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3
要说十七八岁的年纪,放现代的话,大多数都是还在上高中的青春期孩子,有一些国家甚至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
而在古代这样的封建社会,女子若是十七八岁还未出嫁,基本上都会被认为身体有毛病,或者家中长辈有问题,比如极度穷困、重度疾病、世代罪人这种.....
在有的朝代,若是十七八岁还没有出嫁,家里人会被罚款,甚至判刑。
孟芹的三个姐姐都早已出嫁,很多与孟芹相同年纪的女孩都已为人母,她在这个年纪才有春心,也算是晚恋了。
身为十一皇子,赵延青从出生起接受的就是正统的皇家教育。
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身材伟岸,温文有礼,举止谈吐都属于上乘。
更何况他在书画上还极有天赋。
初期与孟芹交流的时候,两人还一度视对方为知己,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不谙世事的孟芹在与赵延青的相处之中,难免会不经意流露出一些小女儿姿态。
皇家中人哪儿有什么省油的灯,眼尖的赵延青也就顺着这些痕迹有了自己的猜测。
上一世在孟芹换衣服的时候,赵延青突然闯入,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虽然穿着里衣,但孟芹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抱胸,向后退了几步,瑟瑟发抖看着赵延青。
在赵延青看来,对方惊慌失措的举动,楚楚可怜的眼神,就像是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小鹿,等待他的捕猎。
赵延青只需要走上前几步,甚至不需要触碰到孟芹,仅以绝对压迫性的姿势和语气询问对方的性别。
孟芹就全招了。
此时她只想赶紧穿上衣服,并且请求赵延青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帮忙守住这个秘密。
赵延青哪里会不答应,他心中大喜,表面上却看不出来。之后也就顺坡下驴,答应此时孟芹的一切要求,并且拥她入怀。
这样就轻松俘获姑娘芳心。
一切在老妖精易葭衣看来,都是套路!
此时赵延青已经有七成认为孟芹是女子,才会下这样一个套。
为了防止以后他继续使绊子,或者时不时骚扰自己,易葭衣一定要想办法打消赵延青试探自己的念头,要让他确信自己是男子。
这不是打一顿就能解决的,毕竟身份差距太大。
易葭衣脱掉被酒浸湿的外套,脱到仅剩白色里衣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胸部。
真的是一马平川!
首先,长期的女扮男装让她早已将裹胸这门手艺练得炉火纯青。裹胸会抑制发育,加上手艺精良,别说肉眼看了,就连摸上去都是平平整整。
其次,孟芹这具身体体型偏瘦,虽然从小当做男子养大,孟庆德都会带孟芹去学习骑射,但她也只是越加精瘦,并没有多余的肥肉。
易葭衣自信,只要她是穿着衣服的,不会有任何人发现她胸部的异常。
一旁桌上摆着侍女拿来的衣服。
易葭衣拿起来比划了一番,与自己的身材非常契合。
这哪里是赵延青的衣服,分明就是他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就为了今天泼她一身酒。
正比划着,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易葭衣抬头看过去,来人正是赵延青。
因为这一趟外出只是为了娱乐,因此包括皇上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穿着常服。
赵延青身着靛蓝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有银丝滚边,腰缀白玉,头戴玉冠,俨然一个翩翩公子。
易葭衣心说,好一个衣冠禽兽。
赵延青自从进来房间之后,眼睛就没从易葭衣身上挪开。
这里是赵延青的房间,想必外面都是他的人,就算易葭衣害怕得大喊大叫,也不会担心有人过来打扰。
本以为对方会仓皇失措,害羞或者惊慌逃离。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对面这人神色无异,挺直胸板,站得端正。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一点躲闪或者羞怯。
赵延青下意识地顿住脚步,本想直接自信戳穿她的身份,却一时有些犹豫,准备的话没有及时说出口,反而让对方占了先机。
易葭衣的目光直视赵延青,微微蹙眉,“十一皇子?”
她装作不解地问道,“不知十一皇子来此,是为何事?”
说罢,易葭衣作势就要行礼。
赵延青连忙上前两步,扶起易葭衣避免她行礼,说道,“免礼免礼,小芹,我之前不是说过嘛,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直接唤我延青即可,也不必行什么礼。”
对于赵延青的碰触,易葭衣没有丝毫异样。
她后退一小步,非常恭敬地说道,“十一皇子,微臣位微言卑,不敢行越矩之事。”
赵延青顿时语塞,他过来不是讨论什么礼仪的呀,是来戳穿秘密的,怎么话题一下子就偏了呢?!
赵延青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微微低头的人,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
“小芹,你是女子,对吗?”
在问出口之前,赵延青已经设想过很多个场面。
可能会害羞,可能会惊讶,可能会逃避,甚至可能会哭泣。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易葭衣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延青,无视他期待的表情,语气愤怒地说道,“十一皇子这是何意?这是在羞辱微臣吗?”
赵延青愣住,嘴巴微微张开,面露惊讶的神色。
易葭衣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质问道,“十一皇子,莫非微臣有何事招惹您不满?您可知,这话对男子而言,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对方气势bi人,字正腔圆,掷地有声,赵延青竟落了下风,忍不住后退一步。
易葭衣不依不挠,再次上前一步,继续说道。
“若是对微臣有怀疑,何必在此质问?微臣愿与十一皇子面见皇上,亲自澄清此事,让皇上与众臣见证,看看微臣是男是女!”
易葭衣语气中带着愤怒,音量越来越高。
说到皇上的时候,她双手抱拳向侧面行了个虚礼,随后竟是绕过了赵延青就要向外走去。
赵延青这下被吓到了,他急忙拦住了易葭衣,劝她不要冲动。
“小芹!小芹,你别冲动,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兴师动众去找父皇呢?”
第482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4
易葭衣将赵延青的手甩开,似乎因为太多大力而有些站立不稳。
她喘着粗气,怒气冲冲地说道,“玩笑?十一皇子怎可随意乱开此等玩笑?您这不止是对微臣的侮辱,更是对孟家的侮辱!您可知名节对于微臣来说有多重要?
微臣虽不过一介画师,却亦是有气节。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孟芹为了伪装,一直是吃药来维持自己嗓音的沙哑和低沉,但始终不像真正的男人那样自然。
所以孟芹说话从来也不会太大声,避免音量太高的时候把持不住而出现什么破绽。
但是易葭衣不怕,激动的时候声音会尖锐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越是表现得无所畏惧,越是能让外人信服。
她说到最后一段话的时候,音量徒然拔高,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像是要去为国捐躯那般,一副随时准备英勇赴死的表情。
赵延青被易葭衣这番表演震慑住,他忍不住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我是不是不问错话了......
不过是想借机试探对方的底细,怎么会要粉身碎骨了呢?
这下换做赵延青有些手足无措,他看到易葭衣坚毅的表情,浑然不惧的态度,以及平坦的胸部......
他忍不住挠了挠头,心说,难道是自己想错了?对方真的是个男人。
这要是真闹到了父皇那边,先别说易葭衣是不是女人,就她现在的穿着,谁都知道是赵延青冒然闯入打扰了对方换衣服。
身为皇家之人,实在是失礼!
艮夏国注重文化氛围,自然也注重礼仪修养。同阶级的官员中,文人比武将的隐性地位要高。
易葭衣的确不过一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但是真要在皇上面前验证出来她是名男子,那他赵延青不就是胡搅蛮缠搬弄是非吗?
况且验证性别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荒谬。
这是质疑艮夏国的官员选拔系统,更是质疑皇上的眼光。
今天是皇上心情大好的日子,倘若因为他破坏了皇上的好心情,只怕会有不小的惩罚。
那他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形象就全毁了!
想到这里,赵延青打定了主意,不再深究这件事了,先稳定住易葭衣再说。
赵延青弯腰拱手,态度诚恳,语气恭敬地说道。
“孟画师,我不过一句玩笑话,让孟画师误会了,实属我的过错。请孟画师原谅我的鲁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好?”
说着,赵延青对着易葭衣行了一个大礼,赔礼道,“孟画师,请见谅。”
易葭衣斜眼瞥了一眼低着头的赵延青,心里嗤笑一声。
赵延青此人,极其看重颜面和名声,最懂如何明哲保身。倘若遇到什么事情,跑得最远的就是这种人。
不要跟他讲什么道理,也不要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横起来就行。
赵延青原本是想来私下与易葭衣达成协议,两人保守住这个秘密,以后可以悄悄行事。
哪里知道对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恨不得将这件事闹大,捅破天才好。
赵延青不安分的心立刻偃旗息鼓,不愿在这里与易葭衣再做纠缠。
没等易葭衣回答,他就准备走了,“孟画师,我先告退,你赶紧将衣服换上吧。”
说罢,赵延青最后看了易葭衣一眼,转身快步离去。
待房门关上之后,易葭衣终于冷哼出声。
她将里衣拍了拍,刚刚在与赵延青的推搡之中,白色里衣有些褶皱。
在艮夏国,就算是男人,衣衫不整也有些失礼,赵延青这样直接闯进来,真的是不要脸面了。
之后她将侍女拿来的衣服一件件穿上,整理了一番,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转身离开这里。
门外侍女低着头,似乎是对刚刚房内的嘈杂声浑然不觉的样子。
看到易葭衣出来,侍女行礼说道,“孟大人,这边请。”
易葭衣点点头,跟着侍女向赏花宴走去。
重新回到席间,此时赵延青早已回到了座位,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时而攀谈,时而饮酒。
看到易葭衣回来,赵延青的目光时不时会扫过来。
易葭衣并不管这些,完全忽视打量的视线,正襟危坐,与往常无异。
没过多久,就有侍女过来提醒易葭衣,要准备去画画了。
这是每一次赏花宴的传统节目,随行的画师需要现场作画。
不仅能够丰富宴会的气氛,还能够当场欣赏品评宫廷各位画师们的技艺。
易葭衣面色如常地点点头,放下酒杯,起身跟着侍女离开了座位。
然而某妖女内心却差点爆了粗口,我x,只顾得上与赵延青周旋,竟然忘了这件事!
虽说她继承了孟芹的所有记忆,可这不代表她继承了对方的绘画天赋,更加不代表她能够挥毫泼墨,轻松铺就一张花卷。
就像是一个学外语的人,却从未与外国人交流过,学习了一堆理论背了很多单词,只是为了考试通过。
可是真要与外国人交流,一开始肯定是磕磕碰碰的。
易葭衣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这个时代艮夏国的绘画,主要是以毛笔、水墨、颜料等材料,在绢、纸、布料上绘制而成,也可称为丹青。
而每个时间段国家流行的绘画风格,则是由皇上的喜好而定。
艮夏国的前任皇上喜欢写意画,正所谓“不求形似求生韵,根据皆吾五指裁。”
画师纵笔挥洒,墨彩飞扬,讲究的是通过画作来抒发情感。可能寥寥数笔就能形成一幅佳作,带给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而这种简约之中却更显画师的真功夫。
现任皇上赵集则不同,他喜欢的是写实的风格,尤其是喜欢绘制动态事物的画作。
比如人像画、飞禽走兽图等等。
赵集喜欢有生活气息的作品,喜欢将动物、人像等等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就在眼前。
某妖女:这皇上其实喜欢的是照相机吧.....
说白了,就是一个喜欢抽象,一个喜欢纪录。
也正是因为赵集的爱好使然,才会让孟庆德擅长的飞禽走兽画作广为流传。
现在皇宫内的画师,也是擅长写实类的居多。
第483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5
易葭衣更加头疼了,写实啊.....
要是喜欢写意的,易葭衣还能随便涂抹几下,然后信口胡诌,加一堆诗词歌赋来包装一下。
可是写实的绘画,尤其是还要画得传神,画得有神韵,实在是有些困难。
毕竟从前易葭衣可是从未摸过画笔。
好在画师绘画的地方并不在宴会现场,不会有人盯着画师创作,还有时间可以让易葭衣准备。
等待所有画师就坐之后,小太监站定,捏着尖尖的嗓子说道。
“各位画师大人们,今年皇上赏花宴的主题为,‘期待’。
请各位大人们结合桃花,并以此为主题,完成诸位的画作。”
语毕,太监也没有走,而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微微低着头,等待所有画作的完成。
每一次的宫廷宴会,比如“赏月宴”、“赏菊宴”、“生辰宴”、“欢迎外国使团促进两方友好交流宴”、“庆贺今年大丰收人民安居乐业宴”等等....
艮夏国的大大小小的宴会上都会设置一个或数个词的主题,结合宴会的氛围,让画师们现场创作。
这也是孟芹并没有提前为此次赏花宴做准备的原因,主题是现场公布的,没人提前知晓,于是现在只能全靠易葭衣自己原创。
先不说创作,易葭衣要先试试看自己握着笔在纸上画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她拿起毛笔,回想孟芹每次绘画时的记忆,先在画纸上尝试下笔。
拿毛笔对于易葭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最初的世界里面,书信写字都是用的毛笔。
可是要说挥笔就能成画卷,还是有些难度。
一张不行,揉掉....
两张不行.....
接连尝试了四五张,都不得不扔掉。
绘画中的个人风格很明显,笔迹尚且还能模仿,但总不能画一幅和孟芹曾经画过的一模一样的吧。
如果她真的模仿孟芹曾经的画作,在这文人墨客人才辈出的时代,只怕很快就会被说是江郎才尽了。
甚至会被那些尖锐的评论家指着鼻子骂。
这还如何保住孟家的名声?
艮夏国注重文人,更重视才华。
这不是易葭衣擅长的打打杀杀那一套作风。
再次将一张纸揉成团之后,易葭衣将脸埋在双手之中,长叹了一口气。
赶鸭子上架,不画也得画。
纪实,人像....
期待,桃花......
想到皇上赵集喜爱的风格,易葭衣突然灵光乍现,一个有意思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易葭衣点点头,嗯,可以试试看,说不定歪打正着.....
她立刻直起身,拿起画笔,沾上颜料,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
赏花宴进行中。
随着一批舞姬退下,皇上再次与众人饮下一杯酒。
看时机已到,太监总管薛公公连忙在一旁示意,小太监心领神会,一个接一个传话下去,很快就将众位画师的画作一一献上。
易葭衣是所有画师中年级最小、资历最浅、成为宫廷画师时间最短的,理所当然的排在了最后面。
每位画师拿到的画纸大小都是一样的,摆出来也是整整齐齐一片,非常好看。
将画师们的画作铺排开,在现场直接点评,也算是艮夏国一种文人之间的比试。
往年在宴会中,画作得到最多人赞赏的那一位,都会得到皇上的嘉奖。
没有人不希望得到皇上的奖励,因此画师们都是摩拳擦掌,期待自己的作品能够获得最多的好评。
而每一次比试中,获得最少好评、或者得到最多恶评的那一位吊车尾,则会被标注,在下一次画师考核的时候被重点“照看”。
艮夏国宫廷画师这一职位的竞争对手实在不少。
毕竟仅凭画画就能得到职位,可比寒窗苦读数十载、进入军营辛苦操练、或者靠裙带关系推荐,看上去都直接透明得多。
这一次的赏花宴以“期待”为主题。
从第一位画师的画作被展示开始,众位大臣们就开始一一点评。
而各位画师们也会参与其中,发表一下自己创作时的见解。偶尔看到亮眼佳作,更会不吝赞扬,夸奖一番。
特别是职位最高的那位画师,即礼部侍郎林大人,受到了不少画师们的吹捧。
林侍郎当然是不在画师被考核人员之列,但是在宴会上他也会即兴泼墨一番。这样不仅能取悦皇上,还能做个榜样。
易葭衣站在人群中,跟着同僚们的脚步或左或右,鲜少发言。
期间赵延青所有打量的目光全部被她忽视,就当看不见。
“最后一幅画作,来自孟芹孟画师。”
随着小太监的通报,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放到了易葭衣这幅画上面。
“........”
看着摆在面前的这幅画,所有人都是一时语塞,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前面画作所表达的“期待”和桃花结合,有鸟雀蜂蜜等动物期待桃花盛开的景象;有皇上一行人观看桃花时期待的表情;还有桃花将开未开,含苞待放,亟待盛开的模样........
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赏花宴这一天的场景。
有一些笔墨未干,隐约还有反光,更是衬得满目桃花栩栩如生,与周围桃树上的桃花交相辉映。
易葭衣都忍不住感慨,这个皇上真是会享乐。
看回来易葭衣这副画。
有黑线一横一纵,画出了“田”字格,而每一小格之中,都有一副独立的画作。
按照顺序,第一格中,是一座朴素的茅草屋,看上去就是普通平民的住所。茅草屋门口有一株桃树,桃树并未开花,一旁倚着一个女子,应该是屋子的主人。
第二格,桃树开花了,树下的女子还在,桃花衬得她两颊泛红。不远处多了一名男子,两人遥遥相望,似是有话要说。
女子嫣红的两腮,不知是因为桃花,还是为了那名男子。
第三格,画上无人,女子和男子都不见了踪迹。桃树没有开花,看起来孤零零的,格外凄凉。
第四个,茅草屋的大门倒塌,显现出破败的景象。桃花却盛开,甚至比之前还要茂盛,开得如火如荼。
画上没有女子,只有之前那名男子,站在桃树下,不知看向何处。
第484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6
这幅画中的人像并不复杂,也没有孟芹曾经精致到每一根头发丝的笔触。
但是人物形态却在简单的勾勒中都体现了出来,盛开的桃花色泽浓厚,在枯枝的衬托下,也极为绚烂。
刚刚易葭衣在绘画的时候忍不住心中感慨,幸好她从小惯用的就是毛笔,不然可能连线条都画不均匀了.......
面对众人一致的沉默,易葭衣非常沉稳地站在这幅画面前,微微弯腰,一副等待点评的乖学生模样。
赏花宴迎来了罕见的寂静,除了琴声萧声音乐声,现场宛如一副诗情画意烟雾缭绕的静止画作。
见众臣都不说话,赵集倒是来了兴致。他不再是远远观望,而是从座位上站起来,缓缓踱步走来。
走到易葭衣的画作前,赵集站定,随后挑了挑眉,转头问道,“孟画师,你这幅画,是何意?”
易葭衣行礼之后说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皇上,微臣给这幅画的格式取名为四格图,是借此来表达一个完整的故事。”
在艮夏国,也曾出现过连环画这般,用好几副图像来阐述故事的,一般上面还会有对应的文字。
但是最初出现的时候,是民间手艺人拿来消遣用的。一般都是春x图这一类,用来传授人们经验的图画。
也因此,这种类型的画作一度被认为是低俗、不入流、粗陋的代名词。
皇家贵族、文人墨客更是不会尝试去进行这样下里巴人的创作。
他们需要的是阳春白雪式的高雅作品。
下面的人不屑使用,上面的人更加没有看到的途径。
皇上赵集更是从未见过这种绘画形式。
身为一国之主,艮夏国身份最高贵的人,所有呈现到他面前的东西,都需要经过层层把关的。
上至奏折文章,下至舞蹈歌谣,都会有专门筛选之后,再展示于皇上面前。
小人图最初的目的是教人行事,这些更加不必担心,自然有人手把手当面给皇上授课。
没有见过的绘画格式,难免会有些好奇心。
赵集轻声念了一遍刚刚的诗句,点点头说道,“孟画师,讲解一下你画中的这个故事。”
“是,皇上。”
易葭衣行了一礼,随后娓娓道来。
“这是一个与期待有关的故事。
男子从家乡出来,准备去皇城赶考,途径一个村庄,在这里看到了桃树下的女子。
在桃花的见证下,两人一见钟情,对彼此心生爱慕之情。
只是男子急于赶考,只好匆匆告别。
然而等男子再回来村庄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女子,只看到了破败的茅草屋,以及依旧茂盛的桃花。
期待成空,桃花依旧。
世事总有缺憾,却只能继续期待,期待着能再相遇的一日。”
赵集追问道,“女子为何不在?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易葭衣嘴角抽了抽,她哪里知道.....
就像是写稿的作者,却被读者追问某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的下落。作者表示,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好嘛.......
可是皇上发问,想要脑袋的话就得回答。
“皇上,女子可能是突染疾病,也有可能是上山的时候不慎跌落悬崖。
微臣并没有画明女子的去处,也是想留个悬念,增加这幅画的意境。”
赵集闻言,微微皱眉。
易葭衣余光看到皇上皱了眉,心里一个哆嗦,暗叫了一声不好。
还没等皇上发难,易葭衣赶紧接着补充道,“皇上,今日的主题是期待。
所谓期待,即是充满希望地等待某一件事情达成。
可知,期待达成是满足,期待未达成则是遗憾。
然而遗憾并不全是坏事,有时遗憾也是为了保留住当下的美好。
这名男子与女子相遇在最美的时光,留下的回忆也是桃花树下最美的模样。
但若是两人再次相遇,未来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甚至会遇到不少阻碍,长久以往,两人可能已经不再是最初彼此心中那个人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有缺口的月亮,有时并不一定会逊色于满月。”
听到易葭衣这番话,赵集沉默了片刻,之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孟画师,朕没有想到,你竟有如此好的口才。”
“皇上过奖......”
某妖女内心:这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赵集转身看向一旁围观的大臣们,开口问道,“诸位爱卿,你们有何看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吟片刻,便纷纷七嘴八舌发表观点。
“孟画师此画,颇有意境,桃花盛开和桃树凋零的对比极大,以此来影射画中人的内心情绪,可谓妙哉妙哉。”
“唔,皇上的主题乃是期待,微臣所想也是期待达成、花开月圆、人们相聚的场景。可是孟画师反其道而行之,以缺憾来表达期待,倒也不失为一巧思。”
“孟画师一改往日画风,做出大胆的尝试,这种追求新颖创作的精神,值得嘉奖。”
“桃树的状态和人物的神态相得映彰,让整副画作的故事性十分饱满,无论是女子娇羞时的欲语还休,还是男子最后的落寞寂寥,都跃然于纸上,仿佛身临其境!”
“孟画师并没有直言画中人的结局,这无疑是增加了想象的空间,让人事后还会忍不住回想,令人回味无穷。”
.......
在赵集哈哈大笑之后,他的眉头就不再皱了。
这是现场第一幅能让皇上笑出声的画作。
这表现得再明显不过,皇上对易葭衣的画作有兴趣。
看到皇上的神色,大臣们自然明白,要如何做才能迎合皇上的胃口。
在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做得也十分到位。
易葭衣听着这些人的赞美之词,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欣欣然全盘接受。
孟芹的记忆中有不少是与艮夏国现任皇上赵集有关的,毕竟身为宫廷画师,与皇上接触的机会不少,如果对对方不够了解,很容易招致祸端。
赵集此人,颇有文艺细胞,对于书画曲乐等享乐事宜的喜爱更是比前几任君主都要多。
第485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7
在赵集的有意促成之下,宴会的数目也比前朝多。
如果不是因为皇上这个身份在,他还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在朝堂国事之上,只怕赵集就是个整日沉迷享乐的闲散王爷了。
摸清皇上的喜好之后,易葭衣不过是用了个新鲜的招式投其所好。
既可以规避自己的缺点,还能遮掩她画风的差异。
赵集今年四十九岁,见过的各种美酒珍馐、名画暖玉不尽其数。反而没见过平民之中常见的小把戏,甚至是胸口碎大石这种杂耍。
粗俗?
把街边卖艺人好好包装一番,送到皇城最豪华的酒楼中表演,瞬间就提升很多个档次。
小葱拌豆腐配上精致华丽的碟筷,一旁放置琼浆玉液,也能参与高端的宴席了。
作品的粗俗或者高雅,还不是由人来界定的。
起初人们认为连环画粗俗简陋,于是弃如敝屣,有身份的都不会去看,认为其难登大雅之堂。
如今皇上看到,觉得有趣,那以后想要将其包装成供贵族们欣赏的高雅作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然,易葭衣目前还没有想到那么远的产业,只是想通过今天的赏花宴点评。
最好是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这样她以后就可以画自己的作品,而不是费劲去模仿孟芹的风格了。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赖。
封建皇权社会中,取悦了这位最高决策人,事情就好办多了。
评比结果出来之后,虽说第一名并不是易葭衣,但是她的画作也排在前几名。
并且还得到了皇上额外的奖励。
不过要求是,让易葭衣把这幅画作之中的故事填完整。皇上要看到整个来龙去脉,包括男子与女子如何相爱的,男子离去后发生了什么,后面两人有没有再次相遇等等.....
易葭衣哪里敢不从,她恭敬地应承了下来,准备回去之后就填坑。
就在太监们将画作从宴会上撤走的时候,赵延青走到了易葭衣身边。
此时周围还有不少大臣,并没有注意到易葭衣这边。
赵延青一边说着,一边直勾勾看着易葭衣,好像之前在房间内的不愉快并没有发生一般,鼓掌恭贺道,“孟画师,恭喜恭喜。未曾想你还有这等奇思妙想,获得了父皇的青睐,想必你以后会平步青云。”
一边说着,赵延青一边向易葭衣靠拢,拉近的两人的距离,小声说道。
“小芹,你这手准备都没和我提前说过,实在是让我意外啊。”
对于这人的厚脸皮,易葭衣早有领教,看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只是淡定地后退了两步。
她行了一礼,规规矩矩地搬出了老套的说辞,“多谢十一皇子,承蒙皇上错爱,微臣必定不敢辜负。”
说罢,易葭衣拂袖离去,并不愿与赵延青有过多接触。
看着易葭衣离去的背影,赵延青眯了眯眼睛,冷哼了一声,心道,来日方长。
坐在席位上,易葭衣默默打量着一个人。
马维然。
他的绘画天分不算高,但是胜在勤奋。并且善于交际,极会讨好高层,与几位负责考核、点评的官员关系都不错。
这一次赏花宴的评比中,马维然的画作也不过是中下水平。
他的资质在普通人中当然是不错的,但是在宫廷画师之中,不过是中庸水平。
但是马维然能够一直稳坐这个官位,多少还是与他的家境有关系。
马维然的祖上世代为官,祖父更是曾在前朝担任过宰相,他的叔父兄长等如今都在朝中有职务。
他是家中庶出的孩子,地位不高,可还是会受到些家族的福荫。
加上他是马家这一辈中绘画天赋最好的,被引荐至宫廷画师也是正常。
从前孟芹和马维然的关系只是一般般。
准确来说,孟芹和周围同僚关系都是一般般。
一来是她担心交往太密切,会被对方发现自己的秘密。
二来是性格所致,孟芹并不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遇到一些突发情况甚至会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这可能也与她从小的教育有关吧,生来被当做男孩养。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卫生生理课,一直到九岁,她都以为自己真的是男孩子。
可想而知,当小小的孟芹得知自己其实是个女孩,这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某妖女:简直是颠覆人生的冲击.......
孟芹曾一度萎靡不振,怀疑自我,对父母亲人也产生了强烈的抵抗心理。
直到父亲去世之后,她才明白自己需要担起孟家的大任,这才重新振作起来。
但是这样的成长经历,还是给孟芹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她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习惯了默默做事沉默寡言。
直到赵延青的出现,给她带来了生命中的,“光亮”。
孟芹与赵延青越走越近,关系越来越密切,自然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其中最在意的就是马维然。
之前说了,马维然是个擅长通过人际交往来巩固自己地位,甚至借此向上爬的人。
他也曾经尝试接近赵延青,然而只是得到不温不火的回应。
看到平时不起眼的孟芹与赵延青走得近,心中就有些愤愤不平。
也将更多注意放到了孟芹身上。
终于在一次尾随孟芹的时候,发现了她和赵延青一直隐瞒的秘密。
诧异于孟芹的女子身份,但瞬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不对劲的事情。
比如孟芹从不与同僚相约去青楼游玩,每个月总有几天脸色并不太好等等.....
这之后,便是他要挟不成,怒而举报的事情了。
打量几眼之后,易葭衣收回了目光,举杯饮了一口酒。
此时她与马维然之间还没有太多交集,是最为普通的同僚关系。
马维然的注意力还未放在易葭衣身上。
除了觉得她今天这一手新颖的创作有些意思,并没有多余的关注。
让他死并不难,可是如何让他身败名裂的死去,还是要好好规划一番。
如今易葭衣的魂力也算小有成就,在不断的修炼之中,神识也有所收获。
就算没有抬头,也可以清晰感应到赵延青流连的目光。
至于这个家伙,最好长长眼睛,不要再来纠缠自己。
........
第486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8
皇上一行人并没有在别苑逗留太久,当天傍晚结束宴会后,薛公公就宣布启程回宫。
诸位大臣们也各回各家。
易葭衣婉拒了赵延青相送的提议,独自离开。
现场还有其他人,赵延青也不好勉强。他神色阴郁地看着易葭衣的背影,脑中不知在想什么。
孟府位于皇城西北面,这一片是皇城的富人区之一。孟府面积不算大,在其中并不显眼。
此时孟府只有孟芹的生母杨氏,几年前孟庆德去世之后没多久,孟芹的祖母也重病去世。
之后又过了几年,在得知孟芹进宫被封了官位,杨氏竟直接晕了过去。
自那之后,杨氏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大夫说是忧思过重,心中积郁已久,若是不能排解,只怕难以治愈。
易葭衣知道,杨氏这是担忧小女儿,担心她要一辈子扮做男人。
担心她一人负起孟家重担,担心她需要一直吃药来维持沙哑的嗓子,担心她为了孟家而将自己永远禁锢于宫廷画师这个牢笼之中。
孟芹的三个姐姐也都知道孟芹的身份。
在她父亲去世之后,杨氏以为孟芹不用再遮遮掩掩,便在将这件事告诉了另外三个女儿。
三个姐姐在惊讶之后冷静下来,都是非常心疼这个妹妹。
她们也想了各种办法,让孟芹能够以女孩的身份留在孟家。
可是这一切在孟芹进宫之后就再也无法改变。
上一世孟芹被处斩,孟家被连累,财产全部被充公。
虽然她的三个姐姐因为早已嫁为人妇而幸免于难,但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娘家做为支撑,想必以后的日子会比从前艰难许多。
一路整理着这些记忆,易葭衣回到了孟家。
得知易葭衣回来,杨氏便出来迎接。
“芹儿!”还未走近,杨氏的呼唤就传来了。
易葭衣急忙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母亲!”
走到杨氏身边,易葭衣握住她的双手。
冰凉,柔弱无骨,这是易葭衣对杨氏双手的第一感觉。
低头看过去,杨氏的皮肤苍白,甚至能看见她手上青色的血管。
因为从小当做男孩抚养,孟芹的骑射武艺都由专门的老师辅导,她的个头比三个姐姐都要高。
易葭衣状似无意地为母亲把脉,果然如记忆中那般,杨氏气血两虚、心里郁结,容易心悸气短、胸闷头晕。
并且她免疫力低下,容易患病,却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治愈。
“芹儿,你辛苦了,娘准备了晚餐,一直在等你回来。”
易葭衣点点头,握着母亲的手,一同向饭厅走去。
杨氏的身体一直都有请专门的大夫来调理,可是她压力太大,心病太重,这必须要她自己调节。
在饭桌上,杨氏一直在问易葭衣,今天过得如何,累不累,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就是一个平常的担心女儿的母亲,将关怀都放在絮絮叨叨的交流中,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易葭衣扮做乖巧女儿,没有一点不耐烦,一一回答,时不时还说些有意思的话,逗得杨氏忍不住发笑。
“芹儿,看到你开心,娘就开心了。
你.....实在是让你太辛苦了,都是娘不好,是娘的错......”
看到易葭衣的模样,杨氏突然悲从中来,语气哽咽,用手绢擦拭眼角的泪。
易葭衣一口菜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被噎住。
这个母亲也太情绪化了吧,吃个饭都能流泪......
易葭衣赶紧把菜吞咽下去,却因为太过囫囵吞枣,控制不住开始打嗝。
“娘、嗝....您别伤心、嗝....芹儿很好,没有委屈,也、嗝、不辛苦......”
看到女儿一边打嗝一边安慰自己,杨氏噗嗤一下破涕为笑。
“你呀,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吃饭都这么不小心,让娘怎么放心。”
说着说着杨氏就站了起来,用手轻拍易葭衣的后背。
“打嗝是、嗝、人之常情,娘您别、嗝、太在意.....”
莫名而来的打嗝倒是化解了杨氏抑郁的心情。
易葭衣清楚,只要她仍然顶着男子的身份在朝廷为官,杨氏的身体就一日无法痊愈。
只能尽快想办**成身退了。
.......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易葭衣就穿戴整齐,去了皇宫中专门为宫廷画师准备的地方,丹青堂。
普通的宫廷画师,并不需要参与艮夏国的朝会议政等等事宜。
只需要工作日去报道,之后在家绘画,或是在丹青堂绘画都可以。
当然,若是有宴会或者需要画师在的日子,所有宫廷画师必须要按时出席的。
曾经孟芹因为担心自己的身份被发现,都会尽量减少与同僚的接触。
因此除非必要情况,她都会减少出现在丹青堂的时间。
对此易葭衣倒是没有什么顾虑,孟芹对马维然的了解有限。想要完成让他身败名裂这项任务,易葭衣需要去丹青堂,多接触接触马维然。
丹青堂中给每位宫廷画师都准备了单独的隔间。
职位高的则是单独一间房做为画室。
易葭衣这样的普通画师,自然是只有小隔间而已。
不过这也不错了,好歹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不至于和旁人挤在一起。
隔间的面积不大,大概二十平方米大小,但是绘画设备一应俱全,完全可以满足画师的普通需求。
这里隔音效果也不算好,如果说话声音太大,很容易被旁人听去。
因为时间尚早,丹青堂也没有强制规定报道时间,因此易葭衣今天是第一个到画室之中的人。
坐在画案前,易葭衣正在构思,该如何填完昨日瞎编的那个故事,就听到了一旁传来说话声。
其中一人,正是马维然。
“今天朝堂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你是指,薛公公提出来的事情?”
“对啊,薛公公竟然能直接提出这样的方案,可见他如今超然的地位啊.....”
“嘘,你声音小一点,被旁人听了去,小心告发我们一个妄议朝政!”
“放心,听不见的,咱们声音又不大.....”
的确,这两人已经尽量将声音压低了。可是以易葭衣修炼许久的神识,现在听见隔壁这样的声音,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第487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9
尤其当听到其中一人是马维然,易葭衣更是感兴趣。
她放缓脚步,小心走到墙边,双手抱臂准备仔细偷听。易葭衣放开自己的神识,此时方圆十米之内的说话声都逃不开她的耳朵。
那两人以为此时丹青堂并无他人,对今日朝堂上的事感到惊讶,耐不住性子想要讨论一番。浑然不觉他们的对话被听得一清二楚,继续小声八卦着。
“要说这薛公公,现在的影响力真是不可小觑啊。其实自从皇上将艮耀宫的建造交给他全权打理开始就可见一斑,现如今薛公公已经是人上人了啊!”
“那也不能这么说,宰相孙大人,御史中丞王大人,权势都要大过薛公公的。不过薛公公久居深宫、常伴君侧,相比起孙大人和王大人,皇上有时候可能会更加听薛公公的意见。”
“今日朝堂上的情况看起来,薛公公和那两位大人的关系并没有以前那般僵持了,现在看来,似乎隔阂都小了很多。”
“毕竟是同朝为官,那三位大人身居要职,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总不能一直闹矛盾吧,这会让皇上难办的。今天薛公公提出新方案的时候,那两位大人就是沉默,估计也是在考虑后果吧......”
听到这里,易葭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到底提出了什么意见,你们倒是说呀.....
如今朝堂的局势,易葭衣其实并不太了解。
由于普通画师并不参与朝政议事,孟芹又是个不愿与人过多交流的闷葫芦,也不会主动去咨询这些事宜,她的记忆中大多数都是绘画和家人相关的。
甚至有可能皇城里的官员她都认不齐。
孟芹认不齐没关系,易葭衣却是不行。
每到一个世界,她都会习惯性的去了解更多周围的人事物,以及相互之间的关联。
这不仅有利于她尽快完成任务,还能够尽可能规避风险。
毕竟每个世界的变数太多,甚至会因为她的到来而发现稍许偏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一些没有坏处。
两人又杂七杂八扯了不少,终于将薛公公的意见说了出来。
“增加平民赋税,富商在此基础上还要增加两成。将部分民田收回改为公田,转而以此招租,还可以多收取不少租金。考虑将一些低等职位卖官鬻爵等等........
薛公公提出这些方案也是为皇上着想,真是用心良苦呀.....”
“哇,竟然提了这么多意见吗?看来我消息还是比马兄滞后不少呀。”
马维然洋洋得意地说道,“那是,我的父亲和叔伯兄弟在艮夏国各处都有官职,想要得到一些消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嘛!”
另一人又恭维了一番,才继续说道,“那皇上都答应了吗?”
“还是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的,皇上说是延后再议,不过我看啊,这个事十有**会成!”
“哦?马兄,此话怎讲?”
“我听说啊,艮耀宫的施工已经暂停了,理由是资金不足,后续材料跟不上。如果不增加金钱的来源,难道是要艮耀宫的建设半途而废吗?”
“原来如此!皇上十分看重艮耀宫的建设,为此耗费不少精力。会答应薛公公的方案,也不足为奇了。”
“嗯,皇上惯来喜欢奇花异石,薛公公自是最了解皇上喜好的。”
“马兄,小弟有些不了解,你说为了建一个艮耀宫,怎么会需要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呢?”
“啧啧,这个嘛.....”
马维然说着说着,声音再度压低,只有的声音传出。
如果不是易葭衣修炼了神识,只怕贴在墙上都听不到他们说话。
马维然小心翼翼地八卦着,“皇上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只需要看到结果就行。
皇上将艮耀宫交给薛公公全权负责,艮耀宫的建造什么时候中止,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还不是薛公公说了算....”
“马兄,你的意思是......”
“嘘,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知道就好,可千万别在外面乱传,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脑袋。”
另一人听到这里,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咱们都是不参与政事的闲散小官,你对现在官场的行情不了解也正常。我可不一样,父兄叔伯都在朝为官,掌握的可都是第一手内幕!”
听马维然的口气,还有些得意。
妄议政事的确可以获罪,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录音机,没有证据。马维然也不可能傻到在有外人的时候瞎说,这一次无非是凑巧以为周围没人,让易葭衣偷听了墙角。
上报这种罪名是没啥用的,说不定反而让马家倒打一耙,易葭衣在两息之间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至于她一直用神识偷听的理由是,有八卦为什么不听呢.......
那俩人接着又用蚊子般的声音继续八卦,直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传来,他们才停止了这个话题,转而聊一些绘画相关。
易葭衣也坐回画案前,准备继续之前的画作。
另她没想到的是,艮夏国的朝堂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从马维然断断续续的信息中,易葭衣已经大致分析出来了现在艮夏国的形势。
刚刚提到的薛公公、宰相孙大人、御史中丞王大人,三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孙大人处于皇上之下最高位,势力也是朝堂最中心;薛公公的势力主要在宫中;而王大人的势力则是遍布皇城之外各地官员。
三人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分工合作,起初肯定也是有一些不愉快。
但是渐渐的,三人发现互相之间的利益冲突并不大,如果能站在统一战线,反而会让利益最大化。
于是三人便形成了隐性的合作链。
听马维然的语气,他并没有看出来这一点,只是觉得三人隔阂少了很多。
然而在易葭衣看来,这三人分明已经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如果真通过了这条新方案,想必平民百姓又要多受很多苦了。
不过这与易葭衣倒是没什么关系,她不过一介闲职官员。除了完成任务之外,她的工作只是画画供人观赏,寻个开心的。
第488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0
国家大事也轮不到易葭衣这个小小画师来操心。
大致分析了艮夏国情势,了解她现在所处的官场环境之后,易葭衣便将这些抛诸脑后,不再多想。
一天时间,足够她将画作完成。
从之前的接触看来,皇上赵集并不太喜欢悲剧。而是喜欢圆满结局,也就是小说作品中常说的he。
如果放到现代,估计赵集就是个看到不喜欢的情节会大为不满满腹牢骚,连夜发帖声讨作者,呼唤修改这章情节不然就diss到底的那类人。
倘若是其他人,易葭衣可能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继续我行我素爱咋咋地。
可这位是至尊无敌当朝皇上,一句话就能决定易葭衣的生死以及孟家的未来。
某妖女:我的想法不重要,让您开心最重要......
为了圆女主角如何消失的坑,易葭衣把整个故事设定都改了。
从一个凄凉爱情故事改成了玄幻故事。
女主是妖精,自那日与男主一见钟情之后便念念不忘。于是两人分别后,她去各地寻找能彻底从妖精变成人类的宝物。
男主以为女主已经离开人世,从此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就连考取了功名都没能让他心情好转。
眼看男主就快挂了,女主及时出现,表明心意,救下了这个痴情种。
两人互诉衷肠甜言蜜语,从此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最后是两人相依偎,站在桃花树下眺望远方的背影。
当然,没羞没臊的具体生活易葭衣只是一笔带过,没有详细绘制出来。
不然就和那些春那啥图没什么两样了。
易葭衣用了三张纸,一共十二格,才将整个故事绘制完成。
其中有些地方会用诗词或者说明来辅助表达故事,最后署名,然后交给了丹青堂的管事。
管事定期会筛选一部分优秀画作上呈,再由皇上身边亲近的太监挑选,最后只有少量的画作会呈现在皇上面前。
薛公公读过书,文采审美都不错,以前挑选画作的事情一直是由他执行,他选出来的作品也深得皇上欢心。
久而久之,皇上对他越来越信任,就将更多事宜交给薛公公,比如艮耀宫的建造。
当然,现在薛公公已经今非昔比,画作筛选这种耗时耗力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他身边的亲信太监完成。
由于易葭衣的画作是皇上指定要求完成的,所以丹青堂管事只是例行看了看就交了上去。
从丹青堂出来时,天色已黑,其余画师们早已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易葭衣像是来时那般,不急不缓走路回家。
除非重要场合,宫廷画师们并没有穿官服的要求。
因此易葭衣走在人群之中,看过去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路人。
她现在的身高是172左右,身为女人是高个儿,在男人之中只能算偏矮,体型也是瘦削。
加上她的衣着服装皆是中上品,看起来就像是某个世家中跑出来逛街的娇弱公子哥。
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果然,就有人欺负了上来。
易葭衣低头轻笑了一下,她摸摸腰间原先口袋的位置,此时已经是空无一物。
抬眼望着那人的方向,她哼了一声,快步追了过去。
就在刚刚,有个穿着破烂衣衫褴褛头发打结的小孩子突然从侧边窜出,向正常走路的易葭衣撞了过来。
易葭衣敏捷地避开了小孩子的冲撞,却没料到,在她后退的时候,背后有个小孩子也撞了过来。
这一撞,易葭衣没什么事情,后面那人却被她弹到了地上。
易葭衣回头看过去,这也是个浑身脏兮兮脸都看不清的小孩子。
还没等她有什么反应,地上的小孩子就伸出手指着前方,骂了一句然后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了出去。
而那个从侧面跑过来的小孩子则是大叫了一声跑远了。
看起来,这似乎是两个小叫花子发生了冲突,在街上追逐打架的寻常事情。
易葭衣却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她的荷包和腰佩都不见了。
很明显,刚刚两个小孩子是同伙,一人冲撞不成,后面一人紧接着跟上,然后装作打闹互殴跑开。
有计划有后手,明显是经常偷盗的小贼。
荷包就算了,腰佩是杨氏专门为了女儿的平安去寺庙求来的。
胆子真是大嘿,老虎屁股,不是,老虎口袋也敢摸!
想也不想,易葭衣甩开衣摆就向那两个小子的方向跑去。
两人逃去的路线七拐八拐,越来越窄,换做旁人可能早已跟丢了。
可是易葭衣目光如炬,她放开神识,穷追不舍。
要说她追这两人的依据并不是身影,也不是脚步声,而是那股气味。
之前这两个小叫花子撞过来的时候,身上气味着实难闻,像是馊掉的鸡蛋拌着发酵的大蒜。
就算隔着老远,还有不少摊贩的小吃干扰,易葭衣凭着神识也能嗅到这股味儿。
两个小孩子功夫哪里比得过易葭衣,不多时就被追上了。
在一条巷子的拐角处,易葭衣突然窜出,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那两人脸色大变,互相使了个眼色,立刻分开两路逃跑。
易葭衣认出第二个撞上来的小孩,毫不犹豫追了过去,没几步就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考虑到对方是个小孩,她并没有使太大力。
可是这一脚还是让对方趴在地上,一时没缓过来。
易葭衣走上前去,正准备弯腰拿回自己东西的时候,后方突然传来了喘气声和跑步声。
转头看过去,就见已经跑开的另一人,憋着一口气朝易葭衣冲了过来。
易葭衣侧身躲开,同时伸出脚。
那人跑得太急没收住势,被易葭衣绊倒,直接脸朝下摔倒,立刻流出了鼻血。
“尤平!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另一人不顾自己身上还疼着,撑着坐起来,急忙查看流鼻血的孩子。
名叫尤平的小孩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他仰着头,想要让鼻血止住。
易葭衣上前一步,想要拿回自己的腰佩。
两个小孩子明显是被易葭衣吓到,身体向后瑟缩,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想要干什么?我们都会功夫的,你不要以为我们打不过你!”
第489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1
易葭衣嗤笑一声,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喊。而是弯腰伸手向前,无视他们的挣扎和躲闪,拿回了荷包和腰佩。
之后她并没有多看两人,直接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没两步,她听到后面传来了啜泣声。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易葭衣顿住脚步,低头想了想。随后她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身,走到两人面前,将荷包扔给了他们。
两个小孩明显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回头把钱给他们。
呆愣过后,流鼻血的那个却是哭得更大声。
易葭衣这时才好好打量两人。
流鼻血的名叫尤平的这个看起来不过**岁,另一个稍大一点,十一二岁的样子。
两人都是全身脏污,因为没有穿鞋,双脚都有不少伤痕,有一些还没有完全愈合。
大一点的那个身上甚至有伤口在发炎,因为太过脏污,伤口被感染,竟是在流脓。但是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刚刚完全无视这些疼痛在狂奔逃跑。
被易葭衣踹了一脚摔在地上,甚至让他一些伤口裂开得更明显。
易葭衣抿抿嘴,感觉自己下手还是有些重了。
“腰佩不能给你们,这是我母亲费了很大功夫才求来的。荷包你们拿去,里面的钱都给你们了。”
见小的那个完全没有止住哭泣的模样,易葭衣有些无奈。
“别哭了!赶紧把鼻血擦擦,越哭越脏!感染了伤口,只会越来越痛!”
两个小孩明显没听懂感染是什么意思......
不懂安慰人的妖女果然没有安慰人的天分,小孩子打了个嗝,越哭越大声,哭得声音都沙哑了。
易葭衣头疼扶额.....
“哥哥,尤平他、他不是因为被你弄疼了才哭的,他很坚强的,平时疼了饿了都不会哭。
他哭是因为,他娘前不久死了,妹妹、妹妹也重病,可能、可能.....”
说着说着,这个孩子也开始哽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葭衣本该扔了钱就离开。
可是看到这俩孩子哭泣的模样,不知为何,就和脑海中杨氏抹泪哭泣的样子有所重合。
想了想,易葭衣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说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妹妹。”
........
在皇城西面的一间废弃的平房,这里原先是一个富商的居所。富商被判刑处斩,财产都充公,房子也闲置了下来。
这屋子里住着不少皇城的流浪汉,尤平他们平时就睡在其中一个小单间。
在来的一路上,易葭衣已经将他们的身世打探得七七八八。
大一点的孩子名叫大力,他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是土生土长的皇城乞丐。
尤平和妹妹尤雨,则是一年前从外地过来的,后来与大力认识,三人开始相依为命。
尤平和尤雨兄妹俩本来是与母亲过来投奔亲戚的,却不曾想,这边的亲戚早已死去。
本就是一路颠簸才能到皇城,母子三人身无分文,这下哪儿都去不成,只能在这里流浪。
他们的母亲身体不好,前不久突染重病去世。尤雨年纪还小,不过才五岁,前两天不知为何,突然上吐下泻,昏睡不醒。
乞讨连温饱都不能保障,哪里还能看病。尤平只能和大力去偷盗,想要攒钱救治妹妹。
从尤平抽抽噎噎的话语中,易葭衣倒是获取了一些信息。
在他们那个城池中,贪官污吏横行,焚民故券,使输田租。
最近一两年打着皇上修建行宫的名头,四处搜刮珍奇异宝,城中商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尤平父亲是做小本生意的,一家人不愁吃喝。谁知有人上门敛财的时候,他父亲不过稍微反抗了一下,就被人活活打死。
死后尤家被抄家,母亲就带着两个孩子逃了出来。
尤平之前的小城离皇城距离并不远,并不是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当地官员敢这样行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想必是那三个权臣。
看来偏安一隅的环境让艮夏国安逸太久了,只顾享乐的皇上根本不懂什么是居安思危。太过放纵下面的人,而这些人又是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滥用职权。
如今的艮夏国,外部看起来亮丽光鲜,内部早已被蛀虫白蚁进驻,不竭余力地啃噬着这块腐朽的木头。
艮夏国危矣......
易葭衣蹙眉,油然而生一种不安的预感。
她决定要加快做任务的速度,早点让马维然身败名裂。
迟则生变。
就在易葭衣罗列计划的时候,她的衣角突然被捏住。
“哥哥,我妹妹、我妹妹她,是不是不行了........”
易葭衣低头看过去,蹲下来握住尤雨瘦弱的手腕,为她把脉。
尤雨躺在杂草堆上,脸上脏污,但还是看得出来她脸色蜡黄。
易葭衣掀开她的眼皮,又捏开她下巴看了看她的舌头。
心中大致确定,尤雨应该是食物中毒。
尤平和大力免疫力比较好,就算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有些不适,自己的身体也能调节。但是尤雨年纪小身体差,就会导致肠胃出现问题,进而出现一系列毛病。
她身体太虚弱,又吃不下东西,所以现在会昏迷不醒。
易葭衣抱着尤雨站起来,说了句“跟上”,就向外走去。
尤平和大力立刻屁颠屁颠跟了上去。
.....
在医馆开了药,易葭衣便将三人领回了家。
她并不是准备开救济堂或者儿童慈善坊,只是她想到,等她完成任务之后,迟早是要离开的。
而依据她的观察,杨氏的生活重心现在几乎全在她这个女儿身上。若是等易葭衣走了,只怕杨氏连一天都支撑不住。
这样脆弱的母亲,必须要留一些让她在意的人在身边,才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动力。
最好是易葭衣生个孙子孙女给杨氏,但是这明显不可能。
那就收养几个孩子吧。
.....
杨氏本来还在为易葭衣的晚归而担忧不已,眼泪已经蓄势待发,就等见到易葭衣的时候抱住她嘤嘤哭泣。
却在看到她怀中一个孩子、身边两个孩子的时候,杨氏硬生生把眼泪都憋了回去,连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第490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2
易葭衣说了原委,杨氏果然没有要赶人的意思,而是让府中人赶紧去收拾房间,安排三个孩子住下。
善良的杨氏并没有嫌弃三人身上的脏污,而是命人打了洗澡水,还准备了衣服给三人送去。
易葭衣隐瞒了与那三人相识的过程,只是说见人可怜,接回来住下,孟府也不差这几口饭。
尤雨的确如易葭衣的诊断,是轻微食物中毒引发的肠胃不适,吃药之后,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第二天一早,洗干净的尤平和大力两人便来找易葭衣。
见到她,两人立刻跪下行了个大礼。
“恩公!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救了我妹妹,我尤平此生必定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尤平说完便开始磕头,磕得砰砰作响,似乎完全不知道疼痛。
“够了!”易葭衣喝道,“别磕了,若是磕伤了,一会儿还要给你找大夫。”
闻言,尤平停了下来,却仍是跪地不起。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等你的妹妹痊愈,再提报恩的事情。”
说罢,易葭衣便从二人身边绕开,直接离开了孟府。
两人也挺轴,没听到易葭衣让他们起来,竟然就一直跪着。
直到杨氏发现,才“哎哟喂”的喊着,让两人站起来。
因为跪了太久,两人起身的时候摇摇晃晃,差点摔倒。
这一切,当易葭衣晚上回家的时候,府里管家都告诉了她。
执行偷盗计划时,考虑到一人失败之后另一人过来弥补,是为有谋。
明明可以逃跑,却为了救同伴而跑回来挨了易葭衣一脚,是为有义。
不听到易葭衣的命令,便不敢随意走动,是为忠诚。
虽然因为易葭衣的绝对力量压制,暂时看不到两人的是否有勇。
但是以易葭衣经历了无数世界历练而来的眼界,她能确定这两个都是可靠的人,可以放心将杨氏托付给他们。
两天后,尤雨就可以正常吃饭了。
她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不哭不闹,乖巧听话。
见到易葭衣,尤雨学着哥哥跪了下去。因为身体还有些虚弱,竟是向前一扑,直接趴在了地上。
易葭衣走上前将她抱了起来,无奈地对尤平说道,“以后见我别跪了,起来正常说话。”
“是!恩公!”
一手将小小软软的尤雨抱在怀里,易葭衣另一只手敲着桌子,问向另外两人。
“你们可识字?”
“会,父亲教过我和妹妹。”尤平回答。
大力摇头。
“那你们可会武艺?”
尤平摇头。
大力眼睛亮了,他兴奋地点头,“我会!我从小打到大,跟别人抢食物可厉害了,就是靠着双手把自己喂饱的!”
易葭衣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用一只手,一招就能让你趴下。”
大力虽然感激易葭衣,一切服从她,可是听到这话却有些不服。
“怎么,不服吗?要不要试试?”
........
试过之后大力的心灵受到了巨创,站在一旁无精打采,就像个蔫儿掉的柿子。
易葭衣的确只用了一只手,而且另一只手还抱着尤雨。
大力实际应该有十四岁了,但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的样子。
从小就在乞丐堆里面讨生活,大力完全是靠着自己摸爬滚打独自闯荡。也正是因此,他并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
认识到自己,才能更好的成长。
易葭衣此举,也是为了大力好。
“明天开始,我会找师父来辅导你们识字习武。想要报恩,先学好本事。”
尤雨小心翼翼地问道,“恩公,我也能一起学么?”
尤雨个子矮,只能仰头看着易葭衣。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总是不苟言笑,她的下颚线虽然并不算锋利,但看起来还是很严肃。
易葭衣低头看着尤雨笑了笑,点头说,“当然。”
尤平大力内心:这是第一次见恩公笑啊果然对女孩子就是不一样尤其是软萌可爱的女孩子.....
.......
几天之后,皇上赵集同意了薛公公提出的新方案。
这个消息太过轰动,易葭衣不用偷听,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宫和孟府之间街道的住宅区域全都是供达官贵人的,曾经的孟芹在这条道上来回无数次,见到的都是皇城最繁华的景象之一。
然而易葭衣最近却会特意绕路,尝试着从平民区甚至贫民区走过,有时还会刻意到城郊农民的田地去逛逛。
多逛逛,多走走,她发现艮夏国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贫富差距大,而是最顶上那少数人和其余人的贫富差距大。
顶上那少数人,自然指的是以薛公公、孙大人、王大人三人为首的集团。
有一些文人想要劝谏皇上,或者直接写了奏章弹劾。
可是这些奏章都会经过薛公公的审查,根本到不了皇上面前。
甚至有一些持反对意见的人还会遭到打压,好一点的被贬官,严重一些的被外放甚至抄家。更有甚者,则是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马维然的家族中有不少人都在朝为官,而根据易葭衣得来的消息,他们马家几乎所有官员都已经站在了薛孙王三人的阵营。
这也让易葭衣不得不改变原先的计划,只能执行简单粗暴的办法,让马维然身败名裂。
易葭衣一开始的计划,是想办法与马维然结为朋友,向他透露出自己即将进行的创作。
易葭衣经历的世界众多,脑中各种各样新鲜有趣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有,总会有一个让马维然心动。
若是他抄袭照搬了自己的创意,易葭衣则会提前将已经完成的画稿交上去。
这样一来,迟于易葭衣上交的马维然,就成了一个抄袭者,从而受到惩罚。
这本来是一个不错的计划,这样身败名裂的方式也很符合孟芹的喜好,以画师为荣耀的家庭,必然最不齿抄袭。
相信可以获得孟芹不少满意度。
缺点在于,这个计划比较耗时间,而且还需要马维然主动下套,才能成立。
易葭衣需要花费精力时间与马维然结交,还要将连环画推广成为一项大众都喜欢的文娱方式。
第491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3
如果这是个稳定的国家,易葭衣可以毫无后顾之忧,慢慢找机会执行这个计划。
可是现在看来,艮夏国局势并不稳定。
再加上易葭衣心底莫名出现的不详的预感,她并不准备在这一次的任务上消耗太多时间。
先快速解决马维然这个麻烦,然后想办法立个功,或者画几幅堪称传世之作的连环画,这样就可以找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功成身退了。
尽早结束任务然后离开,离开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就和她无关了。
.......
两周后,艮夏国红霜街上出现的一幕,就算过了许久也被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红霜街是艮夏国皇城最出名的街道之一。
这里有艮夏国最豪华的酒楼,最气派的客栈,最婀娜多姿的美人,以及最富丽堂皇的青楼。
这里的青楼女子,不是只会美色侍人。
她们懂音律,善歌舞,提笔篆诗词,挥毫书画卷。
对于偏爱文人的艮夏国来说,这些女子的行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高雅。
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在这些不菲的价格之下,隐藏的还是人们最原始的需求。
但若直奔原始的需求而来,未免显得太过粗陋。
也正是看准了这些矫揉造作附庸风雅的文人虚伪的外表,红霜街的高端青楼才会赚得盆满钵满。
红霜街是贯穿艮夏国皇城南北的一条街,很长很长,足以容纳整个皇城人们吃喝玩乐的需求。
当然,并不是所有在红霜街上的青楼都是那么高端的,良莠不齐的质量是每个行业的常态。
在街头巷尾,也有一些略低端,满足普通人需求的青楼,以及南风馆。
南风馆,即小倌楼。
虽然不至于被人唾弃,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
皇城的几家南风馆都集中在红霜街拐进去的一条小巷里。
这样需要拐个弯才能找到的地方,可以让来宾有所遮掩。
夜晚,红霜街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处处声色犬马,尽显艮夏国皇城繁荣。
白天,红霜街修生养息,人们依旧是你来我往走走停停,但他们大多是为了生计。
相比起晚上,白天穿梭的人群脸上倒是疲态更甚。
这本该是一个正常的清晨,摊贩们在未开门的商铺门前架起了桌椅顶棚,纷纷开始叫卖。
除了工作到凌晨仍在睡梦中的人,其余的纷纷出门,准备新一天的工作生活。
突然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在红霜街上,为首的两人穿着华贵,后面跟着衣着统一的一群人。
看样子,这是某个大家族的人带着一群家丁。
看他们行色匆匆眉头紧锁的模样,像是有什么紧急要事。
大清早有这么一群气势汹汹的人迎面走来,路人纷纷侧身为他们让路。
好奇心使然,街边路人同时也在窃窃私语,驻足回望,想看看他们是去做什么的。
很快,路人们就知道了。
这群人目标很明确,直接走进了红霜街中一个拐进去的小巷。
那里是,南风馆扎堆的地方!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喧闹打骂的声音。
附近的人纷纷凑热闹跑过去围观,就见最大的一家南风馆里面,有人扭打在一起,已经是一片混乱。
“杀人啦!杀人啦!马家公子杀人啦!”
“你们别想走!别以为只有你们马家有人!我们朔玉馆要是后面没人,如何能在这红霜街站稳脚跟?”
“杀人偿命!你们倒还倒打一耙想要来污蔑我们??来人啊!给我上!不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朔玉馆是好欺负的!!”
几个涂脂抹粉的男人声音尖锐无比,穿透性极强,远远盖过了马家几人。
路人们从这些叫喊声中也明白,朔玉馆出人命了。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传开。
马家公子马维然杀人了,杀了朔玉馆里面的小倌。
有人说他是不满意小倌的服务,有人说他们是价格没有谈拢,有人说马维然中邪了所以突然发难杀人。
甚至还有人编出了马维然和两个小倌之间爱而不得,不为世人所容的畸恋,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描绘得有声有色。
听到这些的时候,易葭衣不由得赞叹广大人民群众的脑洞。
顺便吐槽一下,难道你们是缩在马维然的床低下的吗?不然怎么会连对话和行动的细节都描述得那么清楚?
连她这个始作俑者都不知道。
要说易葭衣是如何促成这一切发生的,还要说回三天前。
经过这段时间的刻意接近和观察,易葭衣已经大致摸清了马维然平日的作息,以及夜晚的时间安排。
当然,杨氏那边她已经找好了充足的借口,解释她为何不在家。
自从尤平三人住进了孟府,也的确分走了不少杨氏的注意力,她每天还会特意关注三人的功课和身体等情况。
这是后话,延后再表。
马维然每周会去三四次红霜街,喝喝花酒,听听小曲,晚上自然是醉卧美人乡。
在大力的一群乞丐小伙伴的帮助下,易葭衣顺利找到了马维然夜宿的地方。
深夜,易容过后的易葭衣悄悄潜入马维然的房间,将已经熟睡的两人打晕。
此时外面仍然十分热闹,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易葭衣在马维然身上各处施力,锁住了他几大穴位,让他成为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但是意识和感知非常清晰的半植物人。
之后她背着马维然,穿过夜色,避开夜间巡逻的士兵,两人来到了最大的一间南风馆朔玉馆。
易葭衣没有走正门,她选择了翻窗而入,将马维然放在床上。
随后她叫来了自己早已找好的两个小倌。
“哟,客官,怎么是两个人呀?这两个人的价格可不一样呢!”
小倌进来之后看到了闭眼躺着的马维然,其中一个娇小可人的立刻蹙眉撅嘴娇嗔了起来。
另一个外形魁梧壮硕许多的人也皱眉说道,“是的,客官,两个人的话我们可以给您适当优惠一些。”
易葭衣说道,“不是两个人,你们需要伺候的只有我兄长一个。
只要你们伺候得好,让我家兄长满意,三倍价格都不是问题。”
第492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4
听到易葭衣的话,两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表示全听她的吩咐。
“我这兄长身体不好,长期卧病在床,大夫说,要做一些让他快乐的事情,这样会帮助他的身体恢复。
而我兄长的爱好,我很清楚,就是.......你们懂的
所有我把他带过来了,你们一定要把他服侍好。
三天时间,每天起码三个时辰。每多一个时辰,我就多付给你们一笔钱。倘若需要加人的话,你们自行决定就好。
三天后我会来接我的兄长,我就将他委托给你们了。”
说完,易葭衣拿出了一袋钱财放在桌上,继续说道,“这是订金,其余的我来接兄长的时候再支付。”
看到袋子里面的丰厚的订金,两人的眼睛都直了。
他们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做了,让易葭衣只管放心。
易葭衣此时走近马维然身边,将他弄醒之后,刻意捏着嗓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马兄,我给你找了不同口味的,好好享受吧。”
马维然此时完全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眯缝着眼睛,头疼眼花,脑袋晕乎乎的,连眼前说话之人的面貌都没看清,就听到莫名其妙的什么,“口味”“享受”........
他刚想问对方发生了何事,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随即他又尝试起身,这下更糟糕,他发现自己全身都无法动弹,像一只被扔在案几上待宰的牲口。
他张开嘴巴,想要叫住刚刚说话那人,却发现她根本不理会自己。
易葭衣说完之后便拂袖转身,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马维然。
她从朔玉馆的大门大摇大摆地离开,穿过了层层叠叠谈笑风生的人群,穿过了招揽客人风格各异的众多美人,来到了红霜街大路上。
易葭衣易容的手艺自是不必说,材料的收集在孟府管家的帮助下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
孟府虽不算大富大贵,可是也有所富余,足够支撑府中众人的开销,以及易葭衣这些额外要求。
翻墙而入回到孟府,易葭衣神清气爽,只等待三天之后东窗事发,看看马家又当如何应对。
点穴能控制人的时间有限,易葭衣算好了,三天之后的清晨正是马维然能恢复行动的时候。
时间她虽推算好了,可是人心却无法推测。令她没想到的是,马维然手脚都能动了之后,第一件事竟是直接杀了那两个小倌泄愤。
据说凶器是房间内桌上摆放的一把水果刀。
按理说,在床上躺了三天,虽然吃喝拉撒都有人照料,但是身体各个器官难免有些不适应。
可能会出现站立不稳,头晕眼花,手脚麻木,甚至身体颤抖等现象。
但是马维然却是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下,强忍着不适,杀了两个成年男子。
可见他当时情绪是有多激动,肾上腺素暴涨,导致他力气极大行动迅猛,“唰唰”几下就刺死了那两人凌辱了他三天的人。
易葭衣一大早就过来了,她做了个简单的易容,混在了人群中默默围观朔玉馆。如果马家人到来之前马维然还没醒,易葭衣就准备溜进去将他拍醒。
马家公子失踪了三天,没有去丹青堂报道,常去的青楼也没见到他人影。马家人急了,这几天四处寻找。
易葭衣让大力的小伙伴们帮忙散播消息给马家的下人,就说马维然出现在朔玉馆。
果然,马家人听说之后,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就赶了过来。
本想趁着清晨将马维然悄悄带回去,谁知道刚上门,就听到楼上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声。
“杀人啦!杀人啦!”
马家的管家听到这声音,油然而生一丝不详的预感。
当见到浑身浴血从房间跌跌撞撞滚出来的马维然时,管家的脑袋“嗡”了一下,心说,“这下完了。”
......
仅仅一个上午,马家公子在南风馆行凶杀人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城。
就算马家有意想要掩盖,也无从下手,因为围观的吃瓜群众太多了。
加上易葭衣的推波助澜,城中乞丐处处散播消息,这件事迅速传入大街小巷。
这起案件十分明朗,人证物证俱全,凶手被当场捕获,皇城府尹直接派人将马维然抓入监牢,等待审理。
马维然连马家都没能回去,带上刑具,被衙役押送着离开朔玉馆。
他们在红霜街上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围观群众的数量越来越多。
易葭衣清晰地看到了马维然此时失魂落魄、状似疯子的模样。
他身上全是腥红的鲜血,双目无神行动迟缓。他的仕途已毁,等待他的只有逃不脱的刑罚。
见到任务完成度比预想的还要好,易葭衣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没入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接下来就是安心作画,争取早点有所成就,然后解甲归田,不是,解画归田。
在此期间,赵延青时不时会过来丹青堂,想要找机会接近易葭衣。
可是被易葭衣以正在作画无暇分心为由,将他打发了。
丹青堂人来人往,赵延青无法发作,也只能悻悻然离去。
她之前上交的那几张填坑连环画,据说皇上看到之后哈哈大笑,抚掌连说了三声好。
消息传来,整个丹青堂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动。
从那天起,每个画师的隔间里,都多了很多连环画格式的草稿......
这之后,易葭衣又接连画了两个故事交给管事,皆是毫无意外通过了数层把关,呈递到了皇上面前。
有了皇上的喜好加持,连环画的格式渐渐摆脱了曾经低俗的标签,逐渐被世家贵族等上层人士所接受。
易葭衣每日除了绘画,就是查看尤平三人的学习进程。
尤雨年纪小,学的都是基础。
尤平脑子转得快,识字学文的进度不错。虽然没有武艺的基础,可他刻苦勤奋不怕累,每天都要练到体能的极限才能休息。
大力早已过了识字的最佳年龄段,现在学习起来着实吃力。可是他的武艺进步很快,他身体极其灵活,反应也很迅猛,就连习武师父都对他赞不绝口。
第493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5
易葭衣试着将自己内力的修习教给尤平和大力二人。
令她没想到的是,大力虽头脑不及尤平灵活,但是内力学习的速度倒是极快。
易葭衣独特的内力修习方式,在这个世界是独树一帜,简直是打开了尤平和大力新世界的大门。
一切都很平静,易葭衣每日来返于孟府和丹青堂,静静等待马维然宣判的消息。
然而,还未等马维然被判刑,另一个消息就以势如破竹之势传来,冲击着每个艮夏国人民的心。
就在易葭衣以为,这个世界的任务将这样顺利完成的时候,命运却来了一个极大的转折。
一个平常的上午,天气阴沉,看似要下雨。
艮夏国的皇城非常平静,每个人按部就班地执行着手边的事务。
突然一个急报传来,打破了皇城的平静。
“报!甲郎国带兵突破北方防线,跨越祝铭山,占领北部重镇武原镇,预计还有十五天,就将攻到皇城!”
“什么??”
此话一出,震惊朝野,皇上赵集拍案而起。
甲郎国是位于艮夏国北方的一个新兴崛起的国家,相继吞掉了周边两个国家,短时间内便有了现在的规模。
艮夏国偏安一隅,物资丰富,草肥水美,有非常天然的气候和地理优势。
甲郎国觊觎艮夏国许久,早在他们吞并其它国家的时候,就开始打起了艮夏国的主意。
但是艮夏国坐拥绝佳方位,西面和北面的群山是天然的战事防线。
自从艮夏国建国两百年以来,有不少国家都打过这块土地的主意。但是因为这道防线的存在,加上西军北军世代良将镇守,保得艮夏国安全无虞。
怎么偏偏这一回就突破了?并且直到攻下了武原镇,还有十几天就到皇城了,消息才传来呢?
若是追根溯源,问题就是出现在薛孙王三人的势力集团之上。
他们早就得到了甲郎国从北方攻来的消息,也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皇上。
皇上询问大臣意见的时候,孙大人表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还不如正在修建的艮耀宫重要。
于是皇上便将此事全权交由孙大人处理,他继续带着后宫新晋的美人前去享乐了。
北方武原镇为艮夏国最北面的城镇,也是艮夏国的军事重镇。
此处镇守的北军为艮夏国最强的军事力量之一,另外可与之齐名的是西面边防线的西军,以及镇守皇城的中央军。
北军的最高指挥使是云麾将军,云麾将军这个头衔是艮夏国开国皇帝所封。
这一任云麾将军名叫石德怀,石家历代镇守此处,皆为忠兵良将。
宰相孙大人建议范恭任北军监军,前去支援北方。
皇上准了。
范恭是孙大人的心腹,都说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这个范恭就是个趋炎附势,想要揽下一切功劳的小人。
到了武原镇,范恭见石德怀只是坚守,并不迎战,于是心生不满。
石德怀只懂打仗,不懂官场运营,不懂讨好上司。范恭本想着此次监军能要点好处,无奈对方这个石墩子就是不懂他的意思。
于是范恭越加不满,他添油加醋说了很多石德怀失职的地方,弱化了甲郎国的兵力,形容对方就是一群纸老虎,一击就碎。
并指出石德怀畏战不敢出兵,只是一味死守,浪费军力和物力。
信件快马加鞭被送到孙大人手中,孙大人又传达给了皇上。
听闻甲郎国兵力如此弱小,皇上毫不犹豫下令出城迎敌。
圣旨传来,石德怀只得出兵。
几代人驻守边关,石德怀最是了解北面的情况。他哪里不知道,若是主动迎战,他们北军将优势全无。
可是皇命不可违,石德怀只能硬着头皮领兵出城。
不出所料,北军大败。
石德怀将军竟然在此次战役中战死。
失去主将,北军军心大乱。
甲郎国乘胜追击,众多后续兵力翻山而来,势如破竹攻下武原镇。
没有了北方这道防线,甲郎国的军队不过是多费些力气爬山罢了。
他们本就是好战的民族,与习惯了安逸的艮夏国不同,甲郎国原先环境恶劣,全靠吞并其余国家掠取物资壮大自身。
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这样的成长背景,让甲郎国格外注重武将的培养。
他们的军事实力不容小觑,因此石德怀才会谨慎地固守,而不是贸然迎战。
可惜啊,石德怀将军已死,北方沦陷。之后更是一路势如破竹,还有十五日就将兵临皇城。
消息传来,朝野震荡,文武百官大惊失色,皇上更是气愤地怒吼,抓起手边的奏折就砸向下面的孙大人。
孙大人不躲不闪,被砸了个正着,额角流血,他也顾不上擦拭。
一通发泄之后,皇上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大声询问道,“现在当如何?”
没人回答,刚刚还骚动嘈杂的人群瞬间变得无声,个个把脑袋低下来,恨不得嵌入胸口。
皇上继续发怒,“没人说话吗?朕养你们有何用!!”
还是一片寂静.....
“好、好!想不出办法,朕就把你们全派到前线去作战,打不赢就别想回来!!”
此话一出,大臣们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如今朝堂上站着的,大多数都是文官。
艮夏国文官的地位比武官高,官职多,俸禄也高一些。
平时最活跃的就是这群文官,可若是将他们放到战场上去。
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就是去当活靶子的啊.....
大臣们面面相觑,随后齐齐下跪,“皇上息怒.....”
皇上气极,又拿了一叠奏折扔下去。
就在众大臣们战战兢兢的时候,有一人说话了。
薛公公站了出来,他跪下说道,“皇上,微臣(薛公公有不小的官职)建议,可以暂避其锋芒。”
皇上喘着大粗口,看向薛公公,问他这是何意。
薛公公继续说道,“皇上,甲郎**队还有十五日就将攻来,届时势必在皇城外与我方军队对峙。皇上您是九五之尊,不宜陷入如此险境。
微臣建议,暂时前往南方闽舟城避难。闽舟城北面有闽河,闽河由西向东顺流而下,进可攻退可守。皇上只需渡过闽河,到达闽舟城,便可安然无忧。
第494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6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集中在薛公公一人身上,眉头紧锁听着他的发言。
皇上赵集的脸色,随着薛公公的话也越来越放松。刚刚是紧张、愤怒、狂躁也逐渐消散。
薛公公顿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皇上虽然离开皇宫,但仍然留下大部分精锐部队对抗甲郎国,保卫皇城。
皇城城墙坚固,中央军又是艮夏国最精锐的军队之一,只要等待西军、以及各地勤王不对前来支援,相信不日便可击退外敌。
等到外敌尽退,皇城安全,皇上您再返回,便可重振艮夏国!”
现在薛公公发言前,没有任何人想到,这样的危机时刻,身为皇上亲信的他第一反应竟然是逃跑。
真是无耻!
在场大臣的内心都是唾骂着薛公公无耻,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微臣附议!”
少量的大臣站了出来,他们提出了反对意见。
反对者认为,逃跑是不战而降的行为,会让百姓失望,让军队失望。若是有皇上坐镇,会给艮夏国人民信心,必然能击溃外敌。
此时支持者立刻跳了起来,指着反对者的鼻子大骂。认为他们异想天开,不顾皇上的安危。甲郎国来势汹汹,艮夏国准备不足,正是应该听从薛公公的,这样才能保住艮夏国最重要的命脉。
而他们所说的命脉,无非就是赵集的安全和皇宫内的财富。
要知道,赵集这几年除了玩乐就是搜刮各种珍奇异宝,皇宫、别苑、行宫等等地方,全都是华贵无比,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让人眼红。
若是留在这里,多年积累的财产可能就没了。若是暂时离开,就算不能带走全部,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一次,皇上倒是没有考虑太久。
他沉吟片刻,很快就做了决定。
“传令下去,三日之后,朕启程前往闽舟城。”
从皇城出发到闽舟城,若是快马加鞭,三日即可到达。
但若是携家带口坐马车,还拖着许多行李,估计要十天左右。要带着那一堆东西横渡闽河,也并非易事。
闽舟城外的闽河宽度约为八百多米,没有桥梁,来回全靠船只航运。
当皇上决定要南逃,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
这个消息本该封锁,可是动静太大,很快就泄露了出去。
不过半天时间,整个皇城就传遍了“外敌即将来袭,皇上南逃”的消息。
易葭衣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这些普通画师,全都不在南迁的人员之列。
跟随皇上的,除了后宫女人之外,主要就是薛孙王集团的重要成员,以及一些资历较老职位较高的重臣,还有他们的家眷。
而代替皇上留守皇城的,则是太子殿下,二皇子赵佑宸。
赵佑宸是主动请缨,留守皇城的。
当晚,太子太傅与太子赵佑宸彻夜长谈。
第二天,太子太傅与太赵佑宸要求单独见皇上。
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道的是,当赵佑宸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他便得到了赵集的禅位,成为艮夏国新任皇上。
赵集也是无奈,他自知理亏。
为了保命南逃已经是下下之策,若是留守皇城的人没有实权,只怕艮夏国真的要从此消失在这片土地上了。
皇城居民已经几代人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变动了。
虽然近几年受到了薛孙王集团的剥削,赵集甚至可以说是个只懂享乐的昏君,但是天子脚下的人民过得还算是安逸,并没有经历过战争和饥荒。
却不曾想,短短两天,就经历了皇上禅位,太上皇出逃躲避外敌入侵这样的事情。
一时之间,整个皇城也乱作一团。
早就得到消息的富商也赶紧收拾财物细软,准备带着家人出逃。
一些身无分文孑然一身的人,也干脆光着脚跑路,去寻找可以保命的安全地方。
此时,皇城内又爆发了动乱。
太学府的学生们发动了示wei,集体走上街头,抗议赵集带领重臣南逃,认为这是极其不负责任,违背仁义道德的做法。
然而赵集等人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大街上的抗议,他们只顾着清点财物,收拾东西。可以带走的东西有限,他们必须要拿最珍贵的。
抗议示wei的人群数量越来越多,不少普通百姓也加入了其中。
若是再不处理,很快会演变为暴动。只怕还未等外敌入侵,皇城内部就要先乱起来了。
此时赵佑宸站了出来。
他穿着龙袍,走出皇宫,来到了示wei人群的面前。
看到这位年轻皇帝,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朕,临危受命,来不及办登基仪式,便登上皇位。
甲郎国铁骑突破北部防线,数日后,就将直抵皇城之下。此次,将是艮夏国建国至今,从未遭遇过的浩劫。
朕深知,此次保卫皇城之凶险。
但朕,不惧,亦不畏!
城在,朕在。
城亡,朕,绝不苟活!”
......
就在赵佑宸面对百姓们慷慨激昂的时候,皇宫内的赵集却是在担忧,究竟该舍弃哪些宝物。
一个都舍不下怎么办,好纠结.....
赵佑宸回到皇宫,看到心急火燎的太监宫女,看到忙碌的后宫佳丽,看到纠结皱眉的太上皇赵集。
他只是驻足观看,最终一言不发地走开。
三天后,太上皇赵集带领着后宫佳丽,一众大臣及他们的家属,还有最重要的金银财宝,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城。
又过了两天,易葭衣才知道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马维然竟然被带走了!
因为不知道皇城何时才能恢复正常,马维然的审判应该要拖延很多,易葭衣担心迟则生变。她本想趁着皇城混乱,贿赂了牢头,溜进去秘密杀掉马维然,然后伪装成畏罪自杀。
却没想到,牢头告知她,马维然昨天被马家人拿钱赎走了。
易葭衣气急败坏从监牢出去,却只是无用功,她现在哪里还追得上那些人?
就算追得上,她也不能走,因为她不放心把孟府那些人单独留在皇城。
孟家大姐的丈夫是文官;二姐的丈夫是中央军中的一名武将;三姐的丈夫是一名富商。
杨氏不放心那三个女儿,遣人前去询问,得知她们三家人都是留在皇城,没有出逃。
第495章 安能辨我是雌雄 17
易葭衣虽然是芝麻小官,可是未得允许,她不能离开皇城。
与所有皇城百姓一样,她也只能静静等待即将降临的风暴。
留守皇城的官员并不多,比较重要的几乎都随太上皇南迁。因此易葭衣这些普通的画师,只要是有官职在身的,都得到了需要上朝的命令。
这是易葭衣第一次站在朝堂上,看到的是略显空旷的大殿,以及稀稀拉拉的众臣。
留下来的大臣,要么是不在薛孙王集团内的,要么是官职实在低微的。
只有极少数官员,是为了保卫皇城而主动留下的。
太子太傅范历范大人就是极少数主动留下的重臣之一。
范历如今六十多岁,算上赵佑宸,他已经经历了艮夏国三任皇帝,名副其实的三朝元老。
“皇上,老臣主张,坚固城墙,固守不出,打消耗战,等待西军和勤王军队的到来。”
范历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表示赞同。
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应敌之策,皇城身为艮夏国的中心,城墙自然是修建得牢不可破。
甲郎国虽然一路势不可挡,来势汹汹,但他们毕竟是孤军深入。人数虽多,后续补给却是不如艮夏国。
武原镇至皇城之间的城镇虽然都被甲郎国所占领,但以他们这样行军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全盘接收。
在打消耗战的时候,甲郎**队后方很有可能会出现问题,到时候只要派兵骚扰,甚至夺回那些战败的城镇,就可以截断甲郎国的供给。
要论消耗战,对方耗不起。
范历将这个情况大致描述了一下,大臣们更是信心十足,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易葭衣也默默点头,连胜说是,附和着旁人。
她站在队伍的最末端,因为人少,所以距离赵佑宸并不远。她清晰地看到了皇上紧锁的眉头,以及满脸的凝重。
她心想,这个赵佑宸看起来比贪图享乐的那个赵集靠谱多了,若是有这样的大臣辅佐赵佑宸,然后不要让薛孙王那几个家伙过来捣乱,艮夏国还是能从这次磨难中恢复生机的。
最重要的是,千万要让马维然那个家伙回来,然后重新判刑啊!
不然自己之前做的不就白费了嘛。
真的是城池失火,殃及鱼池。
明明再过不久就能完成任务回去了,偏偏......
算了,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命令很快下达,皇上下旨,修楼橹、挂毡幕、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等等一系列城防工作尽快完成。
赵集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中央军,剩下的中央军中分出四组人马,镇守皇城四面城墙。
此时,众人却发现了一个问题,皇城的军队人手不足,来不及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完成这么多部署。
甚至连四处城墙的镇守都捉襟见肘。
留在皇城的大臣们此时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南逃的那一批鼠辈,逃命竟然还带走那么多军队!
就在他们默默唾骂的时候,突然有人提出建议,招募平民百姓,让他们与军队一起共同参与这场保卫战。
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细细看去,这竟然还是个从前从未上过朝堂的小小画师。
宝文阁学士牛大人用鼻孔哼了一声,反驳道,“区区平民,岂能参与如此重要军事防备建设?”
这位牛大人性子很执拗,十头牛都拉不回的那种。他虽刚正不阿,不屑与薛孙王等人同流合污,但也是个非常极端的人。
他极端重文轻武,认为武将都是些无知莽汉。他非常看重阶级的划分,看重礼仪和教养。认为人一定要在其职,才能谋其事。
他不赞同赵集南逃,也不赞同禅位于赵佑宸,可是他的阻止都没有什么效果。
这一次,他也不赞同将平民百姓临时拉进军营的做法。
易葭衣低头拱手,说道,“国家基础,就是百姓。
敢问牛大人,军营中,占最大比例的难道不是平民?平民难道不是艮夏国的一份子?平民难道缺胳膊少腿?平民难道就不能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牛大人瞪大了那双铜铃般的眼睛,明显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官竟然如此放肆,敢当众质问他!
果然是特殊时期啊,什么跳梁小丑都能出来了!
牛大人中气十足地说道,“军营中的平民,也是要经过长期的训练,才能成为军人。试问,专业的军人又如何能与普通平民并肩作战?
战术所说,避实击虚。
打蛇都知道打七寸,战争中更是要攻其虚弱之处。若是平民的防线被冲垮,岂不是给军人造成了困扰?”
易葭衣抬头,目光不闪不避看向牛大人,“牛大人又可知,平民一定是虚,百姓一定是七寸之处?
国难当头,人人有责!
前几日太学府学生上街示wei,其中有部分还未考取功名,他们也是平民,但是他们都知道要保家卫国,要捍卫本国领土。
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又何必拘泥于平民的身份问题?”
此时,又有不少官员站出来赞同易葭衣的意见。在他们看来,让军民一同保卫皇城,完全是可行的方案。
连艮夏国的皇上都临时换人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牛大人一时语塞,后来干脆袖子一甩,不再说话。
易葭衣顿了顿,又向前走了一步,继续发言道,“皇上,微臣建议,可以将皇城内的囚犯筛选一部分体格健硕的,充入临时保卫队之中。”
要说易葭衣这个建议,别的国家历史中也曾出现过。
但是艮夏国却是没有以囚犯做军人的先例。
牛大人瞪大眼睛哼了一声,再次表达反对意见。
之后又是一阵据理力争。
皇上最后全部通过,平民和囚犯,都加入这一次保卫战之中。
并且所有参与的平民,保卫战胜利之后都会获得一定奖赏。
而囚犯则会获得一定程度的减刑。
这样一来,易葭衣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在检查监狱囚犯的过程中,肯定会发现马维然无故失踪,并且会上报,这样马家想要借动乱掩盖马维然从牢狱出逃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