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鬼崽 第一章:牢笼困兽
即将到达的目的地葡萄牙,是我近期旅行的最后一站。
坐在飞机座位上,回想着过往,一件件经历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历历在目。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到祖国,见到许久未见的熟悉的人。我想,无论时间经历多少个轮回,那些过往都会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记忆当中,永远无法抹去。
靠在座椅之上,想着那些已经逝去的事情,飞机上播放着着柔和的音乐,渐渐的我便由假寐进入到了沉睡的状态。
“先生......”
一个柔和的声音将我叫醒,空姐提醒我飞机准备降落。
这一觉是我最近一段时间,睡的最为踏实的一觉。或许是因为有些事情想通之后的豁然所致。
从机场走出,已经是当地时间夜里八点多。
里斯本的城市街道比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要冷清许多,一阵凉风掠过,使得我下意识的环抱起胳膊。
行经至达塔霍河的山丘下,我接到了依依打来的电话,“清闲居”已经按照我的意思卖掉了。
电话挂断后,一阵疼痛从我心底蔓延开,虽然那些事情已经结束十年了,整整十年。
“清闲居”,那是一切忧怖与惶乱开始的地方。
整整十年,我的足迹踏遍了世界的各个角落。我试图用旅途的劳顿来麻痹自己,我身边的人也从不主动跟我提及那些过往的经历。但我知道,那些事情绝不可能就这样结束,这是我逃脱不过的宿命。
在我决定卖掉“清闲居”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迎接全新挑战的准备。
我选择和过往告别并不代表着忘却过往,而是将自己当成已逝去的那些人生命的延伸,继续去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现在,我能做的是将那些记忆,那些过往的经历通过文字的方式从我的脑海深处“挖”出来。
我将我的懦弱和忧惧深埋于心底深处,然后,提起勇气去到需要我的地方。
或许当事情完全结束时,我会再次将这些文字拾起,亦将埋藏在文字中的懦弱一并拾起。
但在这之前,已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倒我。
※※※
首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姓苏,单
字一个墨,出生于八十年代,祖籍不详。
打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一个被群山环绕的村落。这里属于辽东半岛境内,据村上的老人跟我说,我们家不是这里土生土长起来的,而是搬迁过来落户的。
在那个全国一派欣欣向荣的时代,或许是由于大山的阻隔,使得外面繁荣样貌尚未波及到这个祥和的山村,人们保持着固有的生活状态,安稳,而落后。
世代居住在这里的农民,于外界的时代巨变漠不关心,只会关起门来过生活。我的父亲,也是这些农民中的一员。
在我短暂且模糊的童年记忆里,除了破败的院落和父亲之外,还有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神秘男人我的二叔。
在我讲述这些年的经历之前,我必须要重点的提一下我对二叔的印象,这很重要。
从二叔第一次出现,他的身份就一直是我最为好奇的。
起初我连他的住处,职业,甚至名字我都一概不知。
他的神秘,更是从一间黑漆铁皮房子的缝隙,如阴寒的潮水般浸入我年幼的心灵。
那间黑漆铁皮房子位于我们家破败院落的东南角,是存放农具的处所。二叔每次登门,父亲都会毫无例外地把我强拖进铁皮房中,并用粗大的锁链将门紧锁。
个中原因,我不得而知。
阴冷铁皮的隔离,使得我从未和二叔近距离接触过。
精心刮过胡须的下颚显露出胡茬根部的青色,始终不变的黑色西服,配上里面一尘不染的洁白衬衣,系着一条红色的有些刺眼的领带。关于二叔,这已是我从门缝中窥得的所有。这个形象虽然充斥着我的整个童年,但是那一道门缝却将我们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个体。
但我们依然有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每次他进来和离开前,都会冲着我的位置露出他招牌式的微笑。
那是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的笑容,远比父亲阴沉的脸要让人舒服得多。
所以,我对二叔的印象并不坏,甚至一度超过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但在我内心深处,依然对他扑朔迷离的身份有着不知所起的恐惧。孩子的直觉总是准得让人心惊,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共同的宿命最终将我们叔侄的人生轨迹,牢牢地拴在了一起
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我读高中之后,才有所改变。实际上,真正的改变是因为二叔的突然消失。
从我上高中开始,二叔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他重未存在过一样。
让我意外的是,自从二叔消失之后,父亲突然好似变了一个人,开始不再沉默寡言,对我的关心渐渐多了起来。那间小黑屋,自然也就成为了真正的放置农具的处所,不再是我的牢笼。
这种日子正是我一直奢求的。
然而,我没有想到,我以为可以充斥余生的幸福美满竟然只持续了短短的三年。
就在我读高三那年的除夕,在那个渲染了我整个童年的神秘色彩的铁皮屋子里,父亲被以一种极其残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我推开铁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场面:在那间不大的黑屋子里,父亲的身体扭曲地躺在角落里,地面几乎被他的鲜血覆盖。我上前几步,猛抽了一口冷气,我看清了父亲的头颅只有极少数的皮肤联结着断裂的脖颈,几乎要与身躯脱离。
父亲诡异的死法引起了整个村子的轰动,村里的老人对我说,父亲的死因可能是中了某种诅咒,或者……是被恶鬼附身索了命去!
在村民的帮助下,按照当地的驱鬼习俗,父亲被埋葬于村后的山中。
直到葬礼结束,我期待的那个神秘男人我的二叔都始终没有出面。
被横生变故打乱生活节奏的我,在一切后事处理完之后,已经没有办法将心思集中在学习上,只得暂时放弃学业,在一家包吃包住的餐馆打工。
那段日子,我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整天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让自己愁肠百结的事情。
直到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的电话打来。
“你好,请问是苏墨么?”
“是我。”
“我受苏迪,哦,你二叔的委托,替他保留了一些物品,需要你本人过来接收一下。”
湘南鬼崽 第二章:明姨
电话的那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她的声线有着奇妙的安抚作用,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我想,如果是母亲应该也是这样的语音。
电话挂断后,我点上一根香烟,是近期才开始试着抽的。
那浓烈的呛嗓子的烟,顺着口腔一路钻进我的气管,打断了我缠绵的思绪,我一阵咳嗽后吐掉了被濡湿烟嘴的香烟。
原本以为吸烟能让我冷静思考,现在看来这种方法完全不适合我。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此刻头顶的太阳犹如被抽干了水分的干瘪红柿子,高悬于靠西的天边。忽然刮起的南风吹起了在街道中间安详躺着的塑料袋,瞬间,它被风带上了空中,消失在了林立的高楼后。
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
经历了家中一系列变故,我完全失去了生活的方向,好似坠入了一片暗无天日的原始森林。在那片幽暗的,仿佛永远都是黑夜的森林中,我没有目的地,没有任何参照物能让我鉴别方向走出去。这个电话将我从这样一个冷血的森林中拉了出来,而拉我的人正是那个我童年记忆中神秘的男人,我的二叔。
“苏迪。”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二叔的名字,我在心里默念着,默默捏紧了手中的便签纸。
过往的岁月中,有太多的疑问困扰着我,我从没有跟二叔近距离接触过,我们叔侄俩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冰冷的门,或者说隔着一个父亲。
久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个意外的电话一定程度上振奋了我的精神。
我很快辞去了餐馆的工作,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北京的旅程。
检票进站之后,我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卧铺车厢里嘈杂的声音使得我无法入睡,我不得不插上了耳机。耳边响起的是甲壳虫乐队《挪威的森林》,让人沉迷的音符流连在我的左右耳中,乐器的低频音波在头腔内产生轻微的共鸣,
睡意不久便袭来了。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我到达了北京站。
首都的“阳春三月”同毗邻渤海的辽东半岛比起来,风小了很多,阳光的饱和程度却更强。
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也可以说是我第一次出远门。
走出车站的那一刻,站前广场熙熙攘攘的人流以及首都的风景,好像活的一样,直接钻进了我的眼帘。一股属于都市的繁华气息扑面而来,这样的大场面,让我这个“土包子”着实是开了眼界。
但我没有时间深刻体会都市的魅力了,我隐隐发觉,父亲的死很有可能和他与二叔商讨的事有关。愈发浓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我想尽快见到我那个神秘的二叔。
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清闲居”的古董店,地点位于潘家园古玩城。
虽然路线在火车上已经提前规划好了,但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我而言依旧困难。我从一堆玉石商贩的纠缠中躲过,又穿过一群老外聚集的摊位,辗转过无数相似的胡同和街道,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她给我留下的地址。
一座古香古色的店铺出现在我的眼前:两人宽的木门,门楣上用古篆书刻着“清闲居”三个大字,右书“失意写诗诗写意”,左书“有情酬客客酬情”。
我斟酌着向门里走去,此刻我的内心是忐忑不安的。一方面,是源于对二叔留下来的东西能否解开我困扰的疑虑,另一方面,是源于即将见到如母亲般温柔声音女人的希冀。
屋内的精致陈设以及各种华贵的古董,在平日不可能引不起我的兴趣,但身着旗袍、背对大门端然而坐的一个身影已经吸引了我全部目光。
似是察觉我的到来,坐在木椅上的女人悠然地起身,缓缓转向我的方向。屋内的气温远比外面要温暖,她没有把披肩披上,赤着两个洁白的胳膊。脖颈、下巴同她的胳膊一样洁白。通体淡绿色绣花的旗袍将女人凹凸有致的身材完美的印了出来,那旗袍与女人的美丽都是我不曾见过
的。
“你是苏墨吧?”
抹着淡红色口红的嘴唇上下轻碰,再一次发出我在电话中听到的温暖的声音。
“是。”我愣了半晌后回答。
她笑了笑,这个笑容让经历了旅途疲惫的我顿感放松。细看下来,虽然她的五官搭配起来没有特别的美,但是那种让人舒服的气质,以及在没有留下半点岁月痕迹的肌肤下展露出的笑容,使我有种被三月暖阳春风包裹的感觉,软绵绵的。
“我是你二叔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明姨。”
她依然保持着让我如沐春风的微笑,努了努嘴示意我坐到她刚刚坐的椅子旁的位置。
我听话地坐下,略微有些失落的情绪,这个情绪是在她让我叫明姨之后产生的,原本那个寻得母亲的希冀在这短短几句对话中彻底地破灭了。
我还在失神中,她递给了我两样东西,一个漆黑的皮面笔记本,以及一张银行卡。
“这就是你二叔留给你的东西,银行卡密码六个零,笔记本里的内容应该能解答你很多的困惑。”
我回过神来,拿着这两样东西,进门之时的忐忑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二叔呢?”我问。
“他去完成一件他认为必须要完成且不能再拖的事情去了,此刻应该已经在茫茫的大山之中,或者是幽密的森林之内。”
明姨静静地望着门外熙攘的人流,脸上的表情有些悄然的落寞。
我不忍心去打破她的沉寂,小心翼翼翻开手里的黑皮笔记,里面的纸张已经些许泛黄,看样子有不少年头了。
让我不解的是,从第一页开始之后的好几页都被撕掉了,露出的“冒牌”首页记述着二叔第一次学习考古和第一次实习的场景。再往下翻,一个响亮的名头吸引了我的注意“省文物考古研究员”。
我一直不知道二叔的身份和职业,现在似乎有些清楚了。
湘南鬼崽 第三章:两年
“1972年6月,兰州军区某部战士在贺兰山下进行挖掘基础工程时,意外地让十几件属于前朝的陶制品重见天日。此后,考古队介入,并在这片荒漠中发现了被无垠的野性大漠托起的金字塔形黄土建筑,沉睡千年的西夏王陵被打开了……”
“1985年,新疆维吾尔地区塔里木盆地中部,精绝国探秘,泽地热湿,难以履涉……”
笔记中出现的每一次古墓和探险,记述都十分详尽,甚至将入墓时的感受都写得十分清楚让我如临其境。我想,二叔一定是亲历的参与者,他要么是被聘请的顾问,要么根本就是组织者之一。
我看得入迷,明姨依然在自己的沉寂中,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不知过了多久,明姨打破了寂静。她斜靠在我身旁的桌子上,**的洁白的胳膊轻抵着桌边,微侧着头看着我,向我转述着二叔的安排。似乎刚刚的沉寂扰乱了她的情绪,此刻的她收起了让我如沐春风的微笑,变得无喜无悲。
听完明姨的转述后,我便被她送出了门。
走出“清闲居”之时,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依然如我刚进门时看到的样子,背对着街道,卷发旗袍,只不过那个背影与之前相比有些落寞。
按照来时的路线,我踏上了返程。
我坐在硬卧车厢内的座椅上,窗外掠过一排排被雾霾染得有些发灰的建筑。驶出首都,眼前又闪过了一片片空旷的田野。没有书中所写的“草长莺飞,莺歌燕舞”,有的只是工业时代下荒芜的死寂。
随着暮色的降临,这种单调的景象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这种感觉就好像又坠入了那片囚禁过我的幽暗“森林”。车厢中充斥着与来时一样的嘈杂,我又戴上耳机,悠扬的乐声只能掩盖外界的嘈杂,却掩盖不了我内心的“嘈杂”。
二叔让明姨转达给我的安排,竟然是让我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学的考古系。至于我的那些疑问,在我读考古的期间,他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为我解答,究竟什么方式,明姨也不清楚。
告别了窗外的漆黑,回到了冰冷的硬卧床上,那种被明姨的微笑疏散的疲惫感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我以一种比来时还要忐忑的心情睡了过去,期间反反复复醒来很多次。
让我感到失望的是,此次的行程我收获甚微,只是比来时多了一本“探险”笔记,一张不知道数目的银行卡和一个我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去完成的安排。二叔亲手又将我推回了那个幽暗的“森林”,但是,却没有残酷到不给我逃出的希望,那个希望就是等待。
我考入了二叔指定的那所大学,一转眼就过去了半年。
半年的沉淀,我的如坠森林之感依然没有半点减轻,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疑问,比如二叔给我的七位数银行卡,以及始终大门紧闭的“清闲居”。对于学考古我全然没有兴趣,几个月的学习下来,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请一些研究员为我们讲公开课,因为研究员这个词让我想到了二叔,我奢望着能在某一次课堂上见到那个神秘的男人。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等待依旧在持续,所幸我一向是个学习能力极强的学生,即使在这样全无兴趣的混日子下,我还是了解到了方方面面的考古知识。渐渐地,我对考古有了自己的见解。
教授认为,考古是发掘文物和文物的关系,是为了探索、为了发现和弥补我们空白的断代史,盗墓则是不可容忍的破坏文物、违法犯罪的行为。而我的见解是,盗墓同考古的本质区别在于一个是小偷一个是强盗,前者是翻箱倒柜拿了值钱的东西就溜之大吉,而另一个是“官匪”勾结,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下大张旗鼓地通通搬走,连死了上千年的尸骨都不放过。
自这个见解萌发以来,我对我所修的考古专业愈加抵触起来,唯一让我仍然保有热情的是这个专业对历史的讲解。我对于古代的朝代更替,尤其是先秦人民的生活一直有着想象,这与我对未知事物充满着好奇心不无关系。这点同我二叔很像,不知道和母亲像不像,但可以肯定的是同父亲不像。
大学的图书馆有着我从前无法想象的藏书资源,我几乎整日整日
地泡在图书馆,坐在固定的位置上看书。两年的时间我读了《古代建筑史》、《尚书》、《吕氏春秋》、《竹书纪年》、《中国稿史》等很多寻常人看不到的书籍。
“眼看它起高楼,眼看它宴宾客,眼看它楼塌了”,这句话屡屡进入我的脑海。江山改换,王朝更替,那些过去的峥嵘岁月和血火交织的故事让我沉迷。
一天,我正专注地沉迷于《尚书》中时,一个活泼的声音将我的专注打断。
“喜欢历史?”
在我前方斜四十五度角的位置是一张略施粉黛的少女面庞,扎着满头的马尾辫(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脏辫),宽大的校服外套遮挡了她的玲珑曲线,这样的搭配使她看起来活力十足。
我的幽暗“森林”突然亮了一下。
“喜欢。”我回答到,“我是历史系的,有机会可以探讨一下。”
她双手捧着一本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向下伸直的胳膊将书抵在宽大的校服下沿。我兀自凝视着她,她忽然弯下腰来看我放在桌子上的笔记,离我仅有一掌的距离,我闻到了她身上发出的淡雅清香,应该是化妆品的味道。
这样的姿势持续了两秒钟,她如老师一般检查了我做的笔记之后,抱着书走出了图书馆,待到门口时回头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刹那间,“囚禁”我的幽暗“森林”又亮了一下。
一天后,我见到了明姨。
她没有告诉我这两年失联的原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了我一个包裹,说是二叔寄来的。这次的短暂相见,我看到两年前那张没有岁月痕迹的脸多了几道皱纹,出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憔悴感。
怀着满腔疑虑回到图书馆,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我拆开了包裹,里面赫然躺着一张用报纸卷起来的地图,还有半页犹如被老鼠啃过边角的泛黄纸张,上面能够看到寥寥几行字。我一眼就认出了纸张的出处,分明就是二叔留给我的那本黑皮笔记上的纸张,地图和纸张指向了同一个地点“鬼崽岭”。
湘南鬼崽 第四章:阴兵
“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是为零陵……”
零陵今称永州市,位于湖南省南部。古语中“零”是为第一,“陵”则指的舜帝的陵寝。合之曰天下第一陵寝之意。
二叔寄给我的地图和笔记中的“鬼崽岭”,就是在这个柳宗元见到后都会发出“乃一声山水绿”的慨叹之地,古零陵,永州市。那半页纸张的寥寥几行字只是写了“鬼崽岭”的地址。
我接过二叔寄来的包裹时,明姨并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让我按照二叔的安排行事,谜团自会解决。
就这样我如同傀儡一般,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人就踏上了“鬼崽岭”之途。即使我不喜欢这样的任人摆布,但出于对明姨的如母亲般的亲切感,以及对二叔莫明的信任,还是甘心做了“傀儡”。毕竟这个称谓要比一直深陷幽暗“森林”的暗无天日要好。
我总觉得与二叔之间好像有着某种联系,姑且称之为默契吧,一脉相承的默契。甚至那个有过一面之缘,让我内心的幽暗“森林”亮起的马尾辫的女孩,都没有阻止住我的脚步。
当我赶往首都机场,准备去履行一个“傀儡”的职责时,我才意识到二叔给我的七位数字的银行卡之于我的意义,有了它我可以随意安排很多事情,比如交通工具的选择。
几个小时之后,我顺利的到达了永州。之后坐车前往了地图上用红笔标记出的地点,“道县”。
旅途的疲惫让我只想尽快的找到一个休息之地,如我所愿,我住进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旅馆。放下行囊,连衣服都没有脱的直直躺了下去,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有了这样的休息,我在第二日的烈日的照耀下,赶了很长的路也没有产生疲惫之感。
行走在一条由灰土砖堆砌的砖瓦房中间形成的土路上,耳中传来乡村特有的鸡鸣狗吠声。村舍边一个蓬头垢面身着少数民族服饰的男人,正蹲在自家的门口喝着不知什么液体,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从他身边走过。令我不解的是,我接连向几个村民打听鬼崽岭的具体位置,他们丝毫没有回应我的意思,纷纷投来警惕的目光。
我又走出一段距离,身后传来方言的喊叫声,我回头见呼呼啦啦拥过来五六个村民,手中拿着锄头和镐子,其中就包括我刚刚询问的那两个村民,他们不由分说的将我驱赶出了村庄。操着
方言冲我嚷嚷着,听不出什么内容。
我顺从的退出了这个奇怪的村庄,才免于一顿毒打。
遇到这种阻碍只得灰溜溜的回到旅馆,等待着夜幕的降临,我想趁着夜色,再次前往“鬼崽岭”。我不知道在那里会有什么等待着我,不过仿佛一切都吸引着我,我知道这是我的好奇心作祟。
在我静静等待夜幕降临的期间,我悠悠的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半点星汉都没有的漆黑深夜,一片荒凉的田野,周围光秃秃空洞洞的,一顶绣满奇怪花纹的棺椁孤独的停放在田野里。四层的椁室已经被分解开,漆黑的花纹木头和棺盖斜靠在露出的巨大棺材沿上。整个棺材和棺椁的木头全部浸泡在水中,有的声响从水中传来,好似无数的爬虫隐藏在水里啃食着什么。躺在棺木内的主人和这些盛放他的器物一同被水浸泡。棺材的主人脸上萦绕着雾气,一阵风拂过,雾气散了开去,露出了棺内主人的脸,那居然是我的脸!
闹钟的声音将我吵醒,时针指在零点三十分,我起身用事先准备好放在枕边的毛巾擦去额头的冷汗,从行囊中掏出“长白山”,深吸了一口,一阵咳嗽。湘南的这个季节气候潮湿,连床都是凉湿凉湿的,这对于长期生活在北方的我来说显然很不适应,要不然也不会受这样奇怪的梦的侵扰。
我将脸埋在盛满水的洗漱池中,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再去想刚刚因为潮湿的床而做的不切实际的梦。
这个时间出动应该不会再有村民横农锄阻拦,检查了包里的手电和地图,又将放在桌子上刚从镇上买的匕首扔进了背包。
我没有沿着早上的路线,而是选择从村旁的农田之间穿过,正如我想的,这个时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安静,没有人发现我的行踪。
越过了一片片翻耕过的田地,随着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四周的环境也略微清晰了,我手握着强光手电,准备在穿过村庄不会被发现光亮的地方打开它。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回头再看来的路,已经看不到村庄的影子,四周是一片空旷的田野,这样的田野居然没有农田开垦,空洞洞的让看见的人也跟着心里空牢牢的。
我打开了强光手电,照了一下离我还有些距离的那个山岭和身后的荒野,我发现身后的荒野竟然与梦中的那个荒野极其的的相似,差的
只是一个装有我的棺材。
我知道这是一个独走在荒野中的人,由于高度紧张而产生的心里作用,我停住脚步,深呼吸了几下,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然后继续前进。
跨过一条小溪,地图上标记的“鬼崽岭”的位置近在咫尺,由于是深夜,手电的光亮不足以看清楚山岭的全貌。
山脚下有一块乌黑的石碑矗立,我在手电的光照下看清了石碑上的内容。
“有奇石自土中出,俱人类形,高者不满三尺,小者若在数寸,千形万状,不可胜纪,或曰:此阴兵也,夜从山下经过,闻鸡而化石。”
意思是说这“鬼崽岭”是阴兵的过界之地,深夜里便会出现,鸡鸣就会化成石人。
巧的是,在我读完碑文内容后,山后传来了阵阵阴风,吹的我打了个冷颤。对于信奉唯物主义的我来说,是不信这些阴兵过界之类的传说的,所有一切超自然的现象都有一套合理的解释。这是考古专业出身的人必备的理念,虽然我不喜欢考古,但这个理念与厌恶这个专业没有本质上的矛盾冲突。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我的阴冷之感顿消。我冷静的用手电照了一下山岭,石碑后面的山岭被茂密的灌木丛覆盖,与山下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顺着石碑旁的小路向着山岭上走去,一路之上异常的安静,只有灌木丛的树叶相互摩擦的声。
这样的声音一出现,那种被唯物主义打败的封建理念又重新的占据了主导,我又想起了梦中棺椁的水里出现的无数爬虫啃噬食物的声音。
我一边压制着脑中的想法,一边咬牙坚持着向山岭的顶部走去。我一直有种感觉,仿佛这个山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这种感觉从我踏入石碑后面的小路开始就一直存在。起先我以为是心里作用,可越走越觉得这种感觉的强烈,直到半山腰,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为了让自己安心,我将手中的手电向着四周扫去,想要确定是否真的有人盯着我。
当手电的光扫过四周的灌木丛后,我看到了令我震惊的一幕,我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的感受,在心脏加速跳动的同时,浑身仿佛被无尽的恐惧所笼罩,瞬间汗珠就布满了整个额头,可能那时我浑身的汗毛真的都炸了起来。
我看到,手电晃过之处,有无数的阴兵站在远处,正齐齐的盯着我!
湘南鬼崽 第五章:幽林白影
漆黑的夜幕笼罩着整个大地,没有印象中的明亮星汉,弦月如钩。有的只是无尽的,让人恐惧的黑暗。
一瞬间,我梦里的那个场景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中,那存放我的棺椁就是摆在这样相同的夜幕之下。
看到周围灌木丛密布着无数的阴兵之后,我静静的站在那里,足足停顿了两分钟没有丝毫动作,不是我不想有动作,而是两条腿犹如灌了铅一般,好似有万斤重,根本挪动不得。
四周的阴风依然不停的吹着,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是这些阴兵的号角。在石碑前的那种起鸡皮疙瘩的阴冷感越来越强烈,与此同时,我的浑身又在不停的出着汗,风一吹过,汗都跟着凉了,使得我拖着灌铅的双腿,停在原地毫无节奏的打着哆嗦。
我手中的强光手电在扫到四周的鬼影重重之后,就被我转过来冲着身前不是很陡的坡路,手电的光在不远处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在手电光形成的氤氲中,竟然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影子,这些影子的出现让我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在我看清楚影子的本体后,那种犹如犯了罪,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而招来的无数愤恨目光的砭人肌肤之感,终于有些减轻。
我发现在手电的氤氲下,四周的灌木丛中有大大小小的石像,那个奇怪的影子就是它印出的。
此时的风也小了下来,笼罩在天空中的阴云露出了被它遮挡的碧澄,那是夜幕的本来颜色,即便是夜晚,它也是碧澄澄的。
我突然想起了岭下石碑的内容“夜从山下经过,闻鸡而化石”,之前我的主观意识里一直想着阴兵,脑海里不断的浮现着各种影视剧中阴兵的形象,再加上深夜快到凌晨时风的加剧,以及那个扰人的荒野独棺的梦,使得我一直被高度紧张的情绪覆盖。
“闻鸡而化石。”说明存在于我四周灌木丛中的阴兵,应该都同投射在手电光的氤氲下的石像是一样的。
我擦去额头的冷汗,此时才感觉后背粘粘的全被汗打湿了。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再一次的举起手电向着四周的阴兵恍去,远处的整齐的“鬼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虽然因为距
离的原因看不清具体的样子,但那大概的轮廓与我身前路边的石甬并无两样。
我摸了摸身后的背包,一个坚硬的金属物透过背包的布接触到了我的手指,取出匕首后我的胆子壮了许多,心跳也没有那么快了。
在手电的光照下,我向着右边灌木丛“阴兵”所在的位置慢慢的挪着步,一进入到布满灌木的林中,耳中传来沙沙的好像踩在某种昆虫尸体的声音,伴随着树叶摩擦的声。
和我的猜想一样,那些所谓的阴兵就是一些裸露在地表的石甬,呈千奇百怪状,都是三尺或三尺以下的尺寸。
我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没想到做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居然能被一群没有生气的石甬吓成这个样子。
鲁迅说:“描神画鬼,毫无对证,本可以专靠神思,所谓天马行空似的挥写了。然而他们写出来的,也不过是三只眼,长颈子,就是在常见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三只,增长了颈子二三尺而已。”
鬼神观念是人脑对客观事物歪曲的虚幻的反映,他老人家的高见如今在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冷静了一会,我原本打算再次掏出那盒“长白山”,最终还是作罢,因为烟的麻痹神经的作用在我身上丝毫没有发挥出来。
重新回到小路之上,没有了“阴兵”的注视,我的心情放松了许多,不过我仍然感觉有种不自在,仿佛四周还是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再次停下了脚步,右手紧握着匕首,左手保持稳定,以免手电的光发生颤抖而打扫惊蛇。因为我确定了我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是因为心理的作用,而是在一颗粗大的杉树的背后真的隐藏着一个白影,有一角衣襟已经探了出来,此人一定是仓促之下才决定跟踪我的,要不然不会选择显眼的白衣的。由于我之前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阴兵”身上,而忽略了真正的人的注视。
我装作没有发现他的隐藏,继续沿着小路向着山岭顶端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心里盘算着对策。
我走的极其缓慢,做出一副被“阴兵”石甬吓破胆的样子,同时右手的匕首和左手的手电都拿的十分的稳
,这样一会火并起来,手电和匕首都能派上用场。
我的手电是一款“狼眼”强光可防身的类型,整个金属外壳十分坚硬,手电前方攻击头具有攻击致痛的作用。可通过高频率爆闪强光刺激对自身威胁者的眼睛自适应系统致盲进行防卫。
我想利用强光手电刺激眼睛短暂致盲的效果,再配合右手的匕首给跟踪我的人致命的一击!我在等待着时机,这个时机就是对手先冲过来,我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此时我在心里感谢着那张七位数的银行卡,有了它我不会因为买这样昂贵的野外装备而为钱发愁。
有了对策,我坚定的执行着,并且表现出一副吓破胆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向着山顶。不知道是我天生具备演员的天赋,还是对于有了计划后执行起来的一丝不苟。我现在想起来如果我是隐藏在暗处的那个神秘跟踪者,那么小路之上那个浑身颤抖,走路缓慢的青年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一定会让我觉得他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就这样,我按照既定的计划,引诱着暗处的敌人,并且向着山顶走去。
小路的土岩有些不平坦,坑坑包包的,好像是墓的填土,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这点在之前我并没有发现,原因和没有发现跟踪我的人一样。像这样的松软分层的土质,在这山岭的地下必定埋藏着墓葬。湘南这里因风水比较好,群山环绕,所以墓葬群尤其的多,可能随随便便的一个小土丘就是一个墓葬。
此刻的我没有心思去管我突然冒出的考古专业的嗅觉,因为暗处的危险时刻的威胁着我。
我慢慢悠悠的感觉就快要抵达山顶,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我的因为被“阴兵”石甬吓过的心脏,在平静了一路之后,在快要到达山顶时,又重新的狂跳了起来!
我发现在快要抵达山顶的右边有一个岔路口,那里的平缓地带有一间破败不堪的木屋。而木屋前站着一个东西,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它同样是出现在我恍到木屋后留下的手电光的氤氲中,披头散发的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那身衣服分明就是人死后才会穿的!
湘南鬼崽 第六章:守岭人
天空渐渐现出了鱼的白肚,山岭的四周被连绵的群山包裹,它只是这些群山中的一个很小的组成。太阳隐藏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山的后面,鱼的白肚就是从那里发起的。
我期待的破晓如约而至,身前的景物和情形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那个与山顶叉开的平缓坡道之上的木屋虽然破败,但是从门口摆放的石凳,以及木窗上挂的辣椒串来看,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先前站在我手电光的氤氲中的那个人形东西,显然就是这个木屋的主人。一路之上让我不自在的跟踪应该就是他带来的。
在黎明破晓后,我的强光手电也没有多少作用了,那一圈恍在木屋之上的光呈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的消失去了。
以前我从没有亲自见证过早晨的来临是什么样子,如今我切切实实的感受了一回,黑夜与白昼仿佛是两个轮班执勤的战士,在到了交接的时间之后,便换了个人。
有了白昼的庇护,那种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甚至一丁点都没留下,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消散了。我想这种情绪的变化应该与这个木屋的主人也有关系。
在离我大概十米远的距离,站着一个头发打结满是油污的老人,由于头发遮盖了两边的脸,使得他脸上的皱纹都被覆盖了起来,即使是这样还是露出了额头和眼角清晰可见的皱纹,皱纹的深度可能合起来都能夹死蚊虫。
布满皱纹的脖子之下,穿的白色的一整套衣服,真的就是我之前想的是给死人穿的。只不过看清楚他的样子后,那种佝偻的状态,和颤颤巍巍的身形,让我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危险。这也可能是白昼与黑夜交替后,那种人在黑夜里的各种情绪都会转变为白昼应有的有关。
“你是干什么的?”
沙哑的声音从十米之外通过空气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是一个驴友,野外登山误入这里。”
对于老人是否知道“驴友”的意思我并不清楚,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来此的目的,再加之昨日被奇怪的村民驱赶的
心悸,只得向着比村民还奇怪的老人撒着谎。
四周传来的“演奏”随着黑夜白昼的交替,换了另一只“乐队”,由夜幕中树叶摩擦的,变为了鸟叫,不时还有一群好看的鸟儿在我右手边的树枝上徘徊。
奇怪的老人在听到我的一番话后,没有任何应答,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转过身向着破败的木屋中走去。木屋的门被他打开发出了嘎嘎吱吱的声音,那是弹簧与木头摩擦的声音(我没想到这样一个破败的屋子会有这么高级配置的门)。
我尴尬的立在原地,不知道对于我“驴友”的说词他是怎么理解的。从奇怪的木屋到穿着死人衣服的老人都透着古怪,这样的古怪让人有种想要探寻的冲动感。
害怕与好奇并没有矛盾,更何况经历了昨天夜里的“考验”,这种害怕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了。
我迈步向着破败的木屋走去,此时的天也真正的亮了起来。那颗隐藏在山后面的太阳,犹如老人颤颤巍巍的步伐一样,也是颤颤巍巍从山尖冒了出来,站在我的角度看的十分清楚。我不知道老人以这样的身手,昨天夜里是怎么跟踪我的,难怪会被我发现行踪。
随着天空亮起来之后,四周的景物也越发的清晰起来。那些曾经害的我浑身被汗水打湿的“阴兵”,如今正安静的立在道路两旁茂密的树林中。或许正在嘲笑我也说不准,因为是他们让我了解到了吓破胆的意思。
我不再去关注这些石甬,沿着身前的小路向着破败的石屋走去。穿死人衣服的老人自从进入到木屋中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十米的距离我走的很快,待到木屋门口时,我停下了脚步,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毫不夸张的说,我的听力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这样好的听力是在我过往的岁月中锻炼出来的。是躲在那么幽暗的里屋,听着父亲和二叔的吵架后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经验。
四周的鸟鸣声并没有让我的精神注意力分散,我可以屏蔽四周所有杂乱的声音,只听到我想要听到的的声音(前提是距离不要太远)。
木门和弹簧的吱呀声再次响起,我在这个声音响起之前已经摆出了淡然的姿态,我确定这样的姿态不会让老人看出我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从木屋中走出的老人已经换上了一身正常的衣裤,同昨日我看到的村庄中用异样眼神看我的男人的衣服有些相似,都是少数民族的服饰。
“我是“鬼崽岭”的守岭人。”
说这句话时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说话的情绪。
如此近的距离,老人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头打柳冒油的头发已经被他的帽子盖住,帽子的纹饰与他的衣裤是一样的,显然是少数民族固有的搭配。没有了头发的遮挡,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明显了,这样的皱纹应该是超过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配置。
木屋的后面有条通往山顶的小路,老人在介绍完自己的职业之后,便转身向着那条小路走去。换上了一套正常的衣服之后,老人的身子也不再那么颤颤巍巍了,也使我确信昨天晚上跟踪我的就是他。
“鬼崽岭”的山顶与这座山岭的其他地方一样,同样布满着茂密的灌木,在已经完全出来的太阳的照射下,显得叠青泻翠的。
在山顶的位置,“阴兵”石甬的数量令我瞠目结舌,大大小小的石甬,有的站着,有的已经倒下,有的头颅都没有了半截身子埋在了土里。
在这些石甬的外围摆着好多个香炉,里面还有烧了一半就灭了的几节香插在香炉的香灰里。先我一步走到山顶的老人恭敬的跪在了香炉前的垫子上,以十分虔诚的姿势向着香炉后面的石甬磕着头。嘴里还念念叨叨说了一大套我听不懂的方言,这个方言与昨天赶我的村民是同一种语言。
一切都做完了,老人抓了一把香炉中的香灰,径直的走到我的跟前。我看的正认真,老人手里的香灰就直接扬在了我的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袭击”,让没有丝毫准备的我很是狼狈,大部分的香灰直接钻进了我的鼻子中。那种好似抽“长白山”的呛鼻感瞬间让我眼泪横流!
湘南鬼崽 第七章:祭祀之地
“堕水冻死,只有微气者,勿以火炙,用布袋盛热灰,放在心头,冷即换,待眼开,以温酒与之。古方治人溺水死,用灶中灰一石埋之,从头至足,唯露七孔,良久即苏。凡蝇溺水死,试以灰埋之,少顷即便活,甚验。盖灰性暖而能拔水也。”
被香灰呼的满嘴满鼻,睁不开眼睛,在我迅速的后退做防御状的同时,我脑海中竟然出现了《普济方》中一段对香灰的描述。
眼睛被香灰的细末进入,那感觉就像熬了一个通宵,刚沉睡十分钟就被唤醒,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好似被向下的重物栓住,根本睁不开。
手中的匕首被我从宽大的裤兜中掏出,在之前排除了危险之后手电被我收到了背包中,匕首则被我直接放在了裤兜中。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我右手紧握匕首不停的向前划拉着,左手赶忙清理眼睛和面部的香灰。我想在我这样的防御下,即便那个“阴损”的守岭人不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也很难伤到我。
出乎我意料的是,直到我眼睛能视物了,也没有等到第二次攻击。守岭老人在扬完香灰之后再没有了动作,仿佛连所站的位置都没有移动过。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落到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并没有显出任何“阴险小人”的模样,反倒有一丝慈祥。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静的连山岭下的溪水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你着了阴兵的道,需要用香灰抹去气息,以免被充军……”
老人用沙哑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解释着方才的举动,那种慈祥的容貌让人很容易信服。
我依然保持着手握匕首的防御状,警惕的看着他,嘴里用力的吐了几口,试图将残余的香灰末吐到地上。
这种人造香精里含有一种叫苯醛的化学物质,如果香没有烧尽,香灰里就会有苯醛,人大量服用后就会中毒。虽然只有少量的香灰末混着口水被我咽进喉咙,但是这种心里的不舒服感还是驱使着我的行为。
太阳已经脱离了原先隐藏的巨山,以细微的速度向着西方移动。在这初秋凉爽的季节里,夏末延留的丝丝暑气也被彻底隔绝在这座山岭之外。
我紧绷的神经随着守岭老人缓慢语气的叙述渐渐的松弛了下来,他在身旁的一块已经磨的油亮的石头上坐了下去,石头的光亮是岁月沉淀下来的。
听到老人的叙述后,我才明白了他撒香灰的缘由。
“清光绪二十九年,一个贡士路过此地游玩,夜宿鬼崽岭。睡至深夜,忽然下起暴雨。四周林间,黑影幢幢,刀光闪闪,有疾驰的马蹄声,哀鸣的号角声,有人语切切、泣声低咽,乃阴兵过境之状。贡士害怕躲于一树后偷看,忽然发现有一阴兵向其招手,其看后欣然起身,准备加入到阴兵队列。幸得一道士路过,用香灰撒到他身上,将其气息抹去才免于被勾去了魂魄。此后,贡士便立了山下的碑文。‘’
※※※
“鬼崽岭”的山脚下,有一谭溪水,名为“鬼崽井”,传说是阴间与阳间的分界线,每到夜里阴兵就是从这里出现,石甬也会复活成阴兵随着他们一起……
对于老人给我讲述的一系列故事包括“鬼崽井”,我是全然不信的,此刻我的唯物主义精神占据了主导。
跟随着守岭老人一天的巡岭下来,我大致的了解了这个山岭古怪原因。整个遍布山林的“阴兵”鬼崽,出自各个朝代,最久远的甚至能追溯到上古时代。通常都是就地取材,凿刻而成。以考古学专业的角度分析,这座“鬼崽岭”乃是一座祭祀的山岭,至于为什么选这个里做为祭祀神山,我也不从而知。从山顶的香炉来看,这种祭祀的活动一直延续至今。
不过那个守岭老人所提的阴阳分界的“鬼崽井”,倒是让我见识了它的神奇之处。
按照老人的方法,我冲着那潭静的出奇的溪水大吼,那潭溪水竟然有回应的不断吐着泡泡。吼声越大,吐的泡泡越多,犹如有生命一般。
这种超自然现象,很难弄清楚缘由。或许它真的是隔离阴阳的界限?
明姨给我的包裹里,二叔只是将我的位置定在“鬼崽岭”,至于为什么来此地,意欲何为,只得等待下一步的消息。
通过一整天的相处,这个守岭老人让我打消了所有的疑虑,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一个本份的守岭老人。当然
,能胜任这样一个职位,用老人的话说,生来八字比较硬,阴兵不需要他这类人。
能看的出来,平日里因为他的古怪,附近的村民很少跟他接触,见我并没有把他当做怪人(实际上已经当做了),还愿意跟他交谈。因此,老人让我留下来吃饭,明日再走。此时天色渐黑,为了弄清二叔让我来鬼崽岭的动机,做为“傀儡”,我答应了老人的挽留。
即便对这个充满神秘的山岭有抵触情绪,我还是留了下来。
山顶下平缓地带的木屋虽然从外表看上去有些破败,但内部确是很干净,大约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摆了一张木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随着夜幕的降临,鸟鸣之声再次换回了风吹树叶的,有了昨天夜里的经历,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声音。按照老人的叮嘱,夜间尽量不要出去,如果非要出去,必须要换上挂在门后的一身白色衣服,那是为死人准备的衣服(当地的一种避鬼习俗)。
临近夜幕之时,我将所有的生理问题全部解决完,并且拒绝了老人递给我的茶水。原因是我不想在深夜因为尿急而穿上那身白衣。
在闲聊中,我得知老人无儿无女,为了维持生活,选择做为一个守岭人,这样可以得到一些补贴。这个山岭虽然没有太多的考古价值,不过当地政府还是将其列为保护对象,毕竟这里有一个古老民族对于祭祀文化的传承。
在安静的氛围中,我终于进入了梦乡,一整夜加一天的连轴,使得此刻我的睡意浓烈。
我不知道我再次醒来时是什么时候,手表被我放在弹簧门后面的钉子上挂的背包中。皎洁的月光透过木屋还算干净的玻璃窗,照到了屋内仅有的木床之上。那个我认为慈祥的守岭老人,此刻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墙,被子褪到脚踝处。嘴里正在嚼着东西,发着清脆的嘎吱嘎吱声,在这静的可怕的深夜,这种声音特别清晰,清晰到可以让我从睡梦中醒来。
眼前的景象让我全身布满了鸡皮疙瘩,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看到老人嘴里嚼的是一个黑漆漆不停活动的活物,从露出的尾部来看,那分明是一只蝎子,活的蝎子!
湘南鬼崽 第八章:新任务
皎洁的月光此刻好似聚光灯一般,将老人的位置照的很是清晰,老人嘴里的蝎子因为不甘心被当做食物,在他的嘴边不停的挣扎,直到全部进入他的嘴里还发出与牙齿之间的触碰声。
蝎子高度几丁质的硬皮以及活动的脚,与老人的牙齿和上下颚之间的碰撞之声,让我想起了一种叫做“洋槐子”的昆虫,它的头顶有两根长长的弯曲的须子,小的时候经常在刺槐树的腐烂躯干中将其拽出,拿在手里后它挣扎着发出的声音同我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守岭老人每用力咀嚼一下,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会又重新起一层。这种状态大概持续了五六分钟,但是对于我来说这短短的几分钟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经过这难捱的几分钟之后,木屋内又重覆安静,我不知道这样一个活蝎子是怎么通过他的喉咙的,我当时在想,蝎子的毒刺会不会像鱼翅那样卡在他的喉管处上下不得?
我的这种猜想显然不成立,因为老人在咀嚼吞咽完一整个活蝎子之后,从倚墙的状态变为了平躺,脚踝处的被子被他拉到了吞咽蝎子的脖颈处,不一会,屋内就响起了睡熟的呼吸声(轻微的打鼾声)。看样子吃下这等“美味”夜宵,让他很是满足。
其实在他咀嚼美食期间,有好几次我都想去到他的跟前,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看过一篇报道,在河南有一个奇怪的老人,每天必须吃几只活蝎子,停吃一天就会感到不舒服,可以说是已经达到上瘾的程度。这种上瘾的情况我想应该同抽烟的情况一样,因为蝎子毒中的成分可以使人神经兴奋,产生幻觉,久而久之就会成瘾。
我当时看到那篇报道配的图片后,都是深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种“奇观”居然在我眼前以直播的形式上演了一遍。在老人吃完“夜宵”,美美的睡去后,我受刚刚的感观影响,睡意全无。
接到电话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是这个镇上的邮局打来的。
我匆匆的与老人告别之后,就迅速的离开了这个让我不适应的“鬼崽岭”,对于昨天
夜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两个都默契的谁都没有去提及。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向着来时的路返回,其间避开那些驱赶过我的村民,几经辗转终于到达了电话中的那个邮局。
再次回到充满人气的县城中,感觉仿佛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邮局的位置是在道县人民医院后身的一个巷子中,对于没有一个固定位置的我来说,他们是不会送货上门的,如果我告诉他我的位置是鬼崽岭,那么我想他会立刻挂断电话的。
“你是苏墨?”
“是我。”
“拿身份证登记,签字!”
四十岁上下穿着邮局工作服的男人,站在一个理石台面的接待台里,十平方米的小屋中到处都是堆积的包裹,有两个穿着同样衣服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分拣登记。
不知道是湘南这里人的说话语速快,还是因为室外的嘈杂声导致他产生了烦躁的情绪,在我签完字之后,他表情不善的指了指角落中的一个纸壳箱子后,便坐回理石台面后的椅子上玩起了手机,不再理我。
回到小旅馆,我将颇有些重量的纸壳箱子搬进那个已经一夜没住的房间,在我搬包裹时,旅馆前台的大姐用奇特的眼光看着我。
在这个古墓纵横的湘南,吸引着全国各地的盗墓贼,有的是团体,有的是单兵。
如果不是我搬的纸壳箱还没开封,上面清晰的邮局封贴还完整的贴在上面。那个用奇特眼光盯着我的前台大姐,一定会认为我搬的东西是从“地下”刚倒出来的。
搬进屋内拆开箱子后,我完全被箱子内的东西震惊到了。
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包裹外面用红笔写着“镇龙砂”,旁边整整齐齐一摞“道符”装在通明的硬质塑料盒中,盒子上依然是红笔写着“遁龙符”。这两样已经让我很是吃惊,但是更让我惊讶的是,这个箱子中还有洛阳铲,防毒面具,手电(比我的手电高级好几个档次),绳索,抓钩……
唐太宗李世民的晚年,想要把李家江山传至万代,因此他命袁天罡和李淳风为他斩尽天下龙脉,二人
奉命遍游天下,为李家斩去数条龙脉,保了李家三百年的基业。当时二人用的就是“镇龙砂”和“遁龙符”。
这种野史里记载的东西,居然横跨了千年,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而洛阳铲,黑驴蹄子之类是属于盗墓贼们喜欢的东西。二叔寄给我这些,难不成是想让我也去盗墓?
就在我看着一箱子的东西满头问号之时,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我知道那是谁打来的。
“东西收到了?”
“嗯。”
“里面有介绍。”
明姨的声音依然能让我有温暖的感觉,我们的联系是单线的,除了“清闲居”,我不知道明姨的任何信息。
“要小心,我和你二叔都希望你平安归来。”
“二叔呢?”
“他的处境很难让他分身,放心,他很安全。”
挂断电话,我的头脑飞速的运转。明姨在最后的通话中重点强调了,要注意周围的人,可能有监视。对于我关心的鬼崽岭行程的目的,她没有过多得解释,只是说早晚我都会明白。
这种出现在影视剧中的桥段,居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从儿时就困扰的谜团,正在随着我的成长而在不断的增加着。我想二叔和明姨之所以没有跟我解释这些谜团,一方面是他们也深陷谜团之内,另一方面应该也是对我的一种保护。
明姨电话中所提的介绍在这些盗墓之流的东西下面压的,可能是在运输的途中被晃动的挪了位置。
我将“镇龙砂”的黄色包裹挪开,取出下面的两个地图,一张是整个永州全市的详尽地图,详细到每个街道的名字和街道之上的地标建筑,我所在的旅馆居然在地图之上用红笔标记,我不知道二叔和明姨是如何知道我的位置的。也许在有人监视我的同时,他们也派了保护我的人,这只是我的猜想,明姨也没有准确的告诉我,不过依我对明姨的了解,既然她提醒我小心周围有监视,那么必定会有她的安排的。
让我吃惊的是另一张手绘的地图,那居然是一个地下宫殿的示意图!
湘南鬼崽 第九章:越岭裂缝
映入我眼帘的手绘地下宫殿图惊的我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依据图中的规模,那分明是一座堪比帝王规格的陵墓。
我遍寻头脑中这些年看过的古书,也想不出在永州这个地界,除了舜帝的陵墓之外,还有哪位帝王的陵墓会埋葬在此地。
学考古这段期间,实际上正经下过的墓没有几个,都是在学期末的几天去野外实习时才有接触的机会,而且一般都是些很小规模的墓葬,连级别高一点的大臣的墓都没有,更别说是这种规模的陵墓了。
明姨说的二叔目前脱不开身,而且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提到过二叔可能在大山中或者是某个幽深的森林,这两个地方不就是最适合墓葬的地方么?难道二叔是个盗墓贼?
大学期间,我曾向为我们讲公开课的研究员打听过二叔的信息,结果让我有些意外。从他的表情和语气来看,对二叔很是尊敬,介绍二叔时不断的用溢美之词。
这样一个受人尊敬的身份和地位,让我很难将他同盗墓贼联想在一起,可事实就摆在面前。考古是一门严谨的学科,容不得半点纰漏,如今的“镇龙砂”,“遁龙符”的出现,哪里还有一个考古研究员应有的严谨态度,到处都透漏着“江湖”的气息,盗墓的江湖。
父亲与二叔争吵的声音又浮现在我脑海,这个画面几乎伴随了我整个童年时代。一些我当时不理解的词汇突然出现,“传承”,“命运”,“没有时间了”。这是费劲我九牛二虎之力听清的词汇,几乎每次这几个词汇都会出现在二叔与父亲的争论中。
这几个看似没有联系的词语与眼前纸壳箱子中的东西一结合,我产生了一个让我吃惊甚至有些震惊的猜想。
假如二叔不是个侧头侧尾的盗墓贼,那也许是我们苏家世代继承着一个古老的传承,这个传承与古墓有关,不是普通的墓,而是龙脉!至于是什么传承,以及二叔口中的“没有时间”,我想不出结果。
不过从明姨电话中的口气能听得出,她和二叔都是真正希望我安全,没有将这一切事情的原尾告诉我,应该是出于对我的一种保护。虽然我从未和二叔接触过,连一次通话都没有,但是那种信任是埋藏在血液里的,这种没来由的信任是一脉相承的。
两张地图的对照下,很清楚的显示着我要去的地点,在永州市的西北部,东安县境内。
中华素有江南“五岭”之说,主席诗词也曾提过“五岭逶迤腾细浪,乌云磅礴走泥丸”。明姨给我的包裹中的地图,所指的位置就是这五岭之首的“越城岭”。东安县境内的越城岭属于这个山脉的分支,真正的越城岭主
脉在广西的桂林境内。
接到包裹的下午,我并没有急着动身,而是来到镇上采购所需的物品,比如食物和一些户外的装备,如今有二叔给我的七位数银行卡傍身,只要有需要我都会置备齐全。
食物我选择携带方便且不占地方的压缩饼干,挑选了一个大容量的保温水壶和一个闷烧壶,浑身的文艺青年的衣服也被我换成了冲锋衣,里面的内衣换成排汗的,鞋子改成了徒步鞋。此外我又买了一个足有70升左右的户外包,里面放置了一个不怎么占空间的睡袋和防潮垫。买了三个防风的打火机和许多火折子。
有了这些装备,如果再碰到像守岭老人那样的质问,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跟他说我是“驴友”了,想必对方即便不知道“驴友”是什么意思,单看我的打扮和所带的物品,也会猜到我的身份。
我当时的一系列举动,说明我彻底的接受了二叔的指令,不管他是盗墓贼也好,令人尊敬的研究员也好,一切的谜团都需要我用行动亲自去揭开。这个时候,我完全顾不得去想二叔的身份。
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毫不犹豫,与我自身的好奇心不无关系,这种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帝陵的吸引程度甚至盖过了我的疑问。一瞬间我探索神秘的精神,在那时的我身上全面爆发开来!
再次回到旅馆,前台的大姐依然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这次我表现的很是心虚,因为我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导致我成为他怀疑的那类人。
当天夜里我很早就准备睡觉了,一方面是为了明天的未知行程养精蓄锐,另一方面,是因为昨天夜里守岭老人吃活蝎子的举动着实惊到我了。至发现老人的举动开始,整个后半夜几乎没有睡觉。又加之一下午的置备装备让我身心俱疲,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且睡得很沉,半个梦都没做。
第二天六点左右,我带着精神饱满的状态背着背包,踏上旅程。
旅馆的房间让我退掉了,我不知道我成为一个真正的盗墓贼之后,或者说有了盗墓贼的一些行为后,如何以一个“正常人”的目光去和前台大姐对视。
※※※
道县与拥有越城岭支脉的东安县距离180多公里,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车程。我没有选择乘坐火车或者公交之类的交通工具,这点不是说有了那个七位数银行卡压腰的有钱人底气,而是我的装扮太过显眼,虽然没有发现明姨提到的监视我的人,但还是保险起见在道县包了一个出租车,按照他要出的价钱我也没怎么还价。
司机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满脸岁月的痕迹,很热情,一路上一直在给我介绍着这里的名胜,
其中还重点强调了“鬼崽岭”的神秘。他忠厚的样貌也是我选择他的车的主要原因,我相信面由心生。
九点三十分,我们到达目的地,下车后,司机帮我把背包挂在身上,还特地给我一张名片,并叮嘱我要小心,因为我要野行的路线太过危险,几乎没几个“驴友”会选择,有什么意外就拨打名片上的电话。
我一阵感动,我对湖南人的印象原本就不错,司机的叮嘱让我又增添几分好感。按约定,我付给了他事先商量好的包车钱之后,多余的零钱我没再让他找给我。
老司机高兴的收下了“小费”,临走时还不忘提醒我,小心山中的盗墓贼。
目送着出租车离去后,我轻轻摇头叹息,他指的盗墓贼即将会变成我的新身份。
出租车走后,留下了我形单影只的身影,好在四周的美景分散了我的孤单情绪。我的身周除了来时的人工公路外,全是绵绵的大山。都是由喀斯特作用所造成的喀斯特地貌,这里离桂林很近,这种地貌遍布于桂林的各个角落,因此才有了桂林山水甲天下的美誉。
山脚下休整一番之后,伴随着身周的美景,向着地图所指的位置挺进。
真正攀爬起来,我才体会到了当年长征的艰难,四周被茂密的杉木覆盖,杉木下面布满了荆棘,我费劲好大力气才将他们分开。
一路走来,我越发确信我手中的路线图是经过加工的,显然这条路线甚至那个让我产生出浓烈好奇心的帝陵,有人提前去过了,或许就是二叔亲自去的。我不知道既然他们之前都已经到过那里,为什么还要让我将背包中的“镇龙砂”之类的东西,放到手绘图中的标记位置。
※※※
临近中午之时,我到达了目的地。眼前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杉树林,一些矮小灌木夹杂其中,有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到我的身前,恍出树叶的婆娑影子。
仔细的遍查了四周后,有了让我吃惊的发现!
在我三米之外杉木林下的草丛中,赫然的出现了一段裂缝,好似凭空出现的天坑一般。
从我的位置看去,裂缝左右长大约二十米,两边的尽头隐藏在四周的树丛和茅草中。我发现裂缝的位置是这条裂缝最宽的地方,大概五米,宽度向两边延伸去变的越来越窄。有阳光透过树干折射到裂缝的崖边,裂缝的位置比我之前站立的地方地势要凸起一些,如果不仔细观察或者不是离得特别近,根本发现不了裂缝的存在。
让我警惕的是,在我身前的一颗高大的杉木根部绑着一根绳索,顺着草丛向前延伸,直通裂缝的黑暗深处!
湘南鬼崽 第十章:崖壁惊魂
岩壁的绳索从质地上看,同明姨寄给我的包裹中的绳索一般模样,这种绳索是专业探险人员或者“盗墓贼”常用的绳索。在二叔给我的黑皮笔记中,经常出现对这种绳索的描述。
难道有盗墓贼发现了这里?
这个想法出现后,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假如这里出现了盗墓贼,那么我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出现极大的不可控性。
从崖壁只有一条绳索来看,他是同我一样单兵作战。对于未知的敌人,总是让人感觉不安。
在我的印象里,盗墓贼的形象定格在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大叔模样,这种感观的形成是源于一次公开课。是一个老研究员为我们讲解商朝古墓发掘和商代文化时,幻灯片中显示的相片。
在他们那个年代,我国的考古领域还很落后,许多技术手段还没有形成一套体系,包括寻找古墓以及确定墓穴的位置这种“高尖端技术”,盗墓江湖的术语称之为分金定穴。
当时,由于中国部分历史文化领域的缺失,因此国家成立了考古总研究所,各个地区的分所都有任务。
而他也接到了一个商代大墓的发掘任务,大体的区域已经确定,只不过迟迟找不到主墓的位置。
那时的我国还是一穷二白的时期,根本不支持大举的无谓挖掘,所以院里给他下达命令,要寻找最方便最简捷的解决的方法。
时间紧任务重,经过会议商讨,他所在的小队有人提出找分金定穴的高手帮忙,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他们把最终人选确定为一个江湖人称“四眼神算”的盗墓贼。
此后在全队人多方打探之下才打听到了他的下落,此刻的“四眼神算”已经在监狱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且还有几年的刑期,罪名为盗墓和倒卖文物。
为了完成这次的发掘任务,他找到了院里,介绍了自己的想法。
研究院经过再三的考虑,同意了他的建议,最终也通过了国家的审批,准了这个看起来斯文的盗墓贼待罪立功。
至于这个“四眼神算”有了这个减轻刑期的机会,自然积极的不得了,一顿大发“神威”,不但将主墓室找到了,还找到了几座重要的陪葬墓,对历史的修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有了这个立功表现,至此考古院便多了一个斯文的“盗墓贼”做为先锋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盗墓贼”这个行业存在,而眼下我可能与一个真正的“盗墓贼”进行交锋。
杉树根部的绳索旁,几个被撵的很扁的烟头,埋在草丛里,旁边堆积了一些干巴巴的食物残渣,啃的干干净净的香肠皮。由此可见这个盗墓贼还是个侧头侧尾的吃货。
有了这个绳索,我也省去了自己搭绳索的力气,从这个绳索的捆绑位置及固定程度来看,其专业程度肯定要比我自己再重新绑一个要强。
我将绳索从崖底拽起,绳索的长度让我很是震惊,足足有一百多米的长,如此深的深度,不知道这个裂缝是怎么产生的。哪个朝代的帝王会将自己的陵寝埋葬在此地?在我遍寻记忆中的书籍后也没能找到答案。
我将拽上来的绳索绑紧全身,从背包中取出抓钩,戴上手套,以保证我在下落的时候能够抓住裂缝的岩壁缓冲下落的速度。
就这样,我如同一个特种兵一样,顺着凹凸不平的崖壁向着崖底落去。
两米宽的裂缝原本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有大部分的光亮,随着我的深入以及太阳的移动,四周变的越来越幽暗,并且在岩壁的墙上还长有许多奇特的植物,都是些适合阴暗环境下生长的植物。
在我下降一段距离之时,我看到了离我大概五米远的位置长着一颗蘑菇类的植物,其上还有一个诡艳的花朵从蘑菇类的植物中间穿出来。红艳艳的花开的特别好看,我一时看的出神。
突然,绑住我的绳索竟然动了起来,崖顶有人在拽着我向上!
我抬头望去,发现天空中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转而换作乌云密布起来。
从我的绳索的运动轨迹来看,拽它之人力气相当的大!
我是以一种被拖着的状态回到崖顶的,并且最后一下是直接跳跃起来,脸朝地的摔到了草丛里,将我摔的七荤八素。
那个先我一步下到地宫中的“盗墓贼” 所吃的食物残渣就在我的眼前。
我心里一阵咒骂,咬着牙双手撑地缓缓的翻身想要看看拽我之人的模样。
天空中阴云密布,又有凉风习习,好似变了季节,哪里还有南方初秋的影子,反倒有些北方的秋意寂寥之感。
翻过身后,崖顶的四周景色同我下崖之前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天空的阴云与之前不同。
当我的目光扫到离我不远处的站立的人后,我的脑中嗡的一声。
在绑着绳索的杉树后边,站着一个头戴奇怪帽子的老者,白发白须,双眼如炬,脸色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浑身的穿着竟然是史书中描绘的汉代的服饰!在我与老者对视后,他突然露出了笑容,惨白的面容配合着微笑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从他的模样看来,至少也在八十岁以上,以这样的年纪居然能发出将我拽的跃起的的力气!
那一时间我的心里产生了极其危险的信号,眼前的老者的诡异程度与“鬼崽岭”的守岭老人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守岭老人也透着诡异,但是并没有让我有现在所出现的危险的感觉。
我迅速的以还没有起身的姿势半跪着向后退了一段距离,以确保不在他的攻击范围内!接着从背包中摸出匕首横在身前防御着!
“年轻人,欢迎你的到来!”
在我紧张的防备之时,汉服老者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嗓子中塞满木屑一样。那诡异的笑容仍然挂在他的脸上!
在他说完话后,我周围的景象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我的脚下原本覆盖的长草,竟然全部消失,紧接着从地下冒出了一团一团的蘑菇,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蘑菇中间破口处长出红艳艳的花朵!那些花朵与我刚刚在崖壁见到的诡异花朵一模一样!
这些诡异的花朵出现后迅速的将我包围在里面,而且还在不断的生长着,朝着我的腿向我身体上蔓延!
我用手中的匕首用力的砍着向上爬着的妖艳花朵,可我砍的速度根本没有它们生长的速度快!
很快,我的浑身就被花朵包裹在里面,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孔处。
我几乎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我看到 那个诡异笑容的汉服老者快步的向我冲来,那速度比身体强壮的年轻人的速度还要快!
在即将撞到我的时候,我紧张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撞击!可等了一段时间,想象中的撞击并未出现。
紧接着我的胳膊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我缓缓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惊恐的发现我的胳膊竟然出现了一道口子,正在滴着鲜血,身周的妖艳花朵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而在我被拖拽至崖顶时甩丢的抓钩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胳膊上的伤口就是它抓的!
我刚想持匕首起身与汉服老者拼命,却发觉与我相对的满是石壁,身前挂着绳索,哪里还有汉服老者,我依然还是在崖壁之上悬着。
我清晰的记着当时在我恢复神志之后我的反应,就那么悬在崖壁之上足足愣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显然刚刚我所见到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是在看了一眼那妖艳的花朵后产生的假象!我抬头看了一眼裂缝之上的天空,太阳虽然看不见,不过还是有阳光透过,根本没有什么乌云密布凉风习习,有的还是南方初秋的景象。
※※※
在我以后得经历中,再次见到这种诡艳的花朵才知道它的名字,“彼岸花”。
这种花经常长在野外的石缝里、坟头上,所以有人说它是"黄泉路上的花"。它的花朵一般都是红艳艳的,开得格外妖艳美丽。从这座地宫出去之后我还特地了查了一下这种花的特点,他的根部含有生物碱利克林毒,可引致呕吐、痉挛等症状,对中枢神经系统有明显影响,可用于镇静、抑制药物代谢及抗癌作用。而像我碰到的这种有类似蘑菇的根部,还能致幻的彼岸花,从来没有过记载,并且在我以后的经历中也再也没碰到过与之相同的花。
我想,让我碰到这种唯一的花,大概是冥冥之中有未知的神秘力量或者是未知的空间引力,将这独一无二的花呈现在我的眼前,做为我加入到这个特殊的“地下世界”的欢迎礼仪……
※※※
有个这个诡异的幻觉场面,我也不敢再去看那诡异妖艳的花朵了。
如果没有抓钩嵌入我的肉中产生的疼痛感将我从幻觉中拉拽回来,那么后果难以想象!
好在我还是清醒了过来,在我身下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崖壁之上的青苔越来越多,我出现幻觉后,因为我的挣扎,不知不觉中已经又下降了一段距离,我的身子此刻与崖壁紧紧的贴合着,青苔的滑凉之感蹭的我全身都是青绿色。
我的胳膊依然还是血淋淋的,我勉强稳住身形,打算从身后的背包中取些卫生纸将伤口的血止住。
可当我右手伸向背包时,侧过身子后,发现了让我难以置信的场景!
只见在我对面的崖壁之上,赫然的出现了三个黝黑的洞穴,洞穴的最里端横着摆放着三口黑木棺材!并且三口棺材的盖子都被打开了!
湘南鬼崽 第十一章:崖底通道
手表的指针指在下午两点三十分,头顶之上的太阳虽然已经游离出我的视线范围,但仍有光亮顺着裂缝的缝隙透下来。
眼前的三处洞穴距离我只有五米甚至不到五米的距离,用不着很强的光线也能看清里面的全貌。由于裂缝的结构越往下越宽度与崖顶越是不同,所以从崖顶向下看时我并没有发现这三处洞穴。
这个深度和潮湿的空气,使得我身前的崖壁的青苔越来越密,那种被青苔触碰身体的滑凉之感,以及这个深度特有的清凉之感也变的越来越强烈。
在我对面崖壁之上的三个洞穴内也同样布满了青苔,从崖壁一直蔓延至整个洞中。甚至那三口打开棺盖的黝黑棺材几乎都被青苔吞没,只留下靠近棺盖处还露出漆黑。
刚刚那妖艳的花朵给我的致幻感觉太过强烈,我确认了再三 ,才肯定了眼前看到的景象不是在幻觉之中。
那朵蘑菇根部开出红艳艳妖冶花朵的植物,就在头顶斜上方不到十米的距离,只要我愿意,伸出手就能触碰到。我尽量摆正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有分毫的能与之再次目光相接的可能。
实际上,眼下我的注意力也完全是被对面崖壁洞穴内的三口黑木棺材所吸引。
从这三个洞穴的结构和放棺材的地方来看,应该是汉代的无疑。除了汉代,其余的朝代没有这种墓葬的形式。
这种墓葬结构只有在西汉中期时比较盛行,墓葬形式称之为崖墓。
据我所知,这种崖墓是以河北省满城汉墓和山东省曲阜九龙山汉墓为代表,通常一般都是在山崖中穿凿巨大的洞穴做为墓室,大多经过加工装饰,与普通房间相差不大。
而像我眼前这种规模则显得略微有些寒酸,只是单单的在山崖的峭壁中开凿出了三个粗糙的洞穴,还不是很规整的,仿佛是在赶着工期开凿出来的。
三个洞穴内的棺材放置的位置都是相同的,中间隔着石壁,那三口棺材的棺盖打开有三分之二,其上也是布满了青苔。
那一时间我脑中出现了无数的疑问, 这棺盖的开启是何人所为?是那个在帝陵中的盗墓贼么?
我稳了稳身形,从身后背包中掏出手电向着对面恍去。三个洞穴凿的虽然粗糙,但完全能看出形制和结构,是有意的仿制正常的房屋开凿的,这也再次证明了这三个崖葬形式为汉代的无疑,只有汉代的墓葬才会将墓主人生前的房屋尺寸,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在墓葬中还原。
我将手中的强光手电向着那三口棺材的棺盖恍去,发现棺盖上的青苔与棺身份连接处的青苔并没有新的痕迹,很显然不是近期被打开的,因此也排除了是那个先我一步下到地宫中的盗墓贼所为。
从三个洞穴的三口棺材的棺盖打开的程度来看,又好像是有意为之的,因为三个棺盖掀开的位置竟然是相同的!
当我将手电向着棺材内部照去时,棺材内的主人让我的头脑顿时轰鸣了一下,我看到了超出我的认知范围的景象!
只见那三口半开着棺盖的棺材内,显露出的骨架根本不是人骨,而是比人骨大了很多的生物的骨头,巨大的头盖骨好似某种未知的野兽尸体!除了巨大的头盖骨,身子的骨架却并没有太过巨大!整体看去骨架的大小若是拼接起来,大概也只有一米二的高度。这种体型,所葬的棺材同一般的人的棺材并无差别,这也是我第一眼没有看出棺材内尸体不同的原因。因为主观的意识让我先是从棺身开始由下而上观察,这是我两年来的考古习惯。
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养成的确很难改变。
在我两年的考古学习以及我读过的所有古籍中,只描写过殉葬牲畜,像这种墓葬野兽的习俗闻所未闻!
这个发现也推翻了我的很多认知,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生活的世界有很多的神秘并未被我们发现。
良久之后,我才从这种震惊中抽离出来!还未到达崖底的帝陵,我就已经被震撼住了,不知道那个充满神秘的帝王陵寝到底还有什么让人惊讶的发现。虽然我不太喜欢考古专业,但不代表我没有探索的精神,况且耳濡目染,谜团的困扰再加之人生来的好奇,种种原因才促使了我如今的一系列行动。
我不知道那个先我一步到达此地的盗墓贼,在见到这三口葬有怪兽的棺材之后是什么感受,不过想来应该也免不了震惊一番。
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不尝试跳到对面的三个洞穴进行考察,那朵妖艳的花朵让我着实尝到了苦果,我不知道这三个横空出现的洞穴以及洞穴内的野兽棺材意味着什么。我想先暂时放下我的好奇心,下到地宫中才是这次行动的主要。
有了这个想法,我开始专心致志的向着崖底落去,其间避开四周的一切能吸引我注意力的东西。
四十分钟后,我终于到达可崖底。
解开绳索,落到崖底的地下,我重重吐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挑战似的。
从四十米处直到崖底,大概用了与达到神秘崖葬处相同的时间,这也说明我已经适应了这种特种兵式的降落。剩下的那段距离除了更加浓密的青苔触手之感外,四周一片幽黑,且越来越潮。
强光手电在即将到达崖底时就被我关闭了,因为下到此地的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我不想在还没有达到崖底时,就被袭击。在这种幽暗的地方,即便我被杀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或许几百年之后已经化为枯骨的我,在被发现后,会被当做新的考古课题,我可不想为子孙后代的考古事业增加负担。
从我在的位置向上看,崖顶的裂缝将天空的范围缩小到了只有五米左右的宽度,湛蓝的天空大部分都被杉树的繁茂枝叶所挡,崖边的长草随着微风不断的晃动着。
这一瞬间,我仿佛觉得自己脱离了外面的世界,置身此地,我似乎能感受到那些患有幽闭恐惧症的病人的心理。
靠在身后的崖壁将双眼闭上,从明亮之处到达这种幽暗的地方,眼睛需要适应一段时间,而将双眼闭一会再睁开,有助于更快的适应黑暗。
没有了手电光亮的辅助,即使眼睛已经充分适应了崖底的黑暗,周围的景象依旧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
我想起了购买装备时老板硬推荐给我的火折子,那种火折子的做法是用很粗糙的土制纸卷成紧密的纸卷,用火点燃后再把它吹灭,这时候虽然没有火苗但能看到红色的亮点在隐隐的燃烧,就象灰烬中的余火 ,并且在火折子中能保持很长时间不灭。需要点火时只要一吹就能使它复燃,不过吹是很有技巧的,需要突然、短促、有力,送气量要大。
这种东西是很多探险爱好者和考古人员比较喜欢的东西,我没想到在永州市的一个小县城也有卖的。
后来想,既然这里盗墓活动猖獗,那么这种盗墓贼必备的产品一定有着很大的需求量,能够买到它也就不稀奇了。
在火折子的光照下,我发现身周被一片片青苔覆盖,甚至我脚下凸起的岩石都被这种青色占领,周围空旷旷的,除了崖壁就是青苔。火折子的光亮无法将崖底的全况照清楚,在我向着四周照去时,我突然感觉到有风吹到我的脸上。
在这样的幽闭空间,四周都是崖壁,若是有风吹来必定是由崖顶吹下,而我感受到的吹面的风是横向吹过来的,风向就在我的左边。
这说明,在我的左边必定有一个豁口,这个豁口就是我要找的帝陵的入口。
想到这里,我将火折子挪到左边,向着风吹来的地方缓缓移动,微弱的光只能恍清身前一米见方的范围,如果此刻裂缝之上有人向下看到话,一定会以为崖底有一团鬼火在移动。
好在整个裂缝全长也不过二十米,我下来的地方距离左边的尽头大概只有十米。
在我逐渐靠近风口的地方时,风吹到身上的感觉也变的越来越强烈,手中的火折子的火苗也在不停的晃动,在我半圆形的手掌保护下才没有被吹灭。
直到我达到风口的位置,本就不坚强的火苗终于抵挡不住呼的一声熄灭了。
我的世界再次陷入了黑暗,风吹出来的地方距离我所站的位置大概还有三米的距离,能清晰的感受到身前的豁口,下到崖底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四周的青苔的崖壁颜色我早就适应,而风吹出的地方比周围看起来更加的幽深黑暗,这种幽深黑暗大约高一米左右。
犹豫再三,我还是向着那个幽深之处迈了过去,果然如我想的那样,出现在我身前的是一个高约一米五,宽一米的洞口。
让我不解的是,在洞口的四周全是碎石,而洞口也呈现不规则的样子,这种状态的洞口只有一种形成原因,那就是被人为强行炸开的!难道二叔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用炸药炸开的洞口?
我没有犹豫的钻进了这个人为开辟的入口,猫着腰大约前行了二十分钟,拐了一个弯之后,竟然有光亮从洞口的另一边恍了进来!
湘南鬼崽 第十二章:遁龙
那种光亮不是手电的光亮,也不是阳光恍进来的光亮。这种光亮的出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通道出口的空间,可视度一定远高于我现在所在的通道。
有了光亮的指引,我再也不用摸索着向前挪动了。这种感觉就如同在大海中迷途,突然望见海上的灯塔一般。
向着光亮的方向,很快我便走出了通道。刚一走出,眼前的景象又一次震撼到我。
与通道的交界处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两边延伸向黑暗深处,空地前方大约十米外有一个深崖。
从我所在的位置看去,崖宽足有数十米,在悬崖之上悬有一座用粗大铁链栓住的吊桥连接崖的两边,其上铺有木板。
悬崖之下传来巨大的水流声,说明崖下的水流比较湍急。抬头看去,这处空间的顶端有无数个细小的裂缝,阳光就是透过这些裂缝洒到这处空间内的。
我立即从背包中取出手绘图,想要找到对应的位置。借着头顶上洒下的阳光,映出了我手中的地图的全貌。
我身前的吊桥和悬崖,手绘图上只是简单的画了一个桥形,并没有详尽的描绘出眼前的壮观。我想这等壮观景象,无论如何也不能通过这种简易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即便是绘画,也需要有宽阔的胸襟才能表现出这等气魄之地。可让我意外的是,在桥的旁边写了一个遁龙符字样。
明姨电话中所说,地图上有标记的“镇龙砂”和“遁龙符”的位置,只要将对应的物品放在周围五米范围内就行。
这“遁龙符”据传说是袁天罡和李淳风为了约束一些势比较强的龙脉,这等龙脉用“镇龙砂”是压不住的。可这明明只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也许巧合间被某位高人发现,这才有了这个帝陵的出现。至于难以约束的“龙”在什么位置,我发挥了所有的想象力也没有找到。
如今已经到了这里,只能按照明姨和二叔的吩咐行
事,待出去后,我会亲自去“清闲居”向明姨问清事情的原尾。
想到这里,我从身后背包中掏出“遁龙符”的盒子,取出了一张,然后向着吊桥摸索过去。地图被我握在左手,那个匕首也让我取了出来,一边靠近吊桥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形。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会碰到那个先我一步来到此地的盗墓贼,只得集中注意力且加倍小心。
当我挪到悬崖边时,再一次的被悬崖的深度和崖下的湍流的声响所震撼,虽然头顶有无数的大大小小的裂缝透下阳光,但是这幽深的崖底却看不清楚,只有湍急的流水声在不断的拍打着崖壁,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我从背包中掏出手电,想必此刻那盗墓贼已经在帝陵中寻宝了,注意不到我这里的光亮。
手电的光打在黝黑的崖壁之上,透出丝丝的阴深。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我看清了崖底的湍急水流,至左向右奔腾而去。
明姨寄给我的手电是神火牌的,最远距离能到三百至五百米,如此远的光照距离,在打到靠近湍流的墙壁时,竟然光线变的微弱起来,由此可以判断,此崖的深度至少要超过三百米。
裂缝到达裂缝的崖底大概一百米左右,加上这至少三百米的深度,就是四百多米。而我所在的越城岭支脉的高度大概也就三百多米,并不是这附近最高的山脉。也就是说这崖底的湍流是在地下一百多米,如此的深度,流过的水流必定是地下河流无疑。这种地下河流是广西桂林和湖南与其交界处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原因之一,可是一般地下河流都比较温顺,为何此地会产生如此湍急的河流呢?难道这就是那条难以驯服的龙脉?
我身前的吊桥用九根黑粗的铁链连接两岸,铁链之间的环环相扣给人一种踏实之感,如若行走在上面不会担心会突然断裂。可铺在上面的木板,经过年代的洗礼已经有些风化了。其中很多处都翘起或者断裂,而从我近前断裂的程度来看,确实新形成的,看来那个盗墓贼在经过这里时,一定也试探了一下
这木板的结实程度,而且直到对岸形成了一条木板缺失的路。从我到达这里,一切都是这个“兄弟”为我开路。
那一刻我内心对这个盗墓贼居然产生出了一丝感激的情绪。我不知道二叔来到这里时是怎么通过这条吊桥的,不过能确定的是,眼前的路是刚形成不久的,不会是二叔他们所为。
眼前的吊桥宽约五米左右,九条粗大的铁链之间紧紧挨着,中间几乎没有多大缝隙。吊桥的两侧同样是用一排铁链围住,只不过要比横跨两岸的铁链细上很多。
我寻觅了一圈,最终决定将手中的“遁龙符”贴到固定九条铁链的巨型铁石的侧面,那九条粗大的铁链应该是被铁锥固定于地下,其上盖上这种铁石。这种“遁龙符”的粘性极其强,犹如狗皮膏药一般紧贴铁石之上,不知道是什么胶,或者说是有某种引力,能够感受到周围的龙气也说不准。
这几天的经历让我的唯物主义态度有所动摇,我本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种态度在父亲自杀时就已经形成了。我一直将自己当做唯物主义者,可脑海中每每出现父亲的死状,这种念头就变的不牢靠了。
我总觉得,父亲的死不是那么简单,必定有某种类似诅咒的东西存在,二叔的一系列行动,以及二叔赋予我的一系列行动,都有这种类似诅咒的东西有关。
“啊…啊……”
就在我盯着贴在铁石上的“遁龙符”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从对岸传过来两声凄绝的惨叫声!并且掺杂着悲切的哭声!这种声音其实并不是很高,不过这幽静的密闭空间本就有回音,又加上在此刻,那幽深的崖底原本湍急的地下河,此时突然变得无比的安静温顺起来。使得这两声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的难听和刺耳!
这声音听起来就好像两个惨死的儿童临死之前的挣扎叫声!
那一瞬间,我的头皮好似要炸起来一般,浑身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所笼罩!
湘南鬼崽 第十三章:又见鬼崽
一系列的变故都发生在我贴完“遁龙符”之后,我确定那两声惨绝的叫声不是我的幻听。
我迅速的拽出背包外兜的匕首,横到身前,并且接连后退了数十步,直到后背抵到我来时的通道口后才停了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的心跳好似要跳出一般,无论我怎么调节呼吸也都无济于事!
没有了狂怒的湍流声,整个空间顿时变的无比安静起来,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下,我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紊乱的喘息声。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存在一样,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我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心跳也逐渐的恢复了正常。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才完全的冷静下来,右手的匕首依然被我死死的握着横在我的正前方。左手的地图被手电压在下面,由于刚刚的紧张,手上早已经布满虚汗,好在地图的纸张外有一层保护膜,使得地图握在手中滑滑的感觉。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我将手电对准吊桥对岸,想要看看那人的声音来源。
此刻我也顾不得被盗墓贼发现了,若是前路之上有什么危险或者有什么超自然的事情,想必那个帮我开辟一条路的兄弟此刻已经一命呜呼了。
可令我意外的是,在我强光的照射下,吊桥的对岸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虽然强光手电能恍出三四百米,可我的肉眼确不能看清楚三四百米外的景物,只能看出对面的大概轮廓。
我现在真有点拿不准听到的声音是否是我的幻听了!也有可能是某种动物的叫声,据我所知,娃娃鱼的叫声就类似婴儿,或许在那一时刻,刚好深崖下有娃娃鱼的叫声传上来,经过回音的处理,就变成了那种人的惨叫。
这种自我安慰的效果挺明显,有了这种念头,我顿时感觉没有那么紧张了。
其实我的猜测也不无道理,我那时的经历就如同在“鬼崽岭”看到那些假的“阴兵”一样心理。
很多时候人的恐惧都是由自己的内心活动造成的,当你听到未知的
声音或者见到未知的景象时,你的想象力就完全的支配着你的心理活动了。假如你一直想象着发出声音的来源是令你恐怖的东西,那么你的一切感官都会往那个方向靠拢。
经过这一系列的分析后,我的恐惧也没有那么强烈了。
踩在被我贴上“遁龙符”的铁石之上,我身前就是通往对岸的九条粗大的铁链。咬了咬牙,我决定继续前行。
前方的地宫中或许就有解开我所有困惑的答案,若是此刻被恐惧吓住脚步,那么我会再次陷入到那个自父亲去世后就形成的“幽暗森林”中去!与那种痛苦的有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比起来,眼下的恐惧根本不算什么!
吊桥的锁链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那样牢固,可能是两边距离比较远,走在上面能明显的感觉的整体在晃动,我沿着那位帮我探路的盗墓贼老兄开辟的道路,一步一步向着对岸走去。
几十米的吊桥,我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悬崖之下的地下暗河虽然没有了之前的湍流声音,但是仍有河水流淌击打崖壁的声响传上来,饶是这铁链的结实程度再如何让人放心,站在这悬在百米之上的吊索桥上也不得不加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稍有不慎,若是掉入那幽深的河流中,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水中怪物的牙祭。
距离吊桥对岸大约五米的位置,我用手电,向着前方照去,再次确定一下对面的安全情况,勇气固然需要,可因为没弄清楚四周状况而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这种事情绝对不可取。
对岸的情形与安静的声音一样,并没有什么潜在的危险,看来那两声凄惨的哭叫声果然不是对岸传来的。而对岸的一切都同我所料想的一样,两岸的配置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就在我准备迈步登上对岸的铁石上时,手电的光恍出了两个倒在地上的影子,那两个影子的形状我十分熟悉,分明就是我在“鬼崽岭”看到的那些“阴兵”石甬!一时间我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问号,远在百里之外的石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将手电对准那两个显现出影子的地方
,果然是“鬼崽岭”的“阴兵”石甬!此时我顾不得吊桥的晃动,快步的登上对岸。
只见那两个石甬规规矩矩的倒在铁石的两边,呈俯卧的姿态,地图中所绘的地宫入口就在我身前不远处。
从两个石甬倒下翻起的土壤新鲜程度来看,是刚倒下不久,难道是那个盗墓贼所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系列的疑问全都在那个看起来充满神秘的地宫入口之内。
而手绘地图中放置“镇龙砂”的地方,就在地宫的最深处放置墓主人的位置。
之所以在我拿到手绘图后就判定这里的地宫是帝王的陵寝,是因为手绘图的规模。安放墓主人的位置在地宫的最里端,此外除了这个主墓室之外,还有七个耳室。
按照中国古代的墓葬形式,地宫中配置八座墓室的陵墓定位帝王陵寝。并且是按照鼎的数量依次减少墓室,帝王配置九鼎,墓室为八座。士大夫配置八鼎,墓室为七座,以此类推。
从显现我面前的地宫入口的石室结构来看,这座帝王的陵墓的主人应为汉代的某位皇帝。
可据我所知,目前汉代的帝王陵墓已经全部被发掘,有几座在陕西咸阳,其余的都在河南洛阳。
这里出现的汉代帝王墓会是谁?难道史书记载有误,汉代除了已经被发掘的那些帝王陵墓中的主人之外,还有我们未知的某个皇帝?而汉代的历史并没有出现过断层,即便被王莽分裂成西汉和东汉,直到东汉末年的三国,依然也没有出现断层。
这一系列的疑问促使着我的脚步向着那个幽深的洞口走去,当然,在即将步入到地宫之前,我按照明姨的叮嘱,将背包中的防毒面具取出戴上,之后径直的向着地宫之内走去!
这是一个高约两米,宽约一米的狭长山洞,当我迈入山洞中之后,刻在山洞之上的壁画将我的视线完全吸引!
湘南鬼崽 第十四章:地宫
此刻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三分,从下到裂缝寻得通道,再到找到地宫的入口,整整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头顶之上的缝隙已经没有阳光洒下,用不了多久整个山洞包括整个外面的世界都会被黑暗笼罩。或许运气好了会碰到满是星汉的天空,倘若运气不好,则会乌云蔽日。但是,无论外面是哪种天气,都与此刻的我无关。
在这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山洞隧道的两边墙壁之上布满彩绘, 当我看到彩绘的那一刹那,我对此墓的主人是汉代的也开始不坚定起来,因为在汉代的墓葬形式中,在墓中留下彩绘是很少见的,甚至在中国考古史上从未发现过。用彩绘来描述墓主人生平,在西周时期比较流行。
即便此墓与裂缝崖壁之上的凶兽墓葬同属一个时代,那么也是距今至少要快达到两千年的西汉时代。如此久的时间墙壁上的彩绘依然栩栩如生半点褪色都没有,不知道是怎么保存的。
墙壁之上的彩绘是描绘着一个出葬的情景,这点与西周时描绘墓主人生平略有不同。
一座被祥云笼罩的都城,四个城门全部开启,有四个送葬队伍从四个城门向着四个方向走去。在这四个送葬队伍出城之后,城外的树林中隐藏着很多人。
这幅图描绘的应该是墓主人下葬时的情景,之所以会有四队送葬队伍,那是为了制造疑冢,免于被盗。壁画一直延伸到拐角处便断了,在我转过山洞的拐角后,墙上所绘的场景又变成了别的。
一座三层高气势恢宏的大殿,大殿的正门前有一巫师打扮之人,手中拿着一个铃铛,正在摇晃着。大殿的回廊台阶之下,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其上贴满符纸,棺材的四角分别站着一个壮汉,四个壮汉的耳朵处左右各贴了一个符纸。
而在棺材前的宽敞空地之上,赫然画着三只好似老鼠一般的巨大生物,呲着獠牙正在向着空地之下挖着洞,其中有一只只露出了两条后腿和足有两米长的尾巴,身子却埋在洞里。
这种动物在我记忆中从未见过,这幅图同之前的四支送葬队伍图是有联系的,显然那四支送葬队伍所抬的棺材中并无主人,真正的送葬队伍的开路者是三
个像老鼠的巨大生物。
我一边看着墙上的彩绘,一边向前移动,此时我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或许是在这样的幽闭空间中没有昼夜交替的感受,所以就模糊了对时间的敏感。
第三幅图的出现,让我着实有些震惊。
图中所绘的情景竟然是我方才经过的吊桥空间,而且是在那数百米深的崖底,崖上的吊桥和崖底的湍流都画的极为传神。
四个被贴符纸的壮汉就这么直立在崖壁之上,与崖壁呈九十度角垂直,跟着前面引路的同样垂直崖壁的巫师机械的向着崖边走去,吊桥就在他们头顶。那三只好似大老鼠的生物正在填埋崖壁之上被它们凿出的洞口。
三幅壁画之后,又出现了一幅与那三幅完全不同的情景,是一个战争的场景,一个勇猛的将军骑在那个凿洞的类似大老鼠的未知生物的身上,正在与敌军冲杀,重点是这幅图绘的将军,竟然没有头颅!
整个山洞全长大约五十米,其间有四个拐弯,每一个拐弯之后都会出现一幅壁画,除了第四幅之外,前三幅都是有联系的,描绘着送葬的情景。
古人喜欢用夸张的艺术形式来描绘某个场景,前三幅描绘的意思是,在墓主人死后,共有五支送葬队伍,四明一暗,真正的送葬队伍应该是在三层大殿之前的那支由巫师带领的队伍,他们可能是采取挖地道的形式来掩饰自己的隐蔽性的。
至于第四幅,纵使我有极其丰富的想象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而第四幅之后就再也没有壁画出现。
我的身前出现了一个被金色光芒恍出阴影的出口,这种光芒应该是蜡烛的光芒。
我压制住心里的激动,不再去思考壁画之间的联系,经过这么久的铺垫,这么多得不可思议的感官和感受,终于到达地宫的入口了!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一个看似轻松的迈步之于我的意义。
从我的双腿迈出山洞通道进入地宫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也随之而改变。那是我第一次接触一个完整的地下世界,但不是唯一,只是开始。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中多了许多的不可思议,我的经历甚至可
以用传奇二字来形容。
我当时只是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我的世界观再一次的被完全颠覆了,我的学识我的阅历都难以支撑起我所看到的景观。
外面那座吊桥崖壁的空间与地宫的空间完全是两个世界,若用一个乡村来形容吊桥所处的空间,那么这扇门后的空间则可以用一座城池来形容。
约二百多米米宽的道路铺满青石,在青石路的两旁整齐的立着九个巨大的灯柱,灯柱的顶端八卦型的灯罩中,九盏古灯将四周的亭台楼阁照的十分清楚。
青石路纵深的尽头,距离我千米开外,位置与我正对,一座三层高的宫殿似建筑安详的立在那里。
由于距离过远,宫殿的轮廓不能完全看清。
宫殿的右边并排四个建筑,左边三个建筑,在古灯的光照下显着气势恢宏。四周都是密闭的空间,没有像吊桥空间那样,顶端布满裂缝。
这里的四周都是陡峭的岩石,一座宫殿,两旁七个建筑陪衬,与手绘地图中的主墓室和七个耳室的规模一样,只不过手绘图将这里的一切都简化了,就像外面的那座吊桥一样只写了一个桥字。
眼前的三层大殿,竟然与通道里的第二幅壁画中的大殿一般模样,想来这大殿应该是墓主人生前所住的场所。
明姨给我的手绘地图的第二出放置“镇龙砂”的地方,就是离我千米之外的大殿所在的位置。
我不知道眼前的九座古灯,是在我之前到来的此地的盗墓贼重新点燃的,还是一直就这么亮的。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进入一个帝陵,真正的感受到这种规模的的压迫感和震撼感,关于这里的九座古灯是长明灯的想法居然也从我的脑海中蹦了出来,我想这样一座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方,应该存在像长明灯这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奇物出现!
就在我被眼前的情景震撼而生出一系列不贴边的想象之时,在离我最近的一处建筑内传出了让我浑身汗毛竖起的声音。
湘南鬼崽 第十五章:诡异胖子
声音发出的房间是我左边靠近洞穴通道的房间,也是左边离千米之外的大殿最远的一个房间。在这阒无人息的地宫内,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的心脏再次的狂跳了起来。
那声音好像是铁器与石头之间的摩擦声,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的。
假如这声音出现在别的环境中,并没有什么太过突出的,可在如此安静的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密闭空间中,这个声音显的十分的清晰和刺耳!让人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即便有过“鬼崽岭”的经历,依然让我的浑身皮肤好像被蛇爬过一样凉凉滑滑的不舒服,汗毛不自然的就立了起来。
西汉的建筑延习秦朝以及秦以前的风格,遵循“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途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的建筑理念。
而做为汉代的墓葬,一般都是用砖砌成,以砖代替椁室,其内停放棺材的墓室规模仿照主人生前的居所大小,像我眼前出现的这八个建筑,完全是将主人生前的几个最常住的建筑按相同比例复制到这里的,不知道何人会有这等手笔。
在所有的建筑中,发出声音的房间是最不起眼的,起先我的注意力完全被与我正对的位置的大殿建筑吸引,此刻才望向那个房间。
让我吃惊的是,我发现这个房屋的门半掩着,从露出的缝隙看去,里面黑洞洞的,那让人不舒服的摩擦声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从我发现崖壁上的绳索一直到进入地宫,那个先我一步来到此地的“盗墓贼”就一直未见身影,除了那个绳索再未留下任何痕迹。我一度以为他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现在看来是进入到了这个发出声音的建筑物里了。
不知道这个声音与他是否有关系,不过正常的人是绝对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的,除非有什么隐情!一切的谜题全都在这个高五米,宽十米左右的建筑之内。
我看了眼手表,时针指在下午的五
点四十五分,这个时间让我有些吃惊,大概是地宫幽暗的烛火让人产生的错觉,给我感觉已经是深夜。
实际上在满是彩绘壁画的山洞通道只浪费了二十分钟,到达地宫后打量四周的情形也只是十分钟左右。
犹豫了不知多久,我还是决定向着声音传来的房间靠过去,其实在我还未完全下定决心一探究竟之时,我的脚步已经被好奇心控制迈向了那个房间。
如果说没有害怕的情绪肯定是在撒谎,在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密闭空间中,独自一人且第一次进行着这样的活动,能有我当时的举动,实在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已经被父亲的自杀,二叔的神秘,和一系列的困惑扰的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即使再畏惧,再有危险,也要去接近那个谜团。
地宫的地图被我重新放回背包中,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握着匕首,敛去脚步声,犹如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向着那个房间移去。
放置烛火的的烛台离两旁的建筑还有一段距离,烛火发出的光亮只能将位于中间的道路照清,两旁的建筑只能隐藏在氤氲之中。
漆黑的房间高约五米,砖瓦的房檐以及飞檐斗拱清晰可见,虽隐在暗处,却仍旧气势逼人。随着我的靠近,那摩擦的声音越发的清晰刺耳起来,我的心跳也跟着那声音有节奏的跳动着,只不过早已经不在它该有的位置,是在靠近喉咙的位置跳动着。
就这样,我持续着紧张的状态走上石阶,在贴近山洞石壁的一侧木窗前站立。那声音离我大概只有五米的距离,我们之间就隔了一道木门,和两扇木窗。
眼前木窗的形状形状像牛的肋巴骨一样一条一条地排列着,之间用绸布封住,这也再次印证了这里建筑的年代,因为宋代以后得窗户才有纸封住。
房内的声音依然在不停的响动着,有着绸布的遮挡我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唯一能看清的地
方只有那道半掩着的门缝。
由于这里隔风隔水,绸布保存完好,并没有丝毫风化的痕迹。原本我想通过窗户窥视里面的情形的想法破灭了。
当我靠近那扇半开着的门缝向里面看去是,里面的景象顿时让我愕然。
只见在房间的东南角摆着一支蜡烛,火苗虽然微弱却没有熄灭的迹象,只不过火苗的颜色蓝蓝的。 房间内的面积大概有一百平米左右,除了放蜡烛的东南角,四周空洞洞的。
刚刚因为距离这里比较远,空间内的九座烛台的烛光照不清门缝中的情形,此时靠近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再加之东南角烛光的微弱光亮,使得屋内的轮廓即便也是不清晰,却也能大体分辨出来。
比东南角蓝色火苗的蜡烛更吸引我的,是在这个房间内的正中位置有一个人!一个全身着迷彩服的胖子,在如此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我的脑海里居然还能蹦出“虎背熊腰”这个词汇,因为看到他,我才真正的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如果每个形容人的成语都要找代言人的话,我想,这个词的代言人非他莫属!
在他的身前有一个宽度大约两米的坑,坑的深度我看不清楚,纵向一直延伸到我对面房屋的墙壁。他的两条腿就悬在坑里,身子侧着,一只手摸着石碑,一只手举着铲子挖着石碑与地砖的衔接处。他一边挖着身前的青石,侧过来的半边脸同时还露出诡异的笑容。
从他的右边倒放的包裹,和包裹中散出的东西来看,这个正在做着奇怪的动作,露出令人不解的笑容的胖子,就是那个先我一步来到此地的“盗墓贼”!他手中正在挖着青石的铲子,就是我在学习考古时必备的东西,工兵铲!
就在我正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诡异情形之时,变故陡然发生了!原本正在专心挖着青石的胖子“盗墓贼”,突然转头看向我!那种诡异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