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愚昧的时代
真是令人惶恐的答案,恐怕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关于神圣之棺的事,我了解了,真是个大麻烦啊。”
亚瑟感叹着,感觉压力十足。
洛伦佐推着轮椅与亚瑟步行在那庞大的地下隧道之中,经过通风扇的努力工作,这里的空气好了很多,虽然混有各种奇怪复杂的味道,但至少那是人类目前可以呼吸的气体了。
头顶是昏暗的灯光,它们沿着铁轨一直延伸至视野的尽头,有复杂的蒸汽管道与其并列,可能是年久失修,有冷凝的水滴落下,打湿了一大片的泥土。
“这不仅仅是麻烦,亚瑟,现在整个旧敦灵都处于危险之中。”
洛伦佐尽可能保持着平静。
一旦那妖魔的侵蚀在成内爆发,以旧敦灵的人口密集程度,常规火力根本无法压制那妖魔的洪潮,或把熔炉之柱引爆,将整个旧敦灵送入地下才能解决那种程度的危机。
“嗯……你清楚那神圣之棺中的东西是什么吗?”
长久的沉默后,亚瑟缓缓问道。
此刻他展现出了领导人的能力,各种想法与方案在脑海里迅速奔涌,同时也在不断的懊恼着,为什么到自己这一任,会这么多麻烦呢。
“妖魔,最后的妖魔,据梅丹佐所说,那是具有‘妖魔’这个概念的妖魔,你可以理解为,只要杀死了它,世界上就不再存在妖魔这个概念,妖魔不复存在。”
洛伦佐回答道,这是在那圣临之夜时,梅丹佐对他所说的,那个被冠以天使之名的男人从来都是这么靠谱,令人倍感安心。
“那么它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呢?霍尔默斯先生,是人类,还是一个物体,还是一头妖魔,一个东西总应该有它的形状对吧。”
亚瑟没有因那概念的定理而惊讶,似乎早有预料,反而继续问道。
洛伦佐一怔,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从未想过这件事。
“我不清楚,处理它的仪式是在神诞日,只有那些冠以天使之名的猎魔人才有资格参与那场仪式,我仅仅守卫在教堂之外。”
那是场盛大的处刑,寒冷的冬夜都被沸腾的教堂所烫暖。
“所以说,就连你也不清楚那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对吗。”
洛伦佐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么霍尔默斯先生,你为什么又确定……福音教会为什么又确定只要杀死了那个妖魔,那个圣杯,妖魔这个概念就会消失呢?”
“据我所知,福音教会所有对妖魔的知识都源于《福音书》与《启示录》对吧,也就是说,是这两本书上对此有记录吗?”
亚瑟突然从另一个角度问起了问题,他就像知道什么一般,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洛伦佐一时间居然不清楚该怎么回答,可亚瑟紧接着说道。
“霍尔默斯先生,实际上净除机关接触的神秘之物远超你的想象,我们为了对抗妖魔会做出很多实验与调控,甚至说我们的宗旨之一便是将一切变得可以理解。”
“就像侵蚀,就像妖魔,我们会以可以理解的科技与公式来将其解释,就像盖革计数器,额前叶切除手术……那么换个话题,霍尔默斯先生,你觉得一个宗教的维持最重要的是什么?”
亚瑟直视着洛伦佐,明明是个负伤差点死了的人,可那眼神却凌冽如剑,仿佛要劈开洛伦佐所有的迷茫一般。
“信仰……”
“不,是愚昧,只有底层的愚昧才能支撑起漏洞百出的神话,霍尔默斯先生,想一想,将那些玄之又玄的宗教词汇剔除,你会发现所有的秘血技术的本质是科学,纯粹的科学。”
亚瑟用力的咳嗽了几声,身上的伤痛还在折磨着他,可那如电的目光再次抓紧了洛伦佐,洛伦佐甚至没有勇气移开自己的视线,只能紧紧的与其对视。
“那么我们与妖魔厮杀,需要的是什么?”
“是理智对吧。”
亚瑟快速的说道,声音很平淡,但就像一声声急促的雷鸣。
“可霍尔默斯先生,信奉那种虚无缥缈的神……真是算是理智吗?”
真是异端的话语,亚瑟已经不是被米迦勒猎魔人执以火刑了,在几百年前,他会被押送到圣纳洛大教堂,由教皇亲手点燃那惩戒的大火。
“霍尔默斯先生,其实我能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信徒,那些迂腐的信仰没能压制你的思想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的……毕竟那些狂信徒真的很麻烦,最开始英尔维格推广蒸汽机时,那些人认为这是来自魔鬼的器物,里面封存了可怜的灵魂为我们工作。”
说道这里亚瑟不屑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始终与福音教会合不来的原因,一个宗教的延续要的是底层的愚昧,而我们英尔维格却要让科技的光辉笼罩每一处土地。”
亚瑟早就看透了一切,洛伦佐是一名士兵,而他是调控全局的将军。
“旧时代已经过去了,新时代不可阻挡,神圣福音教皇国想重新掌控西方世界只有趁早击溃英尔维格,不然蒸汽技术的进步只会将愚昧不断的击溃。”
“有时候得感谢圣临之夜,如果不是这个事件重创了福音教会,不然在近几年里我们一定会与其开战的,战争不可避免。”
“一场世界大战……对吗?”
洛伦佐觉得有些压抑。
“别想那么多,霍尔默斯先生,那不是你担心的事,现在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搞清楚劳伦斯教长究竟要做什么,以及他在哪?”
亚瑟示意洛伦佐停下,两个人站在昏暗的隧道内,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都是一望无际的灰。
“现在唯一能全力支持你的只有净除机关了,霍尔默斯先生,我想们之前已经有了足够的信任对吧。”
他看着洛伦佐,袒露了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次双赢的合作,但前提我需要知道圣临之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吗?我只有清楚事件的全貌,这个名为净除机关的机器才能轰鸣作响。”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局限的,如果没有净除机关的援助洛伦佐早就被劳伦斯教长杀死了,他不能永远一个人孤军奋战。
“可这与圣杯有关,它具有极强的侵蚀性……”
洛伦佐摇头,他还是有些不愿接受,他拒绝。
这是洛伦佐内心深藏的一夜,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复仇。
“它有可能通过‘言语’进行传播对吗?”
亚瑟直接打断了洛伦佐的话,作为净除机关的负责人,关于妖魔的知识,亚瑟知道的不比洛伦佐少多少。
“那么麻烦你整理一下语句,霍尔默斯先生,把我们不可以听的那一部分略去就好。”
亚瑟紧盯着洛伦佐,他们是同类,在座的各位都算得上是亡命之徒,孤狼汇聚在一起也能成为狼群。
隧道的尽头传来呼啸的铁音,钢铁的猛兽在朝着这里前进,于是铁轨微微颤抖,带着狂涌的啸风最后缓缓停下。
蒸汽地铁的车门打开,蒸汽散尽后,灰袍的面容缓缓显露。
“梅林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炼金术师,你不介意多一个听众吧。”
亚瑟的声音流过,梅林掀开了兜帽,冲着洛伦佐微微笑。
第四十九章 七丘之所
深邃的夜空犹如铁幕,将这座信仰之城彻底包裹,而那沉重的雷鸣之音从铁幕的远处传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近,直到跃出那黑暗。
那是一匹漆黑的骏马,寒冷的夜里喷吐着白色的雾气,身上披着精致的铁甲,泛着月光,如同黑暗里奔跑的流星,好以此将它从黑暗之中分辨。
它一路猛进,最后抵达这城市的中心,视野里扭曲的丛林不断放大,靠近时才发现那是一根根竖起的骑枪,骑士如同铁壁般守卫在那神圣的阶梯之前,无需话语,战马缓缓停步,动物的眼瞳里倒映着那阶梯之后的瑰丽与神圣。
神父跃下了战马,脸颊坚硬,如同被雕塑的大理石一般,带着中年人特有的沧桑与坚毅,他没有着急行动,而是将马袋上的火铳与剑取下,按理说武器是禁止靠近这里的,但他拥有着特权,将其插进黑色的教袍里,点点的风雪沾染在那黑色之上,似乎他是刚从雪幕中来。
胸前斑驳的铁十字随风晃动,发出银铃般的鸣响。
“还好吗?这地方真是越来越冷了。”
随着神父的到来,一位骑士走出了队列,头盔上刻印着黄铜的十字剑,剑体上雕满了圣言,将扭曲的怪异钉死,带着神圣的肃杀之意。
这是一群圣堂骑士,在圣临之夜事件后他便接手了圣纳洛大教堂的防护,腰间的骑士剑下是现代的精良火铳,近距离下能击穿铁甲。
他们看起来是旧相识,流程式的检查了一下神父的身份后,骑士随意和他交谈了起来。
“还不错,毕竟是给教皇做事,待遇什么的都是最高,就连那些大人物都对我行礼下跪……还有翡冷翠已经开始下雪了,应该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希望你的盔甲下做好了保暖,查尔斯。”
神父缓缓的说着,点燃了一根香烟,微微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脸颊,光沿着嘴角的伤疤延伸,一直蔓延至了后颈,那是一道致命的伤疤,很难想象这位神父曾遭遇了什么,又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执着令他活了下来。
“呵,他们敬畏的不是你,安东尼,他们敬畏的是你所代表的教皇。”
查尔斯调侃道,他带着沉重的头盔,阴影遮住了他大半的脸颊。
虽然是调侃神父,可查尔斯的心里说时却带着敬畏。
这里是七丘之所,在这里提到他时没有人会不感到敬畏,就像目睹那烈阳时不自主的闭上双眼一般。
那是如同白昼般光辉的教皇,他在圣临之夜的余波中力挽狂澜,将整个福音教会扭回正轨,有人想暗中支配这位地位不稳的教皇,可都被他以雷霆的手段所斩除,整个圣堂骑士团听他号令在一夜之间清洗了一切敌人,违背者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钉死在十字上,神权与政权都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
有人说他是最不像教皇的教皇,神圣的信仰只是他达成目的的手段,也有人尊称他为万皇之皇,历代教皇之中手段最为残忍与迅捷的男人,如果说他任职于福音教会那最强盛的时期,或许整个西方世界早就在福音教会的统治下,甚至说会有洪流般的舰队驶向那神秘的远东。
“我知道,要来一根吗?”
神父笑了笑,教皇何其神圣,为教皇行事的他,早已感受到了,他拿出烟盒示意,但被查尔斯拒绝。
“我还在执勤,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这里是七丘之所,神圣之地,在这里生活总需要遵守一些隐性的条条框框,圣神里带着令人无法喘息的压抑,恐怕也只有那些狂信徒才会在那刺痛皮肤的烈日下心怀感激。
“话说……有人说冕下想重建那个东西。”
查尔斯的声音突然轻了起来,可即使是这样,在寂静的夜里的他的声音也犹如雷鸣,在神父的耳边无比清晰。
一瞬间似乎呼吸都凝滞了起来,盔甲下的气息微微紊乱,当问出这件事时,查尔斯就开始后悔了,眼前那被风雕塑的男人如同寒铁,搅碎心神的目光穿透了甲胄。
那是燃烧的一夜,神圣的七丘之所变成了深红的地狱,仿佛神明与恶魔正在此处交战。
当时自己仅仅是一名见习骑士,只能看到数不清的圣堂骑士涌入了教堂之中,可后来查尔斯再也没见过他们,甚至连尸体都没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被所有人遗忘。
他一直对于那一夜的梦魇充满好奇,有人说那与教会的一个神秘机构有关,也有人说它自那一夜后便解散了,可近些时还有人说新教皇决定将其重建。
可无论情报的真假,这都不是查尔斯该知道的,如果现在安东尼不念旧情将自己判为异端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粗糙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神父的声音响起。
“查尔斯你问这些就不算找麻烦吗?”
神父的眼神冰冷,但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在他耳边告诫道。
“查尔斯,有时候当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你能够活下去。”
神父笑试着微笑,但脸上那狰狞的疤痕似乎破坏了他的神经,只有半张脸在微微抽动,比起微笑反而带着一股令人发寒的可怕。
“别想这些了,查尔斯,这是为你好。”
那狰狞的微笑依旧。
“我……我可求求你别笑了,赶紧进去吧,别让我们的冕下等急了。”
查尔斯楞了一下,随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玩笑似的和神父说道。
他已经记不清安东尼正常时的微笑了,只依稀记得那感受就像和煦的阳光一般,可现在他和一头狰狞的恶鬼无异。
记得最初时神父与他也是同一批的见习骑士,可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父会成为了教皇的左右手,可自己依旧仅仅是个守卫,本来有时候会感到些许的不甘,可在神父那句话说出后,查尔斯突然释然了。
做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也挺好,至少不会活的像神父那样孤僻与可怕,自己的家里还有妻儿,查尔斯可和那个没人爱的神父不一样。
他让开了道路示意神父前进,铁甲的骑士组成墙壁出现了一道缺口,缺口之后是一重重的阶梯,视线随着阶梯向上,一直延伸到那最高处,半隐于那黑暗之中的庞大建筑,它是如此的宏伟,那漆黑的剪影仿佛是有巨大的怪物正趴伏在大地之上,难以想象它苏醒的那一天。
有人将这道通往圣纳洛大教堂的阶梯称为天国之路,起初神父并不懂这是为什么,但他真正来到这里时,随着迈步走上那阶梯时,他反而理解了。
随着一步步的上升,布满尘埃的世界被抛之脑后,寂静之中传来那悠扬的圣歌,巨塔般的白色建筑逐一走出黑暗。
建筑的外层刻画着鬼神的浮雕,想必当时雕塑之人一定也是惊艳之辈,那些鬼神在月光下仿佛有着生命一般。
最上方是宏伟的天国与天使们,沿着墙体向下雕塑的风格逐渐改变,从柔美的线条变得凛冽,天使们浴火踏入凡世的战场,墙底的边缘是数不清狰狞的手臂,石雕上染着泥土与青苔,被那从天国掷下的火矛钉死在深渊之中。
白色的大理石泛着光,就好像这幕战场是实际发生过的一般,可有神迹般的力量将它们封死在石砖之中,最后垒砌起这凡世的天国。
神父的情绪不自主的庄严起来,心怀敬畏,迈过了最后一层阶梯。
第五十章 天国之门
七丘之所,圣纳洛大教堂。
冰冷的晚风从窗外涌入这座瑰丽的教堂,无形的大手将那白色的帷幕微微托起,将那丛生的烛火撼动、摇曳,仿佛活过来一般,随之呼吸。
作为神圣福音教皇国的权力中心,圣纳洛大教堂的规模比常人想象的要宏伟许多,高耸的尖塔如同长矛般指向天际,这里灯火通明,响彻那悠扬的圣歌,昼夜不停。
这是世界信仰最为集中之地,人类史上最为宏伟的教堂,完全由巨大整齐的白砖搭建,镶嵌着黄金与白银,在这土地之下埋葬着历代的教皇,令所有信徒心驰神往的朝圣之地。
有人说在这如同城邦的教堂之中的深处藏有一扇大门,那大门通往神圣的天国。
迈上那写有历史的台阶,漫长的红毯一直延伸至那黄金的圣象之下,它仰望着穹顶,其上刻画的神明们也望着凡间注视着它,即使是寒冷的冬夜,这里依旧温暖,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熔化的蜡油凝固在地面上,汇聚成白色的海潮,将所有的信仰吞没。
神父穿着黑色的教袍,火铳与剑随着步伐微微显露。
他与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虽然神父是最虔诚的信徒,可那血肉下却藏着魔鬼的灵魂。
按理说打理这么庞大的建筑应该需要许多人,可每次神父回到这里都是这样,一切井井有条,就好像侍从刚刚处理过了这里一样,可无论你怎么寻找你最后会发现这里似乎只有你一个人一样,仿佛令这教堂持续运行的是那难以目睹的幽灵,温暖中令人生寒。
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响起,那人穿着朴素的白袍坐在摆满文件的红木桌后,这里没有任何蒸汽技术的痕迹,一切就像油画里刻画的那几百年前的古老与庄严一般。
如海的烛火在那人的四周涌起,随着微风的拂过微微荡漾。
圣纳洛大教堂的内部如同迷宫一般宏伟庞大,福音教会的许多职能部门都建立于这其中,就连那紧握权力的教皇厅也是如此,它位置在于教堂的高层,站在那彩绘的落地窗前,你能俯视整个七丘之所的日落月起。
神父没有去打扰那人,他单膝跪在红毯之上,低着头颅沉默。
时间过了很久,一切安静到只剩下了那笔尖的摩擦与蜡油滴落的声音,直到有疲惫的叹息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安东尼神父?”
那人没有抬头,只是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他很专心,笔锋有力。
曾经这张桌子上书写出的文件决定了整个西方世界的命运,而现在新的命运正被制定出来,由他之手,如今的教皇,被尊称为万皇之皇的塞尼·洛泰尔。
“冕下。”
神父回应道。
“嗯,事情处理的如何?”
教皇随意的问道,笔尖沾了沾墨水,继续书写着。
“异端已经被尽数烧死,遗骸被投进台伯河,现在没有人会再反对我们建设工厂的提案了。”
“那些老家伙呢?”
“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大势已去,正在准备逃往国外,大部分被拦截,以叛国罪就地秘密处死,少部分的漏网之鱼还在追捕中。”
“那些臣服者呢?他们还试着反抗吗?”
“没有,我们暗中对其进行了多次打压,现在他们的财富大幅度缩水,那些产业会逐一回归到教会的麾下。”
简短的谈话,不带任何情感,可就是这样的谈话决定了一个王国的走向。
教皇终于写完了,他抬起头,没有什么惊世的面容,而是一张朴素的铁面,其上用金线勾勒出绝美的花纹,将那真正的面容隐藏在了下面。
“安东尼神父,我觉得你们是时候走出阴影了,现在国家已经稳定,我们应该将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了。”
在教皇短暂的任期内,他成功的握紧了所有的权力,而现在这个权力将砸向领土之外的世界。
“冕下……”
神父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是阴影里的侍卫,教皇的秘使,可现在阴影里的东西却要走出黑暗。
“这个工作或许只有你能胜任。”
教皇站了起来,那话语声很平淡,但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神父只能缓缓起身,紧跟在教皇身后。
“安东尼神父,最近你也应该听到了那些传言吧。”
“您是指……”
“猎魔教团,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直说就好。”
与那传说中心狠手辣的血之教皇不同,实际上教皇没有什么令人无法靠近的威严,他很平易近人,就像一位普通的牧师一样,可神父能察觉的到,在那平静之下是凡人无法窥视的神秘与暴戾。
他就像那海洋里游戈的巨鲸,没有狰狞的獠牙也没有什么令人胆寒的杀气,简直就像个吉祥物一样,但当那巨鲸翻动身体时,却是能随意的击碎船只。
“猎魔教团已经重建,大部分后勤维护也逐步跟上,就连那尘封的静滞圣殿都再次开启……可安东尼神父,我现在只造出了铠甲与战马,它现在缺少的是可以参战的骑士。”
教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回头看了看神父一样,那铁面眼眶下是一片的漆黑,如果不是神父能在那漆黑里看到点点微弱的光斑,他甚至觉得在这铁面与衣袍下是一头无影的幽魂在作祟。
“随我来。”
他再次说道。
幽深的长廊里,每到夜深时,行走在这宏伟的教堂里,神父总会觉得自己步入了一个无止境的迷宫,视野的每个角落都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有人说在这庞大的迷宫之中藏有许多秘密,有的门扉通往历代教皇的墓地,有的门扉通往那不可说的隐秘,还有人说有一道大门之后是那神圣的天国。
他不清楚教皇要带自己去哪,神父对于接下的一切只有一个模糊的预想,他感到了些许的危机,可在那神秘的万皇之皇面前,神父甚至没有勇气去握紧那斩铁的剑。
只有眼前的教皇清楚这庞大迷宫的全貌,因为建造的过程过于悠久,圣纳洛大教堂一直处于一边建造一边使用的状态,其中大部分房间的钥匙早已遗失,被遗忘,只有教皇手中的万能钥匙能打开这所有的一切。
“我们到了,安东尼神父。”
教皇突然说道,不知何时两人已经停留在了一处巨大的墙壁面前,其上刻画着天使与恶魔,可此刻它们都一脸的悲痛,那神色的如此的逼真,令神父不禁微微失神。
他曾经处理过一个异端的案子,有一位雕塑家技艺惊人,他的作品无比逼真栩栩如生,有的人说他是将人的灵魂封存在了石头里,才能令雕塑具有活人的“生机”。
眼前的墙壁就是如此,仿佛将天使与恶魔一同关押在了其中。
“冕下……”
神父从未有过的不安。
“安东尼神父,你是目前仅有的几位接受了秘血馈赠之人,而在劳伦斯教长叛变后,我们几乎失去了秘血技术,所以我才希望你来负责重建的猎魔教团,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您是说让我成为……新的教长?”
神父的声音微微颤抖,何其荣耀,又何其畏惧。
那铁面肯首,声音不容拒绝。
“在你忙碌的这些天里,我们找到了劳伦斯教长的踪迹,他背叛了神,他需要付出代价。”
教皇说道,随后从那白袍下取出了一把六角的铁钥,借着光亮神父能看到那光滑的表面上实际有着许多肉眼难以分辨的凹槽,而就是这几乎无法被感知到的凹凸组建了这把能打开一切的万能钥匙。
熟悉的将其插入墙壁之中的缝隙,甚至不需要扭转,那钥匙自行转动了起来,庞大的机械结构在神父看不到的地方扭转运行,最后将这沉重的墙壁缓缓拉开,一架布满灰尘与铁锈的升降机出现在其中。
“我听过那些传言,他们将这个东西称为天国之门。”
他的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
神父呆滞在原地,那些传言是对的,在这迷宫般的教堂里藏着一道通往天国的大门,而现在它就在神父的面前,所有的秘密被埋在其中,风从那幽深之中缓缓袭来。
“作为新任的教长你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安东尼神父。”
铁面下传来幽幽的声响。
两人步入其中,紧接着大门封死,尘封已久升降机开始工作带着金属的摩擦声下降,黑暗之中似乎只剩下了神父一个人的呼吸声,直到微弱的红光从脚下的缝隙里亮起。
可随即便有莫名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恐惧与压力一同行进,随着深度加深侵蚀也不断的袭来,宏伟的管弦乐从模糊变得清晰,就仿佛有一支乐团在那红光之中盛唱着。
他突然沙哑了笑了起来。
神父知道最终的目的地是何处了,只不过觉得有些可笑,这哪是什么天国之门,这分明通往的是幽暗深处的燃烧地狱。
那被遗忘了六年之久,曾经猎魔教团的驻地。
静滞圣殿。
第五十一章 圣临之夜
神的影子里滋生出了罪孽的妖魔,于是在那宏伟瑰丽的圣纳洛大教堂之下,凡人建立起名为静滞圣殿的影国,与妖魔厮杀的猎魔人们便停步于其中。
“你清楚圣临之夜吗?作为新任的教长可要对自己的教团历史有所了解啊,安东尼……教长?”
“还是称呼我为神父吧,冕下。”
神父摇了摇头,他不清楚圣临之夜的全貌,也对那教长之名心怀畏惧。
耳边悠扬的乐声逐渐洪亮,那钢铁缝隙中的红光也愈发亮眼,可升降机还是没有抵达底端,继续下潜着,在这幽闭的昏暗里,教皇的声音缓缓响起。
“圣临之夜。”
他呢喃着,叹息着。
“神圣降临之夜……
如果天国真的存在,恐怕那一夜是我们与其最接近的时候了。”
神父谨言沉默,在这一刻起他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身旁的男人不再是教皇了,而是另一种奇怪的东西顶替了他,在这里与神父交谈。
“你应该清楚我们捕获了最后的妖魔,滚烫的圣银将其封死,铭刻上圣言,牧师们日夜祷告,试图净化那罪恶的灵魂。”
声音变得清淡,在这逐渐向下的黑暗深渊之中诉说着那陈旧的故事。
“我们将那头妖魔分级为【弥赛亚】级,代号圣杯,根据《启示录》上的记载,加上我们的分析,它就是妖魔的源头,只要彻彻底底的摧毁了它,妖魔这个概念便不复存在。”
教皇如此说着,可内心也仍有疑问,诡异的妖魔真的会就此死去吗?
“可……人类都是贪婪的啊,安东尼神父,如果我们真的如此圣洁,那哪还需所谓的神来拯救我们。”
那冰冷的铁面映射着红光,其上的纹路如同蜿蜒的血线,神父与那眼眶之下的黑暗对视,古老最恶的秘密与他一线之隔。
神父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来。
“我们与妖魔厮杀太久了,久到我们几乎成为了另一头妖魔……可以说福音教会的一切都建立于《启示录》的秘血技术之上,妖魔之上。”
“杀死了那最后的妖魔,是不是说我们也会痛失这罪恶又强大的技术呢?”
教皇向神父发问道,说着摘下了铁面,脸颊隐藏在黑暗里,点亮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那火光映亮了四周却映不亮他的脸。
教皇的威严不再,仅仅是个忧愁的男人。
“当然,没人知道会不会这样,甚至说我们都不知道妖魔这个概念是否会真的消失,毕竟这一切都在圣临之夜里改变了。
说实在的,我们捕获到圣杯的时机真的不是很好,如果早几百年捕获圣杯……或者说在东征时期捕获它,那时可真是个完美的时代,大家都想让妖魔死,圣堂骑士团推平了一个又一个城池,每个人都满怀着信仰,哪怕就这么失去了有关妖魔的一切技术,就这么死了,大家都会同意。”
即使至今那依旧是教会最辉煌的时代,每个人都如同圣徒般圣洁,当时大家都相信世界会变得更好。
“不过可惜时代变了,安东尼神父,旧时代一去不返。
英尔维格发明了蒸汽机,蒸汽时代势不可挡,而在那遥远的远东帝国也展露了峥嵘……在几百年里,教会一直依靠着妖魔的威胁性暗中支配着诸国,只要随意的将其冠以异端之名,可怕的猎魔人就会敲响他们的房门。
我们是牧羊人,他们就是那些羔羊,而每个羔羊都会惧怕牧羊犬不是吗?
可现在那些羔羊有了与妖魔对抗的力量,战舰与大炮,更不要说那疑似拥有同样对抗妖魔技术的九夏,那是教会的地位第一次受到了动摇。”
教皇低语着,将烟头丢掉,那微光在黑暗中坠落,消失。
依靠在摇晃的钢铁之旁,他缓缓的戴上了铁面,昏暗里似乎这里只剩下了他们,整个世界变得如此狭小,只有这禁忌的故事慢慢流淌。
“当时教会内部分成了两个派系,一边是忠于信仰的信仰派,他们认为神予他们的使命就要达成了,无论什么险阻也应该杀死圣杯,他们可是真正的狂信徒,痴迷信仰,痴迷到有些天真。”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另一边是战争派,他们认为杀死圣杯,一旦真的令妖魔的概念消失,那么教会几百年来的妖魔技术将全部崩塌,那是教会所倚仗的力量,在这新时代的洪流里,一旦失去这些,教会将失去与诸国抗衡的力量,神圣的信仰将被当做吉祥物一样对待。”
“他们不仅觉得应该保留圣杯,更应该利用圣杯的力量,将妖魔的力量牢牢控制在手中,将秘血进行量产,到时候会有军团一般多的猎魔人为我们踏平西方世界。”
屠魔者终成妖魔。
教皇说着说着便低吟了起来,他还记得那场激烈的辩论,那些战争派人怒拍着桌椅,脸庞因兴奋涨红,狂热仿佛赴死者,高呼着那神圣的词汇,就好像他们重新回到了那个时代一般,焕发青春。
东征!东征!东征!
“真……真可怕啊……”
神父叹息道,仅仅是听着教皇的讲述,他就能感受到那一瞬的疯狂,信仰被贪婪的**撕碎,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随后教会内部暗流涌动,两个派系的红衣主教针锋相对,这是我们几百年第一次趋近分裂,该说真不愧是圣杯吗?被捕获了都会发出如此效应,就像冥冥中注定了一样。”
“最后教皇做出了决定,他选择支持战争派……其实他的决策很对,英尔维格打赢了光辉战争,蒸汽机的可怕有目共睹,而这个技术也被远东的九夏得到,两个帝国在缓缓崛起,现在放弃妖魔的力量,或许会达成神的使命,可这也是神最后的光辉了,我们在那洪流下根本无法立足。”
脚下的光芒逐渐清晰了起来,仿佛抵达了地底的熔心。
“有时候也很无奈,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可命运却和你开了个玩笑。
随后对于妖魔军事化的项目便被提上了议程,可人类实在是太贪婪了,他们不仅仅渴望猎魔人那样的力量,他们需要更强的力量……圣杯的力量。”
被忽略的过往重新出现在了眼前,神父长久的沉默着,在教皇的言语下,哪怕是最坚定的信徒都会被动摇。
“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
突然他反问道。
铁面之下的声音犹豫了几分,随后发笑。
“我或许会许诺他们,先征服世界,再抛弃妖魔的力量……可实际上我们都清楚,那东西是有魔力,当你第一次使用他时,你就被那注定的宿命缠住了,哪有什么放弃,没有人会放弃……”
那是把无比锋利的剑,只要你握着他你就是世界的君主,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没有人。
升降机突然停了下来打断了谈话,随后金属的折叠门缓缓打开,陈旧的空气携带着侵蚀的力量扑面而来。
神父看着门外的世界,那是一处庞大的宫殿,弧形的穹顶在头顶的黑暗深处,狰狞诡异的雕塑布满视野,可大多数已经残破不堪,满地的碎石,在这其中还有着类似于血污的痕迹。
可在这密闭的地下宫殿里却时不时有微风荡起,似乎整个宫殿是某种活物,它在微弱的吐息着,而灰袍的修士们站在那宫殿之中,他们无声的工作着,一切是如此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仿佛贸然的声响会惊醒某种熟睡的怪物一般。
这里便是静滞圣殿,猎魔教团的驻地,它的位置处于圣纳洛大教堂的地底深处,这里本是一处地下的溶洞,沿着那些地下暗河可以抵达地表的台伯河,在后来的时光里被改造成了一处地下军事堡垒。
“这里本是作为‘最终圣地’目的而建立,在预设中,一旦七丘之所沦陷,我们将撤入这里,作为庇护所和对妖魔反攻的基地,这里有着可以维持数年的补给,而且秘血制作设备在这里,只要人没死绝,我们就能制作源源不断的猎魔人。”
“可他们不会失控吗?”
神父问道,猎魔人最危险的一点便是失控,为此教会研制了缚银之栓作为应对方案,可那种情况下,缚银之栓那种程度的工艺怎么可能做到。
“安东尼神父,你还是没清楚这个意义啊,知道吗?缚银之栓有个最终决战模式,只要教皇下达指令开启那个模式,缚银之栓便不会因猎魔人妖魔化而融毁……当我们被逼入绝境时谁还会在乎失控不失控呢?”
“只可惜谁也想不到,噩梦是从这最终决战之地爆发,在静滞圣殿之内。”
两人迈步在碎石的地上,那些碎石都是雕塑的残骸,随着前进神父才看清了黑暗里那些庞大的建筑,可它们大多都已倒塌,似乎在很多年前有怪物在这里厮杀一般,摧毁了这地下的王国。
“上任教皇就是个废物,在决意后,他被彻底架空,当时是那些战争派把握着权力,他们的爪牙遍布各个产业,没有他们的点头教皇甚至不能离开圣纳洛大教堂。”
“整个教会都成为了那些战争派的机器,然后他再次执行了那禁忌的仪式……秘血源于妖魔,随着妖魔的强度不同,提炼出的秘血也不一样。”
他停了下来,看着神父,这一刻他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们篡夺了圣杯之力,盗取其的鲜血提炼。”
真是渎神的行为,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就连心跳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当时还没有那么多的权力,这些也是后来从上任教皇的口中挖出的,他们在被冠以天使之名的猎魔人中找了一批人,对圣杯的力量不断的劣化,最后进行了某种仿造圣杯的计划。”
走进破败的宫殿之中,过往的荣誉早已不再,所谓的信仰也神明都被砸碎在地上,到处都残留着那一夜的恐惧与疯狂,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神父还能清晰的闻到那充斥在空气里的侵蚀。
“就是这里。”
两人站在了宫殿的中央,那是一处深井,深度不可观察,井壁的边缘有着繁琐的炼金铭文,现在这已经是失落的知识,恐怕不会再有人能读懂其中的含义,其下是无止境的漆黑,如同深渊。
“这是升华之井,就是它将妖魔的鲜血提炼成秘血,当然它能做到这个份上全靠数不清的炼金术师在上百年里不断的对其改造优化,只可惜炼金术师也消亡在了历史之中……”
“我不清楚那个计划的全貌,总之就是在这里,一切的开始。”
教皇望着那幽深的黑井,在这里爆发了圣临之夜的一切,在那漆黑之中有憎恶之物爬出。
“据我后来所了解推测到的,就是在这里,战争派进行了第一次仿制圣杯的实验,也是在实验时劳伦斯教长叛变,圣杯与仿制的伪圣杯全部失控,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直接面对了那次侵蚀的冲击彻底妖魔化……连挽救的时间都没有。”
战争派的目的,劳伦斯教长的阴谋,人类的贪欲,这些混合在了一起,铸就了大错。
“伟大的神圣在此降临。”
教皇望着这庞大破败的宫殿,视线从一端至另一端。
即使没经历过那一切,看着这破败的宫殿也能想象到当时战况的惨烈,恍惚间还能听到那些愤怒的咆哮。
“本来在这静滞圣殿的穹顶存有能将整个圣纳洛大教堂炸塌的火药量,它应该在失控时便被启动,将整个静滞圣殿埋葬,可它没有被引爆……
高强度的侵蚀直接扩散至了地表,将整个七丘之所笼罩,守卫在外的梅丹佐猎魔人杀了进来,他们在天国之门的位置与沿着升降井里爬出的妖魔交战……”
镇守在最外围的梅丹佐猎魔人是最先察觉到情况的猎魔人。
“那可真是漫长的战争,地底的战争,在圣临之夜后猎魔教团便解散了,我们顶着高强度的侵蚀探索战场,随后又用了数年加快侵蚀的衰减,直到去年静滞宫殿才重新回到我们的掌控之中。”
那应该是福音教会距离神话里的天启最近的时候,可这末日却不是源于外力,而是源自于他们自身。
一个又一个的错误铸就成了今天的局面,直到圣临之夜的数年后福音教会才顶着压抑的侵蚀抵达了升华之井,成功回收了圣杯。
所以这一切还真和书里记载的那样,妖魔从神的影子里滋生,而人类史上最可怕的一次妖魔失控也源于那神圣的圣纳洛大教堂之下。
“后续的处理也发生了很多问题,比如圣杯的遗失。”
这是在他任期期间的错误,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对于这种【弥赛亚】级的收容物,我们通常的处理方式便是遗忘,有关其的资料全部依靠记忆,不允许留下任何书面记载。
在当时的情况下,教会禁受不住第二次圣临之夜了,于是我们将圣杯保护起来,为了掩人耳目,我们偷运至维京王国,再从维京王国向极北出发,在那极寒之地里,我们曾建立起一座修道院。
那是生命的禁区,常年只有几位虔诚的牧师在那里,圣杯会运至地下冰层的深处,直到我们教会恢复过来,有能力处理它时再取回。”
教皇说着带起了衣袍,那白袍勾勒出了一道有些瘦弱的身体,弧线如同那剑脊延伸。
“可运输的船出了事,它沉没了,教会的影响力已经不复从前了,那些国家对于我们的警告毫不在意,那时我才发现我居然无能为力,只是在后续的情报里得知它被运至了英尔维格。”
圣杯与伪圣杯都遗失了,好处是教皇暂时不用担心圣临之夜的二度爆发,坏处是教会确实已经日暮西山了,圣临之夜的爆发只不过加快了这一切。
“那么……为什么要解散猎魔教团呢?按理说他们不是最大的功臣吗?是他们控制了侵蚀。”
神父摇摇头,他清楚的知道每一位猎魔人都没有善终,他们都死了。
教皇似乎早就知道神父会这么问,心里早已备好了说辞。
“后续的处理中圣杯的依旧完好,妖魔没能脱困,反而伪圣杯脱困了……那是人工的圣杯,人工的天灾,人类第一次如此完整的掌控了妖魔的力量。
一直以来都是妖魔侵蚀人类的意志,占据人类的躯体,将我们异化成妖魔,而根据残留下来的文件,那个伪圣杯似乎是反其道而行……当然具体我也不清楚了,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
教皇也不是完整经历了圣临之夜的人,只是他如今所拥有的权力能让他将事态看得更清晰些,毕竟现在他才是牧羊人,与上任那个废物不同,这位万皇之皇是踩着鲜血染透的红毯,戴上那神圣的冠冕。
“人类成功的篡夺了不可控制的力量,而这种事在几百年前便早已发生过了,他们起初能控制猎魔人,但那圣临之夜,所有的事态都朝着失控的方向行进。
对于那个人工仿制的伪圣杯我们了解太少了,少到我们只能用圣杯的收容方式来判断它。
它有着极强的传播性,当猎魔人进入圣纳洛大教堂时,他们便有可能被传播,成为那伪圣杯逃生的媒介,甚至说他们其中有些人早就是实验体之一。”
更多的资料都随着那燃烧的一夜消失了,教会的知识在那一夜产生了巨大的断代,哪怕是教皇现在所说的这些都是从上任教皇的大脑里汲取出来的。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猎魔人叛变了。”
神父微楞,绝对忠诚的猎魔人也会叛变?可圣临之夜最大的功臣不是他们吗?
“准确说是尚达俸分支的猎魔人叛变了,我们在清理战场时找到了很多尸体,可唯独没有尚达俸猎魔人的尸体,而在圣临之夜后他们也与劳伦斯教长一样一同神秘失踪。”
劳伦斯教长也曾被冠以天使之名,那尚达俸之名,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两人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应该是上任教皇唯一做的正确的事,他第一时间令心枢之网下线,整个静滞圣殿保持静默,随后他签署了对猎魔人屠杀令,直到今日我们还在追杀他们。”
他继续说着,其实到这里已经不仅仅是什么讲述过去了,他更多像是倾诉自己的秘密,那些不堪的情绪。
屠杀令的第一时间下达,令大部分逃亡的猎魔人被阻击在了七丘之所,他们大部分人死于圣堂骑士团的围攻,只要少部分成功的逃离。
突然一扇大门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沉重的锁链紧紧将其封死,上面还有着圣临之夜时的伤疤,早已失去当初的样子。
教皇缓缓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那冰冷的大门,一瞬间神父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他居然会在这个人的身上感受到温柔。
虽然与教皇相谈甚欢,可神父很清楚眼前的教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掌握着所有的权力,拒绝与任何人分享,为了做到这一切他在暗中掀起了一场残忍的屠杀。
可他突然想起了那些人对教皇的评论。
那些将死之人说教皇是个可怜人,只有那些对他人缺少信任的人、毫无安全感的人,才会这么把权力牢牢的握在手中,就像战场上紧紧握住剑刃的骑士,只有紧握到手指发白时,这种人才会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生命被握在自己的手中。
教皇就是这样的人,哪怕在防备森严的圣纳洛大教堂之中时,他都不曾放下防备,可在这扇大门前他突然卸下了所有的甲胄,任由情绪奔涌。
“请把剑借我一下。”
他伸出了手,虽然他戴着那冰冷的铁面,可神父能感到那静静流淌的悲伤,这种人居然会一扇门悲伤,又或者说是门后的东西悲伤。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他心爱的女人?难以割舍的家人?还是早已埋葬的理想?
神父猜不到,他只能恭敬的递出剑刃,随后看着这个本该诵读圣言的男人挥起如雷霆的剑势。
那是神父都看不清的剑光,势如神罚,不容拒绝,不容挣扎,与其说是挥剑,倒不如他是在下达斩击的指令,在那指令下所有的物质都只能应声断裂。
下一刻沉重的枷锁崩裂,撞击在地面上,带起阵阵尘埃。
神父呆愣的接过了剑,看着那锁链整齐的断面,他从未想过手中的剑刃会如此锋利。
他突然理解为什么教皇允许他佩戴武器进入圣纳洛大教堂了,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他带不带武器,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最危险的武器。
“走吧。”
教皇毫无情绪的说着,推开了那尘封的大门。
与想象中的神秘不同,门后仅仅是一处宁静的圆厅,没有过多的装饰,有的仅仅是横列在圆厅中的棺木,一个又一个,封藏着一个又一个死去的灵魂。
那棺木是如此的沉重,其上有着圣言与十字,试图镇压那棺中的遗骸,希望它们能就此长眠。
“请鞠躬默哀,安东尼神父。”
他突然说道。
神父看了看教皇,随后服从的低下了头颅。
莫名的哀伤充斥着这不大的地方,就像是无形的气体,一点点将这一切充盈,将二人彻底吞食,那情绪在这黑暗里发酵,升腾,坠落,如此起伏。
默哀不到半分钟,在此期间教皇只是冷冷的盯着这些棺木,悲哀或欢喜,让人看不透。
“这些是……”
神父问道。
“最后的秘血,这会是新教团的基石。”
教皇推开了身旁的一个棺木,那沉重的石砖仿佛有千斤之重,推开后庞大的侵蚀一瞬间压迫着神父,即使是意志如此坚定的他,一瞬间脑海里接连闪过了数不清的片段,有的是回忆,有的是幻觉。
“好久不见啊……”
教皇叹息着。
棺木内是一具高度损伤的尸体,血肉与银白的金属绞合在一起,骨骼畸形生长,那狰狞的样子已经难以分辨出他的人形,反而把它形容成妖魔的尸骸更为贴切些。
“这是……猎魔人。”
短暂的震惊后,神父缓缓说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紧接着目光看向这圆厅的四周,那一具具棺木。
这里是一座墓地,猎魔人们的墓地。
“在圣临之夜时,梅丹佐猎魔人们将妖魔压制进了静滞圣殿之中,随后赶到的其他分支猎魔人也加入了战斗,他们把静滞圣殿完全封死,除去天国之门外,所有的逃生通道都被切断。”
教皇说着那不被人知晓的死战。
“战斗持续了得有数月,没错,数月。
上任教皇令静滞圣殿保持静默,他没有启用最终决战,导致所有猎魔人被缚银之栓束缚,而为了杀死那些妖魔,这些猎魔人完全妖魔化,滚烫的圣银摧毁着他们的躯体,可圣杯释放的侵蚀又不断的拯救着他们。
猎魔人们依靠着仅有的意识战斗,到最后厮杀就变成了一种死亡的循环,残留的侵蚀与那妖魔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将两方的尸体复生,于是战斗,死去,再次苏醒。”
整个世界都随着教皇的诉说而微微颤抖,仅仅是听那讲述神父都能想象到那一切,亡者永远不会得到安宁,不断的苏醒,战斗再死去。
“到最后反而是猎魔人的内战了,他们杀死了那些妖魔,接着便是杀死队友,毕竟他们已经彻底妖魔化了,那些日子里,即使隔着这么深,你也能在圣纳洛大教堂内听到那来自地狱的厮杀声。”
看着那扭曲得无法辨认的尸体,教皇缓缓关上了棺木。
“当我们再次抵达静滞圣殿深处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我们便是在这里找到了纳亚尔,他已经完全妖魔化了,整个躯体扭曲生长,几乎占据了半个圆厅,可他没有发动攻击,在那种程度的侵蚀下他居然还保持着清醒,反而和进来的人详细解释了战斗的一切,关于尚达俸猎魔人们的叛逃便是从他口中确认的。”
神父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承担这教长的职位,这里埋葬的是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他说他想见见我,见见这位新任的教皇,那扭曲的身体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其实我们都清楚结局是什么,拥抱时我把圣银铸就的剑送入了他的心脏,他没有反抗,就那么简单的死去了。”
他应该期待已久了,那平淡的死亡,与一同厮杀的猎魔人们一起平静的死去,难以想象那是何等坚毅的意志,直到最后一刻他依旧选择以人的方式死去。
“劳伦斯教长带走了《启示录》,那本书我也没见过,但从资料上来看,那本书记载了妖魔的一切,具有极强的侵蚀,仅仅是阅读都会陷入疯狂,所以一直以来教会都没有制造副本……准确说是根本做不了副本,只有少数炼金术师清楚内容,可他们当时就在升华之井的附近。”
“我们拥有着制作秘血的设备与完整的后勤体系,可关键的技术却丢失了,我们无法提炼出秘血,在这要命的时刻技术发生了重大断代。”
“那新教团的秘血该怎么办?像英尔维格那样工业化武装?”
神父问道,如果没有秘血支持,他们似乎只能这样了。
可教皇却笑了笑,那笑声带着几分残忍。
“不,我们还有秘血,不就在这里吗?只不过用一点少一点,但武装出一支新教团还是足够了。”
他轻轻的抚摸着那一个又一个的棺木,即使这么多年后的今天,那些燃烧后的余烬依旧拥有着价值,继续燃烧。
就像掘开坟墓的盗墓者,那些早已死去的**里还沉眠着躁动的秘血。
“这也是我们追杀那些逃出七丘之所的猎魔人的原因,他们身体里有着秘血,鲜活的秘血。”
“新的教团会在这燃烧的余烬里重生。”
女人浅浅的吟唱声缓缓响起,如此突兀。
神父看着这片坟墓,不知是幻觉还是实际,那些棺木在微微颤抖,随后一只又一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将那沉重的棺木掀开,就像掘开泥土的死者,它们再次从那地狱里归来了,不过却是以秘血的方式延续下去。
“整个圣临之夜依旧有很多疑点,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一部分,所以新教团成立后的第一项任务便是继续追猎那些幸存的猎魔人。”
教皇缓缓说道。
“那些幸存者是懦夫,是罪人,他们自身携带的秘血是我们最后的补给了,而且劳伦斯教长也是猎魔人,他也在狩猎的名单之上,如果说谁真正清楚圣临之夜的真相的话,也只有劳伦斯教长了,恰好在几天前静滞圣殿的心枢之网再次观察到了他,位置是英尔维格。”
“当然还有的便是伪圣杯与圣杯,那两个东西有可能颠覆人类的历史,必须尽快找到重新收容。”
回忆着那时场景,在这圆厅之中,那妖魔化的躯体如同枯树般生长,血肉的枝条遍布了大半个圆厅,当时纳亚尔就像被嵌进了这血肉的大树之中。
那是纳亚尔给予自己的情报,那个家伙坚持的活到现在仅仅是为了对自己说那些。
“纳亚尔知道那个植入了伪圣杯的猎魔人是谁,而在处理尸体中,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他还活着。”
“首要目的也有找到他对吗?”
神父谨慎的问道。
教皇点了点头。
“这是我们的错误,我们要将它修正过来,不计代价。”
将那大门重新闭合,出来时昏暗的空间里已经多了几分光亮,看起来是那些灰袍的修士点燃了灯火,更多的功能也在逐一恢复,看起来用不了多久静滞圣殿便会重新运行起来。
“你觉不觉得这个宫殿是活着的?”
突然教皇问道,他仰着头看着那幽深的穹顶,黑暗里微微扭曲,不像岩石,反而有着血肉般的质感。
“活着的?”
神父不懂教皇的意思,见他如此教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感叹道。
“其实我很感谢圣临之夜,那一夜整个教会的高层遭到洗牌,大多数掌权者都变成了妖魔,我反而在这之后被扶持了起来……其实他们也想把我当做傀儡一样对待,可安东尼神父,这是新时代了。”
他看着神父,漆黑之中有光在闪烁。
“老一辈的尽数死去,新的沃土留给我们……我是一只不安分的羔羊,我渴望更大的牧场,只属于我的牧场,我又怎么会甘于垂下头颅任由他们宰割呢?”
那声音仿佛敲打的铁锤,每个字每句话都带着铁血的凛冽,痛击着耳膜。
“当时我就在想,我要成为教皇,至高无上的教皇,万皇之皇。
没有战争派,没有信仰派,没有纷争也没有纠葛,所有人都只绝对服从于一个意志,一个绝对的意志。”
塞尼·洛泰尔凝视着安东尼神父,不容置疑的命令就此下达。
“妖魔必须得到根除。”
钢铁的面具下,那眼眶的漆黑中升起了点点的炽白之焰,恍如升空的幻日,映亮了这幽深绝望的地狱。
第五十二章 痛斥
“这便是我所了解的……关于圣临之夜的一切。”
幽长的隧道中,洛伦佐靠在那蒸汽地铁斑驳的车厢上,梅林与亚瑟在他对面。
吐出口中淡淡的烟雾,它们在浑浊的空气中升腾消散,似乎抽多了呛得嗓子疼,洛伦佐用力的咳嗽了几声,将手中的烟蒂丢下,不知不觉中在他脚边已经堆积了三四个。
“真是个漫长的一夜啊。”
梅林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该悲伤,只能从观众的角度,无奈的感叹着。
“是啊,真漫长啊,有时候我还觉得圣临之夜没有结束,它的余波还在干扰着整个世界。”
洛伦佐轻叹着,回想起那些记忆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也得感谢圣临之夜,虽然我仅仅是个守卫,但守护的毕竟是圣纳洛大教堂,我们这些梅丹佐猎魔人还是能知道许多隐秘的消息。”
“就比如那个贪欲促成的妖魔军事化项目,一旦真的成功,会掀起新的战争,恐怕死的人会比圣临之夜还要多。”
对此亚瑟点点头,声音有些无奈。
“这就是目前的局势,几百年前战争只要看谁人多,谁的剑锋利,谁的战马更健壮就好,可现在不同了,时代在进步,我们上一次战争使用的是剑与盾,下一次战争可能就是满天的炮弹了。”
“大家都很克制,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梅林僵硬的点点头,作为仅存的炼金术师,他的大脑基本都被那禁忌的知识所占据,对于时政局势这种事他根本不怎么了解,除了点头似乎还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做的了。
“那么,霍尔默斯先生,作为一个猎魔人,你觉得有什么方式能击溃劳伦斯教长吗?你也应该感受到了,那种程度的侵蚀,普通士兵参战仅仅是在送死,甚至说你也无法抵御那种力量。”
梅林问道,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抓到劳伦斯教长,以那位教长的神秘性,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在旧敦灵内再掀起一次圣临之夜。
“我不清楚……”
洛伦佐有些茫然的说着。
“劳伦斯教长说的没错,我是他的影子,所有的猎魔人都是他的影子,无论是对于权能的使用,亦或是屠魔的手段,都是他教导的我们,他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
“更不要说我这个学生学的还不是很好。”
劳伦斯教长,统御福音教会的主教中唯一的猎魔人,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才能披上那血色的红袍,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活了多久,哪怕是那一夜的战斗,劳伦斯教长也没有用出全力。
他很可怕,要比洛伦佐遭遇的任何妖魔都要可怕,劳伦斯教长懂得猎魔人的一切,他就是那狩猎猎魔人的猎魔人。
“真麻烦啊……话说霍尔默斯先生,你有兴趣帮忙做一下科研项目吗?如果那个项目成功了,或许我们面对劳伦斯教长能有几分胜算。”
梅林突然提议道。
“你是指什么?”
洛伦佐看着这位炼金术师,那空洞的眼神总让洛伦佐不寒而栗。
梅林那僵硬的脸颊微笑。
“新兴的技术,这已经是新时代了,霍尔默斯先生,不再是什么、只要有着至高无上的骑士精神就能打赢战争的年代了。
主宰战场的是科技,军事科技,越来越膨胀的军事技术。”
就像那战争飞艇,列车火炮,新式枪械,乃至……原罪甲胄。
这技术就像妖魔一般,只是这潘多拉之盒源于人类自己,那些学者的大脑之中。
“那么,你先考虑一下,随后让我们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好吗?”
梅林看了看着幽寂的隧道,尘埃飞扬,就像某种生物的坟墓一般。
……
人生之中总会有着许多类似于存档点的东西,只要回到了这里你就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一样。
这种存档点的定义很微妙,如果说将其数值化的话,那么你在存档点过后,你所有的数值都会回到最优值,而且存档点的形式也大多不一样,对很多人的意义也不同。
比如有的人喝杯咖啡就会精神焕发,有的人是睡一觉,又或者吃一顿大餐。
对于洛伦佐而言,他的存档点也有很多,不过最常用的一个还是这个。
睁开眼,头顶的天花板上贴满各种各样的海报,大多是餐馆的宣传,一些奇奇怪怪的餐品罗列其上。
昏暗的窗外传来匆忙的马蹄声,随着夜幕的落下,有如海的烛光升起。
在离开地下,和亚瑟匆忙告别后洛伦佐便回到了科克街121a,可能是许多日没有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洛伦佐一趴在上面就昏睡了过去,直到日落才醒。
梅林不知道在做什么武器项目,不过为了对抗劳伦斯教长,洛伦佐还是一口答应了,毕竟现在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了,是整个净除机关对劳伦斯教长的战争。
整个净除机关已经高速运转了起来,尘封的维修通道都逐一开启,工人们纷纷下潜,去检查在那庞大的地下迷宫之中是否还藏有妖魔的培育场。
内城区的位置已经完全戒严,武装森严的士兵日夜巡逻。
洛伦佐窝在床上的角落里,房间内没有任何一丝的光线,静悄悄的,他呆呆的望着那黑暗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回来时凡露徳夫人还在睡觉,看起来她确实年纪大了,这倒方便洛伦佐不用解释这些天去哪了。
自己那个室友也不在家,也不知道是回去上班,还是做什么别的去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就像相互平行的线,你或许能看到他们,但却不会与其产生任何交集,他们的生活就是普通的生活剧场,每天只需要担心柴米油盐酱醋茶,而洛伦佐的生活是战争惊悚片,稍有不慎就可以去陪那些早死的猎魔人了。
大家一起快乐的泡在岩浆里讲段子,说不定还能在地狱里遇到妖魔,一起欢快的砍妖魔,再续前缘这样之类的……当然前提是真有那所谓的死后的世界。
仔细想想其实这也蛮好的,和洛伦佐这样的人产生交集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妖魔。
手伸向床边,冰冷的触感让洛伦佐安心了许多,洛伦佐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武器,镀有圣银的杖剑放在床头,满弹药的温彻斯特插在另一边,他可不希望下次遭遇妖魔时,自己还是用的餐刀。
将熟悉的温彻斯特拿了过来,黑暗里洛伦佐靠着墙壁,轻轻的抚摸着枪身,手指轻微的感受到那字迹凹痕,洛伦佐早已将其上的文字背了下来,即使看不到也没有关系。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洛伦佐轻语着。
这梅丹佐最喜欢的诗,为此他还把其刻在了这把爱枪之上。
他还说这是一首诅咒死亡的诗。
真是狂妄,不知道是敬佩还是无知,居然在诅咒注定的死亡,就像朝天挥舞剑刃的疯人。
可洛伦佐此刻倒有了新的感受,灰蓝的眼瞳里泛着光,他似乎理解了那种最后的狂怒。
是啊,不要温和的接受死亡的到来,即使是死神敲门也应该隔着门给它来一枪,也应咆哮燃烧。
“痛斥,痛斥光明的消逝。”
他低语着。
第五十三章 工业区
清晨的微光刚刚落下,涌动的蒸汽被低温冻结,紧贴在街头的建筑上,一切都带上了点点寒霜,被寒风吞没。
漆黑的马车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口,乔伊与红隼坐在马车上等待着洛伦佐,梅林的行动力很快,洛伦佐昨天刚答应今天便派人来接他,洛伦佐则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服,带上剑与枪。
“我说不用这么警惕吧。”
红隼看着洛伦佐那把毫不掩饰的温彻斯特,不知道的还以为洛伦佐要去杀人。
“增加点安全感而已。”
洛伦佐回答着,坐在了另一旁。
漆黑的马车缓缓加速,随后骏马吞吐着白气在旧敦灵的街道上狂奔。
看着车窗外,街头的巡警明显比平常多了许多,而且武器齐全,时不时还有传递消息的铁哨声响起。
虽然没有明说,但很多人都清楚的感受到了旧敦灵气氛的变化,寒冷的风中带着火药味,仿佛开战的前夕。
“已经这么严肃了吗?到处都是巡警。”
洛伦佐将视线收了回来,他本以为仅仅是内城区加强防护,可现在普通的外城区也布满了巡警。
“毕竟神诞日要到了,到时候会有各国的使团参与庆典,如果那个时候爆发妖魔……后果不堪想象。”
乔伊严肃的回答道。
神诞日作为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在这么多年的延续下它已经被赋予了许多其他的含义,旧敦灵会举行神诞日的庆典,庞大的飞艇掠过天空,将无尽的花瓣与灯火洒下,人们涌上街头,互相祝福欢庆。
那是彰显国力的一刻,也是各国使团的购物节,根据洛伦佐所了解的,在节日当天,对于那些使团而言,真正的庆典是深夜里,那一个又一个的可以售卖的新式蒸汽机,那才是节日的重头戏。
“是吗,那确实如此。”
洛伦佐淡淡的回答着,英尔维格取代了神圣福音教皇国,成为了新的巨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着数不清的旗帜步入铂金宫。
“为了保证秩序,伯劳已经准备对下城区展开了一场秘密清洗,那些有歪主意的会被逐一清除,来保证当天不会出现意外。”
乔伊接着说道。
洛伦佐点点头,这种严肃的时候确实需要认真对待。
“我们这是要去哪?”
当视线再一次落在窗外时,洛伦佐才发现四周的景色已经变的陌生。
马车在驶向一个未知的地方,天空依旧阴郁,浓重的黑烟如同支撑起天与地的石柱,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挺立在视野之中。
在那石柱之下便是灰色的剪影,数十米之高的钢铁巨人缓缓移动,每一次扭转都带起巨大的噪音,直到有一个巨人被马车超越洛伦佐才看清它的模样。
那是一具已经废弃的巨型吊机,如同巨人死去的遗骸般倒在碎石与矿洞之间,曾经光泽的金属已经布满锈迹,工人们在其上渺小的如同蚂蚁,他们在拆卸这死去的尸体,像极了那食腐的秃鹫。
“欢迎来到维多利亚工业区,这是英尔维格在光辉战争期间维多利亚女王下令开发的第一个工业区,机械院便建立在这之中,这些所有的矿物金属全部为其服务,历史上第一架蒸汽机便是在这里孕育。”
洛伦佐惊愕的看着钢铁的墓场,他从未想过旧敦灵内还有这种地方,仿佛有道无形的墙,将平凡的世界与其隔离。
废弃的巨型机器与还在运行的钢铁造物,大颗粒的灰尘充斥在这灰色的废墟之中,随风拂过,如同微小的尖刀般切割着脸颊,而这一切构造了这扭曲生长的金属丛林。
“好了,霍尔默斯先生,我们该下车,接下来的地方马车可进不去。”
红隼继续解释着,看起来他也很兴奋,毕竟没有人能拒绝这种钢铁的造物,这东西简直就是男人的浪漫。
“旧敦灵的北部是无人且寒冷的无人区,但近些年在那里发现了充足的矿物,所以工业区的重心都靠向了那里,这里大多已经废弃了,只有少部分的机器还在运行。”
“其实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算是旧敦灵的郊区了,只不过这工业区有些过于庞大你可能还没有感受到。”
洛伦佐走下了马车,一列火车正停在不远处的月台上,灰蒙蒙的,大半的车厢都覆盖着泥土与灰尘,这显然是一列运输矿物的火车,不过在今天它迎来了洛伦佐这个客人。
“感觉如何?我们的工业基础非常强大,现在最繁华的位置在北部,但我们今天的观光不包括那里,所以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红隼看起来自豪极了,某种意义上机械学是属于凡人的魔法,只要有燃料就能令蒸汽升腾,随后驱动着那一个又一个钢铁的猛兽。
几百年前的人绝对不会想到这样的场景,恐怕他们仅仅是念叨都会被视为异端。
愚昧被击碎了,被撕得粉碎。
“比起这些,我倒希望你们是用一台稍微干净点的火车来接我。”
洛伦佐回答道,随后走上了火车。
这工业区真的很庞大,可能是与机械院有关的原因,洛伦佐从未在地图上看到这里,随着列车的轰鸣前进,可以看到视线里不断出现新的铁轨,就像四散的枝条最后回归到树木的主干。
在那主干的尽头,钢铁的城市缓缓出现在洛伦佐的眼中。
洛伦佐对于机械院一直没有个大概的了解,唯一清楚的只是它们开设了大学,只有那些智商超群的学子才能步入其中,接受来自机械的馈赠。
可很显然,眼前的那个城市与学院没有半点关系,虽然距离很远但洛伦佐也能清楚的看到在那城市边缘的驻军,从那一架架铮亮的滑膛炮来看,这个地方倒不如说是军事禁区。
“这便是机械院工厂,因为涉及核心技术与制作流程,这里处于封闭状态,有工人宿舍,有食堂,还有娱乐设施,因为占地面积庞大的原因,很多人会在这里结婚生子,他们的孩子甚至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从出生便生活在这工厂里。”
“你们在旧敦灵旁又建立了一个小城?”
洛伦佐觉得自己是在今天才正式见到了旧敦灵的全貌。
城市内便是升腾的焰火,灼热的高温令空气都微微扭曲,有节奏的敲击声从远处传来,红隼没有给洛伦佐参观的时间,在火车停靠在城市的月台之后便带着他抵达了一处庞大的升降机。
沉重的锁链微微搅动,紧接着开始下沉。
升降机没有完全封死,透过那铁栏洛伦佐能看到之后的事物,随着他们的下降,在那黑暗里有黄金的河流在缓缓流淌,那是熔化的铁水,它们沿着渠道灌入一个又一个的模具之中,他能看到有沉重的铁锤落下,在框架的束缚中组装着的机械怪物。
“这便是工业化,霍尔默斯先生。”
红隼恰到好处的说道。
洛伦佐沉默,只是继续看着,他很清楚他能看到这些也是亚瑟的决意,他们现在是盟友了,而盟友要做的就像向另一个盟友展现实力。
但想到自己只有一个人和一些妖魔的知识,洛伦佐突然有点可笑的惶恐。
突然清澈的水声传入洛伦佐的耳中,视野内却是一片黑暗,只有淡黄的光映亮了四周的铁壁,可紧接着那水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数十米高的瀑布在汹涌坠落,从四面八方而来,环绕着他们。
“那是什么?”
洛伦佐问道,黑暗里传来清脆的回响,就像一场盛大的乐章。
声音响起,身后传来红隼的回应。
“我们正在穿过熔炉之柱的主干,它为整个机械院以及旧敦灵提供能源,但这需要大量的水,于是几十年前那群神经病就挖通了泰晤士河,从其上分支出了一道水渠通往这里,来自泰晤士河的河水供应着这里的每一个锅炉室,途径上有着数道过滤坝,抓到鱼就给大家加餐,是尸体就丢上传送带送进燃烧室内。”
熔炉之柱、机械院、维多利亚工业区,地下排水,还有中庭之蛇,它们一环套着一环,相互依托,共同建造了这个机械的生态圈,彻底完善这工业的生产线。
黑暗终于抵达了尽头,升降机的下潜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最后终于停下,停下时数不清的灰尘溅下,在明亮的光线里清晰可见。
洛伦佐微微闭眼,长时间的黑暗这让他有些不适这亮光,可很快升降机的大门打开,光完全的洒了进来,一个穿着白袍学者直接迎了过来。
那人一眼认出了洛伦佐,伸出手示好。
“欢迎来到永动之泵,诸位。”
洛伦佐与其相握,虽然不清楚永动之泵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从这个位置来看,它远比地表的机械院还要重要,眼神瞥到了他的铭牌,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洛伦佐的行为,随后说道。
“你好,我是尼古拉·特斯拉,此次项目的主管。”
有些病态的脸尽可能的露出笑容,来让这个好不容易骗到手的实验体安心一些。
第五十四章 缚银之谜
永动之泵。
净除机关,乃至整个英尔维格的科技中心,它们是最为前端的科研机构,研究范围从炼金术蒸汽科技到妖魔都有所涉猎,可以说是他们一举推动了整个世界的科技发展,历史上的第一台蒸汽原型机就是在这里建造。
这个机构的隐藏等级很高,为了保证隐蔽性,它们大多以地表上机械院的身份行事,大多科技由他们开创,接着交由地面的机械院那成熟的工业线来进行扩展研究。
咬食尾巴的诡蛇是他们的标志,据说这象征着“永动”“无限”。
“这里的安保等级为最高,旧敦灵内与其相同安保等级的还有破碎穹顶与铂金宫。”
红隼依旧充当着导游的身份,但此刻他比洛伦佐还要兴奋。
作为上位骑士的他也没有资格随意抵达永动之泵,这里就像神话一样神秘,通常你只能看到一列不详的车厢带着炫目的火花停在你身前,随后几个白大褂便拖着可以屠神灭龙的武器出来,给你一本厚的可以当板砖的使用说明书,然后就消失不见……甚至有时候他们是托机械院的学者把武器送过来。
现在红隼的感觉就是如此奇妙,就像剑豪走进了绝世神剑的铸场,虽然没有见到偶像那般失声尖叫,但一想到如今对抗妖魔的力量都是从这个神秘的地方研究出来,就有一种奇怪的朝圣感。
无论是原罪甲胄,还是游骑兵计划,亦或是改变世界的蒸汽机,它们都源自于这里,这个神秘的永动之泵。
“请问我可以拿点纪念品走吗?”
突然见鬼的声音响了起来,但居然不是红隼,而是一直沉默的乔伊。
本是严谨的他此刻正呆呆的看着通道一旁的实验场,通过那阻隔的玻璃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群科研人员在实验武器。
他们穿着石绵制成的防火服,站的很远,紧接着似乎启动了什么,实验场中间的机械臂微微扣动扳机,甲胄火铳瞬间开火。
明亮的室内一瞬间被铺上了血红的颜色,高温促使下弹药瞬间出膛,可由于温度过高,在这一刻整个火铳也随之炸膛,半融化的金属呈现扇形向外扩张,随后中心燃烧的弹头贯穿了数层实验钢板,剩余熔化的金属碎片也纷纷钉在其上。
实验场内警铃大作,紧接着涌动的低温气体涌入,为沸腾燃烧的钢板降温。
几位科研人员一脸的平静,站在熔化的残骸旁一本正经的记录着数值。
“龙息式甲胄火铳,因为威力过大,使用即炸膛,最后制成了一次性消耗品,目前实验目的是希望在材料上进行优化,令成本降低一些,毕竟这武器真的是用一把丢一把,都不用换弹。”
特斯拉在一旁说道,这些科研人员的想法就是如此清奇,与其思考保证不炸膛,倒不如做成消耗品。说完特斯拉还看了一眼乔伊。
“那个东西是给原罪甲胄使用的,你用不了,还是挑点别的纪念品吧。”
特斯拉带着几人一路前进,穿越长长的甬道,在此期间接连路过了几个实验场,爆炸连连带着整个甬道都微微颤抖。
红隼的表情很微妙,他很清楚,如果将熔炉之柱形容成倒置的大树的话,机械院位于树根,而永动之泵位于树干,如果哪天这群神经病想不开把永动之泵炸上天,那么在做的各位都跑不掉。
最后特斯拉带着诸位来到一处大型实验场,内部完全由精良的钢板所覆盖,整个场地呈圆形,向上望去会发现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深井,一直贯穿到头顶的穹顶。
在那穹顶之上灯光阵列为整个实验场提供照明,如同升空的白日。
沿着这井壁的边缘有着数个大型升降台,随着电机的出力缓缓升降,井壁的边缘还有着巨大的闸门,钢铁的导轨从其中伸出横跨了深井,其上悬挂着一具具难以辨认的机械,它们经过众人的头顶,沿着导轨没入另一端的闸门之中。
齿轮与线缆毫不掩饰的暴露在外,时不时还有电光闪过,淡淡的蒸汽溢出,但很快便被抽风机抽吸取,不同的指令广播回荡,所有人就像机械上的一个个小齿轮,精密的咬合着。
“各位欢迎来到‘工坊’。”
特斯拉微笑道。
“我们接下来的实验便会在这里举行,不过在此期间让我们先做一下准备。”
他拿起插在口袋里的通讯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整个工坊都动了起来。
潜藏在钢铁之后的机械开始缓缓运转,本是平整的地面微微隆起,一个又一个金属台在场地中间升起,与此同时井壁上的升降台也开始爬升,沉重的闸门逐一落下,将所有的出口封死,就连洛伦佐进来时的大门也被紧紧关闭。
“你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倒不担心,反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就像一个囚笼,将他们一重重的关在了里面。
“保护措施,这是目前永动之泵内最大的、也是保护措施最强的实验场,毕竟我们接下来要实验的东西很危险。”
特斯拉回答的同时井壁的边缘伸出数不清的细小凸起,那是一个又一个的盖革计数器,它们完全覆盖了四周,用这种极为笨拙的方式来提高对侵蚀的敏感性。
“那么先让开胃菜出场吧。”
导轨上的货物开始下降,最后缓缓的落到了场地的中心,随着包裹的框架打开,洛伦佐十分清楚的看到其内部的东西。
手不由的攥紧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冰冷。
“你是在试图激怒我?”
“不,仅仅是科学。”
特斯拉的声音很冷静,冷静的不行,他根本不在乎洛伦佐的想法,直接走了过去,为洛伦佐全方位展现他的作品。
那是一具难以辨认的尸体,血肉与银白的金属搅合在一起,但其内部已经被掏空,金属的脊柱被摆放在了尸体的另一边,其上扭曲生长着细小的如同枝条般的铁枝。
“霍尔默斯先生,在参与实验前我有很多问题想从你的口中证实。”
特斯拉戴上了手套,用钳子将那金属的脊柱扭转了过来,其上布满诡异的纹路,就好像数不清的线条相互交错一般。
“这个被你们称呼为……缚银之栓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洛伦佐看着艾德的尸体,那根已经完全被圣银包裹的脊柱,可以明显的看到在其上有着原本不属于这个身体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真的清楚福音教会到底给你装了什么东西吗?”
特斯拉说着便从另一堆零件里,用钳子取出了一个带有数不清细小神经电线的东西。
“看看这个,多么精妙的……科技啊。”
在那高倍镜下,洛伦佐可以清晰的看到其中那复杂的机械结构,那是远超现代工艺水平能达到的极致。
“它被熔化的圣银彻底摧毁了,我们只能研究出这个东西的精密程度是目前人类无法做到的,别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你现在的位置是永动之泵,整个机械文明的发源地,可即使是这样我们的工厂也制作不出这样的东西,甚至仿制都做不到。”
特斯拉将它放回了原处,目光带着赞叹与不解。
“霍尔默斯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洛伦佐隐隐察觉到了特斯拉的意思,但他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仔细回想一下在教团的经历,一个猎魔人在接受训练后会进行【神眷洗礼】,而缚银之栓与秘血的植入是同时进行,他们说只有秘血给予他们的生命力才能令猎魔人撑过植入手术。
缚银之栓的植入手术。
这时洛伦佐才意识到他从未亲眼见过缚银之栓,他从不清楚自己的体内究竟有着什么。
“这可不是现代科技水平能做到的工艺,你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个东西对你们有什么用吗?”
特斯拉很严肃的问道,这种超越英尔维格的机械技术足以令整个国家重新思考对待福音教会的态度。
“……控制猎魔人的装置,当我们秘血苏醒程度突破临界值时,它会自行融毁,来杀死彻底妖魔化的猎魔人。”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能自行检测你体内的秘血纯度?这可太神奇了,我们也有着一套检测类似侵蚀程度的装置,不过那个东西有一个小推车那么大,还得把探测的针头插进脑子里。”
特斯拉止不住的赞誉继续追问着,在他眼里洛伦佐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等待着他去挖掘。
“还有呢?”
就像即将发掘开一个巨大的真相般,洛伦佐居然感到了微微的恐惧,不是因为什么简单的死亡与妖魔,仅仅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就像行走在那深邃的迷雾之中,你永远不清楚在那迷雾之后的会是什么。
“与静滞圣殿的连接。”
或许是对于盟友的信任,又或是来自劳伦斯教长的压力,洛伦佐这一次没有隐瞒。
“你可以理解为类似通讯器的东西,我们猎魔人内部的‘通讯器’,更多的我也不清楚了,毕竟我已经无法回到静滞圣殿了。”
特斯拉似乎对于一切都不感到惊讶,他继续说着。
“嗯……不需要信号基站便可以进行超远程无线电通讯的技术吗?我开始庆幸福音教会把自己玩死了,不然我们开战可能真的打不过了。”
特斯拉用自己理解的技术来解释着,他看待洛伦佐的眼神微变,但很快便转变了过去。
“你究竟想问什么?”
洛伦佐虽然没有上过关于机械学的课,但在大学的不断蹭课里,增加的阅历让他开始感觉到了很多的不妙。
“没什么,只是确定了许多的想法而已,那么现在换个话题。”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特斯拉没有在缚银之栓的话题上继续深入,反而将矛头转向了别处。
不等洛伦佐继续追问什么,金属的框架合拢,将艾德的尸体重新拉升到导轨上,紧接着另一具沉重的货柜落下,它带着呼烈的风,落地的一瞬,那斑驳生锈的货柜轰然打开,侵蚀吞没了所有人。
洛伦佐看着那个货柜之中的东西,四周的科研人员走了过来,他们穿着隔离服,将滑轨插入其中,紧接着里面那钢铁的骑士缓缓走出黑暗。
那是一具原罪甲胄,但与洛伦佐见过的原罪甲胄不同,它太庞大了,臃肿的不行,复杂的机械结构没有好好的保护起来,大半的蒸汽引擎都裸露在外,很多部位可以看出已经落后了时代,就像十几年前的武器一般。
“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最初的原罪甲胄,在得到九夏的技术支援后,我们建造的第一具原罪甲胄,我们将其称为‘新希望’。”
特斯拉解释道。
在十几年前的熔炉里,改变战争的恶魔出现了。
“你想做什么?”
红隼直接质问道,他对于原罪甲胄这个东西害怕的很,在他眼里这个东西极为不详,就像一只沉默的猛兽,会将内部的骑士慢慢吞噬。
他至今还记得伯劳在医院里的惨状。
“很简单,作为试驾者,你们总得了解一下原罪甲胄的基本构成吧,不要像他一样,连自己体内有什么都不清楚。”
特斯拉说着还瞥了洛伦佐一眼,满满的嘲讽意味。
可在这时乔伊再次发问。
“等等,你说‘你们’?”
往常的严谨慎重已不再,乔伊的表情开始奇妙了起来。
“是啊,你们,你以为永动之泵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吗?这是门票。”
“不是,等一等,我们对侵蚀的抗性没有那么高,你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红隼尖叫了起来,他对于净除机关忠心耿耿,可对于这些神经病他一直缺乏信任。
“所以这就是我们把霍尔默斯先生请来的原因,他会参与二代甲胄的优化,一直优化到你们这种侵蚀抗性不够的人也能驾驶。”
特斯拉……准确说是梅林,他为了这个项目已经做好了全部的打算,从人选到试驾甲胄,他们就是一群倒霉的小白鼠,莫名其妙的步入了牢笼。
两个人无比的失态,鬼哭狼嚎,他们望着这被重重保护的工坊,还在思考能不能一路杀回地表,而洛伦佐显得很平静,似乎对于这一切早有预料一般,他只是微微抬头,看那导轨上的货柜。
那个逐渐没入闸门之后的货柜,艾德的尸体,神秘的缚银之栓。
这一刻他突然真真切切的理解了亚瑟所说的愚昧,自己所有不理解的事物都归咎到虚无缥缈的神明之上,自己从未想过它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就像神秘的妖魔,无法理喻的妖魔,将它们的诡异邪恶全部归咎到教会的知识之中。
莫名的寒冷涌上了洛伦佐的心神,那一瞬间他就像触动了什么一般,仿佛窥见那禁忌真理的一角。
第五十五章 执念
就像一场盛大的仪式,明亮的穹光从那深井之上洒下,将这钢铁的祭坛映起辉光,透过甲胄那狰狞的边缘,在地面上留下扭曲的影子将所有人遮掩。
它就像死去的国王一般,带着森严与庄重。
“原罪甲胄,源自于远东九夏的技术。当时那位名为左镇的将军带走了蒸汽技术,但暗中为我们留下了甲胄技术,还附带一具原型机。”
特斯拉随手拿起一根钢管,便在那具名为“新希望”的原罪甲胄上乱指了起来,因为体型问题,有很多地方他都指不到。
新希望与洛伦佐见过的原罪甲胄不同,它的体型过于庞大,有近三米之高,因为建造时间的问题,大部分装备都没有被精简化,你甚至能看到那丛生的铜制导管。
“新希望便是在那原型机的基础上建造的,毕竟我们与九夏的基础技术不同,我们将其与蒸汽技术结合,最后做成了这个样子,它的实战情况很不错,仅仅是用拳头就能将妖魔砸成肉泥,但它还是过于笨重,所以我们又开发了数年,最后才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代原罪甲胄。”
随着特斯拉的话语声落下,科研人员将不同颜色的线缆插进原罪甲胄的尾部,似乎可以这样来进行外部控制。
“虽然进行了数个版本的迭代,但原罪甲胄的核心结构一直没有变,我们将其称为中枢框架。”
电流沿着电缆奔涌,一瞬间整个原罪甲胄都微微颤抖了几分,就像扇被尘封的大门,如今其中的怪物就要出来了,它用力的撞着大门,灰尘与铁屑落下,随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逐渐轰鸣起来的蒸汽引擎。
不仅如此,就像被唤醒了一般,洛伦佐清晰的看到在那钢铁的缝隙中,有暗红的血肉在缓慢生长,就像骨骼间的肌肉般将钢铁的板甲紧紧咬合在这甲胄之上。
“还要继续吗?”
一旁的科研人员问道,他们管控着唤醒的程度。
“继续,让我们的试驾员好好看清他们要驾驭什么野兽才对不是吗?更何况……霍尔默斯先生还在这里。”
特斯拉饶有深意的对洛伦佐说道。
就像总有人喜欢把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一样,特斯拉也很好奇当原罪甲胄与猎魔人遭遇在一起,会是谁赢呢?新时代科技的结晶?还是那愚昧旧时代的信徒?
不过他暂时没有机会去见证这一切了,常规的武力还好说,可当这涉及了妖魔,便变得诡异危险了起来。
本质上实验这种东西,便是尽可能的去控制危险,而妖魔从来没有控制一说,只有暂时的控制,与注定的失控。
洛伦佐没有去理会特斯拉的眼神,他只是看着这具逐渐活过来的甲胄。
板甲微微张开,内部有暗红色的组织在缓缓蠕动,机械的缝隙里跳动着火花,紧接着灼热的蒸汽从排气孔里溢出。
淡淡的白雾将其覆盖,灰色的剪影下就像头来自冥河的死亡骑士。
“看这便是中枢框架。”
看起来这具甲胄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调试,遮掩的板甲逐一抬起,将其下那核心的银色骨架露了出来,整个胸口都打开,仿佛怪物张开的巨口,里面是黄铜色的金属内衬,有杂乱的线缆垂下。
“你们可以将中枢框架理解为甲胄的骨骼,驱动甲胄的核心之一。”
特斯拉指向那银色的骨骼,与此同时有妖魔的血肉正沿着那骨骼攀爬,将其与其它金属结构牢牢的抓紧在一起。
“甲胄技术很奇妙……本质上说它是利用妖魔的力量填充了那些凡人无法做到的东西,就比如整个甲胄的缓冲与稳定性,无论是什么样的合金在反复剧烈的行动后都会断裂,而且自由度会大幅度缩减。”
“你们利用了妖魔的……血肉。”
洛伦佐虽然不懂机械学,可在他的脑海里这原罪甲胄逐渐与被解剖的人体重合了起来。
“就像一个残忍的移植手术。”
特斯拉拍了拍手,随后道。
“你可以这么理解。”
其余部分的板甲也尽数抬起,带起一阵汹涌的蒸汽。
在那坚固的盔甲之下是诡异的一幕,银白的骨骼与妖魔的血肉缠在了一起,那些金属的空隙完全由那血肉填补。
“中枢框架便是骨骼,妖魔的血肉便是带动一切的肌肉,外置的板甲就是它的铠甲。”
特斯拉止不住的夸奖着。
“很难想象那些九夏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的这个技术,在机械上,我们缺少一种韧性强,又能耐住巨大温度差的材料……妖魔的血肉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如此它强大的生命力还能令其缓慢自愈。”
将所有松散的结构由妖魔的血肉牢牢的抓紧在一起,生物与机械的完美融合。
“也就是说你们为妖魔穿上了铠甲?”
洛伦佐问道。
“不,是我们穿上了由妖魔制作的铠甲。”
特斯拉如此说道。
紧接着沉重的心跳声响起,在那原罪甲胄之上。
难以言明的压力一瞬间再次加重,也在这一刻那环绕在整个井壁上的盖革计数器尽数转为危险的血红,它们一同鸣响,如同群鸦在环绕着这深井,哀鸣悲怆。
它这一次是真正的醒来了,冰冷的鲜血开始缓缓流动,沉寂的心跳如同战鼓。
“它没有彻底死去。”
洛伦佐不由的握紧了杖剑,似乎下一秒就会抽出剑刃。
妖魔的生命力很强,想要确保它死去必须摧毁大脑与心脏,可现在这甲胄之上传来了心跳声,妖魔的心跳声。
“是的,我们需要妖魔活着,只有它活着才能不断的令血肉生长,也只有这样那强健的肌肉才能在引擎的带动下驱动甲胄。”
“你们这是在玩火。”
“它已经变得可控了,至少目前如此。”
特斯拉完全不在意那些继续说道。
“我们完整的切除了妖魔的大脑,并利用维生手段令其的心脏得以保留,当引擎转动时,这冰冻的生命就会重新苏醒,所以……本质上这确实是穿着铠甲的妖魔,但决定这躯体的意志是我们。”
他指着自己的头颅,微笑的看着洛伦佐。
“我们将代替妖魔的大脑来驱动它,两者的神经会驳接在一起,沉重的甲胄会灵活的如燕子一般,但同样的,我们遭受侵蚀的程度也会加深。”
扫了一眼红隼与乔伊,不知道是侵蚀的原因,还是自己“荣幸”的成为了驾驶者,他们脸色惨白。
“我们最初是用死刑犯进行实验,但他们大多直接在甲胄内疯掉,失去控制,那怕有稳定下来的人,也会像个傻子一样,只会对天发呆,什么有效的情报都问不到。”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了,霍尔默斯先生,我们需要你为其调控出一个稳定的数值。”
引擎声开始衰弱了下来,那蠕动的血肉逐渐停歇,最后就像休眠了一般自己萎缩了回去,所有的甲板重新闭合,那亮起的指示灯也逐一熄灭,心跳声就此消失,眼前这具甲胄再次死了过去。
就像一具封死的棺木,那即将脱困的灵魂再一次的被拖了回去。
“当然你看到的只是初代机型,在这么多年的研究中我们已经将其优化了许多,随着机械学的进步,我们在逐步减去妖魔占据的比重,如果可以我们希望将其完全机械化。”
特斯拉说着摆了摆手,他也显得有些无奈。
“当然,这希望不大,做到这份上的前提是我们能找到取代妖魔的超级材料,但以现代工艺显然不太可能。”
洛伦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原罪甲胄被重新拖入了货柜之中,升降到导轨之上,没入闸门之中,再次存放进那幽暗里。
“所以我现在是得找个原罪甲胄穿一穿?”
“是啊,但新希望就算了,它只是个教学材料,它本质上已经被时代抛弃了,属于博物馆的展品,霍尔默斯先生,你真正要使用的是二代甲胄,但目前二代甲胄的服役机体很少,空闲的几具还在休整中。”
特斯拉转身走向那被封闭的大门,接着说道。
“所以首先要做的是为几位做个测试,看看大家被侵蚀的污染程度如何。”
随着话音落下,从那穹顶之上喷发出如雨般的水幕,并不剧烈,但完全覆盖了整个场地的每一处。
乔伊与红隼都有些发愣,他们最先想到的是这群神经病终于把管道炸漏了,他们正沐浴着来自泰晤士河的河水。
“那不是漏水,是中和液,每次有具有侵蚀项目的实验结束后,都要做的固定流程。”
显然特斯拉早就想到这几个人在想些什么,补充道。
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不知又通往什么地方,而在井壁的高台之上,由于穹顶的强光灯阵列,这里在下方看来就是一个漆黑的剪影,根本无法分辨其上有着什么。
“看起来初步的接触还不错。”
梅林沐浴着那落下的中和液,它略微的打湿了那灰白的长袍。
“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让一个猎魔人使用原罪甲胄,将一个极有可能失控的怪物与另一个极有可能失控的怪物关到一起?”
那人有些不解的问道,他经历了那噩梦般的一切,为此深感畏惧。
“这确实很危险,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为了达成目的,哪怕有再大的风险也得继续,毕竟你也不想你的悲剧重现在别人身上对吧,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回过头看了梅林一眼,最初的俊俏早已不再,他肤色病态的惨白,身影消瘦。
在那对地宫的行动中,加拉哈德在使用原罪甲胄后失控,好在最后得到了妥当的处理,没有酿成大错,可即使是这样,这位曾经阳光坚朗的骑士长也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失控的你被严重侵蚀,我们差一点就要为你做额前叶切除手术了。”
梅林在后来去永动之泵看望加拉哈德了,这个可怜的骑士长已经无限趋近于侵蚀的第三阶段,背部与甲胄神经驳接的脊柱已经开始异变,他们为其做了十几场的手术才把他的命救回来。
“如果做了还真好,至少不是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加拉哈德有些漠然的说道。
梅林沉默,随后长叹了一声。
“所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真的很有差距。”
加拉哈德望着那深井之下,缓缓说道。
“我比兰斯洛特还要健康,比他更强壮,可在甲胄侵蚀的面前我脆弱不堪,而他居然能完美的将其驾驭……你说这是意志力的问题,真是如此吗?梅林。”
面对这样的问题梅林愣了楞,他说道。
“你知道吗?远东的九夏有着这么一个词汇,叫做执念。”
“执念?”
“对,执念,在他们的故事里执念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在那些传说中很多人不会死去,他们会被执念困住,在不达成这个目的前绝对不会死去……或者说不会彻底死去,就像鬼魂一样,继续存留在世间。”
“听起来就像福音教会的那群神棍。”
“可你不觉得很悲壮吗?即使是死了也不甘于平静,还要努力的爬回凡人的世界,要去做他们那些还没有做完的东西。”
梅林拉动了一旁的阀门,升降台开始缓缓下降,轰隆隆的噪音里他继续说道,声音显得有些悠远。
“兰斯洛特就是那样的人,为了那个目标即使是侵蚀也无法征服他,绝不屈服。”
说道这里梅林笑了笑。
“如果不是保密条例的原因,我真的很希望你们两个能认识认识。”
“所以他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而不是你们杜撰出来鼓舞人心的东西?”
加拉哈德有着几分质疑的问道。
就像那流传在净除机关内部的传说一样,没有人真的见过兰斯洛特,即使是同为骑士长的加拉哈德也是一样,你能听到他加入战斗序列的广播,你也能看到幽蓝甲胄在战场上疾驰,可你永远不会看到甲胄之下的东西,仿佛驾驭甲胄的只是幽魂而已。
似乎只有那些高层清楚兰斯洛特的真实身份,就比如眼前的梅林。
第五十六章 第一次试驾
钢铁交错咬死,有时候你会就觉得整个永动之泵就像拥有生命的机械生命一样,沉重且复杂的机械结构是它的器官,在由金属铸造的导管里,涌动着血液的电流。
男孩抬起头看着头顶金属的天花板,可能每个从病床上醒来的人都有这样的共同点,苏醒时看到的不是什么关切的眼神,亦或是环绕自己的礼花,仅仅是单调的天花板。
“你看起来还不错,孩子,甲胄保护了你,不然你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医生见到他醒来为他检查着身体,顺便告诉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医生似乎习惯这些了,也不在意男孩的反应,只是为他做着各项工作,把新的药品放在床的另一边。
整个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为他定制的房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房间。
随着医生的离去,房间里再一次的平静了下来,或许因为药物作用的原因,男孩觉得很困,但又不想这么睡去,下半身毫无感觉,他试着用双手让自己坐起来,但身体上残余的疼痛令他什么都做不到。
“哟,欧维斯,看到你能醒过来我真开心。”
突然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只见梅林乐呵呵的走了进来,虽然他那张几乎僵死的脸露出笑容有那么几分的惊悚。
紧接着梅林走到床边把欧维斯扶坐了起来,他看起来很年轻,年轻的有些未成年的样子。
“这次感觉如何?还有做噩梦吗?”
梅林没有在意欧维斯的冷淡,他早已习惯,继续关切的问道。
“有,但很模糊。”
欧维斯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很平静。
在甲胄内昏迷过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妖魔的力量会继续侵蚀驾驶者,而在昏迷之中,驾驶者的意志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这会加速侵蚀的程度。
欧维斯很久没有在甲胄内昏迷过去了,可这一次是他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能活下来都是一场幸运。
“具体是什么呢?”
梅林接着问道,似乎在做某项研究一般。
“很模糊……你也清楚人不能完整的记录梦境,我只能看到虚妄的灰色,还有晦涩的声音……你问这些做什么?”
欧维斯看着梅林,他通常不问这些的。
梦境是种很奇妙的东西,通常你会记不清你是怎么抵达的梦境,那个诡异的世界无比混乱,但就像有另一种力量在暗示着你一般,即使是完全不符合物理定律,但你的大脑也会将其认证为一种常态。
“我们有了一位新的试驾者,你见过他,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说实话我也对于猎魔人试驾原罪甲胄这种事感到不安。”
“毕竟每一位骑士第一次驾驶甲胄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每个人的第一次驾驶都是充满着风险。”
梅林将自己不安的一点说了出来,停滞了好久,他才再次说起。
“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联系’,这个东西对吧,越是与妖魔交集越多,越是承受过侵蚀,越是能感觉到一些难以形容的东西。”
“联系?”
梅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我也问过霍尔默斯先生,他讲那种诡异的感觉称为与黑暗的联系……就像你在深入一片幽蓝的大海,越是深入越是能感到其的庞大与可怕。”
“这也是我最近才突然意识到的东西,毕竟侵蚀会干扰我们的神经,所有的虚妄幻觉都可以归属到这上,可这联系不同,就仿佛你的精神要抵达另一个世界一般。”
其实梅林还有一些没有对欧维斯说,他是炼金术士,在那古老神秘的技艺中也对着这精神的深处有所称谓。
【间隙】。
“我起初以为仅仅是侵蚀在作祟,可我发现每个受到侵蚀的人都会有那么一段特定迷离的幻觉,每个人都有……”
声音逐渐悠远了起来,可紧接着突然消散。
“欧维斯你第一次驾驶甲胄你看到了什么?”
梅林紧接着发问道,这个炼金术师就像自己启发了自己一样,从那空洞的眼神里能些许感受到名为激情的东西。
欧维斯想了想,那是他最清晰的梦境,想要遗忘都难以遗忘。
“那是……”
可就在他即将说出的一瞬间,轰鸣响彻的警铃传遍了整个永动之泵,你能看到所有的指示灯都转向了红色,那明亮的灯光下,将一切都沐浴上了一层狰狞的猩红。
犹如沸腾燃烧的地狱。
仿佛有恶鬼侵占了整个地下设施,根据应急措施,钢铁的闸门逐一落下封死,并通上电流,安保守卫们拿着实验武器走上紧急通道,所有科研人员紧急避难。
“怎么回事?”
梅林说着便试着打开房间的大门,但因为整个永动之泵进入紧急状态,大门被死死的封住了,他一边叫骂着一边找着自己的钥匙,他是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他的钥匙能在任何情况下,打开任何一扇门。
“是……原罪甲胄,我感觉得到那侵蚀。”
欧维斯在床上大吼道,那隐隐作祟的侵蚀无处不在。
“让我出去,为我准备原罪甲胄,我能制服它。”
“闭嘴,你再使用那个鬼东西你就要死了!”
梅林扭过头喊道。
一时间那危急躁动的气氛似乎消失,欧维斯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梅林,似乎不敢相信一般。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能再使用甲胄了!兰斯洛特,你能完美的控制甲胄但这不代表侵蚀就不存在!”
梅林打开大门冲了出去,似乎怕他出来,他还顺手把大门再次紧紧的封死起来,只留下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一切,无论是即将挣脱束缚的危险,还是别的什么,都干扰不到他了。
……
半小时前,工坊。
“所以你是想让我试驾这个?”
洛伦佐仰头看着那从导轨上降下的货柜,向特斯拉问道。
经过一系列检查后,三只小白鼠的身体状况都很健康,正好有一具二代甲胄完成调试,第一次试驾实验便顺理成章的开始了。
货柜上有着警黄色的标识,铁铸的表面上布满划痕,就像某种野兽在其中垂死挣扎一样,伴随着货柜的打开,侵蚀降临后,将那狰狞的甲胄展露出来。
与新希望不同,二代甲胄明显小了很多,经过现代顶级工艺的铸造,精良的盔甲与完全保护起来的内部机械设备,繁琐瑰丽的花纹铭刻在那铮亮的甲胄之上。洛伦佐看着这个二代甲胄,居然觉得有些眼熟。
“这具二代甲胄的注册代号为武器师,在恩德镇行动时亮相过。”
特斯拉为三人解释着,它产自与伯汉斯军工厂,在恩德镇行动时,紧急调遣至旧敦灵。
“我想你们几位应该都见过它了,在恩德镇行动时,这是伯劳驾驶的甲胄,为了能令上位骑士们也能完美驾驶,我们将二代甲胄上妖魔的比例大幅度缩减,带来的结果便是灵活性变差,但影响不是太多。”
“我记得它应该比现在要……更危险些。”
看着那甲胄,在印象里总觉得有些不同,洛伦佐只能模糊的说出来。
“你是指它的武装吧,代号武器师,它的定位便是使用多种武器对妖魔进行压制,背部本有两个大型武器架,还有许多外置武器与新增装甲,但毕竟仅仅是实验而已,没必要那么全副武装对吧。”
特斯拉敲了敲那坚固的铠甲,这个鬼东西哪怕没有任务武器都无比致命,更不要说携带上了全武装,一旦失控这个鬼东西有可能杀穿整个永动之泵。
绕着这名为武器师的原罪甲胄走了一圈,就像从一整块钢铁上雕塑出来的一样,毫无可以供人进攻的缝隙可言。
“那么,我该从哪里钻进去?”
洛伦佐走了一圈楞是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进去。
“这里。”
特斯拉说着拉动了阀门,那连接甲胄的线缆通电,蒸汽引擎微微嘶吼,随后整个甲胄活了过来。
原罪甲胄的启动有两种方式,一是驾驶者本身便置身于中枢框架之中,随后生长的血肉会将其与填装过来的盔甲连接在一起,第二个便是洛伦佐现在这样,将甲胄整体组装完毕,预热后从甲胄开启的位置进入。
整个甲胄诡异的动了起来,它单膝下跪,低垂着头,整体就像座嶙峋的小山。
洛伦佐本以为它会像新希望一样,是在胸口开启,但实际上开启的位置是甲胄后颈与背部连接的位置,随着蒸汽的溢散,那幽暗的大门向洛伦佐敞开。
“我进去后需要我做什么吗?”
洛伦佐登上了梯子,站在这甲胄的背部之上,看着那内部的幽暗,他突然有些不安。
“什么都不需要,不过你是第一次连接甲胄,我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更何况你还是一位猎魔人。”
特斯拉也觉得有些不安,猎魔人与原罪甲胄,两个危险至极的东西凑到了一起,谁也不清楚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无论是福音教会还是净除机关,从未有人真真正正的了解过妖魔为何物,因为那诡异的侵蚀,永动之泵的学者一直为此困扰,科研无法继续深入,而福音教会也只能冠以神名来解释这不详的一切。
“我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霍尔默斯先生,保持理智,无论什么时候都请保持绝对的理智。”
他说着开始后退,带着剩下那两只小白鼠走到了升降台上,随着齿轮的转动开始提升至那安全的区域。
整个工坊再次运转了起来,通往外界的闸门封死通电,井壁上盖革计数器逐一弹起,古老禁忌的仪式即将开始。
洛伦佐抬头看了眼那穹顶的烈日,随后置身于那幽暗之中。
他能清晰的听到四周钢铁重新嵌合在一起的声音,温热的感觉从体表传来,那触感非常柔软,就像血肉一般填充进了他与钢铁的缝隙间,最后沿着后颈开始,纤细的探针插进了体内,开始与妖魔的血肉驳接在一起。
紧接着一个崭新的心跳声响起,它要比洛伦佐的心脏还要有力,比战鼓般还要清晰沉重,它一重重的锤击着洛伦佐的胸口,将力量赋予给这钢铁之躯。
“霍尔默斯先生,你感觉如何?”
特斯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从那高台上看去,洛伦佐在启动了甲胄后依旧是以单膝跪地的方式停留在那钢铁的祭坛上。
“麻烦你试着动一动霍尔默斯先生,你这么呆在原地我们什么实验数据也得不到。”
“霍尔默斯先生?”
特斯拉的声音在狭窄的甲胄内回荡,可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霍尔默斯先生,如果你还清醒的话,请立刻回复我。”
这一次特斯拉的声音严肃了起来,高台之上,看着那如雕塑般的甲胄,他清楚最危险的事还是发生了。
突然那甲胄缓缓站了起来,可与预想中的不同,暗红色的血肉在那板甲之下涌出,过度生长的肌肉将整个甲胄扭曲成了一头怪异的妖魔。
钢铁与机械被夹杂在其中,直到那血肉甚至将面甲完全覆盖,最后它张开,露出猩红的大口。
盖革计数器发出凄凉的尖叫,整个工坊的指示灯都转为了红色,特斯拉站在高处望着那井底,原罪甲胄没有多余的行动,它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时不时伴随着血肉的抽动。
压力,无止境的压力从那甲胄之上传来,它虽然如同雕塑一般驻足在原地,可那足以令人疯狂的侵蚀正从其上不断的扩散。
指数已经抵达了极限值,头顶的穹顶下起了中和液构成的雨水,它洗过井壁最后落在了那甲胄之上。
“他……他失控了!快想办法啊!”
红隼止不住的喊道,很明显,正常情况下原罪甲胄的血肉不会生长的如此旺盛,它扭曲延伸,似乎将甲胄之中的洛伦佐彻底吞食。
“不,它还没有失控。”
特斯拉咬着牙缓缓说道。
目光里倒映着那沐浴在中和液中的躯体,它只是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异常反应,望着那穹顶燃烧的光芒。
“保持理智啊,霍尔默斯先生。”
特斯拉最后祈求着,而在那甲胄内部,洛伦佐已经闭上了双眼,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正坐在长椅上,四周传来呼啸的寒风,一望无际的灰白,仿佛是世界尽头的冰原。
第五十七章 间隙之谜
依旧是那熟悉且寂冷的世界,破碎的冰原下是涌动着的暗蓝,庞大的满月半落在地平线之上,你能清晰的看到那贯穿夜空的银河,随后寒风的啸风锤打着一切。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是艺术家的画作,可唯独却突兀的出现了一把长椅,以及长椅上的人。
就好像做了一场无比漫长的梦境一般,洛伦佐悠然醒来,看着这有些熟悉的一切。
不知是睡了多久,衣服上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可他倒未觉得有多寒冷,在视野的前方,熟悉的男人背对着他,就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早上好!”
他转过头,那与洛伦佐有着几分相似的脸微笑道。
“梅……丹佐?”
洛伦佐有些头疼的捂住头,看起来自己又回到了这里,联系的尽头,那个诡异的精神世界,又或者说是名为【间隙】的地方。
在与妖魔侵蚀的最深处,与黑暗联系的最深处,这个未知且诡异的精神世界。
“你把我拖过来的?”
洛伦佐试着问道,记得第一次自己抵达这里,便是梅丹佐在暗中作祟。
“不,这一次是你被卷进来了,我也很好奇你在做什么,你与这里的联系一瞬间抵达了最大,接着便是陷落【间隙】之中。”
洛伦佐听着他的话,有点惊愕。
“你是说我自己抵达了这里。”
梅丹佐点点头,随后向他说道。
“洛伦佐,你忘了很多事,其实你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那相似的眼神里带着深意,似乎他在隐瞒什么,一个洛伦佐都快忘记的东西,可随即梅丹佐便挥了挥手,示意洛伦佐过来。
洛伦佐也在长椅上缓缓站起,他试着回想自己是怎么抵达的这里,可与第一次时不同,他的记忆变得很模糊,就像梦境一般,破碎迷离。
他用力的挣扎着,那模糊的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他记得自己步入了甲胄之中,随后便是抵达了这里……是那原罪甲胄令他抵达了这里。
“那个鬼东西还有这种效应吗?”
洛伦佐记得特斯拉的警告,每个人第一次驾驭甲胄都伴随着极不稳定的风险,没人清楚会发生什么,那么看起来这就是洛伦佐所遭遇的风险了。
洛伦佐慢步走到了梅丹佐的身边,刚准备说说什么,却被眼前的事物抓住了眼球,洛伦佐有些失神的看着他眼前的事物,不敢置信。
原本完好的冰原趋于碎裂起来,数米深的裂隙如同巨大的创口般出现在其上,如同蛛网般一直延伸向了视野的尽头,暗蓝的海水涌动在那缝隙之间,黑暗的更深处有锁链摩擦发出的金属声。
【间隙】在变化,洛伦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样子,可现在这里似乎在崩塌。
“她来了。”
突然梅丹佐说道,不等洛伦佐做出反应,眼前的冰面彻底破碎开来,涌起的海水混合着碎裂的冰渣,锁链狂舞,带起凛冽的寒风。
彻骨的寒冷降临,在夜空下勾勒出惊艳的影子,紧接着又一位熟悉的客人出现在了洛伦佐的身边,华生微微笑,亲切的望着二人。
“你知道吗,我得知了一种手术,它可以摧毁我的神经,或许这能彻底的困住她。”
洛伦佐没有过于慌张,不知为何只要有梅丹佐在身旁他便总会觉得一切都在控制内,哪怕现在这位梅丹佐仅仅是回响的孤魂野鬼。
“不,她暂时不是敌人了,洛伦佐。”
谁也没想到梅丹佐会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
洛伦佐有些不安的看着梅丹佐,在洛伦佐的信条里,作为伪圣杯的华生甚至是优先于劳伦斯教长的威胁。
“是来自魔鬼的馈赠,你觉得如何?”
华生的声音响起,可她明明没有张嘴,但那声音就那么空灵的回荡着。
她就那么看着洛伦佐,他不由的缓缓退步,警惕的看着梅丹佐与华生,洛伦佐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不会永远的困住华生,她就是那狡诈的魔鬼,那沉重的冰原已经碎裂了,就连梅丹佐也倾向于她。
“放轻松洛伦佐,实际上我们现在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她对于我们是个威胁,但……她亦是我们的盟友。”
早已预料到洛伦佐的警惕,梅丹佐试着稳住洛伦佐。
“你最好说明白点梅丹佐,这关系我苏醒后是直接对着自己脑袋开一枪带着大家一起死,还是做点别的放轻松些。”
洛伦佐很认真的说道,他曾不止一次想以自杀的方式终结这该死且荒诞的人生,但他始终不确定伪圣杯的特性,福音教会制作出了这源自圣杯的仿品,可没人清楚它的性质,甚至说还未来得及测试它的特性圣临之夜便爆发了。
没人知道洛伦佐的死是否能为这个传播划上休止符,就像没有人知道杀死圣杯后,妖魔这个概念是否会真的彻底崩塌,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从未被证实过的话语,仅仅是固执的坚持而已。
“你还是如此洛伦佐,你很清楚你不可以死的,你的使命还尚未达成。”
梅丹佐悠然说道,他太了解洛伦佐了,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在达成这些他绝对不会轻易的死去。
“在你上次离开后我想了很久,我在思考【间隙】究竟是什么,这个诡异的世界究竟是以何种方式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说我又是以何种形式存活着。”
梅丹佐说着便看向华生。
“就像她,她究竟是我们曾经熟悉的那个人,还是披着皮囊的妖魔呢?”
“妖魔!”
洛伦佐厉声道。
“可洛伦佐我又是什么呢?”
梅丹佐随即反问道。
“我与华生之间的区别又是什么呢?我们都死了,但却在你的脑海里活着,在这个诡异的【间隙】里活着,实际上我与华生是相同的……只是有着一点点的区别,但这就能彻底的分辨我们吗?”
洛伦佐微微发愣,他想说什么反驳他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看,洛伦佐,你的思维依旧停留在教会的愚昧中,将那所谓的神明彻彻底底的抛开,用绝对的理智去思考!”
梅丹佐再次说道。
可停顿了很久之后,洛伦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所以这就是华生为什么能出现在我眼前的原因吗?你放开了她,你令她重新出现了……你难道忘了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洛伦佐为此愤怒。
“是我付出了代价,洛伦佐!”
梅丹佐震声道,他总是如此,震慑着心神,可紧接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幽幽的说道。
“看起来我占据了你的思维,洛伦佐。”
洛伦佐凝视着梅丹佐,在他抵达【间隙】之后,几乎被他遗忘的华生便出现了。
他起初以为这是华生随着时间与自己重新接触妖魔而挣脱了束缚,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在这其中有着梅丹佐的协助,这个斩杀了恶龙之人最后却在协助恶龙。
“那么让我们相互之间先冷静一下。”
洛伦佐在思考了良久后缓缓说道,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这种感觉很见鬼,就像谁都不可信任了一样。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的看着梅丹佐,就像不肯相信会这样一般,他说道。
“给我个理由,梅丹佐,一个我可以接受的理由。”
看到洛伦佐还有谈话的可能梅丹佐不由的松了口气,他说道。
“这源于你上次离开后,你应该发现了吧,这个地方的诡异之处,无论是我还是华生我们都被困在了这……”
“你想说什么?”
洛伦佐问道,可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变动了起来。
冰原彻底碎,暗蓝的海水从那缝隙里涌出吞没了一切,洛伦佐只能紧紧的抓住脚下的浮冰,随后在汹涌的波涛中翻滚,可就在他即将被那涌起的浪潮砸下时一切又归于寂静,仿佛有极致的低温掠过,狰狞咆哮的大海被就此凝固。
就像画家随意的一笔,将整个油画的世界搅得混乱起来。
“这里……是由我们控制的世界。”
梅丹佐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洛伦佐的狼狈不同,他所处的位置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被未知的力量庇护着一般,海潮与碎冰都无法将其干扰。
“我们控制的世界?”
洛伦佐从冰面上爬了起来,这里是【间隙】,与黑暗联系最深处的【间隙】,怎么可能会是由洛伦佐掌控的世界。
“是啊,这就是你的缺点洛伦佐,你太愤怒了,愤怒到你从不试着去思考妖魔。”
“思考它们?我觉得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杀死,彻底根除!”
洛伦佐愤怒道。
“所以你被愤怒遮蔽了,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你的身边有着何等伟大的财富。”
梅丹佐有些苦恼的说着,洛伦佐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有时候却会被一叶障目。
“我们至始至终都不曾了解妖魔,因为那诡异的侵蚀,极强的进攻性,还有它们不说人话。”
梅丹佐再次展示了他那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但你没有发现吗,洛伦佐。”
他看向了一旁的华生。
“我们的身边正有着第一个可以进行正常交流也不涌顾及侵蚀的妖魔,她是来自那神圣圣杯的仿制品,人工的天灾,也是我们曾经最好的朋友。”
华生那熟悉的脸庞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就像曾经一样。
“我早该想到的。”
梅丹佐冲着华生说道。
“你这是在与妖魔做交易!与魔鬼做交易!”
洛伦佐似乎还有些无法接受,他对于华生极为抗拒,就像他目睹过那燃烧的圣纳洛大教堂一样,那一夜的火至今也没有熄灭,仍在他的心里燃烧。
“可我们猎魔人本身不就是源于妖魔吗?洛伦佐,有些错误的决定却能带来正确的结果。”
梅丹佐再次发问道。
随后梅丹佐就像想清楚了什么一般,言辞永远不是令一个信服的最佳办法,唯有让他亲眼看到才算可以,他对华生说道。
“展现给他吧。”
“你确定?”
“这是个很好的契机。”
华生点了点头。
“好吧,可你要记得,这都是有代价的。”
就像一笔交易,不需要契约也不需要什么签名,一切只在言谈间达成。
洛伦佐看着他们,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踩着被冻结溅起的浮冰,在不知名的力量下,这里就像寒冰的丛林,他撞断了一根又一根由海水铸就的冰凌,可还是慢了一步。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你的大脑在一瞬被打开了一般,被封闭的壁垒在一瞬间尽数碎裂,最后将真正的世界展露出来。
仿佛有把远超认知维度的剑刃,一瞬间斩下后劈开了整个世界,洛伦佐难以用言语表达此刻的画面,一道巨大的黑色裂隙出现在了视野中,它并不是一种固定的伤痕,似乎直接作用在整个空间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它都是那一个模样。
【间隙】被切出了一个缺口,这个禁闭的牢笼打开了。
“梅丹佐你疯了!”
洛伦佐咆哮着,果然再坚毅的猎魔人与妖魔关一起时间长了也会疯,更不要说她还是伪圣杯,还是梅丹佐的心心想念的人,他就不该相信他,正如梅丹佐说的那样,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梅丹佐了。
撞碎了丛生的冰棱,洛伦佐踉跄的冲到两人身边,他猛的挥起拳头,却被梅丹佐一把握住,无法向下半分。
“理智些,洛伦佐。”
梅丹佐甚至没有看他,他只是看着那个横断世界的裂隙,那幽深的黑暗里似乎有着什么一般。
“洛伦佐,你觉得【间隙】究竟是什么?”
这个见鬼的时候梅丹佐还在淡定的问答。
“我只觉得你在试着放她离开!”
“她不会离开的,其实你没想过吗?洛伦佐,侵蚀是相互的,你在感受到妖魔的压迫时,妖魔的侵蚀也融入了你的意志里……就像现在这样。”
梅丹佐松开了手,就像他说的那样,至始至终华生都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看着洛伦佐宣泄着那累积已久的怒火。
“看看那里,洛伦佐,你会明白的。”
此刻梅丹佐终于展露出了他的力量,他一把按住了洛伦佐头强迫他看着那里,动作之熟练就像之前在洛伦佐身上使过很多次一样。
起初洛伦佐还有些挣扎,可很快他的挣扎停了下来,对于妖魔的怒火也逐渐平息,理智的看向那漆黑的裂缝之中,不知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还是迷茫,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下来。
“那是……什么?”
他问道。
“【间隙】。”
“【间隙】?”
梅丹佐再次肯定的说道。
“没错……【间隙】,另一个【间隙】。”
望着那幽邃的黑暗之后,梅丹佐有着几分欣喜的说道。
“恭喜你洛伦佐,我们距离妖魔的真相更进一步了。”
在黑暗的裂缝之后,在这【间隙】之外,那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可在这黑暗里却有着点点微弱的星光,而在那临近洛伦佐等人所处的【间隙】之处却有着如白昼般辉亮的星点。
第五十八章 工具人
“洛伦佐,我一直在思考……我是以什么形式存活,【间隙】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梅丹佐望着那片黯淡的星空,随后朝着那里迈步。
“我思考了很久后,我突然意识到我个人的思想是想不清楚的,因为‘人’的常识在干扰着我,就像你无法完全的了解动物一样。”
人类很难做到对未知做出绝对理智的判断,那作为人的常识在干扰着他们。
洛伦佐听出了梅丹佐的意思,他看向了华生,那个令人不安的女人。
“所以你请教了妖魔?”
“是的,至少在目前来看能为我解答的只有她了,于是我和……华生达成了暂时的一致,当然不排除她会在关键时刻跳反的可能。”
梅丹佐回过头,那恐怖的裂隙就在他身后。
“我发觉,我或许是以一种精神意识的状态存活着,与你的意识交集在一起……我们的意识交集在了一起,这个【间隙】就是将我们联系起来的空间。”
三个不同的意志一同存在同一个【间隙】之中。
洛伦佐摇了摇头,他说道。
“我不懂。”
“其实这很好理解的,给你举个例子。”
梅丹佐说着让开了身体,令洛伦佐得以观察那被他挡住的星空,在那黯淡的黑暗,临近这裂隙之处有着一颗明亮的星点。
“那便是另一个【间隙】,将人们的意志从精神层面上联系起来的空间,而且你应该对它很熟悉才对。”
“熟悉?怎么可能。”
洛伦佐看着那诡异的星空,那黑暗仿佛有着魔力一般,吸引着洛伦佐的思绪,可那本能的危机感告诉他自己,一旦陷落可能便是无止境的黑暗。
“你还在误区之内洛伦佐,福音教会留在你脑海里的钢印依旧未能去除。”
梅丹佐有些难过的说道。
当你出生起你就被灌输一个思想时,那无形的牢笼便禁锢了你,令你对其信奉,哪怕洛伦佐脱离了福音教会,哪怕他早已不信奉什么神明,可在他的潜意识里,洛伦佐依旧规避着它们。
就像有人说冰是炽热的,触碰就会被烫伤,你或许会质疑,但当它成铁律般存在你的生活中时,你反而会把这个“异常”认为“平常”,你甚至不会思考它的错与对,毕竟那东西就像风一样普遍存在。
洛伦佐的脑海里还有教会对其的束缚,他应该对那神秘的一切保持质疑,而不是觉得那是正确存在的真实,理应将那不可理解的一切转为可以窥视的定理公式。
“你难道就没曾想过脑海里的声音究竟从何而来吗?”
“脑海里的……声音?”
洛伦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在脑海里回荡,来自那神秘机械的声音。
这就像你体内有个奇怪的系统,它会在特定的时候给予你帮助与指示,可你从未想过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从不思考它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只是屈从于那所谓的“系统”,去执行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命令。
就像一个卑微可怜的工具人,你所有的行为,所有的事件的冲突与你取得的荣耀全部源自于那个诡异的系统。
哪怕你取得了无上的权力,也仅仅是系统的傀儡,没了它你什么都不是。
“是啊,你能听到那来自缚银之栓的声音,还有华生的声音,可你就没想过它们之间的相同之处吗?还是说教会对此的隐藏非常完美,完美到你也被误导了过去?”
福音教会有着太多的秘密了,多到几乎没有人真正的全部了解过。
“或许换个名字就便能理解。”
梅丹佐就像要做恶作剧一般坏笑着,他很期待洛伦佐的反应,因为他真的了解到这些时也不禁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
“你可以将那颗星星,那个【间隙】称为……静滞圣殿。”
话语犹如雷霆,所有的怒气与警惕都在这一瞬间被清空,整个人仿佛呆愣在了原地。
梅丹佐看着洛伦佐那震惊的眼神,他满意极了。
“对,就是你理解的那样,那个一直回荡在我们脑海里的声音,我们以为是从缚银之栓中传出的声音。”
每个猎魔人都会服从那来自脑海里的声音,它下达着来自教会的指令。
“以静滞圣殿为根基而建立的心枢之网系统,教会用神秘的神话为这个见鬼的东西做掩饰,但如果推断没错的话,它本质上就是一个大型的【间隙】,它连接了每一个猎魔人。”
“一个可以联系精神的世界。”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看到华生听到华生,别人却做不到的原因,因为你连接在这个【间隙】之中,华生的【间隙】之中,这也是曾经你为什么能在缚银之栓内听到来自教会的命令。”
“无形的【间隙】作为纽带连接了你我。”
于是诡异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寒冷的冰原世界之中。
【重新连接静滞圣殿……】
【连接失败。】
【重新连接……】
那黯淡星空中的星辰在呼唤着洛伦佐,它渴望着孩子们的归来。
洛伦佐已经完全楞在了原地,华生的庇护还在继续,令洛伦佐无法重新接入静滞圣殿。
“我们以前对此感到困惑,无法理解是因为我们仅仅是‘被连接者’,而现在我们有了……华生的帮助,虽然她不是很可信的样子,但至少我们成为了同样的‘管理者’。”
梅丹佐向洛伦佐发出邀约。
“有兴趣回‘家’看看吗?”
……
警报声回响在永动之泵内,尖锐刺耳,仿佛女人的尖叫。
整个工坊的通道再次打开,不过这一次步入其中的是武装严备的安保力量,他们携带着实验中的武器,这种东西大多数是因为量产成本过高而被废用,但在这里却是最基本的安保武器。
安保士兵们穿着沉重的隔离服,背部背着巨大的蒸汽背包,手中提着笨重的火铳武器,有蒸汽导管接到手中的三联铳,那巨型的三联火铳是由蒸汽动力驱动,火铳内发射可以干扰机械运转的电矛,因高压气体的爆发力,它远比火药还要迅猛,能在一瞬间进行破甲镇压。
他们严阵以待,心跳伴随着那逐渐打开的闸门一同起伏。
可门后没有什么可怕的妖魔,也没有什么失控的甲胄,武器师安静的站在那钢铁祭坛的中央,丛生的血肉在蔓延到一定程度后便停止了下来,就像一座血肉的花园,那暗红色的藤蔓爬满了那钢铁的甲胄。
那胸甲微微起伏着,随着那心跳的剧烈而一同躁动。
“安保小队已就位。”
有声音在通讯频道内响起,这不是安保小队第一次处理甲胄失控了,可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如此安静的甲胄,与那具有强烈进攻欲的失控甲胄不同,它安静的令人可怕。
安保小队不敢进一步进入,本质上他们是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在工坊的内部,那穹顶之上设置有重火力,但在那强光下根本没有人能够窥视到。
“情况如何?”
新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梅林的声音出现在了工坊的高台之上,他利用自己的权力强行打开了高处的通道,进入了工坊。
“他没有失控,但也没有任何反应。”
特斯拉看向井壁另一端的高台上,梅林出现在了那里,其实梅林此刻已经违反了诸多规定,比如强行进入封锁区域,但这次事件与之前的所有事件都不同,这一次失控的甲胄里存在着一位猎魔人。
梅林觉得自己必须亲自抵达现场,观察这一切。
“什么情况,说明一下?”
他在频道里问道。
“霍尔默斯先生驾驶甲胄后便停在了原地,妖魔血肉反常生长,侵蚀程度加深并且在逐步扩散……他似乎昏迷了过去,没有任何行动,但也没有被妖魔控制,仅仅是呆在原地。”
特斯拉尽可能的冷静,这是他从未遇过的状况,一般来说驾驶员昏迷后,甲胄会被那无意识的妖魔血肉驱动,极具攻击性,可现在它太安静了,安静的可怕。
“燃料消耗如何?”
“武器师目前保持着最低能耗的运行,我们没有注满燃料,它很快就会消耗殆尽。”
原罪甲胄的蒸汽引擎为主要出力之一,它也是需要燃料消耗,但这仅仅是一次实验,所以对于武器师特斯拉仅仅注入了少部分燃料。
“安保小队,立刻行动,把我们那位霍尔默斯先生从甲胄里拖出来。”
沉默了稍许,梅林下达了命令。
“不等燃料耗尽吗?”
特斯拉有些不明白,当燃料耗尽蒸汽引擎停摆后,原罪甲胄的出力会大幅度缩减,到时候行动无疑会安全许多。
“推迟的时间越长,侵蚀的程度便会不断的加深,他身体里还有着秘血……洛伦佐他本身就是个最大的不可控因素。”
神秘莫测的猎魔人,他们本身就是妖魔之子。
随着梅林的发话行动很快便开始了,安保小队踩着有些温热的中和液,走向那钢铁祭坛的中央。
作为危险至极的原罪甲胄,它在设计之初便做好了应对失控的准备,比如可以从甲胄外部启动的紧急开启阀门,为了不被误触它被沉重的护甲所保护,并且位置隐秘。
数不清的视线越过了枪口集中在那沉默的武器师上,丛生的血肉就像疯长的藤蔓,他们小心翼翼的切开那些血肉,随后大抹大抹的鲜血涌出,可即使是这样甲胄依旧毫无反应,直到他们拉下那隐藏的阀门,炽热的蒸汽从那缝隙中涌出。
背部的装甲猛的弹起,伴随着升起的点点白烟,已经昏迷的洛伦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血肉肆意生长已经蔓延至了甲胄之内,他身体大半已经与血肉缠在了一起,而他也毫无反应,安保守卫把用刀切开了部分血肉,纤细的神经电极从他体内拔出带.asxs.点的鲜血。
洛伦佐就这么被直接拖了出来,一切都这么有惊无险,但在这之后却是难以严明的后怕。
原罪甲胄实验记录里的第一例。
“他这是怎么了?”
在确认原罪甲胄彻底关闭后,危机暂时解除,井壁上的升降台下潜,特斯拉与梅林一同赶到了那钢铁祭坛的中央。
洛伦佐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毫无反应的躺在地上,数把实验型火铳指着他的头颅,同时开火足以把他射成肉泥。
“没有任何反应。”
科研人员将探针从他的大脑上取下,他们第一时间对洛伦佐进行了检查,可所有的数值回馈都很奇怪。
“没有任何反应是什么?”
特斯拉忍不住问道,每个从甲胄里出来的驾驶员,哪怕保持着清醒,他们检查后的各项数值都差得离谱,就像即将死去的病人一样,可在洛伦佐这里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异常……他……他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人说道。
“就像……就像灵魂不在这里了一样。”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明明是崇尚科学理智的地方,他却会用以“灵魂”来解释这一切。
“好了,我知道了,把他安置起来……用对待妖魔的方式暂时收容起来,当然我不是说让你们直接把进关紧铁牢里,给他绑在铁床上,我们这还是有点人权的!”
梅林对着那几个恨不得把洛伦佐当场格杀的安保队员说道。
就像一场荒唐的闹剧,迅速的展开又迅速的落幕。
特斯拉几分怀疑似的看着自己的上司,他想了想问道。
“你清楚他的状态,对吗?”
“特斯拉,你是个天才,但有些知识却不是你现在可以了解的。”
梅林知道自己无法隐瞒,尤其是面对这个难得的天才。
“项目暂时放缓吧,在他醒过来前,都不要启动了。”
“那我做什么?”
特斯拉有着几分不满的说道,项目刚开始便结束了,简直令人抓狂。
“继续你那电流的项目,你不是说你就快有成果了吗?”
“那你呢?”
特斯拉追问。
其实很少有人注意到,在这永动之泵内科技正在缓慢的换代,如果说以特斯拉为首的学者代表着现代科技,那么以梅林为例的便是几乎消失的炼金术,曾经这个神秘的技术令净除机关撑过了最难熬的时期,但现在它却逐渐消失在这里。
“我要去找亚瑟,有些事需要好好谈谈。”
梅林不给特斯拉追问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整个工坊内的气氛都很微妙,除了那两个庆幸自己暂时不用当小白鼠的乔伊与红隼,他们热泪盈眶,激动相拥。
第五十九章 存在的形式
“回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梅丹佐你应该清楚我一旦连接上静滞圣殿会发生什么吧。”
洛伦佐有些头疼,从他的感官来看,他步入【间隙】的时间并不长,可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接受了足够多的冲击。
原本认知的世界在崩塌,又或者说在那贫瘠的平原上建立起新的建筑。
静滞圣殿便是【间隙】,另一个【间隙】。
在猎魔教团的时光里,洛伦佐一直将种种诡异的神秘归咎于妖魔,在当时而言,静滞圣殿从现实角度上来讲,仅仅是那隐藏在地表之下的庞大建筑,命令在脑海里响起时洛伦佐也没有想太多,毕竟那个宏伟的地下建筑里藏了太多的秘密。
神秘的尚达俸猎魔人便长居在那里,用他们那诡异的预知,协助着任务的执行,但洛伦佐从未想过它真实的模样会是这样。
当“异常”普遍了起来,人们便将其视为“正常”。
【间隙】就是一个诡异的精神世界,它连接着每一位猎魔人,但它们从未窥视过它的真相。
“静滞圣殿能侦查到我的位置……从这个诡异的【间隙】里对我定位,密令还在执行,这样只会麻烦不断。”
洛伦佐厉声道,他与华生做过不多的交易里,有一项便是中断连接。
福音教会的秘密太多了,他们这项神秘的技术令人恐惧,而洛伦佐也清楚一旦这样做,重新上线的静滞圣殿一定会找到他,到时候等待他的是来自教会的追杀。
那无止境的圣堂骑士团。
他已经离开那里太久了,久到那个孕育出他的城市变得如此的陌生,如同黑夜里的怪物,仅仅是看到那被焰火勾勒出的剪影便感到畏惧。
“所以洛伦佐,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回家一趟,那里有着所有的真相……至少对于我们而言是这样的。”
梅丹佐缓缓说道。
在那地下的宫殿里诞生了猎魔人,那不详禁忌的技术便是发源于此,而它也是圣临之夜的源头。
谜团的中央。
如果说有哪个地方最接近妖魔的真相,那么一定是那神圣的七丘之所,在那圣纳洛大教堂下埋葬着所有的秘密。
洛伦佐微楞,他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不是什么从【间隙】里前往静滞圣殿,他指的是在现实中抵达那里,这真是简单的解决方案,毕竟福音教会是一切谜团的中央,只要到了那里就好,当然前提是洛伦佐能在圣堂骑士团的围攻下活下来。
“那么好好思考一下洛伦佐,你要知道,静滞圣殿不仅仅连接了你和我,还有其余所有幸存的猎魔人。”
梅丹佐饶有深意的说道。
就像某种不详的启示一般,洛伦佐鬼使神差的说道。
“劳伦斯教长也曾是猎魔人……”
是啊,曾经拥有尚达俸之名的猎魔人教长,现在劳伦斯教长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阴影之中,根本无迹可寻,可是利用静滞圣殿的话……
“不,他能活到现在就说明教会也不清楚他的位置,静滞圣殿无法完全帮助我们。”
“但至少会有些线索不是吗?洛伦佐。”
梅丹佐继续说道,他从未有过的急切。
“你还没发现吗?我们就要抵达那神秘的真相了。”
那笼罩在整个世界之上的谜团。
妖魔究竟是什么?
那扭曲恐怖的裂隙重新闭合了起来,整个灰冷的世界又变回了那副单调的模样,梅丹佐有些失望的看着他。
“洛伦佐,用你自己的想法去思考,而不是被教会的思想束缚。”
洛伦佐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看着另一旁的华生,不作声息。
“看起来谈话破裂了。”
华生终于开口了,她无奈的摊了摊手,但脸上的笑意更盛。
“所以洛伦佐你还是想想吧,是仇恨重要,还是那真相重要?”
她说道,紧接着那冻结的海潮解冻,涌动的海水翻滚咆哮,洛伦佐下意识的冲向华生试图阻止她,可很快脚下的冰面破裂,幽蓝且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拖下,混乱的模糊之中冰冷的残冰刮擦着他的身体,就像尖刀一般。
整个世界仿佛是一个漏斗,洛伦佐正坠向那幽暗的最深处。
那是种奇怪的感觉,他从未发觉自己是如何抵达的【间隙】,但在这一刻他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如何离开。
一直下坠,下坠,抵达那最深处。
耳边有着空灵悠扬的声音,回荡在这几乎死寂的幽蓝之中,紧接着那死寂的幽蓝颜色开始加深,显露出一个无法观测的漆黑剪影,它是如此的庞大,大到洛伦佐此刻的眼瞳只能勉强将它装在自己的视野内,那仿佛是某种亘古存在造物。
它与洛伦佐一同坠落着,直到失去意识,直到抵达那幽深之底。
极寒的冷风掠过,将那逐渐平静的海面重新冻结,随后有铺天盖地的雪幕涌动,为这破碎的冰面重新铺上一层薄薄的冷雪。
不知何时那把熟悉的长椅已经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梅丹佐慢悠悠的走了过去,与华生一起坐在了长椅上,欣赏着那半没于地平线之下的满月。
如同造物主般的伟力,整个世界似乎在洛伦佐离去的那一刻重启了,一切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的意识看起来还是很混乱,准确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异常’之处。”
华生突然说道,率先打破了平静。
“这是权能的副作用,当然他能活下来,不被你侵蚀而死也是个奇迹了。”
梅丹佐淡淡的回答着,紧接着又对华生问道。
“所以……你和我一样?真的死了?”
“这得看你怎么定义‘死亡’了,我是可怜的祭品,那些疯子将我升华成为了伪圣杯,现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我是我,但又不是曾经的我,听起来很绕,但确实这样,就像你说洛伦佐一样,以‘人’的想法是难以理解我的。”
华生回答。
“就像妖魔一样?”
梅丹佐反问道,但他没等华生解答什么,只是有着几分庆幸的笑了笑。
“几乎不死的身体,可怕的力量与坚韧的骨骼,漫长的寿命……谁会不想成为这样的存在呢?”
他说着裹紧了衣服,望着一无际的冰原,声音回荡。
“当然,要是还能个保持理智的脑子就更好了。”
……
“所以意外还是发生了?”
频道里传来亚瑟的声音,梅林回答道。
“是的。”
“现场情况如何?他突破工坊了吗?下令让地面部队加入,不能让他冲出去。”
“安心,他已经被成功回收了。”
亚瑟的声音一愣,似乎没想到危险至极的失控就这么被轻松的解决了,从梅林话语的平静来看,这似乎根本没怎么费力。
“原罪甲胄没有任何进攻性,霍尔默斯先生则陷入了昏迷,而且他的状态很奇怪。”
“奇怪?”
“是的,很奇怪,你应该清楚炼金术的极致便是对灵魂的挖掘,而他当时给我的感觉就像……灵魂不在了一样。”
梅林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说的同时他还看了一眼洛伦佐。
此刻他正快步在甬道之中,安保卫队把洛伦佐绑在了铁床上开始运输,用枪顶着他的头。
梅林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另一旁跟着他们,警惕异变。
“灵魂?梅林你应该清楚我们的守则,尽可能的排除神秘学对我们的干扰。”
亚瑟的声音响起。
神秘带来愚昧,净除机关需要的是绝对的理智。
“不好意思,习惯了,那么你理解成意识吧,他的意识不在躯体之内,感觉就像潜入了别处一般。”
“意识转移?我们的历史记录里有这样的现象吗?”
“没有,但在炼金学里有相似的情况。”
梅林回答道。
“你应该清楚,人类的历史比书写在课本上的要黑暗太多,除去妖魔还有那些人性的贪婪。
就比如那些对永生痴狂的疯子,有甚者还信奉妖魔渴望成为妖魔的一员。”
在与妖魔的厮杀史中,从不缺少叛徒,有些人窥见了妖魔那可怕的生命力,哪怕是篡夺秘血的猎魔人都会拥有漫长的寿命,那么当人类成为妖魔呢?
于是在历史上涌现了很多信奉妖魔的教派,他们认为从妖魔身上可以得到永生,但那种教派一般延续不长,还没等猎魔教团动手,他们就因为招来妖魔而自毁。
可……总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更不要说炼金术师里也有这样的窥觊者。
他们试着将自己的意识又或者说灵魂移入妖魔的体内,但结果都是沦为恐怖的怪物。
“你是说他的意识消失了?那么他能去哪?被妖魔侵蚀?那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梅林,这个猎魔人强的离谱。”
如果洛伦佐失控,恐怕永动之泵早已沦陷。
“我不清楚,我们炼金术师可没有奢侈到用猎魔人做实验,这些对于我们而言都是未知。”
梅林说道。
“但我们不保证会有其他的可能,来永动之泵一趟亚瑟,我们需要见面好好谈谈。”
沉默后亚瑟回复道。
“我清楚了。”
突然频道里梅林的声音急促了起来。
“等等!”
“发生了什么!”
亚瑟也一瞬间紧张了起来,虽然嘴上开玩笑,但他很清楚事件的严肃。
“他……看起来醒了。”
……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爬出来一般,抓挠着你的胃壁沿着你的喉咙而来。
洛伦佐用力的干呕着,就像溺水的人痛苦的挣扎着,可他很快便发现自己的挣扎毫无用处,睁开眼视野被模糊着,只能看到不断逝去的灯光,耳边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混响。
“他……他醒了,梅林总长!”
梅林?怎么回事?洛伦佐记得自己在原罪甲胄里……对啊,那个该死的实验,自己该不会失控把永动之泵拆了吧?
洛伦佐内心开始跑起了火车,不知道是感激永动之泵的信任还是什么见鬼的情绪,他们居然没第一时间杀了自己。
“清醒点!”
有人说道,随即一个响亮的掌声扇在了自己的脸上,紧接着梅林的脸在视野里清晰了起来。
“怎么……回事?”
洛伦佐勉强看清了视野内的一切,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张床上,现场四周似乎还很拥挤,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这感觉就像你在病床上醒来,大家笑脸相迎,那便是欢庆着你手术的成功,如果个个眉头紧皱,那么或许他们发现了一种新的疾病,说不定还会以你的名字来命名。
“所以你们准备把它命名成什么?霍尔默斯综合征?”
看着一脸严肃的各位,洛伦佐忍不住的吼道。
“放轻松些,你们现在的样子就像在参加我的葬礼!”
“霍尔默斯先生,这种情况下我们可放松不下来。”
有声音回应道,于是视野彻底清晰了起来。
床的四角上各有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拿枪指着自己的头,从那个枪口的口径来看,自己能留一个全尸都会是一种幸运。
梅林正站在床的另一边,病床微微摇晃伴有滑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这时洛伦佐才发觉自己正在被运输。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试着动一动,但很显然自己已经被牢牢的绑在这铁床上了。
“我们正在给你挑一个合适的牢房,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你能放轻松些,别激动。”
梅林说道。
“其实……我现在蛮平静的。”
洛伦佐淡淡的回答着,抛开那些没脑子的屁话,这个猎魔人的眼里闪动着难以明了的迷茫。
怀疑。
洛伦佐此刻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
其实在逐渐苏醒的这个过程里洛伦佐想了很多东西。
关于【间隙】。
很显然这个诡异的精神世界不是常人可以构筑的,它是与黑暗联系后的极致,抵达那最深处,它与……妖魔有关。
洛伦佐身体里有着伪圣杯,他本身就是这个恐怖妖魔的囚笼,那么按梅丹佐的说法,静滞圣殿也是个大型【间隙】的话,那么它是否也与某个妖魔有关呢?
不寒而栗。
福音教会远比自己看到的要复杂,就像没人清楚那圣纳洛大教堂内有多少个房间一样。
那更深处究竟还藏着些什么?
62条反馈
1.写了这么久觉得应该有个反馈了,于是如题。
2.我本是想写一种……悬疑感,没错悬疑感,本书整体的大纲前半部就是一个倒叙,一点点发掘圣临之夜事件,直到最后全部揭晓。
3.但很显然这种方式并不适合网文写作,于是我改了,很多伏笔要等很久后,但都提前了。
4.可我还是喜欢写一种奇怪的悬疑感,让大家互相猜。
5.这就有了一个非常见鬼的现象,我写的很爽,大家读的很懵,并觉得我是个憨批。
6.当然还有人说卖弄做作,伏笔太长什么的。
7.众口难调。
8.没办法人要向市场妥协,所以我尽可能控制。
9.主角不是穿越者,这点给大家肯定一下,主要,我自认为本书的世界观算是比较严谨,它是一个封闭的圆,所以穿越者这种特别违和的设定不会出现,主角是真实土著。
10.其实这个世界观比大家想象的还有……庞大与复杂。
11.可能会有些“矫情”“文青”“臭搞对象”的情节。
12.其实很多设定词汇并不只是玩梗,它有着自己的作用,只是还没写到,比如主角的名字。
13.其实不想写什么复杂的东西,但总忍不住。
14.因为本人写的时候就要读好几遍,再发出来时整个人已经麻木了,有时查不出错字,这就看诸位了,一般来说我都会立刻更改。
15.改不了的话就是章节上锁了。
16.这得找编辑,但我加上编辑后总共就说了两句话。
17.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书内投通过后,我上一个编辑就被调走了,当时……感觉就是很懵。
18.关于身份的猜测,大家有时看不懂……其实这就是为了这个效果,因为后面一卷的剧情就是为了点名身份。
19.但很显然这种写法很作死,违背主流。
20.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这双手。
21.这里就比较羡慕有粉丝基础的作者了。
22.因为是网文连载日更,每天供我雕琢文章的时间并不多,更不要说本书主要以故事性为主,所以难免有些节奏乱的地方。
23.设定上,大家也说了有很多acg作品的影子,可实际上,本书的大部分设定脱身于我胎死腹中的那本,把现代设定改成魔幻风后,就变成了这样,蛮带感。
24.其实我还是想写胎死腹中那本,我为它鸣冤啊。
25.说不定下本重写一下它。
26.我觉得剑风传奇是个好东西大家都应该去看看。
27.实际上本书没什么克苏鲁要素,准确说有的是克苏鲁那种……惊悚风格?
28.写点自己原创的他不香吗?
29.主要感觉写这种固有设定的,就感觉被限制在了条条框框里。
30.大家有疑问的点,实际上都有解释,只是还没到表明的时候。
31.实际上我有看书评,毕竟有些文章的逻辑漏洞自己本人不会察觉,这全靠各位了。
32.众筹写书。
33.一些奇怪的设定没有解释,其实是在后期有特殊剧情。
34.主要原因我是觉得上来用几十章罗列设定太蠢了。
35.一定程度上我觉得这种“玄之又玄,不讲人话,全程意识流”倒更像克苏鲁那种“不可名状”的风格。
36.毕竟现在古神满地,克总弱船人尽皆知,一点不可名状的感觉都没有了。
37.当然会有人说“写的什么哈皮,差评。”
38.没办法我也管不住这双手。
39.其实本书一切的起因与一个scp项目为灵感。
40.刷基金会跑路的二五仔都降为d级不过分吧。
41.最近的剧情感觉有些拖沓,主要新增点剧情,插的有些生硬。
42.有人说目前本书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风格差距有点大。
43.主要是个人习惯,喜欢故事的开局就是一个快节奏的故事,能展现的都展现,再慢慢讲故事。
44.本书不完全是蒸汽朋克,它处于一个时代的交接处,蒸汽落幕,电力崛起,毕竟特斯拉都出来了。
45.你把本书理解为一个魔改世界科技树发展史也没问题。
46.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本书是个科幻故事。
47.比如把侵蚀改成辐射?
48.一个奇幻小说而已,不要深究那么多了。
49.(其实我想写那种臭搞对象的。)
50.目前稳定日更4500左右。
51.其实本书的更新主要是根据剧情节奏来,比如剧情比较重要就一个大章结束。
52.我总不能把4500拆成两个吧,这太不是人了。
53.加更主要看剧情节奏。
54.这是爽文,我自己写的挺爽的文。
55.在这里感谢一下各位读者姥爷,本书虽然还是个扑街,但至少是扑街里比较肥的了。
56.讲真,蛮厉害的,和我同期的书基本都被熬死了。
57.仰天大笑。
58.多多支持啊,说不定在大家的努力下,我就去干游戏剧情了呢?讲真游戏美术这玩意不是人干的。
59.我非常向往的一个游戏厂招编剧了,给个机会。
60.再次感谢各位。
61.咚咚咚。
62.对了群号是707415581。
第六十章 炼金之死
正如梅林说的那样,数分钟后洛伦佐置身于了钢铁的牢笼之中。
与其说是牢笼倒不如说是一个守备力量严密的审讯室,洛伦佐与梅林之间隔着通电的铁栏,从空气里弥漫的血气来看,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两人保持着奇怪的沉默,直到亚瑟到来,三个人又重聚在了一起,只不过这一次洛伦佐被绑在铁床上,拉动机械,整个铁床缓缓折叠了起来,好令洛伦佐能以坐着的方式起立。
“所以你究竟为什么如此紧张呢?梅林。”
洛伦佐缓缓说道,这接连不断的事件让他有些烦躁。
“你接下来就会知道了,霍尔默斯先生。”
梅林冲亚瑟点头示意,两人坐在洛伦佐对面,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样子。
“那么……”
“霍尔默斯先生,你可以说一下你在原罪甲胄内的经历吗?具体且详细。”
梅林干脆利落的问道,他就像知道什么一般,直指问题的中心。
“甲胄的经历?我进去了,昏迷了。”
洛伦佐没有多说,这关系着华生,那个诡异的伪圣杯,谁也不清楚净除机关在了解到这些后会不会真的把他当做小白鼠。
“麻烦你仔细回想一下,你是目前的独一例,陷入了昏迷却没有失控,这是个极为特殊的案例。”
梅林再次说道。
“……”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
他对于作为伪圣杯的华生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绝不可信任的事物。
洛伦佐还在犹豫是否将【间隙】这个重要情报吐露,对于这个东西洛伦佐头一次感到了棘手。
“那么让我们换个话题。”
梅林见洛伦佐保持沉默居然没有继续追问,反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向洛伦佐提问。
“你了解炼金术吗?”
“炼金术?”
洛伦佐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提这个,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最深奥的技艺,那么一定当属炼金术了。
凡人难以企及的力量,据说它连接着鬼神。
见洛伦佐有着几分迟疑梅林继续说道。
“炼金术……其实它可以视为现代化学的雏形,在它诞生的年代人类的生产力远没有现在这样强大,仅仅是铸造铁剑都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所以最开始炼金术算得上一种冶金技术。”
梅林几分神秘的说道。
“理解一个物质,分解一个物质,再将其重铸……将廉价的金属升华成为贵金属,从凡态向上升格。”
“这项技术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的衍生,构建起了神秘学,很多奇怪诡异的东西或多或少都与其有关。”
梅林话锋一转接着问道。
“那么你知道炼金术为什么会逐渐消失在世界上吗?”
“消失?”
就像触动了洛伦佐的思考,虽然早已有那种种痕迹,可现在这一切才清晰起来,这曾经占据主导的神秘技艺正在默默消退。
“是啊,净除机关也在进行换代,与炼金术有关的技术正在缓慢淘汰,新式科技逐渐替补上来,或许没有炼金术那么高效,但在如今的生产工业下也足以撑起整个净除机关的运转。”
梅林缓缓说道,作为旧敦灵最后的炼金术师,在这种情况下,他显得格外坦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清楚炼金术是怎么延续的吗?”
炼金术师继续解释道。
“现代学者们乐于分享知识,团结友爱,建起院校,可炼金术师却反过来,每个炼金术师都是追求那炼金术的极致,那最深处的灵魂,哲人石,贤者之石,又或是万能药,这都仅仅是那虚无缥缈的代词,他们所追求的都是那一种‘灵魂上的升华’。”
“可在炼金术构筑的世界里,这是一个平衡的天平,必须有足够的代价才能取得天平后的另一个极致,那灵魂的升华,而它遵守着能量的守恒。”
“也就是说它是有限的……”
洛伦佐下意识的答道。
“没错,只有极少数人炼金术师能抵达那种极致,也因此每个炼金术师都是竞争关系。”
梅林肯定着洛伦佐回答。
“这是个禁忌的知识,就如同妖魔的侵蚀一般,它会放大你内心的贪欲,你无比的渴望,为之疯狂!为了追求那些足以抛弃一切!”
“每个炼金术师之间都是敌人!”
他的话语越发激昂愤怒,洛伦佐看着梅林那空洞的眼神,他突然有种无法言明的畏惧,畏惧那诡异的神秘,畏惧梅林眼中那无比可憎的空洞,就仿佛是这仅仅是个躯壳一般。
“冷静些,梅林。”
亚瑟在一旁适时的提醒道。
梅林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似乎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咽了咽后,他的声音再次平静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已经很久没有谈论这些了,有些失态,炼金术就是这样,它有着巨大的力量,但也能激发人类最原始的贪欲,对知识的贪欲,不容分享的贪欲。”
“那么说回炼金术师的延续,我们内部是一对一的学徒制,所有的知识都被记载在笔记之上,传承给下一位学徒,每个炼金术师为了保证自己的技艺不被其他炼金术士得到,都会配有相应的密码书,即使是别人得到了笔记也看不出什么。”
“可这也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梅林有着几分悲哀的说道。
“炼金术非常容易发生技术的断代。”
在漫长的研究中每个炼金术师都是独立存在的,他们所掌握的技术都不同,可一旦有一个传承断绝,那么这漫长的研究便会化为乌有,甚至说笔记少那么一两页便会令整个炼金术体系崩坍。
“炼金术传承到现在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危楼,每断绝一个传承便会抽离一块石砖,而现代科学把一切分享了出来,学者们穷极一生钻研不同的方向将这个大楼不断的加固。”
“甚至说,即使是死去也有书籍留下,而有些炼金笔记因为记录了有关妖魔的知识还带有强度不一的侵蚀,说不定研究研究就变成妖魔了。”
梅林说着感叹了一下,从他那语气来看他似乎吃过亏。
“那为什么不扩招呢?都这个情况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多找几个学徒呢?”
洛伦佐有点不明白,应对断绝最好的办法不就是多找几个学徒吗?
“我已经能克制我对知识的贪欲了,那我的学徒们呢?更不要说在炼金术的构筑里,能抵达极致的只有少数人。”
梅林突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似乎前面的一切都是铺垫,为的就是接下来的话题,洛伦佐坐在通电铁栏之后,感到有些不妙。
“而且还有一点,导致炼金术注定被时代抛弃……你应该深有体会霍尔默斯先生。”
“深有体会?我可对炼金术一窍不通啊,梅林。”
洛伦佐摇了摇头,毕竟旧敦灵的大学可不教这个东西,他想蹭课都蹭不到。
“提醒你一下,福音教会的《启示录》。”
他微笑道。
洛伦佐眼瞳微缩,带着无比警惕的目光。
“你是指它……实际上是一本炼金笔记?”
“不,怎么可能呢?我甚至没有见过那本书,但它与炼金术有着一个很奇妙的共同点,那便是‘核心技术’。”
梅林缓缓道出了其中的真相。
“福音教会失去了《启示录》便失去了秘血技术,一旦炼金术师死去,那么支撑起整个社会的炼金术就会断绝……构筑一个稳定且可以对抗妖魔的社会,用这种东西作为核心科技……你不觉得风险过大吗?”
这就是目前福音教会的困境,圣临之夜爆发时,炼金术师尽数死亡,而那本神秘的《启示录》也被劳伦斯教长盗走,强大的秘血技术一时间居然就这么断绝了。
“这是净除机关逐渐减小炼金术占据比重的原因,一旦我死了,或者没有学徒能继承,这里也会陷入福音教会一样的困境,可利用现代技术就不同了,我死了,旧敦灵内数个优秀的大学还会不断的输送人才,甚至说整个英尔维格,整个西方世界。”
这便是推广基础知识的优势,即使有再恐怖的战争,世界也不会倒退回那愚昧的时代,哪怕是最普通的列车员在长年的熏陶下也会了基本的机械维修。
“而且这还不是炼金术注定被抛弃的原因,旧时代里,它的生产力恰到好处,可现在不同了,这是新时代,蒸汽时代,工业时代,我们有着世界上最为强大的生产线,武器不再是那由工匠精心制作的剑刃,而是从生产线上流下的现代武器。”
“炼金术注定被遗弃,我只是加快了它的速度而已。”
就像一场盛大的演讲,又像一场悲哀的葬礼。
炼金术的葬礼,旧时代的葬礼。
“那么来说回你驾驶原罪甲胄的情况。”
不知为何梅林又一次的扯回了原罪甲胄上,就像一个深挖的陷阱,现在他要把洛伦佐推进去了。
“你知道吗,把你从甲胄内拖出来的时候,你很安静,毫无任何反应。”
“一副完成革命的光辉映照的样子?”
洛伦佐反问道。
“你那个样子,我无法确定,但是很熟悉。”
梅林没有理洛伦佐口胡,在他看来这个家伙是在试图转移话题。
“你熟悉什么?”
“你那个样子很像灵魂不在了一样,转移,又或者说……升华?”
真相的又一角被擦拭去了灰尘,洛伦佐保持着眼前的平静,内心却在翻涌,如果梅林没有在诈他的话,那么很显然,【间隙】与炼金术中的极致……升华有关。
“当然你不可能做到升华,甚至说升华真的是否存在也是个谜。”
梅林说道。
这时牢房的门被敲响了,不知道会是哪个不要命的在这时敲响房门,但就像知道谁来了一样,亚瑟起身打开了门,接过了一个黑色的提箱。
“那么霍尔默斯先生,看起来谈话可以进入第二阶段了。”
“什么?”
洛伦佐有些发懵,果然这些人是早有预谋,自己在甲胄内昏迷只是令这件事提前了起来。
亚瑟戴上手套,接着打开了提箱,从其中取出了一件洛伦佐很熟悉的东西,一段银白的脊柱。
“缚银之栓……你知道这个东西上也有着炼金术的技艺吗?”
亚瑟问道。
洛伦佐很自然的点头,不说缚银之栓,猎魔人的权能都是依靠那刻印的炼金矩阵激发。
“那么说回我之前所说的技术断代,你知道吗?霍尔默斯先生,这缚银之栓的炼金技术远超我所知晓的,其上还有着复杂的现代机械……甚至有些精密的部件就连我们都无法铸造。”
亚瑟的声音带着几分惶恐。
“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福音教会的现代技术与炼金术,至少是铸造工艺上远比它展现的还要强大。”
“可这又有一个与之矛盾的地方,福音教会的生产力做不到这种程度,它的基础技术根本达不到标准,这就像你把蒸汽机的设计图放到几百年前,他们知晓这东西的原理,可他们甚至连冶炼最基础的金属都做不到一样。”
亚瑟深深的看了一眼洛伦佐,他放慢了语速。
“霍尔默斯先生,我们决定与福音教会重新展开联系了,就在神诞日的庆典之后。”
“……”
洛伦佐沉默,他有些发愣的看着亚瑟,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或者说为什么要告诉自己。
“等等……你告诉我是希望我也加入其中?”
洛伦佐说道最后已经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发笑了,先是梅丹佐,又是亚瑟,就像有只无名的大手在拨动着命运,把他丢进那旋涡的中心。
“我只是觉得,作为合作关系,加上你与福音教会的关系,我有必要告诉你,而且你毕竟是猎魔人,你清楚七丘之所,或许……会有用处。”
“不不不,没门,我可不会回去的。”
洛伦佐拒绝着,他甚至没有过多的思考,他看着这个牢房,就感觉像是逐步崩塌的世界。
“我不会强求你的,而且这也只是作为情报的分享。”
亚瑟保持着冰冷的理智,权衡着利弊。
“那么,今天就先到此为止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你做什么过多的措施,这个牢房仅生效二十四小时,我们要确保你的状态后,才能让你离开。”
走到房门前,亚瑟再次说道。
“再见,霍尔默斯先生。”
第六十一章 突破收容
依旧是那订制的房间,只不过气氛有些压抑低沉,随着警报的解除,上锁的房门已经重新解封,但那被封闭的心却没有再次打开。
欧维斯几分呆滞的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乱糟糟的,很混乱,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突然他想动一动,他不想再躺在这张床上了,纤细的臂膀试着把自己支撑起来,这很困难,但还是能做到,他用尽全力从床上爬了起来,随后微微颤抖的双脚踩在地面上。
用力的呼吸,似乎只是这样的动作就让他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轻微的刺痛从关节处传来,但还在他可以忍受。
欧维斯想出去看看,他突然发觉自己在永动之泵呆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怎么出去看看过,仅仅是呆在这个房间里,等待有任务时出去执行。
说到执行任务,这或许是欧维斯最快乐的时间了,藏在甲胄里的他是自由的,那时他不再是这副懦弱的躯体,而是可以撕裂钢铁的兰斯洛特。
可现在他不再是了。
捂住头,剧烈的刺痛从脑海里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撕裂着他的头颅,就像有只虫子在用力的搅动,它啃食着头骨试图从脑海里钻出来。
妖魔的侵蚀依旧在蚕食着他的意志,不止是因在甲胄内的昏迷,最后时刻劳伦斯教长那汹涌的侵蚀连猎魔人都无法抵御,更不要说凡体的欧维斯。
那高强度侵蚀加速着他的衰退,仿佛有数不清的妖魔在他耳边嘶吼,锋利的尖爪反复切割着他的身体。
欧维斯无力的摔倒在地上,他挣扎着,当痛苦达到了极致反而是彻底的平静,耳边是尖锐的蜂鸣,随后便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
步伐声清晰,有人来了。
那应该是欧维斯的看护者,他们或许发现了室内的异响,可随即他便察觉到了诡异之处,没有开门的声音……
欧维斯勉强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一张脸。
“是……你!”
噩梦突破了自己的脑海,降临于现实之中。
那人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破碎猩红的长袍无风荡起,苍老的白发垂下,那锋利的钉剑露出一角,映射着欧维斯的脸。
“怎么……可能……”
欧维斯双手拄着地,他试着站起来,但却无力的倒下,直到那人走到自己的眼前。
“欧维斯?还是称呼你为兰斯洛特呢?”
劳伦斯教长微笑的问道,那苍老的皱纹扭曲在一起,就像枯树一般。
“不……怎么会呢?”
欧维斯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永动之泵内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在想我怎么来的吗?”
欧维斯睁大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呼吸急促。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整颗心都冰冷了下来,仿佛被毒蛇缠绕。
劳伦斯教长依旧是那副和蔼的微笑,他轻轻点头,一只手托起了欧维斯的喉咙,就像铁钳一般固定,另一只手则举起了钉剑。
“是啊,孩子,我当然清楚你在想什么了,毕竟……我就是从这里过来的啊。”
钉剑那冰冷的剑尖顶在他的额头上,伴随着微微的用力刺入其中。
声音与痛楚都被放大了百倍一般,欧维斯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的割裂,血液的涌出,那冰冷的金属正在一点点的步入他的大脑,最后与那坚固的头颅触碰在了一起,于是他再次用力。
就像硬生生撬开一个罐头一样,钉剑钉入那骨骼之下,到最后已经不是什么痛苦了,反而是人类发自自身那最原始的恐惧,欧维斯试着尖叫,但被他扼住了喉咙,那就像无意义的嘶鸣,垂死的野狗。
恍如处刑一般,鲜血没过了钉剑,滴落在地面上,只有恐惧在绝望里缓缓发酵。
没人听到他的嘶吼,也没有人能来拯救他,如果此刻这个房间内有另一个观察者,他会发现欧维斯只是呆滞的趴在地面上,没有什么劳伦斯教长,也没有什么钉剑血迹,只有他一个人在地面上痛苦的微微抽搐。
……
永动之泵,四号**妖魔集中收容室。
为了针对妖魔进行各项试验,永动之泵内也关押着一定数量的妖魔,它们被泡在中和液的水牢里,以此削弱其散发的侵蚀,收容室内也有着预备的反制措施。
就像一个见鬼的动物园,只不过里面的动物都是来自地狱的展品。
梅林与亚瑟一前一后的走在这庞大的集中收容室内,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车间,四通八达的悬空长廊贯穿这里,在这之下便是被编号序列号的妖魔,高处有着重火力哨塔,一旦妖魔有所异常,先是所有水溶液通电,紧接着便是它的开火。
“不仅仅是霍尔默斯先生,我们还收获了很多其他方面的东西。”
亚瑟几分欣喜几分担忧的说道。
劳伦斯教长的出现,可以说是净除机关建立以来,第一次与妖魔趋近于全面开战,也是在这因素下,净除机关的全力运转捕获了许多超出想象的东西。
两人停了下来,阀门拉动,下方的一处收容方块缓缓升起,伴随着中和液的摇晃,其中狰狞的身影模糊闪动。
“它的名字是霍纳……不出意外的话,之前旧敦灵内发生的凶杀案基本都是他所做的,根据后续调查他也是遗民的一员,或许是看不惯贵族对于遗民的压迫,他与劳伦斯教长联合了起来,饮用了劣质的秘血,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亚瑟缓缓说道,为梅林解释着那容器内的妖魔。
霍纳……又或者说曾经是霍纳的妖魔。
那扭曲的身体上仅保留着少部分人的特征,整个身体被金属制的拘束器牢牢绑死,关节被致命的钢针贯穿,基本的活动都做不到,大部分身体沉浸进了中和液中。
随着收容方块的升起,淡淡的冷气也从那下方溢出,根据研究妖魔具有生物的特性,低温可以抑制它们的活动,虽然距离不近,但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容器内的低温,它的大部分血肉与中和液冻结在了一起。
霍纳是在劳伦斯教长出现时被收容的,它试图袭杀萨利卡多公爵,但被亚瑟阻止,随后被赶到的后续部队镇压捕获。
很显然它与劳伦斯教长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但当一切结束后,霍纳已经进入了侵蚀的第三阶段,难以沟通,极具攻击性,亚瑟只好暂时将它搁置在来这里,直到现在才重新到来。
“或许你可以从它身上研究出有关劣质秘血的东西。”
这是亚瑟的目的,整个净除机关目前的首要目标还是劳伦斯教长。
“这样吗?对其进行解冻,为我准备一间实验室。”
梅林点点头,在他的命令下,头顶传来轰隆隆的电机声,这时才注意到在这里也有导轨的存在,降下的机械臂将那收容方块整个取出,寒冷的低温气体随着它一同扩散。
安保小队手持着致命武器,紧紧跟随着那收容方块的移动,看起来在永动之泵内已经有一套完善的行动方式。
伴随着温度的回升,那沉睡的血肉也再次躁动了起来,直到有恍惚的声音响起。
“霍纳……”
“醒醒,孩子……”
似乎是有人在叫自己,他试着伸出手,但摸到的却是彻骨的寒冷。
不断的用力的挖掘,伴随着恐慌向上,而那声音也越来越大,直到第一束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霍纳从寒冷的雪地里爬了出来,他赤着身子,似乎有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尽可能的捂住身子,让自己不暴露在寒风之下。
可这还是太冷太冷了,冷到他的四肢逐渐失去知觉,直到他觉得就这么长眠与雪幕之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回荡的声音,熟悉且亲切,不断的呼唤着他。
一瞬间所有的风和雪都消失了,那人从远处缓缓走来,拖拽着红色的影子。
“真……真没想到还能见到您啊。”
似乎是认清了来者的面容,霍纳跪在地上,情绪复杂。
“孩子你做的很不错,真的。”
劳伦斯教长倾身,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眼前的霍纳就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瘦骨嶙峋。
“是吗……您是要带我离开吗?这里太冷了。”
霍纳的眼里闪烁着光,他不禁握住了劳伦斯教长那苍老的手,老茧坚硬,就像铁块一般。
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劳伦斯教长摇了摇头。
“不。”
“为……为什么呢?”
霍纳不解的看着他。
“因为你要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离开。”
“可我没有力气了,这里太冷了。”
“所以我会给予你力量,最后一次。”
劳伦斯教长淡淡的说道,就像发现什么最后的希望一般,霍纳微微愣神,最后低下了头颅,他似乎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但又像似不在乎了一般。
莫名的力量在涌动,冰雪在熔化,露出了干燥的地面,土壤纷纷裂开,露出其下赤红的熔岩,那是更改世界的伟力,极冷的寒气转瞬间化为炽热的焚风。
“我……这是站在了舞台中央了吗?”
不知为何,霍纳最后一次这样问道,随后传来肯定的声音。
“是啊,霍纳,你做到了。”
就像仁慈的神父一般,他反复低语着。
“你做到了。”
随着温度的回升,收容方块内的妖魔逐渐苏醒了过来,但还在控制范围内,它被导轨运输着,安保小队就跟在下方的长廊上,在离开集中收容室前那些重火力哨塔也跟随着目标的移动而转移枪口。
一切都很正常,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但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妖魔体内温度的逐渐升高,它就像一颗逐渐燃起的烈日,加快了冰块的熔化,温和的水开始在表面滴落,冰冷转为常温,而且温度还在向上继续。
第一个察觉到异样的是梅林,作为炼金术师的他对于异常有着格外灵敏的嗅觉,他抬起头看着那高处的收容方块,还不等多做思考那液体便开始了沸腾。
“收容失控!”
梅林下意识的吼道,随后那些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作出了行动,电流通入收容方块内,整个容器内发生剧烈的反应,数不清细小的气泡在液体内出现升起,仿佛沸腾的开水一般。
电流的涌入似乎有效,容器内微微摇晃的身影停止了下来,所有的枪口都指向了它,于是在诡异的平静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就好像金属被巨力拉断了一样。
“拘束器……”
亚瑟喃喃自语着,曾作为游骑兵的他在这一刻遵从了那战场上得来的本能,他一把抓住梅林,拉着他冲向了收容室外,同时不忘拉下警铃。
于是在警报响彻之际,那收容方块在半空之中直接炸裂开来,同时整个四号**妖魔集中收容室开始封死,其余存有妖魔的收容方块开始脱离……在这其下是一道深深的运输通道,通往燃烧室。
沉重的闸门落下,随后轰鸣的枪声从其内部传来,重火力岗哨全力输出,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在半空中扯出一道持续不断的火幕,仿佛地震了一般,整个地面都随着开火微微颤抖。
亚瑟与梅林站在收容室外,两个人气喘吁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危机居然这么迅速的到来。
可突然枪声消失了,那内部的枪声消失了,两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同看向了那封死的闸门,寂静中再次响起雷鸣般的声音,巨大的凸起在那闸门上显露,仿佛有猛兽试图脱离牢笼。
……
劳伦斯教长缓缓睁开了眼睛,似乎有些头疼,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后,望向了窗外,人群熙熙攘攘,一副热闹的样子,而他所乘坐的马车正在这拥挤的街道上缓缓前进。
“我找到永动之泵的位置了,只是有点意外的深啊。”
他望着那地平线之下的位置,露出令人生惧的微笑。
“那么接下来是进攻永动之泵?这相当于对净除机关正式宣战了。”
对面的人问道,他觉得劳伦斯教长不应该是这样冒失的人。
“不会,只是友好的打个招呼而已,加上实验一下这份新的力量。”
他说着靠在了椅背上,缓缓的揭开了自己的衣服,那苍老的躯体上有着令人作呕的猩红血肉,仿佛没有皮肤一般,就像一个畸形的瘤块,它占据了心脏的位置,微微起伏,从那狰狞的表面上你还能依稀分辨出扭曲的五官,就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圣杯的意志早在圣临之夜时就逃逸掉了,神圣之棺内封存的只是躯壳而已,可仅仅是这样的遗骸就会有这样的力量……妖魔还真是可怕啊。”
他温柔的抚摸着那婴儿,画面带着荒诞与诡异,就连对面的人也有些忍不住了。
“妈的,把衣服穿上,我要吐了。”
那人叫骂道,他看起来很排斥这东西,或者说与神圣之棺有关的东西。
“我就不该回来,如果我没有调头,我现在已经在丰饶之地了。”
他看起来后悔极了。
“别这样,疫医,你得承认,我们两人的合作蛮棒的,我的执行力,你那精妙的移植手术,那句话怎么说来的……天作之合。”
劳伦斯教长合上了衣服,微笑道。
疫医不安的看了他一眼,他试着往后坐坐,可这见鬼的车厢只有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