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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相似之物

    稀奇的警报声在永动之泵内响了又响,这感觉就像过节了一样,大家闻风而动,一路狂奔,除了脸上那恐惧与紧张外,这真的很像一场举行在永动之泵内的神诞日庆典。

    虽然躺在牢笼里,但这这种程度的禁锢对于洛伦佐实际上没有任何影响,根本就是走个形式,他有着几分好奇的望着那铁门之外,他很好奇又有什么东西脱离收容了。

    原罪甲胄?还是说某个实验的妖魔。

    可不等洛伦佐多想什么,短暂的幻觉在他眼中闪过,他看到了那猩红的身影,漫步在那破碎的【间隙】之中。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视觉现象,但洛伦佐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的肯定那是【间隙】……他行走【间隙】之间。

    几乎是本能反应,发自心底的警铃警告着洛伦佐,不多加思考,那致密坚硬的鳞甲便包裹了洛伦佐,随后将那束缚的铁牢轻易撕开。

    钢铁崩裂,电光闪动。

    这一次甲胄没有完全包裹洛伦佐,相较之前显得无比轻盈了些,而且这一次洛伦佐不再是之前那样的措手不及。

    熟悉的温彻斯特与钉剑就被摆放在牢房的另一角,它们与洛伦佐一同被送了进来。

    于是拾起这熟悉的武器,洛伦佐挥起钉剑,轻易的将那封死的大门打开。

    整个甬道都被那血红色的灯光覆盖,仿佛扭曲的地狱,沉闷的枪声不断的响起。

    闭上双眼,从未有过的敏锐,感知力被扩散到最大,于是在那混乱的干扰中洛伦佐逐渐察觉到了那点点的侵蚀源头。

    当其再次睁开眼眸时,炽白的焰火在其下涌动,没有任何犹豫,洛伦佐朝着感知到的方向狂奔起来。

    永动之泵已经进入了封锁状态,所有的闸门牢牢关闭,洛伦佐就像在迷宫里狂奔一样,某个通道的尽头总会有一扇大门挡住他的去路,他试着打开大门,但很显然那厚重的钢铁不是那么轻易击溃的。

    但就在这一筹莫展之际大门打开了,炽热的风与绝望的侵蚀直接扑面而来,洛伦佐握紧了钉剑,准备接下来的死战,可出人意料的是,门后只是一群伤兵。

    看那熟悉的装束,他们是安保小队。

    他们大多数都已经负伤,看起来十分疲惫,但看到洛伦佐那一瞬间他还是费力的举起了枪,警惕着这位危险的猎魔人。

    “放轻松,是我。”

    洛伦佐解除了甲胄的覆盖,将自己的脸露了出来。

    “猎魔人?”

    其中一位队员缓缓说道,但紧接着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焦急。

    “霍尔默斯先生?”

    那声音有着几分沙哑,从小队之后响起。

    目光越过人群,洛伦佐看到那个正躺在简易担架上的男人。

    “乔伊?”

    没有在乎那些指着自己的枪口,洛伦佐径直走了过去,随后乔伊的状态也映入眼中。

    此刻的乔伊真的算不上好,身体上有着多处伤口,左臂烧伤,整个人血淋淋的,就像从血池里拖出来一般。

    “发生了什么?”

    洛伦佐有些焦急的问道,仅仅是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动。

    “妖魔,一头妖魔突破收容了,那个鬼东西强的离谱,我们压制不住它,现在它正在下层游荡。”

    乔伊一边说着一边咳着血。

    “它把其它收容室的妖魔也放了出来,现在下面已经彻底失控。”

    “那我去解决。”

    洛伦佐说道,猎魔人猎杀妖魔,简直再正常不过。

    “不,等待支援,那个妖魔……很不同,我们的准备将下层整个集中收容区设为战区。”

    乔伊说着他知道的情报,洛伦佐现在下去无疑是送死。

    “好好躺着吧乔伊,我要去印证某事。”

    洛伦佐摇了摇头,就像有东西在冥冥之中推动着他一般,那个猩红的身影。

    他正准备离去,但染血的手一把抓住了他。

    “这是开门的钥匙……还有记得听通知。”

    染血的物品被乔伊一把塞了进来,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以及熟悉的通讯器。

    “整个下层已经被隔离,你需要从升降井下去,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潜入方式。”

    乔伊摆了摆手。

    “祝你好运,霍尔默斯先生。”

    ……

    目送着乔伊的离去,紧接着闸门再次落下阻隔了视线。

    似乎谁也没想到妖魔会在核心处爆发,在建立之初,永动之泵便是被重重的武力保护着,先不说那广阔的工业区,还有那如堡垒般的机械院,唯一能全面入侵的位置是那通往的地表的大型升降台,可那里也有着强大的火力作为保护,不会令其毫无声息的进入。

    洛伦佐有点搞不明白这个失控因何而起,仅仅一头失控的妖魔就能做出这么大的波澜?随便一个安保人员用那恐怖的武器就能轻易杀死一片妖魔……

    不同的……

    洛伦佐突然想起乔伊的警告,那个妖魔是有些不同的,不同的妖魔。

    真是令人越发的好奇。

    地面上还残留着乔伊经过时的血迹,洛伦佐在行进了数分钟后找到了那所谓的升降井。

    钉剑撬开那闭合的升降门,其后不是什么空闲的升降机,只是一个空荡荡的升降井,向那黑暗之下望去,洛伦佐勉强能分辨出钢铁的残骸。

    为了保证妖魔不从这个方向入侵上来,乔伊他们在出来后便切断了缆绳,那残骸则挡住了下方的出路口。

    洛伦佐直接跃入其中,坚硬的甲胄将他包裹,随后将钉剑猛的插入墙壁,伴随着下降带起炫目的火花。

    一路向下,直到抵达那底部。

    踹开破损的残骸,洛伦佐艰难的爬了出来,而也是在这时他才感知到下方的情况有多糟。

    妖魔侵蚀回荡在这空间内,头顶不断有中和液洒下,将整个甬道都添上了积水。

    紧接着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洛伦佐猛的转头挥剑,随后一头妖魔在他眼前直接炸裂开来,锋利的钉剑轻易的切入了那血肉之中,灼热的净焰从那伤口中汹涌而出,就像一闪而逝的焰火,消散崩溃。

    尚未燃尽的尸骸撞击在积水的地面上,那妖魔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说以妖魔的体型来判断的话,它还有些营养不良。

    关节处还钉有钢钉,这个东西死死的卡住了它的活动,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妖魔的行动显得十分笨重。

    就是这样的妖魔令收容区失控?开什么玩笑?

    可突然更多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数不清的妖魔在甬道的另一端冲来,它们身上闪烁着金属的亮光,与洛伦佐刚刚杀死的妖魔一样,它们的身上也钉有钢钉,所以它们奔跑起来笨拙的不行,有的甚至摔了一跤。

    温彻斯特缓缓抬起,视线越过枪身指向了那尽头的妖魔,但就在洛伦佐即将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更为沉重的声音响起,就像有什么庞然大物般,那些妖魔哀嚎着……它们似乎不是在进攻,它们是在逃跑。

    随后洛伦佐看到了,在那拐角后一只狰狞的手臂抓住了一头妖魔,妖魔惨叫着,曾经给予人类梦魇的怪物现在自己迎来的梦魇,虽然它没有什么智力可言,但那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在吞噬着它。

    它被拖进了那拐角之后,紧接着惊悚的碎裂的鸣响回荡,仿佛钢铁的口器将其咬下嚼碎,细细的品味着鲜血的滋味。

    骨骼被碾碎,肌肉被咬断。

    哪怕是听那令牙齿发酸的声音,洛伦佐都能想象到在那拐角之后发生了什么,诡异的压力之下,他扣动扳机,四散的子弹带起炽白的焰火,积水的地面倒映着那涌动的光流,一直向前,将那尽头的黑暗映亮。

    路径上的妖魔被尽数贯穿,仿佛被流动的岩浆击中一般,血肉燃烧凋零,唯有坚硬的骨骼有所残留,而在那一切之后是缓缓露出的峥嵘,随着它的出现,地面的积水也逐渐沸腾了起来,有淡淡的雾气升起。

    那是妖魔,洛伦佐从未见过的妖魔。

    它仿佛是携带着烈日般的炽热,涌动的温度将地面的积水蒸发化为雾气。

    洛伦佐突然理解为什么中和液止不住的溢出,这不仅仅是对妖魔侵蚀的压制,还是降低温度。

    它似乎看到洛伦佐,那散发着白光的眼眸紧紧的凝视着洛伦佐,发出了悠远的低鸣,带着微微的鸣颤,就像笑声一样。

    “你……好啊。”

    几乎令人疯狂的声音响起。

    洛伦佐不知为何他的呼吸忍不住的沉重了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压迫着一样,似乎这里的空气都如同铅块般,他就是那溺死的亡者,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战斗几乎是在视野接触的那一刻展开,那被雾气笼罩的身影踩踏着金属的地面,携带着高温而至。

    洛伦佐没有贸然进攻,猎魔人皱着眉头,理智依旧在对抗着侵蚀,他步伐向后退步,但同时手中的霰弹枪不断的开火,在两者之间联系起炽白的流光。

    燃烧的子弹命中了那雾气之下的妖魔,冲击带来的动能令那雾气消退了几分,揭开面纱般,令洛伦佐能勉强分辨那妖魔的模样。

    它就像吞食了烈日,血肉之下释放着微红的光,残忍的口器之中涌动着流火。

    洛伦佐没有慌张,继续后退,不断的开火试图试出这妖魔更多的特性。

    “圣银有效……恢复力强,体表具有高温。”

    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每一次枪击带来的效应,圣银的弹头深深陷入血肉之下,这显然刺痛了妖魔,它发出扭曲的吼叫声,为此它加快步伐,试图快速杀死洛伦佐。

    “好痛啊!”

    那声音尖锐的就像孩童的尖叫,可很快那声音重叠了起来,就像在某个该死的育儿所,那些熊孩子都哭嚎了起来。

    洛伦佐现在倒有点希望自己在陪一群熊孩子,而不是这个有着熊孩子声音的妖魔。

    “什么鬼东西!”

    洛伦佐怒骂着闪身进了涌动的拐角,那妖魔直接一头撞在了墙壁上,坚固的金属墙壁被它撞出了一个清晰的凹痕,这力量可怕的程度洛伦佐也不禁心悸。

    他开始明白乔伊为什么说它有些不同了,如此近距离之下洛伦佐能更好的观察它,能勉强的在妖魔的脖颈处分辨出一个诡异的人脸,但它被层层叠加的血肉挤在了一起,那或许是这个妖魔原本的模样。

    直接提起钉剑,坚固的甲胄覆盖在洛伦佐的体表,将他武装成了坚不可摧的骑士。

    自下而上,妖魔那巨大的体积与这狭窄的甬道相比,这注定了它做不到迅速的规避,钉剑轻易的切开了它的血肉,与那圣银接触的组织如同被强酸覆盖了一般,带起灼热的疼痛。

    洛伦佐的力气有目共睹,在秘血的加持下,他实际上就是一头人型妖魔,还是极度危险的那种,斩击不仅仅切开了血肉,连带着骨骼筋腱一同斩断,甚至因为用力过猛,钉剑还顺势切入了铁壁之中,留下狰狞的伤疤。

    这一剑几乎将整条腿切断,妖魔那庞大的躯体微微摇晃,随后向着洛伦佐倾下,鲜血滴落,发出气泡爆炸的混乱声。

    手中的钉剑从未有过的炽热,那温度洛伦佐险些没能握住剑刃,而在他眼前,那妖魔释放出了光。

    那是泛着光的血,它滴落在地面的积水里,紧接着带起了一片沸腾。

    扭曲的头颅看着洛伦佐,那涌动着光亮的眼里,似乎有着奇怪的迷茫,就像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要攻击它一般。

    巨大的手掌扶在墙壁上,鲜血顺其流淌,那高温将金属都烧红,炽热的蒸汽涌动。

    “好饿啊……”

    它说道,接着伸出手。

    又是一道凌冽的剑光闪过,那大手从中间起一分为二,骨骼与血肉无力的耷拉下来,露出其后的猎魔人,而这妖魔就像反应迟钝一样,它愣愣的看着那碎裂的手掌,随后发出孩童般的尖叫。

    充满压迫力的侵蚀,切割耳膜的尖啸,还有那升腾的温度,这里就像猩红的地狱一般,只剩下了洛伦佐与妖魔。

    洛伦佐这一次没有退步去试探更多,反而大步向前,甲胄保护着他,这是最坚固的盾。

    “真是太像了……”

    他喃喃自语着。

    猎魔人此刻有着一个奇怪的想法,甚至说算不上奇怪,而是亵渎的想法,这妖魔的高温,与米迦勒猎魔人那极致的温度是多么的相似啊。

    在那可怕的伤口里流淌着高温的血液,它滴落在地面,熔化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第六十三章 失控地带

    炽热的焰火交织着,熔化的铁水如同明亮的雨滴纷飞坠落,中和液堆积在地面上,在高温下升腾灼热的蒸汽,将那绽放的灯光晕染开,两个身影在这朦胧的光照下厮杀、起舞。

    骑士在甬道内狂奔,最后高高跃起,手中的钉剑仿佛降下的雷罚,将眼前的事物一分为二。

    在这狭窄的空间内妖魔没有规避的空间,它只能被动的承受这致命的剑击,圣银的灼烧之下,洛伦佐这一击再次重创了妖魔,可这依旧不够。

    血肉上留下狰狞缓慢愈合的伤口,炽热的血仿佛流动的岩浆,仅仅是短暂的接触,钉剑的剑尖便已经微微烧红。

    此刻妖魔那恐怖的生命力已经完全体现了出来,洛伦佐的攻击可以伤害它,却不足以将它杀死,那厚厚的血肉就是最佳的板甲,即使是钉剑全部没入其中,似乎都触动不到它的心脏。

    更为棘手的是那内脏的温度,这妖魔的身体就像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权能激发出的甲胄一定程度上可以隔绝温度,但洛伦佐手中的钉剑做不到,他甚至觉得如果钉剑在其体内多做停留,就会直接熔化在内部。

    那孩童般的尖叫声依旧在继续,持续不断的嘶哑着,就像真的有某个可怜的灵魂被关在那火炉般的躯体内,只能无力的哀嚎着。

    地面的积水也随着妖魔的到来沸腾,洛伦佐只能抬起手中的温彻斯特,继续枪击,旋转的弹丸在那扭曲的血肉上轰开一块又一块血肉,试着不断的深入。

    “对,就是这样,再过来些。”

    洛伦佐就像在引导这个妖魔一般,他一边开火吸引妖魔的注意力,一边向着身后撤退。

    他需要一个开阔地带,这狭窄的甬道限制了妖魔,也限制了洛伦佐,或许从别的角度可以给这妖魔致命一击。

    整个空间闷热焦躁,汗水止不住的流下,就像蒸炉一般。

    “这里是亚瑟,收到请回复!”

    突然通讯器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虽然那杂乱的电流声干扰了声音,但洛伦佐还是算是清晰的听到了。

    “哟,这里是你亲爱的霍尔默斯先生,亚瑟,我正在为你们收拾烂摊子。”

    一边开火,一边随意的回复着,在这地狱般的熔炉里,洛伦佐轻松的就像混迹在旧敦灵的街头一样。

    “我头一次因听到你的声音感到开心,霍尔默斯先生。”

    亚瑟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电流的干扰有些模糊不清。

    “你这话说的可有点令人伤心啊。”

    也不看看局势如何,洛伦佐就这么随意的说起了烂话,令这压抑的气氛轻松了几分。

    “所以亚瑟,你们做了什么?这个鬼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问话的同时用手勾住护圈,旋转中完成了一次上膛,就像一位优雅的处刑人。

    洛伦佐喜爱使用霰弹枪是有原因的,普通的枪械一击难以对妖魔产生重创,但火力凶猛的霰弹枪不同,四散的弹丸有着奇效,加上那大范围的杀伤面积,即使妖魔行动迅速也能增加命中率。

    “还记得之前那个与劣质秘血有关的连环杀手吗?在劳伦斯教长出现时,他也出现了,但被我们捕获。”

    再次枪击,那妖魔就像一堵肉墙,缓慢的推进着。

    “你可没和我说这些。”

    洛伦佐有着几分不悦,按理说霍纳是他的犯人。

    “没关系,你现在应该见到他了,现在审讯还来得及。”

    亚瑟也见鬼的说起了烂话。

    看着那怪诞的生物,那令人反胃的模样,洛伦佐缓缓说道。

    “我觉得它可能无法被沟通了……所以它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鬼东西可不是劣质秘血能做出来的。”

    交谈的同时那妖魔也在进攻,在与洛伦佐的战斗中它还在不断增生着,那躯体变得越发臃肿,到现在就连洛伦佐也有些看不清它的模样,只能算作一块能移动的高温血肉。

    扭曲的手臂从肉块里伸了出来,可面对迅捷的猎魔人,这攻击在其眼中就像被慢放了一般,洛伦佐转身挥剑,将全部的力量施加在了钉剑之上,剑光闪过直接在半空中便命中了那扭曲的手臂。

    切开血肉,切开骨骼,灼热的圣银与引燃的净焰将伤害最大化,就像用热刀切开黄油一样,那手臂应声断裂。

    滚烫的鲜血铺洒而出,将这本就闷热的空间继续加热了起来。

    净焰在那臃肿的血肉上燃烧,但燃烧了没多久便被那迅速增殖的血肉覆盖,这个东西的棘手程度超出想象。

    “关于它怎么变成这样,我并不清楚,本来我们是准备对其进行研究,试图找到有关于劣质秘血的情报,可从收容方块里取出后,它便苏醒了,并且温度不断上升。”

    “你们那个无敌的现代火力呢?哪怕是妖魔化也需要时间,你们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扼杀它。”

    洛伦佐再次挥剑,将那丛生的血肉削减,可诡异的是,凡是被洛伦佐斩下的血肉,在不久后都会被那妖魔缓缓吞噬,断肢与其再次融合了起来,就像废物利用一样。

    妖魔化是需要时间的,哪怕是猎魔人想彻底妖魔化也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再其彻底失控前,它都具有被杀死的可能。

    “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它的妖魔化的十分迅速,当我们调集重火力时,它已经可以依靠自愈顶住伤害了,而且你没有发现吗?洛伦佐,它的妖魔化还在继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亚瑟咆哮着。

    与那咆哮声一同响彻的还有那孩童般的尖叫,这一次数根手臂从那扭曲的血肉之中涌出,带着粘稠的液体,挥起利爪。

    这时洛伦佐才意识到了那可怕之处,与最初见到这妖魔的模样不同,仅仅是这战斗的这么短的时间里,它就已经膨胀了数倍,可这还不是尽头。

    “所以你们准备怎么做?炸平这一层?可这是在地下!”

    洛伦佐质问着,狭窄的甬道里根本没有给他躲避的空间,向后撤步的同时挥起钉剑,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几次攻击命中了洛伦佐,在那坚固的甲胄之上溅起耀眼的火光。

    “怎么做,当然是就地处决,我们从来都是这样做!”

    亚瑟吼道,但这一次声音有两个,一个是通讯器内,一个是在洛伦佐身后那蒸汽弥漫的甬道内。

    “让开洛伦佐!”

    亚瑟的身影冲出了迷雾,手中拖拽着沉重的三联火铳。

    高压气体在瞬间引爆,在其推动下,坚固的电矛直接尽数激发,转瞬间便贯穿了雾气命中了那臃肿的血肉之中。

    这武器本是用来对付原罪甲胄,坚固的长矛会卡死甲胄的关节,扰乱的电流也会干扰机械的工作,可对于妖魔而言这武器本质上就是一把带电的铁矛,亚瑟不清楚这是否能起效,毕竟这是目前他为数不多的武器了。

    疾驰的钢铁贯穿了那扭曲的手臂,但很快那铁矛开始弯折,血肉内那极致的温度在十几秒内便将其熔化,断裂的钢铁坠落,那妖魔尖叫着。

    “该死的东西!”

    亚瑟怒骂着。

    “我们得把这个东西引到开阔地带。”

    洛伦佐继续着他的计划,在看到亚瑟后他还有着几分欣喜。

    “我以为你这种领导者现在会躲在某个安全屋内远程指挥……没想到你居然深入第一线,还一个兵力都不带!”

    看着孤身一人的亚瑟,洛伦佐的话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

    “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躲在某个安全屋内。”

    亚瑟毫不掩饰的说道,丢掉手中的三联铳,这东西因为填弹过于麻烦,一定程度上算是一次性武器。

    在妖魔失控后亚瑟做的第一件事是掩护梅林离开,现在净除机关还没有做到完全舍弃炼金术,一旦梅林死亡,那么将会使净除机关的技术产生巨大断代。

    梅林的命要比亚瑟值钱多了,在掩护梅林的过程中妖魔击溃了安保力量,亚瑟也是在最后一刻把梅林送出封锁区,而他因为拖延时间,吸引妖魔的注意力没能离开。

    “开阔地区吗?去四号集中收容室!”

    整个收容区的地图在脑海里飞转,很多亚瑟便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进行战斗,那便是妖魔脱困的地方。

    “我们得绕下路,不能让妖魔去一号收容室。”

    “那里也有些不能放出来的妖魔吗?”

    洛伦佐问道。

    收容妖魔最危险的一点便是一个脱困后,一顿肆意破坏,带着其它妖魔一同脱困,甚至说如果处理晚了,连对抗的人类也会被侵蚀成妖魔。

    “不,是那些没能逃离封锁区的人,与这个鬼东西战斗,我们损伤了很多人。”

    这便是亚瑟之前呆的位置,幸存者躲进了一号收容室,等待着增援,但没想到等来的是洛伦佐。

    “那么你最好跑快点,这个妖魔远比你认知的还要致命。”

    洛伦佐警告着,那不断攀升的温度就是最致命的武器,常人仅仅是靠近便会因那炽热的空气而昏迷,更不要说还有精神层面的侵蚀了。

    “跟我走……小心!”

    亚瑟刚准备带洛伦佐前往四号集中收容室,可在这时那行进缓慢的妖魔速度突然骤升。

    洛伦佐自然察觉到了这异常,他回身挥起钉剑,正面迎击上了那延伸而来的利爪,亚瑟则是一个飞扑躲过了攻击,虽然是游骑兵计划的产物,但亚瑟本质上仅仅是强壮的普通人,而不是洛伦佐那拥有秘血的怪物。

    “该死!”

    亚瑟忍不住的怒骂着,地面的积水温度非常高,这里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一座火炉。

    “离远点亚瑟!”

    金属的鸣响在身后传来,洛伦佐再次斩下了数根手臂,但在那可怕的生命力下,妖魔还在不断的增殖,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好……饿啊!”

    孩童般的声音又一次的响起,紧接着血肉之上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器,剩余的手臂抓起那被洛伦佐斩下的血肉,随后喂进那猩红的口器之中,发出碎裂的轻响。

    洛伦佐简直头皮发麻,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妖魔。

    更多的利爪甩了过来,好在因为空间的狭窄,妖魔攻击的轨迹可以轻易预判,再加上甲胄的保护,洛伦佐还可以勉强与其对抗。

    可或许是战斗用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没有发现四周的金属都开始微微烧红,脚下的积水沸腾,升腾为炽热的蒸汽弥漫。

    灯光被雾气四散开,虽然与洛伦佐的距离并不远,但此刻他也仅仅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那升腾的蒸汽已经阻碍了大部分视野。

    “真是可怕的力量啊……”

    亚瑟不由的感叹着,不仅仅是对于妖魔的畏惧,还有洛伦佐。

    现在空气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严苛的数值,哪怕是经过游骑兵计划的亚瑟,此刻呼吸都感觉在喉咙在被灼烧,在加上那不断弥漫的高温蒸汽,保持清醒都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可这猎魔人还能战斗。

    每一次斩击都无比精准,甚至还留有余力。

    洛伦佐自己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如今的温度还算可接受范围内,当初与艾德作战时,那米迦勒燃尽一切的净焰才是真正的可怕。

    猎魔人还在寻找致命一击的机会,现在这增殖的血肉已经不是钉剑可以杀死的了,即使是刺中,洛伦佐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穿过层层的血肉命中心脏,他的杀杀手锏此刻寄托在温彻斯特上。

    在遭遇劳伦斯教长后,洛伦佐便亲手制作了两枚特殊的圣银弹,与普通的圣银镀层的鹿弹不同,这是完全由圣银铸造的独弹头,纯粹的圣银会携带着巨大的动能贯穿血肉,当然前提是洛伦佐能找到那个致死的位置。

    他只有两次机会。

    “所以来啊!”

    洛伦佐突然解除了甲胄,皮肤直接暴露在高温的蒸汽下,那灼烧感切割着他的神经,但这样他也毫不在意,而且还举起钉剑,在自己的手腕处拉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也将诡异的躁动一同滴落。

    妖魔渴望着食物,那么不妨用食物来引诱它,它闻到了那血气的味道,紧接着发出兴奋的声音,臃肿的身体就像蠕虫一般在甬道内扭动着,行进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

    诡异的笑声响起,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但可憎的是这声音源于那令人恐惧的血肉之中。

第六十四章 低温致死

    妖魔就像被激活了一般,在嗅到洛伦佐的鲜血后,它一转惰态,躁动了起来。

    臃肿的血肉挤在狭窄的甬道里,它疯狂扭动着以此向前推进,并且因那体表的高温,金属的墙壁也烧红熔化,液态的金属飞溅,简直是来自地狱的恐怖。

    “亚瑟,你最好撤远点!”

    妖魔的进攻欲明显提升了上来,扭曲的手臂抓挠着地面,它试图这样来带动那巨大的躯体,锋利的爪切入金属之中,用力的拖动自己,不断推进。

    最后它冲出了甬道。

    那庞大的躯体第一次完整的展现在了洛伦佐的眼前,那就是一团扭曲的肉块,数不清的手臂歪曲狂舞,它胡乱的挥舞着,数量庞大,畸形的手臂完全覆盖了肉块的表面。

    就像一场糟糕的噩梦,可遗憾的是这场梦境难以醒来。

    零星的枪声响起,亚瑟占据了高处,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武器,继续向妖魔开火着,可这就是一场徒劳的战斗,铁铸的弹药难以造成有效伤害。

    升腾的雾气严重阻隔了视线,灯光的晕染下,妖魔的身影被勾勒成了模糊的黑影,数不清的手臂摇晃,撕抓着可以触及的一切,钢铁扭曲熔化,亮起明亮的火星。

    缠斗继续着,洛伦佐一边躲避一边给予那些手臂伤害,但正如之前一般诡异,那掉落的断肢被尽数捡起,随后投入那猩红的口器之中。

    “还有多远!”

    洛伦佐大吼着,虽然离开了甬道,但这里的空间依旧不足以让洛伦佐发挥。

    “马上到了!”

    亚瑟的声音在迷雾里响起,空气炽热,这里已经不是适合人类战斗的环境了。

    可突然轰鸣的风扇声响起,扇叶用力的旋转,将这炽热的雾气抽离,此刻通风系统过载运行,将新鲜的空气灌入这地狱的战场。

    耳边充斥着纷乱的噪音,但这在洛伦佐看来反而是一件好事,所有的迷雾都尽数溃散,妖魔的真容清晰的显露在眼前。

    那是震撼心神的一幕,数不清的手臂纠缠在血肉之上,它们互相抓紧握在一起,就像编织的布料一般紧紧缠绕,而这基础的扭曲构筑成了一张缓缓张开的口器,那锋利的尖爪便是啃食的口齿。

    下一刻那所有的手臂都伸张了起来,伴随着那孩童的尖叫,洛伦佐有那么一瞬间微微失神,紧接着被那妖魔正面扑杀。

    “洛伦佐!”

    亚瑟怒吼道,他显然慌了神,急促的枪声响起但未能起到什么效果。

    洛伦佐被那沉重的血肉压迫着,就像一群狂热的粉丝拥抱着你,锋利的尖爪如同绞肉机一般摩擦着洛伦佐的甲胄,迸发出钢铁的鸣响。

    数不清的利爪用力的切割着甲胄,起初它还能阻挡,可甲胄总会有脆弱的位置,伴随着高温,那利爪没有死角的进攻着,洛伦佐试着挥剑反击,但手臂刚刚抬起便被那扭曲的利爪死死扣住,根本不给洛伦佐挥剑的空间。

    随后灼热的刺痛贯穿了洛伦佐的腰腹。

    甲胄注定不能是一整块无死角的钢板,不然洛伦佐也会行动不便,而那尖爪找到了其中的一处缝隙,刺入其中。

    似乎是舔舐到了那令人迷醉的鲜血,那妖魔狂笑着。

    “你真的……很吵啊!”

    海藻般丛生的手臂之中,猎魔人直视着妖魔,在那面甲的缝隙里,用炽热的净焰燃烧。

    洛伦佐咆哮着,虽然手臂被禁锢,但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结束,甲胄的缝隙之下爆发出最炽热的白焰,那贯通进体内的利爪也在这一刻被焚毁。

    那些手臂抓不住这燃烧的火球,它们溃败崩离,化作灰烬散去。

    终于搏得了喘息的片刻,钉剑凶猛的斩下,将那尚未烧断的肢体切离,同时猎魔人向后撤步,温彻斯特的枪口中爆发出龙息般的焰火。

    霰弹枪有个特性洛伦佐很喜欢,就是你可以把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当成弹药。

    你可以填入数十枚弹丸令杀伤面积扩大,使用独弹头令单体杀伤性增强,又或者是利用箭型弹轻易的撕碎血肉之躯。

    总之束缚你的只是想象力而已。

    在与劳伦斯教长的战斗中,洛伦佐见识到那龙息型甲胄火铳,那把武器就像启发了洛伦佐一般,令他有了很多新奇的想法,比如将混有圣银的镁粉填入其中。

    于是炽热的神圣之火从温彻斯特的枪口中迸发。

    燃烧的镁粉铺卷着磨成粉末状的圣银,焰火或许无法杀伤妖魔,可那涌动的圣银尘埃却完全覆盖在了其上,发出强酸般的腐蚀声。

    也是在这同一时间,亚瑟再次扣动了扳机。

    “注意回避!”

    子弹越过了漫长的距离,但这一次却没能命中妖魔。

    洛伦佐刚准备骂亚瑟老眼昏花,可紧接着一侧的管道直接爆裂开来。

    他的目标不是妖魔,而是那个管道,视线的余光看到了些许的标识,可洛伦佐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紧接着他发现这不重要了。

    低温的冷气从那管道内喷涌而出,白色的吐息直接覆盖在了妖魔的身上。

    随着通风系统的工作,阻碍视线的雾气散去,这时洛伦佐才注意到他已经来到了一座崩塌的大门旁,根据上面模糊的印记,可以确认当前位置。

    四号集中收容室。

    为了确保妖魔们都处于低温状态,收容室与整个冷却系统相关联。

    妖魔嘶哑哀嚎,没有经过扩散的低温气体直接吞没了妖魔,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一层冰霜冻结在血肉之上,伴随着无力的扭曲,整个手臂如何石膏般断裂。

    可这并不能完全杀死妖魔,它内部具有着高温,一定程度上可以抵御着低温。

    这时洛伦佐果断的做出了决定,他抬起温彻斯特,不断的朝着那惨白的冷雾中开火。

    血肉被瞬间冻结,紧接着被弹丸击碎,如同碎裂的雕塑,不断的崩塌。

    “好冷……”

    畸形的血肉之中,那模糊的意志哭诉着。

    霍纳狂奔在那冰冷的荒原上,他已经记不住怎么来到的这里,也记不住该如何离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劳伦斯的身影,他试着去追逐,却被寒冷与饥饿吞噬。

    恍惚间这冰冷的世界似乎破灭了,与那深红的钢铁重合,漆黑的骑士正缓缓的向他抬起枪口。

    “不……不……”

    “不!”

    在那尖叫声中,妖魔迅速的挺进着,因为血肉的凝固,它这举动直接令躯体上多处血肉碎裂,可这还不够,它不能死,它还不能死。

    它终于站在了舞台之上,又怎么肯这样轻易落幕呢?

    滚烫的鲜血如同熔岩一般滴落,数不清的手掌伸向洛伦佐,随后燃起熊熊的大火。

    看着那在焰火里咆哮的妖魔,洛伦佐的一个怀疑就像被证实了一般。

    劣质秘血失控了,此刻的妖魔就相当于完全妖魔化的猎魔人,但诡异的是,没有经过炼金矩阵的加工,这妖魔也同样拥有了某个权能的特性。

    那极致的温度,米迦勒。

    手臂支撑着它起立朝着洛伦佐进攻,可这一次洛伦佐没有躲避也没有做其他什么,只是为温彻斯特重新填弹,任由妖魔带着自己一同撞进收容室内。

    难以想象这妖魔在突破收容时做了些什么,整个收容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布满了血污,仅仅是凭着想象,洛伦佐便能想到当时这妖魔进食的恐怖之景。

    锋利的尖爪切割着甲胄,这一次猩红的口器直接试图吞没洛伦佐,但在关键时刻净焰再次升腾,洛伦佐挣开了束缚,紧接着朝着别处移动。

    妖魔终于完全暴露在了开阔地带下,洛伦佐也第一次完完全全观察到了它的全貌。

    就像用数不清的断肢缝合起的怪物,那手掌如同海草般摇摆晃动。

    零星的枪声响起,亚瑟站在收容室门口又击碎了几根管道,低温的气体喷涌而出,缓缓的覆盖整个收容室。

    这是最后的决斗场了。

    猎魔人的钉剑微垂,看着那扭曲的肉块他感到了些许的棘手。

    洛伦佐需要摧毁妖魔的头颅与心脏,可现在它完全失去了人型,根本无法判断,体内还有那极致的温度,给洛伦佐试错的机会并不多。

    “冷却管道!”

    亚瑟的声音突然在通讯器内响起,这个老家伙很清楚自己现在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他干脆躲在了门外。

    “说明白点!亚瑟!”

    洛伦佐再次枪击,这一次激发的还是龙息弹,那涌动的火幕虽然无法造成重创,但在此刻却起到了遮掩视野的效果。

    猎魔人伏下身子在火幕下迅速移动,灵活度是他的优势之一。

    “冷却系统的主管道连接着收容室,那或许可以直接将它彻底冻结!”

    “那么它在哪?”

    洛伦佐问道,说话的同时锋利的尖爪掠过,洛伦佐微微偏头,躲避的同时予以还击。

    “就在它下面!”

    亚瑟说道。

    妖魔正位于收容室的中心,不久前亚瑟便与梅林站在这里。

    “管道在金属挡板的下方,因为是主干道保护措施很严!但你也看到了,那个鬼东西烫的很!”

    话说到这里已经清晰了起来,洛伦佐明白亚瑟需要他做什么了。

    激怒……或者说让这个妖魔燃烧到极致,熔化下方的一切,最后被那涌动的低温冷气彻底覆盖。

    这就像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之上,不过这喷发的却是致死的寒霜。

    看起来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了,洛伦佐没有犹豫下一刻直接冲向了妖魔,挥剑的速度抵达最快。

    视野内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挥起的利爪从各个角度延伸过来,在这死亡的攻击下,洛伦佐找到了一道安全的线,直达那妖魔的身前。

    钉剑应声荡起,斩落了血肉的臂膀,不断的突进。

    炽热的鲜血不断涌出,那可怕的高温正缓缓熔化着金属的地面,液态的金属流淌,洛伦佐只能迅速的行进。

    他需要制造出更多的伤口,令妖魔涌出更多的鲜血。

    仿佛是场非人的对决,数不清的手臂携带着锋利的爪落下,而钉剑要在它们命中前将其斩落。

    妖魔可以自愈,但武器不会,圣银的镀层在高强度的作战下已经开始磨损,剑刃的边缘多出了数道裂口,缝隙沿着剑体还在不断扩大。

    突然一道尖爪命中了洛伦佐,重重的砍在甲胄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猎魔人的防御出现了一个破绽,紧接着更多的利爪落下,攻势如狂风骤雨般迅猛。

    局势被反推,洛伦佐的剑势被压制住了,但也仅仅是片刻的时间,反击再起,可这一次洛伦佐根本不再防御,任由爪击落在自己的身上,随后试着给予妖魔更大的创伤。

    梅丹左权能赋予给洛伦佐最为坚固的铠甲,这一定程度上追赶上了妖魔的恢复力,令洛伦佐有了与其以伤换伤的资本。

    终于在数秒后,那炽热之血熔穿了钢铁,极度的寒冷汹涌而至。

    洛伦佐本能的后退躲过了冷气,但妖魔那臃肿的身体显然做不到这种程度,一瞬间被白色的雾气所笼罩,挥起的利爪也凝固在半空中,铺盖上一层冰霜。

    温彻斯特应声开火,不断的将金属灌入其中,将那血肉的板甲全部清除。

    这是目前唯一的战术,冻结后彻底粉碎,连同心脏与大脑一起彻底粉碎。

    这就是洛伦佐要做的。

    枪击持续了近半分钟,致命的低温气体笼罩了大半的场地,妖魔没有更多的反应了,除了那血肉凝固又被弹丸击碎的声响后,什么都没有了。

    到最后枪击也停下了,洛伦佐现在仅剩下那两枚圣银制造的独弹头,其余的弹药都打没了,亚瑟从一旁走了过来,看着那还在微微涌动的雾气心有余悸。

    “它死了吗?”

    “我不清楚。”

    洛伦佐简短的回答着。

    那致命的雾气对于洛伦佐而言也是一种威胁,他不敢贸然过去检查。

    低头看了一眼那布满裂痕的钉剑,而当洛伦佐再次抬起头时那涌动的雾气扑面而来。

    狰狞的口器布满寒霜,它冲出了冰雾同时大部分血肉开始崩裂,惨白的骨骼扭曲生长维持着最后的稳定。

    洛伦佐在这个时刻只能用力的将亚瑟推了出去,随后整个口器将他吞没。

    当洛伦佐再次看清周围的景象时头顶是那晴朗的天空,脚下是映白的雪地一直延伸尽视野的尽头。

    他握着钉剑,而在他的身前霍纳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猎魔人,他露出了个有些呆滞的傻笑,紧接着缓缓靠近。

第六十五章 理想主义者

    “这里是……”

    洛伦佐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晴朗且寒冷的世界,刚刚他还位于那昏暗的地下之中,可现在他便出现在了这里,眼前还有一个赤着身体的男人,他不断的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好冷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霍纳双手交叉,用力的拥抱着自己的胸膛。

    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能想明白的,他始终都是如此的无关紧要,甚至难以被人记得。

    他向着洛伦佐缓缓走来,步伐踉跄。

    “只要……只要杀了你,我就能离开了吧……”

    霍纳喃喃自语着。

    洛伦佐警惕的握紧了钉剑,他似乎猜测到了这里为何处。

    那诡异的【间隙】,这里充斥着那种熟悉的感觉,虽然没有见过很多次的长椅与落月,但洛伦佐依旧能肯定这一点。

    这里不是他的【间隙】,而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间隙】,妖魔的【间隙】。

    “也就是说……妖魔会具有这种诡异的东西的吗?还是说有着其他条件。”

    洛伦佐环顾了一下四周,侦探的职业素养让他联想且确定了很多。

    可不等洛伦佐多做什么其他的推断,霍纳猛扑了过来,钉剑散发着寒芒,凶猛的斩下。

    此刻霍纳已经不再是那扭曲的肉块了,在这精神的世界里,他是最原初的本质,那人类的形态。

    鲜血四溢,染红了白雪。

    霍纳有些呆滞的看着没入胸口的金属,他起初有些恐慌,大抹大抹的鲜血流淌在他的身上,他哭嚎尖叫,可紧接着便是疑惑。

    那是彻骨的疼痛,可他没有死。

    他随后发出痴狂的笑声。

    “这……这里才是地狱啊!”

    他说着流下了泪水,就像个疯子一般。

    无尽的寒冷与饥饿,他甚至不会死亡,霍纳被永远的困在了这里,无法离开。

    但突然就像抓住什么最后的希望一般,他抬起头看着洛伦佐,那疯魔的眼神令猎魔人都微微神颤。

    “你可以进来,也会有离开的路对吧?”

    “你在说什么?”

    洛伦佐听不懂他的话,关于【间隙】这个鬼东西他了解的也不多。

    “我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自己的力量。”

    劳伦斯教长的话在耳边呢喃着,那细小的声音就像昆虫苏醒顶开泥土、那近乎无法察觉的声音,可很快这声音愈演愈烈,从低沉的呢喃变成纷乱的尖叫,可怜的意志在这洗礼下彻底陷入疯狂。

    霍纳面目扭曲的看着洛伦佐,紧接着疯魔般的扑杀了过来,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洛伦佐本能的挥起钉剑,虽然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可这都不足以杀死他,这里是他的世界,精神的世界。

    金属又怎么能杀死虚无的意志呢?更何况身处此地的洛伦佐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手中握着的,究竟是金属铸就的武器,还是自己可怜的臆想呢?

    整个世界似乎都感受到了霍纳的疯狂,有狂风骤起,寒冷卷积洗礼着洛伦佐,带起极度的寒霜。

    它们为霍纳悲伤,也因霍纳而狂怒。

    “意志可以被更好的意志摧毁……或者说取代。”

    鬼魅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一道断裂空间的缝隙出现在了洛伦佐的身后,华生向他微笑致意。

    她缓缓的抬起了手,力量从那寂冷的【间隙】之中涌出,那一刻洛伦佐仿佛看清了一切,这所有力量涌动的轨迹。

    从一个【间隙】抵达另一个【间隙】,在其中穿梭,带着狂暴的力量。

    那一瞬间洛伦佐看到了很多,破碎的记忆如同尖刀般切入他的躯体之中,霍纳人生的片段在他脑海里不断的闪回,记忆混乱不堪,仿佛要撕碎那脆弱的大脑。

    从他的初始,直到抵达死亡。

    那是有关霍纳的一切,原来他也是一位遗民,被人收养但却饱受着歧视,平庸的活着,直到那猩红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

    “劳伦斯!”

    洛伦佐怒吼道。

    紧接着万物崩塌。

    新的意志取代了这里,下发了死亡的命令,于是整个冰雪的世界开始崩裂损坏,它们一寸寸的裂开坠入黑暗的虚无之中,就像凋零的生命归零。

    在亚瑟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锋利的钉剑撕开了扭曲的血肉,猎魔人身上染满猩红炽热的血,从那可怕的尸骸里一点一点的爬了出来,就像地狱的归者。

    低温的冷气将鲜血彻底凝固在了那坚固的甲胄之上,就像某种鲜红的花朵,开在雕塑般的甲胄之上,无比可憎的模样。

    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洛伦佐低垂头,看着身后那彻底死去的妖魔,没有击碎心脏,也没有斩下头颅,可现在它就这么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被尘封的秘密终究显露了出来,洛伦佐擦拭去其中的一角。

    甚至来不及恐惧与忍受疼痛,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超出洛伦佐认知的东西,它打破了猎魔教团数百年里的定律,即使不摧毁那关键的器官,妖魔也会这样无力的死去。

    可紧接着异常的感觉涌出,痛苦万分。

    拄着近乎碎裂的钉剑,洛伦佐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躯体从未有过的疲惫,从血肉一直延伸至那脑海之中,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粗暴的撕开了自己的思绪又重新拼凑了起来一样。

    “洛……洛伦佐。”

    亚瑟站在洛伦佐不远的地方,他看着这位猎魔人,甲胄逐渐凋落,显露出了他那半张狰狞可怕的脸颊。

    表情扭曲在了一起,从未有过的凶恶,仿佛这甲胄之下是异化的妖魔。

    ……

    “霍纳死了……他与我的联系被断开了。”

    劳伦斯教长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说道。

    “死了?你是通过那个诡异的【间隙】知道的吗?”

    疫医几分好奇的问道。

    劳伦斯教长微微点头。

    “【间隙】本质上算是我们精神的……世界?可以勉强这么说,不过人类的【间隙】只能容纳他们自己本身,而他们自身也无法打破那坚固的壁垒,但妖魔的【间隙】却可以扩展开来,它可以连接更多人……通过其到达精神层面的交流以及……侵蚀。”

    他说着微笑了起来,笑容充满了寒意。

    “就像大小不一的气泡,大的吃掉小的。”

    疫医不寒而颤。

    “你对霍纳的【间隙】做了手脚?”

    “不,我只是留下了我的侵蚀……准确说是信标,这种扭曲的力量刻印在了他的【间隙】之中,就像一片黑暗的大海,我知道了他岛屿的坐标,并与之构架桥梁,这样我就能通过【间隙】抵达他的【间隙】。”

    劳伦斯教长为他的盟友解释道,霍纳之所以能在低温中失控,便是劳伦斯教长事先对其进行了侵蚀,那劣质的秘血就是最好的信标,于是他穿梭【间隙】而来。

    “教会隐瞒的东西太多了,我也是在夺取了《启示录》才发现这一切,本质上静滞圣殿的心枢之网也是这种东西……”

    他显得有几分困惑。

    “一个超大型的【间隙】对其余猎魔人进行‘侵蚀’连接,所有的猎魔人都被其种上了标记,于是独立的猎魔人们能以此进行联系,在这个庞大的心枢之网内联系,而教会反过来也能对其确定位置。”

    劳伦斯教长说着笑了起了,声音令人胆寒。

    “就像我能通过劣质秘血来控制霍纳一样,教会对于猎魔人而建立的信标也很有趣。”

    “秘血?”

    疫医问道,作为一个专研妖魔生命的专家,他一瞬间便猜到了。

    “劣质秘血是我由我自己的鲜血与圣杯之血调配出来的,那么能令所有猎魔人建立信标,并与之沟通的秘血……疫医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劳伦斯教长说着那令人胆寒的秘密。

    疫医几分警惕的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瞳微微扩散,他缓缓说道。

    “猎魔人的血……是同源的?”

    那诡异的【间隙】能通过自身的侵蚀作为纽带,用此联系其他被侵蚀的【间隙】,那么想要联系猎魔人们,他们所建立的信标必须与那静滞圣殿的【间隙】同源,就像劳伦斯教长能以自己来联系霍纳一样。

    秘血可以持续不断的散发侵蚀来加深“信标”,而普通的侵蚀污染却会随着时间消退,令信标消失。

    “也就是说,你们猎魔教团,历代猎魔人的秘血都源于一个妖魔?而那个妖魔的【间隙】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面具下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不知是对真相的恐惧还是发现新世界的兴奋。

    “不对,你们不可能做到这些的,即使有那样的妖魔也不是你们可以制服的……这是不属于猎魔人的力量。”

    疫医突然开始反驳自己的想法,就像个癫狂的疯子,自言自语道。

    “准确说是不属于尚达奉猎魔人的力量。”

    劳伦斯教长带着几分深意的看着疫医。

    那鸟嘴的面具盯着劳伦斯教长,衣物之下的躯体开始扭曲变形,劳伦斯教长很平静,他清楚这是疫医情绪激动的表现,这种情况下他总是难以遏制自己。

    “也就是说……是另一支猎魔人的力量?”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狂笑,甚至不等劳伦斯教长肯定他什么,他继续说着。

    “是啊,你们怎么可能如此容易的收容圣杯呢?虚无缥缈的意志又怎能让你们轻易的触碰到呢?”

    “果然是这样,我的研究是对的!”

    随着情绪的激动,衣物下升起数不清的凸起,仿佛下一秒这艰难维持的人型就要彻底溃散。

    “安静,疫医。”

    劳伦斯教长突然打断了他的疯狂,他竖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前,就像警告他不要惊醒某种正在沉眠的怪物一般。

    “圣杯的意志早在圣临之夜时便逃逸了,神圣之棺内封存的也仅仅是将死的血肉,但哪怕是将死的血肉也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轻轻的抚摸着胸口,在其下是那扭曲的憎恶的血肉。

    疫医似乎是冷静了下来,他显得开心多极了。

    “我开始喜欢上你了,劳伦斯教长,我们果然是同类啊。”

    看着劳伦斯教长,他继续说道。

    “那么让我们快点手术吧,把剩余的血肉也植入你的体内……说实在的,我以为你会撑不过手术,毕竟那可是圣杯的血肉。”

    对于一个疯狂的学者,真理就是最完美的诱惑。

    对此劳伦斯教长摇了摇头。

    “还不是时候,我需要时间去适应它。”

    就像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中一般,劳伦斯教长总是给人一种从容的感觉,无论多么恶劣危险的局面,都可以被他轻易解决一般。

    脑海里不知为何突然回闪起了霍纳的模样,不得不说,这个平庸的孩子确实给劳伦斯教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霍纳的死活都无所谓了。

    劳伦斯教长已经成功的通过霍纳来判断出永动之泵的位置,更不要说他还在其中植入了一个新的“信标”。

    欧维斯……或者说兰斯洛特,在与劳伦斯教长交战的那一夜他收到了巨大的侵蚀,而那侵蚀现在依旧残留着,为劳伦斯教长的【间隙】穿梭,提供了抵达的信标。

    “啊……真是令人欣喜啊。”

    疫医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

    “劳伦斯教长,我希望你能多活一段时间,不要这么轻易的死了,像你这样随便我做研究的实验体可不多了。”

    “这个请放心,我很清楚我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现在还没到时候。”

    疫医愣了楞,随后笑得更开心了。

    “是啊,没有达到目的前我们都不会死……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疫医突然严肃了起来,这句话就像他的信条一般。

    “理想主义者都是不可救药的,如果他被丢出天堂,那么他就会创造出一个理想的地狱。”

    劳伦斯教长静静的听着,眼瞳里就像在回忆什么一般。

    他们都是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为了自己的理想国无所畏惧。

    “还记得你问我为什么不怕死吗?”

    劳伦斯教长突然问道。

    植入圣杯的血肉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甚至说在疫医将血肉植入劳伦斯教长的身体里时,他就会被那可怕的力量侵蚀成妖魔,可他活了下来,简直就是医学奇迹。

    “疫医,我的权能是尚达俸,预知未来的尚达俸。”

    他有些深沉的说着。

    “我能看到短暂的未来,非常短暂,但即使是这样也能令我立于不败之地。”

    疫医静静的聆听着,他看着劳伦斯教长,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在大概……几十年前?还是一百年前……我活的太久了,久到记忆都不太可信了……秘血令我彻底变成了个怪物。”

    他讲述着自己的过去。

    “当时我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一段简短的代号,当时主宰西方世界的还是神圣福音教皇国,当时光辉战争好像才刚刚打响……”

    真是久远的过去,久到就连回忆都泛起了陈旧的颜色,一切变得如此模糊,就像纸张浸泡进了水中,文字都被晕染开来,无法辨认。

    “那是一次改变了我一生的意外,我的权能被激发到了最大……我看到了未来,非常遥远的未来。”

    劳伦斯教长看着疫医,那是与面具下相同的目光,狂热的目光。

    “你……看到了什么?”

    疫医显得好奇极了。

    “未来,遥远的未来,猎魔教团的未来,福音教会的未来,世界的未来……甚至是我自己的未来。”

    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疫医轻声问道。

    “你预见了你自己的死亡?”

    劳伦斯教长轻松的点了点头,如此沉重的事情,似乎也不值一提,他继续说着。

    “是啊,我自己的死亡……从那以后我就变得无所畏惧了,因为我很清楚我的死期是何日,只要那一天没有到来,我就不会死去,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危险。”

    “就是它给了你植入圣杯的勇气吗?”

    只要那一天没有到来,劳伦斯教长就不会死去,可当那一天到来时,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也无法扭转死期。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回复道。

    “大概吧。”

    突然的寂静笼罩了谈话,两个人都诡异的沉默着,有时会互相对视,但又迅速的离开,只有马车还在不断的向前,这样持续了很久直到疫医再次问道。

    “你是怎么死的?”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询问有些不好,疫医连忙整理自己的话语,重新问道。

    “你……是为了你的理想而死吗?”

    劳伦斯教长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回答道。

    “是的。”

    疫医突然紧握住了劳伦斯教长的手,他衣物之下的躯体一阵抽动,他看起来高兴极了。

    “真羡慕你啊,劳伦斯!”

    这热情弄得劳伦斯教长一愣,眼前的疫医激动极了。

    他兴奋的说道。

    “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死,真是太棒了!”

    马车缓缓停下,窗外是旧敦灵的中央火车站,一列前往雷恩多纳港口的火车正等着他们,劳伦斯教长有些呆滞的看着眼前的疫医,那目光就像要穿透那鸟嘴的面具,去观察在那之下的血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劳伦斯教长予以微笑。

    “是啊,真是太好了。”

第六十六章 躁动的幻觉

    “洛伦佐!”

    亚瑟在喊自己,视线有些模糊,洛伦佐看不清他。

    “我没事……”

    他回答着,步伐跌跌撞撞。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脑海里是那近乎撕裂的痛苦,各种破碎的回忆在不断的在眼前闪回。

    漆黑的甲胄逐一脱落,撞在地面上,叮当作响。

    ……

    洛伦佐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从那阴暗的地下走出的了,他站在昏暗阴郁的天空之下,旧伦敦那高耸的建筑如同刺向天空的长矛,仿佛那古老森林的巨木,将所有的光线遮蔽。

    空气冰冷涌入鼻腔,这让感觉令他清醒了很多,但脑海里那隐隐的剧痛依旧在折磨着他。

    亚瑟在负责永动之泵的善后,这件事情甚至要比劳伦斯教长的出现还要严重,永动之泵自从建立起来第一次遭到这种程度的破坏,所有人都警觉了起来。

    “所以那个该死的项目是要延后了吗?”

    感觉好了一些,他看向身边的梅林,是他送自己离开的永动之泵,此刻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平静之下藏着震怒。

    “应该是了,我们需要加强安保措施,加上修缮……你可以暂时享受一个小假期了,霍尔默斯先生。”

    梅林说着。

    “当然还要感谢你的挺身而出,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洛伦佐倒没有在意梅林的感谢,他眼神有着几分空洞。

    “是吗……梅林,你了解【间隙】吗?”

    听到洛伦佐的话,梅林微微皱眉。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需要有关它的情报。”

    洛伦佐微微喘息着,看着他这副模样,梅林没有多问,只是淡淡的说道。

    “这是个好的开始,霍尔默斯先生。”

    “什么?”

    “我是说你学会了向他人求助,这是个好现象。”

    梅林望着那阴郁的天空,就像自言自语一样。

    “人类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始终是势单力薄的。”

    “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奇怪啊。”

    洛伦佐斜视了梅林一眼,这个诡异的炼金术师,那仿佛没有灵魂的眼眸,感觉什么话从他口中说出都会沾染上些神秘的色彩。

    “项目的开始,我们会另行通知你的,当然你要是有什么有关妖魔的新发现也麻烦通知我们一下。”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同盟了,面对神秘莫测的劳伦斯教长他们只能团结在一起。

    “是吗……”

    洛伦佐用力的咳嗽了几声,他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

    “你受伤了吗?”

    看着洛伦佐的状态,梅林几分担心的问道。

    这个猎魔人在杀死妖魔之后便一反常态,不肯在其中多做停留,执意离开,就像在畏惧什么一样。

    “怎么可能不受伤,但我是猎魔人,只要不是致死的伤势,我都能挺过来。”

    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自信,他说道。

    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但洛伦佐很清楚,自己某种程度上早就不再是人类了,毕竟正常人类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梅林见此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尊重洛伦佐的想法。

    “那么再见,霍尔默斯先生。”

    冲洛伦佐摆了摆手,一列火车从工业区的尽头驶来,它会带领洛伦佐离开这座武装的堡垒。

    猎魔人的步伐有些迟缓,目送着洛伦佐的离去,梅林长叹了一口气,低语着。

    “【间隙】……”

    可突然又有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闸门缓缓打开,一个踉跄的身影饱含着激动的情绪而来。

    梅林先是意外,紧接着便是愤怒。

    “欧维斯你在做什么!”

    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病态瘦弱的男孩会是神秘的兰斯洛特,作为能完美驾驭原罪甲胄的骑士他一直都是净除机关的王牌,故此他的身份很是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

    可现在他却光明正大的跑了出来。

    “梅林,我可以了,我可以了!”

    欧维斯拄着拐杖,满脸是因疼痛带来的汗水,但却难以掩盖那激动的神情。

    “我能继续驾驭原罪甲胄了!”

    梅林先是扶住欧维斯,几分怒气的说道。

    “你已经快抵达第三阶段了!要我说多少次!”

    “不,梅林,我的侵蚀衰减下去了,我又能继续驾驶原罪甲胄了。”

    欧维斯眼里放着光,似乎为了令梅林信服一样。

    “你可以重新为我检查,相信我,我可以的!”

    话语到了最后反而又着几分恳求的模样,对于欧维斯而言这是他的一切了,真正属于他的一切。

    看着这个几分疯狂的孩子,梅林不由的一怔。

    “冷静,欧维斯……你需要休息。”

    “我可以的,梅林,我能继续驾驶甲胄!”

    他不断重复着话语,眼中有着几分疯狂。

    “你还年轻欧维斯,你这样只会毁了你自己。”

    他忍不住的说道,可欧维斯依旧是那副眼神,他根本不在乎。

    闸门再次开启,医务人员冲了出来,看起来欧维斯是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从他们的手中逃离了。

    不等欧维斯继续说什么,一支镇定剂便扎进了他的体内。

    药剂迅速麻痹了他的神经,可他依旧是死死的看着梅林,那只不屈的手就像钢钳一般死死的扣住了他的衣服,不肯松手,直到医生强行将他分离。

    “我能继续的……梅林。”

    最后欧维斯这样说道,就像溺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梅林几分心悸的看着这个孩子,欧维斯向来稳重,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发生了什么。”

    他向着控制住欧维斯的医生们问道。

    那些医生都戴着厚厚的面具,对于梅林的问话他们回答道。

    “根据保护兰斯洛特的条例,在警报响起后,我们便进入保护他……可是他当时倒在了地上,不断的痛苦抽搐。”

    医生说着当时的场景。

    “还不等我们做什么救治,他便好了起来,然后便是逃离,很难想象他居然能移动到这种程度上。”

    “那他的侵蚀程度呢?你们重新为他检查了?”

    “没有,他可能有些无法接受事实,产生臆想了吧。”

    医生说道。

    “嗯……我知道了。”

    梅林有着几分头疼的说道。

    欧维斯就这么被医生拖回了永动之泵,可没有人注意到他嘴角微微抬起,就像有什么东西给予了他力量与自信一般,令他狂热的执着。

    ……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扭曲。

    不知为何,在杀死霍纳后,从那个诡异的【间隙】离开后,一种难以言明的力量似乎一直在折磨着洛伦佐。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冲击,洛伦佐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他行走在几分拥挤的街头,旧敦灵的繁华即使是冬日的寒风也无法吹散,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中,洛伦佐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与疼痛。

    “我……我是怎么了?”

    靠在小巷的墙壁上,洛伦佐无力的坐了下去,整个视野变得混乱。

    那个诡异的【间隙】,他在那里杀死了那个人,于是外界异化的妖魔也死了。

    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洛伦佐就要触及那真相了。

    可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体内抓挠着自己,一点点的向外爬出来,压迫着他的喉咙,令洛伦佐感受那痛苦的窒息感,于是他不得不张大了口,用力的喘息着,甚至来不及继续思考。

    猎魔人还没有意识到他的状态已经很糟了,脸颊是那失血般的惨白,瞳孔微微放大,各种程度的幻觉显现,但他却没有察觉到这个幻觉的本身。

    此刻他的脑海里还在不断的闪回霍纳的记忆,那破碎的人生与洛伦佐的意志撞击在了一起,随后缓缓的融合,就像把两段不同的人生硬生生的拼凑在了一起一样,塑造出一段新的生活。

    “他看起来很糟。”

    有人关心的问道。

    “他会好起来的。”

    另一个人说道。

    “真的吗?”

    “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了。”

    “可显然他忘记了。”

    “这是因为你。”

    “……”

    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交谈,他们在谈论着自己,声音模糊不清,仿佛被狂风拉扯成尖锐的声响,只能勉强的去辨认,洛伦佐尽力睁大了眼,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就仿佛那是自己的妄想一般。

    短暂的休息似乎是为他积累了些许的力量,他勉强的站立了起来,脑海就像被人重击过了一般,混乱不堪。

    可突然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涌上他的心头,似乎很多年前他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洛伦佐的思绪也是如此的混乱,可他记不清,回忆里的味道涌上鼻尖,那是冷彻的海风。

    那些被遗忘的画面逐渐被找回,就像拼图一般,一个接着一个的嵌合在一起。

    他想起了那久远的航路,从那遥远的翡冷翠而来。

    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似乎是这样,或许因为过于久远,洛伦佐也有些无法肯定那过去的记忆了。

    那时他抵达了旧敦灵,开始了那新的生活,以洛伦佐·霍尔默斯这个身份。

    突然有猩红的血滴落,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强酸般腐蚀着地面,升起淡淡的白气。

    鲜血染红了手,洛伦佐捂住自己的鼻子,但还是止不住那血的流出。

    “他……就像你一样。”

    “那种难以言明的存在形式。”

    寂静之中有人群在窃窃私语。

    他们的身影被雾气模糊成了一团难以辨认的灰色,遥不可及。

    “是啊,其实很多时候,躯体是一种束缚。”

    “当有了躯体,虚无缥缈的意志就有了寄托,于是虚幻的概念也有了实体。”

    他们讨论着。

    “不存在的事物,便可以被观察,便可以被杀死。”

    是谁?

    洛伦佐忍受着头疼,试着找到那声音的方向。

    就像古老晦涩的呢喃,一群人高高在上审视着自己。

    这真是令人不悦。

    你们是谁?

    那些鬼魅影子察觉到了洛伦佐的窥探,于是他们肃静了下来。

    “嘘……”

    就像怕惊扰某种沉睡的存在,那声音消失了,这一刻整个脑海的世界似乎都寂静了下来,无论是风声还是喧嚣声都不存在了,就仿佛那一刻洛伦佐失去了听力一般。

    随后整个街道开始扭曲变形,百年历史的石砖开始崩裂,冰冷的土壤翻出地表,斑驳的管道被无名的力量撕裂,蒸汽与废水胡乱的排放。

    这一切就像一副宏伟的画作,有张大手将这画作撕碎,于是画中的世界也一同毁灭,苍茫的白潮过后洛伦佐看到了他,那个遥远的猩红之影。

    “劳……伦斯。”

    他试着握紧钉剑,可却怎么也摸不到它。

    视野里劳伦斯教长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缓缓的转过头,但就在他即将看到洛伦佐时,洛伦佐也要找到他了,但下一秒那猩红的影子消失了。

    破碎的记忆中,尘封的一段被重新激起,刺入了洛伦佐的身体。

    就像是在自由落体一般,无尽的坠落之下洛伦佐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这或许是幻象,但痛苦却无比的真实。

    眼前是那深邃的黑井……洛伦佐记得这里,那提炼秘血的升华之井。

    那么……难道说……

    他猛的抬起头,熟悉的穹顶映入眼中,这是那静滞圣殿,早已崩毁的静滞圣殿,可现在它依旧庄严,就像从未经历过圣临之夜的混乱一样。

    或许说……圣临之夜还尚未开始。

    他陷入了某个诡异的回忆之中,就像当初深陷噩境之幻一样。

    “我们该开始了,梅丹佐已经率领猎魔人们守卫在圣纳洛大教堂之外了,这里的守卫就交给你了。”

    有人来了,对洛伦佐说道,这是那熟悉的身影,愤怒与寒冷一同涌起。

    是劳伦斯教长。

    洛伦佐第一反应便是挥起钉剑,可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他无法控制自己,这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那深埋在心里的回忆。

    可痛苦之中新的疑问产生了,这是谁的回忆?为什么自己这个时候会想起,还有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洛伦佐,一切是如此的无力,直到他想起了那禁忌的名字。

    “华生……”

    他呼唤着魔鬼的名字,于是幻境终焉。

    整个世界重新恢复常态,或者说洛伦佐那诡异的臆想结束了。

    即将建立起桥梁的【间隙】被中断了,深挖的回忆再次被埋葬了起来。

    那些丢失的声音重新响起,寂静之中就像有洪流冲击着耳膜,将那积累的音律一同释放。

    笼罩的穹顶消失了,旧敦灵那阴郁的天空重新主宰了天际。

    模糊之中洛伦佐看到有人在朝着自己走来,哒哒的脚步声响起,那人跑的飞快。

    紧接着拄起的钉剑碎裂,他再也无法维持身形,倒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尊贵的客人

    缓缓的睁开眼……其实洛伦佐已经醒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他一直没有睁开眼去观察自己在哪。

    洛伦佐在思考,他有些好奇自己这一次会在哪里醒来,毕竟记忆的最后是自己晕倒在地。

    每一次晕倒后洛伦佐都会在些奇奇怪怪的地方醒来,每一次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天花板,看起来这天花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存档点”,每次醒来才是一次新的开始,于是他在想这一次会是什么样的。

    金属天花板?还是那壁画一般的墙壁,亦或是贴满海报像广告墙一样的天花板?

    终于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有褐色与淡黄交织的花纹,它们一重重的缠绕构成了一副不断延伸的画卷,在那延伸的四角有浅色的帘幕落下。

    等等……

    洛伦佐猛的坐了起来,那恐怖的头疼似乎结束了,但所有的创伤都会留下痕迹,哪怕精神上的伤势也一样,洛伦佐依旧会感受到脑海内的隐隐作痛。

    可这不是现在考虑的时候了。

    他看着四周的环境,虽然没有多少奢侈的装饰物,可从那隐隐透露贵气的装饰风格上来看,这里可不是洛伦佐这种人能轻易来的地方。

    在柔软的床边的椅子上正放着洛伦佐的衣物,不仅仅是衣物,还有一套新衣服,以及那些他携带的武器也被逐一摆起放了起来,就像一堆洋娃娃的配件一样,清晰明了。

    可又有一个新的问题来了,衣服在这里,那么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

    视线向下,洛伦佐正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睡衣,看起来这不是为他特意准备的,衣服要宽松许多。

    “不对,这个情况不太对……”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

    在旧敦灵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阵势没见过,如果说自己醒来正被人吊起来准备处死他都不会觉得意外,可现在他在这么一个地方……这阵势他属实没见过。

    “不会是没睡醒吧……”

    洛伦佐想了想,做出这样的决定。

    于是他躺了回去,把被子盖过头,大概过了一分钟左右,洛伦佐再次坐了起来。

    他睡不着了。

    洛伦佐从床上爬了起来,扛起温彻斯特,直接走出了房间。

    堂堂猎魔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门外是一条寂静的长廊,地毯一直延伸至视线的尽头,通过一旁的窗户洛伦佐能看到旧敦灵那阴郁的天空,以及延伸至地面的坚实墙壁,还有那将拥挤的街道与其隔绝的花园区。

    “你醒了?”

    突然有声音在身后响起。

    洛伦佐下意识的挥起温彻斯特的枪柄,随即一张熟悉的脸映入了眼中。

    “早上好啊,霍尔默斯先生。”

    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亚威尽可能露出一副和善的微笑。

    洛伦佐看了看亚威,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色,他似乎清楚自己在哪了。

    神色有些尴尬。

    “我……怎么在这?”

    “嗯……这可能会是个……比较复杂的故事。”

    亚威说着越过了洛伦佐的身旁,做出了一副“请”的样子。

    ……

    这是个有些荒诞的场景,工艺精巧的水晶吊灯之下,一张长桌位于房间的中央,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侍从在上完早餐后便离开,只有亚威这个严谨的老管家站在另一旁。

    长桌的一端是这里年轻的女主人,在她旁边是正在艰难进食的洛伦佐。

    “所以……你为什么要穿着睡衣出来?还带着枪?”

    塞琉实在忍不住的问道。

    “说来话长。”

    洛伦佐看起来并不想对此解释什么,亚威到底是耍了自己,谁知道他是要带自己来吃早饭。

    不管塞琉那几分嫌弃的眼神,洛伦佐低头吃了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现在饿的很。

    “看起来你恢复的不错。”

    塞琉看着洛伦佐那风卷残云之势,不得不敬佩猎魔人的体质之强,在小巷里捡到他时他那副样子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你看起来也好的很啊。”

    洛伦佐说着烂话,互相问候着。

    自劳伦斯教长袭击之后,洛伦佐就没见过了塞琉了,作为当事人之一,她看起来并没有受伤什么的。

    “你现在也是入伙了吗?”

    洛伦佐想了想问道。

    虽然不清楚净除机关是怎么处理后续事宜,但妖魔肯定是完全暴露在塞琉的眼前了,加上她身份如此特殊,说不定她现在也是知情人之一了。

    “差不多。”

    塞琉点点头,不清楚净除机关与她做了什么交易,她没有被那群清道夫拖走做什么心理暗示,遗忘催眠之类的东西。

    说道这里洛伦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亚威,此刻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他也清楚这些,不过……”

    塞琉说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示意了亚威一眼,老管家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没办法的离开,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洛伦佐与塞琉。

    两个人沉默的进食,直到塞琉终于有些忍不住的问道。

    “所以亲爱的大侦探,你还是什么猎魔人?”

    没有了他人的干扰,塞琉直接开门见山道。

    “曾经的职业之一,我现在可是实打实的侦探,苏亚兰厅认证!”

    洛伦佐开始转移话题,但这个显然对于塞琉没有用。

    “我从那个……净除机关?关于你的大致我已经清楚了。”

    塞琉一边说一边感叹着。

    “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什么东西都有。”

    妖魔,原罪甲胄,净除机关,虽然了解的不多,但仅仅从那处理之后的旧敦灵的平静,便能感受到那组织的力量。

    “不是,他们就这么把我卖了?”

    听着塞琉那平淡的语气,洛伦佐一愣。

    在洛伦佐看来净除机关就是个高度机密的组织,知情者要么被敲晕敲到失忆,要么就被发配到北方冰原挖一辈子的土豆。

    “很简单,我许诺了他们在商业上的支持,整个斯图亚特团体可拥有着很大的能量,而且维系那样的组织,尽管有着国家支撑,花销也会很大的,对吧。”

    有时候洛伦佐总会遗忘塞琉的身份,未来的斯图亚特女公爵,虽然不像萨利卡多公爵那样拥有着庞大的产业,但斯图亚特家的人脉堪称遍布整个英尔维格,无论什么产业都有成员的存在,不容小觑。

    “就像一个奇怪且不盈利的公司,我成为了一个小投资者,以此换取一些小小的权力。”

    塞琉露出了个狡黠的微笑。

    净除机关不会完全公开,但对于那些愿意配合工作并且能予以资助的人,他们还是很乐于分享。

    更何况,他们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的塞琉,如果能用极小的代价堵住她的嘴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也是在维系着统治,将斯图亚特家也绑在了那疾驰的战车之上……虽然以这个小姑娘目前的权力来看,她仅仅是个车内装饰挂件而已。

    “也就是说我这么不值钱吗?”

    洛伦佐有些气愤的摇着头。

    “其实当时那个情况下,你的情报已经不值钱了,他们这么做也只是顺水推舟。”

    塞琉解释着。

    她当时目睹了整个事情的全貌,已经没有什么好对其隐瞒的了。

    “不过,洛伦佐你藏的真深啊。”

    塞琉带着那奇怪的微笑打量着洛伦佐,视线从上到下,就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一样。

    洛伦佐不适应的扭了扭身子,这感觉就像街头混混在欣赏路过的女孩,不过此刻身份调转了过来。

    原本以为只是个比较能打的侦探,但谁曾想这还是个神秘的猎魔人。

    “人总得有点什么过去嘛。”

    他故作深沉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还用力的扒了几口肉吃,不得不说,这大户人家做的饭菜就是比街边小店的好。

    “话说我为什么会在这?”

    洛伦佐说着抬起了头,但却看了另一个自己,倒映在那冰海中的自己。

    因为身高不太够用,塞琉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半跪在桌子上,试着靠近他,随后仔细的看着洛伦佐的眼睛。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塞琉那副架势就像要掀开天窗,从里面把那个奇怪的灵魂拖出来好好重新审视一下。

    洛伦佐第一反应是移开视线,塞琉的眼神就像有魔力一样,没有人能在那视线下藏住想法,她总会轻易的看透你,找到她想要的。

    如果不是塞琉身上从未有过什么侵蚀的反应,洛伦佐有时甚至会觉得这个倒霉孩子是不是某个未被发现过的新种妖魔。

    洛伦佐讨厌对视,或者说被人看透,这感觉就像有人掀开了你的屋顶,把你硬生生从被窝里拽出来一样,他试着移开视线,却直接被一双冰冷的小手固定住了。

    塞琉两只手死死的固定住了洛伦佐,强迫他看着自己,仔细的端详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们说好的,塞琉。”

    洛伦佐视线逃避着,他拒绝道。

    “和我说好的那位是侦探,而不猎魔人。”

    用力的捏着洛伦佐的脸,就像在蹂躏一只毛茸茸的大狗,扭出一个个奇奇怪怪的表情。

    “你知道我一用力你就会被我扯下来吗?”

    洛伦佐威胁道。

    此刻塞琉的重心已经放在了他身上,只要洛伦佐一后撤,塞琉就会整个摔在餐桌上。

    “哦?于是亚威听到响声走了进来,看到我摔在桌子上……你知道吗?洛伦佐,自从你住进来后,亚威就枪不离身了……他对你意见真的蛮大的。”

    就像个阴险的小人,塞琉那有些冷漠的脸上极尽嘲讽的样子。

    洛伦佐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所以老实点,猎魔人。”

    用力的摆正了洛伦佐的脸,两双眼眸不由的对视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这让洛伦佐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塞琉时的样子,当时是在高卢纳洛,一个临近白潮海峡的海港小镇里。

    洛伦佐是在四处打听后知道了塞琉的存在,这个小姑娘凭借着那轻易看穿人心的灵敏,在小镇混乱的夹缝里生存。

    在一个破旧的小巷里,洛伦佐看到了塞琉,其实当时还有很多人在,但当看到那冰海般的眼眸时,洛伦佐便知道她就是自己的目标了。

    那是如镜般的眼瞳,倒映着世界的一切。

    可突然那冰冷的触感消失了,当洛伦佐反应过来时,塞琉已经坐了回去,继续切割着盘中的食物,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毫不在意形象,她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就像在品尝洛伦佐的小秘密。

    “那么……我为什么会在这?”

    洛伦佐根本不想在这方面多谈,一脸的警惕。

    他记得自己是晕在一个小巷里,但却在这里醒来。

    “我找你有事,凡露徳夫人说你出门很多天了,然后在回程的路上我看到你了,晕倒在一个小巷里。”

    塞琉说着经过。

    “于是顺势把你带回来了,你受了伤,是亚威帮你处理了伤口,随后你睡了一整天。”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还会如何?”

    塞琉吃完了,把餐具放在一旁。

    这个家伙总是冷冰冰的,就像一个毫无生机的玩偶,但有时候却焕发生机,难得的有几分活泼。

    洛伦佐觉得不对劲,他问道。

    “那么是什么事要找我呢?”

    只感觉麻烦不断。

    塞琉回答。

    “有人想见你。”

    “见我?”

    洛伦佐一瞬间扫了一下自己的交际圈,除了一些妖魔鬼怪外,就是各种死人了,能找自己的人可不多。

    “对,所以还请你在这里呆到晚上吧,洛伦佐。”

    塞琉站了起来,微笑道。

    “有个尊贵的客人想见你,在今晚。”

    带着神秘的色彩,她喜欢看洛伦佐苦恼的样子。

    “你还是没说是什么事,塞琉。”

    洛伦佐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他再次问道。

    “以猎魔人的身份?”

    在洛伦佐看来,自己能令那些尊贵之人注意到的,也只有猎魔人的能力了,越过净除机关直接找到自己,这件事情他觉得有些不妙。

    塞琉摇了摇头。

    “放心,我没有把你的事说出去,毕竟也是签了保密协议……虽然那个东西看起来可有可无。”

    她走近了洛伦佐,帮他把睡衣的扣子扣上,声音在其耳边回荡。

    “是以侦探的身份。”

    “以大侦探洛伦佐·霍尔默斯的身份。”

    那冰海般的眼眸似乎是在冲他微笑,她最后说道。

    “到时候还麻烦你穿得正经些,别穿个睡衣就出来好吗?”

第六十八章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偌大的房间显得格外空旷,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晰的听到那窗外的寒风声,壁炉里的木材焚化崩塌,时钟缓慢的推进。

    真是舒服祥和的样子,冬日里窝在壁炉旁,还有人陪着自己,就连时间似乎都慢了下来。

    到最后就像不敢惊扰的寂海一般,洛伦佐窝在沙发里,看着那窗下的女孩。

    天色已经近暗,室内却没有点亮灯火,黯淡的光从窗外落下,令洛伦佐有些看不清她的样子。

    “很久没有这样了。”

    塞琉突然感叹道,带着浅浅的笑意。

    “自从我成为继承人后,我们应该很久没有像这样相处了。”

    洛伦佐想了想。

    “你是指窝在货仓里吐得死去活来的那次吗?”

    在带塞琉回到英尔维格的旅程充满了艰辛,洛伦佐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搞到了两张回到英尔维格的船票,当时两个人也是这样安静的相处,不过那时的安静是因为见鬼的晕船。

    听到这里塞琉忍不住的笑了笑,对于她而言这是难得的美好回忆,虽然对于洛伦佐来说,他不是很想体验第二次。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打破了这祥和的安静,洛伦佐问道。

    “一个……让你倍感意外的客人。”

    塞琉回复道,她似乎很喜欢让洛伦佐倍感困扰。

    “你不是侦探吗?用用你那神奇的推理啊。”

    看着那窝在沙发上的懒狗,这个人就像一团迷雾,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角度给你一个意外之喜。

    “那不是推理,塞琉,仅仅是狡诈的骗术而已。”

    洛伦佐摇了摇头,说实在他真算不上什么大侦探,只是骗术足够精妙,能令所有人以为他是个“侦探”。

    “那为什么不继续用骗术呢?你总有办法骗到你想要的。”

    塞琉回过头看着他,明明没有多余的光线,可那双湛蓝的眼瞳就像在释放着微光一般,似乎是那野兽的瞳孔,在黑夜里反射着光芒。

    “就像你当初骗我的一样,你说你是我的表亲,来带我回家……”

    在很多年前的冬日,洛伦佐就是这样对塞琉说道,于是女孩放下了防备和他回到了英尔维格。

    那真是命运使然的会面,你以为你孤身一人,结果一片灰色之中,有人朝你伸出了手。

    “骗术需要灵活运用,比如不同的时刻,不同的角度。”

    洛伦佐淡淡的回答着。

    “这是我教你的。”

    在那不算漫长的旅途中,为了方便自己行事,又为了打发时间,或者为了令塞琉有些自保的能力,洛伦佐教了她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对啊,令人信服的骗术。”

    塞琉缓缓说道,她很擅长这个,甚至说在那看穿心灵的天赋下,她做的要比洛伦佐还要好。

    “所以你当时……对我也是骗术,对吗?”

    声音响起,就像在寂静的水面投下石子,激起了微微的涟漪。

    “很多时候,骗术不仅仅是骗术师自己的技巧,还需要对方的配合,可令一个被骗者配合你的骗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非你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洛伦佐接上了塞琉的话。

    就像一个哭泣的女人,他的丈夫去往了前线不知生死,那么欺骗她最好的办法就像将她丈夫的生死藏在话语里,因为这是她想要知道的。

    人的潜意识会保护自己,有时哪怕明知道那是谎言,但为了让内心好受些,人也会轻易的相信那谎言,哪怕破绽百出。

    塞琉与凡露徳夫人便是一个典例,一个年迈的妇人独居,想必她一定渴望来自后辈的关心,塞琉便找准了这个点,就像只狡诈的狐狸,或许凡露徳夫人也清楚这一切,但就像一场默契的表演,短暂的梦境,她很享受于此,不愿打破。

    “是啊,让一个警惕的人放心的和你离开……那是最好的骗术了。”

    对于一个无助的乞儿,不曾存在的关怀就是最好的骗术。

    塞琉平静的说道,神色依旧是凝固的冰冷,你永远无法从她的表情里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就像即将冻死在荒野里的旅人,为了躲避寒冷哪怕你是在欺骗他,他也不会在意更多了。

    “你……是在生气吗?”

    洛伦佐试探的问道。

    在看到塞琉的第一眼时,他就清楚这个小女孩是个麻烦鬼,必须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他认为那是一个并不重要的谎言。

    “洛伦佐,你真是个很令人意外的家伙。”

    塞琉没有直接回答,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旧敦灵的日暮永远是那么的瑰丽,阴郁的云层被落日染成鲜艳的橙红,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数不清的烟柱从烟囱中升起,如同那支撑起天与地的石柱。

    “怎么说?”

    洛伦佐随意的回答着,他在思考怎么转移话题,对于青春期的奇怪话题,他向来都不拿手。

    让自己放轻松些,伸手拿起一旁的甜品,至少在这里吃喝管够。

    “你还没有意识到吗?”

    塞琉紧接着说道,在那短暂的对视里,她就像看清了洛伦佐的所有。

    “你指的是什么?”

    洛伦佐放下了那即将塞入嘴中的甜品,几分困惑,又有几分好奇。

    塞琉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她主动的换掉了。

    “人的情感,虽然你现在笑嘻嘻的,可这只是你的伪装,在这皮囊之下仅仅是个冰冷的机器。”

    就像在点评着一个展品,塞琉看似随意的说道。

    “你应该认识那个伊芙对吧?”

    那个救了自己的女孩,在与劳伦斯教长的对峙中,洛伦佐与她很显然相识。

    “嗯。”

    洛伦佐肯定着。

    “你还没想到吗?”

    塞琉有些意外,不知道是说洛伦佐真就这么迟钝,还是冷酷无情。

    “你当时可是要放弃她啊,那么好的女孩,说放弃就放弃……这也太冷酷了吧。”

    她看着洛伦佐,这种人很奇妙,他会对你表以善意,但当真正涉及他的目标时,他又能毫不犹豫的将你抛弃,就好像你们之间的经历仅仅是可有可无的虚幻而已。

    “洛伦佐,你想必伤透了人家的心吧。”

    那真是令人绝望的一刻,死亡的锋刃顶在自己的脖颈下,就像被投入冰河的溺水者,她就要死了,唯一能抓住的只剩下了洛伦佐,而洛伦佐在那一刻却选择了放弃她。

    灰蓝的眼瞳似乎凝固了起来,他看向那窗边的身影,想不要塞琉会提到这些。

    洛伦佐当然清楚他做了些什么,在那之后他也一直在回避这些,试着不去想。

    “在当时那是最优解。”

    “仅仅是因为‘最优解’这个原因吗?”

    塞琉有着几分嘲讽似的说道。

    “实际上,你是个比我还要冷漠的人,洛伦佐。”

    就像一个非人的生物,他极力模仿着正常人的样子,但当那真正的目标出现时,他就会褪去伪装,像头恐怖的野兽一般。

    “可你也看到了,对抗妖魔那种东西,多余的情感只是绊脚石。”

    他近乎无情的回答。

    两害取其轻,如果牺牲一个伊芙能换来劳伦斯教长的死,这太合适不过了。

    简直就是一场血淋淋的交易,所有人都不带着任何情感。

    “所以这就是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吗?”

    塞琉突然走了过来,她俯视着洛伦佐,高傲的像那威严的雕塑,昏暗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明暗清晰。

    洛伦佐这一次没有回避,他直视塞琉,点头。

    “你居然敢看我了。”

    塞琉笑了笑,有时候洛伦佐就像个羞涩的孩子,不敢与人对视,与自己更甚。

    “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待别人而已,微笑还是平淡?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才令人感到沉重,塞琉。”

    “所以我才喜欢和妖魔打交道,只要挥剑把它们砍死就好。”

    就像个饱经风霜的老男人,洛伦佐故作沧桑的说道。

    “所以你总在疏远所有人……是因为妖魔吗?”

    无比精准的一击,正中了那甲胄的缝隙之中。

    “因为你带来的灾难,所以你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

    塞琉永远都是这样,她能清晰的看到你隐藏的部位,然后硬生生的拖出来,一顿暴打。

    “你也看到结果了,伊芙仅仅和我认识没有多久,她就差点死在了妖魔的手中。”

    洛伦佐偏开了视线,他说道。

    “我们将其称为‘联系’,越是与妖魔扯上关系,越是危险……”

    突然想起了亚瑟,他那么想把伊芙送走也是因为妖魔吧,就像一个铁壁,把妖魔与女儿的世界隔绝。

    “你在压抑自己的情感,洛伦佐,你是一个人,却在试着把自己变成冰冷的武器。”

    正因为如此,于是变得孤僻,努力的将自己伪装得正常。

    她总结道。

    “你是在开导我吗?”

    洛伦佐突然有种被小屁孩教训的感觉。

    “大概吧。”

    “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塞琉医生?这么豪华的心理诊所我还是第一次来。”

    他开始口胡了起来,令这严肃的气氛稍有松懈,但塞琉还是那一脸认真的盯着他,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对于塞琉可不管用。

    长久的沉默里,洛伦佐缓缓说道。

    “感情会影响理智。”

    “可生活有时谎言与感情,这比逻辑理智更重要。”

    洛伦佐一怔,也不知道是感叹小屁孩也会说大道理,还是别的什么,他笑了起来,随便的说道。

    “塞琉,有些事你是不会懂的,每个人都会有着不同的困扰。”

    “可困扰的存在便是为了解决。”

    “但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洛伦佐说着迟疑的了一下,当他说出这些事时,就连他自己也动摇了,所谓的妖魔真的能根除吗?这就像一个看不到尽头的旅途,就连洛伦佐也不清楚自己能撑多久。

    突然那双纤细的手抓起了洛伦佐的衣领,冰蓝的光里带着些许的愤怒。

    僵持了很久,洛伦佐就死猪一样,毫不配合这有些严肃的气氛,而她似乎也知道这样不会有结果,塞琉松开了洛伦佐,走到一旁打开灯光。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你就像一个拒绝治疗的病人,洛伦佐,偏执的不行。”

    医生下达着对于病人的诊断书。

    “你缺乏一个目标,一个能让你活下来的目标。”

    “怎么可能,我的目标可是一直坚持着呢。”

    妖魔,根除所有的妖魔,洛伦佐从未改变过。

    “那种东西真的能算作目标吗?洛伦佐,想必为了它你就连人的身份也会轻易抛弃对吧。”

    塞琉念叨着。

    “两害取其轻。”

    与那宏伟的目标相比,仅有的人性根本不值一提。

    两人都沉默着,到最后不欢而散。

    看似封闭的塞琉反而敞开了心扉,轻松还有几分神经质的洛伦佐,才是一个正经的自闭儿。

    用什么见鬼的宿命论为自己开脱一样,为了根除妖魔洛伦佐根本不在乎这些。

    突然门铃声响起,为这段并不愉快的谈话接入下一章。

    “准备一下吧,洛伦佐,客人来了。”

    没有看到来者是谁,塞琉就做出了定论,她走了出去,迎接那位客人。

    洛伦佐则坐立正了起来,还整理了一下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乱。

    根据塞琉的说法,是她把自己引荐给了那位客人,酬金丰厚。

    过了没多久,塞琉再次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亚威,这位老管家手中抱着一堆的信件与书籍,稳重的将其放在了洛伦佐身旁的矮桌上,随后就像守卫一般站在一边,神情严肃。

    “客人呢?”

    洛伦佐有些疑惑的问道,可还不等他问更多,塞琉坐在了他的对面,两个人又呆在了一起。

    看着这个熟悉的女孩,洛伦佐似乎知道这位客人是谁了。

    “这次委托由我来作为代表和你商议。”

    塞琉说着打开了那一封封信件,洛伦佐则疑惑的问道。

    “你代表谁?”

    “斯图亚特团体。”

    塞琉轻声回答。

    “洛伦佐,这次你的使命重大啊。”

    说着塞琉便将打开的信件递给了洛伦佐,那是源自斯图亚特团成员的信件,他们将其一同邮到了这里报告同一件事。

    “猎犬?”

    洛伦佐看着那信件里的描述,在黑夜里所有与斯图亚特有关的成员都见到了诡异的猎犬,它们发出嘶哑的嚎叫,环绕着每个人的住所。

    “我们起初以为是幻觉,但不可能每个人都产生了同样的幻觉,对吧。”

    塞琉说道。

    “更不要说,团体的成员遍布整个英尔维格。”

    “这现象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洛伦佐皱起眉头问道。

    “不清楚。”

    塞琉翻出更多的信件,这些都是成员们的回馈。

    “我们起初很迷茫,不知道从何调查,直到我发现了妖魔……”

    “你觉得这与妖魔有关?”

    洛伦佐警觉了起来,对此塞琉点了点头。

    “这是你教给我的,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选项即使再怎么怪异,它也是唯一的答案。”

    仅仅是打发旅程无聊时的话语,可到现在塞琉也依旧记得。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

    洛伦佐提起了几分兴趣,就像嗅到血迹的野兽,他会一直追杀妖魔们。

    塞琉没有回答,反而是看了看亚威,只见老管家纠结了一下,拿起了一本古老的书籍递给洛伦佐。

    “你知晓笼罩在斯图亚特之上的诅咒吗?”

    “诅咒?”

    洛伦佐觉得有些怪,按理说这种大家族的有一点点绯闻都会被炒上天,更不要说什么古怪的诅咒了,但在旧敦灵的时光里他从未听闻过这些。

    “我的家族服侍斯图亚特家很多年了,久到我们家族都算得上是斯图亚特的活历史,所以我知晓很多外界不知的秘密。”

    亚威缓缓的说道。

    “这是来自巴斯克维尔的诅咒。”

第六十九章 被遗忘的纷争

    “斯图亚特家崛起于光辉战争,但再详细些的话,便是私生子的交接。”

    亚威翻开那厚重的书籍,这本无名之书记载了斯图亚特家的历史,纸张泛黄,字迹不一,看起来是不同时代的不同记述者一同谱写而出的。

    “当时高卢纳洛人不宣而战,进攻南部并包围了斯图亚特古堡,当时镇守在那里的是米歇尔·斯图亚特。”

    斯图亚特家的传奇便是始于那一刻。

    “老伯爵年事已高,多次战斗后病故于古堡之中,但在死前他将爵位交接给了他的儿子,纳维斯·斯图亚特……接下来的故事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斯图亚特家一路高歌猛进,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

    似乎是历史里涌出的尘埃,亚威咳嗽了几声,在这有些幽寂的气氛里继续讲述那尘封的故事。

    窗外寒风瑟瑟,壁炉里的火焰静静燃烧,那火光映亮了听众,这是个很适合讲故事的气氛。

    “可就像很多故事一样,永远不会那么一帆风顺,实际上在纳维斯继承为斯图亚特伯爵后,斯图亚特家便迎来了一个敌人。”

    “巴斯克维尔?”

    洛伦佐靠在沙发上,他突然想起这个家族了,也是南部的一方贵族,但却消磨在了光辉战争的历史之中,只有在历史书里还有所出现。

    巴斯克维尔与斯图亚特之间还有什么仇怨?

    “是的,这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就连那些图书馆的书籍都不会记载这些,当然我也希望你不要对外界透露什么。”

    亚威几分警告的说道,通常大家族内的历史与外界的都不一致,如果把他们的书籍都翻出来,你会发现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与丑闻。

    “这得从那位米歇尔伯爵说起,斯图亚特家人丁并不兴旺,在米歇尔伯爵那一代时,他就是唯一的斯图亚特人了,而且他还终生未娶,没有后代,按照《继承法》他的大部分资产会在他死后交由他的唯一的侄子,玛德尔·巴斯克维尔。”

    “我猜猜,那位远侄想必会把老伯爵当亲生父亲一样对待吧。”

    洛伦佐说着笑了起来,就好像在嘲讽这虚伪的贵族体系一样,联姻是最好的结盟方式,故此英尔维格的贵族们或多或少都带有些亲戚关系,一旦老伯爵死了,斯图亚特家便消亡于历史之中,而他会成为最大的受益人。

    “确实如此,在老伯爵生前,他一直陪伴在老伯爵左右,但出现了些意外,根据记载,在高卢纳洛围攻古堡时,他带领骑士们逃亡,抛弃了领地内的子民还有老伯爵。”

    亚威那浑浊的眼瞳里倒映着那历史的文字,责骂着玛德尔的行为。

    “他以为老伯爵死了,他便可以获得一切,但老伯爵在死前将爵位继承给了他的儿子,纳维斯。”

    “等等,他不是终生未娶吗?”

    洛伦佐打断道,这么说的话,这个突然蹦出来的继承人是谁啊?

    “请你有些耐心好吗?”

    亚威对于洛伦佐打断他的话很是不爽。

    “这确实是个疑点,但纳维斯伯爵有着老伯爵签署的继承书与遗嘱,他的名字?位于族谱之上,还有许多其他的证明,甚至为此老伯爵还写了关于纳维斯来历的信件。”

    那可真是一封随意且严肃的信件。

    “信中说纳维斯·斯图亚特是他与侍女所生的孩子。”

    “这是私生子吧?”

    洛伦佐记得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

    “算不上,他在生命的最后娶了那位侍女,为她正名……虽然他们的婚姻持续了不到一天。”

    亚威每每看到这里都不禁觉得老伯爵是个狠人,不是什么都算计到的那种狠,而是那种对于什么东西都不在乎的狠,根本不在意自己死后的风评。

    “于是纳维斯伯爵就这么成为了合法的继承人,把原本财产的继承人,玛德尔硬生生给踹走了。”

    “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在得知缘由后,玛德尔说多纳斯是假的,他根本不是老伯爵的孩子,甚至不是私生子。”

    亚威说着那久远的纷争。

    “他说他在领地里见过纳维斯,他仅仅是个可笑的侍从,他的父亲是普通的农户。”

    “这是一次欺诈,一个可笑的平民篡夺了贵族的身份。”

    翻过又一页,陈旧的书籍借着亚威之口,述说着过去,洛伦佐与塞琉都保持着沉默,静静的聆听。

    “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影响,如果属实纳维斯会被吊死,但从领地里出来的人都说他就是伯爵的孩子,甚至牧师出来作证,他说是他主持了那场匆忙的婚礼。”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当时玛德尔已经不在古堡之中,只有那些被授予者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他们不会对逃跑的玛德尔抱有善意。

    “那么究竟是谁在撒谎呢?”

    塞琉突然说道,作为斯图亚特的继承人,这个故事她也听过很多次了,她也清楚这一切疑点重重。

    “谁知道呢?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亚威摇了摇头,当事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有甚至就连墓地都找不到了。

    “总之,在那些平民……准确说是贵族,他们全部被多纳斯伯爵晋升了,在他们的作证下,这件事不了了之。”

    “但玛德尔没有这样轻易放弃,两者之间争斗了很久,毕竟一旦战争结束收回领土,那是相当可观的财富,而当时纳维斯伯爵除了有了伯爵的虚名以及老伯爵留下的甲胄外什么也没有,仅有的领地也在沦陷区,更不要说财富了。”

    “面对巴斯克维尔的势力,他根本无力抵抗,于是他很聪明的加入了军队,奔波在南部战区,随后在战争中一点点累计力量。”

    那真是一段艰难的时光,仅仅是听闻便会察觉到那硝烟的味道。

    “在当时纳维斯一举晋升那么多平民也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虽然那仅仅是最低微的贵族,但也是阶级上的飞跃,可为了鼓舞士气,女王默认了这一切,随后修缮了法律。”

    “没有人在意那些人,他们和纳维斯一样,除了贵族的虚名,什么也没有。”

    亚威不由的看了一眼塞琉,女孩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壁炉里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眼瞳里,美好且瑰丽。

    他鬼使神差的说道。

    “可有时……人就需要一种认可,哪怕是虚名也好。”

    人都是渴望被他人认可的。

    用寻求他人的肯定来抵消自我的怀疑,贪婪的寻求着此物,通过他人来肯定自己的存在,通过别人来令自己相信,于是那些不可能做到的事也变得的可能,届时即使是农户也可以是驰骋战场的红骑士,流落的乞儿也可以是斯图亚特的女公爵。

    无论是什么只要有另一个人认可了你了的存在,那或许都是莫大的动力,就像黑夜里的一束光,令你伸出不屈之手。

    仅仅是认可而已。

    “接下来就是大家常说的那样,一群什么也没有的贵族在征战中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因为战争授予的原因,他们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规模之大甚至引起了女王的注意,为了巩固统治女王将团体打散,派往不同的战场,结果大家也知道了,这令斯图亚特团体得到了病毒般的扩张,布满整个英尔维格的各个领地,各个行业。”

    原本没人在意的人们走上了舞台中央,亚威的声音很轻,但却说的人热血沸腾。

    “扩张带来的便是利益的冲突,就比如巴斯克维尔,因为都位于南部的原因,加上旧怨,两者之间的纷争一直存在,到最后变成不可调节的仇恨,而这一切以斯图亚特的崛起,彻底击溃巴斯克维尔为休止。”

    “故此他们死了,我们活了下来,并延续至今。”

    书籍翻到了新的一页,亚威的声音随后沉重了起来。

    “接下里便是关于诅咒,起初这是一些巴斯克维尔的余孽所说,他们诅咒斯图亚特团体的每个人,猎犬会永不停歇的追捕他们。”

    “那么所谓的猎犬真的来了吗?”

    终于步入正题,洛伦佐问道。

    “我不清楚,但唯一知道的是,斯图亚特家一直人丁稀少,而且近些年团体的成员也不断的死去,一个又一个的家族消亡……其实这还是很正常的,毕竟没有人能长久存在,直到这些信件的到来。”

    亚威说着看向了矮桌上的信件。

    “先是一个人看到了诡异的猎犬,又有人在梦中梦见,随后是更多人有相同的反应。”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古老的诅咒,于是向我们寻求帮助。”

    洛伦佐沉默着拿起了信件,这是来自不同家族的信件,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源自于斯图亚特的领地,是团体中的一员。

    “猎犬……”

    根据信中的内容,关于猎犬所有人描述的都惊人的一致,散发着不详的猎犬,隐藏在黑暗之中,只能听闻那渴望血肉的低吼。

    它们游走在阴影之中,无法摆脱,如影随行。

    “他们之中有实际接触到的吗?”

    洛伦佐判断这并非什么幻觉,没有绝对一致的幻觉,更不要说同时在不同的地方施加幻觉。

    “暂时没有,唯一比较清晰的一例是他在夜里巡查花园,看到了巨大的足印。”

    亚威回答道。

    “也就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直面这头猎犬的情况吗?”

    “没有,但不排除接下来不会发生。”

    亚威说道。

    “原本大家都不在意这些,以为仅仅是幻觉,可在后续的日子里,猎犬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递给洛伦佐另一封信件,里面详细的描述了那怪异的感觉。

    “他没有直接看到猎犬,但他说他能感觉到,当一个人独处时,他会有一种被野兽凝视的感觉,就仿佛黑暗里正藏着某种野兽,在他回头的一瞬咬断他的脖子。”

    这是一位成员的报告,洛伦佐皱紧了眉头,没有丝毫的头绪。

    “说实在的,我不是什么优秀的侦探,我只是一个狡诈的骗子。”

    洛伦佐摇了摇头。

    “骗术无法欺骗幻觉……”

    “你是要放弃了吗?”

    塞琉突然说道,这个侦探很显然不知道该如何进行。

    “只是不知道从何下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洛伦佐感到了些许棘手。

    “成员有多少人?”

    他问道。

    亚威再次翻起书籍,在最前方的几页找到了答案。

    “根据记录,当时纳维斯晋升了二百余人。”

    “二百?这么多?”

    洛伦佐一懵,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在当时这件事颇有争议了。

    “实际上没有这些,在当时的战斗中死去了不少,后续的光辉战争中也有死去,当斯图亚特家正式计算时,仅剩下了六一位存活,而到了现在这些延续的家族只剩下了三十二位。”

    “虽然只剩下这三十二位,但经过百年的积累,也有着颇深的力量。”

    听着亚威的描述,洛伦佐算是对斯图亚特团体有了一个新的了解。

    斯图亚特的徽印便是这个,六十一把交错成圆盾的利剑,虽然其中有的已经断裂,但仍有三十二把剑刃存在,履行着百年前的誓约。

    “这三十二位我逐一排查一番?这也不太现实。”

    洛伦佐直接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这些人分布在整个英尔维格的土地上,自己光是挨个逛一圈,就得用上数月的时间,更不要说查案了。

    “其实你没必要想那些,这里正有一个待调查的对象。”

    塞琉突然说道,她看着洛伦佐指了指自己。

    “作为斯图亚特的主人,我才是诅咒的主要目标,可至今为止,我还没有看到所谓的‘猎犬’。”

    “如果所谓的诅咒是真的,那么它一定会出现的,对吧。”

    塞琉问道。

    哪里都不用去,塞琉就是最好的靶子,那猎犬如果存在便一定会来。

    听着塞琉的分析,洛伦佐认可的点了点头,现在他怀疑的倾向是妖魔,在他看来凡是超出常理的事,先把锅放在妖魔的头上准没错。

    “所以还请你在这里多住几天了,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在洛伦佐还在沉吟的时刻,塞琉突然说道。

    “嗯……等等,什么?”

    洛伦佐一时间手足无措。

    “你不是猎魔人吗?如果猎犬真的来找我了,还劳烦你杀了它。”

    塞琉看着洛伦佐,随即丢出了一串钥匙。

    “你能做到的,对吧。”

第七十章 犬吠

    猎犬……

    洛伦佐全副武装靠在窗边,这里是这个宅邸的最高处,可以俯瞰到外面的全局。

    斯图亚特家的领地在南部,在旧敦灵内并没有封地,所以塞琉居住的地方是内城区的一处宅邸,这里原本是斯图亚特公爵觐见女王的暂居地,因为要等待继承仪式等多个原因,塞琉便长期住在了这里。

    洛伦佐一直觉得荒野里的古堡庄园最适合恐怖故事的发生,在那种地形条件下,内部与外部是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状态,就像一间密室,只不过这个密室有点过于庞大。

    可现在故事即将发生的地点是内城区,往里面跑就是禁卫军的驻地,往外跑就是科克街,要是跑的再快点,洛伦佐还可以拉着这个可有可无的投资人去见见她投资的公司,在那堡垒般的机械院内,别说的什么诡异的猎犬了,恐怕就连妖魔都会在一瞬间被火力融化。

    拿起一旁的温彻斯特,洛伦佐将弹药一枚接着一枚的填入其中,金属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一阵轻响。完全由圣银铸造的独弹头贴身放置,这是他的大杀器。

    整备武装的过程中,洛伦佐思考着自己武器的存货。

    钉剑在与妖魔的战斗中损毁了,看今夜这个架势,洛伦佐也没有时间回科克街去取新的。其实武器倒不重要,重要的反而是圣银,说到底钉剑的特殊之处,也仅仅是镀上了一层圣银而已。

    这种对妖魔能产生压制的神秘金属越用越少,洛伦佐也开始有些为此头疼了,虽然说梅林在试着分析圣银的构成,企图仿制,但洛伦佐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福音教会的东西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不可仿制一样,他们掌握了某种核心的科技,在掌握那个东西之前,其余人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拙劣的模仿。

    整理好武器,洛伦佐又拿起了一旁的骑士剑,在现代步枪出现后,这种冷兵器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的象征,而不是武器,但对于妖魔而言,这东西永不过时。

    “所以你可安静些了吗?洛伦佐。”

    声音突然在另一旁响起,昏暗的房间内还有着另一个人。

    塞琉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对着不断发出噪音的洛伦佐说道。

    “我这是在保护你。”

    “可我也需要睡觉的。”

    塞琉回答。

    女孩一脸的疲倦,在临近睡意,那冷漠的小脸终于松懈了下来,她也仅仅是个普通人,不像洛伦佐,作为猎魔人的他,意志力可以令他进行高强度的昼夜战斗,在知晓有敌人的情况下,洛伦佐毫无睡意,甚至还有些兴奋。

    这就像一种条件反射,人闻到美食会流口水,猎魔人嗅到妖魔的踪迹便会激动万分。

    在短暂的商议后,洛伦佐决定留下来会一会那头神秘的猎犬,为了保证不出意外,洛伦佐便暂住在了这里。

    “好吧,好吧,希望你不要睡的太死。”

    洛伦佐说着收起了武器,站了起来。

    此刻亚威正提着猎枪在宅邸内巡逻,洛伦佐则负责在近处保护她,那诡异的诅咒带着一种令人疯狂的错觉,谁也不清楚那猎犬是否真的会到来,又或者会究竟会以什么方式出现。

    没有人知道,等待是最好的答案。

    猎魔人融进了房间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如果不是那安静到极致后,能隐约分辨出另一个微弱的呼吸声,塞琉甚至会以为这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洛伦佐跪坐在地上,温彻斯特与骑士剑横放在膝盖前,他闭上眼,感知扩散到最大,就像泄洪的水,它静静的漫过木板,从门扉的缝隙之中渗出,一点点,一点点……蔓延至范围的极限。

    寂静之后便是无尽的声音响起。

    那街头蒸汽涌出管道的声音,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亚威那有些沉重的脚步,还有塞琉那轻轻的呼吸与心跳。

    “洛伦佐?”

    黑暗里女孩突然又发出了声音。

    “怎么了?”

    洛伦佐睁开眼睛,她没有拉上窗帘,外界的光映进来,洛伦佐能勉强分辨她的样子。

    “我突然有些睡不着了。”

    “你不会是让我给你讲什么见鬼的睡前读物吧?”

    洛伦佐皱了皱眉。

    对此女孩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你讲睡前读物,猎魔人与七只该死的妖魔吗?”

    塞琉调侃着。

    “猎魔人追杀七个倒霉的妖魔,别这样洛伦佐,那样我会做噩梦的。”

    “那换一个,我给你讲个小妖魔找妈妈怎么样?”

    洛伦佐跟着塞琉的思路说起了烂话。

    “小妖魔找到了一个人,嘿!你是我妈妈吗?”

    他掐紧了嗓子,发出尖锐的伪声。

    “嗯?孩子我不是你的妈妈,我是你的猎魔人叔叔!”

    “那猎魔人叔叔你知道我妈妈在哪吗?”

    “叔叔当然知道了,来叔叔这就送你去见你妈妈。”

    “砰!砰!砰!”

    洛伦佐讲着没品的烂故事,这鬼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会喜欢的,气氛瞬间尴尬了下来。

    可在这尴尬的平静里多了几分声响,就像忍不住了一般,对面的塞琉发出了一阵笑声,虽然看不清,但洛伦佐猜她现在正在床上欢乐打滚。

    所以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这么见鬼的故事都喜欢。

    洛伦佐摇了摇头,不禁对英尔维格的未来抱以悲观,就让这样的倒霉孩子来当斯图亚特的女公爵?

    “洛伦佐你知道吗?你蛮有时候蛮搞笑的。”

    女孩夸耀道。

    “这得感谢我的那位表演老师。”

    洛伦佐不禁想起在皇家艺术学院蹭课的日子了。

    “那个表演老师在任教前是个剧作家,一个喜剧的狂热爱好者,在他的课上只要你的表演能逗乐他,就能拿高分……我总感觉他在拿我们当猴耍。”

    “叫什么来的?”

    洛伦佐有些记不住了,记得好像是叫奥斯卡什么的。

    那可真是群魔乱舞的课堂。

    “挺好的啊,想必他一定是个很快乐的人了。”

    塞琉缓缓说道。

    随后一切又陷入了平静,一道黑影遮住了窗外的微光,塞琉下意识的抽起枕头下的短匕,可随即声音响起。

    “你是在害怕吗?”

    洛伦佐站在床边看着塞琉,如此的近距离下,这些黑暗还阻碍不了猎魔人的视力。

    “算不上。”

    塞琉随意的回答着,放下了手中的短匕,从她那熟练的手法来看,这东西藏在枕头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塞琉你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吗?”

    洛伦佐突然发问。

    “什么?”

    “医者难以自医。”

    不等塞琉多做思考,洛伦佐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塞琉下意识的抓紧了被子,同时准备喊亚威进来一枪爆掉这个神经病,但随即一只手在黑暗里精确的掐住了她的脸。

    就像要揉碎那冷漠的防备一样,疼得塞琉毫无抵抗力。

    “所以说这不挺好的吗?”

    洛伦佐审视着那黑暗中的女孩。

    “会笑,会哭,甚至还会讲冷笑话……这可比你平常那冷冰冰的样子让人舒服多了。”

    就像记仇一样,洛伦佐找到了他反击的机会。

    “我说塞琉,你这么容易的看穿一个人,那么……你清楚你自己吗?”

    “因为妖魔的原因,我或许有些‘非人’,但你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你的同龄人可比你欢乐多了。”

    洛伦佐忍不住的想起伊芙,她们两个的年龄没差多少,总会忍不住的比较。

    “还是说那童年的阴云严重到,即使是斯图亚特的荣贵也无法令你忘记吗?”

    塞琉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着那漆黑的剪影,她很清楚洛伦佐在说什么。

    “是的,我教过你,没有亲近的人,敌人就没有可以威胁你的资本,越是冷漠,他人越拿捏不出你的性格,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是对于猎魔人而言,你又为什么会这样?你是斯图亚特的女主人,三十二个强大的家族是你的后盾,那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洛伦佐拿起了那短匕,锋利的金属在黑暗里泛着光。

    斯图亚特的公爵才不会在枕头下藏着武器,只有那流落街头的乞儿才会这么做。

    “就像我教你的那样,握紧能握紧的一切,哪怕是个石头说不定也能砸碎那枷锁。”

    “你是想砸碎未知的恐惧吗?”

    猎魔人看清了一切一般,掀开天窗,把女孩的灵魂拖了出来,照耀在阳光之下,透明清澈。

    “不,我只是……”

    塞琉想说什么,可突然话语就像凝固在了嗓间一般,什么都说不出。

    她焦急的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仿佛是什么屈辱一般,一反那冰冷的态度,可就像失去了言语这个功能一般,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呓语,直到突然的犬吠声响起。

    一切似乎都静了下来,塞琉缓缓的转过头,不知何时房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了,紧接着寒冷的风带着尖刀般的雪花涌入房内。

    塞琉下意识的抱紧了洛伦佐,可摸到的却是一片空气,她扑了个空,两只手按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碎裂的冰渣如无数的镜面一般倒映着她那狼藉的脸。

    犬吠再次一次响起,是追逐而来的死神。

    女孩害怕的转过身,熟悉的场景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她记得这里,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而在那声音的方向,废旧小巷的尽头,一只普通的野狗正静静的看着她。

    那眼瞳猩红,仿佛能滴下鲜血一般,随即丛生的犬齿交错翘起,就像在对她微笑一样。

第七十一章 噩梦

    天空之上落下数不清的雪花,它们纷乱飞舞,越过破旧的楼房,经过小镇中央那年久失修的钟楼,它就这么被风吹拂着,最后落在的女孩的脸上,融化后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真是不敢相信,塞琉有些呆滞住了,她又一次的回到了这里,那记忆深处的地方。

    人类的大脑会潜意识的保护自己,遗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即使是再深刻,也会去刻意的遗忘,哪怕意志再次回想起来时也仅仅是感叹,这一切居然过了那么久。

    可现在过了那么久,塞琉回来了,又或者说那些被遗忘的东西来找她了。

    冰冷的寒风涌动在小巷之中,野狗远远的看着她,散发着诡异可憎的不详,但它没有贸然进攻,反而是静静的看着塞琉,就像在欣赏某种戏剧一般,那神情是如此的似人,仿佛那躯体内藏着某个人的意志。

    不等塞琉多加思考,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说道,厚重的衣服下散发着酒气。

    “今天讨到了多少钱,不够的话你可是没有晚饭的。”

    直接拖着塞琉在地上走,女孩试着抓挠他的手背,但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的步伐摇摇晃晃,看起来已经喝多了。

    塞琉记得这些,紧接着便是愤怒,她用力的挣扎,可那手就像钢铁一般纹丝不动,等她用尽了力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洛……洛伦佐!”

    塞琉大喊着,就像期盼于什么希望一般。

    她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可现在除了喊洛伦佐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塞琉满怀期待着,她相信那个猎魔人,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就像最初时的那样,又或者劳伦斯教长时,当危机来临时,他总会出现。

    可这没用,这悠长的小巷里,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紧接着诡异的想法止不住的从脑海里涌起,就连塞琉也不明白这是为什,她居然在想,如果没有洛伦佐呢?

    如果一开始那个名为洛伦佐·霍尔默斯的人就没有找到自己呢?如果说他一开始从高卢纳洛里带走的是其他人呢?

    一个错开的人生,带着可怕的回响。

    塞琉突然不敢想了下去,极端的恐惧从心底涌起,侵蚀着她。

    拖行中小巷尽头的野狗依旧在那里,静静的凝望着,那猩红中倒映着这冰冷的世界。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紧接着便是记忆的模糊。

    她就要忘记什么了,回忆开始崩塌,塞琉尽她可能的去将那些即将被抹去的回忆牢牢记下,可这也仅仅是徒劳。

    “住手……住手!”

    无形的力量在扫清她的记忆,将那些记录的纸张全部撕裂。

    最后一片空白。

    剧烈的痛苦中塞琉缓缓的松开了挣扎的手……她开始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了。

    双手垂在地上,就像放弃抵抗一般,在泥泞的地上趟过。

    突然那被尘封的童年尽数涌入脑海,把过往的经历彻底掩埋,塞琉的神态微微变化,紧接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任由那醉汉把自己拖走。

    她记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是一位乞儿,就像许多人向往的一样,塞琉也渴望去那传说中的旧敦灵,但她做不到,只能被困在这高卢纳洛边陲的小镇里。

    可突然间,总有些不对的地方,塞琉对于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出现过的旧敦灵有印象,就好像她曾去过一样。

    梦境吗?

    塞琉这样想着,紧接着想起了更多,但其上都覆盖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其变得模糊,就好像是梦里的回忆,虚妄的记忆。

    她突然惨笑了一下,自己果然又在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缓缓的抬起手,那是布满冻伤与泥土的手,与那模糊回忆里的不同。

    塞琉记得在梦境里自己很是尊贵,许多人围着自己,向自己展露着忠诚……

    可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似乎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

    甚至没有在意发丝上的痛楚,她望着天空。

    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实际上对于塞琉而言似乎发生什么事也改变不了她的现状,她乞儿的身份,无法离开的困境。

    于是整个世界开始异化,白色雪融化成了黑色的水,先是楼房与枯树,紧接着便是视野内的每一个东西,它们都在异化,变成黑色的水流淌在地上。

    那紧抓着她头发的手也在扭曲,人类的血肉开始膨胀,骨骼增殖生长,最后撑开了那厚重的衣服。

    可这些都没有令塞琉警觉,或者说此刻她已经察觉不到这些“异常”了。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冰冷的眼瞳里倒映着那只踩着黑水而来的野狗。

    漆黑的水漫过她的身体,几乎将她彻底吞没,下一刻那野狗用力的腾起,恐怖的犬齿尽数抬起,整个嘴角裂开并不断的扩张,仿佛要一口气把塞琉整个吞下一般。

    可突然那纤细的手在黑水里摸到了什么,质感粗糙坚硬,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来不及去思考那些,甚至说塞琉现在是否具有思考这个能力都是个未知数,但突然有声音响起,他大吼着,令这一切停滞了下来。

    “醒醒!”

    溅起的黑水散落成无数悬浮的黑色粒子,野狗那扭曲的模样如此之近,清晰可见。

    “醒醒!”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故此世界崩塌。

    塞琉用力的坐了起来,大口的呼吸着,洛伦佐正扶着她,炽热的焰火在那灰蓝的眼眸下泛起。

    “我……我是怎么了?”

    脑海里是剧烈的痛苦,就像被钝器猛砸过一般。

    “你差点吓死我了!”

    没有管塞琉的问话,洛伦佐惨叫着。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心理过分成熟的小女孩,可谁曾想说一半塞琉就傻楞住了,紧接着便是昏迷。

    “等等……怎么回事?”

    塞琉用力的呼吸着,不仅仅是脑海里的疼痛,还有胸口的疼痛,她想着便低下了头,衣领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其上还有些血迹。

    “弗洛伦德药剂,我给你注射了那个东西,梅林说这个东西是用来应对侵蚀的。”

    洛伦佐直接把她衣服扣紧了起来,不给塞琉发作的机会。

    在离开时梅林察觉到了洛伦佐那恶劣的精神状态,于是交给了他一支药剂,在游骑兵计划后,劣化的弗洛伦德药剂可以帮助人类抵御侵蚀增强精神抵抗力,变相的可以帮他提提神,结果没想到会用在了这里。

    “我……我心跳怎么这么快。”

    塞琉捂着胸口,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咚咚咚的心跳声,就像动力全开的蒸汽引擎,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应该是有一定兴奋剂的成分,要知道,一般来说用上这个药剂就证明你已经被侵蚀了,还是离死不远的那种。”

    洛伦佐焦急的说着。

    “侵蚀?那又是什么?”

    塞琉吃力的问道,她现在仅仅是呼吸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这个投资人当的不行啊,连竞争对手的头号产品都不了解!”

    洛伦佐一把抱起了她,顺手拿起了温彻斯特挂在腰间,操起骑士剑破门而出。

    果然亚瑟并没有对塞琉说太多,关于妖魔更为复杂的一面,他没有吐露。

    “总之,你最好老实一会,当然把眼睛闭上更好,你总不想看到一切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切成碎块吧。”

    “你是指什么?”

    塞琉的声音有些虚弱,弗洛伦德药剂强行把她从那个梦境里拖了出来,以她这个没经过特化的体质,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药性。

    “妖魔,奇怪的妖魔……。”

    “那亚威呢?”

    塞琉关心起了那个老管家。

    “我猜他应该在某个地方做噩梦。”

    洛伦佐叼起一根香烟,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烟瘾这么大吗?”

    塞琉看起来很虚弱,声音模模糊糊,就像喝多后的呓语。

    “我只是依靠这个保持清醒,毕竟弗洛伦德药剂只有一支……该死,梅林怎么不多给我几个。”

    洛伦佐叫骂着,在他的视野里走廊变得无比的漫长、扭曲,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抬起脚踹开窗户,从这里向下看去街道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向上看去,宅邸的墙壁一直延伸至天际之上。

    如同一个降临至现实的噩梦般,虚幻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彼此缠绕,折磨着中间的世人。

    这感觉太熟悉了,那可以做到大范围精神扭曲的异常。

    噩境之幻。

    幻觉已经作用在了洛伦佐的脑海里,好在猎魔人的抗性比较高,他没有像塞琉那样直接陷入梦境,不然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得找到它。”

    洛伦佐低语着,这是妖魔的袭击,针对塞琉的袭击。

    一瞬间有雷霆划过洛伦佐的脑海,在意识到是噩境之幻后,他突然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全貌,所有的全貌。

    那被所有人遗忘的细节将整个事件串联了起来。

    “塞琉你有大麻烦了。”

    洛伦佐一边在漫长的走廊里狂奔一边对着怀中的女孩说道。

    “当然解决这个麻烦前,我首先得找到那个该死的筑梦者。”

    然后杀了它。

第七十二章 虚妄与真实

    这是没有尽头的梦魇,无论推开哪一扇门,在那门后依旧是无止境的长廊,不断的向前延伸,没有终点可言。

    两人置身于庞大的迷宫之中,只能不断的横冲直撞,企图找到那离去的路线。

    秘血在涌动沸腾,可洛伦佐没有用尽全力,此刻和以前都不一样,他现在带着近乎丧失行动能力的塞琉。

    即使是与妖魔厮杀至今日,人类对于妖魔的了解依旧很少,甚至说仅仅了解到极为浅显的一部分。

    在猎魔教团的记录中妖魔没有特定的形态,它们展现出来的样子千奇百怪,只不过以扭曲的人型而出现的妖魔最为普遍,也是猎魔人们接触最多的普通妖魔。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除人型之外,能力与特性都不同的妖魔,就比如那植物一般的胃咀草,还有现在洛伦佐正在面对的噩境之幻。

    噩境之幻准确来说是一个异常现象,处于这个范围中的人类都会遭到侵蚀,产生幻觉,陷入沉睡,随后在梦境中被异化成妖魔。

    带来这个异常现象的妖魔名为筑梦者,只有杀了它才能终结这个诡异的幻境。

    “没有什么猎犬,也没有什么诅咒,这仅仅是妖魔在作祟。”

    洛伦佐直接得出了结论。

    常人不会知晓妖魔的存在,就像愚昧的信徒,将这一切“异常”归咎于未知的神明与诅咒。

    塞琉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她环抱着洛伦佐的脖子,呼吸有些急促。

    洛伦佐能感受到下颚处传来那呼吸的热气,女孩就像小动物一般蜷缩在了他的怀里,这种感觉就像在大雪天你捡了一只猫回来,可问题是你和你的猫回不到温暖的房子里,你们现在很有可能死在这虚妄的幻境里。

    现在洛伦佐感受不到任何所谓的美好,只有无比的焦虑与愤怒。

    虽然说自己是猎魔人,可有些妖魔洛伦佐极少遭遇过,就比如能带来噩境之幻的筑梦者。

    对于这个特殊的妖魔,洛伦佐也仅仅是在教团的记录上见到过,除去这次,便是在恩德镇行动时遭遇过,可那时他仅仅是陷入了梦境,在苏醒过来后便没有这种诡异的幻觉。

    可现在这幻觉越过了梦境,抵达了现实之中,这是书里未曾记载的,洛伦佐对此只有陌生,从未有过的棘手。

    当然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以洛伦佐的能力,在这幻觉里,最多是妖魔整不死他,而他也找不到离开的路而已。

    可现在持续的侵蚀笼罩在这里,拥有秘血的猎魔人或许没事,可他怀里的塞琉不一样,弗洛伦德药剂过效后,她便危险了起来。

    “保持清醒塞琉!别再睡着了啊,那个该死的药剂我只有一个。”

    用力的摇了摇女孩,她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真是艰难的局面,他抱着塞琉狂奔在没有尽头的路上。

    洛伦佐突然想起了那所谓的死后的世界,也是这样,无力朝哪个方向前进都没有尽头,被困于其中永恒的挣扎着。

    仔细想想,还真是悲哀啊,无法彻底的安宁,也没有真正的解脱。

    塞琉发出痛苦的低鸣,她看起来有些撑不住了。

    但不等洛伦佐多做什么,突然的犬吠声响起,在那长廊的尽头有一双猩红的眼眸正紧盯着他,随后在那靠近的步伐中,一只猎犬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散发着未知的不详。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洛伦佐轻语着那诅咒,握紧了手中的剑刃。

    可那猎犬没有进攻,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紧接着嘈杂的声音响起。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带着急促的呼唤与步伐,就像狂舞的群鸦笼罩在了这里,那声音愈发热烈,从四面八方而来,到最后成为尖锐的洪潮。

    是犬吠,数不清的猎犬在吼叫,它们的声音汇聚成了海潮而来。

    那无尽的长廊之中,所有的大门都在这一刻同时开启,所有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那是混乱的步伐声,猎犬们在朝着这里狂奔,随后数不清的猎犬涌出了房门朝着洛伦佐而来。

    没有退路了,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是那数不清的猎犬,洛伦佐抱紧了怀中的女孩,他的思绪飞转。

    这与他所了解的噩境之幻不同,梦境解除了但幻觉依旧存在……还是说洛伦佐根本没有从梦境走出来?

    洛伦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骑士剑,在猎魔教团的时光里,他受过对于梦境的训练,只要清楚自己处于梦境,那么离开就简单多了。

    只要杀了自己。

    可他还是有着几分犹豫,这里真的是梦境吗?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洛伦佐还记得自己离开永动之泵时的幻觉,从那妖魔的【间隙】里离开后,自己的意志就饱受摧残,明明没有受到侵蚀的影响却产生了许多的幻觉。

    这令他对现实产生了误判。

    如果这里是尚未走出的梦境,那么洛伦佐只需要杀死自己便可以醒来……但假如不是呢?如果说这里是真实世界里的幻觉呢?在这种情况下洛伦佐自斩一剑几乎是把自己拖入了绝境。

    还是说……二重的梦境?

    彻骨的寒冷掠过躯体,血液都寂冷了下来。

    不对,这不对,陷入梦境的是塞琉,自己是直接遭遇了现在的幻觉,还是说……

    洛伦佐看向自己的怀中的塞琉,如果说一开始就是一场梦境呢?

    从一开始,从最初时洛伦佐便陷入了梦境,与塞琉的对话起他就被困在了梦中。

    是啊,在某个洛伦佐不经意的时刻他就已经陷入了梦境之中,现在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但眼前的女孩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呢?

    洛伦佐开始迟疑了起来,虚幻与现实错乱了在了一起,他难以判断。

    “那么换个思路,洛伦佐,你可以的。”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就像能以此说服自己一样。

    猎犬们越来越近了,留给洛伦佐做抉择的时间不多了。

    那么如果说不是梦境的话,假如这里是真实世界里发生的幻觉呢?

    这幻觉只能改变自己的认知,却不能改变真实的物质,也就是说这长廊并非看到的这样无穷无尽,它是有尽头的,只是幻觉误导了自己感知,说不定自己刚刚的一切仅仅是在原地踏步。

    “塞琉,是死是活就看这一次了。”

    洛伦佐低语着。

    塞琉没有回应,她就像发烧了一般,额头滚烫。

    猎犬们已抵达眼前,它们数以百计,渴望着血肉。

    洛伦佐可以用那升腾的净焰摧毁眼前的猎犬们,但他便无法保护怀中的塞琉,故此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会杀了你的。”

    恶狠狠的看向那尽头红眼的猎犬,下一秒猎魔人抱着女孩跃出了窗口,破碎的玻璃将世界切割成无数片。

    在两人身下是那无尽的深渊,随后在重力的拉扯下两人急速坠下,向那无法触及的底部而行进,在短暂的数秒后骑士剑狠狠的插进坚固的地表之上。

    感受着那剑尖传来的触感,洛伦佐清楚他猜对了,不是梦境,这里是真实世界发生的幻觉,

    那所有的一切只是幻觉对于自己感知的误导,但它无法修改真实世界的物质,它做不到扭曲空间,也就是说,那看似无尽的深渊仅仅是个背景墙而已,但想要克服那种恐惧一跃而下,还真是不容易。

    抬起头,洛伦佐已经置身于街道之中,路灯一致的亮起,灯光在缓慢升起的雾气中晕染开。

    夜空之中巨鲸般的飞艇缓缓游戈,蒸汽缓缓排放,冰冷的街头还有着依稀的人影,但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洛伦佐。

    在他身后便是斯图亚特的宅邸,可以清晰的看到有一扇窗户已经碎裂开,洛伦佐刚刚就是从那里跃出的。

    没有什么正面的交锋,只是一瞬间做出的判断而已,紧随着而来的便是后怕,如果洛伦佐真的以为这是梦境自斩一剑会怎么办?

    他沉重的呼吸着,随即便是来自心底的警惕。

    洛伦佐在自我怀疑。

    在那短暂的犹豫之中,他在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怀疑自己的判断,怀疑塞琉的真假。

    这在与妖魔的对抗中是最令人可怕的一点,自我的怀疑会令那抵御恐惧的大坝裂出缝隙,而那缝隙会成为洛伦佐致命的弱点。

    “我是……”

    洛伦佐反复的念叨着,就像某个神奇的咒语一般。

    这是他的启明星,在虚妄之中保持清醒的灯塔。

    “我是洛伦佐,洛伦佐·霍尔默斯。”

    不断重复着名字,将那烙印不断的加深,再次加深,直到有炽热的火再次在灰蓝的眼瞳里燃烧。

    “洛伦佐?”

    塞琉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猎魔人,目光如水。

    “塞琉,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在做什么吗?”

    洛伦佐突然问道。

    女孩微微发愣,似乎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紧接着猎魔人笑了起来,忍不住的摇摇头。

    “真是精妙的设计啊……”

    他低头看着那插在地面上的骑士剑,锋利的剑体上倒映着洛伦佐的脸,在那倒映的世界里他正站在洛伦佐的身后。

    梅丹佐的样貌与洛伦佐有着几分相似,他微笑的看着洛伦佐,似乎是那不断重复的咒语将他呼唤出来了一般。

    “所以这不是什么梦境与幻觉对吗?”

    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这是更为精妙的力量,洛伦佐尚不了解的力量。

    他问道。

    那镜面之中的梅丹佐点了点头,两张脸颊缓缓重叠在了一起,没有任何不同,仿佛是同一个人。

    紧接着世界崩塌。

    那源自于伪圣杯的力量摧毁了一切的干扰。

    冰冷的雪扫过一切,连同洛伦佐怀里的女孩一同消散,他置身于那寒冷的冰原之中,男人坐在长椅上看着他,甚至还来不及与洛伦佐打招呼,涌起的海浪击碎了冰层,将洛伦佐整个人直接吞没。

    伴随着海底悠扬深远的鲸鸣,侵蚀洛伦佐的【间隙】就此崩塌。

第七十三章 屠杀

    依旧是那幽寂的长廊,不过与之前不同,它不再是那几乎没有尽头的扭曲,也没有那诡异的猎犬,一切都很正常,仅仅是清醒之人变得不同了。

    “洛伦佐!洛伦佐!”

    塞琉不断的喊着,可猎魔人毫无反应。

    在把塞琉抱出房间后,没跑几步这个猎魔人便昏迷了过去……看起来他的香烟并不怎么提神。

    真是见鬼,最要命的时候,这个家伙反而倒了。

    塞琉勉强从洛伦佐身下爬了起来,弗洛伦德的药剂还在起作用,现在她的感觉就像所有的感知被放大了一般,她能看清黑暗里的东西,能听到更为细小的声音,就连思维也没有受到恐惧的影响,变得十分理智。

    可这增幅后带来的便是沉重的负担,她能看到许多事物的细节,细小的声音如雷鸣在耳边响起,思绪止不住的奔涌,就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在她脑海里呢喃。

    感官增强后,塞琉接受到的信息呈爆炸式增长,没有经过特化的意志难以承受这种冲击,她在努力的坚持着。

    意志就像漆黑海洋里的小船,一重重巨浪拍下,它能坚持一时,但或许下一秒它就会因此而沉没。

    “醒醒啊!”

    她费力的拖动着洛伦佐,虽然不清楚敌人在哪里,可塞琉很清楚,现在宅邸十分危险。

    用尽全力的拽着洛伦佐的手臂,这时塞琉才发现这个猎魔人重的离谱,体重与体型完全不成比例。

    这是因为那体内的缚银之栓,那东西就像内置金属骨骼般保护着猎魔人,既是保护伞也是囚笼。

    这真是一种难言的无力感,塞琉什么也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助,就像很多年前在高卢纳洛时一样,可在那时会有洛伦佐来救她,而现在呢?又会有谁来救她呢?

    有声音响起。

    似乎有什么人来了,脚步声在楼梯处回荡。

    塞琉警惕了起来,她努力的把洛伦佐拖进拐角里,随后拿起了那把温彻斯特。

    她熟悉这把枪,在那段逃亡之旅中为了安抚女孩,洛伦佐给她讲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当然还包括这把枪上的诗句。

    洛伦佐说这是一首勇气的诗,诅咒死亡的诗。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塞琉念叨着,似乎诵读此诗真的能为她带来勇气一样。

    手指扣在扳机之上,她努力呼吸不发出声音,新鲜的氧灌入肺中,就像蒸汽机的冷却剂,为这濒临崩溃的机器降温。

    她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很久之前是洛伦佐救了自己,现在换自己救他了。

    “狂暴的人会抓住并歌唱过翱翔的太阳。”

    就像虔诚的教徒,在最后的时刻向神明祈祷。

    可塞琉没有神明可以祈祷,她只能向自己祈祷,祈祷那能撕裂黑暗的勇气。

    她再次低语道。

    “即使暮年也应在白日将尽时燃烧、咆哮。”

    塞琉不再是那个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乞儿了,她是斯图亚特的女公爵,塞琉·斯图亚特。

    是时候证明自己了。

    那脚步声就像缓缓而来的死神,它就要来了,就在拐角处,塞琉握紧了温彻斯特准备冲出去,可突然有只大手把她拦腰抱了起来,直接夺去了她手中的枪,随后将她丢到身后。

    洛伦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从那混乱的【间隙】之中归来,猎魔人拿起了骑士剑与温彻斯特,挡在了塞琉的身前。

    他接着塞琉的诗句诵读道。

    “狂怒、狂怒!”

    在一声声的诵读声里,温彻斯特爆发出更为响亮的声音,子弹直接打穿了墙壁,隔着木板将拐角后的目标击中,

    这让洛伦佐回想起在猎魔教团的日子,那时他也是这样,一边歌颂着神明,一边将一头又一头的妖魔送至地狱。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温彻斯特打空了弹药,洛伦佐拉动护圈,上膛的轻响中他说道。

    “跟紧我。”

    这一切都很熟悉,就像洛伦佐第一次见到塞琉时那样。

    跟紧我。

    塞琉先是一怔,随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

    敌人不是什么妖魔,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人,他们握着武器在黑暗里前行,但显然他们没想到会遭遇洛伦佐这种猎魔人。

    洛伦佐皱眉,事件比他想象的复杂,不仅仅有妖魔的存在,这还有其余人类的加入。

    越过尸体,后续的入侵者也出现在了楼梯口,他们直接朝着洛伦佐开火,紧扣扳机,向着猎魔人倾泻着火力。

    密布的弹药形成死亡的大网,在这长廊中洛伦佐一旦躲避就会将身后的塞琉暴露出来。

    入侵者露出胜利的微笑,在他们看来洛伦佐已经死了。

    在黑暗里有炽白的焰火升起,紧接着倾泻的弹药命中在了某种金属的物质之上,溅起不断的火花。

    那是梦境深处的恐怖,漆黑的甲胄覆盖在洛伦佐的身上,扭曲的鳞甲就像缠绕的荆棘包裹着他,帮助洛伦佐抵御了所有的枪击。

    不等入侵者们做出反应,洛伦佐快步逼近随后挥起骑士剑。

    那并不是什么锻造精良的剑刃,仅仅是用以象征身份是饰品而已,可在猎魔人的手中它会是那致命的死神镰刀,秘血强化着猎魔人的躯体,肌肉紧绷将力量施加在剑刃之上。

    命中,斩落。

    入侵者惨叫着,那骑士剑直接将他的整个胳膊斩断,按理说骑士剑的锋利程度根本斩不断坚固的骨骼,与其说是被斩开,倒不如说是在猎魔人的伟力下被硬生生击断。

    保持理智,保持愤怒。

    甲胄的保护下,局势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在室内洛伦佐没有躲避的空间,同样的入侵者们也没有躲避的空间。

    剑刃直接砍在入侵者的头上,没有丝毫的阻碍削掉了大半的头颅,尸体无力的倒下,将他身后的同伴们也显露了出来。

    “该死!开火!开火!”

    有人叫骂道,在那指挥下,数十公斤的弹药飞逝,可这最多在甲胄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子弹被斜面的甲胄折返,有些跳弹反而击中了他们自己。

    简单的挥舞,轻易的撕碎一个又一个的躯体,这并不是什么高效的杀敌方式,但却足以在身体上留下巨大的创伤。

    散播恐惧,这才是洛伦佐想做的。

    恐惧是国际语言。

    就像行走的绞肉机,骑士剑轻易的斩下断肢,鲜血与碎肉飞扬,入侵者们惨叫着,他们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敌人。

    起初还有人试着开火阻止洛伦佐,但紧接着便是士气的溃散,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他们开始逃跑。

    直到最后这就像猎魔人的泄愤,他在倾泻自己的愤怒,没有什么怜悯之心,挥舞的剑刃夺去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再也没有声息。

    染血的大厅内到处都是尸体与挥砍的剑痕,漆黑的骑士站在仅有的几位幸存者面前,染血的剑刃上倒映着他们那惊恐到扭曲的脸。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了对吧。”

    猎魔人声音平静毫无情感,如同索命的死神。

第七十四章 不存在的敌人

    漆黑的甲胄包裹着洛伦佐,在甲胄的缝隙里有炽白的焰火缓缓升腾。

    残忍的屠杀后,鲜血之中洛伦佐重现夺回了主动权。

    仅存的三位入侵者极度恐惧的看着眼前的猎魔人,他们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东西,他们对世界阴影的那一面根本不清楚,在入侵者看来这是神话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我……我……”

    其中有一人恐慌的说道。

    他们见过全副武装的士兵,也看过那钢铁的造物,可却未曾见过洛伦佐这样可怕的存在。

    但就在这时又一声咆哮响起。

    “尽忠的时候到了!”

    只听那一声咆哮,一个黑影撞开了门扉,手中的猎枪胡乱的指着,他神情狂怒,慷慨激昂,一副要英勇赴死的样子。

    “亚威?。

    洛伦佐看着那个冲进来的家伙,眼球里布满血丝,紧紧的握住了猎枪,或许因为过于激动,双手还在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因激动走火。看他满头的大汗也不知道经历过了什么。

    “应该是个难熬的噩梦吧。”

    洛伦佐试着问道。

    噩境之幻作用在了这座宅邸之中,洛伦佐猜亚威也是刚刚从梦境里醒来。

    老管家还有些发愣,他看了看着断肢染血的大厅,又看了看那三个人畜无害的入侵者,所有的狂怒与恐惧都冷却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道。

    “是啊,真是个噩梦啊。”

    亚威无力的坐在了楼梯旁,这么大年纪了,还好亚威没有什么心脏病。

    看到站在另一边的塞琉亚威又急切了起来,他把女孩拉了过来,尽可能不让她看这血腥的一幕……虽然之前塞琉已经目睹了全部。

    “所以……你们是谁?”

    告别这短暂的插曲,洛伦佐又看向了这三位入侵者,从对方的准备来看,他们的目标很明确,组织也很严密,利用噩境之幻令人员瘫痪,随后他们进行收尾。

    这一切都很不错,只可惜遇到了洛伦佐。

    “不要让我再问一次好吗?”

    洛伦佐威胁道。

    可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他们正在承受着巨大的恐惧,而在那恐惧之中他们在用仅有的意志力抵抗着洛伦佐的威压。

    洛伦佐倒不着急,他看着这几位入侵者,随意的将剑刃贯穿了他们的大腿。

    让他们亲眼看到那残忍的摧残,这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痛苦与鲜血,洛伦佐转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拷问官,将那些秘密榨取出来。

    就像很久之前他与伯劳说的一样,他在王立医学院蹭过课,洛伦佐知道该如何避免人体的致死伤。

    一下接着一下,鲜血不断的涌出。

    入侵者们克制自己的惨叫声,但在压抑下,那痛苦的低鸣反而更加可怕。

    另一边的亚威已经捂住了塞琉的眼睛,金属切入血肉的声音无比清晰,他开始觉得这个猎魔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但实际上谁也没有猜到洛伦佐的真实想法。

    他在观察,观察四周。

    这是一起对于斯图亚特的继承人的袭击,以洛伦佐的经验来看,这几个入侵者仅仅是拿钱送死的那种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知道事情的人,是那个神秘的筑梦者。

    洛伦佐不清楚他的位置,加上内城区的楼群之多,一旦打草惊蛇,洛伦佐不确定自己能否能成功的抓住它。

    他在折磨中观察着,猎魔人的感知不断的扩散,试图捕捉到那侵蚀的来源。

    “放……放过我!”

    突然就在洛伦佐感知四周时,其中一位入侵者惨叫道,他终于无法忍受那可怕的折磨,痛苦中屈服了。

    “你在做什么?”

    另外两对其报以怒视,他成为了叛徒。

    可很显然这个人已经无法去思考那么多了,眼泪与污血布满他的脸,声音呜咽,表情扭曲。

    理智在洛伦佐的暴行下被彻底揉碎……毕竟他仅仅是个普通人。

    “我是……”

    那人颤抖说着,可说道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入侵者看着洛伦佐……准确说三个入侵者同时看着洛伦佐,明明他们是不同的人,但此刻的神态却一模一样,就好像不同的躯体装载了同一个灵魂。

    就好像某种未知的存在取缔了他们的意志,正借着这副皮囊观察着洛伦佐。

    三双眼一同盯着洛伦佐,那恐惧愤怒的情绪在一瞬间都消失了,仅剩下机械的冰冷感。

    洛伦佐后退一步,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本能的感到不妙。

    “你好啊。”

    他们三个人同时说道,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如同一个声音一般。

    这诡异的一幕令洛伦佐想到了什么,但不等多加思考,这三人强行行动了起来。

    仿佛感受不到那伤口带来的痛苦与恐惧一般,三个人强行站了起来,向洛伦佐发动攻击,骨骼诡异的扭曲变形,好能令其勉强的站立起来,挥起手臂。

    这种程度的攻击根本影响不到洛伦佐,但同时他也在警惕着,可在短暂的攻击后,那三人的行动又慢了下来,其中一人直接扑在了洛伦佐身上,他的双手死死的扼住洛伦佐的头颅,哪怕被那锋利的甲胄割伤也无所谓。

    “你好啊。”

    他的声音带着极致的癫狂,荒诞的声音在洛伦佐的脑海里回响,紧接着便是剧痛。

    洛伦佐本能的挥起了骑士剑,直接贯穿了那疯狂的躯体,鲜血与内脏涌下,而在这一击后,剩下那两人也失去了行动力。

    “什么……东西?”

    洛伦佐垂下了剑刃,扶住额头。

    又是这样,来自脑海里的剧痛。

    看着眼前昏迷的二人,他的目光复杂。

    洛伦佐已经想到了什么,他感知着附近,侵蚀已经消退,没有什么剧烈的波动,就好像那位筑梦者从未存在过一样。

    或者说,它本身就不存在。

    “直接来自于脑海里的攻击……”

    洛伦佐分析着现状,这比他经历过的所有事都要棘手复杂。

    他看向一旁的女孩,塞琉已经缓了过来,她与亚威一起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呼吸变得平稳,惨白的小脸也涌起了些许的血色。

    在他的推断中一个新的结论逐渐清晰了起来,随即便是对这真相的寒冷。

    没有筑梦者。

    这不是什么噩境之幻,如果洛伦佐猜的没错的话,这是来自【间隙】的攻击,有人越过现实直接在那神秘的精神世界里向洛伦佐等人发动攻击。

    那神秘莫测的【间隙】。

    就像当时梅丹佐为自己展示的那样,那片黯淡的星空,从一个【间隙】穿梭到另一个【间隙】之中。

    甲胄逐一脱落,洛伦佐看着血泊里自己的倒影,或许他真的得找梅丹佐好好聊聊了。

    “没有什么诅咒,塞琉。”

    洛伦佐突然说道。

    “你说什么?”

    亚威在一旁接话道,他有些困惑。

    “对,这种神叨叨的东西就是这样。”

    洛伦佐将那昏迷的二人绑了起来。

    “你不相信,它便不存在,你一旦有所动摇,那些牛鬼蛇神便会趁虚而入。”

    他看向塞琉,目光冰冷。

    “妖魔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在你那意志的大坝上打开一道缝隙,它们便可以将无穷无尽的恐惧灌入其中。”

    塞琉缓了过来,她捂着还有些剧烈的胸口,她不明白。

    “那为什么妖魔会找上我……”

    还没等说完塞琉便意识到了原因,那诡异的联系,洛伦佐将她与那黑暗联系了起来。

    或许是什么自责之类的原因,洛伦佐看起来有几分低落,他继续说道。

    “他的目标是你,从一开始就是你。”

    从一开始就是,洛伦佐早该想到的。

    “谁?”

    塞琉问道,她想知道是谁要杀了自己。

    洛伦佐几分警惕与不安的回答道。

    “劳伦斯……劳伦斯教长。”

第七十五章 真正的目标

    在与劳伦斯教长作战的那一夜,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一点。

    当时塞琉是与伊芙在一起的,或许是塞琉那不引人注意的特性造成了这个效果,可洛伦佐清晰的记得她们两人是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当时劳伦斯教长在抓捕人质时,他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塞琉,只不过当时局面已经失控,他不想暴露目的,所以抓捕了伊芙。

    听着洛伦佐的解释,塞琉感觉自己的血都冷了下来,她当然清楚劳伦斯教长是谁,她也完全目睹了那一战的过程,那种令人无法抵抗的强大。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他呢?”

    塞琉摇了摇头,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是他的话,他直接进攻不就好了吗?”

    以劳伦斯教长的强大,没有人能抵挡。

    “或许他正在忙些别的事,没有空闲吧……”

    洛伦佐回忆着那在地底的培育场,如果不出意外,那个疯子已经将神圣之棺熔化了,也就是说把其中的圣杯释放了出来。

    “当然,这也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

    洛伦佐犹豫了一下,没有将那关于劳伦斯教长的猜测说出来。

    之前自己那些诡异的幻觉或许不是幻觉,那是来自【间隙】的画面,在那里洛伦佐看到了那猩红的身影。

    梅丹佐说过,能将【间隙】发挥到最大的反而是妖魔,如果圣杯真的被释放了出来,那么令劳伦斯教长拥有了某种干扰【间隙】的能力也不是不可能。

    “劳伦斯教长,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洛伦佐低语着,他看向了塞琉,新的疑问再次出现。

    那么劳伦斯教长的目标为什么会是塞琉呢?

    思绪不由的混乱起来,这一切都仅仅建立在洛伦佐的猜测之上,在真相显露前,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缓缓的叹气,感到些许的疲惫,但就在这时尖锐的铁哨声响起,作为经常与苏亚兰厅打交道的人,洛伦佐很清楚这个声音是什么。

    匆忙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停下,洛伦佐冷着脸将骑士剑藏在身后,他走到门旁缓缓的推开大门。

    不出所料,骑警们带着步枪将宅邸包围了起来,枪口指着门后的洛伦佐,大声警告着。

    可还不等局面继续发展有个人喊道。

    “洛伦佐?”

    “等等,是自己人。”

    这见鬼的时候听到一声自己人,洛伦佐居然感到难得的亲切。

    随后只见一个人下马朝着这里跑了过来,洛伦佐一看,居然是普雷斯。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两人异口同声道。

    紧接着便是短暂的沉默,随后洛伦佐先说道。

    “一个比较麻烦的委托,与那些秘密机构有关。”

    作为普通的警员,普雷斯并不清楚妖魔的存在,在净除机关的工作下,在普雷斯的眼里,洛伦佐目前是在为旧敦灵内某个机密机关工作。

    普雷斯点点头,他很容易的把自己代入了情节中。

    这是某个高层做事的现场,不过……这里可是斯图亚特家的宅邸啊,难道说女王终于看不惯这群光明正大抱团的贵族,终于要下手了吗?

    “那你们怎么过来了?”

    洛伦佐警惕的问道。

    他不清楚入侵【间隙】的条件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发动攻击前,洛伦佐也猜不到劳伦斯教长会存在于谁的【间隙】之中。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骑警,都有成为敌人的可能。

    “枪声啊,洛伦佐!”

    普雷斯几近抓狂的说道。

    “这里是内城区,二十四小时有骑警巡逻,更不要说这里是公爵的宅邸啊!”

    温彻斯特那见鬼的枪声响彻了半个街道,骑警们得到消息后纷纷赶来,怀疑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要杀公爵,而且还是要一杀杀一家的那种。

    “这样吗?”

    洛伦佐不禁捂住了额头,他把这些忘了,这里是旧敦灵,是法治社会,虽然法律这玩意管不到妖魔。

    “洛……”

    “又怎么了呢?”

    这接连不断的事弄的洛伦佐很是头疼,他看向普雷斯,只见这个警员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手忍不住的摸向了枪袋。

    洛伦佐觉得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他以低头,发现整只手都被鲜血染红了……这不是他的血,是那几个入侵者的。

    就在他想这些时,普雷斯鬼使神差的将头探进了门里。

    先是扑面而来的血气,随后便是屠宰场般的景色,鲜血与断肢到处都是,胃部一阵翻涌,普雷斯差点把夜宵吐了出来。

    这还不是结束,普雷斯看到有个小女孩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白色的睡衣凌乱,染着鲜血,就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目光有些呆滞。

    如果普雷斯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位塞琉·斯图亚特小姐。

    警员咽了咽口水。

    普雷斯开始思考自己是先打洛伦佐一枪回头就跑,还是直接叫他的骑警同事们对着宅邸进行火力压制。

    看着普雷斯那短短几秒内神色的急速变化,洛伦佐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

    “等一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洛伦佐你也在苏亚兰厅工作过,每天都有很多人说这句话的。”

    只不过他们大多被关在铁牢里。

    普雷斯缓慢的后退,就在他准备高呼时,夜里再次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漆黑的骏马拖拽着漆黑的马车,它们几乎与黑影融为了一体,撞破了雾气而来。

    预想中的角色们终于来了,红隼带着净除机关的部队抵达了现场。

    看着那神秘的通行文件,这支神秘的部队接管了现场,普雷斯有些发懵。

    也就是说这真的是高层做事?女王真的对斯图亚特家下手了?

    当然没有人给他印证真相的机会,苏亚兰厅的骑警们直接被请走,全副武装的士兵封锁了街道。

    “你们来的比我想象的还要慢些。”

    洛伦佐瞥了一眼红隼,随后打开了大门。

    净除机关是他的后手,这群人将那大型盖革计数器布满了整个旧敦灵,虽然因劳伦斯教长的侵蚀,有一小部分损坏,但不会妨碍这里。

    在感到不妙后,洛伦佐第一时间激发秘血,从而引发那负责侦查的盖革计数器,只是他没想到净除机关来的会这么慢。

    “我们已经很快了好吗?我们不是猎魔人,我们需要整备武器的时间。”

    红隼辩解着。

    “别说这些了,这次我需要你们的协助。”

    “真意外,你需要什么?”

    红隼几分好奇的问道,没想到这个猎魔人也有需要帮助的一天。

    只见洛伦佐将那两个昏迷的入侵者拖了出来,对着红隼说道。

    “帮我查出他们的身份。”

    他看着红隼的眼睛,十分严肃的说道。

    “这与劳伦斯教长有关。”

第七十六章 不可名状

    时间已经临近清晨,远方的天空蒙蒙亮。

    街头涌动着冰冷的雾气,在这日夜交接之际凝固在每一个物体之上,将一切披上一层霜雾。

    已经有行人出现在了街上,他们悠然的散步着,但视线却止不住的望向斯图亚特的宅邸,昨夜的枪声与骑警们带来的噪音惊醒了大多数人,他们都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窃窃私语着。

    仍有少部分伪装成骑警的士兵守在街道的附近,将那些窥视的目光逐一驳回。

    气氛就如同这旧敦灵的冬日,寒冷中带着刺痛皮肤的凛冽。

    洛伦佐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眼神有着几分疲惫,脑海里仍有痛苦回荡,他叼着香烟,吞云吐雾着,试着这样令自己舒服一些。

    清道夫们正在外面处理着室内的血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是最优秀的室内保洁,在短暂的勘测现场后,便处理起了尸块与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弥漫,这就像屠宰场一般。

    亚威守在门外,他与那些清道夫交涉,虽然塞琉对于这个宅邸毫无情感可言,但这也是斯图亚特的财产,亚威得好好处理。

    塞琉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柔软的床上,看起来神情有些低落,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他们还在收拾吗?”

    听着门外哗啦啦的水声,想必那些清道夫正在用力的拖着地板。

    “大概吧。”

    洛伦佐随意的回答着,他看了看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又看了看塞琉。

    “你确定不睡一会吗?”

    从净除机关抵达后,塞琉便一直没有睡觉,很显然女孩是个作息十分规律的人,熬夜令她看起来很不舒服。

    塞琉摇了摇头,她睡不着。

    这不是塞琉第一次遭遇这种诡异的冲击,那几乎撕裂脑海的梦境,那只一只如影随行的猎犬。

    “洛伦佐,你说那是……来自精神上的攻击?”

    塞琉想了想问道。

    “准确说是直接施加在意志上的攻击,越过空间的距离,越过**的阻碍……当然我说的也不一定准确,妖魔这种东西,至今也没有人清楚它们的全貌。”

    洛伦佐也有些不太肯定自己的猜测。

    “可那样的力量,真的存在吗?”

    塞琉不敢相信,不敢去面对那真实的世界。

    其实塞琉的反应很正常,最正常不过的反应了,那一直流传于传说中的怪物有一天撕开了书籍,真正的降临在了你的身边,所有的常识法则全部被随意的摧毁,只留下了你一个人无助的哀嚎恐惧。

    洛伦佐没有说话,这便是猎魔教团与净除机关这样组织存在的原因。

    并不是所有人能都接受那未知的恐惧,总有人要站出来,作为绝望的壁垒,将恐惧与理智死死的隔绝开来。

    将那恐怖的世界与常态的世界相分离。

    人类不能继续活在恐惧之中了。

    “塞琉,你需要休息。”

    “可我真的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

    塞琉有些颤抖的说道。

    她是个心智成熟的孩子,按理说无论是什么样的事件都难以撼动她,可那诡异的梦境不同,它抓住了塞琉最脆弱的一点,只要一闭上眼塞琉就会回到那个寒冷的小巷里,等待着另一个命运的降临。

    那是她的噩梦。

    “我不敢入睡。”

    塞琉看着洛伦佐,神态有着几分憔悴。

    “你难道不害怕吗?”

    她问道,眼前这个猎魔人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恐惧也没有什么对于未知的焦虑,他就像平常一样,仿佛这恐怖的生活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日常。

    “你是指什么?”

    “做梦,谁也不能保证,我再次入睡会不会再梦到那个诡异的一切。”

    “而且……”

    塞琉恐惧的回想着,那个梦境里的新命运,没有洛伦佐的到来的命运,她依旧是个乞儿,活在高卢纳洛的寒风里。

    她清楚的记得那记忆逐渐消散的感觉,塞琉会在那个梦境里变成乞儿,而不是斯图亚特的女公爵,所有的过往都在那神秘的力量下烟消云散,她会忘记所有,直到分不清这一切。

    “你能分清它吗?”

    塞琉问道。

    “洛伦佐,你能分清现实与虚幻吗?如果说现在你我都只是处于某个梦境之中呢?”

    “我不清楚。”

    洛伦佐幽幽的说道,目光里尽是复杂,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的真相,又或者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真相可言,仅仅是无尽的虚妄。

    如果没有那个回荡在【间隙】里的幽魂,没有梅丹佐的帮助,恐怕洛伦佐也无法从那诡异的幻觉中醒来,甚至说那不是什么幻觉,而是有人在入侵自己的【间隙】,他将【间隙】塑造成了虚幻的世界,对洛伦佐的意志发动攻击。

    这真是可怕的力量,洛伦佐观测不到敌人进攻的位置,不知道攻击的条件是什么,对于这一切全部都是未知。

    “塞琉你相信我吗?”

    突然洛伦佐问道,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深沉,躲在阴影之中。

    塞琉微微发愣,似乎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会这么问她,但她随即用力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塞琉的人生中,与她有所交集的人很少,少到仔细排除后,只剩下了亚威与洛伦佐,她是尊贵的斯图亚特的继承人,未来的女公爵,可实际上她身边的人少之又少,虽然说有那三十二位家族作为她的后盾,可塞琉甚至记不全他们的名字。

    除了洛伦佐她又能相信谁呢?是眼前这位侦探……猎魔人,总之叫什么都好,是他把自己带到了旧敦灵,塞琉只能相信他,唯一能相信他。

    “我知道了。”

    洛伦佐起身,一个复杂的计划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浮现。

    他从不是个什么坐以待毙的人,平静的目光下是沸腾的狂怒。

    洛伦佐在愤怒,他喜欢保持这愤怒,只有愤怒才能令他充满动力,无论是劳伦斯教长,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只要它是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那么它就可以被杀死。

    生与死的相对应的,就像诅咒一般,没有人能逃离。

    握紧了温彻斯特,然后举起了手中的骑士剑。

    光滑的剑体上,男人闭着眼,可随着洛伦佐的呼唤,他睁开了眼睛,炽热的焰火沸腾。

    “梅丹佐。”

    突然有凌冽的狂风吹打着窗户,如同有无形的幽灵在凶猛的敲击着,一切都在颤抖,紧接着便是时间的飞逝,所有的物质都在这作用下崩溃坍塌,整体破碎成无数的碎片飞扬,化作尘埃般的雪花。

    于是雪幕过后梅丹佐微笑的看着他,他坐在长椅的一边,为洛伦佐留下了位置。

    洛伦佐已经离开了宅邸,位于那神秘的【间隙】之中。

    庞大的落月与冰原,宛如梦境的世界。

    “来让我们谈谈吧。”

    猎魔人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看着那与自己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

    梅丹佐看了看洛伦佐,就像意料之中一样,他说道。

    “洛伦佐你果然忘记了很多事。”

    “你是指什么?”

    洛伦佐皱起了眉头,隐约间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遗忘的记忆。

    在那痛苦的幻觉中洛伦佐确实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甚至说是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洛伦佐还记得在永动之泵杀死那个妖魔时的一切,自己似乎便是进入了妖魔的【间隙】之中,他在【间隙】里杀死了那个妖魔,于是现实中的妖魔便死了,并且还有他的记忆涌入自己的脑中。

    ……难道说这个来自【间隙】的攻击还能影响到记忆?

    可梅丹佐没有继续解释下去,他缓缓说道。

    “还记得我说的吗?洛伦佐,【间隙】就是我们精神的世界,可这个世界并不是封闭的。”

    封闭?

    洛伦佐听着梅丹佐的话,不由的想起那个额前叶切除手术。

    “每一个【间隙】都是黑暗之海里的一座孤岛,大家都在黑暗里瑟瑟发抖,不清楚对方的存在,可当有人知晓了你的位置,那死亡的海潮便会浸过一切……”

    梅丹佐指了指脚下这冰原的世界。

    “有人找到你了,知晓了这里。”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洛伦佐问道。

    他和梅丹佐都清楚这罪魁祸首是谁,但他们都抱有相应的默契,没有做声。

    “就像静滞圣殿联系了所有猎魔人一样,【间隙】的穿梭需要一个信标。”

    梅丹佐说道。

    “侵蚀。”

    洛伦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每一根神经都在警告着他自己。

    “对,发动【间隙】攻击的条件之一便是侵蚀,由侵蚀做成信标。”

    他继续说道。

    “你应该清楚自己为何遭到攻击了对吧。”

    那个妖魔,在永动之泵内杀死的妖魔,那时洛伦佐便受到了其的影响……有人通过它对洛伦佐施加了侵蚀,又或者说是那同源的侵蚀。

    “你不该和那个女孩联系过深的,她已经被劳伦斯教长的侵蚀定位了。”

    梅丹佐平静的诉说着那可怕的一切。

    这诡异的东西如同病毒般传播,劳伦斯教长先是将霍纳作为跳板侵蚀了洛伦佐,建立了攻击的信标,又扩散到洛伦佐身旁的塞琉,她只是个普通人毫无抗性可言,只要有一点点的侵蚀,便可达成。

    这就像圣杯一样,那可以疯狂传播的“模因”性质。

    “洛伦佐,你的【间隙】里有我的存在,甚至还有华生,所以你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入侵。

    可那个女孩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个普通人,这一次你把她救了过来,可面对那虚无缥缈的意志,你又能保护她多久呢?”

    洛伦佐沉默着,他攥紧了拳。

    是啊,那是发生在脑海里的战争,洛伦佐什么也做不到。

    梅丹佐继续说道。

    “那是不具有实体的敌人,他游走与精神的世界之中。”

    “铁铸的剑,杀不死意志。”

    一切都仿佛陷入了绝望之中,当然诡异的攻击再次到来时,就会是女孩的死期。

    于是有人在洛伦佐的耳边说道。

    “可意志能被另一个意志杀死,更为强大的意志。”

    华生站在长椅之后微笑的看着洛伦佐,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需要合作吗?”

    洛伦佐猛的站了起来,他退后几步,警惕的看着华生。

    “所以最后还是这样吗?与魔鬼做交易?”

    就像在步入某个误区一般,梅丹佐似乎在与华生合作,他们在企图着什么。

    “是合作。”

    华生纠正道。

    “可不还是一样吗?将那这头该死的魔鬼放出去?”

    洛伦佐恶狠狠的说道。

    对此华生失望的摇了摇头。

    “洛伦佐你还是没能理解,我已经是与你们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了……也就是说以人类思考方式来判断我是错误的。”

    “你觉得我是可憎的魔鬼,可我又救了你多少回呢?”

    “这么久以来,我可曾欺骗过你吗?”

    华生不断的发问着,将洛伦佐逼入那悬崖边。

    “我们只是目的相同而已……就像人类与蚂蚁一样。”

    她几分邪恶的笑道。

    “我就是人类,你就是那渺小的蚂蚁,以你们的能力,你甚至难以观察到我的全貌。”

    是啊,如果真的这么类比起来,以蚂蚁的视野根本无法直接完全观察到人类的全貌,人类在蚂蚁的视野下就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片段,就像处于高空之中,你的无法完全的记下旧敦灵的样子,那复杂的结构与细节不是蚂蚁那浅显的大脑能支配的。

    “那么换句话说,你们蚂蚁需要以昆虫而食,而我讨厌昆虫,于是我们的目的虽然不同,但打到目的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人类杀死昆虫仅仅因为人类讨厌它们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之中,而蚂蚁杀死昆虫是为了食物。

    “想想看,某种未知可怕的存在帮助你杀死了劳伦斯教长,可她真的是想帮助你吗?”

    华生贴近了洛伦佐的耳边,那呼吸吐露着极寒。

    “以人类的思维方式,你是永远不会了解我的。”

    无法观察,无法描述,无法理解。

    “这才是真正的不可名状,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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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729/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作者:Andlao所写的《余烬之铳》为转载作品,余烬之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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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