雨石块，又要小心烫油，又要避免被火势波及，最后竟然是被下方的自己人拆了台，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去。
这样一来，远方火箭掩护打下来的优势瞬间荡然无存。城墙这边烧毁了大部分云梯，损失了不少士兵，却没能攻上城墙。
就在这边士兵们攀登城墙的时候，城门处的攻击也在同步进行着。
皇城的城门足足有三个成年男子的高度，里面是木头，木头外有一层厚厚的夯实的泥土。最外面是铁片包裹，在用粗大的铜钉钉在城门各处，以确保城门的坚固和防火性能。
这只是最外层的城门，外城门进来后，还有一个四处高耸城墙的瓮城，过了瓮城还有一道城门。这道内城门之后，才是真正进入了皇城。
敌军就算突破了外城门，也只是进入了狭小的瓮城，此时四周城墙上的士兵乱箭就能将进来的敌军射死。
瓮中捉鳖，因此统称为瓮城。
第508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30
正是因为城门太过复杂的原因，乌禄结章并没有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城门的部位，而是选择了攻占城墙。
但是城门这边他也不会完全放过，还是有一些士兵，扛着撞木准备攻城门。
城门外堆积了很多个拒马枪，以及铁蒺藜等埋伏的武器。
将拒马枪挪开就耗费了不少时间，过程中损失了一部分士兵，中了埋伏死掉的也有不少人。
等到终于扛起撞木撞击城门的时候，城墙那边的战役已经快到尾声了。
城墙守将自然发现了城门这边的战况，他们立刻按照烧云梯那个方式来烧撞木。
步骤是一样的，滚油一桶接着一桶泼下去，再用火箭射击敌军和撞木。
很快撞木就烧了起来，但是木头体积太大，想要烧烬需要很长时间。不过撞木发红发烫，扛着撞木的人却已经受不了这蔓延的火势。
远远望过去，城墙下的战场上尸横遍野，一片狼藉。
乌禄结章眯着眼睛，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长时间站在太阳下一动不动，他的脸被照得通红，情绪也被这炎热的天气炙烤得翻滚冒泡。
他事先想好的攻城策略全部被对方一一化解，再这样僵持下去，只会损失更多士兵和武器。
咬紧牙关，就算再不甘心，乌禄结章也只能愤恨地下令，“撤兵！”
既然一鼓作气无法拿下，那就只能先行撤兵，修整军队，保存体力，之后再思考其它对策。
随着总将军的指令，撤退的战鼓敲响。
听到鼓声，所有甲郎国士兵们便停止了攻城的举动。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后撤，一边掩护同伴，一边搬运武器和各种攻城器械。
艮夏国城墙上各将领也接到了对方撤退的信号，他们并没有松懈，而是继续放着箭矢扔着石头，争取让他们在撤退的时候也损失一些人员。
甲郎国的士兵动作十分娴熟，撤退得速度也很快。他们在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部分自己人的尸体。
没过多久，敌军就撤退到了安全距离。
全军又退了一段距离，乌禄结章下令在此安营扎寨。
第一次攻城，甲郎国失败而归。
清点人数，甲郎国对上皇城守军的首战竟然足足损失了两万人，并且此时军中还有不伤员。
艮夏国虽然守城成功，可是也有不少损失。不过相比起敌军，死亡一千多人、受伤两千多人的战况已经算是不错了。
......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此时战场上一片狼藉。
夕阳西下，夜幕来临。硝烟散去，火光燃烬。
皇城内的人们都在忙着清理火箭留下的残局，清理伤员的伤口，将牺牲的同伴们的尸体收拾在一起。
此时城墙外敌军堆砌的尸体很多，可是暂时没有精力去理会。
易葭衣询问关山，“关大人，外面敌军的尸体那么多，此时天气炎热，若是不早点处理掉，只怕会很快腐烂，届时气味浑浊细菌滋生，恐怕影响皇城内的人。”
关山脸上都是灰烬，可是他忙着指挥城内的人，根本来不及去清理。
他没听懂细菌是什么意思，可他也知道放任那么多尸体不好。于是他点点头，喘着气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但是此时伤员有些多，等这边处理好了，晚一点趁着天黑，就劳烦孟小弟派人去收拾了。”
自从和关山熟悉了之后，他的称呼就越来越随性，现在都是以孟小弟来称呼易葭衣。
易葭衣点点头，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白天的守城战之中，易葭衣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她现在是正七品的新骑尉，虽说个人武艺不错，但是关山觉得她没有战争经验，只让她负责人员轮换，尽量减少战争缺口。
当部分敌军攀着云梯冲上来的时候，易葭衣才有了用武之地，她挥着大刀就冲了过去。
唰的一下砍西瓜那样砍了下去，一个敌军的半边脑袋就没了，脑浆混着鲜血迸射出来，溅了易葭衣满脸。
她连擦拭都没有，继而冲向下一个人，又是一刀下去。
神识打开，弓箭射来的速度在她眼中都会变慢，加上内力的辅助，使得她非常灵敏地躲避，因此并没有被箭矢所伤。
经过这几天与各位将领的切磋和交流，易葭衣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武者们体内运行的是一种气。
并不像她之前修习的内力那样，有专门的心法可修习。
这边的气是通过外力的长期修习，在身体内自然运行的。
由于之前孟芹的武功修为较浅，因此她并没有练出这样的气。
易葭衣尝试着用这个世界的方式修习，也能体悟到那股气，再尝试将气和本身的内力贯通，她发现这两者并不冲突。
并且还有取长补短，相辅相成的作用。
于是易葭衣准备在战后，将她一直修习的内力心法整理一份交给关山，让她教给军中的士兵。
至于她以前的那些武功，比如轻功、青蛇缠索手等等这些功法，她就不准备传授了。
这个世界并没有这些高深复杂的武功套路，气的存在也是帮助他们增加体能和五感、以及敏锐度等等这些基本的对战状态。
如果易葭衣将她所有的知识传授过来，很有可能会改变这个世界本身的格局。
如此引发的后续影响，不是救一个人，或者毁一个城可以对比的。
就好比在一个女权世界教给她们《女诫》《三从四德》，或者在一个和平世界扔下了一本如何制作丧尸病毒的书籍。
总之这些事情，九早就提醒过她。
如非必要，尽量不要以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的基础格局，不然可能会影响到她自己魂力的稳定性。
因为每个世界与易葭衣交易的原主，灵魂的力量都是来自于他们原本的世界。
.......
深夜，皇城内最后一批伤员的伤势终于全部包扎好，人员也都安排妥当。
易葭衣在离北城门比较近的临时军营，清点了一批士兵，准备趁着夜色，悄悄出城门去清理尸体。
就在易葭衣清点人数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了极大的喧闹声。
第509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31
本该休息养生的夜晚突然躁动了起来，尖叫声、哭泣声、怒骂声、碰撞声、坠地声等等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易葭衣连忙走出军营。
皇城北面很多房屋的灯都被点亮，由于声音太过嘈杂，动静太大，许多房屋和百姓都被牵连。因此整座皇城几乎都被惊醒，由北到南的房屋都依次亮了起来。
当易葭衣走近事故点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声音大多集中在靠近北城墙的地方。
因为这里是投石机能够投射到的距离范围之内。
甲郎国的士兵竟然趁着夜色用投石机偷袭。
两军交战之时，夜晚偷袭是常有的事情。
可关键是，这一次敌军投来的不是石块，竟然是尸体！
更加令人诧异的是，这些都是甲郎国不久前刚刚为国战死的士兵们的尸体。
尸骨未寒，就被自己昔日的战友放在投石机上，当做工具一般扔向了敌方的城墙内。
真的是甲郎国这个野蛮民族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啊......
连易葭衣这样见多识广一向没什么节操的人都忍不住咋舌。
更糟糕的是，由于投石机投掷的高度和长度都有十分足够的距离，导致这些尸体摔在地上和房屋上的时候，都成了七零八落的模样。
西瓜从高处摔落都会汁水四溅，分崩离析，更何况是ro体。
这里已经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直接摔地上的还好点，只是像块血肉横飞的面饼，糊成一团粘在地上而已。
掉在房屋上的就惨了。
有一些质量比较差的屋顶直接被砸出一个洞，尸体连同砖瓦一同掉入屋内，有些甚至还砸伤了人。
质量好一些的屋顶有幸没有砸出坑，可是尸体断成了几节，连同着血液碎块等等呼啦啦地从房顶上流下来。
城楼上也遭了殃，当然还有一些没有被投入城内的，掉在了墙外，与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敌军尸体堆在了一起。
这样的场景看着十分恶心，有些人受不了这样的场景，隔夜饭都差点吐了出来。
最难以忍受的就是普通平民，他们哪里见过这样混乱惊惧的场景，纷纷躲到安全地带，然后发出尖叫声和哭泣声。
几千具尸体的投放不是小数目，城内的人纷纷躲避，尽量躲开投石机的射程范围。
一阵密集的投掷之后，甲郎国的士兵停止了攻势，迅速撤退。
由于敌方并没有点灯，所以城墙上的士兵们也只能一通乱射。
为了避免太过浪费武器，关山下令停止了进攻同时加强守备，防止敌方有进一步的动作。
易葭衣走到关山身边，自责地说道，“关大人，是末将的错，迟了一步。没有发觉敌方的意图，让他们趁着夜色有机可乘。
城墙前面的尸体都还在，想必他们是将壕沟附近的尸体偷偷集中起来，当做武器投掷进城。”
关山摆摆手，“孟小弟不必自责，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无耻，枉顾同伴尊严，将他们的尸体都能当做进攻的武器。”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皱眉说道，“不过这些尸体有点麻烦啊。”
易葭衣点头，“对，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尸体腐烂速度很快，尤其是这样庞大的数量。需得尽快处理，不然若是引起什么疫病传播，届时城内所有人就危险了。”
关山蹙眉，他立刻下令，让原本休息的士兵和平民们轮班值，连夜收拾城内的尸体。
就在易葭衣准备走开的时候，突然有将领来报。
易葭衣抬头看过去，这还是个熟人。
来人名叫廖百忠，是孟家二姐的夫君。
之前说过，孟家二姐孟鸾嫁给了一个武将，这个武将名叫廖百忠。目前在皇城中央军内担任军副都指挥使一职，同为关山手下重要将领。
目前廖百忠率领着一众士兵在西城门，负责守卫要事。
前几天易葭衣成为武将的时候，廖百忠就知道这件事，并且告诉了她的二姐孟鸾。
当然，孟鸾并没有将易葭衣是女子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夫君。
孟鸾此人，成熟稳重识大体，做事有分寸，与一向口无遮拦的三姐孟瑜截然相反。
她知道易葭衣在军营是做什么的，也知道易葭衣会上战场与敌人拼杀。
可是孟鸾只是让廖百忠带话，让易葭衣自己注意安全，她不会将此事告诉杨氏的。
果然，杨氏至今也以为易葭衣只是去做后勤工作。
现如今皇城内的平民百姓都要与士兵们一同御敌，易葭衣去做后勤工作也并无不可。人人都有使命在身，杨氏也不好阻拦。
廖百忠大步走到关山面前，根本没空看易葭衣一眼，就报上了紧急情报。
“关大人，西城门外发现敌军踪迹，末将怀疑他们想要填壕沟。”
关山大惊，他立刻派手下士兵去东城门，让他们早做提防。
易葭衣与关山一同前去西城门。
到达西城门城墙上的时候，此时的灯光比之前还要亮。
夜晚光线不足，视野不够。
加上刚刚皇城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北面的突发事情所吸引，导致西城门的守军并没有及时注意到外面的情况。
易葭衣的夜视也远超过常人，她看过去，发现壕沟内的确是有异常。
里面填了许多砂石、泥土等等，虽然没有填满，但是抬高了内部高度，并且将里面的陷阱覆盖，就不会再让那些敌军摔死。
关山缄默不语，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凝视着远处的黑夜，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援军何时会到？”关山问一旁的副手。
“回禀关大人，西军领将韩其昨日派人送来消息，称他们还有三日左右便可到达。西面过来的地势多是山脉和丘陵，因此行军速度有限。
加上西面亦有甲郎国部落来犯，西军需要抵抗住西面防线，因此此次援军数量只有五万。”
关山长叹一口气，说道，“甲郎国原先不过是北面一个小部落，可他们迅速崛起，吞掉了旁边两个大部落，现在人数庞大，并且好战斗勇，实在棘手。”
他接着问道，“各地勤王军队可有消息？”
第510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32
“禀报关大人，各地勤王军队在翼王的带领下集结，正在从东南面赶来，预计到达时间比西军迟一两天，总数在十万左右。”
关山喃喃自语，“十五万援军，希望可以解此次皇城之急。
今天的攻城，虽然敌军损失人数不少，但乌禄结章也可以当做是一次试探，一次了解了我方的大体守城方式。接下来几天，想必他们还要发动猛攻。我们必须撑到援军到来，才可以有一战之力。”
“是！关大人。”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当晚，皇城里许多人都是彻夜未眠，一直在清理北面那些零碎的尸体。
时间紧张，数量庞大的尸体不可能都处理干净。只能将这些看不出原貌的碎块集中在同一个地方，等待后续的命令下达。
第二天一早，北面的尸体不过只清理了一大半，敌方的战鼓就再次擂动。
不过这一次，甲郎国选择的冲锋方向是西城门，即廖百忠坚守的那个城门。
因为昨晚廖百忠的警醒，关山早些时候已经将部分士兵安置在西面，随时等待命令。
听到甲郎国攻打的消息，关山立刻带着诸将前往西城门，易葭衣提出，她留在北面镇守此处。
由于昨夜被尸块袭击的是北面，整个皇城气味最重的也是这边。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清理，只能将大块的尸块和内脏运走，这边还是残余了很多小的碎块碎渣等等残骸。
干涸粘稠的血迹更是来不及清洗。
白天太阳出来，经过暴晒，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简直难以言喻。
士兵们经过专业训练，长期上战场与人厮杀，倒是还能接受一些。
城内的百姓就苦了，离城门较近的一些房屋都被破坏，他们只能搬入靠近皇城中心的临时住所。
此时大军来犯，不少百姓也都前往了西面，想要支援那边的守将。
北城门此时显得十分空旷。
剩下不多的百姓忙于铲地上的血肉碎渣，士兵在城楼上巡视。
皇城占地面积极大，是艮夏国之最。
各处城门之间的距离也相距甚远。
此时能隐约听到西城门那边的喊打喊杀声，相比起来，北面显得十分寂静。
一个多时辰过去，一晚上几乎没睡的北面守城士兵有些困顿，尤其是太阳烘烤着大地，身上暖洋洋的，困意就容易上来。
一个士兵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提神，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就在他嘴巴大张的时候，突然一支羽箭射来，直直飞入他的嘴中。这个士兵连惊呼声都没有发出，就向后倒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一旁的士兵刚想看看这人发生了什么，另一只羽箭射来，疾如影，直接横穿过他的咽喉。
“咻咻咻”，此起彼伏的大批箭雨射来，站在城墙前守卫的一排士兵们全部被射中。
“敌袭！敌袭！敌......”一支箭穿过此人的眼睛，刺穿他的脑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话。
易葭衣接收到了讯号，她一边挥刀抵挡，一边下达防守和反击的命令。
她来到城墙前，将一个同伴的尸体拽下来，然后从城墙的缝隙向外看。
箭矢都是从壕沟射来的。
然而城墙上的士兵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接近壕沟。
只能说明，对方是昨晚趁夜就已经埋伏好了！
他们将壕沟的尸体通过投石机扔过来，然后晚上就埋伏在壕沟。
壕沟的高度此时反而成为了他们的掩体，等到西城门战役打响，北面守备松懈的时候，他们再发动突袭，想要从北面突破！
北面守城士兵也因此伤亡不少，此时敌军在北面集结，准备发动奇袭。
“你去，告诉关山，敌军偷袭北面，准备攻城，让他加派人手过来，快去！”易葭衣抓起一个士兵就冲他吼道。
那个士兵收到命令，也不再耽误，立刻往城墙下面跑去。
“北面守城士兵还有几人？”易葭衣问向一旁的人。
“禀孟大人，北城门守军包括百姓在内一共有一万人，刚刚被偷袭而死的有两百多人。”
看着不远处向这边压来的甲郎国大军，易葭衣眯了眯眼，估计这边的敌军有十几万人。
“从昨晚开始就做下了埋伏，假装是要攻击西面，其实是要偷袭北面。
趁夜扔来尸体，一是希望在炎热的天气给城内人带来疫病，二是想驱散北面的部分人员，好为现在攻击北面做准备。
哼，真是好计谋。”
易葭衣冷哼了一声，手握双刀，大声吼道，“都给我把北城门守住了！”
“是！”
此时北面守军单薄，攻势远不如昨天。
再加上前面的路障有很多在昨天都已经被打通，因此敌军很快就攻到了城墙下面。
守军的箭雨比昨天稀疏不少，敌军的伤亡人数也少了许多。
云梯在墙角搭好，今天他们学乖了，不再把云梯连在一起，而是相互之间留了稍许空隙。
守城士兵烧好滚油向下泼，点燃火箭对着敌军射过去。
可是却远没有昨天火烧一整排云梯那样的效果。
期间有不少敌军身上着火摔落地面，可是有更多的敌军一边扑火一边冲了上来。
冲上城墙的敌军，与守城士兵展开了肉搏战！
步兵掩护着弓箭手射击，与敌军厮杀在一起，城墙上顿时一片刀光剑影。
可是战场太混乱，自保尚且来不及，何谈去保护他人。很快就有不少弓箭手被敌军所杀，导致城墙对外的攻击减弱。
直接的后果就是，甲郎国还在冲锋的大军阻碍变少。云梯上的敌军如同闻到蜂蜜的蚂蚁那般，密密麻麻爬上了北城墙！
易葭衣在第一个敌军冒头的时候就冲了过去，她分出一部分神识时刻关注着对面弓箭射来的轨迹，其余神识则是全部放在攀爬而来的敌军之上。
喊杀声震天，没有一个守军退缩，此时挥舞刀刃已经成了本能，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守住城墙，不能让他们进来！”
之前清理碎尸的平民百姓也纷纷冲将上来。
他们有的是编入临时军队的民兵，都分配到了刀枪。有些人只是后勤军，没有武器，只能拿着铲子、斧子、耙子等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