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野狗们
本质上来说,这是一场宫廷舞会,比起吃喝玩乐,在这里交朋友才是重头戏。旧敦灵真正的掌权者会在帷幕后品尝着美酒,而他们的子嗣,旧敦灵未来的主人会在那舞池之中交友,见识那些未来与他们一同统治旧敦灵的人们。
那是真正的贵族世界,常人穷尽一生都难以触及那门槛的,哪怕是有幸听闻,也会感到荣幸。
洛伦佐平稳的呼吸着,尽力不让自己的动作幅度过大,这件晚礼服要小一号,他穿起来就像被人塞进了麻袋里,或许洛伦佐用力的振臂,便会像头野兽一样把这衣物撕碎。
整个人在那些侍从的打扮下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皮肤白的就像羊脂,杂乱的头发也被梳理的井井有条,照镜子时有一瞬间洛伦佐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去给人当情人了。
塞琉站在他的身旁,挽着洛伦佐的手,可因为身高的差距,他们两个就像爸爸牵着女儿,唯一的疑点是这个爸爸有点过于年轻。
“你看起来像只企鹅。”
塞琉小声说道,明明是对洛伦佐说话,她却直视着前方,就像自言自语一样。
黑色的礼服下的白色的内衬,属实和企鹅一个配色。
“你还见过企鹅?”
洛伦佐记得这种生物,是那些航海家在世界的最南端发现的生物。
“书里有写。”
“不过我觉得你倒更像阿德利企鹅。”
塞琉补充道。
“那又是什么?”
“一种行为很……难以形容的企鹅,通常它们难以判断水中的危险,于是它们会把自己的同伴踢下去,如果它没事就一拥而上,如果被别的动物吃掉了,它们就一哄而散,找别的地方下水。”
洛伦佐老脸一黑。
撇过头去看,塞琉的着装也很优雅,或者说臃肿,厚重的白裙如同盛开的白玫瑰,但从洛伦佐的角度来看,塞琉就像被插在了一块白色的巨型蛋糕上,而现在她拖着这个巨型蛋糕艰难的走着,头上还顶着一个贵金属拼盘。
这么想着洛伦佐忍不住露出些许的笑意。
“你想知道你在我看来,你像个啥吗?”
“麻烦你严肃些。”
这时跟在身后的亚威沉声道,他的神情从最开始便一直不爽到了现在。
洛伦佐是他们的无奈之选,但即使是这样亚威依旧不放心,这个老管家在斯图亚特家的荣誉方面看的各外慎重。
洛伦佐有继续说,白了亚威一眼,带着塞琉上前。
这次的舞会地点是旧敦灵的中心,与那些贵族富人所居住的内城区还要中心一些,一处临近着皇家区域的宏伟庄园,而它的主人则是这次舞会的举办者萨利卡多公爵。
因为旧敦灵里藏匿了过多的秘密,比如那神秘的净除机关,机械院,还有熔炉之柱,这些都不是常人可以靠近的,故此它们被划分到了与铂金宫一个级别,所处区域被称为皇家区域,有着皇家禁卫的军事驻守。
在这庄园附近的皇家区域内便是熔炉之柱,不过准确来说是熔炉之柱的地面设施。
庄园内此刻已经停满了马车以及新式汽车,寒冷的冬夜也随着盛宴而燥热,空气里弥漫着香草的气味,目光所及之处五光十色。
男人与女人们尽可能彰显自己的魅力,那飘曳的莲裙如同在凛冬里盛开的花,这是鲜花的海洋,各种香气混合在了一起冲击着洛伦佐的鼻腔,他甚至有些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到处都是繁华的景色,洛伦佐都有些微微神颤,他倒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繁华的景色,作为曾经的教团禁卫,洛伦佐所守护的圣纳洛大教堂可一点都不比这差。
庞大的管风琴如同金属的生物攀爬在墙壁的每个角落之上,宏伟的画作刻印于那穹顶之上,千万的烛火在那神圣的寂寥中静静的燃烧,唯有呢喃的祷告与圣歌被世人传唱。
圣纳洛大教堂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教堂,从七丘之所建立时便开始建造,建造了足足有六百多年才彻底完工,其内的环境庞大的犹如迷宫,而在那地下存有每一任教皇的尸骸。
论排面可能英尔维格那至高无上的铂金宫都不够看的,但此刻洛伦的并不是想比较什么。
同样的奢华,圣纳洛大教堂给予他的是无尽的神圣与信仰,坐在那里仿佛心灵都得到了净化一般,而这里的奢华却充满了权力与财富的味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某个重要的位置任职,身居高位。
“觉得有些不适吗?”
塞琉小声问道,她能感觉到洛伦佐的不同。
“什么不适?”
洛伦佐尽可能的露出和善的微笑,随后去面对那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一只野狗被拖到了聚光灯下的……感觉?”
塞琉想了想这样说道。
“虽然你这形容真的很令人费解,但属实是那个意思。”
洛伦佐本想反驳一下,但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此刻他的感觉确实有些不适,平常也不是没接触过大人物,只是突然被丢进了这个奢华的圈子里,总归有些水土不服。
“习惯就好了,我用了一个星期就习惯了这些。”
塞琉淡淡的说道,她转过头,那湛蓝的眼睛看着洛伦佐,就像一片清澈的大海。
说实在,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被她瞅慌了,这个女孩的眼神就像这样,充满魔力一般。
可随后洛伦佐听出了她的意思,表情微微凝固,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本质上塞琉也是一只野狗,一只被洛伦佐从高卢纳洛连拉带拽救过来的小野狗。
在几年前塞琉也是这样,一只手足无措的小野狗被推上了斯图亚特的舞台,想必那时她的不适要比洛伦佐还要猛烈,这也是她为什么有好好的豪宅不住,没事就来找洛伦佐的原因吧。
大家都是野狗,令野狗舒服的地方不是那豪华的狗窝,而是街头那泥泞的水池,打着滚都能感到自由的欢快。
“那么我们接下来是做什么?”
洛伦佐没有继续深入的说,反而是另找了一个话题,塞琉也没有多问,随意指了指一个偏僻的座椅。
舞会的场地远比洛伦佐想的要大,水晶的灯柱悬挂在中央,侍者们来来往往,手上端着刚从酒庄里取出的美酒。
不得不说这群贵族的排场可真是到位,洛伦佐尽可能不让自己土狗的模样原形毕露。
塞琉并不想与贵族们有过多的牵扯,于是挑了一个偏僻的位置,但从门口前往那位置上注定穿过人群,洛伦佐只希望没有人能认出他俩。
洛伦佐不是什么名人,或许会被认做圈子里的新朋友,可塞琉不一样,这位可是斯图亚特家一个月后的女公爵,背后是整个依靠战争授予联系起来的贵族团体,谁能讨得她的欢心,谁就相当于拥有了整个斯图亚特贵族团体的支持。
如果这交友的舞会是一场抽奖,塞琉的好感无疑是舞会里的一等奖,如果洛伦佐是某个贵族,自己必然使出全部的把妹之力讨好塞琉。
低头看着那一团贵金属拼盘,现在谁又能想到这个一等奖就在洛伦佐这里呢?自己这是何德何能呢?而洛伦佐要这个一等奖也没什么用啊,净除机关盯自己盯得死死的,说不定夜里就抓自己喝茶去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情况还不错,可能是塞琉那低得不行的存在感,进来这么久居然没有人发现她,这倒令洛伦佐少了很多麻烦,毕竟在设定上洛伦佐就是塞琉的挡箭牌,负责回拒所有邀请。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拦住了洛伦佐的去路,洛伦佐心里一惊不禁想,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嘛?但随后声音响起,却朝着洛伦佐根本没想到的方向发展。
“这不是霍尔默斯先生吗!”
一位浓妆艳抹的贵妇人拦住了洛伦佐的去路,声音娇得不行,令洛伦佐一阵恍惚。
等等……
等一等!这个发展不太对吧,不应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年轻人过来搭讪,然后被自己打脸拒绝吗?现在自己被搭讪是怎么回事,还有她为什么知道我……等等!
洛伦佐看着贵妇人那有些熟悉的面孔,试探性的问道。
“范娜莎夫人?”
只见贵妇人的笑意更浓了,开心的说道。
“是我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来来来,在这里见到你可真是意外,这边都是老朋友。”
说着范娜莎夫人拉着洛伦佐来到了别处,那是一群贵妇人,她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在唠什么,当看到洛伦佐后就像水沸腾了一样,声音呼啦啦的吵得不行。
“是霍尔默斯先生!”
“快过来,好久没见到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洛伦佐·霍尔默斯。”
“……”
恍惚中洛伦佐被数不清的手拉来拉去,奇怪的香味混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这里的躁动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将目光投了过来,似乎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受欢迎,听那名字看来应该是圈子里的新朋友。
这都是一群机警得不行的人,他们可清楚那些贵妇人有多么难讨好,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他们必然会去看一看,于是这偏僻的地方一时间更拥挤了起来。
“没想到霍尔默斯收拾一下这么帅气呢?”
“霍尔默斯先生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意见你觉得如何?”
“霍尔默斯先生……”
叽叽喳喳的就像一群在你耳边尖叫的鸟群,洛伦佐可没有什么见鬼的享受,他用力的挣扎着却被一只又一只的手拦了回去。
拥挤的人群里,被人忽视的塞琉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一脸尴尬的洛伦佐问道。
“原来你这么受欢迎吗?”
洛伦佐猛的低下了头,随后拉着塞琉挤开了人群,同时还不忘解释着,不过似乎有些难堪,他说的时候面部表情奇妙极了。
“你还记得我那个小三终结者的名头吗?”
塞琉鼓着嘴,就像在憋笑一样,看她这个样子洛伦佐更加难堪的摇了摇头,随后说道。
“来认识一下,这就是那些委托我的贵妇人们,现在你看到的就是她们组建起的小团体,周六主妇。”
一群被男人伤透了心,选择在周六夜出去狂嗨的家庭主妇们。
于是这些贵妇人欢拥着洛伦佐庆祝这场难得的重逢。
……
在舞会的二楼上,男男女女在阴暗的角落里说着悄悄话,与喧闹的大厅舞池不同,这里安静的很,于是女孩终于可以停下来,看看窗外,享受难得的自由。
有几个男人看到了她,刚开始有些不确定,但当看到那如火般燃烧鲜红的头发时,他们就像确定了目标一样,缓缓的靠近了上去,其中的一人声音尽可能的温热,一副好男人的模样。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
女孩听到声音缓缓的转过了头,刚开始脸上还有着一脸的厌恶,但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表情迅速变化,随后就像一位和善的女孩一样露出了微笑。
这时男人的心里大喜,他早就听闻女孩性格的恶劣,做好被拒绝的打算,但没想到她居然对自己露出了微笑,这简直就是胜利的第一步。
“我可以邀请你共舞一曲吗?”
女孩似乎犹豫了些许,但最后还是微笑的把手搭了上去,感受着手中的柔软,男人简直就要兴奋的尖叫起来,没想到自己终于成了。
而另一边女孩却没有理会这些,她微微歪头,看着走廊一旁的两人,他们似乎在监视女孩一样,从刚才起便不断的靠近,随后女孩直接拉着男人快步走下了楼梯。
“你是想和我跳舞吗?”
下楼的途中女孩突然对男人说道,男人再次用力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荣华富贵已经触手可及了。
可就在这时女孩指了指他身后说道,“那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想让我走啊。”
听到这话男人便凶恶了起来,在他看来今天妨碍他的可都是死敌,转过头便看到了那两个像侍者一样的男人走下楼,于是他对女孩说道。
“放心,我来对付他们。”
“那就看你的喽!”
伊芙一副天降大任的样子拍了拍男人的肩,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迎上了那二人,随后带着一阵狡黠的笑声钻入了人群之中。
而此刻在那更高的三楼之上,男人靠在扶手边,看着那贵妇人们簇拥起的花团微微皱眉。
“公爵大人,需要我让她们安静些吗?”
见公爵大人神情不太对,侍者询问道。
这场舞会有着多重的含义,一楼的大厅舞池供人娱乐,二楼的阴影里则是年轻人交友谈话的场所,而被保护起来的三楼则是这些真正掌握权力的大人物们,很多的利益将在这里被决定。
“不必了,我只是觉得那里有个人有些眼熟。”
菲克斯公爵缓缓说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有点看不清花团中央那个人的样子,但此刻他的心里却有着一种奇怪的厌恶感,就……就很想拔枪朝着那里开火一样。
第三十四章 短暂的快乐
洛伦佐费了九牛二五之力终于从那花团锦簇中爬了出来,那混合的香味加上那叽叽喳喳的言语,简直就是一场粉色的地狱。
弯下腰,借着人群的掩护,洛伦佐拉着塞琉来到了后方的庭院,不得不说这里也真是极尽奢华,灯光未能将这庭院完全的照亮,阴影里人影走动,在正中央是一潭水池,上面飘满鲜艳的花瓣。
洛伦佐有点想不清有钱人的快乐,这么冷的冬天难道还要下去游泳吗?
有浅浅的乐声响起,一位诗人依靠着茂盛的树木轻声浅唱,为这瑰丽的夜蒙上神秘的面纱。
洛伦佐有那么一瞬间一阵失神,昏暗的阴影下诗人的样子模糊不清。
“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诗人。”
洛伦佐愣神了稍许,随后坦然笑道。
这与那种书写诗歌的诗人不同,眼前这位诗人可以说是一位吟游诗人,这是一个已经被时代抛弃的职业了,在信息传递尚不发达的时代,吟游诗人是非常有趣的职业,他们将那久远的事迹传唱,可现在时代变了,电报与电话的诞生下,人们再也不需要这古老的口述了,甚至说就连报刊也要比其发达。
“怎么了?”
塞琉问道,没想到洛伦佐会对这种职业产生兴趣。
洛伦佐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
幽寂的庭院下一切显得是如此的淡雅与美好,洛伦佐与塞琉坐在了池水旁的座椅上,似乎到现在也没有人认出塞琉这个一等奖,洛伦佐居然还有几分失落。
但突然平静的庭院也渐渐喧闹了起来,洛伦佐望了过去,在一群贵族的携同下一个中年男人正缓缓走进。
虽然距离有些远,但洛伦佐依旧能感受到那高贵的气质,衣着有着沉着的朴素,就像一把没有多余装饰的利剑,比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贵族让人舒服多了。
恭敬谦卑的话语不断的传来,洛伦佐凭着猎魔人那敏锐的听觉大致解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这次舞会的发起者萨利卡多公爵,对于这位公爵大人洛伦佐了解的并不多,唯一有所耳闻的是,他是经济上的巨头,他的家族在光辉战争期间依靠战争财崛起,家族支配着数个大型企业,工厂开遍整个英尔维格。
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的舞会如此奢华的原因,因为这个公爵大人是真的有钱。
在洛伦佐的脑海里他对于这些大人物都有着自己的判断,就比如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大人物。
斯图亚特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权力产业,父辈们奔波于南部战区基本死光了,就连塞琉都是洛伦佐从高卢纳洛救回来的,没有她斯图亚特实际上就已经灭族了。
虽然都是依靠战争崛起,它与菲尼克斯家不同,菲尼克斯家一直保持着血脉的延续,并且不断的扩大,而斯图亚特家几经坎坷,到最后除了功勋的荣耀什么也不剩。
所以本质上塞琉就是一个吉祥物,一个荣誉的象征,一个将那些战争授予而崛起的家族联系起来的纽带。
可就是这样的吉祥物却有着巨大的能量,那些战争授予的家族依旧遵守着当初的誓言,虽然不是那么有钱,但在人脉上整个英尔维格的大门都会对其敞开。
“话说你不去打个招呼吗?虽然不至于是站队什么的,但至少是人家邀请的啊?”
看着一旁正发呆的塞琉,洛伦佐说道。
可塞琉却摇了摇头。
“那么多人,等人少了再说吧。”
贵族们环绕着萨利卡多公爵,就像狼群环伺着肥羊,恨不得跪下大喊我是你的私生子什么的,毕竟不是所有贵族都是那么有钱,在光辉战争时期维多利亚女王为了收束权力下定了很多针对贵族的条例,当时大家也不在意,毕竟敌人都推到旧敦灵门外了,大家都痛痛快快的给条例通过了。
可紧接着光辉战争的转机就到了,英尔维格甚至一度反攻到了高卢纳洛的领土之上,而那些都准备的跑路的贵族这么一看这还跑啥啊,乐呵呵的分享起了战争的红利,可紧接着他们才意识到那些见鬼的条例……毕竟当初谁能想到真的就打赢了呢。
于是现在很大一部分贵族都是贫苦的样子,依靠着父辈的资产勉强存活,他们好不容易搞到了舞会的邀请,就是准备在这奖池里抽奖,如果有幸被贵人看中,他们的所有难题都迎刃而解。
大部分人都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只有洛伦佐做真正的自己,毫不收敛在自己的吃相,净挑那些贵的吃。
其实他还想更嚣张些,但这礼服实在是太小了,他生怕自己多吃一口便会把衣扣崩开。
“那做什么呢?总不会在这里发呆一夜?”
洛伦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一旁的塞琉还是那样,默不作声,就像一个冰雕一样。
按理说这样冰冷的人应该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像低温的寒霜,你第一时间就会感受到那诡异的寒冷,可塞琉却很少引起他人的注意,有时候冰冷的就像死物一样。
“你是想和我跳舞吗?”
塞琉抬起头看着他,嘴角微微挑起。
洛伦佐却摇了摇头,接着嘴上念叨着。
“然后第二天的报刊头条就是什么见鬼的奇怪新闻?”
说实在的,这么坐一夜也不错,至少不会引人注意。
可就在洛伦佐如此庆幸时,声音响起,另一个男人步伐匆匆的从后方走来,他看起来也是准备去迎接萨利卡多公爵,但在经过两人身边时他居然敏锐的察觉到了塞琉的存在,随后一副惊讶的样子与其问好。
“真没想到今天你会来,我以为你又会拒绝邀请呢。”
男人微笑的对塞琉说道,看起来两人很熟的样子,一旁的洛伦佐似乎被他忽略掉了,但洛伦佐此刻倒有着一种被忽略的庆幸,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不对,本质上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可现在他就是特别想离开这里。
“你好,菲尼克斯公爵。”
塞琉微笑与其打着招呼。
作为斯图亚特家仅存的血脉,虽然没多少产业,但那也不是一个小女孩能管理得来的,所以在最开始菲尼克斯公爵给予了塞琉很多帮助,两人因此便熟络了起来。
“为什么坐在这里呢?大家可都是在等你。”
“我……其实不是熟悉那些人,有些紧张。”
塞琉回答道,虽然那张冷漠的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样子。
对此菲尼克斯公爵笑了笑,也不在意这些,他很喜欢塞琉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与权力,她和她女儿年纪差不多大,有时候看她,就像看待一个孩子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塞琉毫无与公爵身份对应的威严可言。
说着菲尼克斯公爵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很显然旁边这个男人是塞琉的朋友,说实在的他有些意外,以这位未来的女公爵的性格,她可很少有什么朋友。
菲尼克斯公爵狐疑的看了过去,如果是一位品性良好的人,他不介意塞琉多个朋友,但如果是像那些以为有利可图的贵族,那他也不嫌麻烦帮她处理一下。
随后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虽然这个家伙脸上露出了一份善意的微笑,打扮的也与之前判若两人,但那掩饰不住的野狗气味还是触动了菲尼克斯公爵的本能警告。
他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可却摸了个空,这时他才想起来这是一场舞会,他没有把枪带在身边,随后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友好的伸出手与洛伦佐握在了一起。
“好久不见啊,霍尔默斯先生。”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啊,是啊。”
洛伦佐用力的点头,虽然距离两人的上次会面连一周的时间都不到。
此刻已经不是什么新仇旧怨那么简单了,菲尼克斯公爵用力碾压着洛伦佐的手,虽然以猎魔人的握力可以轻易的反推过去,但洛伦佐还是毫不抵抗的承受了,他可不想再刺激这个家伙了。
“你们两个认识?”
塞琉有着一双具有魔力的眼睛,两人谈话间的语气瞒不住她,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两人的熟悉,以及一些……旧怨?
这一次塞琉有些新奇的看着洛伦佐,之前的周六主妇已经给她一定的冲击了,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还认识菲尼克斯公爵,看起来这个侦探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奇特。
“这是当然了,不仅认识,工作上还有所交涉呢。”
洛伦佐微笑的回答着,虽然他手已经被握红了。
“可话说你不是贵族吧,怎么也来这了?”
菲尼克斯公爵已经开始后悔带伊芙来参加舞会了,在恩德镇行动后伊芙就被关了禁闭,整天被困在庄园里学习礼仪与知识,无论去哪都有人跟着,到最后就连菲尼克斯公爵自己都觉得有些保护过度了,所以决定带她来见见同龄人交交朋友,可谁曾想洛伦佐这个王八蛋也在这里。
“我是她的舞伴怎么了?”
洛伦佐还是没忍住犯贱得意的看了菲尼克斯公爵一眼。
“你小子比我想象的还有女人缘啊。”
他缓缓的说着,笑容上尽是杀意。
“哪里哪里,毕竟是在道上混啊,总得有点朋友对吧,反正男朋友女朋友都是朋友,不是吗?”
洛伦佐开始自暴自弃的嘲讽道。
菲尼克斯公爵最后长呼了一口气,冷冷的看着洛伦佐,他还有正事要办,不如办完了正事再收拾这个王八蛋。
“呦,你们都在这里啊。”
就在这时另一旁的萨利卡多公爵看到了菲尼克斯公爵,打着招呼就过来了,当然一同过来的还有他身旁那一堆的贵族。
菲尼克斯公爵的神色在瞬间完成变化,所谓的变脸大概就是这样,刚才还笑里藏刀,现在就一副好兄弟的样子看了过去。
“真是好久不见啊。”
那副变化之迅速就连洛伦佐都为之侧目,随后他小声的对塞琉说道。
“看到没,这就是肮脏的大人们啊。”
这货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菲尼克斯公爵显然是听到了,但也懒得理他,可接着走过来的萨利卡多公爵就像看到了什么,有些惊奇的说道。
“没想到斯图亚特公爵也会来啊,按照你的作风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看着坐在一旁的塞琉他惊奇的说道,随后邀请了她,可根据这个女孩的作风来看,他根本不指望她能来。
“总不能一拒再拒吧,很高兴见到你,萨利卡多公爵,当然我现在还不是公爵,请等我继承后再那么称呼我吧。”
塞琉站了起来,冰霜瞬间融化了一般,带着标准的礼仪与微笑回答道,在洛伦佐看来就像个冰冷的死物突然活过来了一样。
完了,塞琉也开始变成无趣的大人了。
看着塞琉那优雅的举动与瞬间的变脸,洛伦佐心底有些无奈的说道,可还不等他感慨什么,萨利卡多公爵的目光看向了他,洛伦佐先做出了介绍。
“洛伦佐·霍尔默斯,一位侦探。”
萨利卡多公爵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洛伦佐就像被忽视了一样,但想想也是,这可是位公爵,能与其并肩的也只有公爵,自己有算哪根葱呢?
三个大人物有的没的谈了起来,洛伦佐呆呆的坐在一边,就像个可有可无的听众一样。
“觉得有趣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在另一旁白色的椅子上,华生慵懒的靠着,随后无聊的伸出脚,用脚试探着池水的温度。
“你最好做好准备,毕竟这短暂的快乐就要结束了。”
她转过头,微笑的看着洛伦佐。
“什么意思?”
洛伦佐一脸的警惕,乐呵呵的气氛因为华生的出现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个女人就像幽魂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说一些神叨叨的话,而且因为身份的原因,她的话语洛伦佐不得不重视。
看着洛伦佐那令她满意的表情,华生走了过来,随后抱住他的脸,凝视着那灰蓝的眼眸。
“洛伦佐,你还没有察觉到吗?”
恐怖的深寒俘获了洛伦佐的心,他不是为华生的话而恐惧,而是因自己所不清楚的未来而恐惧,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而自己毫无察觉。
第三十五章 似人
就像恍惚间的幻觉,随着人影的走动,华生的身影也消失了在空气中,可那手指冰冷的触感依旧残留在洛伦佐的脸颊之上。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洛伦佐的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他很清楚华生不会没事吓唬自己,那个家伙虽然是可憎的魔鬼,但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从未欺骗过洛伦佐,仅仅是拿出一个又一个真实的故事,来令故事里的人万劫不复。
谈话间的三人似乎还没有察觉到洛伦佐的异常,整体气氛非常棒,随着塞琉的亮相更多的人围了过来,纷纷讨好这未来的女公爵。
可洛伦佐丝毫没法融入到这气氛之中,手缓缓抬起,将一把锋利的餐刀藏进自己的紧绷的袖口。
这是场贵族的舞会,洛伦佐在来时根本没有带武器,温彻斯特与杖剑都被留在了科克街里。
洛伦佐暗骂着,无比懊恼。
以前的洛伦佐可不是这样的,他是冷酷而高效的猎魔人,武器与警惕时刻存于自己的身旁,而不是现在已经陷入危险却还不自知的侦探。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名字吗?”
久远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洛伦佐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时会想起这些。
那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所有的孤儿都被教会夺去了名字,大家都是备选的武器,而武器只需要一个可有可无的代号而已。
人会恐惧会悲伤,会失误会慌张,可武器不同,武器就是冰冷的金属,高效且完美,抛弃了人类的所有的缺点。
深沉的呼吸,当洛伦佐再次睁开双眼时,那灰蓝之下有着升腾的微光,他掩饰的很好,不与任何人对视,没有人发现这个男人的异常之处。
他在思考,思考这危机的来源,直到他听到了那人群之中的谈话。
“萨利卡多公爵,你最近的风评可不是很好啊。”
有人说道。
“听说你的工厂应聘了很多遗民,最近还有很多死亡,那些工会都准备调查你了。”
对此那男人呵呵一笑。
“调查我,他们保护的是英尔维格的工人,而不是高卢纳洛的工人,而且没有我他们连饭都吃不上。”
在他看来那些遗民是最完美的劳动力,廉价还不享受任何福利保险。
有的人沉默了下去,他毕竟是财富的大亨,掌控着很多人经济的命脉,没有必要去得罪他,而有的人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不断附和着他。
洛伦佐呆呆的看着那人群里的萨利卡多公爵,他发现了所有线索的终点,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拥挤的人堆里,洛伦佐直接穿插了过去,他的身上释放着一种冰冷的死气,毫无生命的感觉,就像一个冷场的机器,随着他的到来,大家都不由的让开。
“有异常。”
他靠近了菲尼克斯公爵,在他的耳边轻语。
菲尼克斯公爵刚准备动手教训一下这个突然靠过来的侦探,可紧接着便因他的话语停顿。
“什么异常?”
“你觉得呢?”
能令洛伦佐觉得异常的事,除了妖魔还能有什么呢?
没有继续与他说什么,洛伦佐甚至来不及和塞琉告别,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萨利卡多公爵,那个男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洛伦佐迈向那漆黑的阴影里,随着肌肉的舒张,紧绷的衣服被涨裂,就像挣脱束缚的野兽,锋利的餐刀缓缓滑出袖口,秘血开始升腾。
“你想到了吗?”
阴影里华生与洛伦佐肩并肩的走着,步伐逐渐急促,就仿佛要奔跑起来一般。
“是啊,这里可都是贵族,甚至目前已知的公爵就有三位,如果我是他,这绝对是最完美的复仇地点。”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呢?”
华生挑衅的说道。
“找到它,杀了它。”
洛伦佐毫无感情的说着,伸出手将衣服上那些花哨的装饰一把撕下。
“可它在暗处,你无法保护所有人。”
华生再一次说道。
“就像圣临之夜一样,没人理解你们,没人会帮助你们,你们只是孤军奋战。”
洛伦佐猛的止步,接着转过头看着她,那带有笑意的眼神充满了讽刺,可这次洛伦佐毫不在意,他甚至懒得与她说什么。
“那么这次就多找几个帮手。”
他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冰冷的脸露出了短暂的笑意。
于是纯粹的炽白在阴影里绽放,怒放的焰火一般,净焰升腾燃烧痛斥着黑暗。
【秘血苏醒5%】
安插在附近的大型盖革计数器侦测到了指数的变化,紧接着将信息传递,在十几秒后,在那遥远的破碎穹顶之内,窥视者系统发出了刺耳的警铃,一个猩红的目标点出现在了地图之上。
在这一刻庭院里的塞琉就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看着洛伦佐消失的方向楞了楞,也不管还在和她搭话的其他人,她直接挤开人群快步跟了上去。
……
“你能找到它对吧。”
猎魔人在阴影里狂奔,搜索着他觉得有可能会发生命案的位置。
“可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吗?”
无论洛伦佐跑多快,华生一直像幽魂一样紧随着他,就像一个人的影子,无论你多么快也跑不过自己的影子。
“免费的话,就多多益善,收费的话你还是快滚吧,别耽误我追查。”
洛伦佐毫不客气的骂道。
对此华生也不生气,就像知道洛伦佐会这么说的一样。
“这一次你的敌人可很危险啊。”
“就那个依靠劣质秘血的妖魔?”
洛伦佐不屑的说道,虽然也是怪物,但洛伦佐这个怪物也算是精英中的精英怪物,那种劣质的又怎么能和自己比。
“不不不,我不是指它,它当然没有什么危险,我说的是它背后的人,那个能制作劣质秘血的人。”
华生干脆懒得跑了,反正她只能存在于洛伦佐的视线里,就像一个虚妄的幻觉一样,她在空气中半躺了下来,拄着头,看着洛伦佐。
“洛伦佐其实你在知道这些时,你也想到那种可能了对吧,秘血技术只有教会拥有,除非……”
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一副坏笑的模样,如果不联想到那皮囊之下的东西,她就如同以前那么美。
洛伦佐知道她想说什么,干脆道。
“除非在圣临之夜时,有个不要命的王八蛋把《启示录》偷了出来。”
《启示录》。
福音教会所有与妖魔有关的知识都源于那本书,无论是圣银的铸造,还是秘血的植入,可以说是那本书翻开了历史的新一页,令人类的历史推进,就此不再再畏惧黑夜里的妖魔。
在福音教会内只有教皇以及极少数的红衣主教有资格查阅那本书,洛伦佐只知道它存在于圣纳洛大教堂之中,但却不知道在哪个房间里,只有耳闻不曾见过。
“洛伦佐你的情况很不妙啊,《启示录》出现在旧敦灵,福音教会那些人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
洛伦佐沉默着,一瞬间他联想到了很多事。
其实他还是不敢相信《启示录》会被盗,而且还被人成功复刻了秘血技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想必那个人也出现于圣临之夜中,只是洛伦佐还不清楚他扮演的角色。
可……没必要思考他是什么角色,反正在洛伦佐的眼中,所有圣临之夜的参与者都得死,无论是低微的猎魔人还是高高在上的教皇。
“你也对《启示录》有企图对吧。”
“这是当然。”
华生微笑的回答着。
“所以你要好好活下来啊,洛伦佐,毕竟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她说道。
“它来了,洛伦佐。”
华生在此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笑声渐渐悠远了起来,最后散去,随后在洛伦佐的感知里妖魔们出现了,如同黑夜里燃烧的火炬一般醒目。
他握紧了餐刀,虽然这把武器对于妖魔而言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此刻它的使用者是洛伦佐,重要的不是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哪怕他此刻拿着一块石头,他也有信心把那个妖魔的头颅砸得粉碎。
来了。
黑暗里有狰狞的妖魔迎面而来,洛伦佐干脆利落的挥起餐刀,炽热的白焰覆盖在其上,紧接着在空中拉扯成一道刺目的白线,划过妖魔的躯体。
锋利的餐刀贯穿了妖魔的心脏,一击即中,下一刻洛伦佐反手抽出餐刀,再次斩击在它的喉咙上,因为餐刀的尺寸,他用力的拉扯切割,直到将它整个头颅扯下。
妖魔尚未死去的躯体奋力挣扎着,将那华贵的礼服撕扯的稀烂,可最后还是缓缓平静了下去,被洛伦佐丢在地上。
鲜血洒满了路面,这一次击杀比想象的还要轻松。
果然啊,自己才是真正的怪物,与自己比起来它们无害的就像小白兔一样,但下一刻数不清的心跳声在黑夜里响起。
洛伦佐击杀后的欣喜直接转为冰凉,他缓缓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黑暗里,数不清的妖魔冲他露出了尖牙与利爪。
不止有一只妖魔,也不止洛伦佐这里一处,整个庄园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洛伦佐能清晰的听到数不清的哀嚎声。
果然是这样,这里汇聚着旧敦灵半个贵族阶级,而且这群贵族还身居高位要职,无论是复仇还是动摇旧敦灵的体系,那个幕后的推手都赢了,赢的很彻底,在这里只有洛伦佐一个猎魔人,他能在妖魔的洪潮里幸存,却保护不了其他人。
“怎么……会这么多!”
餐刀在这些妖魔面前根本不够看,洛伦佐再一次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带上武器,随后挥起拳头重重的砸了下去。
鲜血与碎骨飞溅,可洛伦佐杀敌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他是猎魔人,可以自由控制妖魔化的人类,又或者说是一头可以维持理智的妖魔,可无论洛伦佐是什么,他都不是那超凡的生命,他也会流血,会受伤,会死。
妖魔一重重的压了上来,空荡荡的走廊顿时拥挤了起来,洛伦佐连挥拳的空间都没有了,紧接着炽热的火焰沸腾,将那妖魔烧为灰烬。
洛伦佐从灰烬之中爬了起来,剧烈的喘息着,但很快他那急促的心跳平复了下去。
这些都是低等的妖魔,没有理智,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就像一个个废弃的垃圾,但这样对于凡人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该死,该死!”
洛伦佐突然想起了一个关键点,他根本没有想过妖魔会这么多,在他看来至始至终只有一只妖魔在行动,可现在却带来了潮水般的敌人,而且还不仅如此,在推断中那妖魔是具有理智的,而自己杀的这些都是行尸走肉而已。
“塞……塞琉……”
洛伦佐喃喃自语着,紧接着转头狂奔了起来。
他最初的想法是率先找到那头妖魔,暗中解决它,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可这妖魔群显然打乱了洛伦佐的想法,而且在这之中有着致命的一点,那头有理智的妖魔没有出现。
那头妖魔的目标是公爵们,他们是这场舞会里最大的奖品,洛伦佐已经能想到那头妖魔借着人群的骚乱悄然靠近,随后杀死公爵们的场景了。
这一次的事态完全不是洛伦佐所能控制的了,就像圣临之夜时的那样,梅丹佐的盔甲只能保护他一个人,他谁也救不了。
那真是一种难言的无力感,纵使你天下无双你也只能自己天下无双,在死亡的洪流里,你仅仅是一道孤立的礁石。
其实回想起来洛伦佐能理解教会的做法,猎魔人就是冰冷的武器,在那电车与轨道之间,只有冰冷的武器才能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魔怔了一般,洛伦佐自嘲似的笑了笑。
在旧敦灵的这六年里,他活的越来越像个人了。
炽热的白焰升腾,金属般的物质从皮肤下析出,它在焰火里生长,如同浴火而生的鳞片、扭曲的荆棘,它一重重缠绕着洛伦佐,在狂奔中将他不断的包裹,变得沉重变得坚固。
如同燃烧的战车,碾过视野内一切障碍物,势不可挡。
第三十六章 末路狂花
繁华的世界在一瞬间陷入燃烧的地狱,随着哀嚎与咆哮,那些嶙峋的妖魔包围了整个庄园,出现在了每一处的阴影之中。
贵族们何曾见过如此憎恶的东西,扭曲心智的侵蚀随着妖魔的入侵开始扩散,大部分人见到妖魔的第一刻便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有甚者直接昏了过去,少部分的守卫试图拿起枪械抵抗,但在瞄准时难免会与那妖魔对视,随后颤抖的手令枪口失去了目标。
妖魔们就如同病毒一般扩散,肆意蔓延着。
塞琉躲在墙角的阴影里,明明现场已经如此混乱了,这个女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就像不知道恐惧一般。
起初她是准备跟上洛伦佐,当时洛伦佐的神情很不对,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一般,结果也正如塞琉所想,妖魔的洪潮瞬间吞没了所有人。
好在这里是盛大的舞会,有一定程度的安保力量,哀嚎的声音之中夹杂着枪响,只是那枪声逐渐凋零了起来,看来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
塞琉不清楚这些怪物是什么,但从它们身上那种诡异的压迫感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缓缓的后退,手里握着一把烛台,火已经熄灭了,但从那沉甸甸的手感来看,是一把不错的钝器。
她与生俱来的那种薄弱的存在感,在此刻起到了作用,只见数不清的妖魔在偌大的庄园里横冲直撞,但没有一只发现处在阴影里的塞琉。
可能是早年间在高卢纳洛的生活里习得的技艺,塞琉的生存能力比谁都要强,毕竟谁又能想到这位尊贵的女公爵在几年前还是窝在巷尾垃圾堆里的野狗呢。
放缓自己的呼吸声,塞琉就像黑暗的精灵,在阴影里跳跃,她的目标是庄园外,只要逃离了这里,以旧敦灵那复杂的街头巷尾,就算和那些怪物比跑步塞琉也不会落在下风,当然前提是把这些该死的负重拆下来。
那些昂贵的头饰被塞琉逐一拆了下来,随意的丢在地上,插着这些东西,塞琉就感觉自己在用头顶着一个贵金属拼盘一样,又沉又碍事,而且这些东西还反光,很容易暴露塞琉的位置。
紧接着拿起餐刀用力的切割起了裙子,这东西太厚重了,塞琉穿着它就像一只臃肿企鹅,根本跑不快。
毫不珍惜这精致的衣裙,如果它的设计师看到一定会冲出来和塞琉拼命,可塞琉不在乎这些,终于轻松了起来,随后轻快的躯体在阴影里穿行。
她不清楚这庄园的具体地图,但塞琉还记得来时的路,她时刻为自己规划着逃亡的路线。
离开这里她必须穿过庭院与庄园的城堡,而大门与其之间有着一段毫无遮掩的道路,可在道路之后就是一排排马车。
塞琉要想办法抵达那里,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在高卢纳洛的生活里,洛伦佐教过她如何骑马,也教过她怎么从死局里爬出来。
半死的妖魔突然从视野的另一方冲了出来,它看起来之前已经承受了攻击,身上有着数个巨大的弹孔,其中不断的涌出鲜血。
强者有强者的生存方式,弱者也有弱者苟活的手段。
冰冷的女孩瞬间燥热了起来,她不等那半死的妖魔发动攻势,便抢先冲了上去,瘦弱的身体居然在冲撞中反把妖魔撞倒,与表面的弱势不同,塞琉握紧了手中的烛台,就像握紧了自己的命运一样,狠狠的砸下。
妖魔挣扎的扭动着,却被这瘦弱的躯体死死压制,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塞琉的心底升起,如此近距离的靠近妖魔,那诡异的侵蚀正在压迫着她的精神,但这并不是她停手的理由。
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的机械式重复,宣泄自己的愤怒,直到将那妖魔的头颅砸成一滩烂泥。
塞琉缓缓的站了起来,白色的裙子此刻已经被彻底染红,猩红的玫瑰就此盛开。
“这还不死吗?”
已经失去头颅的躯体还在缓缓扭动,塞琉可没见过妖魔,根本不清楚这种东西还需要摧毁心脏,不然以妖魔的生命力,它还能继续行动一段时间,有些强大的妖魔甚至可以在失去头颅的情况下维生,再用那可怕的生命力将头颅复原。
见不能彻底杀死妖魔,塞琉直接迈步跑了起来,哪怕是内心冰冷的她,此刻都感到了难言的恐惧,在耳边数不清的脚步声响起,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清晰,塞琉不确定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如果是幻觉的话她无疑在某个时候遭遇了什么,但她还没有意识到,如果是现实的话,那么此刻正有数不清的妖魔朝她而来。
孤立无援的塞琉在地狱般的环境里行动,她开始觉得自己在逐渐变回曾经的模样,不是什么斯图亚特的塞琉,而是街边的乞儿塞琉。
所谓的荣耀与权力,她都未真正渴望过,在这绝境之下她反而开始怀念的是逃亡的生涯,在塞琉看来洛伦佐踢开大门的那一刻,阳光照在她脸上的那一刻时,所谓的塞琉才真真正正的活了过来。
越过了复杂的庭院塞琉冲进了那高大的城堡之中,在那城堡的最高处可以俯视整个庄园的每个角落。
她的步伐开始踉跄了起来,脚裸上有着一道伤痕,看起来是在那妖魔挣扎时留下的伤口,当时塞琉没有注意到,而现在疼痛开始发作。
塞琉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离开庄园了,也不觉得自己会死,她不会如此轻易的服输,爬上楼梯,城堡内这迷宫般的房间或许能拖延那些妖魔一段时间。
她剧烈的喘息着,恐慌与伤势都在消耗着她的体力,而在这时走廊的尽头,妖魔缓缓的走出。
如同决斗一般,走廊尽头的两端是塞琉与妖魔,数具装饰的骑士盔甲竖立在走廊的两侧,镇守着这狭小的决斗场,塞琉令自己的呼吸尽可能的平静下来,随后摸向自己身旁的骑士盔甲上,将那装饰的利剑取下。
那剑刃对于塞琉来说还是太过于沉重与巨大,费力的拖动着,虽然吃力,但总比那个烛台强,眼前这个妖魔毫发无损,显然不是自己刚刚遭遇的那种货色。
手指轻轻的拂过剑刃,很遗憾这把装饰剑没有开锋,以塞琉的力量,普通的斩击肯定无法伤害到妖魔,那么唯一奏效的攻击只有刺击了。
可这把剑又是如此的沉重,塞琉显然无法自由的掌控它,所以她只有一次机会,一次致命的机会,给予妖魔重创,不然她就会成为这妖魔的食物。
双方有默契的动了起来,朝着对方冲锋,妖魔那扭曲的身体好似人型但又有着几分野兽的模样,细长的利爪用力的抓挠着地面,以得到更快的速度。
塞琉比起来就慢了很多,她费力的举起剑刃,找准机会刺出。
所有的攻势在一瞬间完成,就在靠近妖魔的那一刻塞琉猛的带起剑刃冲锋,借着短暂的冲力向前进行滑铲,同时将剑刃斜举起,整个身体向后靠,紧贴着地面。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仅有的战术了,如果妖魔扑向她,就势必会被斜举起的剑刃贯穿,而自己自己努力的后靠能最大程度的减免伤害。
一切都如她想的这样,妖魔高高跃起,但就在扑下的那一刻锋利的抓钩切入墙壁,这头妖魔居然在半空中完成诡异的转向,随后落向了塞琉的身后,如同狩猎的猎豹般轻盈。
死期已至,这一刻塞琉已经能想到那利爪将自己贯穿的画面了,可她倒没有什么死亡的恐惧,在死亡的危险面前她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用力转过头,目睹那落下的利爪。
利爪落下,顿时间钢铁之间的摩擦声,声音剧烈抖动,随后那一直老老实实站在走廊两侧的骑士动了起来,那陈旧的甲胄带起呼烈的啸风,沉重的装饰剑被抡起一个半月,在妖魔进攻的同时如同处决一般从它身后斩下。
“攻击它的心脏!”
甲胄之下传来喝声。
塞琉根本没想到那装饰的盔甲里还藏着一个人,但下一刻思绪被行动打断。
猛然落下的剑刃凶狠的斩在妖魔的脖颈上,可那未开锋的剑刃无法完整的切入血肉之中,只是在挥舞的动能下,如同钢板一般切入了几分。
可就是这一击给予了塞琉关键的逃生机会,落下的利爪因这痛苦偏移,塞琉抱着剑刃在地面上猛的跪起,随后将剑尖顶在那妖魔胸口心脏的位置。
“继续!”
塞琉失态的怒吼着,于是那骑士将沉重的剑刃举起又落下,就像敲打木桩一般仿佛斩击着妖魔的脖颈,而在这斩击的撞击之下,妖魔的躯体不由的下沉,随后那顶起的剑尖贯穿了它的胸口。
塞琉在下方抓紧了剑格,用力的将剑刃向上抬起,上方的骑士也在不断的斩击,尽管不够锋利,但在骑士看来多砍几次总会砍断的。
在两人的配合之下,妖魔无力的挣扎了一会,直到那剑刃不知道是第几次落下,终于将那头颅斩断。
这可能是死的最憋屈的妖魔了,整个颈部已经被锤成了烂泥,骨头都不知道断成了多少截,尸体无力的顶在剑刃上,塞琉艰难的从那尸体下爬了出来。
在做完这一切后骑士也瘫在一边,两人互相对视着,短暂的沉默后给对方比了一个大拇指。
“跟我来,这里不能久留。”
稍适休息了一下,骑士站了起来,盔甲之间剐蹭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东西是什么?”
塞琉点点头,拖着受伤的脚勉强站了起来。
“妖魔……你大概无法理解,就把它当做一种神话中的怪物吧,只有斩断头颅与摧毁心脏才能杀死它。”
骑士解释着,握紧了剑刃,从她使用的方式来看这东西就跟狼牙棒一样。
还不等两人多交谈什么,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骑士摘下了闷热的头盔,一头火红色的头发铺洒下来,她握紧了剑,看了看一旁有些惊讶的塞琉。
“怎么,很意外吗?”
女孩十分警惕的看着四周,虽然手中的剑刃并不锋利,但握紧它总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没什么。”
塞琉拄着剑刃,背靠着女孩观察着后方,阴影里数不清的影子在走动,看起来都是妖魔。
“其实你倒挺令我刮目相看啊,塞琉。”
隐约的哀嚎声响起,女孩倒不害怕,反而和塞琉闲谈了起来。
“你认识我?”
塞琉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认识自己。
“是啊,斯图亚特家未来的女公爵,他们说你是一个幸运儿,从乞儿一步登天,我以为你是个怯懦的小公主,但没想到动起手来也挺狠啊。”
也不知道她是在夸奖,还是在嘲讽,塞琉冷淡的问道。
“那你是谁?”
“伊芙·菲尼克斯,等我那个保护欲过度的老爹卸职了,我也是女公爵了。”
伊芙毫不客气的说着,只是一想到菲尼克斯公爵那个倍棒的身体,感觉他还能撑很多年,就有些失落。
“它们看起来很多,你有什么想法吗?”
带着令人战栗的气息,阴影里妖魔缓慢的爬出,但这一次可不仅仅只有一头了。
“这种鬼东西怕火。”
伊芙想起洛伦佐之前和自己说的,随后目光看向在走廊的两侧,因为古堡年代的久远,很多地方并没有通上电灯,也可能是为了那种古老的庄严,烛台上燃烧着摇曳的烛火。
塞琉小声道。
“这是萨利卡多公爵最喜欢的庄园了。”
“你觉得死这么多人他还会喜欢住吗?”
听着伊芙的话,两个女孩转过头互相对视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心里就像完成了一个默契的对话一样,露出了相同的微笑。
就像遇到难得的知音一样,这样懂行的人可不是这么轻易遇到的。
妖魔开始靠近,也是在这一刻,两个女孩同时挥起手中的剑刃砸向两侧是烛台,火焰直接点燃了名贵的地毯与幕帘,可能是材料的珍贵,那火势涨的也特别旺。
可这还不是结束,两个女孩就像纵火犯一样,抓起剩余的烛台,将所有可以燃烧的物品尽数点燃。
这就像场暴乱的逃亡,妖魔在火海之后犹豫是否进攻,而在它们犹豫的时间里,两把剑刃撞破火海砸中了妖魔,虽然不能杀死它,但妖魔也因这攻击被击倒,两女孩们从火海里跃出,伴随着移动将火焰散播到城堡的每个角落里。
火势蔓延,将整个古堡点亮。
第三十七章 另有其人
哀嚎的声音蜿蜒扭转,在冰冷的寒风里编织成一场悲伤的曲目。
旧敦灵方面的行动远比所有人想象的要快,毕竟在庄园附近便是皇家区域,那些武装严备的禁卫军是最具威慑力的武力,他们在命令下快速调遣了过来,但命令却不是进攻庄园,而是进行封锁,没有人可以进去,也不许有人出来。
红色的大氅铸就成猩红的防线,精良的武器指向那燃烧的庄园。
今夜真正的执行者已经在夜幕下伴随着轰鸣的列车到来,他们规避着人们的视野,在阴影里进行着战争,净除机关的反应部队已抵达,铝热步枪为这焚烧的火势增添燃烧。
沉重的枪鸣不断,谁也想不清楚这么多妖魔究竟是从何而来,以窥视者系统的判断,这么大批的妖魔出现在旧敦灵中,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发现,而不是等它们出手后才警觉起来。
更为令人心惊的是这妖魔的数量,虽然没有恩德镇行动时那样数量庞大,可从现在所观察到的来看,还有源源不断的妖魔出现,而他们根本不清楚妖魔从何而来。
多数的幸存者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说是保护其实也仅仅是躲进房屋之中,关死大门,外部的士兵还在缓慢推进,而庄园的内部依旧乱作一团。
漆黑的夜幕下有明亮的灯柱打下,巨鲸般的影子游荡在深邃的云层之后,用那明亮的目光注视着大地。
霍纳行走在燃烧的古堡之中,这个木雕般的男人此刻仿佛获得了名为情绪的力量,那一直僵硬的脸流露出狰狞的样子。
“我做的还不错吧,劳伦斯导师。”
霍纳轻声的说道,但却没有人回答他。
他四处观望了一下,似乎这时才想起劳伦斯导师已经不跟在他身边了,今夜是一场盛大的舞会,他们都有着各自的舞伴。
不过这也是真的遗憾啊,这是霍纳人生中最完美最高光的一幕,他在舞台之上倾尽全力去表演,但却没有观众能看到这些。
眼瞳里流露着失落,但随着人们的哀嚎声,他就像取得了什么动力一般慢步奔跑了起来。
这是名单上的最后一位,其实霍纳本不想杀死这么多人,可这是劳伦斯导师要求的人,那位神秘的导师也希望在混乱中得到什么,不过两人的目的不同。
霍纳只是想杀死那个造就悲剧的人,那个造就了霍纳这个悲剧的人。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维修工,明明每天的目的就是吃饱喝足,可就是这样依旧有人不肯放过他,明明他都不认识那个人。
霍纳的师傅也是如此,他的师傅也是一位维修工,看流浪的霍纳有些于心不忍,最后收养并教导了他。
按照故事的里的情节师傅是一个好人,可他却没有好的结果,他最后死在了工厂里,跌入了熔炉之中,霍纳甚至没办法为他收尸,毕竟机器停工一分钟都需要很多钱的啊。
腥辣的感觉涌上喉咙,他停下了步伐用力的干呕了起来,视线有些恍惚,但很快他便调整好了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被用力压制了下去。
流火的弹道划过空气,那是霍纳没见过的武器,子弹剧烈燃烧贯穿了钢铁与木板,最后将一头妖魔焚烧殆尽。
净除机关的士兵们突破了庄园的大门,熟练的分散推进,将视野内的每一头妖魔射杀。
劳伦斯导师和自己说过这些,旧敦灵内部有着一股奇特的力量,想必他们就是了。
之前的复仇中霍纳便遭遇了那些人,那诡异的甲胄根本不是他所能抵抗的。
无声的笑了笑,似乎是觉得世界的复杂,又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他摇了摇头,转身前进。
那些东西此刻都与他无关,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
“你在做什么快躲起来啊!”
庄园角落的地下室门口,萨利卡多公爵对着菲尼克斯公爵吼道。
这是一处安全屋,虽然被掩饰成了地下室的模样,但木门的夹层里是厚重的钢板,里面有着维生用品,也不知道这个公爵经历了些什么,居然会在自己家里布置这样的东西。
亚瑟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为自己的左轮枪填弹。
在洛伦佐的提醒之下,他离开了舞会返回了马车之上,可这不是逃跑,而是反攻,作为军人世家的公爵大人,亚瑟可比萨利卡多公爵凶恶太多了,他先是通知了净除机关,随后将放置在车内的左轮枪取下,折返回了舞会之中。
亚瑟的目标是萨利卡多公爵,就像洛伦佐说的那样,这场舞会里价值最大的就是公爵们,亚瑟自己倒不担心,作为净除机关的负责人,他可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可怕,于是他拿着枪返回过来保护其余的公爵们。
可除了那个被吓破胆的萨利卡多公爵外,塞琉已经消失不见,虽然亚瑟也有些牵挂那个和伊芙年纪相仿的女孩,但他还是只能先保护眼下的萨利卡多公爵了。
只见这位平常笑呵呵的公爵大人一转神态,拿着左轮枪杀出了一条血路,枪法精湛的不行,每一枪都是在妖魔无限靠近他时才开火,近距离下,那些血肉的头颅逐一炸裂。
“我还得保护其他人,你自己先躲在这里吧。”
亚瑟站在门口,看起来他并不想躲在这个地下室里。
“你得保护我,他们的目标是我!”
萨利卡多公爵疯叫着,这个商人看起来真的害怕了,毕竟再多的财富也买不了生命。
“目标是你?”
亚瑟怀疑的看向地下室内,带着困惑问道。
“你为什么觉得会是来杀你?”
一群妖魔暴露在了旧敦灵内,只是为了杀他?先不说萨利卡多公爵是否了解妖魔这种东西,他为什么会认定那种扭曲的怪物是为了他而来。
“是遗民!一定是那群遗民!”
他尖叫着,声音高昂。
“该死!”
亚瑟实在受不了男人的尖叫了,他扣动扳机,洪亮的枪响终于终止了萨利卡多的哀嚎。
显然可怜的萨利卡多公爵已经被妖魔的侵蚀影响到了,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而且状态还在不断的恶化。
看他那副惨状,亚瑟不禁觉得棘手。
这种人他见过很多,净除机关在对妖魔的行动里总会找到很多幸存者,但他们大多数都被侵蚀,根本无法交流,最后只能送进精神疗养院,期望有一天这些疯子能正常过来。
人类与妖魔之间作战最大的困难就是那诡异的侵蚀,它就如同恐惧的洪流冲击着精神的大坝,一旦决堤人类就会陷入恐惧的疯狂中,对于妖魔知识的如此稀少也是这个原因。
很多了解妖魔的学者最后都是死于自身的疯狂,于是知识就此断代消亡,即使有书籍留下,大多也不是常人可以阅读的东西。
“冷静一下,萨利卡多公爵,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把事情说清楚些!”
亚瑟强迫萨利卡多公爵冷静下来,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如果这个家伙疯了会对旧敦灵的经济形势产生影响。
今夜里很多人可以死,但萨利卡多是绝对不可以死的,其他人都可以被轻易替代,唯独他不行。
萨利卡多公爵名下有着数不清的产业,一旦他出事,势必会在旧敦灵引起另一重纷争。
“是遗民,那些遗民。”
萨利卡多尽可能的令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侵蚀在他的脑海里起作用了,他能看不到数不清的脸颊在自己眼前闪现,对着他怒吼。
“怎么回事!”
“我……我雇佣了他们……你也知道的,遗民都是很廉价的,随意压榨,可近期在他们内部出现了一个小团体。”
萨利卡多回想着自己收到的信件。
“他们需要公正的待遇,你也清楚,这怎么可能嘛,然后他说会来杀我,我就当做一个恐吓信件而已,你也知道,我这种人会收到很多恐吓信件的……”
“是啊,可那么多恐吓信件你却唯独相信这个了呢?”
亚瑟凶狠的说着。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东西在瞒着我。”
萨利卡多公爵哭丧着脸,可随后就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般指着亚瑟的身后。
“它……它!”
亚瑟松开了萨利卡多,一瞬间有风在这地下室内涌起,妖魔找到了他,锋利的爪牙劈砍而下。
常人根本难以躲避,可亚瑟的行动之快却超出常人,只见他迅速的转身躲过了攻击,随后将枪口顶在了妖魔的胸口,扳机扣下,子弹贯穿了胸口,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后方的墙壁。
妖魔还试图攻击,但亚瑟挥起重拳,与那猩红的手臂撞在了一起,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响,可受伤的不是亚瑟,而是妖魔,整个手臂诡异的反折了过去,紧接着枪口顶在它的下颚,整个头颅在下一秒炸裂。
妖魔的躯体无力的谈到了下去,鲜血几乎将亚瑟染红,他就像头恶鬼一样,转过身,萨利卡多公爵的眼中尽是恐惧。
“萨利卡多公爵,说实在的,你麻烦大了。”
亚瑟重新为弹巢填弹,声音显得很平静,但整体就像告死的死神。
……
一记手肘打晕了萨利卡多公爵,随后亚瑟把他关在了地下室内,站在空旷的庄园内,面对着那熊熊燃烧的世界,他有些疲惫的点起了一根烟。
“我有了新的发现,这些妖魔是奔萨利卡多公爵来的,他的工厂里死了很多遗民,借着公爵的权力这些事都无人知晓,在之前遗民的团体对他进行了数次刺杀,可今天来刺杀的却是妖魔了。”
“遗民?你是指南部的那些事?”
蓝翡翠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今天是她在中央监控所值班。
“是的,不公平的待遇只会滋生矛盾,我们本以为那些遗民的武装力量也就能在南部闹一闹,可显然他们不知道怎么与妖魔搭上了边。”
“确定吗?”
蓝翡翠的声音有些不敢相信。
“还不清楚,但应该差不多,如果萨利卡多公爵说的没错的话,这些妖魔是来杀他的。”
亚瑟说着抬起了枪口,将一头试图靠近的妖魔一击毙命。
“我们一直怀疑那些遗民的武装力量源于高卢纳洛,我们这个百年的死敌还是不肯安生,但我想不到这里还会有妖魔的影子。”
高卢纳洛的遗民们近些年在英尔维格已经成为一个比较严重的社会问题,而且近期他们之间还组成了一个武装团体,就像恐怖分子一样到处作乱,不过这些在英尔维格看来都只是小打小闹,想必是白潮海峡之后的高卢纳洛对他们进行了援助。
可没想到他们的活动位置延伸至了旧敦灵,并且与妖魔有关。
劣质的秘血,武装团体,对贵族们的冲击。
亚瑟用力的吸尽最后的烟草,随手把烟蒂丢在地上。
这时他猛然想起伊芙还在这个鬼地方,简直头疼欲裂。
麻烦事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亚瑟的呼吸突然停顿了下来,眼前掠过了漆黑的影子,紧接着锋利的爪贯穿了他的腹部,那个鬼东西还真是可怕,在亚瑟最放松警惕的一刻发动了进攻。
“所以你就是来杀他的人吗?”
亚瑟冷着眼,明明腹部受创,可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凶恶的质问道。
霍纳没有说话,身躯已经完全妖魔化了,他的骨骼扭曲生长,脸部保有依稀的人型,目光空洞木讷,燃烧火焰。
那是一双复仇的眼神,完全支配了那空洞的灵魂。
这种人才不会是那幕后的决策者,他仅仅是个被人驱动的可怜鬼。
亚瑟笑了笑,他一瞬间他看清了这个人。
“蓝翡翠,萨利卡多不是他们的目标,真正的目标另有其人。”
无论是燃烧的古堡还是涌动的妖魔,这一切都与霍纳无关,他只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他,那么为了一个人的复仇营造如此盛世岂不是有些浪费了,无论是妖魔的入侵,还是霍纳的复仇都仅仅是掩饰,将那真正的目的掩饰,这个可怜的灵魂一开始就是个弃子,用以吸引所有的目光。
亚瑟握紧了那利爪,强悍的力量将那锋利的利爪从腹部缓缓抽出,霍纳试着压制,可它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压制不住亚瑟。
“怎么……可能……”
喉咙里勉强发出可以分辨的声音,霍纳从未想过一个凡人会有这样的力量。
“年轻人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亚瑟掰开了那利爪,如同铁钳般将它禁锢住,随后另一只手用力的砸下,硬生生的将霍纳的利爪击断,鲜血与骨屑飞溅,而亚瑟在这之中如同钢铁般挺立。这视觉感受可比什么枪火齐鸣刺激多了。
诡异的力量覆盖在了这凡人的躯体之上,沉寂已久的力量重新活跃了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净除机关的人们都会遗忘一件事,在没有得到甲胄技术前,净除机关是依靠什么与妖魔厮杀的呢?
亚瑟反手捡起了那断裂的利爪,如同剑刃般刺向了霍纳。
第三十八章 命运的重逢
这是疯狂的一夜,燃烧的庄园就是那盛大的舞台,夜幕之上巨鲸般的飞艇投下一个又一个光柱,将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这混乱的中心。
洛伦佐的燃烧奔驰,伊芙与塞琉的绝命逃亡,还有亚瑟的死斗。
庄园内数不清的事件同时发生,更不要说还有那涌动的妖魔,和那些由士兵铸成的铁墙。
这会是净除机关史上以来最大的失误,一次妖魔入侵直接在旧敦灵内部爆发,而且位置还是这充满贵族的舞会之中,破碎穹顶内蓝翡翠反复检查着地图,可还是没有发现妖魔究竟是从何而来,它们就像突然出现在了那里一样。
好在多年里对于中庭之蛇系统的扩建,净除机关的反应部队在第一时间抵达了那里,在禁卫军的封锁下,所有的混乱被控制在了萨利卡多庄园内。
各种指令向下发送,就连苏亚兰厅的骑警们也紧急出动,指挥的铁哨声在幽寂的夜里回荡,仿佛是渡鸦的哀鸣。
以萨利卡多庄园为圆心向外数公里以内的区域都进入紧急宵禁,为了控制妖魔的侵蚀以及对大众的隐瞒,整个清道夫部门几乎全员出动。
所有人都忙的死去活来,可在那燃烧的火海里,两个不要命的家伙还在欢脱的行进着。
正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两女搭配毁天灭地。
在塞琉与伊芙的携手并进下,转眼间整个古堡便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按理说它本不用遭此劫难,可在伊芙那毁灭天性的作用下,简直就像浩劫掠过。
她们两个就是万恶的纵火犯,身后数不清的妖魔扮演着警察的角色对她们追击,当然追上后也不需要法官审判什么的,抓到统统就地死刑。
欢乐归欢乐,两人心里实则慌得不行,塞琉根本不清楚那种怪异的生物究竟是什么,而伊芙则是因为清楚它们是什么而慌张。
自恩德镇行动后她就被菲尼克斯公爵关了禁闭,别说去警局上班了,就连出门看看风景都要被人跟着,这些天里菲尼克斯公爵找了一群老师来教伊芙,倒不是教什么知识,而是怎么成为一个好妻子什么的。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菲尼克斯公爵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仿佛自己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一样。伊芙不是那么容易屈服,表面上是个好学生,暗地里策划了数次翘家逃亡,可惜都还没等跑到火车月台就被抓了回去。
炽热的空气涌动,妖魔的侵蚀正在压迫着她的精神。
说实在伊芙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可能是出于自己精神的保护吧,在这要命的时刻想点开心的事,至少不会那么害怕。
可在这么想,这一次她是真的清晰的感到了死亡的到来。
伊芙每一次面对妖魔身边都有个强悍的打手,比如洛伦佐,比如红隼,当时当时再不济她身边还有一把铝热步枪,或者警局的配枪。
可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塞琉,这个瘦弱的小姑娘一看就不是很能打的样子,更不要说她的脚裸还受伤了,没有伊芙拖着她,这个未来的斯图亚特女公爵早就被妖魔们就地死刑了。
身上还穿着有些沉重的甲胄,可这东西根本就不靠谱,仅仅是用作于装饰,就像那未开锋的剑刃一样,对于妖魔毫无抵抗力。
她开始有些难过了,名为绝望的情绪逐渐的俘获了她。
人类与妖魔的厮杀度过了数不尽的时光,那可怕的侵蚀如同恶梦般如影随形,意志再坚定的人都会在这之下动摇,怀疑自己,陷入那最漆黑的黑暗之中。
一个人的力量在这死亡的洪潮下显得是如此的无力,每一次的迈步都仅仅是延迟死亡的到来,就像之前每一次遭遇妖魔的那样,人类一直处于被狩猎的一方。
“你可以放下我的。”
冷淡的声音响起,一直被伊芙拖着走的塞琉严肃的说道。
伊芙看向这个冰块般的女孩,绝望的情绪被忽视,她喊道。
“你会死的!”
以塞琉的状态,只要伊芙放下她,她很快的就会被杀死,毫无生还的可能。
可她看到了,与那湛蓝的眼瞳对视,那冰海之中倒映着伊芙的恐惧与绝望,所有的情绪都逃不过塞琉的窥视。
塞琉有着一双具有魔力的眼睛,就像诡异的心理医生,你所有的情绪与想法都逃不过她的注视。
“可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塞琉的声音很平静,似乎死亡在她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呢?”
伊芙不理解,这么要命的情况下,为什么塞琉毫不恐慌,对于死亡是如此的坦然。
“我只是比较理智,这样下去只是我们一起死而已,你还有能逃掉的机会!”
塞琉劝告着,大家都是凡人之躯,每个人都注定会死去,仅仅是到来的时间的不同。
“我是个幸运的乞儿,没有被人发现的话,我应该早就死在了高卢纳洛,也就是说我现在活的每一天都是生活的馈赠,实际上塞琉这个人早就该死在很多年前的冬夜里了。”
“这么一想的话,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最多是开始时有些痛。
冰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些许的笑容。
“很高兴认识你,伊芙·菲尼克斯小姐。”
伊芙愣愣的看着她,一时间有很多种奇怪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说什么却说说不出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一般。
迷惘的眼神逐渐坚毅了起来,她再次抓紧了塞琉,拉着女孩狂奔。
“不行,你不能死。”
伊芙咬牙切齿的,她是菲尼克斯家的孩子,流着不死鸟的鲜血,伊芙最大的梦想便是出现在那尊显之厅,与荣耀们的父辈并肩前行,她注定光辉万丈,可又怎么能忍受自己救不了别人。
与其说是不想塞琉死,倒不如说是那见鬼的自尊心驱使着伊芙,她不能让塞琉死在这,那么就像她对这该死的生活认输了一样,她不能输,绝对不能。
“给我让开啊!”
抽起一旁的椅子,伊芙直接照着前方拦路的妖魔砸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椅子在空中发出呼烈的声音,随后重重的砸在了妖魔的脸上,整个椅子直接散架,冲击把妖魔砸得后仰,紧接着伊芙一脚踩在它的头上一跃而过。
她们就快逃出这恐怖的地狱了,可就在这时伊芙的步伐慢了下去,最后停在了原地。
“我可以为你争取点时间。”
塞琉扶着伊芙,受伤的脚裸微微抬起。
如果这个时候伊芙选择放弃塞琉,她还有逃出去的希望,可伊芙却摇了摇头。
“你觉得你这个身板够它们吃多久?”
伊芙看了看塞琉,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别说是塞琉了,就算再来一队的士兵也不够这些妖魔吃的,与其争取时间倒不如说是慷慨赴死。
她们还是没能逃出去,就在要抵达终点的那一刻,妖魔将她们团团包围。
不知为何这些妖魔就像有目的的追击一般,从头到尾都与两人保持着一个较为安全的距离,就像驱赶猎物的猎人,而这里想必便是它们最后的包围圈了。
阴影里充满了那吮吸鲜血的声响,这些饥饿的妖魔早就难以忍耐了,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威慑它们一般,令它们迟迟不敢前进。
“就像一次晚餐。”
塞琉突然说道,冷漠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空灵。
“你在想什么啊!”
伊芙看着这个有些脱线的女孩,你在搞什么啊,下一秒我们就要被分而食之了,可你在想什么晚餐,你可是斯图亚特未来的女公爵啊,这群人是饿着你了吗?怎么到死了想的反而是这个啊!
可能是被洛伦佐影响的原因,越是要命的时刻伊芙的脑回路越有些脱线,就像那个喜欢一边给敌人进行开颅手术,一边讲冷笑话的侦探一样。
洛伦佐曾说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减轻妖魔对精神的侵蚀,就好比你面对千军万马,正常人会仰天大喝一声“吾命休矣”,然后乖乖等死。
可你要是面对那千军万马喊一句“吃了吗?”,那可怕的气势不就随之而破了么,这样面对千军万马也感不到什么害怕了,毕竟那宏大的气势已经被你一句吃了吗给搅没了。
“今夜是一场晚餐,我们就是餐桌上的食物。”
塞琉冰冷的声音响起,冰海般的眼神里倒映着燃烧的地狱,她总能从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看透一切,就像凡露徳夫人其实并不凶狠,她只是渴望有个能陪伴她的家人。
“那些妖魔就是食客吗?真希望它妈妈教过它吃饭时不要玩食物。”
伊芙也干脆和塞琉一起口胡了起来,但显然两个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不,它们只是桌底下的野狗,等待着主人的投食……”
塞琉看着那妖魔之后的火海里,冷漠的声音终于有了几分情绪的波动。
“真正的食客才刚刚抵达。”
于是妖魔们纷纷让开,男人缓缓走出,一头的苍老的白发,明明身处于地狱之中,脸上却带着祥和的微笑,皮肤褶皱在了一起,仿佛枯死的树木。
身披着已经褪色破损的红袍,就好像干涸的鲜血一般,银亮的十字架被挂在胸前,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庄重的出现过了,他看起来还有些不习惯,扶正了眼镜,最后缓缓的提起了手中的钉剑。
随着他的出现,所有的妖魔尽数退散,无形的压力笼罩在伊芙与塞琉的心头,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感觉,两人不由的后退着,直到紧贴在墙壁上,无路可退。
“猎……猎魔人。”
伊芙有些颤抖的说着,她不清楚男人的身份,但他见过那把剑,与洛伦佐相同的武器,镀有圣银的钉剑。
可更令她恐惧的是,这一次这位神秘的猎魔人似乎与妖魔一伙,她见过洛伦佐那可怕的力量,如果说刚才她们还有一线存活的希望的话,那么随着男人的到来,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黑暗遮掩。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猎魔人会与妖魔站在一起,为什么那把镀有圣银的钉剑最后会指向自己。
“呼……终于找到你了。”
劳伦斯轻松的说着,霍纳做的不错,他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净除机关的部队全部朝着他去了,而这里反不被人注意。
伊芙的神色几乎僵死,她记得这句话,那源自自己灵视时所看到的怪物,那时它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它们找到了自己。
“看起来我们的角色需要互换一下了。”
伊芙难看的说着。
劳伦斯的目标是自己,塞琉没必要和自己一起在这里等死,可塞琉却摇了摇头,那些妖魔依旧在阴影里窥伺着,没有人能活着离开,虽然不清楚劳伦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从今夜这么大的规模来看,对方的目的是自己或者是伊芙。
两人都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看着逼近的劳伦斯,伊芙深呼吸,似乎平静了下来,然后诚恳的对着塞琉说道。
“很高兴认识你,塞琉·斯图亚特小姐。”
紧接着劳伦斯来了,虽然躯体苍老,可他体内却流淌着秘血,那升腾的力量将凡人的躯体拖向那禁忌之地,于是将死的血肉再次年轻了起来,掠起猩红的轨迹,直奔伊芙而来。
锋利的钉剑化作炽白的雷霆,剑下的亡魂发出尖叫欢迎着伊芙的加入,随后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
死期将至。
那一瞬间记忆就如同破碎水晶般散布在伊芙的视野中,每一个碎片的镜面里都倒映着伊芙的过去,从小到大,从第一次骑马到第一天加入警局。
有那么一瞬间伊芙似乎理解了菲尼克斯公爵的用意,那座作为她嫁妆的小岛会是她的乐园,菲尼克斯公爵会成为最坚实的护盾将所有的危险都阻拦在其外,自己会在那乐园里快快乐乐的活着,而不是死在这里。
菲尼克斯公爵是爱的她,只是这个爱并不怎么让人理解,就像一颗甜腻的糖,美好可伊芙有时却不能接受。
可突然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就是有人在朝着这里狂奔,带着千军万马。
来不及思考来者是谁了,高亢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雷鸣般的轰响。
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伊芙本能的抱住了身旁的塞琉,下一刻身后的整面墙壁破碎开来,漆黑的甲胄上燃烧着炽白的焰火,他越过两人的头顶,如同坠落的白星。
没有丝毫的停歇,黑骑士挥起那沉重的大剑直接命中了疾驰的劳伦斯,就像挥击棒球一般,那猩红的身影被倒撞了出去,随后沉入视野的另一端,没入废墟之中。
灰尘随着升腾的焰火散去,嶙峋的甲胄犹如堆积起来的枯骨,他深沉的呼吸着,随着呼吸的起伏那甲胄缝隙里焰火升起又落下。
【警告,秘血苏醒26%,即将抵达临界值。】
黑骑士抬起头看向废墟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燃烧的大剑,随后甲胄下发出了幽魂般的笑声,似乎是在欢庆着这久违的重逢。
第三十九章 容器
真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复仇的狂喜与愤怒交叉在了一起,还有那被背叛的痛恨。
虽然洛伦佐只看到了那个男人一眼,甚至说因为高速移动他的面容模糊的不行,可那一瞬间洛伦佐还是认出了他,那个本该死在圣临之夜里的人。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啊,劳伦斯教长。”
甲胄之下的声音毫无任何情感可言,似乎在这一次甲胄下的骑士已经趋向了非人,就此陷入黑暗的深处。
“洛……洛伦佐!”
身后的伊芙似乎认出了这狰狞的身体,惊呼道。
一旁的塞琉眼神微变,她当然听清楚了伊芙的话,她本不敢将这可怕的身影与脑海里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可当他转过头时,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那莫名的熟悉感宣告着他的身份。
“快,快逃啊!”
伊芙对着他喊道,劳伦斯教长给予她的压力远超之前遭遇的种种,那是真正携带死亡的人,与他交锋只会有不详留下。
可洛伦佐摇了摇头,声音响起。
“你们走吧,我要留下来。”
是啊,洛伦佐怎么会逃呢?他必须留下来,他背负那神秘的诡异已经很多年了,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就会这么平庸的死在旧敦灵,可就在这所有事物逐渐苏醒之际,他终于又抓住了那真相的一角。
这可真是宿命般的重逢,在圣临之夜之后,洛伦佐本以为自己再无机会了解一切的真相了,可那个早就该死去的人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洛伦佐相信劳伦斯教长的伟力,在猎魔教团尚未解散,圣临之夜尚未爆发时,他便是猎魔教团的教长,福音教会的红衣主教,一位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猎魔人。
因为猎魔人的不可控性,猎魔人注定不会成为当权者,可劳伦斯教长是个例外,他是黑与白之间的灰,将两者联系起来的介质。
洛伦佐很清楚自己与劳伦斯教长之间的差距,他虽然年暮,但体内的秘血却不会随着岁月而衰老。
他依旧是一把锋利的剑,最多算是那包裹剑刃的剑鞘已经老化。
没有丝毫逃亡的想法,不仅仅是复仇,无论劳伦斯教长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此刻似乎也只有洛伦佐能将他牢牢拖住,他甚至没有恐惧,洛伦佐曾不止一次的回想那圣临之夜,如果他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死在那里,而不是就这样作为最后一人孤独的活着。
炽白的怒焰狂喜着,将绿茵的草坪点燃,温热的晚风里飘荡着余烬,灰色的尘埃在夜幕下涌动消散。
废墟之中劳伦斯缓缓站起,他看着那漆黑的甲胄,劳伦斯与洛伦佐同样的惊讶,在他看来梅丹佐猎魔人早就死绝了,可在这遥远的旧敦灵内他们又一次的相遇。
“怎么会呢?明明你们都死了才对。”
劳伦斯有着几分不敢相信的说道,但脸上却流露出更多的笑意,就像一个意外之喜一样。
在那终焉的夜晚里,七丘之所封闭,圣堂骑士团倾巢而出,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人挣扎的从死人堆里爬了出去,有那死去的艾德,也有此刻愤怒的洛伦佐。
“是啊……为什么呢?”
洛伦佐迈过燃烧的火海,向着劳伦斯教长走来,此刻那是一种难言的恐惧,洛伦佐此刻就仿佛成为了妖魔本身一般,散发着侵蚀的压制。
果然,华生没有骗自己,劳伦斯教长还活着,那么其他人,或许那些最该死的人还活着。
原来自己做的这些依旧是徒劳,什么都没能改变,但……还有机会挽回。
那骑士的身影在炽白的焰火中留下狰狞的剪影,随着前进那诡异的甲胄在生长蔓延,如同无数的游蛇缠绕着他,最后爬向那大剑,扭曲的纠缠在一起,令其锋利坚固。
此刻备受冲击的其实反而不是洛伦佐了,劳伦斯教长握着钉剑,沉稳如野兽般的他,头一次被动摇,看着那火海里走来的身影,他的思绪疯狂转动,可他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梅丹佐猎魔人能活下来。
他们坚守着圣纳洛大教堂,在圣临之夜事件爆发时,他们是第一批死去的,虽然在这之后劳伦斯教长叛逃出了福音教会,可在那夜里他清晰的记得他们都死绝了才对。
“这怎么可能呢?”
眼前的黑骑士就像渡过冥河的死神,在永隔了这么多年后,这头孤魂野鬼终于找到了他复仇的敌人。
“忏悔吧,趁你还有时间。”
那黑骑士说道,秘血抵达了临界值,这是洛伦佐所能抵达的极限。
“不……你不是梅丹佐分支的猎魔人,你不是!”
突然劳伦斯教长沉声道,他活了太久了,繁多的回忆检索,他想起了那一夜的细节,随后举起了钉剑,眼中是无尽的疑惑。
他很清楚梅丹佐猎魔人都死光了,劳伦斯教长无比确认,因为正是他葬送了梅丹佐猎魔人,他很清楚这一切。
可没有机会再问话了,黑骑士如同燃烧的战车疾驰而来,带着熊熊的烈焰与狂怒挥下剑刃,钢铁之间撞击着发出凄厉的崩鸣,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在哀嚎,痛诉着死亡的恐惧。
“来啊!”
剑刃如同裁决的闸刀,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将附近的草坪尽数点燃,但下一刻有凌厉的剑光亮起,锋利的钉剑撞击着漆黑的甲胄,在其上迸发出数不清的火花。
年迈的躯体就好像重新年轻了过来,劳伦斯教长的身影快的几乎无法观测,只能看到猩红的身影划过,随后洛伦佐的剑击尽数斩空。
洛伦佐猛的转身,既然无法追上劳伦斯教长的速度,那么就将攻击的范围扩大,他单手握着大剑,荡起一道半月的顺劈,可这剑刃只斩到了那红袍的一角,随后更猛烈的剑击命中了洛伦佐的胸口,好在有甲胄的保护,仅仅是留下一道道剑痕。
“你究竟是谁呢?我很清楚的记得你们这些禁卫是第一批死去的。”
狂骁的斩击中,劳伦斯教长的声音在风声里传来。
他是猎魔教团的教长,劳伦斯教长清楚的记得每一位猎魔人的名字,可因甲胄的保护他看不到洛伦佐脸,自然无法判断他的身份。
“你没必要知道。”
炽白的焰火高涨,一瞬间覆盖了劳伦斯教长视野的全部,下一刻锋利的大剑挥下,劈开了烈焰,那碎石斩铁之势,仿佛要将劳伦斯教长一同斩断一样。
可预料中的事依旧没有发生,劳伦斯教长就像知晓洛伦佐会从哪里劈下一般,微微侧身便躲过了攻击,随后钉剑凶狠的砍在了面甲之上。
老猎魔人身上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这一击沉重的仿佛是挥舞的钝器,洛伦佐只觉得自己整个耳边充满了尖锐的蜂鸣,随后灼热的刺痛从脸颊上传来。
漆黑的面甲开始碎裂,大块大块的如同鳞片般的黑甲脱落,一道惨烈的剑伤从眉骨延伸至了额头。
劳伦斯教长抬起了斑驳的钉剑,面对洛伦佐的甲胄它的大部分攻击都是无效,钢铁的厮杀中留下了数不清的裂痕,可现其上终于有了一抹鲜血,那源自洛伦佐。
“你没有胜算的,孩子,只要你是猎魔人,那么势必是由我教导出来的,我熟悉每个分支猎魔人作战的方式,无论是米迦勒还是梅丹佐他们都会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卷起红袍擦去那剑刃上的鲜血,微笑的看着洛伦佐,他轻声道。
“你已经抵达临界值了对吗?”
……
压力,洛伦佐此刻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压力。
或许是旧敦灵的六年令他这把武器不再锋利了,又或者是作为教团教长那强大的力量,洛伦佐与劳伦斯教长的战斗没有占据任何优势,甚至说还被隐隐压制。
不过倒也是,眼前这位可是猎魔教团的教长,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
与猎魔教团不同,统治福音教会的那群人是真正的凡人,他们没有秘血,也没有什么其他诡异的力量,会生病会老化会死去,可在他们之中的劳伦斯教长却是个异类,他身体里流淌着秘血,那来自妖魔的力量能令他活很久,久到大多数红衣主教似乎都不清楚他的来历。
他就是活着的历史,甚至说他的生命可能贯穿了教会大半的历史,所有猎魔人的技艺都由他教导,乃至根据分支不同所衍生的权能都是由他梳理。
战斗方面洛伦佐对于劳伦斯教长而言就是一块透明的玻璃,而洛伦佐甚至不清楚劳伦斯教长的权能是什么,而且说从感知的侵蚀程度来看,劳伦斯教长甚至没有怎么引动秘血。
“猎魔人,你看起来不太好啊,为什么不试着令秘血升至更高呢?”
劳伦斯教长大步而来,不知是挑衅还是嘲讽,随后那苍老的眼神里释放出纯粹的炽白,拖拽着钉剑带起雷霆般的光路。
洛伦佐没有回答他,停留在原地目睹着劳伦斯教长的到来,甲胄仿佛有生命的般的生长,随后将那破损的面甲修补,而那钉剑转瞬即至。
可忽然呼吸逐渐停止,就连那燃烧的火焰都渐渐凝固了起来,仿佛释放强光的尘埃。
华生站在劳伦斯教长的身旁,锋利的钉剑上倒映着女人的脸,她的神情充满厌恶。
“洛伦佐你不是他的对手,猎魔人里恐怕只有你那位游荡在【间隙】里前辈能和他打一打,现在的你根本毫无胜算。”
“所以你出来就是废话一番吗?”
洛伦佐冷漠的回答着,他看着那不断逼近的剑刃,整个世界看起来似乎停滞了一般,可他很清楚是自己的思绪变快了,快到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还能与华生唠嗑。
“不,只是提醒你快点逃吧,你也清楚你无法突破临界值,毕竟你至始至终也没有兼容圣杯……或者说我。”
华生微笑的走了过来,抚摸着那冰冷的甲胄。
“真正的能兼容的是死在【间隙】里的那头孤魂野鬼,你仅仅是一个暂时的容器而已。”
就像蛊惑人心的魔鬼,她轻声道。
“你应该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突破临界值会发生什么对吧。”
洛伦佐沉默着,没有回话,在他的视野里那把致命的剑刃还在不断的靠近,已经就要抵达洛伦佐的身前,看起来只有几十厘米的样子。
“说到底,你不就是渴望脱离束缚吗?”
洛伦佐回想起那个坐在冰原长椅上的家伙,那个死在他前头的前辈。
一旦突破临界值洛伦佐便开始妖魔化了,而妖魔化后洛伦佐便可以带来实际意义上的侵蚀,影响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而通过这种精神的影响,华生的牢狱便有了逃生的通道。
那憎恶的魔鬼会真正意义上的脱困,侵蚀着洛伦佐,再以洛伦佐为纽带如病毒般扩散。
“我不需要,至少暂时不需要。”
“真的吗?你可能会死在这里。”
“可我死了,你不就也永远的死了吗?”
洛伦佐看着华生,女人那逐渐僵硬起来的表情真的很不错。
“所以,华生就像你说的,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生关系,我是你的容器,你依靠我而活,如果不想大家都玩完就赶紧说点有用的东西可以吗!”
洛伦佐从未对任何人吐露华生的存在,也因此华生没有任何可以被列为介质的东西进行逃离,她被困在了名为洛伦佐的岛屿上,到这座岛屿被海潮淹没时,她也就此被永远的遗忘在了世界之中。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华生死死的看着他,过了很久就像妥协了一样,她说道。
“你敲诈了一头魔鬼,我迟早会从你身上赚回来的。”
下一刻华生抚摸甲胄的手融入了甲胄之中,那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寒冷,哪怕炽热燃烧的净焰在这一刻也失去了温度,仿佛坠入无尽渊低的深寒,接随着华生的迈步,她竟一点点的步入那甲胄之中,在这一次她就像取缔了洛伦佐一样,成为了甲胄内的骑士。
那被加速的思绪开始放缓,最后回归常值,也在这一刻那肉眼难以分辨的雷霆轰然落下,可这一次他未能命中洛伦佐。
黑骑士鬼魅的出现在了劳伦斯教长的身后,紧接着大剑高高的举起,随后如同斩首般落下。
第四十章 梅丹佐
那是贯穿视野的洪流,涌动的炽白如同活过来的游龙,四散的火星化作闪烁的粒子狂舞,随着洛伦佐的挥剑引爆了炽白的爆炸。
净焰肆意升腾,燃烧的范围转瞬间席卷了整个庭院。
既然剑击无法准确的命中,那不如将杀伤范围不断的扩大,扩大到劳伦斯教长根本没有躲避的位置。
纯白的火海里猩红的身影燃烧了起来,劳伦斯教长的秘血也随之升腾,他很久没有这样用力的挥剑过了,老朽的身体就像仓库里被尘封的机器,他再次用力的转动了起来,震下了尘埃与铁屑。
耀眼的光中钉剑二度斩击在了洛伦佐的甲胄之上,可这一次劳伦斯教长的挥剑未能撼动洛伦佐分毫。
这是他的权能,冠以天使梅丹佐之名的权能。
《福音书》里是他是那最靠近王座,最接近神的天使,享有数不清荣贵的称号,而梅丹佐猎魔人也如《福音书》中的他一样,守卫在人间的天国之外。
简单又纯粹的权能,不像尚达俸分支那样具有预知未来的诡异,也不像那米迦勒一般拥有无尽的辉光,他仅仅是简单的铁铠,可就是这样的漆黑的沉重,却足以挺立在洪流之中,那无可撼动的绝望,压抑着所有敌人。
在华生的加持下秘血们欢呼雀跃,说到底猎魔人仅仅是流着妖魔之血的人类,可现在妖魔的意志也加入了这具躯体之中,完美的妖魔意志统治着秘血,向着那黑暗更进一步。
【秘血苏醒30%,已抵达临界值。】
【警告!警告!警告!】
缚银之栓的在脑海里咆哮,可很快它的声音便消散了下去,华生的力量与洛伦佐趋近于完美的融合,在她那诡异神秘之下,发生什么也不足为奇。
“终于抓住你了……”
喉咙里的声音开始扭曲,洛伦佐神色震怒。
接连不断的剑击都不能阻止洛伦佐的前进,漆黑的甲胄就是最好的盾牌,随着不断迸发的火花向前推进。
劳伦斯教长半跪在地面之上,架在头顶的钉剑已经布满了裂痕,而那燃烧的大剑如同白昼一般挺立在这之上。
看着那被白光映亮的脸颊,洛伦佐发出沙哑的笑声。
即使过了这么久,洛伦佐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整个七丘之所陷入涌动的火海之中,仿佛地狱降临在这神圣之都中,所有的荣耀与奇迹都被无情的亵渎。
当时他仅仅是一个轮班的守卫,流淌着秘血镇守在圣纳洛大教堂之外,身后便是那宏伟的建筑,人间的天国。
可是谁也想不到这一次毁灭却是从天国内部爆发,源于那个神秘的【弥赛亚】级收容物突破。
那是只在历史书中记录的东西,可现在却出现在了现实之中,整个夜空都被烧的血红,就像今夜一样。
在那绝望之中洛伦佐根本无能为力,他甚至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他只是被人拖着走,最后苟活在了旧敦灵之中。
其实事情本不会变得那么糟,虽然是首次有记录的【弥赛亚】级收容物突破,可当时绝大部分猎魔人都驻守在七丘之所,猎魔教团完全有能力控制局面,可那关键的时刻劳伦斯教长却不知所踪。
其实不仅仅是劳伦斯教长,那一刻似乎整个福音教会都背叛了猎魔人们,圣堂骑士团包围了七丘之所却不肯进入迎敌,静滞圣殿保持沉默对于猎魔人的呼唤毫无应答,而教皇却迟迟没有解除缚银之栓的限制。
一重重的错误,铸就了最大的悲剧,那一夜的七丘之所就像一个死斗场,只留下了猎魔人们与那个神秘的收容物厮杀。
洛伦佐嘶吼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复仇,还有那些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其实在恩德镇行动中时,他真的很能理解艾德的那份不解,可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曲折。
掠动的狂风与剑刃的惨白。
劳伦斯教长的速度第一次慢了下来,与其说是慢下来倒不如说是他第一次没有超过洛伦佐的速度,大剑凶狠落下带起了一抹猩红。
那黯淡的红袍随着劳伦斯教长的流血变得愈发猩红,可紧接着劳伦斯教长的身影飞速扭转,在半空中重重的斩击着洛伦佐,但正如那无可撼动的神权守卫,那坚固的甲胄这一次不再有丝毫的裂痕。
下一刻那沉重的甲胄成功撞到了劳伦斯教长,随后就像战车一般,洛伦佐压制着他,顶着他撞入墙壁之后。
庄园的古堡也有很长时间的历史了,可能是在建造时期受到神圣福音教皇国的影响,内部的建筑风格都很倾向于此,巨大的圆柱顶起弧形的穹顶,在光辉战争时期它还曾用作军事堡垒,可现在这极具历史可以抵挡重炮的墙壁被洛伦佐轻易的撞开,战场从庭院转移进了室内。
狭窄的空间内净焰狂涌,如同纯白的火炉,走廊两侧的骑士盔甲在火焰中消融,如那死去的亡者。
在这室内中洛伦佐那大开大合的攻势被限制,可同样来说劳伦斯教长那诡异的速度也有了局限,这是洛伦佐的战术。
从开战到现在为止劳伦斯教长都没有使用自己的权能,与洛伦佐的交战都只是依靠着那鬼魅的速度与剑技。
虽然被洛伦佐压制,可他依旧掌握着战局的节奏,加上那活了不知多久的年岁,洛伦佐难以想象他会不会有什么杀手锏之类的东西。
劳伦斯教长沉默着,身影踩踏着洛伦佐那嶙峋的甲胄而起,试图直接跃起斩击他的头颅,可这狭窄的空间限制了他的速度,洛伦佐甚至没有挥剑,而是直接举起拳头砸了过去。
轰鸣的撞击声中洛伦佐击碎的头顶的石砖,整个区域都在塌陷,而劳伦斯教长早在击碎的同时从那缺口之中爬了上去。
到处都是灰尘与焰火,遮掩了洛伦佐的视野,可他没有停下,紧跟着劳伦斯教长的踪影抵达了二楼,可在这二楼后便是数不清的妖魔扑来。
真没想到这里还有妖魔,洛伦佐本以为在庭院里释放净焰时杀死了所有的妖魔,可没想到这里还藏有很多。
可这并不足为虑,以洛伦佐现在的状态这种妖魔根本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此刻他就是行走的死神,那些妖魔的进攻仅仅是飞蛾扑火。
但突然猩红的身影出现在了妖魔群中。
“劳伦斯!”
洛伦佐怒吼着砸下剑刃,劳伦斯教长看起来想混在妖魔群中袭杀自己,剑击斩下,随之死亡的却是披着红袍的妖魔。
没有任何预兆,锋利的钉剑由上至下斩下,在洛伦佐的脊柱上爆发出接连不断的火星,声音刺耳尖啸。
“真坚固啊……”
劳伦斯教长看着那甲胄上的剑痕,仅仅是一道浅浅的白印。
他不清楚洛伦佐是怎么做到的,明明秘血没有进一步的苏醒,可他的甲胄却变得越发加固,如果是最初时甲胄的坚硬强度,劳伦斯教长这一剑不仅仅能切开坚固的甲胄,还能连带着内部的洛伦佐一同斩断。
就像猎杀猎物一样,斩开皮毛与血肉,还有内部那更为重要的脊柱。
“还是说我老了呢?”
劳伦斯教长喃喃自语着,看着转过身的洛伦佐,声音遗憾的轻描淡写。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哪怕他体内涌动着秘血,可这秘血也随着他活了太久了,劳伦斯教长不太确定秘血这种东西是否存在有老话这种概念,但即使不会老化,一个人的意志也会渐渐老去。
劳伦斯教长从未忘记过他的理想,依靠着它劳伦斯教长撑过了岁月的孤独,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反而是年轻时的怒火中烧不见了,反而是老狐狸一般的谨慎冷漠。
有时候还蛮羡慕洛伦佐这样的年轻人,他们那团火还在熊熊燃烧。
锋利的剑光闪过,可这一次被黑甲包裹的手一把握紧。
燃烧的火海里劳伦斯教长有些意外,之前洛伦佐的攻势都有迹可循,甚至说战斗的思维都很容易猜到,毕竟他是来自于猎魔教团,他战斗的知识都源于劳伦斯教长。
可现在新的技艺出现了,他甚至没有想过洛伦佐会优先放弃攻势来对他缴械。
洛伦佐嘶吼着。
既然自己所有的技艺都源于劳伦斯教长,那么就没必要使用猎魔教团学习的那些,仅仅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战斗就好,就像野兽那样,随着本能厮杀。
钉剑上传来难以撼动的力量,洛伦佐直接拽着钉剑靠近劳伦斯教长,大剑如同铁锤般砸下。
金属的鸣颤撞击着耳膜,这简直是就是铁器的交响。
溅起的尘埃与焰火再次遮掩了视线,洛伦佐不清楚自己是否命中了劳伦斯教长,手中依旧死死的握着钉剑,从另一端传来的感觉来看,劳伦斯教长依旧被牵制在自己身前。
于是如同发狂的犀牛般,沉重的甲胄如战车般再次顶住剑前的劳伦斯教长,撞破一重重的墙壁,最后就连那穹顶之下的巨大石柱也一同撞断。
换做常人这接连不断的冲击已经足够将其碾成肉泥了,可洛伦佐还是不肯停下,这还不够,对于杀死一个位神秘的教长来说这还不够。
战车的身影撞出了城堡再次回归了后方的庭院,烟尘散尽,劳伦斯教长死死的握着剑,浑身是血污,看起来狼狈的不行。
可劳伦斯教长还是没有松开钉剑,与洛伦佐不同,梅丹佐权能可以从铁甲上衍生出武器,就比如洛伦佐手中的那把大剑,与其说它是剑刃,到不如说它是一块剑型的甲片,它具有生命力一般,裂隙下不断长出新的金属。
手中的钉剑是劳伦斯仅有的武器了,在那攻击落下前他用力的扭动了钉剑,那坚固的剑体在两个怪力的影响下应声崩裂,他拖拽着断剑向后撤步,可那燃烧的铁骑并不想就此放过他。
漆黑与猩红的身影来回交错,在一次次的撞击中带起绚烂的火花,最后一次交错的重击卷起千重的焰火。
两人缓慢的后退,停在庭院的两端,就像死斗的中场休息一样,绿茵的草坪早已烧焦,灰烬如同纤草般飞舞。
秘血已抵达临界值,30%苏醒程度,这是洛伦佐最后所能控制的极限了,一旦超出临界值,华生便极有可能会随着侵蚀突破收容。
可这还不够,他与那个早死的前辈不同,那是个真正意义上能容纳华生的绝世猛男,华生会被十分完美的囚禁在他的体内,就像一个电池一般,不断为其提供着动力。
想到这里洛伦佐不禁苦笑了一下,毕竟人家是梅丹佐猎魔人的老大,或者说……可以称他为梅丹佐,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名字。
猎魔人根据权能的不同有着不同的分支,每个分支以天使的名字命名,而其中最完美的武器会被冠以天使的名字,就像那个被圣堂骑士团围攻至死的米迦勒。
“真是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不试着继续唤醒秘血呢?你本可以做的更好。”
劳伦斯教长握着斑驳的钉剑,看着另一端妖魔般的黑骑士,他能清晰的分辨出洛伦佐秘血的苏醒程度,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仅仅停留在了30%,如果说洛伦佐刚刚苏醒至60%进入二阶段妖魔化,或许劳伦斯教长交手的瞬间就会被压制,甚至说杀死。
可他都没有,就像在畏惧什么一样。
“我开始觉得你像某个人了。”
劳伦斯教长凝视着洛伦佐,没有突破临界值,但突然又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不对,这甚至不算力量,他仅仅是对于秘血的应用变得更加得心应手了而已,野兽的力量这一次不再被人类的意志驱使,而是野兽它本身。
嶙峋的甲胄在微微颤抖随后崩裂,如同铁屑般的物质开始剥离,就像某种生物的蜕皮,陈旧的铁甲落下,其下是更为坚固的新生物质,更加沉重,也更加的严酷。
“死神吗?”
甲胄之下传来扭曲的嘲笑的声音,劳伦斯教长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无法确定那甲胄下的生命是否为人了,就像某个幽灵穿戴着甲胄,从那遥远的过去穿越而来朝他复仇。
第四十一章 迟来的教导
曾经繁华的庄园此刻破败不堪,充满生机的草坪被烈火洗礼,只留下死去的灰烬铺洒在其上,随着狂风的掠过带起尘埃。
到最后反而有着一种死亡的灰色,一切显得如此哀伤。
怪物般的二人遥远的对视着,神色冷漠亦或狂怒。
“劳伦斯教长,那一夜你究竟去哪了呢?”
那幽灵再次质问道,他是那圣临之夜的幸存者,绝对不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这真是彻骨的严寒,就像冰封的湖面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他明明已经死了,可某天你走在冰封的湖面上却再一次看到他那张固执的脸。
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要固执的砸破冰面试图将你拖下。
总有些东西紧追着你不放,有的是回忆,有的是使命,还有的是那满腔怒火的复仇之魂。
“圣临之夜,你们这群人究竟都做了什么呢?”
那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燃烧的铁骑迈过烧焦的草地,熊熊的烈焰在他身后燃烧,仿佛背负着灼日。
那声音开始模糊重叠,似乎有数不清的人在同时质问着他,那些所有死去的猎魔人们。
圣临之夜事件的全貌没有几个人知晓,毕竟那场席卷整个七丘之所的灾难实在太过恐怖,就连那位神圣的教皇最后都不明不白的死了。
记忆里梅丹佐也是知情者之一,在那【弥赛亚】级收容物突破时,守卫在圣纳洛大教堂外的他第一个进入,可现在他已经死了,仅有的意志如同孤魂野鬼般活在【间隙】之中。
洛伦佐对于这一切只知道一个模糊的大概,剩下的一概不知。
突然回想起很多年前与梅丹佐的谈话,作为镇守圣纳洛大教堂的禁卫,洛伦佐的工作实际上很无聊,毕竟没有几个不要命的妖魔会妄图冲击这里,即使有在这庞大的武装守卫下,它们甚至可能无法迈上那神圣的阶梯。
当时的工作真是无聊至极,可无聊是一件好事,没有妖魔,没有战斗,除去身体里流淌的秘血,洛伦佐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守卫而已,一切都很平常,美好的不行。
洛伦佐那时曾问梅丹佐退休后想做什么,毕竟他是分支里最优秀的,说不定他能接替劳伦斯教长的位置,成为新的教长,还有可能混一身红袍穿来玩。
可梅丹佐说他对于那样的生活没不感兴趣,他又反问自己想做什么,洛伦佐则说自己是想当个吟游诗人什么的,周游世界,阅读百态。
“很像你的风格,不过我不喜欢到处跑,我或许会和她开个事务所。”
梅丹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他说他想开个侦探事务所,可现在自己成了侦探,而他永远的死了。
谁也想不到很多年后会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很多年后洛伦佐也想不到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看起来不是他?”
劳伦斯教长显然没有听洛伦佐的话,他还纠结在对于洛伦佐那诡异的熟悉感上。
可随后他笑了笑,浑浊的眼中燃烧着同样的炽白。
他活了太久了,久到就连他自己对于曾经的回忆都充满了陌生感,他总觉得自己应该记得洛伦佐这个人,可洛伦佐藏在甲胄之下,他根本无法确定身份,可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高贵如教皇那样的人也会死去,反而只有像他这样的人能活到最后们。没有什么人值得记得。
被遗忘了,就是死了,就像没有人曾知道黄沙之上曾建起过什么一样,毫无意义。
“别废话了孩子,只是为了不同的利益而已。”
他仰着头,声音很平静,望着那落下的强光灯,不知不觉中净除机关已经包围了这里,夜空之中空骑兵整装待发,黑暗里亮起一个又一个光点,那是点燃引燃器的铝热步枪。
夜里传来铁轨轻颤的声响,似乎有什么钢铁造物正朝着这里狂奔。
“说到底仇恨什么的,都只是孩子们的愤言而已,真正的大人们只会默不作声,去做自己想要的。”
劳伦斯教长微笑着,显然今夜的行动他已经失败了,没有第一时间抓住伊芙还被这突然出现的猎魔人所阻击。
“其实你还是幸运的,你活了下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躲起来,找一个教会永远找不到的地方,把秘血妖魔什么的统统忘记,然后好好的过一段日子……我一直奢望着这种平静的生活,可惜活了这么久都没得到过。”
“你觉得我会那样选吗?”
洛伦佐的问道。
长久的沉默,随后劳伦斯教长笑了笑。
“是啊,怎么会呢?就像我当初放弃平静的生活一样,我当时你和差不多大……或许会大一些,但我心里那团火还没有灭,什么嫉恶如仇,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什么的,年轻人嘛,一上头总会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
就像不同年龄段会做出不同的抉择一样,但至少这都是我们自己选的,没必要后悔什么。”
劳伦斯教长的目光如冰,他曾年轻过,胸口中也燃火,可现在他老了,火灭了,他是一个无聊的大人,只是为了自己目的,不择手段。
“你是猎魔人的话,我应该教导过你才对的,永远都要把想法藏起来……武器是没有思想的。”
“我快听烂这句话了。”
“可你听了这么多,也不是没有学会吗?”
苍老的皱纹扭在了一起,他就像一名真正的老师一般。
洛伦佐开始不懂劳伦斯教长的话,但紧接着那因狂怒而失去的理智复归,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些事,不自觉的握紧了剑。
“那些劣质的秘血也与你有关,对吧。”
圣临之夜时劳伦斯教长的神秘失踪,如果说那时是他去拿走了《启示录》,随后研发劣质秘血,那么一切便说的通了。
可随即洛伦佐便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说以上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劳伦斯教长是怎么知道肯定会有【弥赛亚】级收容物突破,虽然不清楚《启示录》的安保措施,可也只有那一夜圣纳洛大教堂完全沦陷,让他有机会动手。
还说……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就像今夜一样,引起无尽的骚乱,可他真正的目的却在阴影之后。
表面上是对贵族复仇,可实际上是劫持伊芙,那么圣临之夜时释放恐慌,暗中盗取《启示录》……
突然所有复仇的狂怒都消失了,他看着在另一端微笑的劳伦斯教长,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从六年前的七丘之所一直延伸至如今的旧敦灵,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发酵,圣临之夜事件的余波远没有就此结束。
洛伦佐震惊的看着劳伦斯教长,脑海里的一切都乱做了一团。
“孩子,我们都是被命运的马车追赶之人啊。”
劳伦斯教长放声大笑着。
“有的人逃离了那碾碎一切的车轮,有的人则被碾成了粉末……”
笑声过后他缓缓的抬起了断裂的钉剑,失落的看向洛伦佐。
“你也与我一样,曾以为自己逃掉了对吧。”
语止,风起。
炽热的火焰几乎凝为了实质,在那苍老的眼中涌出,劳伦斯教长的神色不怒自威,无名的风起拖拽起了他的红袍。
那一瞬间洛伦佐只能看到了一抹疾驰的猩红,伴随着撕裂空气的雷霆之音,那断剑之锋直指洛伦佐。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叹息声响起,洛伦佐挥起大剑试图将那雷霆斩落,可那疾驰的雷霆突然在进行的路径上微微偏向,仅仅是偏转了一点点的距离,可就是这么轻易的与洛伦佐的剑刃擦肩而过,随后向着他的后方落去。
“藏住自己的想法,在武器真正落下前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的目标,这算是迟来的教导吧。”
那声音还回荡在自己耳边,无名的恐惧落在了洛伦佐的身上,他只能看到那断裂的剑光斩开了灰烬与烟尘,越过废墟与火海。
他的目标不是洛伦佐。
铝热步枪一同开火,数不清的枪鸣混合在了一起,仿佛古老巨人洪亮的呢喃。
那燃烧的铝热弹在半空中扯出上百条燃烧的轨迹,慢镜头下那就是一道道停滞在空中的红线,编织起燃烧的大网,阻断了劳伦斯教长所有行进的路线。
于是在这一刻令人心悸的力量涌动,陈旧的大门随着意志的主宰缓缓打开,伴随着尘埃与腐朽的气息,那年迈的野兽再次走出牢笼。
那雷霆直接迎上了火网,速度从未减慢,反而愈发迅捷,随后就像避开洛伦佐的剑击一样,身影微微摇摆,便躲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铝热弹。
似乎……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知晓那些铝热弹的轨迹一样。
这一刻洛伦佐僵在了原地,他突然回想起了记忆深处关于劳伦斯教长的事迹,曾经有一位年迈的长者如此称呼他。
尚达俸。
是啊,他是猎魔教团的教长,他也曾被冠以那天使的名字,无论是自己的剑击还是那燃烧的轨迹,这所有的一切早已被他预知。
伊芙只能看到那不断逼近的辉光,无论是铝热弹还是自己身前的士兵们,他们都拦不住他,就像坠落的流星,下一刻劳伦斯教长带着凛冽的狂风降临在了她的身前。
第四十二章 无聊的大人
这一刻伊芙才感到自己的无力,在那真正的威胁面前她什么也做不到,那祥和却狰狞的面容近在眼前,仿佛突破梦魇的鬼魂。
身旁的塞琉拉动了伊芙试图将她拖走,但在那速度下她们还是太慢了。
一切发生在电闪雷鸣之间。
锋利的大剑破开烟尘与火海,洛伦佐做不到阻止劳伦斯教长,但只要拖延几秒就好,就像怀着一个可笑的希望,似乎只要拖延那么几秒伊芙就能活下来,就会有什么希望发生。
于是他掷出了手中大剑。
可一切还是没有改变,那大剑根本没有命中劳伦斯教长,仅仅的插在了他一旁的地面上,不过可能唯一不同的是,在最后一刻伊芙用力的把塞琉推开,瘦弱的女孩很轻,就像一片羽毛般倒向了另一边,紧接着那锋利的断剑架在了伊芙的脖子上。
一切终止,劳伦斯教长挟持着伊芙,微笑的看着洛伦佐。
他赢了,赢的很彻底。
整个局势都随着他挟持伊芙为终止。
“永远不要让别人清楚你的目的,孩子。”
似乎是教导,又似乎是嘲讽。
洛伦佐深呼吸,随后那铁骑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所以呢,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黑暗里的士兵们走出,这一次与之前移动瞄准不同,劳伦斯教长就站在那里,铝热步枪死死的盯住了他,更深的黑暗里机械转动的声响,不知何时起妖魔的哀嚎已经停止,净除机关已经全面控制了这里。
“可我手上有人质。”
“你那个人质并不值钱,况且她难道不是你的目标吗?”
“唉……孩子你还是没有学会我的教导啊。”
劳伦斯教长微笑,说着只有洛伦佐懂的话语。
铁甲上升腾的焰火微微凝滞,洛伦佐再一次的被耍了,或者说被劳伦斯教长的计谋误导。
劳伦斯教长也是个欺诈者,在他吐露真相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目的,洛伦佐思绪飞传。
他的目的真的是伊芙吗?
如果是伊芙的话,那他现在的话语是在误导自己吗?令自己放松警惕。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他的目的真的是伊芙,那么伊芙有什么令他企图的动机呢?
在洛伦佐看来伊芙就是个年轻气盛的熊孩子,如果说她有什么特殊之处……身体里诡异的秘血与身为亚瑟的父亲。
洛伦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圣临之夜的混乱,盗取《启示录》,研制劣质的秘血,以及现在身怀秘血的伊芙。
是啊,秘血技术只有教团拥有,那么伊芙的秘血又是从何而来,或者说……作为净除机关的负责人亚瑟,他们是否也研制过秘血?
整个事态变得越发混乱,但也让洛伦佐相信了起来。
“不,你不会的,她就是你的目标,你不会杀了她的。”
洛伦佐冷漠的回答着。
以伊芙与亚瑟的关系,净除机关绝对不是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对秘血一无所知,他们或许从另一种途径找到了研制秘血的方式,毕竟这里是诞生过蒸汽机的地方,世界科研的顶点。
“哦?”
听着那自信的声音,劳伦斯教长有些意外。
“尚达俸的权能并不无所不能,你无法预料到更远的未来,而且你也支撑不了时刻开启预知对吧。”
洛伦佐冷静的分析着,越是强大的权能对身体的负担越大,就像米迦勒一样,那燃烧的极致是连同自己一同毁灭。
“你总会有那么一个无法看到未来的瞬间……”
“那又如何,只要我轻轻动手她就死了。”
劳伦斯教长的断剑稳稳的顶在再伊芙的脖子上。
整个净除机关已经将这里重重包围,在这六年里劳伦斯教长也在暗中对于净除机关的力量有了些许的了解,他或许能杀死在场的所有人,可在中庭之蛇那强大的运输能力下,会有持续不断的钢铁造物追击着他,直到用那钢铁的洪流将他淹没。
该撤退了,他确实看不到更远的未来,如果他能看到就不会这么直接遭遇洛伦佐了。
“你最好放开她。”
有声音在另一边响起,黑暗中亚瑟缓缓走出,身上染着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菲尼克斯公爵?”
劳伦斯教长的声音高了几度,挑衅的看着他。
“我记得这位是你的女儿吧。”
真是见鬼的局面,亚瑟什么也没有说,黑暗里士兵们向前靠近,各式武器死死的盯住了劳伦斯教长,哪怕他有着预知的能力,也躲不过如此密集的弹幕,毕竟有些必死的未来是无法躲避。
“你想要什么?”
亚瑟冷冷的问道。
“离开,你觉得如何,让我离开,我放过你的女儿。”
沉默,只有沉默。
亚瑟死死的盯着劳伦斯教长,随后有声音响起。
“他是猎魔教团的教长,如果不出意外,就是他制作了那劣质的秘血。”
燃烧的铁骑下洛伦佐缓缓说道,没有任何保留,他直接点明了劳伦斯教长的身份。
“亚瑟,他必须死。”
声音很平静,就像平静的海面,谁也看不清其下游荡的怪物。
“也就说你现在是加入了净除机关吗?”
听到洛伦佐的声音,劳伦斯教长有些意外的问道。
“猎魔教团都已经解散了,我找个新工作没什么问题吧。”
洛伦佐说道。
有冰冷的笑声响起。
伊芙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此刻她的命运就被握在这几个人的手中,这是种奇怪的感觉,倒不是怕死畏惧什么的,而是你所有的一切现在寄托在这个几个人的身上,完全由他们决定。
自己的父亲,复仇的侦探,诡异的教长。
有那么一瞬间这就像一场拍卖,三个人轮番出价,而自己的就是商品。
“现在展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女孩。”
劳伦斯教长那微笑的神情逐渐冷了下去,就连那涌动的火海也跟着平静了起来。
伊芙对于他们的价值将决定今夜的走向,是放任劳伦斯教长离开,还是枪火齐鸣,将他们一同杀死。
伊芙突然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可并不是源于眼前的断剑,而是在自己前方,那遥相对望的二人。
“亚瑟,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确定……虽然那决定很艰难。”
声音再次响起,亚瑟看向了那燃烧铁骑,那嶙峋的甲胄上泛着冰冷的光,就像一具钢铁的雕塑。
他凝视着那断剑后的女孩,说实在虽然接触不久,但伊芙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有时候甚至能跟上洛伦佐那神经质的节拍,两人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病友一样载歌载舞。
可本质上他们是不同的人,洛伦佐是那圣临之夜里苟活下来的亡魂,他还有太多事需要做了,为了这些他不介意变成一把武器,就像他眼前这位老师教导的那样。
他也该变回去了,只有绝对冰冷的理智,才能在绝望的洪潮里挺立。
就像把女孩的样子记在心里一样,最后洛伦佐的那温润的眼神逐渐凝固成了冰海。
那是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可在久远的沉默后,亚瑟知晓了。
“你……你在说什么!”
亚瑟朝着洛伦佐怒吼,或许别人无法理解,可他能懂,因为他们是同样的人。
“很艰难,但……两害取其。”
那冰冷的铁骑如此说道,就像毫无人性的机器一样。
“可她不是你朋友吗?你真他妈是个无情的王八蛋,我就该一枪崩了你。”
亚瑟怒骂着洛伦佐。
“所以这个决定才很艰难啊,亚瑟。”
扭曲的面甲缓缓的朝向亚瑟,那坚固甲胄之下的眼神充满悲伤,可没有人能看到。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你拼尽全力去博取了,可它给予你的回报却并不是那么美好。
最后洛伦佐也变成了无聊的大人。
那甲胄下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有些疲惫,也有些悠远,就像老人的叹息一般。
“亚瑟,现在我们已经站在了铁轨旁了,决定命运的操纵杆就在我们手中。”
“妖魔……必须得到根除。”
那身影僵在了原地,就好像石化了一样。
就像最初在破碎穹顶内的交谈一样,只不过此刻铁轨上躺着的不再是棋子,不是伯劳也不是红隼,这一次躺在铁轨上的是他的女儿,而妖魔的列车轰鸣而至。
本质上我们都是绝对冷血的怪物,也只有我们能为这一切做出最为理智的判断。
绝对不可能放过劳伦斯教长,绝无可能。
黑暗里所有的武器都已经就绪,甚至说那神秘的兰斯洛特都已经抵达,只是这还不是他们该出场的时候,说到底决定这一切的人是亚瑟。
只要他一声令下钢铁洪流就会将劳伦斯教长彻底碾碎,毕竟猎魔人再怎么强大他也是仅仅是篡夺了妖魔之力的人类,他们会老也会死。
又或者他就这样屈服了,不在理性,放任劳伦斯教长的离开,这个怀着巨大秘密的男人就此消失于视野之中。
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一面是自己的女儿,一面是自己一直所坚守的东西。
女孩则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看着那对话的两人,一个人剥离了自己情感如同钢铁般冰冷,而另一头雄狮似乎终于迎来了他的迟暮,他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
只有劳伦斯教长似乎理解了这一切,嘲笑着。
第四十三章 英尔维格队长
整个庭院都已化作了废墟,不断升腾的火海蒸发着水池中的水,碧波粼粼,明明是如此寒冷的寒夜里,却有温热的水汽弥漫,好似缓慢升潜的无影之蛇,它们游戈着缠绕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
更外围的士兵警惕的看着这里,手指死死的扣在扳机上,等待着亚瑟的命令。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等着他的指示,而他却看着伊芙,数不清的情绪搅动着那颗苍老的心。
他当然清楚洛伦佐的意思了,在这铁轨旁他就是那冰冷的决策者,劳伦斯教长的价值有目共睹,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可以放过他,但代价是他那心爱的女儿。
这真是个艰难的决定,艰难到就连铁心的亚瑟也开始动摇了。
在这漫长的沉默里,时间都减缓了起来,洛伦佐看着那个纠葛的男人,他是权势滔天的公爵大人,又是黑暗里净除机关的管理者,他手中握着权杖,可现在那伟大的权力却什么都做不到。
真难过啊。
他能令那钢铁的洪流摧城裂池,可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也因他心爱的女儿,即使是钢铁般的意志也会产生数不清的裂隙。
说到底亚瑟也只是个凡人,褪去那笼罩在他身上的光环,他也仅仅是个普通人,一个父亲。
洛伦佐突然觉得有些累,看着眼前的劳伦斯教长,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还是得说,劳伦斯教长说的对,很对。
武器就要像个武器,没有感情,没有交际,仅仅是磨砺锋芒,然后杀死目标。
没有朋友,没有生活,没有牵挂,这样它就毫无弱点。
亚瑟是个很强大的人,与斯图亚特家一样,菲尼克斯家族的历史也贯穿了整个光辉战争,每一代都有冠以菲尼克斯姓氏的年轻人走向战场,哪怕是在结束战争的这么多年,这仿佛仪式般的行为都没有终止,一代又一代的人走向了阴影里的战争。
他能挥剑斩铁,也会号令千军,可最后他有了家室,有了女儿,于是再坚固的钢铁都会柔软下来,于是他有了弱点。
洛伦佐似乎觉得累了,不是自己累了,而是在亚瑟那微微摇晃的身体上感到了疲惫。
“我们没有机会的亚瑟,他的权能是尚达俸,可以预知未来的尚达俸,他能在你‘因’发生之前看到‘果’,什么伎俩都没有用的。”
诡异狡诈的尚达俸,这种权能触发时没有任何物理上的变化,难以辨别,如果不是洛伦佐回想起那古老的称谓,可能到现在都会被蒙在鼓里。
“霍尔默斯先生,你也做过这样的决定吗?”
亚瑟突然问道。
洛伦佐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很久之前就做过,他是最后保有理智的人,而他在那艘船上处理了最后失控的猎魔人们。
洛伦佐很久之前就按下了那命运的操纵杆,于是火车轰鸣而过,将那些曾经熟悉的脸庞碾碎。
“我知道了。”
亚瑟再次低语道。
“所以你们是做出了决定吗?”
劳伦斯教长微笑的看着他们,断剑顶在伊芙的下颚,他不在乎这些人是否是在拖延时间,又或者是其他什么的,他很强大,也有着蔑视一切的资本,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尚达俸的力量都会提前预知到。
虽然这种力量的负担很大,而且只能预知大概十几秒内的未来,可这已经足够了,以劳伦斯教长的力量,这十几秒的时间里已经足够他杀死所有人,然后飘然离去了。
唯一的难点反而是洛伦佐,有那坚固的甲胄他难以造成任何伤害。
“是的。”
亚瑟回答着,眼神锐利了起来,随后朝着劳伦斯教长走了过来。
“你们是要放弃她吗?”
劳伦斯教长看着亚瑟,断剑微微抬起,于是有鲜血流下。
“不,只是交换一下人质,你觉得如何?”
亚瑟说道。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的结果。
“你在干什么!”
洛伦佐吼道,可亚瑟没有理会他,反而继续说着。
“我是埃弗拉·菲尼克斯公爵,现任净除机关总负责人,代号亚瑟,我的脑子里存储着中庭之蛇窥视者等重要系统的关键,对了,还有原罪甲胄的部分知识……我想我的价值应该比她还大,对吧。”
亚瑟缓缓的举起了双手,停在原地说道。
其实这难题还有一个解法,不去按动操纵杆,也不把某个倒霉鬼推下去,而是自己迎上那轰鸣而至的火车。
两全其美,仅仅是牺牲的是自己。
妖魔会死,伊芙也能活下来,这会是个很好的故事。
伊芙看着亚瑟,她根本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净除机关还有代号是什么,但她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这个无比强势的人最后还是妥协了,为了她……
“这可真是……大鱼啊!”
劳伦斯教长反而是发出了一阵欣喜的呼声,他潜伏在旧敦灵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可他对于净除机关的渗透进展极其缓慢,甚至说连那神秘的破碎穹顶他都未能发现位置,更不要说接触亚瑟这样的高层了。
“那么还是麻烦你自己走过来吧。”
劳伦斯教长张开另一只手,就好像是要拥抱他一样,可紧接着看向洛伦佐微笑道。
“我能看见的。”
那笑容是如此的可憎,就像梦魇一样,洛伦佐很清楚他的意思,在那劳伦斯教长的预知里未来里,洛伦佐突然以不同的方式向着自己袭杀而来,就在交换人质的瞬间。
他警告着洛伦佐。
“不……不对,你应该……”
伊芙她看着走来的亚瑟,可亚瑟却一直直视着劳伦斯教长,步伐坚定,沉稳。
她开始后悔了,如果自己听他的话,自己现在是不是就在某个小岛上了,不用厮杀也不用染血,亚瑟也不会因他而交换,可这没机会挽留了。
“别过来!”
伊芙大吼着,随后挥起手试图打劳伦斯教长,可断剑再次逼进,她只能忍受。
至始至终亚瑟都没有看她,就像害怕那理性的大坝决堤一般,他停下了,随后举着双手背对着劳伦斯教长,断剑离开,接着指向了亚瑟。
“我说过我看到了!孩子!”
劳伦斯教长突然大声喊道,在这交换人质的一刻突然局势骤变。
他嘲讽似的看着俯冲而来的铁骑,洛伦佐还是太慢了。
无论是什么结果洛伦佐都不会放劳伦斯教长离开,这个神秘失踪的教长可能是圣临之夜的主谋之一,这是他离那一夜最近的时刻。
可就像劳伦斯教长说的那样,洛伦佐还是太慢了。
毫无预兆,残破的断剑从后方贯穿了亚瑟的胸口,亚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突出血肉的钉剑,紧接着它再次抽出,男人无力的倒下。
劳伦斯教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交换人质,以亚瑟的意志,根本撬不出什么东西,反不如杀了他,以此削弱净除机关。
伊芙张着嘴,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她就只能这么目睹着亚瑟的倒下,随后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样。
她没有想逃跑,反而是有着一种绝望的狂怒一样,没什么好怕的了,也就无所畏惧,在她试着冲上去时,一直沉默在一旁的身影动了起来,塞琉一把扑到了伊芙,随后这个沉默如冰般的女孩拉着伊芙的手,就像拖拽货物一样拼命的拉着她向着士兵的方向靠近。
旁观者清,现在的局势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减少伤亡,伊芙挣扎着,可这个负伤的女孩坚定的就像钢铁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踉跄的拖拽着伊芙。
但就在这时那辉煌的炽白再度引爆,劳伦斯教长微笑的看着塞琉。
“跑啊!”
洛伦佐狂吼着,试图扭转那已定的结局,但他很清楚,他什么都做不到了,他太慢了,慢到在他抵达时的这段空隙里,无论是杀死二人,还是带着伊芙离开,对于劳伦斯教长而言都已经足够了。
千万的雷鸣响起,数不清的铝热弹疾驰向劳伦斯教长,致命的火线编织成死亡的大网,可这却影响不了那注定的结局。
他苍老年迈、握着染血的断剑,可那断钢之势无人能及。
没用的,此刻什么也没用了,这是能预知未来的敌人,所有的结局早已摆在他的眼前,无论是怎么反抗都只是从一条死路走上另一条死路而已。
就像那牧场的主人,所有人都是在那围栏后的羔羊,只等待他的屠刀落下。
那燃烧的轨迹滑过伊芙的身前,就像预想到的那样,轨迹未能命中劳伦斯教长,可这却成功的阻止了他的前进,看起来仅有几秒而已。
可就在这几秒里,无尽的枪鸣之中沉重且急促的步伐声响起,仿佛携着风雨雷电,呼啸而至。
一个伊芙死也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视野的边缘,他势如猛虎。
你……还活着?
说实在的,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伊芙头一次觉得亚瑟是如此的熟悉与陌生,他明明被那断剑贯穿了,可现在却如猛虎般奔驰而来。
那张脸可真陌生啊。
那一直是个笑呵呵的父亲,虽然对于自己有点过度的保护,但从未在自己面前展现过震怒的一面,就像想维持一个好父亲的形象一样。
可现在他面容扭曲的犹如恶鬼,身上染着血。
比起记忆里的父亲他倒更像一头饥不择食的恶鬼。
别过来了,既然没死就在地上装死啊!这一次你真的会死的啊!这是猎魔人,可怕又强大的猎魔人,无论是洛伦佐还是那齐鸣的铝热步枪也无法阻止他的行进,你来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什么可以思考的了,那炽白涌动的断剑凶狠斩下,裁决一切。
视野被无尽的辉光笼罩,但那光却未能落下。
那断剑切入了他的手臂,可却无法向下一分,男人仿佛把落下的烈日背负起来一样,他赶上了。
“我就说你应该听我话,如果你听我的,你现在应该在某个小岛上晒太阳,喝着小酒,吃着甜点……”
亚瑟看着伊芙脸上艰难的扯出了一抹微笑,立身于辉光与她之间。
“你……你……”
伊芙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她试着拉走亚瑟,可手却僵在原地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
如此近距离下伊芙才发现亚瑟身上的伤口,那一个个可以轻易夺取一个人生命的伤口。她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要失去什么人了,但这一刻她什么也做不到。
“别担心……”
亚瑟最后如此说道,随后死死的握着那切入血肉的断剑,转身朝着那辉光挥出重拳。
作为一个父亲亚瑟总觉的自己很不称职,伊芙曾有过哥哥们,但却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对于的伊芙亚瑟倾注了所有的爱,可又因与妖魔交涉的关系,他总想把伊芙送走。
就像洛伦佐一直忌讳的那样,与妖魔有联系的人很容易把身边的人也扯入那旋涡之中,亚瑟知道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善终的,他不希望伊芙也这样,理性与感**错着,让他煎熬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今夜里他似乎终于不用再隐藏了,他是菲尼克斯的公爵,战争家族的子嗣,光辉里的战争结束了,可阴影里的才刚刚打响。
劳伦斯教长再次被逼退了几分,胸口微微阵痛,他头一次被一个凡人击中。
没有什么愤怒,他反而有着几分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抓住了那个间隙,那个无比关键的间隙。
尚达俸的预知的未来并不长,最多也就十几秒而已,而亚瑟却出现在了那十几秒之后,就在他要行动时,那预知的片段戛然而止。
“你学的很好!孩子!”
在这一刻劳伦斯教长大笑着偏过头,也是在这一刻燃着火的大剑掠过。
洛伦佐藏住了自己的目的,在挥出那一剑时劳伦斯教长都没有想到洛伦佐的计谋会埋的这么深。
猎魔人终究还是保有了一丝的理性,在那艰难的选择中他留给了伊芙仅有的一条生路,而那条生路被藏在了他与亚瑟的对话。
他点明了劳伦斯教长的权能,而亚瑟在那短暂的思索里找到了那个致命的缺陷。
权能启动时,应该会有一个启动的时间,而预知结束后再次启动之间那段冷却时间,对于劳伦斯教长而言是一个不可观测的空白。
负伤的猛虎将自己藏在了未来的间隙里,他不清楚这力量什么时候会触发,可他还是赌赢了,于是他做到了。
那巍峨的躯体里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升腾一样,沉寂已久的雪山开始躁动,冰雪融化成洪流,随后有炽热怒放。
那完全不是常人可以拥有的力量。
猎魔人?
但又不同,劳伦斯教长在他的身体上察觉不到任何的侵蚀,可紧接着他看到了,从亚瑟那裸露的皮肤上,有淡光的纹路浮现,其中铭刻着炼金术的铭文,就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他面目狰狞。
他对着劳伦斯教长露出残忍的笑,那燃烧的铁骑则扛着大剑站在他的另一旁,将身后的女孩们挡住。
现在伊芙已经安全了,而他也不再有任何弱点,那束缚恶魔的最后一道枷锁就此崩裂。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握着染血的断剑疑惑的问道。
于是亚瑟狞笑着,震声道。
“你听说过英尔维格队长吗?”
第四十四章 游骑兵
每一寸的血肉都尽情的舒展着,痛苦与熟悉的力量重新回到亚瑟的身上,他眼神凶恶。
在九夏带来甲胄技术之前,为了对抗猎魔教团的施压,净除机关早已在暗中成立,可那时仅有蒸汽技术的英尔维格还是难以压制性的杀死妖魔,于是在困难之际,永动之泵的弗洛伦德总长以那神秘的炼金术结合妖魔的特性研发一套人体强化试剂,那个自恋的总长用自己的名字为其命名,随后以此为基础净除机关展开了游骑兵计划。
与秘血不同,弗洛伦德药剂本质上是用以强化精神,来抵御那妖魔的侵蚀,能令参与强化的游骑兵在妖魔面前保持清醒,而那狂暴的力量仅仅是它的附属品,源自于人体自身,又或者说在药剂的作用下会以牺牲一定潜在生命力的情况下激发动力,好比一种燃烧生命的兴奋剂。
神秘的力量加持着亚瑟的躯体,令这具身体重新焕发年轻。
在那很久以前,弗洛伦德药剂的使用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这种力量就像一把双刃剑,带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巨大的风险,很多游骑兵会在使用时会心率过速死亡。
永动之泵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调试,最后在人体上进行改造,对躯体进行铭刻,而亚瑟是最后一批接受改造的游骑兵,他们的出现令净除机关撑过了最黑暗的时期,随后便是甲胄时代的开启。
与亚瑟同期的士兵应该都死了,他是仅存的游骑兵,在那之后他退居幕后,而游骑兵计划也因巨大的人体风险,转向了辅助原罪甲胄的开发,风险极大的改造被舍弃,弗洛伦德药剂也几经劣化,变成了仅仅是增强精神的药剂,用以辅助甲胄内的骑士来适配侵蚀。
现在净除机关内那些能与妖魔厮杀的骑士们,他们所经历的“特化”本质上就是游骑兵技术的遗物,令常人的精神足以面对妖魔。
“你这算是超级战士吗?”
“算不上了,不过你还等什么呢!洛伦佐!”
亚瑟震声过后,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向后撤步,他微微斜视洛伦佐,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说到底超级士兵的体质依旧是人类,更不要说主要强化的方面还是精神类的,亚瑟受的伤很重,他能撑到现在全凭着那强大的意志力,他本该倒下了,但不能在伊芙面前倒下。
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亚瑟冷漠的注视着劳伦斯教长,身侧的铁骑猛的冲出,此刻已经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两人可以拼尽全力的厮杀。
劳伦斯教长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似乎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很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劳伦斯教长微笑,随后那沉寂的夜晚再次沸腾起来,数不清的哀嚎声回荡在四面八方,妖魔的洪流再一次抵达。
怎么可能?
洛伦佐惊愕的看着这一切,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每一处的妖魔侵蚀,它们多如沙海。
可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的妖魔,这样号令……
艾德!
那个死去的米迦勒猎魔人,他在恩德镇行动时,他也具有号令妖魔的能力。
“那个所谓的神圣之棺也在你的手里对吧?”
洛伦佐的声音已经仿佛极寒,他从未如此的愤怒,愤怒到了极致反而是冷漠的平静。
他当然清楚那神圣之棺内究竟是什么东西了,那【弥赛亚】级收容物的残骸。
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是劳伦斯教长一手策划了这一切,这个本该死在圣临之夜里的男人一直活在阴影里,将那邪恶在黑暗中缓慢发酵。
“你究竟想做什么呢?劳伦斯教长?”
洛伦佐质问道。
从现在起,洛伦佐完全有条件相信也是劳伦斯教长一手造就了圣临之夜,整个福音教会都在他的戏耍之中。
可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财富?荣誉?还是说权力?
可他已经是那高贵的红衣主教了,恐怖的猎魔教团教长,他已经拥有了可以拥有的一切,为什么最后还是会选择与妖魔为伍呢?
劳伦斯教长依旧是那副和蔼的微笑,随后摇了摇头。
“孩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有些事你是不会理解的。”
于是无尽的妖魔从黑夜下涌出,铝热步枪疯狂开火,可却阻止不住这死亡的洪流,整个现场再次混乱了起来,为了控制局面就连头顶的战争飞艇也开始开火,沉重的炮弹逐一落下。
整个内城区已经乱作一团,尽管有禁卫军与骑警们封锁了整个交战区,可那从云层之上落下的雷霆依旧清晰可见,仿佛降世的神罚。
劳伦斯教长站在妖魔的洪流里,最后看了洛伦佐一眼,紧接着转头离去。
“别逃!”
洛伦佐怒吼着,燃烧的铁骑如同战车般冲锋,那疯狂燃烧的焰火几乎如同白昼,一个又一个的妖魔撞在了那嶙峋的甲胄之上,转瞬间便被那升腾的火焰燃烧摧毁,整个躯体都在烈焰中焚化,血肉散成无尽的灰烬飘洒。
可这还不够,还不够。
在这些妖魔的阻击下,洛伦佐还是难以企及劳伦斯教长,他追寻多年的真相就要离开了。
突然,天亮了。
那是贯穿整个夜幕的燃烧之矛,汹涌疾驰的高温金属附着着半融化的铁水,带着那猛烈燃烧的液体如暴雨般瀑下。
这突如其来的铁雨将视野内的一切尽数点亮,每一滴高温金属都洞穿了身下的每一头妖魔,最后凝固在地面上,如同立起的墓碑。
在那光芒的映衬下狰狞的影子在妖魔的身下延伸扭曲,被钉死在墓碑上随后焚烧殆尽。
即使能预知到未来又如何,在超大范围的攻击下,即使预料到了劳伦斯教长也不可能逃开,在那铁雨降临之际,数不清的妖魔扑在了他的身上,就像肉盾一般,一重重为其阻断那致命的钢铁。
无尽的纷乱里响起轻微的电机声,绞盘急速的转动,随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线缆破空而至,越过烧焦的大地,钉入劳伦斯教长身前的地面,下一刻幽蓝的甲胄从天而降。
面甲下的目光冰冷无情,抽出腰间的剑刃,踩着那尚未凝固的铁水而来。
兰斯洛特永远是这么的可靠,早在战斗开始时他便抵达战场了,但他没有贸然行动,反而是抓住从飞艇上延伸下来的铁索俯瞰着全局,准备着致命的一击。
“真可怕啊。”
幽幽的叹息声从灰烬之中传来,劳伦斯教长微微侧身,注视着那贯穿了数头妖魔、最后险些命中自己的铁矛。
烧红的铁矛插在地面上散发着可怕的温度,它距离劳伦斯教长只有几厘米的样子,灼热的边缘烘烤着他的身体,传来灼热的刺痛,可它终究没有命中劳伦斯教长。这一击甚至能击穿钢板。
这是兰斯洛特筹备已久的一击,掷出熔铸之矛,随后用甲胄火铳射击,将其提前引爆。
爆炸开的火雨会最大程度的增加杀伤面积,而那燃烧之中的铁矛会是最致命的暗箭,混杂在火雨之中给予其致命的一击。
可这一切早已被可以看到未来的尚达俸识破,劳伦斯教长早就做好了应对之法。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啊。”
炽热的空气涌动,漆黑的甲胄上流动着滚烫的铁水,洛伦佐就像梦魇一般紧随着劳伦斯教长。这个神经病不知为何十分信任身上这层甲胄,即使火雨也敢步入其中。
大剑猛的挥起,带起炽热的焚风。
关键的时刻劳伦斯教长举起了断剑挡住了大剑的挥砍,借着大剑挥砍的冲力直接向后撞去,但下一刻钩索钉入另一处墙壁,兰斯洛特握着锋利的剑刃紧随其后。
没有经过沟通,两人完美的配合着,钉剑在反复的巨力冲击下完全崩碎,劳伦斯教长向后撤步,但随即兰斯洛特的剑刃便迅速落下,见一击未中,他直接举起了甲胄火铳,扣动扳机,红龙吞吐着龙息。
这应该是劳伦斯教长最狼狈的时候,果断的向另一侧翻过,下一秒灼热的铁雨便覆盖了他刚刚所处的位置,可还未等他站起来,洛伦佐顶着那喷发燃烧的铁雨再次突进。
此刻梅丹佐权能的可怕完全展现了出来,就像不动的群山,无论是燃烧还冲击都难以撼动那坚固的甲胄,而他随意的一剑却能将你斩首。
劳伦斯教长那沉稳的节奏被完全打乱了,紧接着那燃烧的大剑掠过带起了一抹猩红。
“你受伤了,教长。”
他就像饿狼一样,因嗅到那鲜血而兴奋。
“不错嘛,孩子。”
劳伦斯教长欣赏的看着洛伦佐,他终究还是发现了尚达俸的缺陷。
猎魔人启用权能时都会有些特殊的现象,就比如那在眼瞳里燃烧的炽白,洛伦佐发现劳伦斯教长的焰火总会熄灭一段时间,他猜测那是权能终止的时刻,而实际行动告诉他,他猜对了。
那一段时间的未来劳伦斯教长看不到。
下一秒疾驰的钩索命中了他,锋利的尖端死死的钉入他的血肉之中,随后线缆回收,劳伦斯教长就像玩偶一般被拖了过去,而兰斯洛特早已举起了剑刃,就好像劳伦斯教长主动撞向了剑刃一般。
但就在这生死的一瞬间,无形的压力如群山般压下,哪怕是洛伦佐在这一刻也微微失神,也在这一刻尖锐的声音响起,钢铁撕裂。
那是难以想象的一幕,即将命中劳伦斯教长的剑刃被活生生掰断,而兰斯洛特那握剑的手臂也整个弯曲了过去,谁也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不等兰斯洛特有所行动,苍老的手臂贯穿了甲胄随后抽出,鲜血混合着机油从金属的末端流下。
魔神般的男人站在甲胄的残骸上。
“孩子,你做的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他赞誉似的说道,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缓缓的从甲胄上走下。
“我已经太老了,每一次激发秘血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有时候就连我都不清楚如果我被秘血彻底吞噬会发生什么……毕竟应该没有猎魔人能活到我这个岁数。”
劳伦斯教长微笑的看着洛伦佐,他身上有着洛伦佐与兰斯洛特留下的伤口,鲜血几乎将他彻底染红,他年迈,权能也被洛伦佐看透,明明胜券在握了,可却在最后一刻被翻盘……又或者说胜利从没有朝向洛伦佐这一方。
这就是他自信的原因对吧,至始至终事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下下策而已。
洛伦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在他的眼里劳伦斯教长已经不是什么人了,虽然他还维持着着人型,可那汹涌的侵蚀却比洛伦佐遭遇的任何一头妖魔都要强烈,都要可怕。
此刻的劳伦斯教长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污染源,可这似乎还不是他的极限。
原罪甲胄已经没有了声息,兰斯洛特没有任何行动,看起来他在那侵蚀爆发时便被侵蚀的冲击击昏,说到底这些人也是依靠着弗洛伦德药剂进行精神特化,比起身负秘血的洛伦佐,他们对侵蚀的抗性还是太低。
侵蚀范围内大部分人都在第一时间陷入了昏厥,只有少部分的人还在努力支撑着,试图去观察那诡异神秘的存在。
“停下吧孩子,今夜就到此为止了。”
劳伦斯教长已经没有继续战斗的心情了,他的目标已经被保护了起来,而他也不愿激发秘血太久,说到底秘血就是潜藏在他体内的魔鬼,时刻试图摧毁他的意志。
如果他年轻时还好说,可劳伦斯教长已经太老了,老到就连无比自信的他也没什么把握了。
现在还不是他彻底燃烧的时候。
“不……你不能走,我必须……我必须!”
漆黑的甲胄下传来毒怨的声音,洛伦佐顶着那庞大的侵蚀缓缓前进。
他不能放走劳伦斯教长,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这侵蚀的感觉,他太熟悉了,那笼罩了圣临之夜的侵蚀之一,洛伦佐死也不会忘记。
圣临之夜果然有他的参与,他必须死,他必须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劳伦斯……劳伦斯!”
洛伦佐无力的喊着,直到他的步伐也变得踉跄起来,甲胄逐一崩裂凋零,到最后他无力的跪在地上,拄着大剑令自己不完全的倒下去。
自己这是怎么了?
洛伦佐想不清楚,勉强的抬起头,可视野已经完全迷幻了起来,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形,分崩离析。
眼中的劳伦斯教长开始变化,那人类的样子终究难以维持,无法形容的怪异在那躯体上显现,就仿佛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取代了劳伦斯教长,以这苍老的躯体为媒介出现……降临在这之上。
在这神圣降临之夜。
潜藏在附近的大型盖革指数器全部过载损毁,窥视者系统的地图上,整个地区如同鲜血般猩红,一个超出可观测值的侵蚀缓缓升起。
“劳伦斯……”
梦呓般,洛伦佐倒了下去,黑色的影子笼罩了大地。
第四十五章 资讯病毒
这是个很安静的地方,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花香,有人刻意的使用了香水,试图掩盖房间内的血气与那浓厚的消毒水味。
整齐的床铺一字排开,但只有中间的床铺上有人,床铺旁堆满了各种书籍,看起来是给这个病友解闷用的。
洛伦佐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整个人躺在柔软的床内,左脚被缠满绷带,支架将其包裹随后高高抬起,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一边,上面布满药剂注射后的针孔。
距离劳伦斯教长出现的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一周了,那场混乱的厮杀最后以劳伦斯教长的逃离为终止,根据场外人员的汇报,劳伦斯教长在最后似乎试图杀了因侵蚀失去行动力的洛伦佐,可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夜空之上的战争飞艇失控坠落,埋葬了战场上的一切。
他们是在飞艇的残骸里找到的洛伦佐,他整个人血肉模糊,被钢铁贯穿,左脚最为严重,大量的金属碎片切入其中。
所以当洛伦佐再次醒来时他就一直在这里了,这里是一处由净除机关暗中支配的精神病医院,那些被侵蚀了的士兵都会在这里接受疗养。
在这期间亚瑟来过一次,这个超级战士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超级,拄着拐杖缠满绷带,劳伦斯教长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老命,当时在战场上他完全是为了伊芙才顶住了,不然早就昏死了过去。
这场战斗洛伦佐输了,净除机关也输了,根据战后的考察与分析,当时劳伦斯教长激活秘血后带来的是超越想象的侵蚀,而且范围十分广,一艘低空飞行的战争飞艇也受到了波及,大部分船员昏迷,紧接着失去控制的飞艇直接撞了下来,好在其上只携带了少量的弹药,不然在二次殉爆下,估计在场的就没有生还者了。
而即使一周过去了,战后处理都没有结束,劳伦斯教长留下的影响还在侵蚀着周边地区,根据调查,附近数公里内的居民近期都开始做起了噩梦,还有一部分出现严重的心理疾病,旧敦灵的精神病医院几乎被挤爆。
战场内部则由防护严密的清道夫部队处理,整个萨利卡多庄园已经彻底毁了,好在战斗时洛伦佐拖住了大部分的妖魔与劳伦斯教长,一部分贵族在当时得以被转移了出去,人员伤亡上还不是那么触目惊心。
在处理了这些之后便是源自民众的疑问,大部分居民都注视到了那战争飞艇的坠落,火光映亮了整个夜空。
侵蚀加上恐慌,整个旧敦灵的治安都混乱了几分,好在这群清道夫在处理这种事上还算熟练,各种煤气爆炸飞艇操作失误都报了出来,他们还请了几个写手写了几篇阴谋论,各种添油加醋下反而把水搅得更浑。
这种感觉并不好,在自己倒下的那一瞬间,洛伦佐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就仿佛在那一刻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圣临之夜中。
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很多东西都早已注定。
伴随着咿呀的声响,铁铸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医生推着摆满医学用具的小推车走了进来。
“感觉如何?”
“还不错。”
洛伦佐呆望着天花板。
“嗯……我来检查一下。”
医生说着便把洛伦佐的脚从支架上抬了下来,就是这个医生为洛伦佐做的手术,他应该是净除机关内部的医务人员,在给洛伦佐做手术时,他试图把那些粉碎进肉里的碎片挑出,结果洛伦佐的躯体不断的自愈,非常妨碍他的手术。
这个医生第一次见到了生命力如此之强的人类,要不是有人提醒他洛伦佐的血里混有秘血,对于常人而言有毒且致命,这才让其打消了从洛伦佐身上收集样本的想法。
“真是怪物一样的生命力啊,我本以为你死透了,结果就这么几天就好了。”
医生说着让洛伦佐下地走一走。
洛伦佐没有说话,缓缓的站了起来,除了迈步还有些疼痛以外,没什么异常反应。
“你看起来已经能自由行走了。”
“大概吧……我可以出院了吗?”
洛伦佐看着病房的大门,自从醒来后洛伦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变回了以前的模样,眼神里带着冷漠,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这恐怕还不行,霍尔默斯先生。”
声音从门外传来,亚瑟那有着几分憔悴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这几天来这个老家伙也不好过,先不说身体上的伤势,事件带来的余波都需要他去处理,就连那一直沉默的铂金宫都再次召见了亚瑟。
这是光辉战争以来,旧敦灵内发生伤亡最大的一次事件,影响深远且恶劣。
洛伦佐没有说什么直接迈步走了出去,亚瑟坐在轮椅上,乔伊在后面推着轮椅。
这一次这些上位骑士们反倒没有受什么伤,他们位于战场的外围,成功躲开了飞艇的坠落区。
可乔伊有些倒霉,他被坠落的残骸砸中,在医院昏迷了几天,洛伦佐最开始隔壁的床铺上躺的就是他。
伊芙与塞琉在士兵们的保护下倒没有什么大碍,而和洛伦佐一同倒在核心区的兰斯洛特似乎是被永动之泵带走了,原罪甲胄保护了他,虽然受伤严重但还不致死。
“情况如何?”
“一团糟,还好近些年我们没有因妖魔行动的减少而压缩清道夫部队,不然我真的会忙死。”
“为了加速侵蚀的消退,我们把库存的中和液都注入熔炉之柱了,主要蒸汽出气点设为了萨利卡多庄园。”
中和液也是永动之泵出品的炼金药剂,它唯一的效应就是能加快地区侵蚀污染的消退,通常会被注入熔炉之柱中,伴随着水蒸气一同弥漫在受影响地区。
“然后便是数个大型盖革指数器的损毁,那一瞬间的高强度摧毁了这些观察设备,现在周边地区已经不在窥视者系统的监控内,不过我们加大了巡查力量。”
交换着情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我们需要尽快筹集力量,劳伦斯教长身上携带着很危险的东西,那个东西一旦在旧敦灵内部完全扩散……那我们只能希望福音教会还有能力组织一次东征吧。”
东征,一个专属于福音教会的宗教词汇,表面上这是记录历史上那次规模最大的宗教战争,可实际上这指的是猎魔教团的全面开战,所有猎魔人倾巢而出,神圣福音教皇国的一切行动优先服务于他们。
在洛伦佐记忆里猎魔教团的东征在几百年前进行过一次,那一次带来的结果便是妖魔曾一度消失在世界之上。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一个【弥赛亚】级收容物,存有秘血技术的《启示录》。”
洛伦佐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他很清楚仅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杀不死劳伦斯教长了,他需要盟友。
“听起来就很麻烦的东西啊。”
亚瑟一阵头疼,他有些羡慕前几任亚瑟了,那些老不死的在任时,妖魔最活跃的时候,也仅有恩德镇行动时的强度而已,到了自己这一切直接变成了地狱模式。
“亚瑟,你有什么想法吗?这里是旧敦灵,你们的主场。”
洛伦佐问道。
“请给我些时间思考,我之前说的那样,现在问题不仅仅在旧敦灵内部,那位新任教皇还希望和我们联合,可我不知道他是否是真的这么想,局势远比看到的复杂。”
猎魔教团的重建,新任教皇的登场,随后便是这些已经死在历史中的怪物重新归来。
感觉就像要世界末日了一样,大家都出来愉快的载歌载舞,带着升腾的烈火与悲鸣哀嚎。
亚瑟疲惫极了,就像事先约好一样,所有的混乱都在这同一时间触发。
三个人都是短暂的沉默着,挥不散的阴云笼罩在旧敦灵之上。
可突然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洛伦佐的眼前闪过,洛伦佐记得他,那位埃布尔男爵,可现在这位花花公子却一脸的痴呆,双眼空洞无神,头耷拉在一边,就像失去灵魂了一般,坐在轮椅上任由医生把他推走。
“他……这是怎么了?”
洛伦佐下意识的问道,他本不会关心埃布尔男爵这样的人,可在看到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时,就仿佛在被什么诡异的东西凝视一般,感到阵阵的恶寒。
“变成了傻子而已。”
亚瑟缓缓说道。
“什么意思?”
“让我慢慢和你说好吗,那位劳伦斯教长差点切开了我的气管,我现在都不敢咳嗽。”
亚瑟捂着胸口,每次讲话面部都微微扭曲着。
“这是净除机关在早期发现的成果之一。”
空旷的走廊里,乔伊推着轮椅,三人就这么漫步交谈着。
“我们发现了妖魔侵蚀的几个阶段,先是一阶段感到各种不断放大的负面情绪,二阶段是开始产生幻觉,意识错乱,甚至说是发疯,而三阶段便是妖魔化。”
亚瑟的声音显得有些悠长,他没有说这些资料具体是从何而来,那样摒弃人性的事没必要暴露在阳光之中。
实验者与妖魔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但两者之间却隔着铁栏,他们亲眼目睹了实验者的绝望与疯狂,最后变成与妖魔的同样的怪物。
而这样的实验不止一次,有时候为了拯救人性,反而要先舍弃人性。
“我们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妖魔侵蚀的关键在第三阶段,只要不进入第三阶段,正常人也仅仅是变成疯子,而不是妖魔。”
“所以我们进行了很多次实验,甚至说当时旧敦灵的死刑犯一度被我们用空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定理,无法观测妖魔时,侵蚀会停滞。”
“什么意思?”
“这么理解一下,霍尔默斯先生,你观察世界的途径是什么?”
亚瑟看出了洛伦佐迷茫,引导着他去想,但他没有给洛伦佐回答的机会,他紧接着说道。
“是用视觉、触觉、听觉、味觉、等等感知器官,正是因为我们能凭借着这些感知器官感知到世界的存在,那么换个思路,如果说我们什么都感知不到,那么世界是不是相应的来说不存在呢?”
“存在于否在于我们的观察对吗?在几百年前你这种人会被视为异端,执以火刑,还是由米迦勒猎魔人执行的那种,烧得连灰都不剩。”
洛伦佐神情不由的凝重,亚瑟的话就像一个疯子的定理,可这定理却带着荒诞与诡异的真实。
“所以你们猎魔教团不愿意迎接新时代,将一切推到神的头上,我们不同,我们信奉的是科学,是科技,是可以被公式化的东西,不源于任何人的恩赐,只属于我们自己。”
亚瑟接着说道。
“这些观察到的数据最后会传输到我们的大脑之上,如果我们接受正常的资讯,我们不会发生异常,可当接受的资讯是来自妖魔的侵蚀呢?那极具污染性,难以理解,荒谬不可接受的力量会以此为媒介入侵我们的大脑。”
“经过数次解剖,我们能证明这一点,所有的妖魔化都是最先从大脑里开始,打开头颅,你会发现他们那病变的大脑。”
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是如此的寂静,寂静到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与心跳。
“所以……呢?”
洛伦佐看着亚瑟,正如他之前猜测的那样,净除机关知晓的事物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多太多,可他没想到会是如此惊愕。
“所以,如果说我们在大脑病变前,也就是第三阶段的侵蚀展开前,切断所有的资讯传输方式呢?”
亚瑟抬起了头,看着洛伦佐,说着渎神的话语。
“只要将那与外界联系的桥梁切断,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拒绝接受所有的资讯,那么是不是说妖魔的侵蚀便无法继续深入了,又或者说在当事人看来妖魔就不存在了,甚至说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呢?”
“将整个大脑封闭起来……”
亚瑟微笑的说道。
“为你介绍一下,目前人类史上最残忍的手术之一,额前叶切除手术。”
第四十六章 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