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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旧日荣光

    “艾德伦……利维恩?”
    电子眼上的灯光一阵明灭,守秘者的声音显得有些迷茫,过了好一阵他似乎才从长眠的困倦中清醒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教皇?教长?”
    这是存在于旧时代的词汇,过了这么漫长的时光,这些东西对于守秘者而言已经变得过于遥远,如今再度提起,他只觉得陌生。
    “嗯。”
    艾德伦应声,他观察着这被金属覆盖的血肉之躯,之前在历代教皇的只言片语间听闻过这伟大的存在,所以如今亲眼见到他,对于这怪异的姿态,艾德伦并不感到意外。
    目光在此之间游离着,艾德伦仰视着这宏伟的建筑,井壁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容器,只不过绝大部分已经变得空荡荡了,下方还亮起警红的指示灯,如同猩红的眼眸。
    守秘者还在沉默,在他的预计里,外界的世界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彻底破败了才对,或许还有人类存活,但想必也变得原始野蛮,就像野兽一样。
    脆弱、落后、愚昧、在黑暗的压抑下被折磨,缓慢地死去。
    可能是活的太久了,久到守秘者也快忘了自己本是和他们一样脆弱的人类,面对这悲惨的一切,他的内心只剩下了麻木,固执地坚守着职责,继续着无意义的延续。
    “教皇……也就是说,教会?”
    守秘者喃喃道,他猛然响起,几百年前的那批访客,那批神神叨叨的,跟猴子一样的访客们。
    他看着眼前的艾德伦,他身上裹着厚重的大衣,上面遍布着霜雪,但从大衣下能看到精致且华丽的衣襟,雕满花纹的细长剑刃插满了剑袋……如果守秘者的电子眼没出问题的话,这好像是禁绝合金。
    最令守秘者感到惊异的便是艾德伦的眼瞳了,炽白的焰火在其中燃烧着,正如无数世纪以来人类的仇敌。
    嗡嗡的噪音从守秘者的胸腔中响起,大概是情绪起伏过大,机械泵加快了运血。
    大概有多少年了。
    守秘者再一次体会到了所谓的“兴奋”。
    “我遵守着历代教皇的嘱咐,执行着神的手谕,我们已经再次加固了升华之井下的防护,熔铸的圣银将囚笼完全封死,只留下一个进行观测的井口,针对妖魔的东征也在有序进行,猎魔教团已经被尽数派遣出去,由‘天使’们率领,讨伐肆虐诸国的妖魔,重新夺回的土地被开垦耕种。
    在此之间我们也再次联络上了筑国者们,根据他们所获得了炼金术,我们强化了猎魔人们的武器装备,也进行了缚银之栓的研制,根据‘升华’,新一代的猎魔人将更加可控。
    虽然说这势必会与不可言述者加深联系,但从整个世界的局势来看,这样的恶化,是可以接受的。”
    艾德伦大概在路上预想过很多次与“神”的交流,所以这些话仿佛被他背在心里了一样,他语气平缓、稳重地将这一切报告给守秘者。
    守秘者身上的各式指示灯亮个没完,用他自己的形容词来讲,现在他身上就像缠绕了一圈节日灯带。
    艾德伦等待着守秘者的回复,过了好一阵,守秘者才缓缓说道。
    “先让我平静一下……”
    电子眼来回转动着,守秘者走到了艾德伦的身边,他欲言又止,金属的手臂扶在了他的肩膀上,艾德伦的神情微微变化,看样子是与神的接触让他有些紧张。
    这样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久,守秘者干巴巴地说道。
    “你……有兴趣看看超压流体冷切割刃吗?”
    守秘者说着还挺了挺胯。
    艾德伦表情依旧是铁铸般冰冷,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在他看来神的这些动作显得有些……怪,但想想也是,对方毕竟是所谓的神明,本就难以用常理揣度,自己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履行好历代教皇的职责就行。
    守秘者深呼吸……至少他觉得气泵高鸣对于他而言算得上是深呼吸。
    “所以说,外界还有人类存活是吗?”
    守秘者话语显得有些急促,他慌张的不行,就像一个即将拆开生日礼物的孩子。
    “嗯。”
    “多少人?”
    “我不太清楚,福音教会不涉及诸国人口的统计。”
    “诸国?”
    “对,很多国家,大多由筑国者秘密把持,从他们的言谈间,他们似乎也背负着您的旨意。”
    “那些怪物呢?”
    “您是指妖魔吗?我们已经从它们的手中夺回了大半的土地,东征仍在继续,也将一直继续,直到将它们赶尽杀绝,与此同时,我们也按照着神谕,进行着信息的抹除,我们烧毁了所有与妖魔有关的讯息,将这些秘密死死地把持在猎魔教团之中。”
    谈话结束了。
    守秘者缓缓地低下头,然后身体有些踉跄地后退,他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软,有些站不住,可实际上守秘者很清楚,他用的是金属的义肢,出力拉满能一脚踹碎混凝土。
    可现在他就是……就是觉得有些虚弱。
    艾德伦看着靠在一旁的守秘者,他什么也不说,金属的脸庞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艾德伦难以理解他的情绪,有些敬畏地问道。
    “您不满意吗?我也觉得我们太慢了,按照初代教皇的意思,这一切应该提前一百年左右完成才对。”
    艾德伦自责道,为了进行权能的优化,猎魔教团花费了太多年的时间,才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里,挖掘出那属于天使们的权柄,将这些神秘的力量,进行系统化的认知。
    “没……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羞愧吧。”
    守秘者的话语磕磕巴巴的,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说话的缘故,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原因。
    他看向了艾德伦,这个年轻的教皇正带着银白的冠冕,昏暗的光芒被其映射着,照得守秘者都快睁不开眼。
    守秘者记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在很多年前就被摘除掉了,现在为他供血的是一个复杂的机械泵,但不知为何,他耳旁响起了很多年都不曾听见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我以为,我们输了呢。”
    守秘者喃喃自语着。
    “我向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不敢走出这个庇护所迎接真正的死亡,也不敢将人类的一切推上赌桌,我能做的只有履行自己的职责,在这里苟活着,告诉后来者这些故事。”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些像猴子一样的圣徒们,守秘者还记得这些家伙扑在自己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
    “我是个胆小鬼啊……”
    记得那时守秘者便是站在这里,目送着那些圣徒们的离去,其实他当时蛮想嘲笑这些家伙的,人类已经走向了灭亡,那些家伙即使得到了那些知识,离开之后也几乎没有希望可言。
    那时就连守秘者都选择了悲观苟活,这些猴子一样的人类,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才像个猴子啊。”
    守秘者说着艾德伦听不懂的话,过了好一阵,守秘者才再度站直了身体,挺起了腰板,连同某些早已断裂的东西再度熔铸在了一起。
    “你是升华者,对吗?我看到那焰火了,你也踏上了升华之路,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不起,只有变成恶魔,才能杀死恶魔。”
    艾德伦坚定地回应着,他熟知着《福音书》与《启示录》,清楚着这一切的因果。
    守秘者笑了,他猛地向前踏步,双手抱住艾德伦的脸庞,额头顶在一起,双瞳对视。
    “对,只有变成恶魔,才能杀死恶魔。”
    电子眼紧盯着艾德伦的眼瞳,守秘者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你也会那招,对吧?就是入侵我意识的那个能力。”
    “您是指权能·加百列吗?”
    “啥?什么怪名字。”
    “这是来自神的恩赐,我们以天使们的名字命名的这些能力。”
    “啊……早知道不把那些宗教类的知识给你们好了,不过这些不重要。”
    守秘者铿锵有力地喊道。
    “入侵我的意识,读取我的记忆,那里有你需要知晓的一切。”
    ……
    “就这样,我告知了艾德伦一切的真相。”
    老者想了想,继续说着。
    “他的反应很平静,我猜他早就有过怀疑,不然按照那群猴子,艾德伦见到我的时候,就该磕头跪拜了。”
    过往的故事在眼前展现,洛伦佐时不时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掌,那里留有被圣银灼烧的疤痕,疤痕下便是奔涌的秘血,现在洛伦佐终于找到了所谓的起源。
    “我让他冷静了一阵,刚好我也冷静了一下,叫醒了其他几个人还没死的老家伙们,在艾德伦的情报下,我们知晓了外界人类的幸存,他们坚韧地挨过了黑暗的时代,迎来了银白的曙光。
    为此我们一同做出了决定,准备利用所有的资源,进行了最后一次的重启。”
    老者说着看向了环绕在圆盘上的其它铁棺,其上的微光不再,只剩下陈旧的灰色。
    “我们这些家伙太老了,也在这里呆的太久了,我们早已和这座庇护所融为了一体,难以再踏出,为此我将长眠中的罗杰·科鲁兹唤醒了,命他协助艾德伦·利维恩进行重启。
    他们两个带着庇护所内的知识与真相再次离开,艾德伦返回了他的军团,继续着东征,从妖魔的手中夺回人类生存的土地,罗杰·科鲁兹则试着重新团结起因岁月失落的筑国者们,他建立了名为玫瑰十字会的团体,顺便利用了庇护所重启的历史,来作为团体的背景。
    世人将这些拥有着超前知识的人称作炼金术师,后来团体越来越大,演变为了名为黄金黎明的团体。”
    老者的语调从兴奋变为了失落了,洛伦佐能很明确地感受到这一转变。
    “那时真不错啊,一切都在积极向上,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觉得人类或许能打赢这场仗。
    由罗杰·科鲁兹领导的黄金黎明拥有着超前的知识与技术,但现世的基础设施还不足以支撑复刻曾经的科技,为此他们进行了分裂,一批人回到了庇护所里,利用着庇护所仅存的一些设备进行研究,一些人则游走在大地上,将基础科学散布在诸国之中,希冀在数代人后能完成这一切。
    其中的成员大部分为被重新团结起来的筑国者,故此整个世界都在黄金黎明的分裂下向上攀升。
    可有一天,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老者的话语停住了,他有些不愿回想这些。
    “什么分歧?”
    洛伦佐没有丝毫放过老者的意思,他追问道。
    “关于不可言述者。”
    老者说。
    “在猎魔教团数个世纪的研究下,他们对于不可言述者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认知,可以说猎魔人的力量便源于不可言述者,为此艾德伦也意识到了灾难的降临。”
    “人口抵达了峰值,不可言述者将从长眠之中苏醒。”
    洛伦佐说道,这是未解的难题,也是洛伦佐现在所面对的难题。
    “艾德伦不希望屈服于这样的威胁,他好不容易创造了这样美好的时代,怎么忍心就这样摧毁呢?为此他集结了一大批的精锐猎魔人,他们都是升华者,可以潜入升华之井下与不可言述者作战。
    罗杰也是如此,在炼金术师们与筑国者们的协同下,整个世界的文明在加速前进,虽然与旧人类的辉煌相比,这些不值一提,但也我们无数次重启挣扎中,最有希望的一次。”
    老者至今仍在悔恨,悔恨自己的无力。
    “我什么也做不到,我活的太久了,不止是**被;优化”,就连记忆也是如此,我的人生是如此地破碎,我都记不住我妻子的样子……说不定我也没有妻子,除了我的职责外,我什么记忆也没有。
    我只能旁观着他们步入升华之井。”
    “然后呢?”
    “然后他们失败了,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不可言述者的疯狂,在它的呢喃下陷入绝望。
    艾德伦与罗杰都受到了影响,他们与不可言述者的联系在加深,也因这次深入,他们的升华程度更深了。”
    “变成了虚无的灵体,就像我一样。”
    一直沉默的华生在此刻说道,她似乎明白守望者们的来历了,也清楚了当时在升华之井旁,艾德伦如何愤怒与暴躁。
    “差不多,罗杰心灰意冷地离去了,我们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而艾德伦则提出了‘守望者计划’。
    在从升华之井返回后,艾德伦便意识到了自己受到了不可言述者的注视,他将成为‘通道’,从守护者变成加害者,他没有犹豫,做出了一系列的指令。
    艾德伦将权能·加百列封存,相关的信息也被烧毁,唯一记载的《启示录》也因与不可言述者的联系,被侵蚀笼罩,难以
    就此升华之路被断绝。
    其余一同参与升华之井行动的升华者们被艾德伦召集了起来,艾德伦清楚,他们也受到了污染,也有成为‘通道’的可能。
    为此,他令这些升华者丧失了自我,完全失去自主的意义,变成一件又一件的工具。
    紧接着艾德伦利用着这非凡的伟力在庇护所外围建造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圈,并使虚幻的自己‘降维’,吸取着妖魔与死囚,加上被他们凭空塑造的血肉,创造出了名为利维坦的庞大妖魔,而它的【间隙】成为了守望者们的驻地。
    利维坦游走在庇护所的边缘,猎杀任何试图靠近的活物,从而断绝从庇护所内得知升华之路的可能,丧失自我的守望者们遵循着命令,追逐着任何潜在的威胁,就此一个近乎完美的围栏将人类的认知圈在其中,将不可言述者隔离在外。”
    老者诉说着这黑暗残忍的仪式,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痛苦。
    “守望者系统关乎重大,它需要一个永生且理智的管理者,为此艾德伦令自己陷入了长眠,延续生命的同时,也避免着被不可言述者进一步地加深侵蚀,只有在遇到守望者们处理不了的问题时,他才会被唤醒。
    而在陷入长眠前,艾德伦做出了最后一个指令。”
    “什么?”
    “追杀罗杰·科鲁兹,他也是升华之井的归来者,他也有成为‘通道’的可能。”
    老者说着过往的悲惨,但心情却逐渐轻松了许多,可能是终于有人交流的原因,也可能是压力的释放,他继续说着。
    “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觉得能携手拯救世界,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模样。
    自升华之井后,便没有人见过罗杰·科鲁兹,他最后一次有记录的行动,是来自筑国者们的报告,他们受到了来自罗杰的指令,在人口抵达警戒线时便发动战争,令人口回落。
    就这样,没有升华者,也没有来自庇护所的知识,什么都没有,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
    洛伦佐与华生都保持着沉默,在老者的陈述里,过去一个又一个未解的谜团得到了答案。
    “最后……最后便是我了,罗杰与艾德伦,他们都做出了他们的抉择,我也该做出抉择了。
    遗憾的是我不是战士,也不是什么学者,我只是一个可悲的记录着,更重要的是,我还是个胆小鬼,”老者嘿嘿地笑了起来,“但总有些事,是胆小鬼也能做的吧。”
    “你做了什么?”洛伦佐发问。
    老者则拍了拍坚固的铁棺,他说道。
    “我叫那几个还没死的老家伙,为我做了最后一次‘优化’,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等到你们的到来。”
    一团脆弱、老朽,但依旧固执存活的脑组织。
    “我要活下去。”
    守秘者轻声道。
    “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我要变成血肉的纪念碑,纪念着人类的荣光。”
    “旧日的荣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名之人

    “所以,这大概就是全部了。”
    老者终于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不止是心里的压力得到了释放,而是经过这么多年,外界依旧有人类生活着,他们甚至有能力越过这一道又一道的防线,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复杂情绪,人类的历史饱受折磨与坎坷,可依旧顽强地延续着,就像黄金之中的杂质,无论经历多么炽热的烈火,与反复的提炼,它依旧存在于其中。
    洛伦佐与华生都陷入了沉默,这一次真实的历史在他们眼前缓缓拉开,虽然其中也有着许多空白,大概是老者记忆所限的原因,但也已经是近乎完全地记录着灾难的发展。
    “话说,之前一直没有问你们,如今外界变得如何了?”老者问道。
    “很不错,铁轨与航道令世界的距离缩短,针对妖魔也出现了相应对抗的组织,而且这些组织还与猎魔教团不同,他们都是纯粹的人类……”
    洛伦佐絮絮叨叨地和老者讲起了外界的所见所闻,他刚开始的复述有些勉强,但洛伦佐逐渐找到了办法。
    他想起了梅林的博物馆,那个阳光笼罩的屋子里装满奇奇怪怪的东西,之前听伊芙说,梅林还把什么胎盘塞了进去,让这个博物馆的诡异指数飙升。
    不过,虽然奇怪,可就像洛伦佐之前诉说的那样,那个博物馆是人类文明的缩影,结晶与辉煌的所在。
    他回忆着那些事物,寻找着现实与之对应的情况,为老者讲起了现在。
    电子眼轻微地转动着,虽然面容被钢铁覆盖,但洛伦佐能感受到他的欣喜,身上的指示灯有规律地闪动着。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算是步入了工业时代,只是发展的有些歪……”
    老者思索着,没有了庇护所的干预,外界的人类居然生存了下来,还发展出了一定程度的工业文明,只是这蒸汽驱动的文明有些怪,让他想起了一些幻想小说里的东西。
    “你们听说过石油吗?”
    “嗯?”
    洛伦佐想了想,努力回忆与“石油”这个词汇,脑海里浮现了另一个东西,他不清楚是不是老者所指的那个东西。
    “我们倒是有种叫漆锑的东西,”洛伦佐说着,“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一种黑色粘稠液体,经过处理后就变成了易燃易爆的液体。”
    “听起来好像是这个,对了,那个原罪甲胄的又是什么?”
    老者又问道,外界这么多年的野蛮生长,已经变成了老者完全不熟悉的文明形态。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巨大化的你。”
    “我?”
    “没错,一个大型作战机器人,不过由于材料限制,它的主体结构使用的是妖魔血肉,这东西有着极强的再生能力,加上血肉的韧性,血肉辅助着动力进行驱动,战斗起来很猛,就是会对驾驶者产生侵蚀影响。”
    “你们把妖魔和机械融合在了一起?”
    “嗯哼。”
    “这听起来还……蛮朋克的啊,”
    老者欲言又止。
    他现在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一个完全脱离了庇护所的干扰,随意生长的新时代,他真的很想去看看洛伦佐口中的旧敦灵,只希望那里弥漫的水汽不要让自己的身体生锈。
    可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了,这里是【间隙】,真实世界里的老者已经变成了一团脆弱不堪的脑组织,他甚至失去了观测外界的手段。
    悲观只持续了一小会,老者向来是个能自娱自乐的人,他又与洛伦佐激烈地谈论了起来,欢声笑语间,洛伦佐提出了他的问题。
    “现在外面的世界也遇到了这个问题,我们这次来,便是希望找到一个能解决人口限制的办法。”
    洛伦佐满怀期待地看着老者,他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便是为了在他这里得到所谓的希望。
    “现在人类文明蒸蒸日上,人口增长下,已经再次濒临红线,为此筑国者们即将开始新一轮的重启……我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突破红线的办法。”
    洛伦佐的声音显得有些艰难,实际上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便已经知晓了答案,但他还是忍不住地想问一下,不愿这样放弃。
    “抱歉。”
    老者沉默了许久,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
    “如果我真的有办法的话,那么多次重启也不会失败了不是吗?”
    电子眼看向了四周,刹那间,【间隙】内繁华的庇护所开始了崩塌,井壁之上的容器逐一破裂,液体倾洒进下方的黑暗之中,金属的表面出现锈蚀,灯光逐一熄灭,最后落入昏暗的破败之中。
    “为了令所有的设备建筑都处于禁绝合金的包裹下,我们做了很多的取舍,导致这里虽然可以进行近乎永恒的待机,但也仅仅是近乎永痕而已。
    曾经这里有着自动化的工厂,循环维生系统,独立研究所,大片的居住区……可以说这一个可以完全自主运行的战争堡垒,但在时光的摧残下,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这一切崩塌、死去。”
    老者难过地说道。
    “如果你们提早几百年,我或许还能为你们提供一些先进的知识,但反应堆已经熄灭很多年了,备用电源也几近耗尽,资料库为了延续的更久,已经被锁死,进入低功耗状态……其实哪怕得到了这些知识,你们也需要一定时间的抄录,毕竟外界可没有什么硬盘之类的东西,对吧。”
    老者说着洛伦佐听不懂的词汇,但从句意来看那应该是某个承载着资料的物体。
    “更不要说很多科技都已经被不可言述者污染,一旦解禁便会加深与之的联系,不解禁的话……就像你在制造一件武器,可制作的流程缺失了一环,从而令整个体系崩溃。”
    他诉说着这一系列的艰难与限制,人类能在这种种束缚下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个不错的表现了。
    “很遗憾,除了我脑子里的历史,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们。”
    话语令洛伦佐与华生陷入了黑暗。
    这里有着一切的真相,但这真相也仅仅是真相而已,什么都改变不了。
    听到了老者的肯定,洛伦佐觉得自己的心神微微颤抖,仿佛要彻底崩塌了一样。
    “结果……还是什么都不能改变吗?”
    洛伦佐眼瞳充血,眼前被数不清的画面重叠着,它们相互交织,勾勒出一个疯狂的身影。
    束缚他的银甲逐一崩裂,深邃的黑暗与呓语从裂隙之中涌出。
    先驱……亦或是罗杰·科鲁兹,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早已被不可言述者腐化,而现在他将再度掀起战争,唤醒不可言述者,令全人类完成这伟大的升华,就此终结这无意义的苟活。
    “这不仅仅是一次重启了,这也将是最后一次重启了。”
    华生在一旁缓缓说道,她和洛伦佐对视在了一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恐。
    “如果不阻止罗杰·科鲁兹的话,这一次死去的,可不仅仅是因战争牺牲的人类。”
    洛伦佐低语着,可罗杰实在是太强大了,在地表之上,面对他的力量,洛伦佐毫无抵抗之力,似乎唯有艾德伦能与其抗衡。
    但问题是,艾德伦也是个不可控的因素,这个家伙与罗杰一样,一同步入了升华之井,与不可言述者有过了接触,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艾德伦因漫长的长眠,没有彻底陷入疯狂,但谁又能保证他一直理智下去呢?
    “好消息是,有人能帮我们揍罗杰·科鲁兹。坏消息是,他们可能两败俱伤,也可能只活下来一个,我希望是艾德伦活下来,”洛伦佐分析着,他觉得糟糕极了,“可杀了罗杰,艾德伦会不会变成下一个他呢?甚至说,他们之间会不会还没等分出个胜负,便全部被不可言述者拖入疯狂了呢?”
    攥紧了拳头,洛伦佐很讨厌这种感觉,主动权全在对方手里的感觉。
    “我们可以赌一赌,谁赢。”老者开着不适时的玩笑。
    “要开个赌局吗?”
    洛伦佐居然还接上了他的话,霍尔莫斯先生纵横赌场数年,向来赢多输少,他自信的很。
    “反正我赌艾德伦赢。”
    老者丝毫不给洛伦佐面子。
    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玩笑的气氛被冷峻的肃杀取代,这一次他们是认真的。
    “你会怎么做呢?”老者问。
    “他们两个都是不稳定的因素,我会选择把他们都杀了。”洛伦佐毫不犹豫地回答。
    洛伦佐也是猎魔教团出来的,他很理解艾德伦当初的决定,而他也与艾德伦一样,他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断绝所有,将一切潜在的危机抹除。
    “可你打不过他们。”老者说。
    “所以我在想办法啊!在你这里得不到力量,总不能等死对吧。”
    洛伦佐的语气有些急躁,但老者却发出了阵阵笑声。
    “你看,不是还没有到绝路呢吗?”
    老者欣慰地说着。
    “自艾德伦抵达这里后,我就一直在反思,为什么我那么努力的尝试,换回的却只有失败,但随意的一次施舍,却令这些猴子一样的信徒们,真的塑造出了新的文明。”
    洛伦佐停下了思考,他看向老者,聆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大概是时代变了。”
    “时代变了?”
    洛伦佐觉得这个理由有些太怪了。
    “没错,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会被自身的时代所限制,少有人能从其中突破,目前看来我也没能做到。”
    他注视着洛伦佐,心中满是希冀。
    “人类的抉择应该交由人类自己决定,而不是我,我只不过是一个从旧时代苟活至今的幽魂而已。
    你看,即使没有庇护所的干预,你们发展的不也很好吗?我已经没必要在固执太多了。”
    老者长叹了口气,能看到淡白的雾气遍布了头颅的玻璃壳。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不过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觉得这东西留着也没什么必要了。”老者又讲了起来。
    “我没有力量给予你们战胜强敌,但这里倒还剩件武器,至于怎么发挥,就看你们的了。”
    “什么?”
    “一个用来完成彻底自我封闭的机制,当最后一个守秘者也死亡时,人类的火种就此熄灭,那么就该让这一切成为历史了,那是一个保存历史的‘机制’,我们将其称作‘琥珀’。
    届时整个庇护所将被逆模因完全隔绝,保持着绝对封闭,被绝对遗忘,完成自我【放逐】。”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们就像一个深埋在地下的坟墓,这个机制只是让坟墓不会被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打扰,变成一个精致的标本。”
    老者再度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完全铭刻进自己灵魂中的庇护所。
    “这片美丽的废墟将被永世遗忘,但也将永世长存。”
    “而现在我将作出一个决定,我将关闭这个机制,代价是这里会更加破败,乃至在某一天被岁月彻底湮灭,但这将换取一次机会,一次胜利的机会。”
    “那个东西是什么?”
    “一件逆模因武器,被称作【终焉回响】的武器。”
    洛伦佐的心跳在一瞬间加快了不少,他听闻过这个武器,在老者与罗杰的口中,他们都反复提起过这个武器,一件逆模因武器,便是它重创了不可言述者,令其陷入了长眠。
    “按照当时的战况,这件武器也应该被投放进第十三号堡垒的,我们当时总觉得,如果再多几发【终焉回响】,说不定我们就能彻底从认知概念层面上,完全【放逐】不可言述者,而不是仅仅让它陷入长眠。
    但遗憾的是这件武器出现了些缺陷,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从其他几个老家伙的话来看,应该是缺少投送手段,也就是说这件武器缺少一个发射器。”
    老者用力地敲了敲脑袋,震得玻璃容器内的脑组织一阵摇晃。
    “抱歉,我也记不起来为什么这东西需要发射器了,总之这东西是有缺陷的,因此就被放在这里,成为了琥珀机制。”
    “它在哪?”
    洛伦佐焦急地问道,现在一丝一毫的希望他都要用力地抓住。
    “就在下头,和一些其它的东西放在一起。”
    老者指了指下方,这巨大柱状空间的底部。
    洛伦佐望着下方的黑暗,深邃无比,难以触及。
    “放心,有电梯的,就是不知道坏没坏,但我感觉应该还能用。”老者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让他放心。
    “那些‘其它的东西’又是什么?”洛伦佐问道,能和【终焉回响】放在一起的,他不觉得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一个错误。”
    老者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知道它被和【终焉回响】放在了同一间屋子里,或者说……是【终焉回响】被和它放在了一起,”老者继续说道,“我的记忆对于它一片空白,仅有的记忆在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一个‘错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东西。”
    他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地想到。
    “说不定琥珀机制不是为了保存这里,而是为了销毁‘它’呢?”
    老者目光在洛伦佐与华生之间扫过,他接着问道。
    “你们应该还有所疑问,对吧?”
    “嗯……”洛伦佐想了想点点头,他毫不避讳地问道。
    “一切都该有一个源头,而你所讲的故事并没有提及源头,为什么……为什么人类会进行升华呢?
    不……这样的伟力,人类究竟因何而升华呢?”
    洛伦佐想不明白,人类到底“因”何而升华呢?老者没有给出这样的答案,似乎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答案了,毕竟这一切都过去的太久了,久到认知的世界面目全非。
    老者摇了摇头,他说道。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老者没有撒谎。
    “我活的太久了,而人类的**是有极限的,哪怕我把自己优化的只剩脑组织,但脑组织也是会衰老的。”
    听着他的话,洛伦佐觉得有些悲凉。
    “为了记住这些历史,我不仅优化了我的身体,也优化了我的记忆,我记不起我妻子的样子,也记不起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也是如此,我甚至都记不住我的名字。
    甚至说我都算不上是一个人了,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记录的‘工具’。”
    老者摆了摆手,他说道。
    “很遗憾,你的这些问题,不在我的记录范围内……但不用太失落,我猜‘它’会给你答案,我不清楚‘它’是什么,但我的本能是这样告诉我的,关于这个问题,它会给你答案。”
    “对了,关于‘它’和【终焉回响】还有些有趣的机制需要你知道,毕竟这个涉及逆模因……”
    老者又絮絮叨叨地讲了起来,如果除去他那有些不太幽默的幽默外,他这机械冰冷的电子音,还真有几分机器的样子,聆听的过程中,洛伦佐都开始怀疑老者会不会真的已经死了,和自己沟通的只是一个还在运行的机器。
    机器产生了【间隙】?是灵魂被囚禁在了钢铁里吗?这听起来可太怪了。
    一道裂隙自庇护所中开启,华生打开了离去的道路,在这里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
    “那么……各位的名字呢?我想记录下这一切,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倒霉鬼敲响我的大门呢?”
    老者对着洛伦佐与华生问,他的目光率先看向了华生。
    华生犹豫了一下,最后勉强地露出微笑,对着老者摇了摇头,见此老者也不强求些了什么,紧接着他看向了洛伦佐。
    “洛伦佐·霍尔莫斯……实际上你可以加个前缀,比如说什么伟大的洛伦佐·霍尔莫斯。”
    洛伦佐说起了烂话,在华生看来他和老者还蛮搭的,这两个人的性格都带那么一点点的扭曲。
    “哦哦,真自恋啊,这可太不要脸了。”
    老者和他勾肩搭背的,洛伦佐还笑嘻嘻地应和着。
    “是啊是啊。”
    “对付你这种年轻人,我一般会使出我的超压流体冷切割刃!”
    “那是啥?”
    “你等等,我调一调,我记得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把这东西拆掉来的。”
    华生站在裂隙旁,等待着洛伦佐结束这场谈话,结果他居然和老者玩了起来,两人低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紧接着只听一声尖锐的鸣响响起。
    一道扭曲的流光闪过,一瞬间便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浅浅的沟壑,大概是机器废液不够多,它犁了几厘米便停了下来。
    短暂的平静后,洛伦佐与老者一同鬼叫了起来。
    “噢噢噢噢!这太帅了!”
    华生觉得有些头疼,看着那两个如同猴子一样跳舞的家伙,她开始思考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么重要的职责,交给这样的神经病们。
    最后的最后,欢愉的时光也结束了。
    洛伦佐与华生站在裂隙旁,对着这最后一位无名的守秘者鞠躬、告别。
    守秘者没有说话,但洛伦佐能感受到,他很不舍,也很恐惧,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大概是他长达数百年里唯一的光了,而在洛伦佐离开后,他将继续这百年的孤独,直到下一个来访者,或者是生命尽头。
    “没关系,我漫长的一生里已经告别太多人了,我已经习惯了。”
    守秘者如之前一样,就像能猜到洛伦佐在想什么。
    洛伦佐不再多说,他转过头,正准备与华生踏入裂隙,离开守秘者的【间隙】,却听到身后的喊声。
    “洛伦佐!”
    “洛伦佐·霍尔莫斯!”
    守秘者看着洛伦佐,他高声道。
    “我说过的,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与其说履行着职责,倒不如说我一直躲在庇护所里,逃避着这些东西。
    不过很高兴,我的逃避等待到了你的降临。”
    他似乎是笑了。
    “这一次,我赌你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它

    昏暗破败的庇护所中,疫医呆呆地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着陷入僵直的洛伦佐。
    自从洛伦佐开始【间隙】入侵后,便已经过了好一阵,也不知道洛伦佐在和那颗大脑说些什么,只可惜疫医的升华程度不够深入,尚未取得权能·加百列,无法与洛伦佐一同潜入脑组织的意识之中。
    不过……
    疫医抬起手掌,猩红的触肢在他的手中上摇曳着,就像富有生命力的海草一样。
    他在思考自己如果将那脑组织寄生同化,是否能以此得到脑组织中的记忆呢?疫医没这样试过,但以他这极具拓展性的血肉来看,疫医觉得可以一试,毕竟就连利维坦那样可怕的妖魔,也被疫医寄生过。
    “升华”与“进化”本质是相同的,只是表现的形式不一样,或许这样的寄生才是属于疫医的“权能·加百列”。
    但在此之前,疫医需要等洛伦佐醒过来,说实话这样真的很无聊,疫医很清楚洛伦佐在取得过往的秘密,可他却只能被关在门外等待着洛伦佐的复述。
    这种感觉蛮糟糕的。
    寂静之中除了疫医的呼吸声外,还有些别的东西,看向另一边,弗洛基趴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写写画画。
    这个家伙的记忆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并且他的身体也在变得愈发糟糕,皮肤出现了些许的溃烂,但妖魔的血肉又在加速着自愈,弗洛基身上的侵蚀在加重,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变成疯狂的妖魔。
    疫医感受到了这庇护所的异常,这里涌动着一股不同于侵蚀与逆模因的力量,这倒像是一种十分直观的污染,它在摧毁靠近其中的生命。
    像疫医和洛伦佐这样的怪物倒不会被影响太多,疫医能感受到自己的血肉在崩溃,但强大的秘血又在自愈,可弗洛基不同,他是个伤痕累累的倒霉鬼,疫医不确定这个家伙还能走多远。
    “你到底在画些什么?”
    疫医觉得有些无聊,走了过去,想看看弗洛基到底在画些什么。
    他被逆模因捕获,遗忘了所有的记忆,但偏偏没能洗去弗洛基对于绘图的执念。
    看着他那副衰样,疫医自认为弗洛基应该不是自己的朋友,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有这么倒霉的朋友。
    疫医试着抢过弗洛基的画,结果这个一直保持平静的家伙一下子暴怒了起来,弗洛基冲着疫医露出尖牙与利爪,他身体的大半已经出现了妖魔,并且在这未知的力量下,血肉开始溃烂。
    “让我看看!”
    疫医叫骂了一句,一脚将弗洛基踢开。
    弗洛基这个样子或许可以唬唬别人,但对疫医没用,如果不是洛伦佐执意留下他,疫医早就把弗洛基丢在一边了,省着这个家伙消耗弗洛伦德药剂。
    “这都画的是什么啊?”
    疫医拿起画卷,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有些陌生的地图,仔细观看了好久,疫医才意识到这是西方世界的地图,但与疫医曾看过的地图不同,这个地图要比那些还要详细更多。
    一些少有人涉及的岛屿与海域,贫瘠荒乱的土地……乃至寂海都被详细地绘制在了其上。
    这是世界地图,西方世界的地图,并且与目前流通的地图,它详细记录了那些没有人涉足过的土地,这是弗洛基十多年以来航海的累积,他亲自踏足过这些土地,除了寂海这片未知的领域外,他已经将西方世界的所有都铭刻于其上。
    “啊!”
    弗洛基尖叫着,他一把夺走了地图,猩红的眼眸紧盯着疫医。
    “好吧好吧,你继续画吧,我不会抢的。”
    疫医摆了摆手,他懒得和这野兽一样的家伙计较了,而且……弗洛基也没多少时间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呢?忘了那么多东西,居然还记得这种事。”
    疫医小心翼翼地走到弗洛基身后,朝着他的脖颈来了一针弗洛伦德药剂,希望这东西能帮到他,让他再多活一会。
    几人之中,只有弗洛基是凡人之躯,他遭受到了侵蚀,开始被异化成妖魔,又经历了逆模因的洗礼,变成无知的野兽,直到现在,他正被这庇护所内弥漫的力量摧残。
    从细胞开始崩溃,血液变得带毒,不断地溃烂,仿佛是诅咒一样,踏入这座庇护所的凡人都难以拥有善终,而这样诅咒将与血脉联系着,不断地延续,直到将其完全斩断。
    “王咒……”
    疫医喃喃道。
    路上他听过洛伦佐讲述维多利亚家的故事,这些人曾在几十年前抵达过这里,得到了先进的技术,但与此而来的也是极为强烈的诅咒。
    疫医猜或许这股弥漫在庇护所内的力量,便是王咒的来源,思索间,洛伦佐醒了。
    “他都说了些什么?”
    疫医当即把眼前的问题抛弃掉,对洛伦佐追问道。
    洛伦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呆滞了几秒,直到他身前的铁棺开始缓缓闭合,将那团脆弱的脑组织再次保护起来,幽蓝的光芒升起。
    “他……跟我来,华生你先告诉他吧。”
    洛伦佐看起来很着急,走到了平台的边缘,下方是无际的黑暗,守秘者所提起的“它”与【终焉回响】都位于最下方。
    “什么啊?”
    疫医还想追问什么,可突然间的侵蚀笼罩住了他,来不及反抗,华生便入侵了他的视界,打开了他的【间隙】。
    猩红的身影僵在了原地,被冲击而的记忆弄得一阵失神。
    洛伦佐则没有管那么多,在谈话的最后,守秘者还告诉了洛伦佐很多重要的事情,就比如这个庇护所实际上对于生命也不是很友好。
    用他的话说,某个被称作反应堆的供能设备早已停摆,虽然不存在爆炸可能,但由于年久失修,这东西在泄露,被他称作辐射的东西正在这个堡垒内肆虐,这东西能摧毁人体,并直接影响其后代,再加上一些侵蚀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守秘者也不太能理解的力量。
    不过对他影响不大,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污染的边缘,而守秘者被铁棺保护着,没有大碍。
    洛伦佐觉得这东西有些怪,这种力量无疑是直接杀死庇护所内部的所有生命,可以算得上是一种自杀措施,这堡垒设计之初,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种事。
    对于洛伦佐的疑问,守秘者则模糊的回答着。
    “大概,它就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呢?”
    “故意杀死所有人?”
    “没,只要有人活着,反应堆就会有人维护,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当它也损坏了,多半也是没有人活着了,不是吗?当然,最重要的是,那个‘房间’就建在反应堆下头,说不定是用来隔绝它的东西呢?”
    回想着守秘者的话,洛伦佐只觉得一阵头疼。
    旧人类在建造这座庇护所的同时,也将一个致命的“错误”保存了下来,他们似乎是很纠结,很犹豫,既想彻底摧毁这个错误,又想把它保留下来。
    洛伦佐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心情,不知道他们当初为何会做下这样的决定。
    站在平台的边缘,俯视着下方的黑暗,过了许久,洛伦佐看到有刺目的电流划过,紧接着金属的摩擦声响起。
    守秘者虽然只剩下了脑组织,但在优化下,他的神经被与庇护所连接了起来,能做到一定程度的互动,当初洛伦佐几人能进来,便是他打开了庇护所的大门,一路上的指示灯也是如此。
    听守秘者的话讲,在几十年前他的语音系统还没有彻底坏掉,还能通过广播说说话,有时候他会一个人在这庇护所里开ktv,然后令所有的灯光有节奏的亮起。
    洛伦佐不太懂ktv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是守秘者用来取乐的东西,想必肯定也是有些离谱的事。
    守秘者继续说着。
    那时也有一批人来,是筑国者们,洛伦佐从时间上来判断,那应该便是维多利亚家的人,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度过重重难关,见到守秘者。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反应堆损坏,能源消耗殆尽,庇护所内一个又一个设施进入停摆,一个又一个系统下线,到了如今,守秘者甚至没有足够的电力打开大门,还需要洛伦佐几人顺着缝隙钻过来。
    当时守秘者要比现在还精神不少,但他也丧失了绝大部分交流互动的能力,为此他指引着这些人在庇护所里兜兜转转,最后找到了一个独立的资料库,那里堆满了书籍,不知道多少次重启之前,筑国者们在庇护所内交流时,留下的东西。
    维多利亚家便是在那里得到了构筑旧敦灵的技术,也是在这里染上了王咒。
    “王咒……”
    等待间,洛伦佐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他的血肉在迅速死去,但又因秘血而增生。
    如果是常人暴露在这样的环境下,估计不出几个小时便会死去,但对于洛伦佐而言影响不大。
    他想起了困扰维多利亚家的王咒,或许这便是源头。
    “霍……霍尔莫斯!”
    这时疫医清醒了过来,他喘着粗气,从他血肉蠕动与触肢飞舞的狂乱来看,他受到的冲击不小。
    “这……这……”
    疫医也磕磕巴巴了起来,他正想说什么,却被洛伦佐打断。
    “一会再说吧,我们现在要下去。”
    在洛伦佐的注视下,黑暗的下方升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电梯,它被纤细的缆绳连接着,是守秘者后来安置在其上的,在变成脑组织前,他最后一次去的地方便是那个“房间”,可除了告诉洛伦佐的信息外,他对于那个“房间”一无所知。
    “那弗洛基怎么办?”
    疫医来到了平台的边缘,看着这布满锈迹的电梯,他可不觉得这东西能支撑三个人,更为重要的是一旦出现问题,洛伦佐与疫医都能自救,可弗洛基不行。
    “让他留在这里画画吧,我们一会回来接他,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
    洛伦佐回忆着脑海里的地图与讯息,他从守秘者的记忆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这不仅增加了他的胜算,甚至说他可以在外界再造一个庇护所,一个简易的庇护所。
    电子资料库因停摆锁死无法访问,可这里还堆积着历代筑国者与守秘者留下的书籍,里面存储的知识对于现世而言也是一笔巨款。
    和当初的维多利亚家不同,他们被凡人之躯限制着,只能带着少量的知识离开,以洛伦佐身体的自愈力,他能携带更多知识离开。
    “下面有着什么?”疫医问。
    关于“它”疫医并不清楚,华生就像在一直提防疫医一样,只给他看了华生想让他看到的部分。
    “一个错误。”
    洛伦佐用守秘者的话回答着,紧接着他便跃上了电梯,线缆绷紧,带起一阵灰尘,疫医见此也只能跟上,摇摇晃晃间,电梯开始了下落。
    下方是无际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一样,渐渐的四周的光芒也消失了,洛伦佐只有仰起头,才能看到微弱的光芒。
    “那是个蛮有趣的‘房间’。”
    黑暗里洛伦佐的声音响起。
    “什么房间?”
    疫医的感觉十分糟糕,他好不容易来到了真理的面前,结果却需要洛伦佐复述给他,这就像自己的生日礼物先被别人拆了,洛伦佐不仅拆了,还拿着礼物对自己讲这个东西怎么怎么样。
    “存放‘错误’的房间。”
    洛伦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
    “那是一个完全被禁绝合金包裹的房间,并且其本身便基于一个极强的逆模因搭建而成。”
    “房间存储着‘它’,而‘它’只被允许在这个房间内观测,一旦脱离这个房间,逆模因将直接洗去你在房间内所有与‘它’有关的记忆。
    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在房间外知晓‘它’是什么。”
    “弗洛伦德药剂呢?”疫医问,听到这个房间的性质,他开始觉得有些有趣。
    “不行,那是一个存放错误的房间,根据守秘者的记忆来看,因为逆模因覆盖范围极小,因此它的绝对隔绝强度极高,据预计,与【终焉回响】的强度相似,这可是不可言述者才拥有的待遇。”
    “那把‘它’带出来呢?”
    疫医总在想些奇怪的事。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更不要说能否携带了。”
    洛伦佐望着身下的黑暗,他不清楚现在下沉的深度是多少,他只知道所有的光都在离去,陈旧的空气涌动在四周,漂泊在这被遗忘的土地上。
    “或许……或许我们在了解到‘它’后,会选择让‘它’留在那里呢?”洛伦佐忍不住想到。
    “你觉得这东西会干涉我们的决定?”
    “不……只是我们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见到‘它’之后,我们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疫医没有应答,下将过于漫长,他回忆起了华生带来的记忆。
    这是个不错的时候,两人沉默着,在这寂静之中思索着真相,心境也因之改变。
    追逐已久的真相摆在了眼前,但两人却显得不是很兴奋,满身只剩下了疲惫。
    “好像,要到了。”
    洛伦佐看到了黑暗深处亮起了幽蓝的光,打破了这平静的气氛。
    疫医也望了下去,能嗅到空气中陈旧,蛮是尘埃在飞扬。
    电梯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不等洛伦佐做什么补救措施,这个历经岁月的电梯也在这一刻崩溃,锈迹斑斑的金属崩断,连带着洛伦佐与疫医摔了下去。
    堂堂洛伦佐·霍尔莫斯就这么摔死在了这里?
    眼瞳间卷起炽白的风暴,洛伦佐反手抓起了钉剑,可还不等他操作什么,他便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上。
    他们到底了。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电梯还是十分敬业地将两人送到了底部,就是这落地过程不太愉快。
    想到这里洛伦佐倒有些羡慕华生了,自己就像一个载具一样,带着她到处跑,而她什么也不用做。
    洛伦佐吐出了一口的灰尘,被呛得咳嗽了好几下,这里到处都是尘埃,堆积了厚厚一层,还有玻璃的碎片,与干枯的骨骼。
    这里就像一个垃圾场,回收着从上方掉下来的任何东西。
    洛伦佐只是扫了一眼,炽白的光芒在眼瞳间闪烁,在黑暗之中按照守秘者的记忆前进。
    这里的异样感越发剧烈了,洛伦佐抬起手,能看到皮肤开始溃烂,连带着手心的伤疤一同撕裂,阵阵灼烧感从伤口中传来,紧接着有鲜血涌出。
    他离房间越来越近了,穿过坍塌的废墟,洛伦佐只觉得喉咙一甜,紧接着鼻血滴落。
    这看起来很糟糕,但洛伦佐觉得还好,秘血继续攀升,强大的自愈力抵抗着衰败。
    也就像洛伦佐这样的升华者能抵达的如此之深,换做普通人恐怕早死了,就连妖魔也会在这受到压力,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封锁房间。
    一个该被抹除,但又被留下的错误。
    路途上也没有什么大门来阻碍前进,实际上也不需要什么阻碍,走了没多久,记忆中的房间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标准的立方体,表面完全被光滑的禁绝合金包裹,洛伦佐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没有丝毫的灰尘,有只是金属的冰冷。
    “应该就是这了。”
    洛伦佐说着抬起了头,在这立方体的上方便是反应堆,能看到隐约的幽光。
    “走吧。”
    疫医示意洛伦佐开门。
    洛伦佐摸了摸,按照守秘者的记忆,朝着光滑的表面按压了下去,这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凸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难以想象这样光滑的金属表面竟然被切割过。
    门开启了。
    这大概是他们此行最后的旅途了,但两人的心情很是平静,即使想说什么豪言壮志也没有了力气。
    一切都很平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洛伦佐抬起脚,迈入了房间之中,疫医紧跟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房间的内部并不大,给洛伦佐与疫医行动的空间并不多,实际上两人也不需要什么行动。
    一张桌子直接摆在了两人的身前,正对着房门,它后头应该还有着什么,只不过它们堆积在了一起,发出嗡嗡的响声,洛伦佐猜应该是某种机械与供能装置,好让那个摆在桌子上的东西能持续运行下去。
    那是一台旧式电脑。
    至少从守秘者的记忆里来看,守秘者是这样称呼这类东西。屏幕保持着长亮,颜色有些偏绿,但还是能勉强辨认出其上显示的东西。
    这东西的能耗看样子不是很大,才能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保存下来。
    想想也是,如此费力打地造了这么一个房间,只是令屏幕永不熄灭,听起来反而是个很简单的事了,毕竟这可要比维系一个庞大的庇护所容易太多。
    疫医则看着钉在墙壁上的架子,上面摆放了很多相似私人物品的东西,绝大部分已经因岁月而模糊,疫医仔细地找了找,也只发现一张能勉强辨认的合影。
    上面有着两个模糊的人影,疫医看不清它们的样子,又把它放回了原位。
    “这应该就是【终焉回响】了。”
    洛伦佐突然说道,只见他从桌子的一角拿起了一个黑色的立方体。
    没有什么严格的封存,这东西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桌子旁。
    疫医没有见过这样的黑色,几乎要吸收所有的光芒一样,从他的视线看去,这简直就是一个绝对漆黑的平面,但实际上它是立体的。
    “逆模因是一段信息,一段绝对自我封闭的信息,【终焉回响】也是如此,我们无法知晓一个‘无法知晓’的东西,但我们可以令它定型,令它降维,令它拥有一个勉强可以认知的形态,虽然这不是它,但就像代词一样,可以代指它。”
    洛伦佐复述着守秘者的话语,然后慎重地将这黑色立方收了起来。
    “你会使用它吗?”疫医问。
    “还不清楚,但总会有办法的。”
    洛伦佐说着将视线移到了屏幕上,桌面上只有一个图标,按下回车键,一个文档弹了出来,从排列各式来看,这应该是个日志。
    他轻声念道。
    “我们的实验终于有了突破,认知观测在‘上升’,已经抵达了预期内的‘高度’,我们看到它了……
    看到【垠空】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贪婪之人

    “所以接下来便想办法离开这里,返回英尔维格吧。”

    洛伦佐嘟囔着,死死地抓紧线缆,一点一点地向上攀爬着。

    电梯在下落的过程中彻底坏掉了,还在这线缆还算坚韧,没有断裂,洛伦佐只能抓着它,一点点地从黑暗之中爬起,朝着平台的方向前进。

    这是个有些无聊的过程,除了机械式地攀爬动作外,洛伦佐什么都做不了。

    为此,在这无聊期间他思考着,计划着接下来的行动,眼中尽显着忧虑。

    新一轮的重启即将开始,罗杰与艾德伦这两个失控的怪物又重现世间,虽然两者对立,但无论是谁活下来,都是一个极大的危机,洛伦佐要想办法把他们都杀掉。

    想到这里他变觉得头疼,眼前不禁浮现起了那虚幻的静滞圣殿,一个又一个跪坐在升华之井旁的身影。

    为了令自身不变成另一个威胁,当初的升华者们纷纷抹除了自我,变成遵循命令的机器,但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机器也会损耗,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湮灭。

    守望者们也迈入了凋亡,即使没有这些事的发生,或许再过数个世纪,守望者们便会尽数死去,围栏将不复存在,通往升华的道路将再次开启。

    这么一看,如今的世界虽然繁华,但却遍布了危机,或许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

    疫医跟在洛伦佐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向上攀爬着,都带着忧愁的情绪,只不过担心的东西却不太一样。

    洛伦佐在乎的是这个有他朋友们的世界,而疫医在乎的只是他的真理,他从不否认自己的卑劣,而如今疫医已经得到了这一切,但他的心情却没有预想之中的那样狂喜。

    疫医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可疫医又不清楚此刻的他缺少些什么,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思考,也难以想明白这件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终于衰落了不少,幽蓝的光近在眼前。

    洛伦佐伸出手,用力地爬上了平台,他长呼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这攀爬的过程并不轻松,无际的黑暗里,将洛伦佐与光联系起来的只有一根线缆,谁也不清楚它是都会在下一秒断裂。

    “差不多该离开了。”

    洛伦佐路过了圆盘上的铁棺,看了一眼缝隙里的幽光,然后他注意到了还在绘图的弗洛基。

    想起下方的溃败的力量,洛伦佐连忙走了过去,只见弗洛基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烂,有些位置都能看到累累白骨,可这个家伙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低着头,抱着他的图纸。

    “弗洛基……”

    洛伦佐伸出手想触摸他,但这是弗洛基回过头,只见干枯的脸上也布满猩红的伤口,其下的血肉蠕动,宛如蛆虫一样。

    “他看样子快不行了,唯一的区别便是,先被这力量折磨死去,还是先变成妖魔了。”

    疫医悲观地说着,几人之中弗洛基是唯一的凡人,身上背负着一个又一个的诅咒。

    用倒霉鬼来形容他,都有些不太贴切了,简直世界的恶意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而这个一无所知的家伙,居然还不感到恐惧,反而露出狰狞的微笑,紧紧地抱着他的图纸。

    就像一个贪婪至极的小人,死神来临,依旧死死抓紧他的金币。

    洛伦佐神情有些复杂,但最后他还是选择带上弗洛基,洛伦佐不清楚自己与弗洛基之间的关系,这一切早在弗洛基被逆模因吞食时,便被连带着一同斩断了。

    可想起那段有些可笑且固执的对话,洛伦佐便有些不忍放弃弗洛基。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洛伦佐低声道。

    他不记得这个名字的意义,也记不住这个名字背后的回忆,甚至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

    可洛伦佐觉得以这个名字来命名这个偏执的家伙,哪怕被逆模因吞食,也要挣扎地爬出来,死死地记住这些,将其刻入本能之中。

    “走吧,先离开这。”

    洛伦佐不再继续想这些,说着便要穿越大门的缝隙,离开庇护所。

    “霍尔莫斯!”

    突然疫医叫住了洛伦佐,回过头,只见疫医丢掉了头上那破破烂烂的防毒面具,把自己那邪异蠕动的面容完全暴露了出来。

    仿佛有赤红的蛇群纠缠在了一起,它们缠绕着朽白的骨骼,共筑了这个名为查尔斯·达尔文的男人。

    “怎么了?”

    洛伦佐转过身,他觉得疫医有些不对劲。

    “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猩红的眼眸紧盯着洛伦佐,疫医回忆着,他发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一处断痕,“我记得……我们走进某个房间。”

    洛伦佐点了点头,他取出了黑色的立方体,展现在疫医的眼前。

    “没错,看样子我们进入了房间,在知晓了‘它’的样子后,选择了离开,故此我们忘掉了和‘它’有关的事。”

    他的神情很是坦然,在攀爬时洛伦佐便意识到了这件事,他也有过疑虑,但想到是自己选择走出了房间,忘掉和‘它’有关的事,洛伦佐也就不再烦恼什么了,他相信自己的决断。

    “这样吗……”

    疫医嘟囔着,他的目光与洛伦佐短暂地对视着,又转而看向了沉默的铁棺,以及更远处的黑暗。

    现在疫医正站在真理的殿堂中,而他就要离开了,疫医得到了他所渴望的,但内心似乎并没有因此满足。

    “它”是什么呢?

    一个被称作错误的东西。

    一个既想抹除,但又忍不住令其留存的东西。

    仿佛有数不清的大手伸进了疫医的胸腔,它们按压着心脏,压瘪双肺,迷人的声音在耳旁回响着,呼唤着。

    疫医沉默,过了好一阵,他才有了声响。

    “话说……霍尔莫斯,离开这里,离开寂海之后,我们又会成为敌人,对吗?”

    疫医侧着身体,将另一侧的手臂挡住了。

    “嗯。”

    洛伦佐肯定地回答着,他也缓缓侧过了身子,被挡住的手臂恰好地抓住了剑袋中的剑柄。

    就像一场美梦破灭了,只留下荒唐的一地。

    一开始洛伦佐与疫医便是拔剑相向的仇敌,只不过因更大的威胁而短暂地联合在了一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脆弱的同盟也应声断裂,只留下各怀心思的二人。

    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华生没有应答,只希望一会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不要碰到铁棺,守秘者活了这么久,如果因为这种事死掉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哎呀,都不带犹豫的吗?我还以为这段同生共死下,我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呢。”

    疫医笑嘻嘻了起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血肉缓慢地蠕动、起伏,似乎其下正孕育着什么。

    “疫医,如果‘朋友’这种东西,会这么简单,那么也没有那么多纷争了不是吗?”

    眼瞳里卷起炽白的火苗,洛伦佐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如果只是因为这短暂的旅程,而成为了‘朋友’,那么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岂不是显得太不值当了呢?”

    “所以你是准备在离开庇护所后对我动手,还是说在脱离寂海后?”扭曲的脸庞上睁开了更多的眼瞳,猩红的六目注视着洛伦佐。

    “实际上我没想好,我大概会放过你一马,然后在下次见面时杀了你。”

    洛伦佐回复道,他没撒谎。

    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留着疫医对洛伦佐而言还有用,而且疫医也确实需要晨辉挺进号的帮助才能离开寂海。

    “这算是来自霍尔莫斯先生的怜悯吗?”洛伦佐这番回答让疫医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离开这里呢?毕竟被逆模因环绕,这里是个不错的葬身地。”

    “那你是想死在这吗?”洛伦佐抽出了钉剑,冰冷的金属倒映着扭曲的身影。

    疫医没有说话,他仰起了头,望着这幽邃的穹顶,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了洛伦佐的眼前,就像等待被斩首的犯人。

    洛伦佐握紧了钉剑。

    他与疫医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以洛伦佐的速度他能顷刻间抵达,并挥出钉剑,斩下疫医的头颅,可洛伦佐不确定这是不是疫医的计谋,他就这样将弱点暴露出来,实在是太诡异了。

    “知道吗?霍尔莫斯,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我得到真理之后的样子。”

    疫医低下了头,洛伦佐错过了斩杀他的机会。

    “我会狂喜,我会陷入疯癫,说不定还会杀几个人助助兴……可有件事我偏偏没想过。”

    洛伦佐没有应声,疫医完全变成了一头猩红的怪物,只能勉强从语气来判断它的情绪,但洛伦佐能隐约地感受到……伤感。

    “我没有想过得到真理后的事。”

    疫医平静地说道。

    “我们对于某些事实在是太过执着了,乃至完成了之后,反而会无比的空虚,仿佛似乎活着也没有什么必要了,”猩红的六目闪烁着光,“你应该也这样想过的,只要结束了这该死的一切,哪怕直接死了也不错,是吧?”

    洛伦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但是啊,你有想过真的结束这该死的一切后,要做些什么吗?”

    疫医很困惑,他现在从未有过的迷茫,站在这世界尽头。

    “有很多,比如继续开我的事务所。”

    洛伦佐回答,和疫医这样的怪物不同,洛伦佐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还有很多,他还有事务所,有朋友,有尚未做过的事,不曾见过的风景,他预想的未来还很美好。

    他是真的在美好的明天而奋斗,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那听起来还真不错,至少你还能融入这凡人的世界,但我不能,我是头怪物,一个永远饥饿的怪物,我想不出我还有什么理由行走在这世间。”

    疫医向后退,最后坐在了熄灭的铁棺上,他身旁便是守秘者的安眠地,手掌在表面划过,感受着金属的微冷。

    “至于为谁而战?我可是个学者啊,学者可没必要上战场,而且这些乱七八糟的纷争又与我何干呢?”

    疫医自言自语着。

    不可言述者的危机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至于抵达升华尽头,变成不可言述者的一部分?疫医早已将这个想法否决,那样他便不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也没有了意义。

    那么除了死亡,疫医似乎还真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呢?疫医,祈求我的怜悯,让你有理由活下去?还是说想以此洗刷你的罪孽?”

    洛伦佐搞不明白疫医,准确说对于这些真理的追逐者,他都有些搞不明白,无论是梅林,还是雪耳曼斯,乃至眼前的疫医,洛伦佐总觉得自己难以理解他们的想法。

    准确说洛伦佐与他们本身追逐的东西,便是有本质上的不同。

    与其思考疫医的想法,洛伦佐此刻倒希望疫医冲上来,和自己打一架,杀戮反而是洛伦佐最擅长的事。

    只要挥剑就好了。

    “我想说什么?”

    疫医似乎做出了决定,他对着洛伦佐喊道。

    “你走吧,霍尔莫斯,我不打算离开了。”

    洛伦佐一怔,愣在了原地。

    “你说的对,这里就是真理的殿堂,对我而言,这里是再好不过的葬身之所了。”

    疫医张开双手,企图将这里的一切知识都抓紧在手中,塞进脑袋里。

    “知晓真相后的心情会是怎么样的呢?霍尔莫斯,实际上便是什么也没有。

    觉得这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够……远远不够满足贪婪的我。

    说到底真理只是一个目标,一个目标达成后,我们就可以死去了,完成这英雄一样的壮举。

    但现在我有了新的想法。”

    疫医嘟囔着,然后带着笑意,高声道。

    “霍尔莫斯,我还是很想知道‘它’是什么啊!”

    “但‘它’无法在房间以外的地方被认知。”

    疫医思索了一下,然后乐观道。

    “那就永远地呆在房间里吧。”

    不等洛伦佐做出任何行动,疫医猛地抬手,掀开了铁棺,一阵白气涌动,脆弱的脑组织暴露了出来。

    “你要做什么!”

    秘血升腾,白昼般的炽热取代了洛伦佐的双眼。

    他的速度飞快,简直就像飞逝的雷霆,钉剑带着冷彻的死意,下一秒便高悬于疫医的头颅之上。

    “做我该做的事。”

    疫医温柔地将脑组织从积水之中捧起,与此同时猩红的触肢一重接着一重地遍布在脑组织之上,为其供养,维持着生命。

    锐利的剑鸣响起。

    猩红的六目直视的洛伦佐的眼瞳,致命的钉剑已经落在了疫医的头上,只要洛伦佐再稍微用力,就能将疫医的头颅劈开。

    钉剑没能继续斩下去。

    “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令我留恋了,倒是这里依旧充斥着宝藏。”

    血肉纠缠着,将守秘者的脑组织推入了疫医的胸口,猩红的游蛇们蠕动着,将它完全包裹了起来。

    “疫医……你。”

    洛伦佐举着钉剑,在此其间洛伦佐有无数次机会杀死疫医,因为这个家伙毫无反抗的意思。

    但不知为何,洛伦佐没能落下剑刃。

    “啊……这种感觉蛮怪的,我还是第一次尝试。”

    疫医呻吟着,肩膀出生长出一个畸形的肉瘤,扭曲的五官在其上浮现,然后破裂,发出孩童般的啼哭声。

    他完成了对守秘者的寄生,或者说……共生,守秘者的意识撞入脑海,连同着他的记忆一同抵达。

    这是种蛮奇妙的感觉,疫医能听到守秘者声音,他正在脑海里叫骂着,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家伙看起来还蛮有趣的,以后不会太无聊了。”疫医说着。

    洛伦佐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清楚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疫医,而疫医则冲他露出可憎的微笑。

    最后,洛伦佐叹了口气,收起了钉剑,沉默地注视着疫医,一刻不离。

    “一个目标结束后,就该立起一个新的目标……生命不就是这样的吗?被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目标支撑起来的。”

    疫医带着共生的守秘者缓缓后退,直到平台的边缘。

    “你该走了,霍尔莫斯。”

    看了一眼洛伦佐,猩红的六目转而望向下方的黑暗,疫医轻声呢喃着。

    “而我也该走了。”

    一跃而下,沉入黑暗之中。

    下坠途中血肉开始膨胀、炸裂,迸发数不清的猩红触肢,它们如同蛛网一般,在黑暗里结织着,哪怕涌动的溃败之力也无法阻止血肉的增生,在权能·亚纳尔的加持下,这将是近乎不死的血肉。

    巨大且扭曲的肉瘤鼓起,转眼间填满了下方的黑暗,将房间连同尘埃与枯骨一同卷起,直到一颗又一颗的畸变肉团里,响起频率不一的心跳声。

    这是由血肉铸就的大树,深深地扎根于黑暗之中,皱着歪曲的树干上浮现两张模糊的脸庞。

    它们被升华眷顾着,以崭新的方式延续着庇护所的职责。

    “你还真是贪婪啊,疫医。”

    洛伦佐最后看了一眼这新生的守秘者,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终幕 凡人

    他跟着洛伦佐,在这广袤的冰原上前进着。

    浑身都传来剧烈的痛楚,感觉就像骨头断掉了一样,但他的脑子里没有“骨头”与“疼痛”这样的概念,他能做的只有遵从本能发出呜咽的悲鸣。

    很多事他都记不得了,准确说他的脑子里仅仅剩下了两个东西。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弗洛基低声念叨着,他不太清楚这一系列的音符是什么意思,可就像刻入灵魂般,宛如魔咒在脑海间萦绕着。

    又有刺痛感袭来。

    低下头,伴随着前进,他每迈出一步都会涌出大量的鲜血,只是前方的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绳索将自己与他连接了起来,就像生命线一样。

    这种感觉蛮怪的,弗洛基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所有的事物对于他而言都是崭新的,但遗憾的是,他没有机会去认知这一切了,在他步入寂海之时,弗洛基便已踏入了死期。

    不……甚至说,在弗洛基被逆模因捕获时,这个固执的维京人便已经死了,现在所存活的,只不过是一个拥有着他残魂的回魂尸而已。

    “他”不是弗洛基,但却有着弗洛基·威尔格达森的固执,当然“他”自己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空白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仅有的东西。

    有雪尘落在手心上,融化于猩红之中。

    有些凉。

    这是什么呢?

    弗洛基思考着,但空白的记忆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无论抛出什么样的问题,能得到的回答,也只有弗洛基·威尔格达森与海图。

    “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但总会根据本能做出反应,就好像这具尸体里仅存的执念,即使遗忘了所有,也要固执地执行。

    实际上有时候,弗洛基也有想过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但遗憾的是他的脑海里总是响起诡异的呢喃,宛如有万千的幽魂在对自己窃窃私语,折磨着自己的意识。

    好几次他都要倒了下去,但不知为何,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动了起来,再度站起,就像前方那个同样固执的家伙。

    洛伦佐固执地向前迈步,身旁跟着快要耗尽燃料的黑天使。

    半天前他们便已经离开了庇护所,为了从地下深处抵达地表,黑天使几乎耗尽了所有的漆锑,才点燃了熊熊烈焰,将几人送至了地面。

    现在黑天使的引擎已经近乎停摆,还能保持行动,全多亏了遍布金属骨骼的妖魔血肉,它们在华生的控制下,机械式地迈步。

    洛伦佐登上了雪坡,他记得来时的路,那里留存着黑天使插下的铁羽,那是指引他们离开的信标。

    仔细地算了算,大概还有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脱离逆模因的影响范围,虽然之后又会受到侵蚀的压迫,但比起这诡谲的逆模因,如今的侵蚀看起来可太平易近人了。

    回过头,洛伦佐能隐约地看到高耸的尖碑。他离庇护所越来越远了。

    在抵达地表时,洛伦佐提心吊胆的,生怕罗杰与艾德伦没走,万一被其中一个人蹲到,洛伦佐的拯救大业,就直接被掐死在襁褓中了。

    好在当洛伦佐离开时,地表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曾经坚固的坚冰被完全融化,变成了冷彻的冰水,洛伦佐花了很大的劲才游了上来,而黑天使因为自重,它无法浮出水面,只能在水底缓慢前进,直到抵达环形坑的边缘,它才爬出了水下。

    洛伦佐不清楚罗杰与艾德伦的战斗究竟是谁胜谁负,反正从这战场的情况来看,这两个家伙算是真正的怪物。

    现在庇护所被冷水覆盖,它们就像一个位于环形坑中的蓝湖,阳光普照下,铁灰的尖碑们沉默地立于其中。

    仔细观察一下,这里的风景反而比之前好了不少,如果没有逆模因,洛伦佐很乐意在这里住上一阵。

    不知道是两人战斗的留手,还是这尖碑真的如此坚固,它们没有一个受到损坏,正如千百年前那样,带着那些早已死去的名字,立于这世界尽头。

    洛伦佐凝望着它们,在这世界尽头,想起曾经的往事,他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悲凉感。

    好在黑天使还站在他身旁、伤痕累累,洛伦佐倒觉得此刻的自己还不算太孤独。

    华生本想把黑天使丢在湖底,而她将寄附在洛伦佐的身上,以此进行移动,整体行动速度会大大增加,但在洛伦佐的执意要求下,黑天使没有被抛弃,而是被华生带了出来。

    洛伦佐也明白华生的提议,但可能是恋旧,还是说别的什么情绪,洛伦佐有些舍不得黑天使,就像他舍不得自己那把心爱的温彻斯特一样。

    黑天使救过洛伦佐好几回,比起被遗忘在这里,损毁于某场战斗之中,才是它应有的归宿,就像疫医一样。

    “疫医……”

    想起疫医,洛伦佐便伸出手,从腰包里取出一支弗洛伦德药剂,照着脖颈来了一针,令朦胧的意识再度清醒了起来。

    感谢疫医的“牺牲”,虽然没能亲手砍死疫医,让洛伦佐觉得很不爽,可因为疫医的离去,倒是省出不少的弗洛伦德药剂,这令物资压力大大缓解了不少,足以支撑洛伦佐走出这被逆模因影响的区域。

    看样子世界尽头的旅程就要结束了,但洛伦佐的旅程还没有,这一切显得是如此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但……也不是那么糟糕。

    只要结束了这该死的一切,还有大把美好的时光等待着洛伦佐。

    他总会时不时地幻想那美好的生活,仿佛这些臆想能擦拭去现实的灰暗般,但很快臆想破灭了。

    【他要不行了,洛伦佐。】

    华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黑天使抬起手,指了指雪坡下的身影。

    不知何时弗洛基已经停止了行动,他倒在雪地上,身上的鲜血不断地逃离,将四周的鲜血染红。

    “弗洛基!”

    洛伦佐惊呼,快步跑了过去,大概是因为逆模因的影响,洛伦佐对四周的认知在被不断地削弱,所以很多时候,他都来不及照顾弗洛基。

    他试着抱起弗洛基,可双手抓去,只摸到一手碎裂的血肉,连带着鲜血涌出。

    洛伦佐傻愣在了原地,看着这不断溃败的身体。

    这已经弗洛基身为凡人的极限了,他先后遭受了侵蚀与逆模因,又被溃败之力袭卷,作为一个凡人,这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

    “醒醒!”

    洛伦佐用力地拍了拍那扭曲畸变的脸。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你救出来,你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洛伦佐难过极了。

    实际上他不知道弗洛基是谁,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被洛伦佐从逆模因里挖出来的无名氏,他的死活对于洛伦佐毫无意义。

    但洛伦佐清楚逆模因的力量,他曾经一定是认知弗洛基,不然他也不会跟着自己来到这里送死,他可能与疫医一样,是和自己短暂联盟起来的仇敌,也可能是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但无论如何……他要死了。

    毫无意义,一无所有地死在这里。

    “你能入侵他的【间隙】吗?”

    洛伦佐问道,他希冀于华生能发现什么,但很快脑海里响起了回应。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完全被逆模因抹除了。】

    洛伦佐一阵失神,但想起这力量便是为了针对不可言述者而诞生,他又觉得没那么意外了。

    所以……弗洛基要死了。

    洛伦佐什么都做不了。

    他坐在了一旁的雪地上,脑海里回想起了这一路的坎坎坷坷,无数张死去的面孔,而这些牺牲,也只是庞大人类历史当中的一小部分,甚至说连片段也算不上。

    “我不认识他,华生,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家伙和我一起步入了这个死地,但遗憾的是我无法带他离开。”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在面对守秘者的真相时,他没有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在目睹着疫医坠入黑暗时,也没有。

    或许洛伦佐心智的压力早已抵达了阈值,只是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又省下了一个人的弗洛伦德药剂,他还能在这里浪费一会时间,不需要太久,只要几分钟就好。

    华生没有应答,她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洛伦佐。

    无论洛伦佐变得多么强大,但他依旧有人的杂质,被人性束缚着,他会面无表情地斩杀强敌,也会在深夜里被噩梦折磨的夜不能寐。

    再强大的存在,也会感到疲惫,但这才是凡人,而不是怪物。

    【你要做什么呢?】

    “我刚刚在想我要不要给他做个弥撒,我还是牧师来的对吧?”洛伦佐有些忧虑地说道,“但我又想起来,神这种东西并不存在,弥撒什么的,只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似乎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洛伦佐忍不住笑了笑,大概是想起了守秘者那不正经的模样,四舍五入,他多少也算是一位“神”。

    七丘之所中那么多虔诚的信徒,他们日夜祷告……如果他们知道神是这么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很快,笑容僵硬了起来。

    一路上的压力都没能让洛伦佐倒下,但弗洛基的死,却让洛伦佐想短暂地休息一下。

    洛伦佐确实有些累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拯救世界前,先好好睡一觉,如果可以再饱餐一顿就更好了。

    他思索着,有黏糊糊的手抓住了自己,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海图。”

    弗洛基强撑着身体,向着洛伦佐递出了被包裹好的海图,他浑身是血,但唯独它十分干净,不染尘埃。

    洛伦佐呆滞住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家伙还没死,猩红的眼瞳里饱含着不甘。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地活下去呢?

    洛伦佐伸出手,接过了海图,弗洛基狰狞的脸上,露出难看的笑意。

    “真是场不错的冒险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仿佛有不甘的幽魂附着在了弗洛基的身上,在这生命的最后对洛伦佐诉说着。

    洛伦佐身体完全僵硬住了,乃至弗洛基倒下,彻底死去他也没有意识到。

    心神从震撼之中缓了过来,洛伦佐用力地摇晃着他。

    “喂!弗洛基!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无论洛伦佐多么用力,他依旧没有反应,看样子这一次弗洛基是真的死了。

    洛伦佐呆呆地坐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刚刚那一幕,他不清楚弗洛基是真的记起什么了,还是说他刚刚学会的话语,他的脑子里有很多的疑问,但没有人回答。

    最后他站了起来,洒下鲜血,炽热的焰火灼烧着腐朽的尸体,将他归于尘土。

    洛伦佐迈步,继续向前。

    “你说,弗洛基到底是谁呢?我的朋友,还是仇敌呢?”

    洛伦佐疑问着,他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不会有答案了。

    【不知道,实际上很多问题,并不需要答案,你只要前进就好了,洛伦佐。】

    “这样吗?也是,就像‘它’到底是什么一样,看样子现在也只有疫医知晓这一切了,”洛伦佐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他正独享着那个秘密,也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唾弃。”

    【你好奇‘它’吗?】

    “之前可能还比较好奇……但现在……”

    洛伦佐回过头,看了眼远处那片焦黑的土地,他摇了摇头。

    “你说的对,很多事都是没有答案的,只要记住问题存在过就好。”

    【是吗?】

    “我开始有些理解旧人类的纠结了。既想抹除错误,但又想让它留下来。

    就像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洛伦佐呢喃着。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一个毫无意义的家伙,他死掉了对于洛伦佐而言没有任何影响,洛伦佐也不会有任何心理的负担,毕竟洛伦佐“不认识他”,但他又有着特殊的意义,洛伦佐知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难以强迫自己忘记,又无法残忍地抹除。

    “我想……我会记住他的。”

    洛伦佐说着,停顿了稍许,他又说道。

    “我突然想起很多故事的结尾。”

    【怎么了?】

    “很多故事的结尾都很精彩,正义打败邪恶,善良得到拯救……总而言之就是很热闹,但我现在觉得,结尾平静些,倒也不错。”

    日光升起,刺得洛伦佐睁不开眼。

    “就这样,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渐渐的,一切都步入永恒,故事在这里得到完结。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很棒,简直完美。”

    【你觉得这会是我们的结局?】

    “谁知道呢?”

    洛伦佐毫不留念地继续前进。

    他已经休息够了,前方还有漫长的旅程在等着他,有更多的仗等他去打,而这里发生的过的事,便如历史上的很多事一样,逐渐消失,被人遗忘。

    【洛伦佐?】

    阳光的映照下,凡人与甲胄的身影变得渺小。

    “嗯?”

    【请你务必要继续走下去。】

    “怎么了?”

    【我想见证这一切,直到最后。】

卷末总结

    1、大家好,这里是andlao,你们一天一更,偶尔不更,随机双更的忠实朋友。

    2、诚如各位所见,世界尽头这卷,便就此结束了。

    3、本书由于没有力量体系等原因,导致剧情推进上,一直属于解密的过程,而本卷便是把所有的疑团全部揭晓,当一个故事的谜团解开,剩下的便是f2a了,所以本书也算是正式抵达了后期,在我的预计里,大约还剩下一卷半的剧情。

    4、我个人觉得,设定世界观等诸多挖的坑,我应该算是都圆了过来,我尽所能地让整个故事的逻辑设定,变得更可能的圆。

    5、虽然可能会什么,一转科幻之类,但实际上我觉得我设计的还算合理,无论是科幻,还是敌我同源这些设定,从第一卷开始时,我便进行了暗示和铺垫,可以说一直铺垫到了揭秘这一刻。

    6、也就是说,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神展开,而是我一开始便想好了这样写。

    7、实际上在最开始的设计中,我所构思的妖魔是一种因为纳米病毒之类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本书的定位是奇幻,我觉得设定应该更加魔幻一些。

    8、然后之前的感言里也说过了,本书诞生于我一次恰烂钱未遂,本书的绝大部分设定也是脱身于那本烂钱未遂。

    9、所以在尽可能地将本书的设定写圆了之后,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为何不烂钱未遂的那本书的设定,延伸过来呢?

    10、于是才有了“尾声”这一章,关于【垠空】,关于“歪曲值”的设定,补充世界观的同时,也把设定拖了过来。

    11、当然,这也是和一位朋友聊时,意识到的一件事,他说从科幻的角度来看,我的设定还是不够圆滑,毕竟不死的血肉之类的,在没有什么超凡因素的情况下,还是有些太离谱。

    12、所以我最后选择把整个世界升魔化了,在物理法则不靠谱的情况下,什么都有可能,也算是补充了蒸汽文明的一些漏洞。

    13、因此,我觉得我圆的还算很不错。

    14、对了,实际上我当初便有过延伸设定的想法,应该是在群里和某位书友聊过这件事。

    15、不过这个得说回烂钱未遂的那本书了,按照我的设计,烂钱未遂的世界危在旦夕,歪曲值高的离谱,每天都在发生各种奇怪的超自然现象,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怪物,如果没控制住,世界就会瞬间木大。

    16、但瞬间爆炸也是有区分的,比如原地猝死,比如慢性死亡,比如植物人,反正世界崩溃的方式千奇百怪。

    17、余烬的世界,是烂钱未遂的世界在某次灾难下延伸出来的世界,也就是灾后世界,大概就是一个世界的不同走向,余烬只是这个世界的走向之一,无数分支线的一条。

    18、所以最开始构思的时候,我觉得本书的定位也可以算是后启示录。

    19、反正想的很多。

    20、这也代表着,有机会我会把a世界的故事写出来,也算是andlao宇宙?

    21、实际上写书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也算是做下了一些决定。

    22、我觉得码字真是个不错的工作,既能满足自己的中二病,又能有钱拿,这简直赚爆了,是吧?

    23、就是每天都要更新有些烦,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个月写满18w字我就直接休息到下月了。

    24、但是,我想,我会一直写下去,我还算年轻,四舍五入,我今年才大四,有的是时间去写作。

    25、也是因为这些诸多的原因,我选择写下了“尾声”的这样一章,在这个闭环的世界观里,留下一个起源的【垠空】。

    26、我很喜欢这个设定,而且它也很方便地解释一些“起源”。

    27、我的预想里,这个设定会和我的很多故事都有联系。

    28、凡事讲究个万一,万一andlao宇宙就成了呢?

    29、反正时间还长,以后慢慢写。

    30、按照我目前的预想的几个故事,以及我的更新速度,如果我不扑街的话,应该还能写个十来年。

    31、然后说回本卷的一些写作思路上。

    32、我很喜欢“整体性”,但因为网文的连载时间以及文本量的问题,很难有整体性可言,就比如当你成为斗宗强者时,你还记得你进村杀的第一只野怪是啥来的吗?

    33、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印象里,就前后文互相呼应、暗示这样,在一些游戏里很常见,但网文里没有,比如你在新手村千辛万苦得到的装备,随着剧情的推荐,早就被丢掉了。

    所以我也是在极力避免这些,想尝试一些新方法,在推进剧情的同时,也不忘下这些。

    所以一台黑天使从头开到尾,什么叫劳模。

    34、差不多就像是写出几条完整的线路,然后被分卷分开。

    35、也因为本卷要解释的谜题太多了,我觉得写成说明文会很蠢,所以我在尝试一边推进剧情,一边抛出答案,循序渐进地解释这一切,这也导致了本卷的长度有点超出预计,不然我原本是准备一百章左右结束的。

    36、然后也因为近期的一些个人想法,让我在写本卷时,把一些自己原本设计好的剧情否定掉了。

    37、比如疫医原本的结局是和洛伦佐在真理的大门前对决,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进去。

    38、又比如弗洛基最后不会被逆模因捕获,他的结局也不一样。

    39、还有就是守秘者也完全不是这个形象和这个性格。

    40、准确说,本卷除了解释世界观外,原本的结局和现有的结局是完全两个东西。

    41、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42、这就要说回我a某人最近受到的心理创伤了,简而言之,我期待的几个作品,一个接着一个的烂尾,搞得我的有些怀疑人生。

    43、当夜我便道心不稳,思考了很久,这些人都在搞什么。

    44、也是因为这些原因,让我对于我写的东西,更为谨慎了,我很害怕变成那个样子,把好不容写出来的故事玩成了一团糟。

    45、所以在写结局时,我每天都会思考很久,思考怎么写出更有趣的剧情。

    46、实际上我一直在试着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就是每卷结尾的不同,从目前写的这卷来看,实际上每一卷结局都算是不同的,有的故事开启,有的是复仇,有的是解密,总之,我不太希望结局重复。

    47、不太希望让诸位读者感到失望吧,我在尽可能不让自己在故事上拉胯,毕竟本书本就没剩多少东西了,这再拉胯,实在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48、也因为以上的这些原因,最后我放弃了打打杀杀的结局,以一个较为平淡的方式结束,也让每个人的结局有了不同。

    49、关于什么古神邪神。

    50、之前也有读者觉得真相应该是古神邪神什么的,其实我并不想往这个方面去写,主要原因便是,神啊,什么的,大家都写烂了,我再写也写不出什么花样,倒不如写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

    51、也因为个人的一些想法,实际上本书写了这么久,是明示还是暗示,都提过,并没有神这个东西。

    52、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也是因为受到一定剑风传奇的影响。

    53、人类与邪神,与自然,与各种奇怪的东西。

    54、总之,描绘抗争的方式有很多,我觉得并不用局限于邪神之类的东西。

    55、题材并不是故事的限制,限制故事的是表达的方式。

    56、目前来看,我这些尝试还不错。

    57、然后便是之后的剧情了。

    58、下一卷我思考出了一个大概的雏形,但还需要仔细地构筑一下,因为我这个人的写作习惯,是想好一个足够有趣的结局,然后再引导至开端。

    59、结局已经想好了,开端还没有。

    60、所以每次写开头我都特别痛苦。

    61、也因为以上的几个原因,作为收尾的篇章,我想我会更加谨慎地去写,希望给大家一个足够完美的结局。

    62、惯例,歇两天,两天之后复更。

    63、也有读者问,之后会不会是自闭结局。

    64、这个是不可能的,我都说了,我是想好结局才写开端的,本书的结局也是如此。

    65、在我最初动笔时,我就想好了一个结局,会是一个非常乐观的结局。

    66、毕竟作者我啊,是爱的战士啊,每天起床都要看一集摇曳露营,吃饭时要听太陽曰く燃えよカオス,手机消息铃声还是喵内噶。

    67、如果不是当初只认识奇幻的编辑,说不定这本书就去轻小说了(这是真的)。

    68、我这样无害的人,有可能写出那么黑暗的结局吗?不可能的,对吧。

    69、所以,我是个不希望高开低走的人,所以我会很仔细地构思结局,什么东西拉胯,结局都不能拉胯,对于这几卷的结局,我个人也是比较满意的。

    70、然后……然后,对了,感谢【anatomical】的盟主。

    71、本书的盟主都有十个人了,真是太感谢了。

    72、然后本书目前的均订为2997,估计这几天休息差不多就3000了。

    73、猛男落泪。

    74、这本恰烂钱的书能盘成这样,实在是太感谢各位的支持了。

    75、然后,就这样了。

    76、余烬之铳,不日爆更!

序幕 局外人

    英尔维格历932年。

    怒涛之角军港。

    “冬天要来了……又过去了一年啊。”

    伊芙紧靠在车窗边上,望着远处阴郁铅灰的云层,感受着晚秋的微凉。

    她叹息着时间的飞逝,但遗憾的是无论怎么叹息也改变不了这些,所以她把视线转回了报纸上,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大约是在三个月前,高卢纳洛的舰队袭击了棱冰湾,虽然高卢纳洛方否认这些舰船的归属,但从船体的残骸来看,这确实是来自高卢纳洛的船只。

    那一夜的战况极为复杂,高卢纳洛的舰队不止是与棱冰湾交火,似乎还与另一个敌人作战,只是报纸上没有指明另一个敌人是谁。

    也因为这些尚不可知的原因,令一切又有了不同的可能性。

    世界局势变得激化,无论是维京诸国,还是莱茵同盟,都爆发出了战争的呼声,后续的时间里白潮海峡内爆发了多次冲突,双方各有船只沉没,但掀起全貌战争的战火仍未被点燃。

    英尔维格需要时间,莱茵同盟也需要时间,据渔夫们说,白潮海峡已经完全封锁了起来,那里布满巨大的铁甲船,几乎要填满海峡。

    然后,就在双方再也难以克制,全面战争将要完全爆发时,这一切又再度僵持了下来,令怒火充盈的人们,不得不停下思考。

    只因为……

    伊芙想着,看向了报纸的头版头条,整个页面只有寥寥数段文字,以及一个模糊的黑白照。

    报纸上印刷着一个狰狞诡异的类人型机械,它浑身冒着蒸汽,手里握持着巨型炮管,这是需要马车才能拖动的武器,但就这么被轻易地握在手中,最为重要的是,在它身后的武器架上还有更多类似的武器,并且这具诡异的机械正行走在旧敦灵的街头。

    伊芙很清楚这是什么,来自永动之泵的战争机器,第三代原罪甲胄。

    它将妖魔血肉的占比率降到最低,令整体强度与机动性大打折扣,但它也是目前仅有的,可以进行量产,且不会对驾驶者与周围人造成严重侵蚀的甲胄。

    也因为三代甲胄的突然出现,令即将爆发的战争又停滞了好一阵,莱茵同盟们的舰队蓄势待发,却因为这个尚不知晓强度的机械再度沉默。

    每个人都需要重新思考一下,面对这样的英尔维格他们是否要继续战斗。

    英尔维格的军方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进行了一次阅兵,三代甲胄便是其中的主角,这些新式的战争机器具,可携带众多沉重的武器,并且有着一定的机动性,谁也不清楚它们会在战场上进行多么惨烈的杀戮。

    三代甲胄们不仅震慑了敌人,还震慑了许多自己人,绝大部分贵族们是第一次知晓英尔维格还存在这样的东西,也因为这些因素,铂金宫比以往热闹了太多。

    当然,伊芙很清楚三代甲胄可不止是令战争延缓下来的理由,它确实很诡异与强大,但总是会有不畏猛虎的幼鹿。

    真正令战争暂时延缓下来的是散布在诸国之中的筑国者们,在洛伦佐从寂海归来后,一份加密电报便发送给了他们,经过短暂的协定,这一次的“重启”将被延缓,但给洛伦佐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实际上情况要比这更糟,按照洛伦佐的话,这一次说不定全人类都要玩完了。”

    亚瑟揉了揉眼睛,只过了短短几个月,他显得要比之前苍老太多了。

    “我以为……这些情报我不该知道的。”

    伊芙的心情与他是同样的沉重,同时她的心中也有着困惑。

    “其实你该知道的。之前我一直想将你保护在精致的鸟笼里,结果这一切变得越来越离谱……何不放你自由呢?既然无法教会你舞蹈,倒不如教你持枪。”亚瑟说。

    伊芙放下了报纸,“你是想把我当成接班人吗?”

    “这可不行,”亚瑟摇了摇头,“虽然你是我的女儿,但想坐上我的位置,还是需要正常的晋升的。我已经想好让谁接替我了。”

    亚瑟说着看向了车厢的另一旁,这列列车上,不止他们这些乘客。

    车厢微微摇晃,武装列车行驶在荒凉的大地上,笔直向前。

    这是一片无人区,向着四处看去,难以察觉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踪迹,武装列车孤独地前进着。

    但车厢内还算不上孤独,伊芙的对面就坐着亚瑟,老家伙眼神沉重,时不时地拿起杯子,抿一口咖啡,在过道的另一边则坐着梅林与阿比盖尔,这两位重要的科研人员也在列车上。

    按照净除机关条例,为了避免被斩首,他们几个本不该同时出现在一起的,更不要说是同一个载具上,但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他们不得不一同前往。

    在列车的其他座位上,也坐满了安保的士兵,只是他们和寻常的净除机关士兵有所不同,他们每个人都身穿厚重的大衣,其下安插着防弹的钢板,手中握着武器与尖刀,面容隐藏在了厚重的防毒面具下。

    伴随着呼吸,车厢内响起沉重的滤器声。

    不仅如此,更为深沉的呼吸声在车窗外响起,一重重的水蒸气涌过,在玻璃上留下细密的水珠,但很快又被狂风拖离。

    原罪甲胄们保持着待机状态,安静地半跪在前方的车厢中,他们携带着各式武器,宛如沉默的军团。

    伊芙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内心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忍不住地在车厢内扫动着,余光注视着清道夫们。

    她不是没有见过这些家伙,但仔细回忆一下,这似乎是伊芙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在白天见到这些清道夫们。

    他们几乎不曾言语,沟通全靠手势,也不曾摘下面具,似乎所有的清道夫都长这一个样子,保持着绝对的隐秘,将所有与自我有关的信息封闭。

    然后目光落下更后方,那是些更为特殊的乘客们。

    亚瑟看着这些特殊的乘客,继续说道。

    “没有人是永生不死的,总会需要一个接班人。”

    视线的余光瞥到了车厢最后排的座位,亚瑟似乎是看到了谁,无奈地笑了笑,“当然,也可能有例外,我就觉得像他那样的坏人,至少能活个几百岁。”

    伊芙也试着看向那个坐在最后方的家伙,但他处于伊芙视角的盲区,从她的位置看去,只能隐约地看到那些靠在边上的剑袋,还有枪械。

    这个家伙全副武装,仿佛是要参加某场即将爆发决战,他不清楚这一切会在何时开始,那么只能让自己时刻武装。

    据说从寂海回来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要么窝在自己的事务所里一动不动,要么就带满武器,走入黑夜之中。

    呼噜声渐起,伊芙移开了目光,顺着亚瑟的视线看去,找到了他话语所指的人。

    “你是说,她是他的接班人吗?”

    “用奥斯卡的话说,是这样的,”亚瑟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个靠着车窗呼呼大睡的家伙,“他说他一生都把精力投入写作之中,结果混得需要黑帮来帮他出版书籍,从故事中的世界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老成了这个样子。”

    “没有亲人,没有子嗣,就连朋友也没几个。”

    亚瑟长叹了口气,好像能看穿他笑脸下的悲凉。

    “他是一个糟糕的作家,又是一个不称职的筑国者,他余生里能做的就是让使命传承下去,而不是断绝在自己手中,如果这也做不到的话,他的人生简直失败透顶。”

    在亚瑟的注视下,奥斯卡靠着车窗,打着呼噜,不知道是该敬佩他的心态,还是说这个人真就是这样心大,这种压力倍增的情况下,他居然睡着了,睡的还很香。在奥斯卡的身旁还坐着另一个熟悉的人。

    塞琉靠着奥斯卡,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籍。

    和好奇多动的伊芙不同,塞琉表现的很安静,似乎这周围的一切都影响不到她。

    伊芙收回了目光,忍不住说道。

    “比起接班人,我倒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找养老院,斯图亚特家有足够的财力养让奥斯卡安逸地死去。”

    “不仅如此,斯图亚特家还会帮助奥斯卡宣传他的作品,说不定过一阵,旧敦灵的街头就贴满他新作的海报了。”亚瑟说。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有些失落,随即变得严肃起来。

    “……前提是我们能从死神的手里抢到未来。”

    “所以规矩什么的,也用太在意了吗?”

    伊芙若有所思道。

    车厢里载满了熟悉的人,他们存在于不同的职位上,代表着不同的势力,在这一天被一同召唤,乘上了驶离旧敦灵的列车。

    伊芙只觉得有沉重的雨云在靠近,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适,她试着回忆,却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毫无之前的记忆。

    她想不起乘车之前的记忆了。

    伊芙的眼瞳直直地看着亚瑟,又缓慢地挪移到了其他人身上,她开始发现这里的古怪。

    眼前这些人几乎不会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可现在却在同一趟列车上,更不要说伊芙还记不起之前的记忆,她根本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登上的列车。

    “别激动,你没被妖魔袭击。”

    亚瑟注意到了伊芙神态的变化,而这个变化看样子也在他意料之中。

    “我以为你会在下车时才注意到这些的。”

    “怎么回事?”

    “一次会议,涉及很多人的会议,”亚瑟笑了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伊芙的额头,“别担心,你以后会习惯清道夫们的手段,但一般只有紧急情况他们才会这么做。”

    听着亚瑟这莫名其妙的话,伊芙看向了一旁的沉默的士兵们,她明白了原委。

    “逆模因……”

    伊芙轻语着,她们这些人是被清道夫聚集起来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会议需要他们这样做。

    突然列车停下了,它抵达了目的地,车门开启,有冷风吹进。

    大家保持着沉默,相互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一个接着一个的起身,然后离开车厢,当伊芙走出时,荒凉之中拔地而起了数个建筑,而在更远的海面之上,停靠着巨船,其上赤红的旗帜飘扬。

    伊芙没见过那样的巨船,也没见过那样的旗帜。

    就在愣神之际,一阵带着奇怪口音的话语响起。

    “哦,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阵。”

    伊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位年迈的异乡人,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更多的异乡人。

    他们穿着与旗帜同样赤红的衣装,上面镶嵌着锃亮的鱼鳞甲,这是伊芙不曾见过的盔甲,如果它算得上是盔甲的话。

    老者的腰间还挂着朴素的长剑,身后背着一把精致的枪械,其他异乡人的装备和他都差不多,只是装饰的华丽不一。

    伊芙的呆滞变得更加严重了起来,无论是盔甲设计还是武器,都是她未曾见过的,就连书籍中也少有提起的,而当她看到老人的黑瞳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被灰尘掩埋的记忆展露微光。

    “九……九夏人?”

    “没错,没错。”

    老者很是随和,带着笑意地应声,只是他的西方语带着有点令人发笑的口音。

    “那么,这就开始会议吧,按照霍尔莫斯先生给予的情报来看,我们可没剩多少时间了。”老者的笑意收敛了起来,变得坚硬如铁,“你们这边有什么想法吗?”

    “有的,我和霍尔莫斯先生一起制定了一个计划,这或许能杀死罗杰·科鲁兹与艾德伦·利维恩,将这两个不稳定因素一举摧毁。”梅林走出了车厢,直接说道。

    “什么样的计划?”

    “这个得先从我们敌人的性质说起,这也是为什么让清道夫还有九夏一起参与的原因。”奥斯卡发言,在他身旁站在冷漠的塞琉。

    这次计划有很多人参与,不止是净除机关的各个部门,还有英尔维格与九夏。

    车厢内的人员基本都下来了,在站台上挤成了一堆,和暂时驻扎在这里的九夏人团成了一团。

    “他们都是升华者,可以进行随意地【间隙】穿梭,读取每个人的记忆,再加上他们自身强大的力量,简直就是行走在世间的凡人。”

    奥斯卡继续说道。

    “如果要进行恰当的比喻的话……他们就像是一群读者。”

    “读者?”

    老者听到奥斯卡的话,兴趣非凡。

    “没错,你不觉得吗?我们都是故事中的角色,我们在进行的事,便是推进的剧情,我们需要让剧情的桥段来到‘我们杀死他们’,但倒霉的是,我们的敌人是‘读者’,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翻阅故事,可以看到我们书中的行事,准确地读出我们的心理活动,知晓我们所想做的一切。

    所以无论我们有什么计划,在读者的力量面前都毫无意义,他可以聆听到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对话,我们的心理活动,甚至说取代我们,查阅我们的过去,并驱使着我们的身体进行未来。”

    老者沉默了下来,他很少听到这样有趣的比喻,也因为这个新奇的角度,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敌人的可怕。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成为故事之外的人。”

    沙哑的声音响起,就像宿醉未醒的酒鬼,他踩着沉重的步伐,最后一名乘客摇摇晃晃地走下了列车。

    “很简单,跳出这个故事,不存在于这个故事之中,那么读者也就阅读不到这段故事,无从知晓我们的意图了。”

    他红着眼睛,看样子为了想出这个计划,他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觉了。

    “局外人。”

    “一个不被敌人知晓,也不被我们知晓的‘局外人’,只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出现,更改整个行动的走向。”

    他说着举起手了,就像在捏一颗渺小的灰尘。

    “只要改变一点点,在关键的部分进行更改,一个普普通通的计划,便会变成猎杀的行动。”

    “所以这是我们必须忘掉这场会议的原因吗?就连我们自己也不该记得‘局外人’是谁。”老者问。

    “没错,一个超脱故事之外,超脱所有人认知之内,一个暗中潜藏的刺客。”

    老者看了看男人身后的清道夫们,他又斜视了自己身后的士兵们,九夏人的技术与英尔维格的截然不同,比起这些工业,他们更擅长的是诡诈的逆模因,而这也是他们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没人能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这个计划很有风险,一旦局外人出现问题,我们便会朝着末路走去,再无挽回的可能。”

    正因了解逆模因,老者才明白其中的危险,如果计划没有局外人的矫正,那么便注定失败。

    “我相信局外人。”

    男人神情坚定和老者对视在了一起,灰蓝的眼中空无一物。

    僵持了稍许,老者大笑了起来。

    “能从寂海归来,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填补人类的历史……这简直是丰功伟绩啊,只可惜无法被写入书中。”

    老者没有思考太久,伸出手,和男人握在了一起。

    “很高兴见到你,霍尔莫斯先生。”

    “我也是,左镇将军。”

    洛伦佐注视着这位黑瞳的异乡人,抬起头,目光扫过更多黑瞳的异乡人,最后停留在了赤红的旗帜上。

    “我们应该很快便会忘记彼此。”洛伦佐有些遗憾道。

    “没关系,”左镇说,“我们将在几天后,第一次见面。”

    洛伦佐一怔,然后微笑地点头。

    “对,第一次见面。”

第一章 乐观

    慢悠悠地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上面贴满了各式奇怪的海报,有新有旧,有的还没有沾牢,脱落了一角,正顽强地挂在自己头顶,随着呼吸而微微摇摆。

    “早上好。”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在和谁打招呼。

    他已经醒了,慵懒地又躺了几分钟,才缓缓起身,踩着拖鞋走到桌边,拿起昨夜剩下的酒瓶,将余下的一口闷掉,可紧接着洛伦佐便大声咳嗽了起来,把酒瓶丢在地上。

    乌黑的酒渍遍布他的嘴边,还带着一团又一团的烟灰。

    昨天喝的有些晕,洛伦佐忘记他把酒瓶当烟缸了,恶心的味道在嘴巴里扩散,他试着跑到浴室漱口,结果一脚踢在了桌角上。

    “他妈的!”

    这一脚疼得猛男落泪,他一边叫骂,一边往浴室靠近,也因为这一脚令桌子微微摇晃,顺势撞倒了靠在桌边的枪械。

    它倾倒下来,横在洛伦佐的身前,把他绊倒。

    咚的一声,洛伦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妈的!他妈的!”

    叫骂声不断。

    这简直就像搬家拆迁一样,洛伦佐的房间内响起不断的噪音,叮叮当当不断,过了好一阵才彻底平静下来,推开门,洛伦佐一副疲惫的样子,而这距离他起床也只过了几分钟而已。

    只需要糟糕的几分钟,便可以轻易地摧毁美好的一天。

    洛伦佐走下布满灰尘的楼梯,来到了一楼的客厅,也就是他的事务所中。

    寂海之行耗费了他几个月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里,虽然伊芙也有叫人来帮洛伦佐打扫房间,但在洛伦佐回来后,那些人就不再来了,因此房间里再次布满了尘埃。

    当然,洛伦佐也在试着改变自己,比如闲的没事的时候,他也会扫扫地,把一些垃圾丢到门口,而不是堆在屋子里。

    只是有时候洛伦佐的注意力会被一些其他东西吸引走,导致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生活上的细节。

    只见整个客厅被他粗犷的改造了一些,沙发和座椅被推到一边,一个长桌横在中央,上面堆满图纸以及一些机械零件,还有几个待组装的武器正靠在一旁。

    洛伦佐走进厨房,找了找昨天剩下的香肠和面包,端起盘子,走到了长桌边上。

    距离洛伦佐从寂海返回,也过了快一个月的时光,世界紧张的局势也又持续了一个月,利剑在弦,谁也不清楚这样的情况还会持续多久,可能还有持续一年或者半年,也可能明天就会打响战争。

    叉起凉掉的香肠,洛伦佐一边吃,一边在长桌上翻找着什么,最后找到了一份几个月前的报纸,那时洛伦佐还在寂海。

    “原罪甲胄……”

    嘴里嚼着食物,洛伦佐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为了威慑诸国,也为了将战争继续拖延,英尔维格令第三代原罪甲胄暴露在了世人的视野中,从这粗暴的宣传方式来看,这会是革新世界的战争机器。

    只是洛伦佐对此有些担心,他明白英尔维格的用意,但仍觉得有些不妥。

    这是用来对抗妖魔的武器,如今却出现在了人与人的棋盘中。

    不过……其实也差不多,这一切的一切本身都是人类的内战,而人类的历史,也是一部战争的进化史。

    这么想着,洛伦佐看到自己杯中泛起了一重重的涟漪,微弱的震感袭来,看向窗边,有高大的黑影挡住了光芒。

    洛伦佐一口将剩余的香肠全部吃完,穿着灰白的睡衣走了出去,推开门,炽热的蒸汽弥漫,耳边响起人们阵阵的惊呼。

    冰冷的机械在眼前展露,它的外观设计很是克制,多半也是为了让民众更容易接受,全身是由弧形的护甲包裹,将严密的机械保护在其中,身上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武器,有的只有固定在手肘部位的尖刀,机枪被背在身后,一条条弹链外露了出来。

    这是一具三代甲胄,由永动之泵研发的新型号“镇暴者”。

    与其说是新型号,倒不如说是剑舞者的阉割版,拆卸了大部分的外置装甲与燃料罐,最为致命的巨型双剑也被拆除,武器架也被剥离,只保留最低限度的武装,整体结构也被不断地削弱,妖魔血肉只集中在中枢框架之中,好在被利用起来的漆锑填补了动力方面的问题,让这个大家伙得以行动。

    在它的肩甲上面还有着灰白的涂装,身旁还跟随着手持武器的士兵。

    为了安抚恐慌的民众,也是为了彰显自身的武力,在三代甲胄暴露后,旧敦灵的街头便多出了这些巡逻的三代甲胄,它们的数量并不多,但有着极强的威慑力,而在旧敦灵这个鬼地方,它们倒也很容易被接受。

    想想也是,旧敦灵的市民多少要比其他地方的市民心大不少,天上飘着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铁鲸,密密麻麻的铁轨布满大地,更不要说每当夜色渐起,并纷纷从地下涌起的水汽了。

    如今只是多了几个在街头巡逻的战争机器,大家很快便习以为常了,而且可能是出于对“大型机器人”的诡异热爱,据说很多年轻人在见到这东西后,纷纷报名当兵,咨询什么兵种才能开上这玩意。

    洛伦佐靠在门边,目睹着这东西离开自己的视野。

    “新的时代。”

    他低声念叨着,想起屋子里的钉剑与枪械,又想起自己猎魔人的身份,洛伦佐在这一刻也清晰地感受到了时代的变迁感。

    洛伦佐是旧教团最后的猎魔人,身上延续着纯粹的秘血。

    他想起前几天奥斯卡来见过自己,这个老家伙感谢自己的丰功伟绩,好像洛伦佐的功劳也算在了他头上一点,虽然这个家伙什么也没做,然后他又说了什么接班人的事,听他的意思,奥斯卡也该退休了。

    奥斯卡确实该退休了,好好审视一下,奥斯卡的人生也蛮失败的,和洛伦佐一样。

    “接班人?”

    洛伦佐想了想,将这个接班人的想法从脑海里彻底抛掉。

    秘血并不是个好东西,与其联系的侵蚀,乃至不可言述者都是如此。

    从寂海返程的路上,洛伦佐并不开心,他想了很多的事,断绝升华之路并不轻松,而他也思考不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毕竟先人们尝试了那么多次,也都失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怀疑自己。

    返回屋内,洛伦佐拿起了个苹果,然后又从挂在墙壁上的标靶上,将切入其中的手斧取下。

    这是件风格颇具野蛮的手斧,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维京的字符,洛伦佐看不懂,海博德则解释说,这个词汇是“勇气”。

    这是海博德给予洛伦佐的礼物。

    寂海之行结束后,海博德并没有跟着晨辉挺进号返回英尔维格,他选择留在维京诸国,国王与领主们的暗斗仍旧存在,而他曾宣誓效忠冰海之王。

    很是不舍,但也没办法。

    加隆回到了棱冰湾,进行着棱冰湾的重建,他将成为新的领主……

    想到这里,洛伦佐的神情有些迟疑。

    加隆是新的领主,那旧领主是谁来的呢?

    洛伦佐努力地思考,但也记不清他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反正这种事也不重要。

    靠在沙发里,洛伦佐将双脚搭在了长桌上,用海博德的手斧剃起了苹果皮,手法精妙,剃了一圈苹果皮都没有断掉。

    然后……

    “弗洛基·威尔格达森。”

    洛伦佐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

    在从寂海返回后,他们在维京诸国停靠了一阵,洛伦佐委托了很多人打听这个名字,但都一无所获,维京诸国内没有人知晓这个人的存在。

    有的人都怀疑洛伦佐是不是在寂海里烧坏了脑子,臆想出了这么一个人,但洛伦佐很清楚,弗洛基是真实存在的。

    “抱歉,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洛伦佐一口咬在苹果上,一边嚼着一边说着,目光缓缓升起,落在了长桌尽头的墙壁上。

    那里原本悬挂着凡露德夫人的地图,但现在被洛伦佐拆卸了下来,装上了洛伦佐的地图……准确说是弗洛基·威尔格达森的西方世界地图。

    弗洛基的脑海里有着西方世界最为全貌的海图,上面详细地刻画了偏远的海域与岛屿,洛伦佐委托净除机关帮自己收集其他诸国的地图,经过不断的拼接与矫正,洛伦佐利用着这些地图绘制出了目前最为详细的西方世界地图。

    此刻这巨大的地图上正画着一个又一个的红叉,它们的数量大概有十几个,分别散布在不同的土地上,有的在无人区,有的则在城市之中,还有的位于大海之下。

    其中距离洛伦佐最近的一个红叉位于英尔维格,就在遥远的西边。

    看到那里,洛伦佐不禁有些恍惚,记得大概是快要两年前了,就在大概这个位置上,洛伦佐开始了重操旧业,在恩德镇里杀了个来回。

    洛伦佐微眯着眼,就像一只在酣睡的猫,谁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但突然门铃声起,打断了他的酣睡,抬起头,只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

    “洛!伦!佐!”

    门口那人故意拉长了声音,张开双手,大声喊道。

    这一刻洛伦佐突然有种耳熟的感觉,总感觉这种尴尬的喊声在哪里听过,但他向来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直接一同大喊道。

    “红!隼!”

    洛伦佐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一脚越过长桌,和门口的那个身影拥抱在一起。

    好吧,拥抱失败,就在两人快要抱在一起时,洛伦佐故意转动了身体,装作一副脚滑没蹦好的样子,一记肘击砸在了红隼的肚子上,他当即一脸的死相向后撞去,然后和洛伦佐一同摔倒。

    “说实话,红隼,虽然再次见到你很高兴,但你这过度的热情实在是让人生理不适。”

    洛伦佐快速地爬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然后向着倒下的红隼伸出手。

    返回英尔维格这么久,这还是洛伦佐第一次重新见到红隼,据说这个家伙在休假后便被安排了巨量的任务,美名其曰是在历练红隼,为他之后的升职做打算。

    当时给红隼高兴坏了,努力地工作,结果在干了一阵后,红隼才意识到,他似乎是被骗。

    可惜的是,当红隼意识到这些为时已晚,而现在这个家伙才刚刚结束了这没完没了的加班,一身泥土的从西边爬了回来。

    “算了,看在你让我赚了这么多钱的份上,这次放过你了。”

    红隼捂着肚子爬了起来,嘴里还放着狠话。

    “赚钱?”

    洛伦佐好奇地看着红隼。

    “梅林,你也知道,他去过寂海的,为此赌你能不能回来。”

    洛伦佐乐了,没想到梅林还会干这种事,但也蛮合理的,永动之泵那些神经病做出什么他都不意外。

    “你赌我回来?”

    “没错,我赚爆了。”

    从红隼这兴奋程度来看,这一次他确实很赚,洛伦佐瞄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了手。

    “?”

    “五五分成。”

    “??”

    洛伦佐不知道从哪抽出了另一把维京手斧,当的一下砍在了红隼身旁的门框上。

    “???”

    红隼一脸紧张地看着洛伦佐,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是红隼万万没想到,堂堂霍尔莫斯先生,居然对自己这三分钱感起了兴趣。

    就在红隼思考是给钱,还是恶向胆边生揍眼前这个神经病一顿时,洛伦佐突然一乐。

    “开个玩笑,比起抢你,倒不如去抢银行。”

    洛伦佐说着将手斧拔了出来,然后递给了红隼。

    “啊?”

    “来自海博德的礼物,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海博德不止准备了一个礼物,他还给红隼带了份,除了洛伦佐外,与他关系最不错的便是红隼了。

    哪怕是洛伦佐也想不到,这两个人居然会因为骑士小说这类东西凑在一起。

    “咳咳,早说嘛……说实在的,洛伦佐,我觉得你这一趟回来更神经病了,你要不去黑山医院看一看?”

    洛伦佐摇了摇头,一屁股地坐回了沙发上,随手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了起来。

    “知道吗?红隼,这次寂海之行教会了我很多道理。”

    “比如?”

    “比如人要乐观点。”

    洛伦佐说着,一口吐出了带着烟灰的口水。

第二章 圣银矿

    温彻斯特事务所久违地迎来了客人,令这死气沉沉的房间多出了几分生气。
    有的人是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那叫个镇定自若,乃人中豪杰,红隼也能做到这些,别说面不改色了,他甚至会笑出声,惊呼几声卧槽。
    有时候洛伦佐觉得,这也算是一种镇定自若,只是镇定的有些过头了。
    红隼被透露了些许的秘密,那是与世界的真相有关的情报,但和其他愁眉苦脸的家伙不同,这个家伙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浑身脏兮兮地靠在一旁,吃着果篮里的水果,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他身上带着尘土的味道,就像刚从某个矿坑里爬出来一样,抬手间,洛伦佐还能看到从他身上落下的土渣。
    “其他人怎么样?”
    洛伦佐和他闲聊了起来。
    “不算太好,每个人都顶着一张糟糕的脸,仿佛工资被全部克扣了一样。”红隼一边说,一边摇着头。
    “我知道真相这种东西并不让人开心,但怎么说来的,无论你苦恼不苦恼,问题都在那里,倒不如乐呵呵些,你说是吧。”
    对于红隼的回答,洛伦佐用力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从世界尽头离开后,当洛伦佐乘上返航的晨辉挺进号时,和其他人幸存的狂喜不同,洛伦佐没有丝毫的兴奋感,反而充满了压力,而这份压力他无从释放,也无人分享,只能独自承受着来自秘密的恐慌与惊惧。
    一路上他常常夜不能寐,而那些船员们又会在见到他时,高呼洛伦佐的名字,将他视为英雄。
    确实,洛伦佐确实是个英雄,这个世界上少有人能从寂海之中归来,当晨辉挺进号再度出现在维京诸国之中时,就连冰海之王也为之侧目,不禁惊叹。
    但洛伦佐没有什么英雄的荣誉感,这秘密所带来的责任太过沉重了。
    这个倒霉的世界不仅危在旦夕,还有两头更加可怕的怪物从长眠之中苏醒,他们在互相争斗,但无论结果如此,这样的威胁依旧存在,更不要说还有另一个更为妖异的怪物正企图从长眠之中苏醒。
    “人要乐观些,高高兴兴地去杀敌。”
    洛伦佐嘟囔着。
    他也快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有时候洛伦佐强大的就像头嗜血的怪物,但更多的时候,他倒像个无助的凡人。
    很多个夜晚里,洛伦佐都会惊醒,那个名为劳伦斯的怪物从他的噩梦之中钻出,狰狞地大笑着,嘲笑着洛伦佐的失败。
    劳伦斯才是正确的,他早已预见了这疯狂的未来,为此他也变得疯狂,不惜夺取《启示录》,汲取禁忌的鲜血,塑造恶魔的军团。
    洛伦佐很多次在梦里破开大骂,但当洛伦佐真的做出抉择时,他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会做出与劳伦斯同样的决定。
    只有恶魔,才能杀死另一头恶魔。
    为了赢下这场与恶魔之间的战争,人类需要更多的恶魔。
    更多的禁忌的鲜血。
    更多的……猎魔人。
    “洛伦佐?”
    红隼的声音将洛伦佐从思绪中唤醒,洛伦佐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就像刚刚做了一个糟糕的短梦。
    “怎么了?”
    洛伦佐问道,他最近常常这样走神,想着想着,思绪便被黑暗所笼罩,留下他一人嘶吼。
    “我觉得乐观的太过分反而会很奇怪。”
    红隼心大到根本没注意到洛伦佐的走神,以及他刚刚表情的凶恶,只是一边吃着苹果,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想一想,洛伦佐,一个血肉横飞的战场上,你冒着重重炮火,在硝烟之中杀敌,一边杀还一边哈哈哈地笑着……构思一下,那个画面。”
    红隼示意洛伦佐思考,此刻他的表情蛮奇怪的。
    “说实话,如果我是你队友,我也会觉得你的脑子不太正常……就像现在一样。”
    洛伦佐不说话了,确实,在极度的压力下,有的人会崩溃,有的人就突然想开了,洛伦佐便是后者,为了不被压力压垮,他过度的乐观与幽默,搞得周围人都有些心惊胆战的。
    前几天塞琉来看洛伦佐时,看着他穿着浴袍,拿着枪柄唱歌,都忍不住发自真心地说一句。
    “伟大的霍尔莫斯先生,是终于疯了吗?”
    耳边响起了塞琉的评价,洛伦佐无奈地叹口气,紧接着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所以,事情都办妥了?”
    “当然。”
    红隼自信一笑,抖了抖身上的烟尘。
    “如果没办妥,我也不会来找你。”
    “那东西呢?”
    听着洛伦佐的问话,红隼指了指门外,进来时,红隼并没有把房间门带上,它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能看到停在温彻斯特事务所门前的马车,还有一群黑衣的男人正从马车上搬些什么东西出来。
    红隼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了那挂在长桌尽头的地图,上面遍布着红叉,其中一个红叉对于红隼而言极为熟悉,毕竟他刚刚才连夜从那个红叉的位置,赶回了旧敦灵。
    “你的地图标注的没错,我们连夜调动了大量的挖掘机,从地下数十米处挖到了圣银矿,开采有些困难,但现在永动之泵已经接受,产量会在近期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红隼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银白的金属矿石,朝着洛伦佐丢了过去,抬起手一把接住,粗糙的手指摩擦着光滑的表面,感受着其上的冰冷。
    这时事务所的大门也被再次推开,净除机关的干员们将沉重的黑箱搬了进来,转眼间便将客厅内本就不多的地方填满了。
    洛伦佐起身,随意地打开一个箱子,尘埃飞扬间,精致银白的钉剑与同样冰冷的子弹尽现眼前。
    “为了满足你的需求,我们利用圣银矿,紧急加工出了这些圣银武器……我头一次感受到了胜算所在,这些圣银武器足以令我们摧毁所有的妖魔。”
    红隼的话语带着几分颤抖,起初被忽悠去西边挖矿,他的心情是很气愤的,但当掘开最后一层尘土,将这致命的圣银开凿时,红隼的内心有的只是震撼。
    很早之前他便听闻圣银的强大,作为能压制妖魔的神秘金属,它的存在进一步强化了猎魔教团的地位,但可惜的是,这金属实在是过于神秘了,外界难以复制,而猎魔教团内它也十分珍惜。
    可就在洛伦佐的地图下,这东西随意一挖便是一大块,在红隼离开时,根据估计,下方至少还有上千吨的圣银,并且最为可怕的是像这样的地点,不止一处。
    在那张地图之上,每一处红叉的下方,都是一座庞大的圣银矿。
    “看起来还不错。”
    洛伦佐取出了一把钉剑,与之前镀层不同,这是由圣银与柏铁制成的新式钉剑,既保留了圣银的压制力,也利用柏铁强化了剑刃的坚固。
    其余的子弹也是这样的构成,有了这些武器,洛伦佐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歼灭一支妖魔军团。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
    红隼忍不住好奇心,刚向对洛伦佐询问,便听见一阵凌冽的剑鸣,狭锐的尖头差那么分毫便要抵在他的喉咙上。
    洛伦佐嘘声,然后摇了摇手指,将钉剑收起。
    见洛伦佐这样的反应,红隼也就不再追问什么了,净除机关的条例他也懂,不该知晓的事,就不要知道,就比如这庞大的圣银矿。
    洛伦佐靠在了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钉剑的边缘,感受着锐利的锋芒。
    这是来自守秘者的馈赠,洛伦佐阅读了他的记忆,尽可能地获得有用的信息,为此洛伦佐在他的脑海找到了战争时期的战争堡垒们。
    在守秘者看来,这些都是无用的废墟,其中没有任何幸存者,所有循环系统也早已崩溃,能源中断,设施也尽数陷入停摆亦或是损坏,除了它们所承载的历史外,它们毫无意义。
    但对于洛伦佐而言,并不是这样。
    守秘者说的对,他始终被自己的时代所限制着,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仅仅是用来堆砌保护自己的禁绝合金,也会被熔铸成利剑砍杀。
    这些被击溃废弃的堡垒都是由禁绝合金包裹着,也就是说它们保存着巨量的圣银。
    洛伦佐记下了它们的位置,但那也是数不清个世纪之前的位置了,起初洛伦佐以为自己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确定它们的位置,直到他看到了弗洛基的地图,这时洛伦佐才想起,他早已拥有了准确的坐标。
    利用着弗洛基的地图,以及其它地图的辅助,两张时间跨度巨大的地图在洛伦佐的脑海里重合,而他也叠加的位置上画下红叉,就此掘开庞大的圣银矿。
    “所以弗洛基·威尔格达森是谁?”
    红隼又问起了隐秘的故事,但他真的很好奇,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印象,其他人也是,更不要说那些与洛伦佐一同前往寂海的人了。
    但洛伦佐却说他也是成员之一,并强调能找到圣银矿,他功不可没。
    可没人记得他,还有人觉得洛伦佐是得了臆想症,可洛伦佐变得十分固执,直到弗洛基·威尔格达森的名字被写进净除机关的档案之中。
    他会被人记住,虽然是很小的一部分人。
    “一个……我也不知道的人。”
    洛伦佐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无奈地回答着。
    逆模因夺走了一切,为此洛伦佐有时候也会感到深切的恐惧,他生怕自己会忘记什么,忘记周围的人,还是说自己的使命,甚至说那些更珍贵的东西。
    一想到这些,他便感受巨大的恐惧,然后便是愤怒。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红隼叫道。
    “没办法,除了这个名字,以及他的功绩,我一无所知。”
    洛伦佐将钉剑放回了箱子里,又拿起了几枚子弹观赏,为了满足洛伦佐的要求,一些特制的圣银弹头也出现在了这里,现在洛伦佐完全有条件在各式弹头里,填入圣银来增加杀伤力。
    “然后剩下的那些武器……永动之泵那便的说法是,这些东西只有你能用,基本都是手工制造,但神诞日之前一定能交付给你。”
    红隼想起自己的其它事,对洛伦佐解释道。
    “嗯,我不急,这些东西已经够用了。”
    “然后是梅林的话,他邀请你来永动之泵一趟,他说要和你商谈一下‘计划’的详情。”
    “计划?”洛伦佐想起了什么,但似乎又有什么被遗忘了,但他没有在意太多,“好,我知道了。”
    红隼起身,在这拥挤的客厅里找到了一条出去的路,最后停在了门旁。
    “你接下来是去做什么?”洛伦佐突然叫住了他,问道。
    “先洗个澡,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去医院看看伯劳,他命硬,医生说死不了,就是出院的话,可能还需要几个月。”
    “这样吗……”
    听到红隼的话,洛伦佐才想起自从回来后,他好像就没去看过伯劳。
    仔细想想,自己回来这么久,似乎也没做什么事,但时间就是过的如此飞快……
    仿佛……
    仿佛洛伦佐的生活被什么东西偷走了很多天,而他对此浑然不知。
    这种感觉就像遭受了逆模因一样,你记不清你遗忘了什么,但洛伦佐的本能提醒了他诡异的所在。
    “洛伦佐!洛伦佐!”
    红隼又喊了起来,看着逐渐回过神的洛伦佐,他问道。
    “你真的没事吗?”
    洛伦佐看了看红隼,似乎有电流在身上涌过,仿佛此时灵魂才重新掌握了这个躯体一样。
    “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些太累了,精神不太集中,容易走神。”
    洛伦佐揉了揉额头,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屁话。
    他是猎魔人,也是升华者,精神被强化到了极致,面对侵蚀与逆模因都有极强的抗性,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注意力不集中呢?
    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但洛伦佐记不住了。
    “那我觉得你该彻彻底底地放松一下了。”
    红隼突然一把手搭在了洛伦佐的身上,这个心大的家伙居然信了洛伦佐的屁话。
    “过两天要不要一起去火车站接人?想必一定会很热闹。”
    “接什么人?”
    洛伦佐一脸困惑。
    “嗯?九夏人啊!”
    红隼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份今天的报纸,与原罪甲胄出现在旧敦灵时一样,这一次同样是一张黑白照片占据了整个页面。
    洛伦佐看了过去,木质与钢铁的大船出现在了雷恩多纳港口外的海上,上面挂满如同火鸟的旗帜。
    时隔多年,九夏人再一次踏出了遗忘长城,出现在了西方世界之中。

第三章 压力

    这是一则紧急消息,紧急到洛伦佐能都能嗅到报纸上飘荡的油墨味。
    在今天清晨之时,被白雾笼罩的海面上出现了九夏人的舰队,他们宛如幽灵一般,随着日出突然出现在了那里,周围海域的渔民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当人们能清晰地认知到他们的存在时,火红的旗帜接连在了一起,熊熊燃烧,遮天蔽日。
    一切都是如此地相似,就像几十年前他们抵达雷恩多纳港口时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悄然地离去,有人曾试着寻找他们的踪迹,但都一无所获,仿佛所谓的东方只是存在于那么短短的几天之内,在九夏人离去后,“东方”这个概念完全从西方世界之中抹除了一样。
    除了那些记忆外,再也难以搜寻他们存在的印记。
    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洛伦佐死死地盯着报纸之上大船们的身影,能模糊地看到位于其上的九夏人们。
    “他们现在,在哪?”洛伦佐焦急地问道。
    “情况有些复杂,你别急,我这可是内部消息。”
    红隼得意地笑了笑,经过了这么多要命的任务,以及净除机关内部的人员损伤,现在红隼看似累的要死,但他的职务并不低,所拥有的权力也要比之前大了不少。
    “九夏人确实出现了,但实际上他们早在几天前便抵达了英尔维格,但因为一些我无权知晓的理由,他们选择了兵分两路。”
    “兵分两路?”
    “嗯,一部分九夏人将出现在雷恩多纳港口,他们就像烟雾弹一样,掩饰真正的主要人员……毕竟你也知道,虽然有很多异乡人行走在旧敦灵之中,但九夏人还是太特殊了,除非把自己包裹着严严实实,不然他们也太好认了。”
    红隼回忆着九夏人的模样,他没有亲眼见过九夏人,但从一些资料与照片上,也能窥见对方的一二。
    黑发黑瞳,完全不同于西方世界的人们。
    “真正的主要人员早已在几天前抵达了怒涛之角军港,他们将会与这些九夏人一同抵达旧敦灵。”
    雷恩多纳港口的九夏人只是烟雾弹,为了掩饰这些真正重要的九夏人们。
    “至于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出现,我就不知道了,”红隼看了看洛伦佐,又瞧了瞧堆满客厅的圣银制武器,他说道,“但我感觉,不用你开口,过几天你就会见到这些九夏人了。”
    “为什么?”
    “直觉。”
    红隼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地说道。
    “好好思考一下,洛伦佐。
    在这正值世界大战的前夜,你迹般地从世界尽头爬了回来,我们挖出了这么大量的圣银,原罪甲胄也走出了黑暗,暴露于阳光下。
    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之中,消失了几十年的九夏人再度出现于西方世界。”
    红隼的表情哭丧了起来。
    “怎么想也是个天大的麻烦啊!而你向来是个麻烦吸铁石,我都想不出你该有什么理由,不参与这些事情之中。”
    洛伦佐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红隼的话。
    “要知道,甲胄技术与逆模因技术都来自于九夏人,这些古老神秘的家伙指不定又带着什么东西过来,我猜莱茵同盟现在也要谨慎思考接下来的行动了。”
    很意外,红隼的脑子居然灵光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大智若愚,还是别的什么形容词,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对于现状的认知很清晰。
    “总之,我先走了,还有一堆麻烦事等我,告辞。”
    红隼说着关上了大门,离开时他还顺带拿走了洛伦佐一个苹果,用海博德送给他的手斧,费力地剃了起来。
    事务所内又只剩下了洛伦佐一个人,他缓缓地后退,直到能看清整个地图的全貌。
    上面不止有着红叉,还有一些别的标注。
    英尔维格上刻画着一座堡垒,相隔着白潮海峡的高卢纳洛上,画着一颗血红色的冠冕,而在更为遥远的地方,神圣福音教皇国中,在七丘之所的位置上,洛伦佐则标注了一个带着红叉的骷髅头。
    他思索着,眼中升起了点点的微光。
    如今的局势很严峻,世界人口即将触发红线,加深道路,令不可言述者苏醒,同时两头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还游荡在世界上,相互追猎着,在其之下,洛伦佐还有着劳伦斯这个大敌,以及生死不明的新教皇。
    洛伦佐很多次这样站在地图之前思考,想要在这复杂的势力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但他始终找不到完美的答案。
    手摸到了某个冰冷坚硬的物品,洛伦佐将它从怀里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色的立方,黑暗深邃纯粹,所有映射在其上的光芒都被吞噬,只能依靠边缘的棱角,来判断它的形状。
    【终焉回响】。
    旧时代用以对抗不可言述者的终极杀器,一段完全自我封闭的信息,无法进行任何方式的认知,为此能将一个完全自我封闭的信息进行“认知”,黑色立方便出现了,它成为了【终焉回响】的容器,得以使其被认知。
    洛伦佐曾和梅林仔细地交谈后,他们明确出了一件事,这件武器只能被用在升华之井中,也只有它能压制井中的不可言述者。
    根据守秘者的情报来看,旧人类不仅囚禁了不可言述者,甚至说险些完全将它从人类的认知中【放逐】,只可惜到了最后,仍差那么一些。
    为此洛伦佐有过就连他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猜想,说不定旧类就差那么一步了,只要令这最后的【终焉回响】释放,或许真的可以完全【放逐】不可言述者。
    梅林也曾试着对这黑色立方进行研究,但谨慎地权衡后,他放弃了这些。
    基础科技与设施决定了技术的高度,以现在旧敦灵的蒸汽文明来看,梅林根本没有能力拆解认知这人类最辉煌时的杀器,万一拆坏了说不定还会将其引爆,以洛伦佐的描述来看,以这【终焉回响】的杀伤力,它说不定能将整个旧敦灵从世界的认知中抹除,连带着所有与旧敦灵有关的物与事。
    当然,还有一点是,这武器是仅有的希望,全人类都指望有人带着这个东西,把井下的不可言述给炸了,要是在梅林手里玩坏了,他可真是罪大恶极了。
    最后梅林十分不舍地放弃了它,令洛伦佐妥善保管,似乎也只有洛伦佐能进行保管,在艾德伦与罗杰的威胁下,普通人根本没有与其对抗的能力,而再坚固的堡垒,也无法阻挡他们的入侵。
    左右选择下,洛伦佐似乎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洛伦佐并不高兴。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街头厮打的侦探了,而是一个肩负着世界走向的……怪物?还是凡人?
    洛伦佐逐渐无法认清自己了,从寂海回来后,这种情况便越来越严重。
    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每看到这些人期待的目光时,洛伦佐总会微笑地面对,然后在深夜里反思,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这不是什么随意的骑士小说,并不是说主角怒吼着,满腔热血便能击败强敌,在真实的世界中,再炽热的鲜血,也抵不过金属的冰冷。
    想到这里,洛伦佐便觉得劳伦斯的可怕,他是真正的疯子,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充满自信。
    可在这无穷的压力下,洛伦佐终于等来了些许的转机。
    令这渺茫的希望变得更加巨大、炽烈。
    “九夏……”
    洛伦佐回忆着,在守秘者的记忆中,那是脱离他控制的国度。
    在某个时刻,守秘者们做出了决定,他们分裂出了一部分,前往了远东的故土,在那里建立新的国度,并且从净除机关的记录来看,九夏所携带的科技为甲胄技术与逆模因,也是得益于这些,他们建立起了遗忘长城,将不可言述者的侵蚀控制在了西方世界内。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守秘者也不记得这一切,他的记忆经过了数不清的更改与删减,想必与“九夏”有关的这部分,也被删除了,为了将秘密保存。
    “所以你们是一定有什么办法,对吧?不然你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洛伦佐拿起笔,在广阔的海域上,绘制出了条盘踞的游龙。
    “所以是更加强大的甲胄,还是说逆模因?”
    思绪飞逝着,洛伦佐最后停下了思考,他一把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拿起手杖,连带着武器箱内的圣银武器也取出了不少,装进了剑袋之中。
    温彻斯特事务所始终还是事务所,它不是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战场,洛伦佐呆在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他需要走出门外。
    停在们前,就在推开大门时,洛伦佐突然犹豫了一下。
    走出了这道门,他就要变成无敌的霍尔莫斯先生了,他要力挽狂澜地解决所有的危机,但只要还留在这个屋子里,他仍可以露出些许的脆弱,在世界地图前嘶吼锤打,在床上夜不能寐……
    “你赌我赢,对吧。”
    洛伦佐低声念叨着,不再犹豫,一把推开了房门,站在了日光之下。
    他有多久没出门了,光芒映照下,洛伦佐只觉得一阵恍惚,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原本用来伪装作战的手杖,在此刻终于展现它原本的职能,洛伦佐拄着它,令摇晃的身体稳定了下来,他喘着粗气,这几日来的压力与焦虑,把他变得无比疲惫。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就像宿醉醒来,又被人揍了一顿的感觉。”
    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很好!我很好!”
    洛伦佐连喊了两声,弓着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努力让浑浊的意识精神起来。
    可能是从世界尽头返回的后遗症,他总感觉自己可能被逆模因夺走了什么,只是他记不起来,但那种诡异感如影随行。
    “好了吗?”
    声音继续询问着,洛伦佐深呼吸,然后挺直了腰板。
    “好了,好了。”
    洛伦佐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来,他没注意到自己到底在和谁交谈,注意力全被脑海里的异感吸引去了。
    看向了一旁,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行人,见此洛伦佐感觉微微紧张。
    幻听?
    这可不太妙。
    就在继续思绪之际,声音又一次地响起。
    “你在看哪?”
    洛伦佐跟着声音轨迹看去,只见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自己身前,准确说是停在温彻斯特事务所门口。
    “中午好,霍尔莫斯先生。”
    对方用着古怪的语气,就像是在调侃洛伦佐一样,洛伦佐也终于注意到这个一直和自己说话的家伙。这不是幻听。
    “你怎么来了?”洛伦佐问道。
    “嗯……有些比较复杂的事。”
    车门敞开,塞琉坐在车里,对着洛伦佐说道。
    寂海的返程也不轻松,每一天都有人死去,也有人倒下,那样残酷的环境给予了洛伦佐巨大的压力,可以说这一个月来的噩梦,多少也因为这些。
    没有纷争,也没有敌人,但生命还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洛伦佐一度觉得塞琉会撑不过来,他也曾纠结,是否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向其施以秘血,好在最后塞琉坚强地撑了过来,没有令洛伦佐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塞琉露出微笑,看起来她已经走出了寂海的阴影,紧接着她身后一阵蠕动,另一个老家伙探出了头,冲洛伦佐露出了一副贱笑。洛伦佐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也在这。
    “中午好啊!”
    听着这欢愉的笑声,洛伦佐头一次注意到奥斯卡这个老家伙笑起来这么丑,但也能感受到,他现在是真的开心,就有种下半辈子有人养,可以晒着日光躺到死一般的愉悦。
    洛伦佐也想像这样开心,这看起来感觉真不错。
    “怎么……”
    洛伦佐还不等继续问询什么,便被塞琉打断。
    “总之,很多事,路上再说。”
    塞琉说着拍了拍一旁的空座椅,身后的奥斯卡眉飞色舞。
    “快上车!”

第四章 作者

    洛伦佐有些摸清楚自己的生活规律了,要么闲的不行,在事务所慢慢发酵氧化,消耗着漫长的时光,要么就是所有的事情堆在了一起,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
    马车飞快,在旧敦灵的街头疾驰,透过车窗的缝隙能看到急速变化的风景,有时还能看到巡逻的“镇暴者”。
    和其它城市相比,旧敦灵显然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起来,先进的技术与各式的系统,将这座城市置于严密的保护之中,而如今随着九夏人的到来,这个古怪的城市,想必会迎来新的变化。
    略显狭窄的空间里,洛伦佐坐在塞琉的对面,一旁便是奥斯卡。
    塞琉依旧是平常那样简单的冷漠,仿佛什么事都影响不到她的情绪,奥斯卡则一副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他红光满面,洛伦佐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个家伙这么精神了。
    仔细地回忆一下,洛伦佐上次见到奥斯卡这个样子,还是在上学的时候,当时洛伦佐去蹭课,在下课后,他有时候会坐在花坛旁发呆。
    当时的洛伦佐还是名侦探,所谓的钉剑也被他埋葬在了坟墓之中。
    洛伦佐与奥斯卡第一次的交流便是发生在那时,就在洛伦佐享受着温暖的日光间,刚刚教导自己的老师凑了过来,和自己一起坐在了花坛旁。
    “年轻人,很懂啊。”
    一张嘴,奥斯卡就讲起了莫名奇妙的话。
    洛伦佐疑惑地看着这个老家伙,只见他嘻嘻地笑了起来,看向了匆忙走过的学生们。
    “年轻真好啊,更不要说是盛夏下的年轻人们了。”
    炎热的夏天令视线内到处都是白色的衣裙,它们在两人的身前流动着,仿佛两人正处于裙海之中,而奥斯卡便是那个在裙海里肆意游荡的烂鱼。
    奥斯卡露出贱兮兮地笑容,洛伦佐则完全没搞懂他的意思。
    洛伦佐当时是个很清闲的家伙,没有工作时,他就是一个无业游民,需要各种事情来打发时间,他之所以在花坛前发呆,也只是为了挑个还算不错的地方消磨时间而已。
    “所以,你这是怎么?又置身于裙海了?可现在已经要冬天了,可没人穿裙子露大白腿给你看了。”
    想到这些不算太糟糕的回忆,洛伦佐调侃道。
    “才不是,那只是放松心情……现在可是有件大事要宣布。”
    奥斯卡可能是太过兴奋了,话语都显得有些无措。
    “啊?”洛伦佐搞不懂他在说什么,“讲明白些。”
    “不不不,这种大事需要一个较为严肃的场合来公布。”
    “那你叫我上车干什么?”
    两人争吵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塞琉毫无情绪地说道。
    “我将接替奥斯卡·王尔德,成为下一任筑国者。”
    车厢内的争吵一瞬间停滞了下来,洛伦佐与奥斯卡都是一副震惊的样子,只是两人震惊的理由都截然不同。
    “你要接替这个老混蛋?”
    “这种大事为什么要在车厢里公布啊!”
    争吵声再度响起,要不是这车厢太窄,两人说不定都要打起来了。
    这感觉有些糟,塞琉就觉得自己耳边正有一群吱吱呀呀的乌鸦在乱叫,没完没了,驱之不散。
    好在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是斯图亚特的宅邸,虽然很久没来了,但这里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老管家早已守在门前等待着几人的归来,只见车门打开,塞琉和奥斯卡走出,然后一个不再预计内的客人出现了。
    他一副困惑的样子,好像刚睡醒就被人从床上拖了过来,能看到他的衣领还夹在衣服下,根本没有好好准备。
    “洛伦佐·霍尔莫斯!”
    老管家看到这张该死的脸,第一时间血压便上来了。
    塞琉只是说她要亲自去接奥斯卡,谁也没想到这路上还顺道捡了这么一个东西回来。
    “哦哦哦!好久不见啊!”
    洛伦佐丝毫没有感受到老管家对他的嫌恶,还挥手打着招呼。
    “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老管家对着塞琉小声道。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后,老管家选择了眼不见心不烦,故此他和洛伦佐之间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结果今天又凑到了一起。
    “顺路,而且之后有些事,还会用到他,倒不如提前把他叫过来。”
    塞琉大概也没有注意到老管家的情绪,她问道,“亚威,你还好吗?”
    老管家只能忍痛点点头,示意塞琉别太担心,然后一脸阴沉地邀请洛伦佐进屋。
    说来,这一整天洛伦佐都有种迷幻的感觉,先是来拜访的红隼,然后就是塞琉,以及奥斯卡这些破事。
    塞琉将洛伦佐与奥斯卡安排在了会客厅里,而她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短暂的沉默间,两人似乎都在思考要不要继续马车上的争吵。
    隔了好一阵,洛伦佐打破了平静。
    “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想让塞琉接替你?”
    筑国者这份职责并不轻松,甚至说很危险,洛伦佐搞不明白奥斯卡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我的想法,是这个女孩的想法,在返回旧敦灵后,她就找上了我。”
    面对洛伦佐,奥斯卡没必要隐瞒什么,况且他也什么都隐瞒不了,奥斯卡可清楚洛伦佐的能力。
    “她当时看样子是做好了所有的打算,跟我讲请了其中的利弊,来让我考虑。”
    空荡荡的会客厅内只有奥斯卡与洛伦佐,他很坦诚,把这些本不该告人的事情说出来。
    “她先是狠狠地损了我一顿,说我是个快要退休的老东西,除了写一些没人喜欢的书籍外,一无是处,她觉得我配不上筑国者这个职责。”
    洛伦佐表情有些僵,“我觉得塞琉不会说这种话。”
    “差不多,差不多,大概那个意思,”奥斯卡添盐加醋道,“总之,我该卸任了,至少在卸任前找一个继任者。”
    奥斯卡看样子对于塞琉当时的话语怨念很深,“她说我这种孤苦伶仃的老家伙,万一某天在浴室里滑到,一头撞在地面上,就这样一命呜呼……
    堂堂筑国者就这么死了,怎么想也不太对吧。
    说不定死了也没人发现,反正我也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来看望我,说不定等到邻居闻到我尸体的臭味,才会意识到这些。”
    奥斯卡没完没了地抱怨着。
    “然后她推荐了她自己,塞琉已经了解了世界的秘密,也见过妖魔,还挥刀杀过几个,她是如此的年轻,又是斯图亚特家的公爵,身后是庞大的利益团体……
    她觉得她再适合不过了。”
    “然后你答应她了?”洛伦佐问。
    “怎么可能啊!她损我损的那么狠,我可能答应她吗?”
    奥斯卡怨气十足,但洛伦佐觉得塞琉说的,和奥斯卡讲的肯定不是一个东西。
    “可你现在所呆的地方是斯图亚特家的宅邸,路上还说要宣布这个事……你还是答应了。”越是聆听奥斯卡的抱怨,洛伦佐越觉得出现在这里的奥斯卡很是滑稽。
    “我猜塞琉开出了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洛伦佐说。
    奥斯卡想了想,整个人就像泻了气的皮球,完全地瘫进了椅子里,叹息着,叹声里充满了对权贵的怨念与那么一丝丝的……羡慕。
    “没办法,她给的太多了。”
    奥斯卡难堪地说道。
    “你果然是把筑国者这个职位给卖了啊!”
    洛伦佐震声,奥斯卡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奥斯卡,你简直就是最糟糕的筑国者!”
    “那怎么办啊!我总需要一个继任者的啊,既然尊敬的斯图亚特小姐这么热心,那把这重大的使命交给她也不是不可以啊!”
    奥斯卡不要脸地喊了起来。
    两人对着大吼了一阵,然后再次陷入平静,洛伦佐用力地揉着头,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该思考塞琉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反思奥斯卡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混上筑国者的。
    他看了一眼奥斯卡,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过着失败人生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博得这样的职责。
    “所以……她是怎么说动你的?”洛伦佐问。
    “斯图亚特家将无条件支持我的创作,《女王日报》的头条,也将用来宣传我的作品。”
    “就这?”
    “就这。”
    “奥斯卡,你个王八蛋!”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塞琉用这些条件便把奥斯卡收买了,早知道奥斯卡这个样子,洛伦佐早该让他因为某些意外死掉,或者尽早住进养老院才对。
    两人又对骂了一阵,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洛伦佐只觉得一阵头疼,圣银矿的欣喜被奥斯卡搅合的一点不剩。
    “洛伦佐,你要理解,对于一个作者而言,没有什么比更多人看到我的故事,更值得的了。”奥斯卡还在嘴硬。
    洛伦佐也懒得再斥责些什么了,说到底自己无权干涉这些。
    “不过说起来《猎魔斩妖传》被迫完结了。”奥斯卡慢悠悠地说道。
    “那又是啥?”
    洛伦佐开始觉得奥斯卡身上有股让自己无可奈何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感觉。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以猎魔人为原型的小说,很遗憾,我被净除机关盯上了,那个故事还没写完就被迫结束了,”奥斯卡阴阳怪气道,“就差最后一卷,‘你’就要迎来结局了。”
    “哦?我会是什么结局。”
    洛伦在不清楚塞琉去做什么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听奥斯卡讲这些,他来了些许的兴趣。
    虽然奥斯卡写的东西很三流,但还是有些人喜欢,洛伦佐之前也看过一些。
    “你穷困潦倒,死在了某个阴暗潮湿的小巷里。”
    奥斯卡直言,但看洛伦佐那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了,他连忙喊道。
    “不止是你!”
    “啊?”
    奥斯卡缓缓说道,“实际上我UU小说的角色,结局都差不多,都是以一个完美的悲剧收尾。”
    看着奥斯卡那一副陶醉的样子,洛伦佐一脸嫌弃地说道。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你的书不受欢迎了。”
    “我知道,我知道,”奥斯卡接着说道,“我年轻时就很喜欢悲剧,欢乐都是一副模样,只有悲伤千奇百怪,深入人心。”
    “我不屑于写那些和主流相似的美好结局,只有悲伤才能让人印象深刻。”
    “是啊,你的穷困潦倒也蛮令人印象深刻的。”
    洛伦佐的话,弄得奥斯卡的神情一阵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我准备在交接筑国者后,继续我的创作,我喜欢先构思一个结局进行写作,我还没想好结局。”
    “再写一个悲伤的结局,然后被读者痛骂?”
    洛伦佐毒舌道,他搞人心态有一手的。
    这次奥斯卡倒没有大声反驳,他直直地看着前方,轻声道。
    “不,这一次我想写个……温柔些的结局。”
    “怎么?”
    “大概是心态的变化吧,年轻时觉得悲剧很酷,觉得主角就该这么帅气地死去,结果我被现实重拳打的满地找牙,囤积的书根本卖不出去,只能冬天里用来烧火取暖。”
    奥斯卡一边说,一边摇着头,看样子他失败的人生里,糟糕的回忆多不胜数。
    “我现在觉得……温柔的、俗套的结局其实也不错,也很酷,生活已经很糟糕了,人该有些美好的东西来寄托,温暖心灵。”
    奥斯卡说着看向了洛伦佐,问道。
    “你觉得呢?”
    “又不是我写书,我觉得有什么用?”洛伦佐说着,“但听起来还不错,现实很糟糕,人们应该有些美好的东西来慰藉自己。”
    或许是感受到了洛伦佐的理解,奥斯卡露出微笑,沉浸于自己的构思之中。
    洛伦佐也叹了口气,说实话和奥斯卡对骂也蛮解压的。
    其实他也很想控诉一下,奥斯卡这极不负责的行径,但在看到他那略显固执的眼神时,洛伦佐又觉得没必要说些什么了。
    洛伦佐认识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固执,为了某些东西可以固执到死,简直就像他们的最终的信条一样。
    守秘者的信条就是延续文明,疫医的信条是真理,弗洛基的是海图,奥斯卡的看起来就是他的创作了。
    这种事情言语是劝不动的,洛伦佐也就很识趣地放弃了。
    他又有些期待,期待奥斯卡会写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毕竟洛伦佐是奥斯卡为数不多的读者之一。

第五章 接替

    塞琉靠在门边,只要她轻轻用力,便能将其推开,门后便是会客厅,能清晰地听见洛伦佐与奥斯卡的叫骂声,还有人两人的谈话。
    她并不是有意在偷听两人的对话,只是他们的叫喊声,实在是太响了,哪怕会客厅的隔音很不错,也掩盖不住他们的声响。
    塞琉只觉得有些头疼,她多少也理解了亚瑟他们的烦恼,这些人都是黑暗里的先遣队,生死的最前线。
    这是无比重要且伟大的职责,按理说这些职责的继任者们,预想里也应该顶在一张严肃沉默的脸,披挂着甲胄,握持着冰冷的武器,身上带着沉重的肃杀。
    可实际上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的离谱,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你真的很难将这些家伙和这些身份联系在一起。
    “不进去吗?”
    老管家来到了一旁,他注意到了塞琉的神情,问道。
    塞琉摇了摇头,她缓缓后退,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大概是在想些什么。
    他们正在谈论筑国者,谈论奥斯卡的创作,谈论什么悲剧喜剧,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如果塞琉为这两个家伙提供酒水的话,估计一会他们就会痛饮起来,然后醉醺醺地在地毯上吐一大片。
    塞琉之前读过的书里,也有关于这样人的描写,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都是一脸的严肃,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他都是全副武装的样子。
    她一直觉得这样也蛮酷的,但越是和这些家伙相处,塞琉越明白,虚拟的文学,果然还是虚拟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高强度的精神集中,再严肃的家伙,睡相也会滑稽的不行。
    他们并不是一直全副武装,只不过是将脆弱的一面藏在了无人知晓的阴暗里。
    “契约已经准备好了,请你们双方签下它。奥斯卡将迎来退休,而您也将变更成新的筑国者。”
    声音响起,一个陌生的家伙走了过来,他一身黑衣,手中提着沉重的提箱,里面保管着筑国者们的契约与誓言。
    阿纳金,维多利亚女王的手下,脸上带着令人不悦的假笑,出现在女王需要他的地方。
    “稍等一会,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决定,我想……再稍微歇会。”
    塞琉轻声道,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情。
    “好的。”
    阿纳金向塞琉行礼,然后将提箱交给了老管家。
    “签好后,交给我就行,我会一直在外头等着的。”
    他露出微笑,略显惨白的脸庞显得极为诡异,然后转身离开,为塞琉空出私人的空间。
    老管家将提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掰动卡扣,沉重的提箱被打开,其中存放着一系列的契约,一张接着一张,上面签着各式的名字,其中还有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名字。
    与告诉洛伦佐的事实不太一样,实际上筑国者的交替早在半个月前便开始了,塞琉想要加入这个隐秘的团体不仅需要奥斯卡让出位置,还需要其他成员的同意。
    很顺利,塞琉很符合他们的要求,不仅有着奥斯卡的让位,还有着维多利亚女王的力荐,加上斯图亚特团体的庞大力量,他们接受了塞琉的加入。
    一扇崭新的大门对斯图亚特家打开,虽然才成为公爵没多久,但用老管家的话来讲,塞琉已经将斯图亚特家的荣光拉升到了极致。
    她不再是一个国家的公爵了,而是参与整个世界走向的成员之一。
    塞琉的地位得到了再次的巩固,她的名字将在家族的历史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可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
    “您将令斯图亚特家的荣光永存,自此之后,家族将来到了最为强盛的时刻。”
    老管家耳语着。
    “您难道不高兴吗?”
    塞琉却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微笑,对着老管家说道。
    “有获取,必有失去。”
    她长呼了一口气,起身将手放在了厚重的契约之上。
    “签下它,斯图亚特将获得权力,也应当承担义务……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事,它会深刻进斯图亚特家的血誓里,随着这个名字永久地延续下去。”
    塞琉亲身步入过地狱,在寂冷深寒的世界里,她亲眼见证了地狱的崛起,也目睹了人类的辉光,它们相互纠缠着,最后归于漫长的寂静之中。
    她很清楚自己签下它会发生什么,她将令斯图亚特家紧绑在黑暗的命运之上。
    “至少这是伟大的,作为一个捍卫者没有什么不好的,即使会被毁灭。”
    老管家鼓励着塞琉,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即使这般沉重。
    他也见识过妖魔的可憎,随着斯图亚特家与净除机关的合作,也从而得知了更多极恶的事物,老管家也曾恐惧,但看到这座诞生于机械与蒸汽之间的城市,他又觉得这一切很值。
    “这样吗……可如果我做出这一切,并不是出于什么伟大的理想呢?”
    塞琉反问道,她的话语弄得老管家一愣,他的表情就像没听懂塞琉在说什么一样。
    “对,其实我做出这个决定,只是因为自己的……一些私心,但由私心做出的抉择,将决定斯图亚特家的未来。”
    塞琉眼神里充满了犹豫。
    “这私心的决定,或许会在当下满足我,但也可能在不久后的未来里,将斯图亚特家拖入绝境。”
    听着她的话,老管家的眼里微微亮起。
    “您是在担心斯图亚特吗?”
    “不然呢?我是公爵,拥有权力的同时,也应尽我的该尽的义务。”
    老管家露出微笑,从未有过的开心。
    因为塞琉早年的经历,他很担心塞琉无法真正地融入斯图亚特中,毕竟这个庞大的家族对她而言终究有些陌生,可现在塞琉将自己视为了一份子,也会在私心间考量。
    “您是现任的公爵,您的决定就我们的决定。”
    老管家微笑,但很快笑脸便变得严肃了起来,他将手伸进了怀中,掏出一把填满弹药的手枪,气势凶恶了起来。
    “不过,我能知道促使您做出这样决定的私心,是什么吗?”
    嘴上这么问着,但枪口已经指向了会客厅的大门,看这副架势下一秒他就要破门而入了。
    塞琉一时沉默,不做应答,但这令老管家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
    “虽然说我无权干涉您的意向,但我觉得,我还是有能力在这一切发生前,把麻烦的源头解决掉。”
    老管家气势汹汹,看着塞琉,他又问道,“您是在怀疑我打不过他吗?”
    “不,只是这东西现在已经杀不了他了,我觉得你至少得把他塞进阿斯卡隆的炮管里,才能令他灰飞烟灭。”
    塞琉说的是事实。
    这次寂海之行让她见到了太多见鬼的东西,更见鬼的则是洛伦佐的强大,他已经逐渐超出了常理能认知的范围,炽白的焰火犹如烈日,高悬于天际。
    “他就像团烈火。”塞琉轻声着。
    “而凡人在他眼中,就如同扑火的飞蛾吧,靠近他就会被灼烧,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老管家长叹了口气,收起了枪,说着。
    “所以这就是您的私心了?”
    塞琉没有否认,眼神注视着提箱内的契约。
    “我终究是个凡人,我过于懦弱,无法与烈阳同行……但我或许会在别的地方变得‘强大’,就比如成为筑国者。”
    “值得吗?”
    “我觉得值得就好,所以这是我的私心。”
    老管家想了想,靠近了塞琉,小声说道。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高尚的理由来开启。
    “出于私心,也不是不可以啊,”老管家说了起来,“就像这些新式的科技,这些家伙起初只是想靠这东西赚钱,推进科技发展只是顺便而已。
    再比如屋子里那个三流作者,别听他满嘴什么创作,实际上他起初只懒得上班,想靠文字来赚钱而已,至于什么文学都是后来的事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塞琉问。
    “这么大的事情,我总得查一查对方的身份吧?”说到这里,老管家笑了起来,“其实我感觉筑国者们巴不得您来顶替他,奥斯卡呆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浪费资源而已。”
    “所以,虽然我对他很有意见,但没办法,做出决定的是您,您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
    老管家安慰着女孩。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当初她抵达旧敦灵时的模样,谁也想不到一晃居然过去了这么久。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预见自己的抉择,以及其所引发的后果。”
    老管家笑了笑。
    “就像我没想到,当初的抉择,所留存下,会是您。”
    塞琉微微笑,她大概也想起了过往,也是在这时,会客厅里再次响起洛伦佐与奥斯卡的叫骂声,两人看样子已经休息够了,开始了第二回合。
    听到这令人烦心的噪音,老管家的眼前又浮现了洛伦佐与奥斯卡的样子,这两个家伙的身份都极为特殊,承担着重要的职责,但他们本人却如此地随意,就像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家伙们。
    “如果不做出抉择的话,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在两人叫骂的背景音下,老管家说道。
    塞琉点点头,她拿起了笔,犹豫的神情变得坚定。
    很多事都是这样的,一个又一个奇妙的抉择从而促使出了这一切,如果当初亚威没有雇佣洛伦佐,如果当初洛伦佐找到的不是自己,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了。
    塞琉直接将契约压在提箱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墨水透过了纸张,将“塞琉·斯图亚特”的名字牢牢地刻印于其中,就此黑暗的命运将与其联系,伴随着家族的延续而延续,直到斯图亚特彻底灭亡,亦或是新的继承者到来。
    就这样,结束了。
    这本该是一次庄严的继任,在奥斯卡的幻想里,他会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装,被掌握权力的旁观者们注视着,神情肃穆地将契约交付塞琉,并目睹着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实际上这辉煌的仪式并不存在,它只发生在会客厅外的走廊里,塞琉在摆放花瓶的小桌上隔着提箱签下了它,见证者只有她自己,以及一位老管家……她不清楚一门之隔的洛伦佐与奥斯卡算不算。
    缓缓地放开笔,一瞬间塞琉觉得自己轻松多了,但很快这轻松便被不知名的锁链拉扯、禁锢。
    “所以说,我给他一枪也没问题,对吗?反正也杀不死他,解解恨总可以吧?”
    老管家又把枪掏了出来,询问道。
    塞琉看了看老管家,冷漠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的很破坏气氛啊。”
    “只是觉得太压抑了……这么想的话,我倒理解里面那些神经病了。”老管家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他拿起笔交给了塞琉。
    “去吧。”
    塞琉点点头,拿起笔和契约,老管家为她推开大门。
    门后传来刺鼻的酒气,一旁的酒柜被打开,空掉的酒瓶带着残余的液体洒落在地毯上,桌子倒在了一边,继续看去,两带着酒气的家伙正在沙发上厮打。
    其实算不上厮打,准确说是一方针对另一方单方面的殴打。
    纵使奥斯卡在他的《奥斯卡·王尔德传》里把自己描写的神乎其神,但在现实之中,他这个年迈的老家伙,还是被洛伦佐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按着打。
    洛伦佐的殴打还很“温柔”,他生怕一不下心真的把奥斯卡给整死了。
    “洛伦佐你这个王八蛋,你侮辱我的作品!”
    “可无论你怎么吹嘘,它的销量真的很差啊,这书我家里多的都用来垫桌角了!”
    “狗东西!”
    两人继续骂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塞琉的到来,她大概也习惯了这些,直接走到了奥斯卡的身边。他正被洛伦佐压在身下,根本转不过来头。
    “先生们,打扰一下。”
    塞琉说着把契约拿了出来,还递给了奥斯卡一支笔。
    可能是酒精作用,加上对洛伦佐的愤怒,奥斯卡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塞琉说什么,他做什么,只想赶快结束塞琉的事情,继续骂洛伦佐。
    “来在这里签名。”
    “还有这里”
    “嗯,签完了。”
    塞琉收起了契约,她又擦了擦一角的水渍,她不清楚这是两人的口水,还是酒精,将其整理完毕,重新塞回提箱里,交给了老管家。
    “去交给他吧。”
    “嗯。”
    做完这一切,塞琉坐在了另一旁的沙发上,翘起腿,就像在观赏动物一样。
    她觉得有些头疼,塞琉在想把这些说出去真的会有人信吗?筑国者的接替,就在这种见鬼的情况下结束了。
    奥斯卡在这时也回过了神,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塞琉,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刚刚签了什么?”

第六章 佚名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停顿了几秒后,阿纳金推开了房门,走入了略显昏暗的厅室内。
    这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透过穹顶玻璃的日光,它垂直地洒落在厅室的中央,映亮了大片的区域,但仍旧有很多地方处于昏暗之中,能模糊地看到伫立其中的身影。
    “陛下,权力更迭已完毕,契约在这里。”
    阿纳金拎起提箱,对着不远处的维多利亚女王说道。
    因为维多利亚女王身份的特殊性,她在筑国者之中的地位也极为不同,可以说是整个英尔维格筑国者的统领,也管理着这些筑国者的交替,为其他筑国者提供协助。
    女王坐在轮椅上,冲阿纳金点点头,得到回应后,阿纳金拿起提箱,走向铂金宫的更深处,将这份血誓契约永久地封存。
    脚步声渐渐远去,步入无人知晓的深处,在其彻底宁静后,昏暗内响起另一个苍老的声音。
    “很不错的年轻人,就是看起来不是很面善,像条冰冷的毒蛇。”
    “他们家族一直藏在阴影中,侍奉着维多利亚,他值得信任。”女王回应着。
    “那就好。”
    老者走出了阴影,此时他已经卸下了身上的甲胄,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上面绣着云纹,白花花的胡子垂下,杀伐之气不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他真是个和蔼的老爷爷。
    如果阿纳金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出一身冷汗,倒不是因为老者的身份,而是他根本没有察觉到老者的存在,在阿纳金与女王对话时,老者就站在一旁的阴影里,他都没有试着隐藏自己的身份,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令阿纳金忽视了他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指什么?”左镇笑呵呵的,看起来极为和善。
    “阿纳金看起来没有发现你,他不会疏忽的。”
    女王好奇道。
    她身为英尔维格的君主,维多利亚家的主人,筑国者的一员,在整个西方世界内,她都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但对于神秘的东方,她和很多人一样,一无所知。
    眼前这个名为左镇的老者,女王在童年时见过他,但仔细地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好像记忆被刻意地抹除了一样。
    “为了保证九夏的安全,将信息危害阻隔在遗忘长成外,能离开九夏的,都是我这样的人,”左镇为女王解释了起来,“我们经过特殊的训练与强化,就跟你们净除机关的骑士们差不多,我们也有着相似的特性。”
    “比如你走在人群中,你会不自主地忽视那些路人,不是吗?去回忆一下,你还能记得你见到的那些路人的样子吗?”
    “你们会被动地把自己变成‘路人’?”
    女王觉得很有趣,由于九夏的安全性,他们总会抹除各种关于自己的信息,就像神秘的清道夫部队一样,这些信息对于女王而言,多少算是新奇。
    “差不多,如果我们不主动暴露,很少有人会在人群中注意到我们,存在感薄弱的不行,还容易被人忘记。”左镇继续说道。
    “佚名。”
    女王抬起头,与左镇对视在了一起,“是这么称呼,对吧?”
    “嗯,佚名,”左镇点点头,“通常大家都这么称呼我们。”
    “那你们真实的称呼呢?”
    “没有,我们没有任何称呼,就连部门也是没有具体的名称,大家只是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存在,但更详细的信息都没有了……其实很多事,我们自己人都不清楚。”
    “那你们行动时不会出错吗?”
    “不会,我们会牢记信条,信条会将我们牢牢地束缚在一起,哪怕我们并不知道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这一点左镇很是自信,笑容带着诡谲的神秘,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女王也无从知晓他脑海里真正的想法。
    “从你们这些能力来看,你们逆模因技术发展的很迅速。”女王赞叹道。
    “当然,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时机已到。”
    左镇微笑,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挥了挥手,另一个人走出了阴影。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侄子,左棠,如果我死了的话,会是他接替我的位置,继续履行职责。”
    女王看了过去,她知晓左镇前来,但没想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男人走出阴影,冲女王行礼、微笑,他长得和左镇很是相似,仿佛左镇年轻时,便是他这副模样。
    与一身清闲的左镇不同,左棠全副武装,穿着异国的甲胄,腰间还携带着武器,他们是秘密抵达的铂金宫,直接与女王接触。
    “你觉得你会死在这?”女王问。
    “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没有人能从不失手,我也是这样,更不要说这次我们所面对的危机,远超之前的所有。”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左镇看起来并不恐慌,左棠则在露过一面后,又走进了阴影之中,他的职责是协助并保护左镇,这些谈话他没必要参与太多。
    “不过我这个年纪,死不死倒也无所谓了,如果真死了,我倒希望我的尸骨能被带回九夏。”左镇平静地说道。
    “落叶归根?”
    女王想起书中看到过关于九夏的知识,她随嘴提到。
    “没错,落叶归根。”
    左镇对于女王了解九夏的这些很是欣喜,他继续说道。
    “在来之前,我还一度觉得,我们相处的可能不是很愉快,毕竟这是完全两个不同的国度,所以为了这些,我特意学了西方语。”
    “关于九夏的知识,我们一直在关注,也就是几十年前你带来的那些,我们用了这么漫长的时间才对你们有所了解。”
    两人之间闲聊着。
    “按照日程,你们在怒涛之角登陆,几天后才抵达旧敦灵,那时我们会在铂金宫有一个正式的会面,而不是现在这样。”
    女王看向左镇,他的突然到访,令女王有些不安。
    人类的恐惧大多源于未知,而九夏对于女王而言,便是一个几乎要与妖魔等同的未知,如果不是筑国者的身份联系她们,女王可真不觉得自己会这样平静地与左镇谈话。
    左镇推起女王的轮椅,带着她在这庞大如同迷宫般的铂金宫内前进,随意地回答着。
    “小心为上,如果可以,我希望除了这几个知情人外,不会有更多的人知晓我的行踪,所以才有了今天这样突然的到访。”左镇笑呵呵的。
    “你们这次前行,也是遵从这样的条例吗?”
    “差不多,做完我们应做,我们会利用逆模因,尽可能地修改抹除我们的踪迹,将我们的信息削除,直到抵达一个安全的区间内。”
    两人行走在漫长的长廊中,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跟着沉默的左棠,空荡荡的铂金宫中,没有阴影的遮掩,他的身影显得很是突兀。
    “九夏方面准备的如何?”
    “准备妥当。”
    左镇继续说着,时不时停下,注视着这辉煌但又冷漠的宫殿,抬起头望向云层间翻滚的铁鲸。
    “我们在怒涛之角呆了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可不是在放假,我们一直等待着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的返回,也在此期间了解如今西方世界的情况,为接下来的事件做准备。”
    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洛伦佐前往寂海后不久,九夏的第一支船队便抵达了怒涛之角,左镇便是其一,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呆在那座隐秘的军港中,等待着九夏后续船队的抵达,以及洛伦佐的返回。
    “关于寂海的情报,我已经看完了,感谢这些伟大的探求者,他们不仅填补了西方的历史,也填补了我们知识的空缺。”
    左镇赞赏着。
    “最初,九夏是由一批离开庇护所的守秘者所构建的,他们携带了大量的逆模因技术,试图在不可言述者影响范围的边缘,重建这项可怕的技术。
    也得益于我们处于边界,加上逆模因的保护,九夏内部对于世界真相的了解,要比西方深入不少。”
    “所以寂海的这些情报在你的意料之中?”
    “准确说是一部分,我没想到敌人如此可怕,在九夏,学者们一直认为侵蚀是一种现象,就像风暴雷霆……但这些情报完全否定了这一切,我已经派遣人员把这些情报带回九夏。”
    “新一轮的重启在即,而且这次我们还有了可怕的敌人,你们能处理这些吗?”女王问。
    左镇摇了摇头,他苦笑道。
    “我们恐怕不行。”
    “但是……这一次我们联手,或许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所有的筑国者,所有的力量,我们的命运被绑在了一起,将我们变成一个庞大的共同体。”
    左镇说着停了下来,他看向了窗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覆盖在旧敦灵的上空,它似乎是在积蓄一场暴雨,只待完全倾泻,洗礼这座城市。
    “皇帝明白这次的危机,所以这一次从遗忘长城中走出的,可不止有我们。”
    左镇低下头,冲着女王微笑。
    “还有一支军团。”
    ……
    经过长达数月的封锁,怒涛之角军港终于解除了封锁,倒不是事情结束了,而是那些被封锁的家伙终于离开了这里。
    一列又一列武装列车被释放,它们在铁轨上狂奔,冒着厚重的蒸汽,在荒芜的平原上疾驰而过,后方还有更多的列车准备发车,但唯独有一列没有丝毫的反应,其上守卫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位净除机关的士兵外,便只剩下了列车员们,还有那几个奇怪的异乡人。
    罗德也是成员之一,他作为翻译官加入了这场诡异的旅行,时隔多年,他这门九夏语终于到了用武之处,但真正实际操作起来,他依旧不是很开心。
    “这有些不符合规定,只有这些士兵守卫……还有这些异乡人?”
    争吵声在前方响起,列车驾驶员是个顽固的老家伙,他一直负责着怒涛之角的秘密运输,也因为他的顽固,或者说过度的负责,至今他的运输行动,都没有出过意外。
    可这一次不同,这次列车的守卫极少,一旦被袭击,这些士兵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他不清楚运送的货物是什么,但对于这样的防御措施,他很是不高兴。
    “要我去沟通一下吗?”
    座位上的男人问道,罗德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异乡人,准确说是九夏人,身上穿着甲胄,携带着武器。
    让罗德有些失望的是,他有着一口标准的西方语,谁也不清楚这些九夏人在离开九夏时,到底做了多少准备工作。
    “不了,他们会解决的。”
    罗德回应道。
    男人不再多说,看向了窗外,保持起了沉默,弄的罗德很不适。
    这些自称佚名的家伙好像都是这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如果不是能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你都怀疑他们的皮囊下会不会是冰冷的机械。
    但幸运的是,不是所有的佚名都这样,不然罗德都快觉得所有的九夏人都是这个样子了,就此脑海里幻想的国度就此崩塌。
    “别担心,他一直这样,实际上这个家伙蛮热情的。”
    欢快的声音响起,她的西方语不是很标准,其他人听起来有些费劲,就像你在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一样。
    罗德倒是都能听明白,所以他主要的翻译职责,都用来负责这个家伙了。
    那是个女孩,长得这个冷漠的男人很像,两人看起来似乎是兄妹,她也穿着甲胄,但明显要比男人的轻薄很多,一旁放着一把造型怪异的枪械。
    “你就是我们的翻译了?”女孩用九夏语说了一遍。
    罗德愣了愣,然后用九夏语回复道。
    “是的。”
    女孩笑了起来,她很是活跃,在佚名之中,她就像一只跳进死鱼池里的活鱼,从男人的神情来看,女孩过于活跃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困扰。
    “这位是邵良业,我是卲良溪。”
    卲良溪说着便介绍了一下她和一旁沉默男人,邵良业脸色不是很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罗德有些懵,干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罗德·艾文”
    “你好,罗德!”
    卲良溪欢声道,其他九夏人一副要来这里赴死的样子,只有她看起来是在公款旅游。
    这略显过度的热情,弄得罗德有些不适,他僵硬地回答着。
    “你好,卲良溪。”
    也是在这时,车厢微微摇晃了起来,响亮的汽笛声响起,看样子那个顽固的驾驶员终于被说动了,武装列车缓缓启动,沿着铁轨一路狂奔至旧敦灵。
    尘埃在钢铁间飞扬,晃动一直蔓延到了后方的货箱之中,在那阴暗里,一具又一具钢铁之躯沉默着,这有些像原罪甲胄,但与原罪甲胄又有些不同。
    它们没有什么夸张的造型,外表看起来略显朴素,可朴素之下,却能给人带来森严的压力,宛如高耸的磐石。
    金属在晃动间轻微地碰撞着,鸣奏着冷峻的乐曲,而这样的演奏者,正被武装列车们拉向旧敦灵。
    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武装列车不需要士兵的原因,它们运送的是一支军团。
    钢铁的军团。

第七章 翻译官

    武装列车驶入旧敦灵,沿着铁轨前进,直达工业区的深处,在那里有着庞大的机械院,以及通往永动之泵的大型升降机,还有更多的秘密通道沿着地下深处的脉络的延展,它们就像扎根于黑暗的树根,垂直环绕着熔炉之柱,不断地向着四周蔓延,直到覆盖整座旧敦灵。
    铅灰色的积云开始松懈,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下在不久后落下,就像是在迎接将要抵达的冬日般,为旧敦灵增添着冷意。
    路上的行人们早已习惯了旧敦灵这多变的天气,在他们注意不到的阴沉里,武装列车撞碎了雨幕,停靠在了黑暗之中,它们一部分步入了机械院内,但另一些则在前进的途中分歧,驶向了不明的地方。
    涌现的蒸汽间,来自远东的客人们走下了车厢。
    有人早已在这里等着他们,那人快步走来,打起雨伞,为下车的卲良溪撑伞,又递给了后头邵良业一把,但从他的架势来看,他对邵良业毫无照顾的意思,他需要自己打伞了。
    冷漠的邵良业也早已习惯这个家伙的区别对待,他撑起伞,踩着蒸汽走向钢铁的深处。
    罗德跟在最后头,他的胸膛下,心脏不断地起伏,他兴奋异常。
    他不清楚车厢内所运输的货物是什么,但罗德很清楚眼前这个两个家伙是谁,这是九夏人,神秘的九夏人,在西方世界里,你花重金都找不到的人。
    可以说,如果抛弃人权的话,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西方世界里最珍惜的动物,价值非凡的珍宝,而现在他们就在自己身前。
    这里先说明一下,罗德倒不是窥觊两人,而是渴望他们所知晓的知识,那神秘的九夏。
    他学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个神秘的国度,如今他们终于派来了使者……而且看起来还蛮随和的。
    缓过神来的罗德,都快痛哭出来了,这种毕生努力得以实现的感觉还真不错。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冷彻的微风迎面而来,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压迫力十足,仿佛被不知名的野兽所阻碍,本能的危机感,当即便令罗德清醒了过来。
    男人一身简约的黑衣,他为卲良溪打着伞,伸出手又递给了罗德一把。
    罗德看着这个陌生的家伙,他严重着健壮的身躯向上看去,与一双漆黑的眼瞳对视。
    另一个九夏人。
    罗德咽了咽口水,这个家伙所带来的感觉与邵良业完全不同,压迫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手臂微微颤抖着,从男人的手中接过了雨伞,撑开,也是在这时坚毅的脸庞融化,露出罗德想都不敢想的微笑。
    他友善地冲罗德点头。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
    卲良溪注意到这些,她试着给罗德介绍一下,但看了眼男人,一时间就像记不起他的名字一样。
    不过她很快就忽视了这些,作为佚名,这种记忆的错乱很常见,她对罗德说道。
    “这位是蔡公……叫蔡公就好!”
    卲良溪不清楚这个男人的名字,只记得这个毫无意义的称谓。
    罗德连忙点头,不断地说道。
    “蔡公好,蔡公好。”
    蔡公一言不发,就像不会说话一样,只是冲罗德微笑,眼睛眯到一起,像只狡猾的狐狸。
    身后的列车再度开动,在抛下这仅有的乘客后,它前进到了另一处停靠点,在那里有着一架又一架巨型吊机,将这些沉重的车厢吊起,拖入雨幕的深处,直到再也无人能看清这些。
    罗德望着车厢消失的方向,不再多想什么。
    工业区的矿物早在机械院的大力开采下殆尽,此刻这里更像是一个伪装成工业区的秘密地带,在那些无人知晓的灰暗处,是净除机关在行动。
    旧敦灵有着很多的秘密,就像漆黑的深海,你向着海中看去,有的只是沉默的黑暗。
    罗德在净除机关内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加上职能的问题,他也没有接触过更深的事情,但他也听其他的同事说过一些关于旧敦灵的都市传说。
    比如红河的杀人狂,下城区的伯劳鸟,被人遗忘的医院,隐藏在云层之中的高塔……
    罗德清楚净除机关的条例,所以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让自己别去想太多,说不定某个奇怪的都市传说,便会与净除机关,与妖魔有关。
    可无论怎么克制,仍旧有些诱惑着罗德。
    这么想着,他看向了脚下的泥土。
    在被编入行动前,罗德从不清楚净除机关的具体配置,毕竟那不属于自己应该知晓的范围,但现在他了解到了更多隐秘的东西。
    就比如,在这地下深处便是永动之泵,更深处便是庞大的熔炉之柱系统,那么在熔炉之柱的下方,是否还有着什么吗?
    他想起曾经听闻过的一个都市传说,不禁好奇着。
    “被遗忘的……”
    罗德轻声着,下一秒白皙的手拍了他的身上。
    “你在傻愣什么?”
    卲良溪猛地拍了他的肩膀,吓了罗德一跳,这时出神的罗德才注意到,他已经落后了队伍,大家都在等着他。
    “没……没什么。”
    罗德磕磕巴巴地回应着,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的入神,他一般不会这样的。
    卲良溪也没有多问什么,她露出标志性的微笑,阴郁的天色下,她依旧充满活力。
    “走吧,那位……梅林?他还在等我们。”
    卲良溪说着拉起罗德的衣角,扯着他前进,邵良业看了一眼这里,然后转过头继续前进,蔡公则保持着沉默,他就像名优秀的管家,照顾着几人。
    “你是翻译官?”
    路途上,卲良溪问道。
    “嗯。”
    “也就是给我们做翻译的?”
    “差不多,有什么别的需求,在我能力范围内也会为你们解决。”
    罗德回答着,他集中精神,保持着应有的职业素养。
    “哦?”
    卲良溪露出奇怪的表情,她突然回过头,紧盯着罗德。
    眼瞳对视在了一起,弄得罗德有些不适,他迅速地移开了视线,随后声音响起。
    “不过,我们都会西方语,你这是不是算是失业啊?”
    “……”
    罗德沉默,卲良溪精准地戳到了他的痛处。
    卲良溪脸上露出坏笑,而这时冷漠的邵良业终于发话了。
    “你的西方语烂的不行,大概也只有翻译官才能听懂你的话。”邵良业是用九夏语说的,罗德能听懂。
    听到邵良业的话语,卲良溪蔫了下去。
    确实,当时在列名单时,前往离开遗忘长城的佚名,都需要学会西方语,为了方便他们在西方的行动,对于他们而言,那将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需要做好所有的准备。
    卲良溪的西方语学的很差,她差一点就被移除了名单,好在连夜的努力,终于勉强过关,才有了今天这些事。
    罗德看着失落的卲良溪,表情有些古怪。
    其实邵良业说的没错,卲良溪的西方语带着奇怪的口音,还有一些用词错误,以及语序问题,时不时还夹杂着九夏的词汇,如果不是罗德学艺够精,一般人还真听不懂她的话。
    不知不觉,气氛略微和谐了不少,这令罗德内心的压力减轻许多,看起来九夏人和英尔维格人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
    漆黑的阴影将几人笼罩,紧接着有漫天的火花溅起,沉重的机械自上而下,用力地击打着烧红的铁石。
    工人们就像没注意到几人的到来一样,他们闷头工作着,将高温的金属浸入水中,掀起大量的蒸汽。
    吊索高高抬起,下方悬挂着一具嶙峋的骨架,伴随着阵阵撼耳的铁鸣,一块又一块坚硬的装甲被安置于其上,缝隙能看到裸露的线缆。
    罗德见过这种东西,是被称作原罪甲胄的武器,看型号,类似在旧敦灵街头巡逻的镇暴者。
    在这里进行简单的组装后,它们顺着滑轨落入下方的黑暗中,目的地是永动之泵,有些关键部分的加工无法在机械院内完成,只有永动之泵才有那样的技术力。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沉没于黑暗,然后更多的火光亮起,熔化的铁水沿着流道灌入模具之中,机械的轰鸣不断。
    此刻哪怕是冷漠的邵良业也忍不住止步侧目,甲胄技术源于九夏,但在经过英尔维格的修改后,它已经变成了邵良业不熟悉的存在。
    更不要说这里本就异国的风格,更令这种震撼增添不少。
    “这里比九夏的工业发展要快好多啊。”
    卲良溪目瞪口呆,罗德猜,如果可以,这个女孩一定会选择爬上去摸两把。
    “在几十年前的交换后,九夏才有了系统性的机械技术,在此之前,我们一直是利用妖魔的血肉与金属甲胄进行结合的……原理上应该差不多。”
    邵良业回应道,对于卲良溪这不正经的态度,他很是无奈。
    女孩步伐轻盈,卲良溪则根本没有在意邵良业的话,她东瞅瞅西看看,时不时还问罗德,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一时间罗德倒觉得自己不是个翻译官,而是导游,但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个旅行团很是诡异,想必是整个英尔维格最糟糕的旅行了。
    锈迹斑斑的铁栏将几人包裹,在一阵晃动声中,大型升降机开始了工作,头顶的灯光一阵明灭。
    “我们……这是在下降?”卲良溪问,“永动之泵在地下?”
    “没错,机械院挖空了地下,建立起了复杂的熔炉之柱,以及永动之泵。”罗德适时地解释道,他开始习惯导游这个角色了。
    哗啦啦的水声在黑暗里响起,从下方模糊的微光中,能看到与他们一同下落的原罪甲胄们。
    温度渐渐升高,黑暗的里敲铁声也变得越发清晰,仿佛近在眼前。
    ……
    洛伦佐窝在沙发上,他已经酒醒了,或者说从未醉过,但他前方的那个老家伙就有些不同了,他现在还醉醺醺的,趴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
    塞琉骗奥斯卡说,他只是签下了一份巨额贷款,利息高的吓人,以他的经济情况够还到死了。
    当然,这些只是塞琉故意说的烂话,奥斯卡在短暂的愣神后,很清楚自己签了什么东西。
    他先是大吵大闹,然后哭哭啼啼的,洛伦佐以为是这个家伙后会让塞琉继任了,但仔细的问询下,洛伦佐才知道,奥斯卡只是觉得这继任的仪式不够宏大。
    这是一个有些犯蠢的家伙。
    奥斯卡说自己颓废了一辈子,就指望这次继任仪式变成自己人生里为数不多的高光,结果却以这么一个荒唐的方式收尾。
    塞琉作为他最大的金主,奥斯卡自然是不敢多抱怨,只能将怨气全撒在洛伦佐身上,但洛伦佐这个家伙他打又打不过,喝也喝不过。
    就这几番阴郁下,奥斯卡的心情更糟糕了,要是再过分些,洛伦佐都觉得他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所以呢?半路把我拉上车,就只有这些事吗?”
    洛伦佐向着塞琉问道,如果没有塞琉的临时插手,洛伦佐猜自己应该已经在永动之泵了。
    红隼说梅林要见自己,洛伦佐没有耐心等那么久了,他现在只想赶快找些事做,好让烦躁的心神再次忙碌起来。
    “嗯,没有了。”
    塞琉很是诚实,她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只是觉得你该来见证一下……当初我成为公爵时,你就没有来。”
    洛伦佐不吱声了,他仔细地想了想,有些记不清他那时在干什么了。
    “还有一些事,关于九夏那部分的,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吗?”
    塞琉又补充道。
    “不是以士兵、猎魔人、亦或是净除机关的身份。”
    “而是筑国者。”
    洛伦佐露出笑容,看着冷峻的女孩,仿佛在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她就发生了某种变化,就像蜕变一样。
    “这就急着掌握权力了吗?”
    “只是应尽我的义务。”
    塞琉扯了扯奥斯卡,以免让他从沙发上摔下来,然后她再次问道。
    “有兴趣吗?”

第八章 女人与亡命徒

    作为一个普通人时,塞琉无力加入与妖魔的纷争,当她成为斯图亚特公爵后,崭新的世界缓缓开启,妖魔远远不是真正的大敌,而这时她公爵的身份又无用了起来,她依旧没有资格加入这场决断。
    塞琉需要变得更强大,她无法将秘血注入体内,也不像伯劳他们一般,能轻易地操控原罪甲胄,更不要说因为原本公爵的身份,她反而不能这样参与一线的作战。
    她为此苦恼了好一阵,似乎她能做的只有观望战争的开启,以及呆在家里默默地祈祷。
    直到这一天,她成为了筑国者。
    这种感觉很不错,手握着权与力,塞琉尚不清楚将要付出什么,但现在所拥有的,已经令她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了。
    “你就这样放他走了?不考虑让他多呆会?”
    奥斯卡走了过来,和塞琉一起靠在窗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能看到那个在街头摇摇晃晃的身影。
    “真是羡慕这个家伙啊,你成为筑国者,便是为了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奥斯卡的语气酸溜溜的,他年轻时也不是没想过用自己的才华去吸引富婆,只遗憾的是大多富婆都只愿意与他保持朋友的关系。
    “是我长的不行吗?我年轻时比他帅多了的。”
    塞琉懒得理奥斯卡这个家伙,任由这个嘴碎的家伙没完没了。
    “不过,这么机智的霍尔莫斯,怎么在这一点上,就显得很蠢呢?”奥斯卡困惑地说着。
    塞琉扫了他一眼,离开窗边,“你觉得洛伦佐是个很蠢的人吗?”
    “不是。”
    “那他是个聪明人吗?”塞琉又问。
    “很聪明,准确说是带点神经病的聪明,他总会设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计划。”
    奥斯卡想起那场袭卷旧敦灵的暴风雨,那么大的一艘飞艇就这么坠毁了,连带着所有的罪恶都葬身于火海之中。
    “那你觉得,他会意识不到这些吗?”塞琉问。
    “你……你是说他在故意装傻?”奥斯卡一拍大腿,惊叫道,“这个王八蛋,早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样分析下,奥斯卡只觉得自己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裂了,此刻再看洛伦佐的种种愚蠢的行径,他内心有的只有佩服。
    这若即若离,关系之间的互相拉扯……和洛伦佐一对比,奥斯卡只觉得自己白活了。
    “洛伦佐,真乃奇才也。”
    奥斯卡这一次心服口服,果然拉扯富婆是门学问,只可惜过了这么久,他才明白这一点。
    塞琉一脸迷茫地看着奥斯卡,只见奥斯卡拍了大腿一下,就开始在那自言自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突然冒一句。
    她倒听说过一些创作者的怪癖,只是亲眼看到奥斯卡这样,她还是不禁感慨。
    你们……写书的都这样?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我从未看清过洛伦佐,”奥斯卡练练称奇,“果然是个高手。”
    塞琉不懂他到底在夸奖些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我能理解他的……冷漠?”
    塞琉走到了一边,翻阅起了老管家带来的文件,作为一个公爵,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务要处理,虽然大多都是签名就好。
    “想一想,奥斯卡,如果你是个亡命之徒,你会做些什么呢?”
    塞琉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聊道。
    “我不知道,我不是亡命徒,但如果要是我来写的话,大概就不断地求生,费劲所有手段让自己活下去?”奥斯卡回答。
    “那么,作为一个朝夕不保的亡命徒,你会选择在生命的末路,坠入爱河吗?”塞琉又问道。
    “当然了,死前的狂欢,多浪漫啊!”奥斯卡已经陷入了预想中,“我想我会死在我女人的怀抱里。”
    “嗯,很有诗意,作为一个故事的结尾很不错,可之后呢?”
    塞琉忙碌地翻阅着,低着头,没有去看奥斯卡。
    “之后?”奥斯卡想了想,“故事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之后呢?”
    “是啊,对于你而言,当然没有什么之后了,毕竟你已经死了,”塞琉低声诉说着,“可女人不同。”
    “她的爱人刚刚死在了她的怀里,满身是血,仇敌们不知所踪,嘲笑声回荡不绝。
    夕阳下,亡命徒的故事结束了,所有的血债都在他死的那一刻得到了偿还,但女人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不是吗?”
    奥斯卡心中的欣喜消失了,他看着低头翻阅的塞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塞琉又问道。
    “你觉得女人的故事,会是个美好的故事吗?”
    奥斯卡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他不清楚塞琉看没看到自己的回应,只听塞琉说道。
    “那么,奥斯卡,给你一个改变的机会,一个改变这一切的机会,你还会选择坠入爱河吗?”
    这是略显诗意浪漫的死亡,却在塞琉的话语下变得残酷,突然间奥斯卡觉得亡命徒这样很不负责,就像个该死的自私鬼。
    没有丝毫的犹豫,奥斯卡坚定地否决道。
    “不会,我会离的远远的,最好不要再和任何人扯上任何关系,如果可以的话……在荒郊野岭,一个人死掉,也蛮不错的。”
    他说完就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奥斯卡愣在原地,呆滞了很久。
    “奥斯卡,很久之前,我觉得我是个平庸的人,但后来遇到了另一些人,让我意识到,其实平庸并非是一种天性,而是一种自我的选择。”
    塞琉絮絮叨叨了起来,她想起另一位朋友。
    有时塞琉很羡慕伊芙,她做出了自己的抉择,逃离了亚瑟的鸟笼,明明是女人,却比男人们还勇敢,折刀起落,凶恶地斩杀妖魔。
    塞琉也想做出那样的选择,但她的理性却告诉了她另一个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位置,就比如你只适合写书,而不是和洛伦佐一起去砍妖魔。”
    “我也是这样,我不适合上战场,与妖魔撞在一起,反而会拖其他人后腿……但这不代表我对什么事都无能为力。
    我虽然是女人,但我还是有握起剑的能力,哪怕挥不动,我也可以刺出匕首。”
    塞琉放下了笔,她伸了个懒腰,中场休息。
    “现在来切换一下角色,如果你是那个女人,现在你会怎么做呢?奥斯卡,你是个作家,快发散一下你的奇思妙想。”
    塞琉的身上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森严,她看样子已经开始习惯筑国者这个身份了,使唤人起来,也说的底气十足。
    “我……我很难想象我变成女人会是什么样。”
    奥斯卡给了个莫名奇妙的回答。
    塞琉无奈地叹了口气,奥斯卡和洛伦佐一样,到了严肃的问题上,总会说些烂话,来把好不容易严肃起来的气氛给打破。
    “那你会怎么做呢?”奥斯卡反问道。
    “很简单,我没有亡命徒那么强,那么就只好另寻办法了,比如竞选小镇的镇长,把什么武器医疗向着亡命徒全面开放,他需要什么,就交给他什么,直到把仇敌赶尽杀绝。”
    塞琉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对奥斯卡微笑地说道。
    “没有了猎物,猎人就不再是猎人,没有了仇敌,亡命徒也没必要继续亡命之旅了。”
    ……
    “关于斯图亚特公爵加入筑国者这个事,你怎么看?”
    地下昏暗的深处,亚瑟对身旁的梅林问道。
    筑国者这一存在,在净除机关的高层中已经逐渐扩散开,大家先是感慨,在筑国者出现前,他们都以为净除机关是这个国家最高的秘密机构了,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还有一张更为巨大的网,笼罩在诸国之上。
    那才是真正权力的中心,决定这庞大命运共同体走向的议桌。
    可现在正有一颗新星来到了这张议桌前,她是如此地年轻,谁也不清楚她的到来,会令这一切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旁观呗,我还能怎么看,”梅林懒得理会这些高层之间的变动,“只要她愿意为永动之泵提供研究经费,我很欢迎新人的到来。”
    “那我猜你会很喜欢她,斯图亚特家和净除机关开始了一系列的交涉,他们没有什么太大的能力,但唯独钱多,生意都做到了维京诸国那里,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永动之泵将富裕的不行。”
    亚瑟拿起文件,简单地翻看了一下。
    梅林听到这些,将文件一把抢过,麻木的脸上罕见地出了些许的抽动。
    “要求呢?这么大方,想必也有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要求是吧?”
    梅林没有被狂喜征服,而是十分冷静地问询着。
    作为科研人员,他很清楚这些金主的烦人之处,这些家伙总以为自己掏了钱,便有权力干涉自己的研究。
    “没有要求,斯图亚特家表示这将会是一次长远的投资,短期内他们不在乎收益问题,不过非说有什么要求的话……”
    亚瑟靠到了观察窗旁,指了指一个正被导轨拖入永动之泵的铁箱。
    “斯图亚特公爵有一个较为私人的要求,她需要你们把那个东西修好,最好再加些东西,让它变得更强些,如果可以的话,她建议将圣银熔铸其中,重构它的装甲与骨架,并且所有圣银武器的开发,优先供应给这个东西,即使是实验武器也可以。”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对梅林继续说道。
    “四舍五入也算是实验研究,我觉得和你们的研究方向没什么冲突。”
    “确实,这位新金主的友好程度简直令人意外,”梅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哪怕是维多利亚女王,也会对他们提出一些麻烦的要求,没想到她反而会这样,“但真的是这样吗?不会在未来有什么附加条件吧?”
    “别想着未来了,老朋友,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甚至都没有未来,更不要说来自未来的烦恼了。”
    亚瑟看着缓缓落下的铁箱,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洛伦佐的计划你觉得如何?”
    “还不错,比起锋利的武器,我们要做的是保证有更多人能活下来,机械院已经开始施工了,我们将把旧敦灵打造成一个堡垒,一旦失败,希望有人会在这灾难下幸存。”
    梅林长叹了口气,他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会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目光和亚瑟一起注视着铁箱。
    “我只是有些讨厌做这样的决定,还没等开战,便开始想战败后的事了。”
    “现实是残酷的,我们需要这样的计划。”亚瑟说。
    “我知道,洛伦在也知道,所以他想了这么一个方案出来……想必他也不是很高兴。”
    铁箱落在了地面,技师们围了上去,拆装着外层的铁板,试着将其中的东西展露出来。
    梅林观察着这个未知的礼物,亚瑟带来的文件他没怎么仔细看,有些好奇这位斯图亚特公爵到底送来了什么。
    “等一下,这东西是永动之泵的?”
    梅林注意到了铁箱上的编号。
    “是啊。”亚瑟说。
    就在两人交谈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盖革计数器发出了尖锐的鸣叫,技师们在第一时间后退,但为时已晚。
    铁箱已被开启,沉重的铁板狠狠地砸下,能看到夹层间有银白的金属,这是由圣银包裹的铁箱。
    四周竖立的铁板全部倾倒,就像开启的礼盒般,将铁箱中的东西展露出来,尘土飞扬间,嶙峋狰狞的身影出现在了灯光之下。
    “她让我维修这个东西?”
    梅林看着那不详的身影,备感意外。
    “没错,第一代原罪甲胄,代号黑天使,在寂海的行动中,它几乎完全损毁。”
    亚瑟也看向了屹立的黑天使,此刻它外部的铁羽大多已经脱落,残存的也被折断,装甲坑坑洼洼,骨架被烧得灰黑,还带着弯曲。
    这些都不是致命因素,真正致命的是完全失控的妖魔血肉,为了处理这具甲胄,其上附着的血肉被完全剔除,只剩下了金属的残骸。
    “修好了又能怎么样,谁能驾驭它?”
    梅林自言自语着,可刚说完,他的脑海里便浮现了人选,紧接着他看向了亚瑟。
    亚瑟猜到了梅林所想,他也跟着点点头。
    “没错,斯图亚特公爵成为筑国者后,我担心的便是这个。”
    耳边隐约地响起嘲笑声,来自洛伦佐的猖狂笑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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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