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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虫豸     摄政大明txt下载     摄政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尘埃落定(上).第四更

    看到德庆皇帝注视而来的目光,赵俊臣心中已是有了反驳的办法。

    然而,表现在脸上,赵俊臣却依旧是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似乎不知该如何反驳。

    与民争利,确实是朝廷大忌,历史上所有与民争利的君王,最终都没落得好名声,德庆皇帝觉得棘手,也是自然。

    不过,也正因为德庆皇帝都觉得棘手,所以赵俊臣就更不能把它轻而易举的解决掉。

    身为臣子,绝不能表现的比帝王更聪慧,在赵俊臣看来,这是常识性问题。

    有容人之量的君王,毕竟只是少数。

    而另一边,看着赵俊臣皱着眉头,良久无语,太子朱和堉不由觉得出气,再次举起手中折子,刚准备说出最后一条罪名,赵俊臣终于开口了。

    “太子殿下且慢,臣还有话说。”

    朱和堉一愣,冷眼看着赵俊臣,说道:“怎么?难道你还能否认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并非是与民争利不成?”

    赵俊臣这次却没有理会朱和堉,而是对着德庆皇帝说道:“陛下圣明,自是比臣更加明白,世间万物,皆有正反两面,朝廷每一个决策,亦是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那就是利国利民的好决策,而弊大于利,则就是害国害民的不好决策。而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依臣看来,就是利大于弊的决策,否则,陛下如此圣明睿智,又岂会准许?”

    见德庆皇帝点头,赵俊臣继续说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其弊端,按照太子殿下的话来讲,会让百姓认为朝廷与民争利,从而引起民心混乱,依臣看来,虽是事实,却不免夸大其辞了。”

    朱和堉冷笑道:“既然是事实,又怎会夸大其辞?”

    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民间部分百姓受损,但绝不是我大明所有的皂角商人匠人,如今内库正是用人之际,那些皂角匠人只要有真实本领,自会被内库雇佣,其所得工钱还会有所增加,如此一来,他们只会感激朝廷,又怎会因此而埋怨朝廷?说到底,真正会因为这般旨意受损的,仅只是那些皂角商人,以及一些手艺不精无法被朝廷所用的皂角匠人罢了,那些皂角商人各个富裕,即使失去了营生,也是一时生活无忧,而那些手艺不精的皂角匠人,说到底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更何况,这些人,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人,就算对朝廷有所埋怨,又怎会影响大局?”

    朱和堉怒喝道:“诡辩!河堤溃于蚁穴,民怨就是民怨,又岂可因为大小而忽视?”

    赵俊臣摇头道:“臣并未忽视,臣也说过了,太子殿下您的话虽然有些夸大其辞,但亦是事实,然而,正如臣之前所讲,朝廷每个政策,皆是有利有弊,如今臣说了弊端,自是该说利处了。”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对德庆皇帝说道:“陛下,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固然会让少许百姓受损,但更会让大多数百姓受益。首先,这胰子为朝廷增收后,朝廷所得银钱,自会用在屯田、河堤、养军之上,这是每个百姓都能受到实惠的事情,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正是如此。其次,这胰子虽由内库专营专造,但亦是由各地商人专售,如此一来,专售商人、运输苦力、店铺伙计,皆是因此而有了营生,数量远多于利益受损的那些皂角商人与皂角匠人,轻重有别,自该取舍;其三,这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后,亦可由朝廷监督,压低成本,降低售价,让百姓们用买皂角的价钱就能买到胰子,而最终得益的,亦是天下百姓。”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声音也变大了些,继续说道:“由此可见,陛下您下旨将胰子由内库专营专造,完全是深思熟虑的,虽会有少许百姓利益受损,但却会让更多百姓得利,正是陛下您睿智英明之表现,又岂会是与民争利?太子殿下此言,却是误解陛下了。”

    太子朱和堉明明是在弹劾赵俊臣,但经过赵俊臣嘴中一绕,竟是成了对德庆皇帝的误解,朝中不少官员,听及此言,或是暗乐,或是暗暗皱眉。

    太子朱和堉自然能听出来,赵俊臣这是在诡辩,否则,按照赵俊臣的这些说话,天下间万般货物,皆是由朝廷专营都行。

    然而,朱和堉虽然有心反驳,但奈何德庆皇帝偏袒赵俊臣,更舍不得胰子的盈利,还未等朱和堉开口,德庆皇帝已是点头道:“赵爱卿之言,正是朕之所想,看来满朝上下,还是赵爱卿懂得朕的心思。”

    说话间,德庆皇帝看向朱和堉,缓缓说道:“太子你这番话,却是有失考量了,日后所思所想,却要全面一些,不可听风就是雨,‘与民争利’这种事情,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依朕看来,这第二个罪名,也是牵强,你再说赵爱卿最后一个罪名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朱和堉只觉得胸口要被怒火憋破一般,但却也不敢反驳。

    从前,朱和堉只是因为赵俊臣是个贪官,且被朝野间传为德庆皇帝的私生子,所以心中厌恶,但经过今日这般争锋相对,朱和堉对于赵俊臣,却已是变成仇恨了。

    看着朱和堉看向自己时的眼神,赵俊臣自然明白朱和堉心中的想法。

    但赵俊臣却并不在意。

    因为,朱和堉对自己究竟是厌恶,还是仇恨,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两人之间终究是敌非友。

    瞪了赵俊臣片刻后,太子朱和堉终于冷静了一些,继续说道:“罪其三,赵俊臣以权谋私,借国牟利,贪赃枉法!父皇,据儿臣所知,如今胰子已是交由内库专营专造,其接下来一年的货源,也皆是被赵俊臣拍卖给了各地商人,然而,赵俊臣名下的‘悦容坊’,明明没有拍卖得到任何货源,但这些日子以来,却依旧在售卖各种胰子,货源丝毫不缺,而经过儿臣细查,却发现‘悦容坊’的存货早已卖完,如今在卖的那些胰子,全是由内库专造作坊生产。父皇,赵俊臣贪赃枉法,事实俱在,罪证确凿,不容狡辩,还请父皇明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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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四更,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五章.尘埃落定(中).第五更!

    “终于来了……”

    听到太子朱和堉弹劾自己的第三项罪名,赵俊臣竟是暗暗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赵俊臣故意露出来的破绽,之前赵俊臣还真担心朱和堉会没有发现这个破绽。

    这个罪名,事实俱在,根本容不得赵俊臣诡辩丝毫。

    不过,赵俊臣也清楚,用这个罪名弹劾自己,虽然不容自己狡辩,且罪证确凿,但相比较前两个罪名,太子朱和堉却也最没有底气!

    无他,像“贪赃枉法”、“贪污受贿”、“以权谋私”这类罪名,近些年来,太子朱和堉已是用来弹劾赵俊臣不下十次了,每次都能找到不少罪证,每次都容不得赵俊臣反驳,但每一次,赵俊臣最终都能安然无事。

    这是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德庆皇帝就会出面护住赵俊臣,甚至亲自为赵俊臣擦屁股。

    而这一次,赵俊臣之所以故意露出这般破绽,也是为了如此!否则,这胰子货源的拍卖,本就是由赵俊臣一手安排,只要赵俊臣稍动些手脚,又怎会让朱和堉抓住把柄?

    德庆皇帝身为帝王,驾驭百官,不可能不知道赵俊臣贪污的事情,但德庆皇帝亦是知道,历朝历代,朝中群臣不可能全都是清官,贪官的存在,本就是必然,对德庆皇帝来说,容许赵俊臣有限度的贪赃,从某方面而言,也是一种变相的赏赐与恩惠。

    这种事情,其实很普遍,在古时各朝各代,或是某项工程建造,或是某位大臣被抄家,帝王们往往会派自己的亲信宠臣前去负责,为何?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油水!而在帝王眼中,天下财富,皆为家财,宠臣们只要办事合自己心思,赏赐一些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每当太子朱和堉以这般罪名弹劾赵俊臣,德庆皇帝总会帮着赵俊臣,让朱和堉徒呼奈何。

    而赵俊臣之所以要露出这般破绽,亦是有原因的。

    对帝王们而言,贪官往往比清官能吏更好控制,因为贪官的志向不外乎就是钱财银子,且必须要依靠帝王们的宠信才能立足朝堂,但清官能吏们的志向与野心为何,那就不好说了。

    而赵俊臣,自回京以来,又是与太子打赌,借着胰子为朝廷增收了大笔银子;又是扩权结党,与阁老温观良敌对,竟是不落下风;虽然这些皆是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但毕竟锋芒过盛了,德庆皇帝会有怎样的想法,赵俊臣还真不敢想,也想不透。

    所以,赵俊臣才会故意露出这般破绽,让太子一党看在眼里,把自己陷于不利之地,并再一次求救于德庆皇帝。

    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来是为了向德庆皇帝表明志向,证明自己依旧是个贪官,只是贪财罢了,让德庆皇帝对自己放心;二来也是为了收敛锋芒,表现能力不足,让德庆皇帝感觉,虽然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似乎风格转变,能力大增,但若是离开了德庆皇帝的扶持,却依旧什么都不是。

    而经过之前的那番争锋相对后,赵俊臣再由德庆皇帝出手相救,也不怕百官们会因此而小巧于他,反而会让百官们再次认识到德庆皇帝对赵俊臣的宠信之盛。

    ………

    所以,在听到太子朱和堉的第三项弹劾后,赵俊臣瞬间“脸色大变”,膝盖微弯,似乎想要下跪请罪,却又有些迟疑不敢。

    同时,赵俊臣用自己最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抬头,胆寒若惊的看着御阶上的德庆皇帝,目光中满是哀求。

    这般表情,在上朝之前,赵俊臣曾对着镜子练习了许久。

    “陛下……臣……臣是被冤枉的,臣……”

    磕巴了半天,赵俊臣却依旧没能找到反驳之言,再无之前口若悬河的样子,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德庆皇帝。

    果然,见到赵俊臣这般神色,太子朱和堉轻哼一声,面色愈加的难看了,而朝中诸位大臣,亦是面色平静,既没有担忧,也没有幸灾乐祸,这般场景他们见了很多次了,在他们看来,赵俊臣这一次依旧会安然无事。

    唯有首辅周尚景,看向赵俊臣的眼神,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另一边,德庆皇帝看着御阶下的赵俊臣,脸上亦是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似乎在无奈赵俊臣为何每一次都会让人抓住把柄。

    不过,虽然无奈,但这一次,德庆皇帝依然会维护赵俊臣,其他不说,这胰子的生意,本就是赵俊臣献给德庆皇帝的,在德庆皇帝看来,赵俊臣为自己谋些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之常情罢了。

    所以,德庆皇帝皱起了眉头,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思索对策,直到片刻后,才缓缓说道:“这件事怪不得赵爱卿,那胰子的造法,本就是赵爱卿自愿献于朝廷的,他一心为朝廷考虑,朕亦不能让忠良之臣寒心,所以,为了嘉奖赵爱卿,朕曾下过口谕,胰子虽然交由内库专营专造,但赵爱卿每年都能用成本价格,优先从内库得到一批胰子。”

    说话间,德庆皇帝转头看向身边的随身太监张德,问道:“怎么?朕的这般口谕,竟是没能公布于群臣?”

    张德经验老辣,自然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连忙说道:“启禀陛下,这般旨意,老奴也记得,怕是在那日负责记录旨意的太监,竟是疏漏了,没能公布外朝,老奴下去后一定严查!”

    听张德这么说,德庆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头来,却是瞪了赵俊臣一眼,而赵俊臣只是一脸诚惶诚恐。

    而另一边,太子朱和堉或是早已习惯了如此,竟是没有再生气,只是目光变得冰冷无比,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如此,却是儿臣今日有失考量了,还请父皇责罚。”

    德庆皇帝挥手道:“罢了,司礼监的小太监误事,却也怪不得你。”

    说话间,德庆皇帝又看向赵俊臣,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已是解释清楚了,那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吧,赵爱卿理财有道,短短不足一月时间就为国增收近百万两白银,既赢得了当日的赌约,亦有功当赏,从今日起,着升为户部尚书。”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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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尘埃落定(下).第一更

    “着晋户部左侍郎赵俊臣为户部尚书。”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旨意,一众大臣,无论是太子一党还是阁老温观良,或许会有些不甘,但都没有太多反对的想法。

    事实上,以如今户部的状况,赵俊臣究竟是不是户部尚书,实际上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让赵俊臣多了一个名分罢了。

    但赵俊臣倒是有些开心,在他看来,侍郎是三品,尚书是二品,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以二品尚书之位收罗党羽,名分上总是方便些。

    然而,接下来德庆皇帝的旨意,却是打破了平静,引来了举朝震动!

    包括已是从德庆皇帝处提前得到消息的赵俊臣,也是不由的眉头微皱。

    “……着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博采华,年事已高,恩准致仕还乡……”

    “……着原礼部右侍郎马森,改任户部左侍郎,原礼部右侍郎詹善常,改任户部右侍郎,充补户部空缺……”

    “……着原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改任礼部右侍郎……”

    “……潞安知府刘长安,治民有道,赈济有功,为百官表率,着晋为吏部右侍郎……”

    ………

    随着德庆皇帝的诸般旨意接连发布,原本平静的朝中百官,皆是或惊或愣,震惊之后,忍不住相互轻声议论,原本庄重肃穆的早朝,一时间嗡嗡声一片。

    如此大范围的官员变动,就算在每三年一次的官员审调之期,也是很少见到,更何况,变动的还是吏部、户部这些至关紧要的衙门官员?

    但凡稍有眼光的官员,都能看出这般调动会带来的影响。

    户部是赵俊臣的地盘,但调任户部左侍郎的马森却是首辅周尚景的人;吏部是周尚景的势力范围,而升任吏部右侍郎的刘长安,靠山却是赵俊臣!这般相互掺着沙子,赵俊臣与周尚景,又该会如何看待对方?

    而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张轩,又是阁老黄有容的人,升任礼部侍郎后,又会不会下手清理赵俊臣在礼部刚刚建立起来的影响力?

    这般小规模的洗牌,又会给朝廷中枢本已是稳定多年的派系势力分布,带来怎样的影响?

    与初次得到消息的百官相比,赵俊臣却想得更为深远。

    原户部尚书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件事德庆皇帝却并未对赵俊臣说过,这般任命看似不起眼,但若是联想到都察院右都御使吕纯孝也是太子朱和堉的人,那么今后都察院这个监察衙门,怕是要受太子朱和堉的影响更深了。

    若是朱和堉最终能够掌控都察院,那么他虽然依旧在朝中无法掌握实权,但话语权却会变得更重,至少已是自保无忧了。

    “这是在保护朱和堉吗?”

    赵俊臣皱着眉头,抬头暗暗打量着德庆皇帝,却见德庆皇帝此时依然是一副威严尊荣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看着朝中百官的喧闹,皱着眉头有些不满。

    “百官肃静!!”

    随着太监张德的一声喝令,朝堂上的百官才发觉自己的失礼,纷纷闭口不言,垂头听训。

    而德庆皇帝却没有斥责什么,反而语气略带温和,缓缓问道:“朕的这些安排,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德庆皇帝这么问,纯粹是面子功夫,他没同百官商量,就已是下了这般旨意,既然旨意已下,天子金口玉言,又岂能随意更改?这是在强迫百官认同了。

    一时间,朝中众官员,包括赵俊臣在内,皆是把目光集中在了内阁首辅周尚景身上,在这个时候,能让德庆皇帝更改主意的,也只有他了。

    或是注意到百官的注目,自上朝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周尚景,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周尚景颤巍巍的走出百官队列,对着德庆皇帝躬身道:“陛下之安排,极为合适,老臣赞同。”

    听到周尚景的回答,朝堂上的百官,不由又是一惊!

    对于德庆皇帝的这般安排,周尚景竟是赞同了?

    原本指望着周尚景会反对的赵俊臣,亦是一愣,看着周尚景那苍老的背影,脸上有疑惑一闪而过。

    对于德庆皇帝的安排,赵俊臣自是不乐意,赵俊臣现在还不想与周尚景、黄有容等人产生利益纠葛,进而敌对,但按照德庆皇帝的这般做法,这种情况却是很难避免。

    官场之上的敌友是非,并非是由个人意志决定的,否则就不会有“屁股决定脑袋”之说了。

    然而,赵俊臣没有力量反抗德庆皇帝,但周尚景却有!事实上,之前若不是有周尚景表态,德庆皇帝想要南巡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在赵俊臣看来,对于德庆皇帝的这种安排,周尚景也必定是不乐意的,户部虽说名义上掌管着天下税赋钱粮,但实际上明朝逃税情况严重,国库之银的使用又有定数,油水虽然不少,但周尚景不一定能看得上眼。而与户部不同,吏部掌管官员审调升贬事宜,乃是庙堂中枢最核心的衙门,重要性远非户部可比,又被周尚景经营多年,拿一个吏部侍郎换一个户部侍郎,周尚景又怎会乐意?

    赵俊臣自问,那马森来到户部后,虽然可以把他架空,但身边总有这么一个钉子碍事,亦是不乐意的。

    然而,赵俊臣虽然疑惑,但随着周尚景的表态赞同,百官没了带头人,亦是不敢轻易反驳德庆皇帝的旨意,虽然百官沉默,气氛诡异,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成儒、詹善常、马森、张轩等人,亦是或喜或忧,纷纷向着德庆皇帝叩拜谢旨。

    ………

    面对德庆皇帝突然而来的官职调动,百官之中,最开心的,或许就是温观良了。

    在温观良看来,德庆皇帝这般安排,周尚景与黄有容二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赵俊臣产生敌意,而接下来随着他门下之人弹劾赵俊臣,不仅早与他达成默契的黄有容会态度更加积极,原本没有插手想法的周尚景,或许也会转变态度,暗中相助。

    再加上正对赵俊臣敌意满满的太子一党,以及必定会落井下石的沈常茂一派,赵俊臣虽然升为户部尚书,但接下来的麻烦,绝对会让他疲于应付。

    这般想着,温观良越加觉得,今日此时,正是行动的大好时机,于是转过头去,对着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暗打眼色,示意其出列行动,弹劾户部账目不明之事。

    然而,或许是因为刚才德庆皇帝刚才的那些安排太让人震惊了,顾全此时却垂头低目,一脸的沉思,根本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温观良无奈,只能跳过顾全,转而对工部尚书左兰山示意。

    然而,此时的左兰山,竟然也是如顾全一般,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亦是没有注意到温观良的示意。

    见两人这般模样,温观良眉头不由一皱,只觉得哪里不对,刚准备咳嗽一声提醒二人,德庆皇帝却再次开口了。

    或许是见朝堂气氛诡异,百官沉默,心中有些不喜,所以德庆皇帝也没有了继续早朝的心思,缓声说道:“既然如此,诸事已定,若众爱卿再无他事的话,那么就下朝吧。”

    听德庆皇帝这么说,温观良不由心中一急,一时间也顾不得顾全与左兰山的奇怪表现,亲自出列道:“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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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更。

第三十七章 .被抛弃(上).第二更

    “陛下,老臣还有要事禀报。”

    听到温观良突然出列禀奏,德庆皇帝看了一眼温观良,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赵俊臣,然后才缓缓说道:“哦?温爱卿竟有事要奏?这倒是少见,说吧。”

    温观良扬声道:“陛下,臣听闻,近些年来,户部账目不明,屡屡借口国库银钱不足,克扣工部诸般经费用度,致使工部的河防、物料、城垣等要物皆被拖延耽误,民间百姓,地方官员,为此皆是怨声载道,还请陛下明察。”

    德庆皇帝微微一愣后,面色严肃了一些,转头向已是改任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李成儒看去,问道:“李爱卿,可有此事?”

    李成儒自是知道,温观良这般弹劾,名为户部,实为赵俊臣,在形势未明之前,却也不想涉入,于是出列道:“陛下,户部与工部诸般协作,一向是由前侍郎赵俊臣赵大人负责的,详细情况,臣也不清楚。”

    李成儒这番话,倒是实话实说。

    德庆皇帝却也没有追究,转而向赵俊臣问道:“赵爱卿,温阁老所言,可是事实?”

    赵俊臣出列道:“启禀陛下,绝无此事,工部之责,无论是河工、屯田、物料、城垣、修缮、修路、河道等经费,皆是干系到国本大事,户部一向不敢怠慢,这些年来的诸般用度经费,户部上下一向都是尽力满足的,从未有过克扣拖延之举。”

    说话间,赵俊臣向着温观良看去,一脸恭敬客气的问道:“温阁老,怕是您听错了吧?”

    温观良却没有回答,只是疑惑的向着右副都御史顾全、工部尚书左兰山等人看去,却见顾全、左兰山等人一如既往的垂头不语,好似丝毫不知眼前发生的事情。

    其实,自他刚才出列禀报的时候,顾全、左兰山等人没有随他出列应和,温观良就已是觉得情况不对,如今再看这般情景,意味着什么,温观良历经官场风雨数十载,自然很清楚,只觉得心底一沉!

    但抱着侥幸万一的想法,温观良还是说道:“陛下,户部这几年来运转渐好,老臣自是不敢随便质疑,只是这般情况干系重大,不敢有所隐瞒,所以才有此禀报。”

    把自己撇干净后,温观良继续说道:“不过,据老臣所知,这般情况,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顾大人曾有过调查,最是清楚,而工部上下更是当事之人,找他们询问一番,事实如何,自会清楚了。”

    然而,不等德庆皇帝开口询问,右副都御史顾全已是出列道:“陛下,臣确实听说过这般传言,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亦是认真调查过,但最后却发现,这般传言只是无中生有罢了,并无此事。”

    工部尚书左兰山亦是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承蒙陛下信任,掌管工部,对工部的诸般情况最为了解,从前户部入不支出,多有亏空,倒确实是常有拖延克扣工部用度经费之事,然而,近些年来,户部运转渐好,甚至渐有结余,不仅再无拖延克扣之事,之前所欠的工部经费用度,近几年来亦是一一补上了。”

    听到顾全与左兰山的话后,温观良虽然已是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依然身体一震,目光阴沉,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着,目光如枪如箭。

    而左兰山与顾全,心中有愧,面对温观良的逼视,皆是不敢直面,归列后齐齐垂头不语。

    反倒是工部侍郎陈东祥,一脸的平静,竟是有勇气与温观良对视,眼中残留着些许讥讽,亦是丝毫不加掩饰。

    ………

    左兰山与顾全皆是温观良的门人,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并不是什么秘密。

    而温观良这次弹劾户部,是为了对付赵俊臣,也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当看到左兰山与顾全二人,竟是与温观良唱反调后,朝中百官有多么震惊,自然可以想象。

    难道,左兰山与顾全他们,竟是不知在什么时候投靠赵俊臣了!?

    另一边,看到此时温观良此时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人出声应和,赵俊臣暗暗叹息一声,却是趁机目光流转,巡视着百官神色。

    绝大部分官员,此时自是一脸难以抑制的震惊;左兰山与顾全等人都是垂着头,让人看不起他们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不安愧疚,还是理所当然;詹善常与童桓脸上神色以幸灾乐祸为多;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位阁老,却是看着温观良若有所思,神色意味深长。

    能做到神色不变的,只有首辅周尚景,以及御座之上的德庆皇帝了。看他们两人的神色,似乎根本不清楚左兰山与顾全的表态究竟意味着什么,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却不知他们二人究竟是隐藏了真正的心绪态度,还是对此早有预料。

    不过,当看到陈东祥与温观良对视之间,面带讥讽时,赵俊臣却微微皱了下眉头。

    虽然陈东祥如今已经算是赵俊臣的人了,但看到陈东祥如此对待旧主,依然让赵俊臣心中不喜。

    而就在赵俊臣目光巡视之际,温观良亦是向着赵俊臣看来,当见到赵俊臣目光平静,似乎早有预料后,温观良终于确定,左兰山与顾全等人,之所以背叛于他,必是被赵俊臣用什么手段收买了。

    想到自己原本成竹在胸的计划,竟是落到众叛亲离的下场,温观良身体微微一晃,失去了自信与威势后,他的面容竟是苍老了许多。

    “陛下,既然如此,怕就是老臣被流言误导了,贸然禀报,还请陛下恕罪。”

    温观良沉默良久后,终于表明了态度,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缓缓说道。

    温观良这么说,就是在认输放弃了。

    一时间,朝中百官,反而大都把目光集中到赵俊臣身上。

    赵俊臣低头顺目,一如既往的低调,但许多朝臣此时看向赵俊臣的目光,却带上了些许敬畏。

    能无声无息的让温观良众叛亲离,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赵俊臣与温观良撕破颜面的消息传出后,任谁都觉得,两派势力,必会迎来一场龙争虎斗,却又任谁都没能想到,最终竟会这般骤然结束,原本势力声望占着上风的温观良,竟会败的这般彻底。

    然而,事实证明,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反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连赵俊臣都没能想到,但却是让赵俊臣彻底的了解到了官场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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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被抛弃(中).第三更

    随着温观良的放弃,当朝中百官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结束时,风云突变。

    只见阁老沈常茂突然出列,向着温观良指责道:“温阁老,不是我说你,这般未经确认的传言,怎么未经查探就随意向陛下禀报?若是惊扰了士气民心,引起了朝堂混乱,那可怎么办?温阁老,你是朝中老臣了,怎么也能听风就是雨,鲁莽行事?”

    沈常茂刚刚话声落下,阁老黄有容亦是出列,说道:“陛下,这件事其实也怪不得温阁老,温阁老他一向身体不好,如今年岁又大了,精力不济,一时糊涂,有所疏忽,也是难免,这次虽说行事鲁莽了一些,但好歹没有造成什么不好影响,还望陛下念在温阁老一派为国之心,从轻责罚。”

    而随着沈常茂与黄有容的出列发言,两派官员亦是跟着纷纷出列发言,或是支持沈常茂,或是支持黄有容,朝堂之上,一改之前的沉默诡异气氛,竟是变得颇为热闹。

    沈常茂一派固然是在明目张胆的指责温观良,但黄有容一派,虽然看似在为温观良说话,但实际上用心更狠,言下之意就是温观良已经老了,不堪重用了,应该告老还乡了!

    而且,德庆皇帝到底有没有责罚温观良的意思,原本只是两说,但经过黄有容这般说情,反倒似德庆皇帝非要给温观良定罪了!

    看着原本已是与自己达成默契的沈常茂与黄有容,竟会这般作为,温观良身体又是一颤,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之前,他一直希望沈常茂与黄有容会在今天落井下石,最终,沈常茂与黄有容这两个老狐狸果然也落井下石了,但温观良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们二人落井下石的目标,竟不是赵俊臣,而是他自己!

    温观良、沈常茂、黄有容三人,在中枢庙堂之间,虽时有摩擦,常常争权夺利,但更多的时候,却还是联合在一起对抗周尚景。

    但如今,曾经的盟友们正成为对付温观良的急先锋,反倒是周尚景一派,此时皆是沉默不语,只是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

    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原本活跃强势的周尚景一派,不知为何,经常这般作为。

    ………

    看着朝堂之上形势突变,赵俊臣亦是一惊,但转眼间,却已是明白了沈常茂与黄有容的想法。

    当左兰山、顾全等人接连背叛了温观良之后,温观良已是颓势明显,且在短时间内,庙堂之上竟是再也没人有足够资格能帮他说话了。

    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虽常与温观良合作,但说到底,还是竞争关系,在这个时候,良机难得,又如何不会趁机踩上一脚?

    更何况,温观良一旦失势,内阁次辅的位置空缺,沈常茂与黄有容皆有机会。

    最重要的是,温观良经营官场多年,他的朋党门人,可不仅仅只是左兰山、顾全等人,像油水十足的盐课提举司,还有地方衙门,以及一些虽尚无资格位列朝班但权力颇为重要的京官,都有不少是温观良的门人,若是温观良失势,那么这些势力,沈常茂与黄有容亦有机会瓜分。

    如此一来,沈常茂与黄有容二人会趁机发难,就是自然而然的了,虽然他们原本计划中要对付的人是赵俊臣,但官场之上,敌友转变,往往比眨眼还要快更方便。

    看着温观良孤零零的站在这里,独自一人面对着无数明枪暗箭,偶尔声辩几句,却又是难敌众口,随着左兰山、顾全等人的背叛,朝中百官,竟无一为他说话,甚至于他曾经的一些门人,比如詹善常和陈东祥,还趁机落井下石,赵俊臣竟是觉得温观良有些可怜。

    在赵俊臣暗暗叹息之间,德庆皇帝也终于开口了。

    “温爱卿今日之言,只是一心为国,朕又怎可责怪?不过,温爱卿这些年忙于朝政,确实是疲惫了,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温爱卿愿意的话,亦可休息一段时间,当然,这由温爱卿自己作主,朕不勉强。”

    德庆皇帝的语气温和,但赵俊臣总是觉得,德庆皇帝的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

    下朝之后,百官纷纷离去,今天早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先是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争锋相对,然后是突然而来的中枢官位权势的大变动,最后又是阁老温观良的四面楚歌,这些事情,需要他们花很长时间来消化,所以,百官离去时,一个个皆是面色怪异。

    其中沈常茂与黄有容在离去之时,还友善的祝贺赵俊臣晋升户部尚书之位,表现的颇为真挚友好。

    随着百官纷纷离去,太和殿上,人数越来越少,已是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动弹的温观良,亦是终于有了动作。

    脸色苍白,竟似苍老了十岁不止,再无之前的威势自信,仿佛失了魂一般,一步一步的向着太和殿之外走去。

    显然,他很清楚,今日的四面楚歌,种种明枪暗箭,以及德庆皇帝那番意味深长的“抚慰”,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招棋差,满盘皆输”,用这句话来形容如今的温观良,似乎过于平淡了一些。

    赵俊臣并没有离去,只是静静的看着温观良,但温观良却没有理会赵俊臣的目光。

    然而,当温观良路过赵俊臣身边的同时,站在赵俊臣身边的詹善常,却突然冷笑道:“温阁老,确如你所言,菜冷了可以重温,但人做错了决定,却不能重新来过了。”

    温观良缓缓转头,看了詹善常一眼,又看了赵俊臣一眼,竟是目光平静,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离去了。

    似乎不想让赵俊臣他们看不起,经过詹善常的这番话后,温观良身形挺直了些,亦多了些傲气,脚步也平稳了许多。

    待温观良离去后,赵俊臣瞪了詹善常一眼,轻声斥责道:“他既然已经摔倒了,而且已经爬不起来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种时候,你又何必再去踩上一脚?有意义吗?”

    “呵呵,俊臣你觉得,温观良他为何会摔倒?”

    詹善常还没说些什么,赵俊臣身边,突然响起了周尚景的声音。

    赵俊臣转头一看,却见周尚景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是来到他的身旁,此时与赵俊臣一般,正目送着温观良离去。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恭敬的躬身道。

    周尚景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詹善常一眼。

    詹善常自是识趣,微微一愣后,就向两人告辞离去了。

    一时间,太和殿内,只剩下赵俊臣与周尚景二人。

    “俊臣你认为,今天朝堂之上,为何突然会有这么多人攻击温观良?温观良又为何会形势如此不利?”

    待詹善常离去后,周尚景却问了另一个问题。

    “还请首辅大人指教。”

    赵俊臣依旧没有回答。

    周尚景微微一笑,苍老的面容上尽显沧桑,缓缓道:“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他们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他自己众叛亲离,而是在左兰山、顾全他们投靠于你后,陛下他突然觉得,温观良他已是没有利用价值了。”

    说话间,周尚景拍了拍赵俊臣肩膀,亦向着太和殿外走去。

    “好好记住温观良如今的样子,避免自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还有,为了庆贺俊臣你荣升户部尚书,老夫已是派人给你府中送了一份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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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被抛弃(下).第一更

    赵俊臣在回府的路上,坐在轿中,闭目沉思,细细琢磨之后,周尚景的那番话究竟为何意,终于想的透彻了。

    是的,在今日早朝,温观良之所以会那般狼狈,并不是因为沈常茂、黄有容之辈的落井下石,也不是因为门下官员被赵俊臣收买,朝堂之上孤立无援,而是因为德庆皇帝放弃了温观良!

    或者说,德庆皇帝也如沈常茂、黄有容一般,对温观良落井下石了。

    虽然,德庆皇帝在那时基本上什么都没做,但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反而说明了德庆皇帝对待温观良的心思态度。

    在沈常茂、黄有容二派官员攻击温观良的时候,德庆皇帝曾有无数次机会表明态度,但德庆皇帝却没有,反而任由朝中百官肆无忌惮的攻击温观良,只是冷眼旁观,直到温观良在百官面前失尽了颜面,在众朝臣的攻击下仿佛罪名确凿后,才迟迟开口,不咸不淡的宽慰了几句。

    事实上,如果德庆皇帝早点表明态度,温观良绝不至于这般狼狈,而朝中群臣对温观良的攻击,也绝不会这般猖狂。

    而如今,在德庆皇帝的纵容下,温观良在众朝臣面前,声名皆毁,颜面尽失,又如何还能在官场立足?

    更何况,德庆皇帝那番话,看似抚慰,但实际上,却又隐隐有着劝退的意思。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吧,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迟了片刻才表明态度,却已是变转了形势,颠倒了乾坤……”

    赵俊臣暗暗想道。

    至于德庆皇帝为何会放弃温观良,赵俊臣也能想象的出来。

    在帝王眼中,御下百官,每一个人都有其利用价值,而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没了继续为官的资格。

    温观良在德庆皇帝眼中的价值,毫无疑问,就是用来制衡周尚景了。

    然而,随着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的背叛,温观良在庙堂上的势力大损,再也无力制衡周尚景,那么对德庆皇帝而言,也就没了利用价值,放弃已是必然。

    只是,这放弃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至于顶替温观良的人选,想到德庆皇帝今天相互掺沙子的行为,也就很明显了。

    就是赵俊臣了。

    “或许,这是好事吧……”赵俊臣喃喃自语:“如此一来,倒是省却了我许多担心,至少短期内,无论我如何扩权争势,都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了。”

    虽然这般想着,但赵俊臣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意。

    ………

    回到赵府门前,赵俊臣下轿,却见轿子旁的许庆彦一脸的笑意,只是气质不佳,总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自下了早朝后,得知了温观良的下场,许庆彦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赵俊臣摇头失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着府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许庆彦吩咐道:“今天我晋了户部尚书,怕是不少人都要来送贺礼,你去清点一下,还有,把首辅周大人送来的贺礼送到书房,我要亲自看一下,那份贺礼,说不定会有些深意。”

    许庆彦点头去了,而赵俊臣则是向着书房方向走去。

    当赵俊臣到了书房后,没等多久,许庆彦就已是把周尚景的贺礼送到了书房。

    周尚景的贺礼分量很轻,装在一个薄薄的锦盒内,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册史记。

    赵俊臣翻开一看,却是《史记卷九十二?淮阴侯列传》,薄薄的一本,算不上多么贵重的礼物,如今印刷业渐渐成熟,在街头书店,只需几钱银子就能买到。

    然而,这册却又有所不同,它不仅是手抄本,赵俊臣通过字迹判断,竟是周尚景亲自手抄而成,翻阅之间,里面还有不少注释,显然都是周尚景的独特观点。

    看着扉页上写着“温史而知今”五字,赵俊臣微微一笑,大约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所谓淮阴侯,指的就是汉初那“国士无双”的韩信,而韩信一生,对后世而言,影响最深刻的,不是他的那些赫赫战功,而是“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等词汇,而是“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亨!”的临别绝句。

    虽然大约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赵俊臣依旧饶有兴趣的细细翻阅,周尚景的柳体在当朝评价颇高,这一册手抄本,若在寻常,可是很难得到。

    更何况,里面的诸般注解,皆是尽显周尚景的政治智慧,对赵俊臣而言,未尝不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这册手抄本已被赵俊臣读完,但手抄本的最后一段,韩信被诛杀的注解,却是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萧何、张良、韩信,以‘汉初三杰’并称,亦皆对高祖忠心耿耿,然为何唯独韩信不得善终?功高震主乎?萧何、张良功劳可薄耶?封无可封乎?萧何、张良爵低权轻耶?无他,萧何可善终,因其年岁已高,虽权大,却必不持久;张良可善终,虽岁略轻且长寿,但功成身退,且与人无争矣。唯韩信,岁轻且权大,欲退而不能,旧主不惧新主惧,旧主可驭新主疑,下场可期矣。”

    看到这里,赵俊臣合上了手中书册,脸上笑意亦是尽退。

    周尚景这哪里是在评点韩信?分明就是在影射赵俊臣。

    如今的赵俊臣,虽不似韩信那般功高震主、才华横溢,但环境危机,倒是与韩信有些许相似。年纪轻轻就已是有权有势,如今德庆皇帝尚在,并自信驾驭的了赵俊臣,所以才放任赵俊臣诸般作为,然而一旦德庆皇帝自觉命不久矣,为继位新帝考虑,也很有可能会着手对付赵俊臣。

    然而,让赵俊臣像张良那般功成身退,却又不可能,因为无论赵俊臣如何自处,恨他入骨的太子朱和堉都不会放过他,若是抓住一切机会捞权夺势,还有自保的机会,甚至能把朱和堉拉下马来,但若是弃权放势,别说太子朱和堉了,如今对赵俊臣客气异常的那些外朝官员、内廷宦官们,首先就会对赵俊臣下手,德庆皇帝亦会觉得赵俊臣失去了利用价值,到那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死得更快。

    所谓“落井下石”一词,在官场上的表现,今天赵俊臣可是看得分明!

    这般处境,赵俊臣早已考虑的很清楚了,而周尚景的这番评点,只是让赵俊臣了解的更深刻全面了而已。

    比如,在从前,赵俊臣只是通过自己与朱和堉之间的关系,来分析德庆皇帝看待自己的态度,如今经过周尚景的这番指点,赵俊臣又发现了自己年轻所带来的危机。

    但从本质上,这番评点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包括赵俊臣的既定策略。

    所以,看完这篇手抄本,赵俊臣最想搞清楚的却是,周尚景为何会向他提醒这些?这么做又有着怎样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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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不出意外共五更,这是第一更!

第四十章 .良莠不齐(上).第二更

    “这是想要离间我与德庆皇帝的关系吗?”

    想着周尚景的所作所为,赵俊臣眉头微皱,暗暗想道。

    周尚景的这般作法,之前已是有所迹象了,在赵俊臣刚刚回京的时候,周尚景就曾以“入阁”为诱饵,想要赵俊臣与他一同阻止德庆皇帝南巡。

    但那时的周尚景,是为了阻止德庆皇帝南巡,但如今德庆皇帝南巡已定,他的这般所作所为,又是为何?

    难不曾,他还想与赵俊臣结盟不成?

    对于赵俊臣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赵俊臣不清楚德庆皇帝对自己的容忍底线究竟有多宽多长,但赵俊臣却很清楚,与周尚景交好且关系密切,绝不在德庆皇帝的容忍范围之内,早朝上那相互掺沙子的作法,已是让赵俊臣明白了德庆皇帝对他的期待,而赵俊臣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德庆皇帝的期待走下去,表现自己的利用价值,并趁机达到自己的诸般目的!

    若是忤逆了德庆皇帝,赵俊臣可不似周尚景那般门人学生满天下,权势影响根深蒂固,就算德庆皇帝想要对付周尚景,也只能先进行制衡,再慢慢下手。如今赵俊臣根基尚浅,最主要还是在依仗着德庆皇帝的支持,一旦忤逆了德庆皇帝,下场绝对会不堪设想,所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管赵俊臣对德庆皇帝有着怎样的看法,也只能事事依从。

    “这些周尚景应该也能想到,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为何?”赵俊臣皱眉,喃喃自语道:“不过,无论如何,和那些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已是势在必行了。”

    是的,这个时候赵俊臣反而想到了与内廷宦官们修复关系的事情。

    因为,周尚景似乎有离间赵俊臣与德庆皇帝的想法,赵俊臣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影响,但赵俊臣却很担心德庆皇帝会受影响!所以,与内廷的太监们修复关系,势在必然。

    当然,赵俊臣也不会做的太过,只要内廷的太监们不再敌视于他,能偶尔向赵俊臣透露些消息,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能在德庆皇帝面前为赵俊臣说些好话,赵俊臣就很满足了。

    赵俊臣曾想要结交内廷内书堂的掌事太监刘清,也通过德庆皇帝的随身太近张德,向刘清表达过结交之意,但或许是因为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之间的赌约结果未定,所以赵俊臣这边也迟迟没能得到回应。

    不过,如今诸事已定,想来刘清那边很快就要有消息了。

    ………

    傍晚时分,赵俊臣再次来到了天海楼,这家酒楼档次不低,且离赵府很近,菜肴也合赵俊臣的口味,所以诸般宴会,赵俊臣一向都安排在这里。

    当赵俊臣出现之后,前来天海楼赴宴的一众官员,皆是纷纷相迎。

    来客很多,有已是投靠了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比如工部尚书左兰山、通政使童桓、新任户部侍郎詹善常、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督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全,以及一些户部、工部、礼部的主事官员,他们也是赵俊臣目前的主要门人势力。

    而更多的来客,却是一些见赵俊臣得势后,有意投靠或者有意靠拢的朝廷官员,相比前者,他们权位较低,但人数更多。

    赵俊臣这次摆宴,名为升官后的酬谢,但实际上,一是为了与左兰山、顾全等新近投靠之人拉近关系,二是为了看看朝中还有哪些官员想要投靠自己,并趁机在其中挑选一番。

    在一片“恭贺赵大人升迁”、“见过尚书大人”的问候声中,赵俊臣一如既往的客气随和,在众官员的拥护下,来到天海楼二层,在相互客套之间,分别落座。

    在那里,宴席有六桌,待众官员落座后,竟是座无虚席,倒是尽显赵俊臣如今的地位影响。

    然而,落座之后,赵俊臣却没有讲话,亦没有宣布开席,反而在一众官员之间来回扫视,好似在寻找什么,见赵俊臣这般模样,一众官员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敢随意讲话,只是静静等待着。

    片刻后,赵俊臣终于在最角落的桌子上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却是户部员外郎蒋谦。

    “蒋谦,你怎么坐在了那里?来这里与本官一起,本官也方便介绍几位大人与你认识。”

    赵俊臣对着蒋谦招手道。

    听到赵俊臣的话后,一众官员皆是把目光集中到了蒋谦身上,或羡慕或嫉妒或疑惑,赵俊臣的这般表态,很显然不仅把蒋谦当做亲信看待,更是在有意抬举他了。

    而蒋谦听赵俊臣这么说,脸上已是闪过一丝受宠若惊的激动,要知道,此时与赵俊臣坐在一桌的官员,皆是三品以上手握实权的朝臣,亦是赵俊臣想要着力拉拢的对象,赵俊臣要他去那里落座,足见赵俊臣对他的看重。

    虽然有些担心引来众人嫉妒,但蒋谦更不敢不识抬举,所以快步来到赵俊臣那一桌,躬身道:“下官户部员外郎蒋谦,见过尚书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蒋谦的神色态度间,尽显谦卑本分,再看到赵俊臣对他的重视后,一众大员们亦是表现的较为客气,纷纷点头示意。

    而在赵俊臣挥手间,蒋谦亦是小心翼翼的落座了。

    待蒋谦落座后,赵俊臣对着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笑道:“这个蒋谦虽然年纪不大,且只是户部的员外郎,但一向办事得力,颇有才华,本官在户部这些年来,对他也颇有依仗,将来前途不小,还请各位同僚日后对他多多照顾一些。”

    赵俊臣虽然是在对身边人说话,但声音不小,众官员又有心细听,所以大都听得清楚。

    这般做法,却是赵俊臣借着蒋谦来表明自己的态度了——投靠赵俊臣后,只要用心办事、忠心办事,那么赵俊臣就绝对不会亏待于他。

    赵俊臣的意思,在场官员大都能看的出来,或是面现安心,或是面现热切。

    然而,或许是赵俊臣的这番表态刺激了某些人的神经,只见还没等赵俊臣起身说话,宣布开席,就有一名赵俊臣不认识的官员突然站起身来,举杯对着赵俊臣说道:“赵大人果然心胸大度,爱惜人才,下官敬佩至极,先在这里恭贺大人您今日荣升户部尚书了。”

    然而,这人的声音虽大,但却是应者寥寥,甚至于,许多官员皆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面现不满。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酒场有酒场的规矩,在赵俊臣尚未宣布开宴的时候,此人的这般作为,虽说是为了讨好赵俊臣,但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酒场,都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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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二更,还有三更!

第四十一章 .良莠不齐(中).第三更

    见到这人的这般作为,赵俊臣亦是一愣。

    而与赵俊臣同席的左兰山、顾全等人,亦皆是满脸的不满。

    其中,又尤以左兰山和詹善常二人,表现的最为明显。

    引领众官员向赵俊臣祝酒,这件事看似寻常,但亦是要看资历尊卑,在场众官员当中,左兰山的官位最大,詹善常投靠赵俊臣最久,这般作为,本应该由左兰山或者詹善常来负责。

    然而,刚才赵俊臣尚未说话,亦未宣布开宴,而左兰山与詹善常两人又相互顾忌着,都没有抢着说话,却没想到竟会有人因为眼红蒋谦的待遇,为了讨好赵俊臣,为了出风头引起赵俊臣的注意,竟是抢先发表了祝酒辞!

    如此一来,左兰山与詹善常二人,心中的尴尬恼火,也就可想而知了。

    官场无小事,稍有不对就会在不知觉间得罪他人,看着眼前这人犹自不觉,赵俊臣不禁怀疑,这人在这些年来,究竟是如何在官场立足的。

    “不知这位同僚是?”赵俊臣并没有起身,只是面现疑惑,拉着长音问道。

    此时,见无人应和,这人正有些尴尬,但听到赵俊臣询问,却是受宠若惊,一脸的讨好,连声说道:“下官顺天府治中魏平,见过尚书大人。”

    赵俊臣笑着点了点头,将酒杯举起,对着魏平稍稍示意后,浅浅一饮,算是应付了过去。

    虽然不喜欢魏平的强抢风头,不守规矩,但众人面前,赵俊臣却也不好多有表示。

    反看那魏平,见赵俊臣如此表示,却更为欢喜,不仅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且落座后还左顾右盼,颇显得意。

    赵俊臣看魏平这番模样,向着同席众官员轻声笑道:“这位魏平大人,倒是性子直爽,颇为有趣。”

    刑部侍郎李立德刚刚投靠赵俊臣,有心拉近关系,亦对顺天府最为熟悉,所以也轻声笑着解释道:“这魏平的父亲魏然,原本是首辅大人的同窗,算起来这魏平原先也算是首辅大人的人,首辅大人顾念着与他父亲的情谊,早些年也曾对他多有扶持,而这魏平也有些本事,否则也不会爬到顺天府治中的位置上,只是他有些不顾大局,更常有嫉妒同僚的举动,所以渐渐不为首辅大人所喜。据说,这些年来,首辅大人已经不愿意见他了。怕是正因为如此,这魏平已是存了改头换面的心思了。”

    赵俊臣眉头微皱,缓缓说道:“这么说,这魏平名义上还是首辅大人的门人了?”

    李立德点头道:“正是如此,虽然他不受首辅大人重视,但首辅大人顾念旧情,却也没有刻意的排挤打压他,只是不再重用抬举他罢了。否则就凭他那不知进退的性子,又怎能继续稳坐顺天府治中的位置?”

    听李立德这么说,赵俊臣笑着轻轻摇头。

    魏平强抢风头的作法,就已是让赵俊臣看出了许多不好的品行,不顾大局、嫉妒同僚的性子亦是显然易见,不受周尚景一派重视,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般想着,赵俊臣对着同桌众人说道:“不比各位大人,本官之前一心打理着户部,对朝中其他官员,未免有些不了解,今天摆宴,应对之际,还请诸位同僚多多指点一下。”

    听赵俊臣这么说,左兰山、詹善常等人皆是连称不敢,但心中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意思。

    赵俊臣这次设宴,除了想与他们这些新近投靠的朝中重臣拉近关系之外,亦是想看看朝中上下,有多少人想要投靠于他,其中又有多少人可为他所用。

    要知道,如今朝中派系势力分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有意投靠赵俊臣的朝中官员,或是没有靠山,或是不被所属派系所重视,原因自是各种各样,有的因为怀才不遇,有的因为得罪了人,但也有许多,是因为他们本身能力性子有缺陷的缘故。

    就比如魏平这样的,不仅不能重用,连“轻用”都有可能坏事,赵俊臣是绝不会接受的。

    赵俊臣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官场名声,这些想要投靠自己的朝中官员,绝大多数都不会是什么好官,然而,若只是贪官也就罢了,贪官也有贪官的用处,但若是只会贪却不会做官,只会坏事却不会办事,那赵俊臣也只能谨谢不敏了。

    而赵俊臣让左兰山、詹善常等人帮着挑选,一来固然是为了去芜存菁,二来也是为了表示对他们几人的信任。

    ………

    与同席的左兰山、詹善常等人说了几句闲话后,赵俊臣亦是起身,对着在座众官员说道:“本官今日承蒙陛下信任,晋为户部尚书,虽说主要是因为陛下对本官爱护,但亦离不开诸位同僚平日里的鼎力支持,所以今日在此宴请诸位,还请诸位不要客气,尽兴而归!”

    说话间,赵俊臣举起杯中酒,但这次却是一饮而尽。

    而随着赵俊臣起身讲话,在座的众官员亦是纷纷起身,口中纷纷说着“尚书大人客气了”,与赵俊臣举杯示意后,亦皆是一饮而尽。

    当赵俊臣落座后,众人亦是开宴,然而没下几筷,在左兰山与詹善常的相互客套下,终于由左兰山代表众官员起身,再次举杯道:“今日本该我等宴请赵大人,恭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却没想到竟是让赵大人破费了,赵大人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为国增收百万两白银,足见大才,陛下任命大人为户部尚书,实为名至实归,诸位同僚,让我等一同举杯,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并预祝赵大人可以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与之前魏平那番自作主张的祝酒辞不同,随着左兰山的这番话,众官员纷纷起身应和,齐声说道:“祝贺赵大人升迁之喜,预祝赵大人更进一步,步步青云!”

    赵俊臣亦是举杯起身,并再次一饮而尽。

    饮酒之间,赵俊臣错眼看去,却见那魏平看着这般形势,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作为,才猛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什么,脸色微白。

    随着赵俊臣与众官员再次落座,宴席终于正式开始了,因为之前魏平的事情,却也没人敢再哗众取宠,只是接连有官员出座,到赵俊臣面前敬酒,或是暗示投靠之意,或者想要在赵俊臣面前留些印象。

    而赵俊臣亦是有心借着这次机会,在这些官员中找些可用的人才,来者不拒,颇显客套,虽因为不喜多饮的缘故,举杯之间,大都只是浅尝辄止,但以他如今的身份,倒也没人能说些什么。

    而经过这番接触,赵俊臣发现,这些有意投靠于自己的官员,果然是良莠不齐。

    不过,却也有一个人,引起了赵俊臣的注意。

第四十二章.良莠不齐(下).第四更

    “多谢大人看重,下官今后必为大人效犬马之劳,为大人您马首是瞻!!”

    说话之人名叫金多德,年纪虽然不过三十出头,但已是翰林院的五经博士,能在翰林院任职,自然颇有才华,尤其是口才,更是了得,早在一刻钟前,他就已是来向赵俊臣敬酒了,赵俊臣见他翰林院出身,对他倒是颇为客气。

    然而,任谁也没想到,这人口才太好,滔滔不绝间,竟已是与赵俊臣攀谈了一刻钟的时间。

    见着金多德如此纠缠着赵俊臣,左兰山、詹善常、童桓等人皆是不满,连连皱眉瞪目,以示不满,奈何金多德口才虽好,但眼力却差,根本没有发觉。

    看着这金多德,詹善常无奈的叹息一声,难道他没有发现赵俊臣的语气间,已是渐渐变得有些冷淡了吗?

    赵俊臣对待朝中官员,一向亲和客气,但口中的“本官”自称,却从未变换过。

    这般做法,就是为了让朝中官员觉得赵俊臣亲切待人之余,亦不会忘乎所以,忘了双方的身份差距。

    而这个金多德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看到赵俊臣神态语气皆为和善,就一心想要借机与赵俊臣拉近关系,却没想过让左兰山、詹善常、陈东祥这般朝中大员坐在一边枯等,会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

    之前向赵俊臣敬酒的那些官员,都是见好就收,唯有这个金多德,却是有些忘乎所以了。

    无奈之下,詹善常也再顾不得气度,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注意到詹善常的咳嗽,金多德才发现自己做的有些过火,面现尴尬之色,连忙告辞离开了。

    见到金多德离去,赵俊臣失笑摇头,刚才他马上就要忍不住冷脸赶人了。

    “这个金多德,倒是一个妙人,口才了得,却不知为官如何。”

    见到赵俊臣这么问,同席众人皆是微微一愣。

    经过这段时间众官员敬酒,左兰山等人已是发现了规律,若是有官员向赵俊臣敬酒后,赵俊臣没有任何询问,只是与众人继续闲谈,那就是说明赵俊臣对该官员很不满意,亦不打算理会该官员的投靠之意;但若是赵俊臣开口询问详情,就说明赵俊臣已是有了把这名官员收拢为朋党的心思;再经过一番了解后,若是依旧觉得合适,赵俊臣就会对该官员评点几句,让同席众官员明白,以后他们要那人对稍加拉拢一下了。

    而那个金多德,无疑是这些官员当中,留给众人印象最差的,却没想到赵俊臣竟是对他有了兴趣。

    见到众人面现疑惑之色,赵俊臣微微一笑,解释道:“口才好,能说话,也是一种本事,将来或许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众人皆是理解的点了点头,同时把目光转向了詹善常,詹善常原本是礼部侍郎,对翰林院较为了解。

    詹善常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这个金多德嘛,乃是德庆二十六年的进士,才华倒是有的,就是有些不安分,又有些贪财,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他自是不愿意多呆,近些年来一直想要挪个位置。”

    赵俊臣笑道:“不安分好啊,若是太安分了,反倒是与咱们说不到一起,这些日子咱们倒是可以摸摸他的底细,若是合适的话,都察院倒是个好去处,也适合他发挥长处,只是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了那份罪。”

    听赵俊臣这么说,同席的诸位官员皆是面色一凝,自然明白赵俊臣的意思。随着李成儒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再加上右督察御史吕纯孝本就是太子的人,今后太子朱和堉在都察院的影响力,必然会大增。

    而一旦太子朱和堉掌握了都察院,在座众官员的日子,怕是都不会好过。

    而金多德若是以赵俊臣门下的身份去了都察院,也定然更会受到排挤打压。

    本来,赵俊臣与左兰山等人,因为人多眼杂的关系,在这场宴会上只是谈着闲话,相互拉近着关系,并没有涉及朝政。

    但听到赵俊臣突然谈及此事,众人的话题,亦是不由的转了方向。

    沉默片刻后,陈东祥当先说道:“陛下这次把李成儒调到都察院担任左都御史,怕是除了给赵大人腾位置外,更是有着保护太子的心思了。”

    左兰山亦是说道:“都察院监督百官,亦是各派系的喉舌,最是麻烦,也最是复杂,太子若想要做到全然掌控,怕也要费一番功夫,但一场清洗,如今看来已是必然,不过若是他真能做到这些,那么有都察院在手,却也自保无忧了。”

    说话间,左兰山向着顾全看去,脸上满是同情。

    顾全点了点头,满脸的苦色,他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当顶头上司全变成太子的人后,日子必然不好过,有心请赵俊臣帮他换了位置,但看赵俊臣对金多德的态度,显然对都察院颇为重视,怕是不会乐意让他离开都察院。

    赵俊臣自然能看出顾全的忧虑,笑着宽慰道:“顾大人不必担心,当初温阁老都没能让你在都察院吃亏,本官这里就更不会了。”

    听赵俊臣这么说,顾全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今后还需要赵大人多多扶持了。”

    就在几人说话间,一直沉默的童桓突然发现了什么,双眼睁大,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我竟是没能发现,他竟然也来了!”

    “谁?”

    听到童桓的惊疑之言,同席众官员纷纷转身,却见一名脸色苍白无比的青年官员,正举着酒杯在众人不远处迟疑徘徊着,似乎想要向赵俊臣敬酒,但见众人正在面色严肃的说些什么,却又不敢靠近。

    而见到这位青年官员后,同席众官员,皆是面现惊色,神色怪异!

    “他是谁?”

    这名青年官员赵俊臣从未见过,显然无论权势还是官位皆是低微,但竟能引起众人惊异,赵俊臣自是好奇,不由问道。

    要知道,与他同席的众官员当中,除了蒋谦之外,至少也是三品大臣,个个见过识广,各有城府,究竟是何人,竟会让他们这般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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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四更,凌晨左右还有一更。另,虫子在写第二更的时候,电脑死机了,耽误了些时间,所以第五更可能会有延迟,但不会拖太久,见谅。

第四十三章 .天上人间(上).第五更

    耽误了些时间,第五更送上。

    另,刚刚才发现,本书竟正在强推期间,这意味着《摄政大明》很快就要上架了,为了在上架前让大家多看些免费章节,虫子会进一步加速更新,明天还是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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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书大人您一向忙着国家大事,对这人不了解,也是正常。他名叫萧山才,人如其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散财童子,吃喝玩乐,无所不会,无所不精,他父亲本是京城中有名的商人,三年前病死后,曾留给了他近百万两银子的家财,却没想到,这萧山才太过败家,不过短短三年间,就已是把近百万两银子败掉了大半。”

    这次回答赵俊臣的,却是因为地位低微,自入座之后就一直不敢多说话的蒋谦。

    见蒋谦突然开口,赵俊臣不由诧异,向着蒋谦看去,蒋谦微微一愣后,已是明白了赵俊臣的疑惑,脸色微红,解释道:“这个萧山才,经常拉着下官一同到京城各妙处游玩,花样多不胜数,下官有段时间竟是欲罢不能,因此与他较为熟悉。”

    听蒋谦这么说,赵俊臣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近百万两家财,就算是扔也要扔几年,这个萧山才竟然能在短短三年间败了大半,这般本事,倒也是非同寻常。”

    顿了顿后,赵俊臣又问道:“不过,这萧山才竟也是朝廷官员?”

    看起来这萧山才名气颇大,这次却是左兰山向赵俊臣解释道:“他父亲在去世前,曾给朝廷捐了一笔银子,让他得了一个监生名位,只是这萧山才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最后竟是讨好了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把他直接推荐为官了,虽说只是一个从八品闲职,但倒也有些手段。”

    童桓笑道:“下官之所以对这人这般清楚,却是因为这个萧山才在前些日子闹出了一个大笑话。”

    说话间,一向神色严肃的童桓,竟是忍不住面现笑意,嘴角微微抽搐,一幅想要大笑却又极力忍着的样子。

    另一边,左兰山、顾全、陈东祥等人,也尽皆是如此,显然明白这个“大笑话”是指什么,唯独赵俊臣满心疑惑。

    见众人如此,赵俊臣叹息一声,说道:“各位大人这般遮遮掩掩,可是为了戏弄于我吗?”

    见赵俊臣似乎有些生气了,童桓连忙解释道:“启禀大人,并非下官不说,只是……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有些不雅。”

    顿了顿后,见赵俊臣依旧看着他等着答案,童桓终于吞吞吐吐的说道:“据下官所知,这个萧山才,前些日子因为胰子的缘故,流连于青楼,旦旦而伐,透支了精力,最终竟是昏死了过去,最后被青楼的人抬着满京城找大夫,好不容易才休养了过来,这般情况,却是我大明朝数百年以来的独一份,甚至惊动了吏部,为了朝廷名声着想,这萧山才如今已是被吏部勒令停职了。”

    听童桓这么说,赵俊臣亦是不由的失笑,见那萧山才依旧在不远处犹豫徘徊着,就对蒋谦说道:“把他叫过来吧,这倒是个妙人,咱们不妨见一见。”

    见赵俊臣对萧山才有些兴趣,蒋谦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萧山才招了招手。

    看到蒋谦的动作,那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走到赵俊臣等人面前,躬身道:“下官萧山才,见过赵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在赵俊臣点头示意后,萧山才又举杯向赵俊臣敬酒道:“恭贺大人升迁之喜,下官早就对大人心存敬仰,还望大人今后可以略加照拂。”

    萧山才这是在暗示,自己想要投靠赵俊臣了。

    事实上,每一个向赵俊臣敬酒的官员,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表示。

    赵俊臣饶有兴趣的打量了萧山才一眼后,笑着点了点头,亦是举起酒杯轻轻一抿。

    萧山才是个知趣之人,不敢耽搁众人的时间,见赵俊臣放下酒杯后,就准备躬身离去。

    然而,赵俊臣却突然问道:“萧大人,听说你最懂得玩乐之道,不知京中有什么好玩之地?可否向本官介绍一番?”

    听赵俊臣与自己说话,萧山才不由大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京城玩乐之地,向着赵俊臣细加说明。

    像哪家青楼有哪位姑娘有着怎样的妙处,像哪家馆子有着怎样的特色口味,像哪处不知名的地方又有着怎样的玩法,萧山才向着席间众人一一详细描述。这萧山才的口才不下于之前的金多德,描述间亦是滔滔不绝,但描述的内容却要比金多德有趣的多,席间众人,皆是听得津津有味,丝毫不觉枯燥。

    尤其是赵俊臣,更是看着眼前的萧山才,眼中满是若有所思。

    这个萧山才,岂止是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简直就是花样百出,败家界的一代宗师!他口中的许多玩法,即使是赵俊臣,也从未听过。

    如果说,刚才的金多德因为能说话口才好,被赵俊臣找到了优点,认为是一个人才的话,那么眼前这个萧山才,就是因为能玩会玩,能败家,还能拉着别人一起败家,在赵俊臣眼中,就是一个天才了。

    或许,从某方面而言,眼前这位萧山才,其用处要比在座所有官员加起来还重要。

    是的,不知为何,听着萧山才的这些描述后,赵俊臣竟是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计划。

    ……

    不知过了多久,萧山才的描述总算告了一个段落,而席间众官员,却皆是一脸的意犹未尽。

    詹善常嘿嘿笑道:“没想到,区区京城之地,竟还有这么多的妙处,更有这么多的玩法,你倒是个人才,不过,今后可别再向上次那样,因为玩的太尽兴,让人抬着到处找大夫了。”

    听詹善常这么说,席间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对他们而言,萧山才只是一个小人物,用来取乐,也不怕得罪。

    更何况,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根本不可能将他收为门下,亦不用在意丝毫。

    而萧山才面对众人的取笑,一脸的尴尬,但官轻言微,却根本不敢反驳什么。

    然而,原本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倾听的赵俊臣,却突然开口了。

    “萧大人刚才曾说,想要本官多多照拂于你,本官今日就在这里应下了。明日早朝后,你可到户部衙门来找本官,本官有事托付于你。”

    听到赵俊臣的话,席间众人的笑声嘎然而止,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

    像萧山才这种人,赵俊臣竟然也想要收为门下?

    更何况,像这般直接表明态度,今天赵俊臣还是第一次!

    这个萧山才,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用,难道还有什么地方能被赵俊臣看重?

    另一边,萧山才亦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赵俊臣,他对自己如今的名声地位非常了解,今天只是抱着万一侥幸的心思来赵俊臣这里碰碰运气,却没想到,赵俊臣竟然真的答应把他收为门下!

    愣了片刻后,萧山才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的喜色,连声说道:“谢谢赵大人抬举!谢谢赵大人抬举!”

    “不用这般客气。”赵俊臣似笑非笑,神色间意味深长:“你今后只要能办好本官交代的事情就好。”

    在这个时候,任谁也不知道,赵俊臣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看重萧山才。

    只不过,在投靠于赵俊臣的第二天,萧山才竟是辞去了官职,并在京城之西,某个巷子隐蔽处,开办了一处只招待朝廷官员的会所。

    这处会所,名叫“天上人间”,按照某些知情百姓对天上人间的描述——“这个地方,清官进去,贪官出来”!!

第四十四章 .天上人间(中).第一更

    这场宴会,赵俊臣倒是着实收了几位朝中官员为门下,但其中最大的收获,不外乎就是萧山才了。

    把那萧山才收为门下后,接下来的这几日里,赵俊臣经常与萧山才见面,每次都会密谈许久,谁也不知道赵俊臣与他谈了些什么,只是,在这些日子里,萧山才显得颇为兴奋,甚至在辞官为民后,这种兴奋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其实,赵俊臣对萧山才的要求很简单,利用他吃喝玩乐的败家本事,堕落人心,让赵俊臣指定的某些目标,或腐化或拉拢,从而渐渐成为赵俊臣手中的棋子。

    而这,也是萧山才最为擅长的。

    不得不说,萧山才在吃喝玩乐、诱人堕落方面,确实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对于赵俊臣交代的那些事情、教给他的那些东西,不仅领悟的极快,更是可以举一反三,不过短短两三日后,赵俊臣就已经再也无法教给他什么了。

    所以,在将自己的计划目的,仔细向萧山才说明后,赵俊臣就不再为此而浪费心思精力,只是全然交给了萧山才负责。

    毕竟,如今的赵俊臣,朝中权势扩充的太快,却又根基不稳,抓紧时间整合手中力量,才是重中之重,此外,户部的账目重做,也是赵俊臣极为关心的事情,再加上诸般政务,种种明争暗斗,却也再难有精力顾及其他。

    更何况,这般计划,毕竟属于“诡计阴谋”的范畴,连赵俊臣都觉得太过卑鄙,根本上不了台面。

    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比较好。

    而萧山才,做的确实不错。

    ………

    大明朝堂之上,礼部、吏部、户部、工部、刑部、兵部,共称六部。它们的存在至关重要,帝王与内阁虽说权大,但诸般旨令,毕竟大都要通过六部来执行。

    为了对六部进行权力制衡,明太祖又设立了吏、户、礼、兵、刑、工六科,各科设有“都给事中”一职,不过正七品官位,然而官位虽低,权力却大,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之职﹐有“科抄”、“科参”及“注销”之权,分察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之事,纠其弊误。

    说到底,其性质与都察院相似,但却是专为六部而设罢了。

    如今的户部都给事中,名叫范斌琦,却是太子朱和堉的人,为了把范斌琦安排到这个位置上,朱和堉费了不少功夫,意欲为何,一目了然。

    可惜,当范斌琦上任后,赵俊臣已是全然掌控了户部,有什么小动作,范斌琦根本茫然不知,又如何能对付的了赵俊臣?

    只是,范斌琦的存在,对赵俊臣而言,毕竟是一种阻碍,小动作虽然能瞒住他,但那些大动作却不能。

    比如,如今赵俊臣想要重做户部账目,就受到了范斌琦的阻碍。

    所以,当“天上人间”正式创办之后,按照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第一个目标,就是范斌琦。

    ………

    范斌琦这些年来一直被赵俊臣玩弄于鼓掌,说实话算不上是什么能吏,但确实勤奋固执。

    这一天,天色已晚,六科衙门里,范斌琦直到把今日的诸般政务都处理完,才有了下班的心思。

    赵俊臣想要在户部把账目重做,并在期间用一些新的记账方法,范斌琦是反对的,作为太子的人,秉承着“敌人赞成的全都需要反对”的原则,范斌琦的态度很坚决。

    更何况,依照范斌琦对赵俊臣的了解,总觉得赵俊臣的这般作为,隐含着一些他尚无法理解的阴谋。

    合上手中那份弹劾赵俊臣在户部肆意妄为的奏折,范斌琦长出了一口气。

    “明天就把这份折子呈给陛下,还望陛下能明察秋毫,不被赵俊臣所蛊惑。”

    看着面前的奏章,范斌琦喃喃自语道,但神色却有些不自信。

    毕竟,这一次赵俊臣的理由充分,那些新的记账方法也确实有许多好处,不仅细化了账目,查账的时候也变得更加方便,更能增加国库银钱周转的效率,他确实找不到多少理由来反对。

    叹息一声,范斌琦见天色渐晚,就把奏折收入袖中,打算回府休息。

    然而,范斌琦刚刚站起身来,就听他的办公房间外,响起了户科右给事中牛昭山的声音。

    “范大人可还在?”

    范斌琦微微一愣,但还是去打开了房门,却见牛昭山正站在那里,一脸的笑意。

    范斌琦客气的拱手示意后,问道:“这么晚了,牛大人有事?”

    牛昭山在六科,属于庸庸无为的那种人,虽然没什么能力,但也从不添乱,所以对于牛昭山,范斌琦虽不喜欢,却也不是很讨厌,说话间的神色也很客气。

    见到范斌琦出现,牛昭山却是一脸的敬佩,感叹道:“范大人您果然还在,我就知道,不把公事办完,您是绝不会回府的。”

    范斌琦点头,一脸的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分罢了,牛大人谬赞了,不知牛大人找我可有何事?”

    说话间,范斌琦似乎觉得站在房门口说话不合适,就要请牛昭山进房说话。

    牛昭山却摆手道:“不用不用,下官这时来找范大人,只是想问一下,范大人今日可有空闲?自范大人来到户科之后,下官与牛大人虽说身为同僚,却从未相聚过,今日得闲,就想与范大人聚谈一番,不知范大人可否赏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点头笑道:“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我同僚,牛大人相召,我又怎能推辞?牛大人太过客气了。”

    说话间,范斌琦收拾了一番后,就和牛昭山一同离开了六科衙门,并在牛昭山的带领下,同乘着一辆马车,向着城西赶去。

    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交谈着,气氛倒也融洽。

    然而,当牛昭山带着范斌琦下了马车,来到一处地段隐蔽的巷子口前,范斌琦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牛大人,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范斌琦忍不住问道:“该不会是去那暗娼之地吧?”

    在这个时代,朝中官员们聚谈之时,去青楼本也正常,但青楼与暗娼却截然不同,前者合法,后者非法,而范斌琦见牛昭山带自己来的这处巷子,地段偏远隐蔽,行人稀少,不似会有酒馆或青楼存在,反倒像似暗娼聚集之地,不由有些不满。

    对于范斌琦的质疑,牛昭山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意味,却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解释道:“牛大人过虑了,下官怎会带你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别看这里寻常,其实前些日子刚刚开了一家俱乐场所,颇是有趣,亦是合法经营,之所以在这里开办,也只是因为这里清静罢了,招待的亦是那些喜欢清静之客。”

    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也就放下了疑惑,继续闲谈之间,又随着牛昭山来到了巷子最深处的一家院落。

    这处院落大门闭合,看起来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唯一引人在意的,就是门上那处木质门牌,上面写着“天上人间”四字。

    牛昭山指着这处院落,对范斌琦说道:“范大人,我们到了,就是这里了。”

    范斌琦看着院落的门牌,口中笑道:“天上人间,这家店看似只是一处寻常人家,地段也偏远,但口气倒是不小。”

    听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眼中再次闪过奇怪的神色,轻声说道:“其实,倒也未必夸张……”

第四十五章 .天上人间(下).第二更

    牛昭山声音虽轻,但范斌琦却也听得分明,见牛昭山神色之间忍不住流露出的向往,心中亦不由多了几分期待。

    直到现在,范斌琦不清楚,这家神秘隐蔽的“天上人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在他看来,牛昭山身为他的下属官员,又一向与他无冤无仇,绝不会害他才对。

    见到范斌琦的这般模样,牛昭山微微一笑,叩响了院子的大门。

    不过片刻间,院门大开,这家“天上人间”的具体模样,终于展露在了范斌琦眼前。

    与外面的低调不同,院子占地极大,竟似把整处巷子全部打通了,内部更是装潢的奢华无比,红灯红幔处处,丝竹之声隐隐,让人耳目享受,些许舒适懒散之意,会在不自觉间蔓延心头。

    如若仅止于如此,那也就罢了,真正让范斌琦目瞪口呆的却是,随着院门打开,首先映入他双眼的,却是二十余名美貌女子,虽各具诱惑,却穿着统一的衣装,此时正分列左右两行,齐齐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下跪问安,笑靥如花,娇声唤道:“欢迎客人光顾天上人间。”

    范斌琦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些妙龄美貌女子,有些失神,竟是目不转睛。

    无他,这些妙龄美貌女子身上的衣物,虽然范斌琦从未见过,但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艳红色的衣装,线条平直,上下相连,紧贴胸腰臀部,尽显身材,赤着白嫩双臂,下摆处分叉,直至胯部,未着丝缕的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胸口开襟,行礼弯腰之间,胸口处的峰峦起伏,隐隐有软白肌肤耀眼!

    这般装扮,看似保守矜持,却又处处透着女子诱惑,只欲让人忍不住想要想象,这般装扮下的妙曼身体,究竟是多么的诱人,却正是风靡于后世的旗袍。

    一口气猛的出现这么多妙龄美貌女子,统一穿着如此动人心魂的衣装,神情妩媚,声音娇柔,皆是一幅任君采摘的样子,绝对是这个时代从未有过的诱惑,带给范斌琦的耳目冲击,自不用提。

    ………

    第二次见到这般场景的牛昭山,虽然抵抗力强些,但冲击之下,依旧也有着刹那失神。

    “这般衣装,也不知究竟是谁设计的,太过诱惑,看着就心头冒火……”

    心中这般想着,牛昭山却还是强忍着诱惑,把目光转向了范斌琦,却见范斌琦依旧在直愣愣的看着,不由一笑,口中提醒道:“范大人!范大人!”

    在牛昭山的呼唤下,范斌琦终于回过神来,见牛昭山看着自己似笑非笑,不由有些尴尬,口中说道:“这些姑娘……身上的衣装倒是有些特别,一时恍惚了,牛大人勿怪。”

    牛昭山却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不怕范大人笑话,我第一次来这里,却是更加的不堪,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说话间,牛昭山已是引着范斌琦向着“天上人间”深处走去,路过门前那左右两列女子的时候,范斌琦生怕再丢脸,却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但神色僵硬,时不时依旧会忍不住的左右偷瞄。

    虽然对这家“天上人间”的来历底细愈加的疑惑了,但范斌琦竟是忘了追问。

    突然,范斌琦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一顿,惊讶的看向其中一名女子。

    见到范斌琦的异常,牛昭山问道:“范大人,怎么了?”

    范斌琦轻声说道:“你看那个左列第四个女子,是不是嫣红楼的头牌,妙红姑娘?听说京中不论朝野,都有不少人是她的裙下客,前几日她被人赎身后不知所踪,怎么竟是来到了这里?”

    牛昭山一笑,解释道:“还以为范大人为何而惊讶,却是我忘了说明,这家天上人间,除了每日前来的客人,以及别院里的一些兔儿相公,却是再也没有其他男子,迎客招待的,端茶递水的,全都是貌美女子,其中大半都是原先各家青楼的头牌或者红牌姑娘,有京城的,也有外地的……”

    由女子招待,在后世而言,只是寻常情况,但在这个时代,却是惊世骇俗,想前人所未想,范斌琦不由的目瞪口呆。

    抬头向前看去,果然,眼前虽只是前院,但此时来来往往的,诸般忙碌的,皆是同样身穿旗袍的美貌女子,各个诱人,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竟然再也见不到其他男子!

    见到这般情况,范斌琦震惊之余,竟是心下揣揣,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一样,他并不抗拒青楼流连,但他却是一个清官,手中没有多少闲银,而这家天上人间,连端茶递水都用的是那些艳名卓著的青楼姑娘,来这里为客,又需要多少银子花费?

    想到这里,范斌琦连忙牛昭山问道:“牛大人,在这里一般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说话间,范斌琦看向牛昭山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些怀疑,显然对牛昭山在这里招待自己的用意,忍不住起了疑惑。

    牛昭山却一脸宽慰的说道:“范大人放心,这里的花费固然很高,至少你我是承担不起的,但这里的管事与我相交莫逆,我带你来,是不需要花银子的。”

    “哦?”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反而愈加的怀疑了。

    只是,在左右那些美貌女子的美目注视下,范斌琦竟是有些不舍得离去。

    牛昭山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范斌琦脸上的怀疑之色,只是继续笑着说道:“范大人您就放心吧,今天你我都不需要花费一钱银子,我也没什么用意,只是一向敬佩大人你的为人,所以才在这里招待罢了。”

    顿了顿后,牛昭山又一脸诱惑的说道:“范大人,你知道这里为何叫做‘天上人间’?因为这里的诸般妙处,只有你我二人想不到的,却没有这里办不到的。在这里做客,不论你我任何要求,这里都能为你办法,眼前这般景致,也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罢了……”

    而就在牛昭山说话间,有一名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从院落转角处匆匆出现,向着范斌琦与牛昭山的位置快步走来。

    指着那名中年男子,牛昭山又对范斌琦笑道:“这人名叫谢荣,乃是这家天上人间的管事,当年他落魄的时候,我曾救济过他,与我关系极好,有他照料着,咱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担心。”

    然而,那谢荣走到两人面前后,却丝毫没有给牛昭山面子,直接说道:“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谢荣这么说,牛昭山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第四十六章 .各方聚谈(上).二合一章 节

    “牛大人,你怎么今日来了?真是不巧,客满了,你可否明日再来?”

    听到谢荣的话后,牛昭山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他刚刚才向范斌琦吹捧自己在这里如何如何,却没想到话声刚落,谢荣就来拆台了。

    见到牛昭山的脸色,谢荣连忙躬身请罪,说道:“牛大人,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每天最多只同时招待三十位客人,你和这位大人来的不巧,客人刚刚满了,要不你明日再来?我明日定给你留个位置!”

    “哼!”牛昭山冷哼道:“你明天有位置,我明天还不一定有空呢,我今天好不容易才请到范大人到此一聚,却没想到竟会被人赶,哈!谢荣,你还真够朋友!你如今怕已是忘了当年自己落魄的时候,究竟是谁给你饭吃的吧?”

    谢荣一脸的无奈,说道:“可是,牛大人,我这也是没办法啊!规矩就是规矩,这里同时最多只能招三十位客人……”

    牛昭山在范斌琦面前一脸的客套,但面对谢荣时,却是官威十足,不待谢荣说完话,就已是挥手打断道:“你这里地方这么大,难道再多两位客人就招待不过来了?你是这里的主事,招待一下朋友,难道还有人敢说什么不对?”

    见谢荣面现为难,牛昭山的语气也宽和了一些,说道:“谢荣,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看待,但这位范大人是我的顶头上司,难道你真要我在他面前丢脸不成?”

    另一边,经过这般波折,范斌琦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中积累的种种疑惑,反而打消了。

    在范斌琦看来,若是这家“天上人间”真有什么不对,或是牛昭山真有什么不轨意图,又岂会出现这般情况?

    “怕是自己多疑了,这家天上人间,或许当真只是一处俱乐场所罢了,虽说有些奇怪……”

    这般想着,看到谢荣一脸的为难,范斌琦忍不住说道:“罢了,牛大人,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其他酒楼聚谈也就是了,不一定非要在这里。”

    听到范斌琦这么说,牛昭山对着谢荣冷哼了一声后,又无奈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哎……让范大人见笑了,本想着这里档次颇高,又颇为情趣,妙处纷纷,无法言喻,所以才带范大人来到这里相聚,却没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无妨无妨。”

    范斌琦摆手之间,就已是与牛昭山向着院外走去。

    走的时候,范斌琦还忍不住恋恋不舍的看了几眼那些列在左右的貌美旗袍女子,心中竟是有些失落。

    在这个青楼合法,连圣人都曰“食色性也”的时代,范斌琦虽然算是一个清官,但并不迂腐,亦懂得享乐,更不是一个圣人,人性中该存在的弱点他都拥有。

    之前,这家“天上人间”虽然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诱惑与冲击,但因为太过神秘的关系,总是让范斌琦有些心生抗拒,但这时要离开了,心中也不存疑虑了,反而有些不舍得了,更有些为自己只能看到“天上人间”的冰山一角而颇为不甘。

    “或许,过些日子,我一个人再来一次,恩,早点来,多带些银子……”

    而就在范斌琦暗思之间,马上就要迈出门槛的时候,谢荣却突然开口了。

    “也罢,两位大人,就请随我来吧。”

    听到谢荣这些说,不仅牛昭山一脸大喜,范斌琦也忍不住暗暗的有些欢喜,只觉得失而复得,对天上人间的全景为何,究竟有着怎样的妙处,却也更为期待了。

    在谢荣的带领下,范斌琦与牛昭山向着院落深处走去。而之前在门口迎客的那些女子,竟也分出了一半,拥在了范斌琦与牛昭山左右。

    被这些诱人女子拥护在中间,莺莺燕燕,看着她们走动间时不时露出来的白皙大腿,闻着隐隐约约的诱人体香,范斌琦不由的有些心神荡漾。

    一路上,谢荣不断地向范斌琦介绍着“天上人间”的诸般规矩:“两位大人一会在见到其他客人后,就自称是这里的熟客,千万别说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进来的,否则被我家掌柜知道了,两位大人不会有事,但我就要不好过了……”

    范斌琦一边点头,一边向谢荣问道:“这位谢管事,不知你们这里的东家是谁?这里如何经营?又如何盈利?连招待客人都用的是那些青楼头牌,本钱不小啊,平时又最多只能招待三十位客人,难道就不怕收不回成本?”

    谢荣笑着解释道:“回范大人,我这里的东家想必你也听说过,姓萧名山才。这‘天上人间’,就是他一手开办的,确实下了不少本钱,我家东家把父辈留下的积蓄,基本上全都花在这上面了,不过倒也不怕收不回成本,这里只招待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和名儒巨商,而且实行的是熟客资格……”

    说到这里,见范斌琦面现疑惑,显然不明白何为“熟客资格”,谢荣接着解释道:“所谓熟客资格,就是说只招待熟客,陌生人除非有熟客引见,否则就算花再多的银子,我们这里也是不接待的,不过,想要成为熟客,却必须一口气缴纳五百两银子,除此之外,不管你有没有来过,每个月还必须缴纳三十两会费,若是超过三个月没有缴纳,就不再当做熟客看待,必须再次缴纳五百两银子,重新获取熟客资格。”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为这般制度暗暗称奇的同时,心中却也放下了最后一丝疑惑。

    萧山才的名气他也听说过,以萧山才从前的种种作为来判断,能经营这般产业,却也不算奇怪,而这种熟客制度,细水长流,亦可以保证天上人间可以慢慢收回成本。

    另一边,在范斌琦暗暗点头的同时,谢荣则继续介绍到:“如今这里刚刚创建,不仅人手尚少,熟客也少,不过三四十位,所以每天最多也只同时招待三十位熟客,等日后慢慢扩建了,这般数目也会慢慢变多,不过依东家的想法,日后这里最多也只会同时招待一百位熟客。至于晚来的其他熟客,或者只能等待其他熟客离开,或者只能改日请早了。”

    范斌琦问道:“哦?为何会如此?”

    谢荣解释道:“因为这里地方虽大,但熟客们亦需要各自的私密场所,就比如想要在这里过夜,每位熟客都有一间独立的阁楼,在阁楼里熟客们不管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看到,如此一来,地方人手有限,也只能做些限制了。”

    听谢荣这么说,范斌琦越加觉得这天上人间有档次,不过同时亦是暗暗有些叹息,因为这次他虽然被牛昭山带着来了,但日后却很难再来了,先不说他如今仅是官居七品,根本没有成为熟客的资格,就算有了资格,成为熟客需要交纳的银子,他也出不起,若是整日与牛昭山一起来,却又抹不开面子。

    说话之间,没走几步,三人已是来到了院落前堂,聚拢在三人周围的那些莺莺燕燕,不待谢荣吩咐,就已是纷纷离去,范斌琦正值疑惑失落之间,谢荣对着他神秘一笑,推开了前堂的房门。

    然后,范斌琦竟再次有些失神了。

    只见正堂之中,红灯红幔,地铺红毯,朦胧的红色灯光下,有七八名女子跪在那里,此时皆正仰头看着他们三人。

    这七八名女子面貌极美,比之前迎客的那些女子还要更美三分,但最重要的是,她们的魅惑风格反差极大,或是丰姿绰约的狐媚妖女,或是神色冷淡的冰冷美人,或是面容娇稚的幼女,或是蜂腰肥臀的熟妇,或是气质干净的小家碧玉,或是干练知性的大家闺秀……

    总之,男人会喜欢的种种类型,这里应有尽有,身上的装扮,更是加深了他们的风格诱惑,风格反差之下,又皆是一幅任君随意的样子,给人的感官冲击,不可谓不强。

    此外,房间周围的那些半透明红幔后面,却另有十余名女子,正皆是抓着一个细细长长的杆子,搔首弄姿,或是在自抚,或是在退衣,或是在摆弄身材,施展着某种快节奏的奇怪舞姿,却正是后世的钢管舞。因为有半透明红幔遮挡,看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但也正因为如此,反而更加诱惑。

    之前因为那群旗袍女子所引起的种种冲动,在这个时候,见到这般场景,更是不可遏止的扩散到了范斌琦的全身,仅存的矜持仪态,亦是再也不见。

    事实上,天上人间之所以用那些旗袍女子招呼客人,想要引发的效果,也正是如此。

    另一边,谢荣则继续说道:“这里的这些姑娘,两位大人皆可以随意指上一到两位,在两位大人离开前,她们都会陪伴大人,不管两位大人要她们做什么,她们也都不会拒绝。”

    顿了顿后,谢荣又指着那些已是散到周围的旗袍女子,接着说道:“当然,两位大人若是觉得还不够,这些丫鬟们亦可随意带上一些,虽然模样差了点,但也是从前一些青楼的头牌与红牌,各有各的本事……”

    就在谢荣说话间,牛昭山却是对范斌琦低声笑道:“范大人,可需要我为你出出主意?”

    听牛昭山这么说,正有些目不暇接不知该如何选择的范斌琦,不由脸色一红,看似随意的指了两名姑娘,说道:“就她们两个吧。”

    范斌琦所指的两名女子,一个狐媚诱惑,一个身材丰润,牛昭山笑道:“范大人好胃口……”

    而谢荣却笑道:“莲姑娘、蕊姑娘,你们两个来招待这位范大人。”

    随着谢荣话声落下,范斌琦所指的两位女子齐齐起身,来到范斌琦左右,各自挽住了范斌琦的一条胳膊,感觉到胳肘碰触到的温软之地,范斌琦又是不由的心中一荡。

    然而,范斌琦犹豫片刻后,却又说道:“刚才我曾见到妙红姑娘,之前她是艳红楼头牌的时候,我就曾多有仰慕……”

    听范斌琦这么说,谢荣又如何不知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后,又冲着房外那些旗袍女子说道:“妙红姑娘,范大人点了你的名,还不快来招待?”

    随着谢荣的呼喝,那身穿一身诱人旗袍的妙红,亦是款步来到范斌琦的身边。

    见范斌琦这般,牛昭山竖起了大拇指,说道:“范大人好能耐,下官羡慕,可惜了,我却没有范大人这般好胃口。”

    说话间,牛昭山却只点了一位神色冷淡的冰山美人。

    而听牛昭山这么说,范斌琦竟是有些得意,笑道:“牛兄莫要取笑,图个新鲜罢了。”

    之前范斌琦一向称呼牛昭山为“牛大人”,如今却改称为“牛兄”,却是经此一事,他觉得两人之间关系近了许多。

    而各自抱得美人后,两人又在谢荣的带领下,向着后院走去,在那里,才是“天上人间”真正招待客人的地方,“天上人间”的诸般妙处,也大都集中在那里。

    但正向后院走去的范斌琦,却没有发现,其实他今日的一举一动,皆是被偏房的两人看在眼里。

    而这两人,却正是“天上人间”的名义上的东家萧山才,和实际上的东家赵俊臣!

    当范斌琦离开后,原先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萧山才,却是终于开口了。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为难,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是个多么的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第一个‘色’关刚刚过半,他就快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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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三更与第四更,二合一大章节,本想今天五更的,但家里出了点事,耽误了时间,明天会补上!另,继续求推荐票。

第四十七章 .各方聚谈(中).

    “这范斌琦屡屡与赵大人您作对,我还以为他有多大的能耐,有多么正人君子,没想到咱们设的‘酒’、‘色’、‘财’、‘气’四大关,他刚到第一个‘色’关,就快顶不住了!”

    说话时,萧山才一脸的不屑,但眼神之中,却隐隐带着兴奋之色。

    这些莫名的兴奋,并没有逃过赵俊臣的眼睛。

    关于萧山才的心思,赵俊臣自然看得明白,不由的眉头微皱。

    对于这种堕落人心的事情,萧山才不仅极有天分,而且显然已是乐在其中。

    像萧山才这种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败家之人,以往怕是没少受到过那些所谓“正人君子”们的肆无忌惮的取笑,甚至是义正言辞的指责,对于萧山才而言,诱堕这些“正人君子”,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这种报复,会让萧山才心中充满快意。

    对于萧山才的这般小人心思,赵俊臣看的明白,虽有些看不惯,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他并没有说教别人的资格,这“天上人间”的诸般设计,有许多都是出自赵俊臣的主意,萧山才的所作所为,亦皆是来自赵俊臣的指示。

    不过,赵俊臣的眉头微皱,却被萧山才发现了,但萧山才很显然误会了,以为赵俊臣还有些不放心,所以又保证道:“还请大人放心,就像范斌琦这般样子,是绝不可能逃出咱们的掌控的,我敢保证,今晚过后,他就是咱们的人了,仅一个‘色’关就已是让他动摇了,一看就是心志不坚之辈,其后又有‘酒’、‘财’、‘气’三关等着他呢。”

    赵俊臣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神色有些恍惚,一时间任谁也看不出来赵俊臣在想些什么。

    但对于萧山才的自信,赵俊臣倒没有丝毫的怀疑。

    “酒”、“色”、“财”、“气”,是赵俊臣与萧山才一同商议出来了四种堕落人心的手段,亦是人性中的四大弱点,先以女色乱其心智,再以美酒乱其意志,后以银财落其把柄,尾以意气祸其行为,诸般手段轮番下来,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坚持的住。

    事实上,就算真有人能在“酒色财气”面前坚持下来,他身边的人怕也没这般能耐。

    就像范斌琦,仅仅“色”关刚刚过半,就已是失了方寸,变得如此的不堪,等他明日从左拥右抱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就要为一份他亲自画押的数十万两银子赌债和诸般把柄证据而面无血色了,到时候再威逼利诱一番,不怕他不就范。

    这个时代的人,说根到底,受诸般条件限制,大都只是一群“土豹子”,从没有过见识过真正的享受,也从没有面临过真正的诱惑,就算是那些所谓“正人君子”,其心理防线也只是一般,当赵俊臣把后世那些经过千锤百炼的诱惑手段一一搬出来,又经过萧山才这般人才的认真改良,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古人,能坚持下来的能有几个?

    之前,赵俊臣还担心像是“旗袍”、“钢管舞”这些超越时代的东西,在这个儒家思想统治的时代,就这般拿出来会不会做的过火,最终反而适得其反,但事实证明,诱惑就是诱惑,人性就是人性。

    ………

    轻轻叹息一声后,赵俊臣终于开口了,缓缓说道:“在明天,范斌琦他依旧会上折子反驳本官重整户部账目的事情,只是,他上给陛下的折子,会有些变化,态度语气会更激烈一些,敌意仇视的意味会更明显一些,但理由论据会更少一些,诸般漏洞也会更多一些,所以,他明天上给陛下的折子,虽然名为反对,但实际上反而会让陛下他更加支持本官重做户部账目,而且,从今往后,他依旧会是太子的人,依旧会处处与本官作对,只不过,太子那边的事情,他会无意中透露给你。”

    赵俊臣的语气很随意又很肯定,似乎是预言,又似乎是指示。

    对于赵俊臣的意思,萧山才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正如大人所言,山才保证,那范斌琦明日一定会这么做的。”

    听萧山才这么说,赵俊臣点了点头,赞赏了几句后,站起身来,就准备离开。

    范斌琦虽然处处与赵俊臣作对,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官罢了,赵俊臣有的是对付他的手段,其实犯不着动用“天上人间”,更犯不着赵俊臣亲自前来坐镇。

    赵俊臣此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说到底,只是想看一看“天上人间”的效果如何罢了。

    而范斌琦,也只是一个试验品而已。

    既然效果已经看到,结果也已经很明显,赵俊臣亦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多呆。

    另一边,见赵俊臣有了离意,萧山才微微一愣,连忙说道:“大人您要离开?要不今夜就在这里住下?这里真正的极品,下官可都为大人留着的,要不大人您也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赵俊臣轻轻一笑,摇头道:“你这里哪里能休息?罢了,本官真有些累了。”

    萧山才微微一愣,以他的想法,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抵御“天上人间”的诱惑,见赵俊臣这么说,显然误会了什么。

    而赵俊臣这些日子以来的随和客气,又让他大胆了一些,竟是问道:“大人,别院里,下官还准备着十几个兔儿相公,一个个也是细皮嫩肉……”

    然而,话到一半,萧山才的话就硬生生的止住了。

    赵俊臣转身看着他,眼光冰冷,再无往日的亲切随和,让他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啪!啪!……”

    萧山才慌忙跪在赵俊臣面前,一口气扇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同时连声说道:“是属下说错话了,是属下说错话了,还请大人责罚。”

    其实,萧山才倒没有什么恶意,在这个时代,亵玩兔儿,对官员巨商们而言,是一种潮流,甚至算是一种雅趣,对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堪的意味。

    赵俊臣继续冷冷的盯了萧山才片刻后,直到萧山才的面色愈来愈白,冷汗直流,终于开口道:“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是,是,属下明白了,多谢大人训示,多谢大人训示……”

    见赵俊臣不打算追究,萧山才连声说道。

    赵俊臣点了点头,亦不再追究,只是说道:“给本官准备十块熟客资格银牌,本官要带走。这里今后就交给你了,莫要让本官失望。”

    说话间,赵俊臣不再耽搁,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这些熟客银牌,赵俊臣打算分给左兰山、詹善常他们,而这处“天上人间”,今后除了腐化特定目标之外,亦会作为赵俊臣的私人会所而存在。

    而另一边,萧山才亦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连忙去让人去取银牌。

    如今萧山才已是看出来了,之前赵俊臣看似神色寻常,和往先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实际上心情很不好,这个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触了霉头,也算他活该,所以根本不敢再多说什么。

    是的,赵俊臣自来到“天上人间”后,心情就有些不好。

    事实上,是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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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家里出了点事,本以为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今天只有一更,欠更明后两天会陆续补上,实在抱歉。

第四十八章 .人心变化(下).第一更

    我想当个好人,可惜总找不到机会……

    这句话,是赵俊臣上一世的某位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玩笑之言。

    当时的赵俊臣,只是觉得此言有趣,但如今,竟有些感同身受。

    赵俊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欺骗百姓、蛊惑君王、贪污受贿、争权夺利、阴谋诡计、腐化人心,如此种种,一个合格的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他全都做了,而且做的很出色。

    但“贪官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和“一个人应该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之前在“天上人间”的时候,看着范斌琦的渐渐转变,其实在刚开始,赵俊臣还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有些许得意。

    但猛然间,赵俊臣却突然惊觉,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会为自己成功的腐化一位清官而感到开心得意了?

    这种事情,已是违背了良知底线,虽然有时候或许不得不做,但应该为此而开心得意吗?

    赵俊臣尚还记得,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逼不得已愚昧百姓人心的时候,心底的那些矛盾自责的心绪。

    然而,回京不过月余时间,对于类似的事情,赵俊臣已经理由当然,并习以为常了,类似的心绪,亦是再也没出现过。

    或许,在范斌琦被赵俊臣转变心性的时候,赵俊臣自己的心性,反而转变的更快。

    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性转变,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只在不知不觉之间,只有偶然间暮然回首,才发现由从前到现在,自己已是截然二人。

    在那个时候,人们都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在得到了许多的同时,亦失去了许多,自己已是不认识自己!

    而赵俊臣,在“天上人间”的时候,之所以会心情不好,亦是因为如此。

    他突然发现,如今的自己,已是把争权夺势当成了本能,而那名为“良知”的东西,早已渐渐变得不再重要。

    这种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赵俊臣细细回想,却发现自己竟是找不到答案。

    “记住自己的本分,每一个忘了本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这句话,是赵俊臣离开“天上人间”之前,对萧山才的告诫之言,但其中亦有说服自己的意思。

    他现在的本分,就是当一个合格的贪官,只有这样,才能自保,才能扩权,才能让德庆皇帝满意放心。

    ………

    回府的路上,赵俊臣坐在马车当中,暗暗回思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转变,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不过,这不是我一直想到做到的吗?成为一名合格的政客。只是没想到我会转变的这么快罢了……”赵俊臣轻声自言自语:“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啊,是回京后面临的压力太大,迫使我转变了性子?还只是这里的环境压力,终于暴露了我的伪善本性?”

    “少爷,你在说什么?”

    赵俊臣的声音很轻,却依然落在了许庆彦的耳中,赵俊臣话声刚刚落下,就见许庆彦掀开车帘,向赵俊臣问道。

    “卖豆腐脑了,又滑又嫩的豆腐脑……”

    赵俊臣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车外传来一阵叫卖声。

    “庆彦,让车夫停车。”赵俊臣不想解释,只是说道:“咱们好久没吃豆腐脑了,正好饿了,先吃碗豆腐脑再回府。”

    ………

    就在赵俊臣与许庆彦品尝着豆腐脑的香滑的时候,许多人亦是在为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而心绪复杂。

    赵俊臣的种种转变,赵俊臣自己有些后知后觉,但落在他人的眼中,却是那样的显眼。

    学士胡同,首辅周尚景的府邸。

    正厅客堂之内,周尚景再一次召见了顺天府尹薛桂。

    只是,这几日接连被周尚景召见,薛桂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站在周尚景面前,反而面色虚白,满脸的担心惧怕。

    周尚景悠悠品着香茶,自召见了薛桂之后,他就一直任由薛桂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自顾自的品茶。

    过了良久,给了薛桂足够的压力后,周尚景终于开口了。

    “已经一个月了,那些事情,你还没让赵俊臣的那个侍妾方茹知道吗?”

    薛桂脸色愈白,连忙解释道:“首辅大人,您有所不知,不知为何,自从赵俊臣这次回京后,那方茹就一直幽居于赵府,从不外出,低调至极,与以往截然不同,从前那方茹经常帮着赵俊臣在暗中做事,还好接触,但现在,连面都碰不上……”

    薛桂话到一半,见周尚景眉头微皱,又连忙保证道:“不过,还请首辅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继续想办法,决不让首辅大人失望。”

    顺天府掌管京城各般大小事务,消息最为灵通,做事也最为方便,在周尚景眼中,地位用处仅次于吏部,所以一向牢牢掌握在手中,派得力亲信坐镇。

    对于这些,薛桂自然明白,所以他也更加清楚,如果自己办事不够得力的话,周尚景必然会找其他人替换自己。

    另一边,见薛桂态度坚决,周尚景微微点头,缓缓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半个月之内,你必须要把那些事情透露给方茹知道,并挑动方茹向赵俊臣报复的心思,让她甘为我们所用,这件事关乎到老夫的大计,你若是办砸了……”

    后面的话周尚景没说,只是任由薛桂自己想象。

    薛桂明显被自己想象到的情景给吓到了,又连连保证道:“下官一定办到,一定办到。”

    周尚景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那顺天府治中魏平,前几日竟是想要转投赵俊臣,可惜赵俊臣看不上他,但这般作为,自是不可原谅,老夫已是把他开出了门下,这件事满朝上下都已经知道了。”

    薛桂微微一愣,抬头看着周尚景,不知他为何突然谈及这些。

    周尚景没有理会薛桂的疑惑,语气幽幽,继续说道:“可惜了魏然老友,竟是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自老夫把他开出门下后,他竟是整天来找老夫求情,烦不胜烦,不过这件事情,你倒不妨交给他去办,就跟他说,若是这件事他能办好了,老夫就把他重收门下,并让他更进一步,只是,在他彻底掌控方茹之前,绝不能透露有老夫的存在,这些意思,你定要与他说明白了。”

    薛桂微微一愣后,转瞬间已是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

    魏平已经不再是周尚景的门人,对于这种人,任谁都不会想到周尚景还会把他重收门下,这件事由魏平来办,就算最终事情暴露了,赵俊臣也只会以为魏平不满自己被赵俊臣拒之门外,所以才有了报复的心思,却很难联想到周尚景的存在。

    不过,薛桂虽然明白了周尚景的意思,但心底却是有些震惊,难道,以周尚景的权势地位,竟还会顾忌区区赵俊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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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第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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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大明介绍:
他青云直上、他深受圣眷、他万众瞩目,他位极人臣。
他受世人唾骂,清流们对他恨入骨髓,他是满朝上下所有贪官污吏的最大靠山。
在民间,有一半百姓认为他是世上最大的贪官而整日诅咒,另一半百姓则在家中供奉着他的长生牌位夜夜祈福。
他就是赵俊臣!一个天生即已注定的贪官奸臣。
因为偶然的原因,赵俊臣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成为了一个恶名满天下的贪官。在这里,昏君当政,遍目皆是奸臣,清流无用,百姓受苦。
赵俊臣没有揭竿而起的魄力,亦没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更无意于辞官隐退,成为平民百姓,受那世间动荡之苦。
所以,他只能融于满朝贪官之中,借贪官之势,用贪官之力,成为这世上最大的贪官,自上而下,还乾坤之朗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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