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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屠杀

    “呼,真是条大鱼啊!”

    船长欢呼着,在六艘铁甲船的围攻下,晨辉挺进号已经被逼入了绝地,炮火与巨浪在眼前翻滚,将万物都拖入了灰蒙蒙的混沌之中。

    海盗们都很兴奋,自从冰海之王结束了维京诸国的内战,他们这些海盗便失去了生活的土壤,在多方领主的围剿下,海盗们已经很久没有劫掠过这么丰盛的船只了,每个人都带着猖狂的笑意,脑海里分配着战利品。

    目光移向了另一边,那是紧随在晨辉挺进号后的三艘货船,它们在风暴里摇曳着,在晨辉挺进号遭到攻击后,它们也没有选择逃跑,大概是认清了现实,停留在了原地。

    在脱离了晨辉挺进号的保护后,这三艘货船根本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晨辉挺进号上,而现在这艘铁甲船正遭到猛攻,自身难保。

    “不过老大是怎么回事,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船长说望向了远处的黒牙号,他们都同属于黒牙海盗这个海盗团,不过最高指挥权由泽欧把握,可泽欧在发出进攻的指令后便没了消息,黒牙号也渐渐地消失于了风浪之中,只有模糊的影子,伴随着海浪的高涨,时不时能看到黒牙号正被海浪裹挟着,但更具体的情况便无法知晓了。

    黒牙号上出什么问题了?

    船长这样想着,阿斯卡隆的炮击他也看到了,但在这风雨的阻隔下,他所感受到的震撼不足十分之一,在船长看来只是某种还没见过的新式火炮而已,没必要警惕太多。

    是的,被命中的黒牙号没有沉默,还继续发出了指令,阿斯卡隆的炮击只是阵仗很大而已,只靠一门新式火炮是改变不了战局。

    铁甲船们就像群狼般包围住了晨辉挺进号,在常规环境下,它或许还有着一搏之力,但风暴狂怒,一旦落入下风,艰难的自然环境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继续开火!”

    船长下令着,话音刚落,一道流火掠过夜空,轰地砸在了铁甲船的前方,落进了海里。

    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这一切,这不是神秘炮弹,更像是一种半熔化的金属,海面激起浓重的蒸汽,但很快便被寒风清扫,铁甲船继续前进,船长抬起头看向了晨辉挺进号,狰狞的身影站在甲板之上与他遥相对望着。

    船长这一生在海上见过很多扭曲诡异的事物,但他从未见过那样的东西。

    漆黑的夜幕下,雷霆环绕,惨白的光芒将那嶙峋的身影映亮。

    “恶魔……”

    船长呢喃着。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恶魔,那么一定便是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个东西了。

    高大的身影被坚固的装甲所覆盖,铁甲的缝隙间有猩红的血肉在缓缓蠕动,躯体微微起伏,溢出熊熊的热气,仿佛这畸形的怪物正在呼吸,它的心脏在用力地跳动。

    铁索缠绕在武器师的身上,将沉重的甲胄牢牢地固定在了颠簸的甲板之上。

    无尽的雨丝如同帷幕般层层落下,但伯劳还是凭借着第一次射击,勉强地看清了弹道的轨迹,他在心里计算着,轻声说道。

    “调整弹道,第二次射击,开火!”

    扣动扳机,冰冷的骑枪里响起沉重的轰鸣,火花在机械的缝隙间一闪而过,紧接着灼目的火流喷发而出。

    正常来讲这武器的射程根本不适合应用在海战之上,但这些铁甲船靠的太近了,给了伯劳发挥的空间。

    凭借着武器师的灵活,伯劳可以任意调整射击角度。

    扣动扳机,熔铸之矛升入夜空。

    每个人都看到了这升起的流火,它急速升腾着,目标不是任何人,而是铁甲船们的上空,船长目睹着燃烧的长矛被抛射至了高空、炸裂。

    熔铸之矛在铁甲船们的伤上空引爆,半熔化的钢铁散作满头的火雨,一瞬间将整片海域都点亮了,赤红的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他们呆呆地注视着。

    火雨在海盗们的眼瞳里拉扯成了纤细的光线,自上而下,连接了天海,冷彻的暴雨夹杂在其间,它们发出呲呲的声响,卷起灰白的雾气。

    “找掩护!”

    当这火雨落至眼前时,船长才从这惊叹之中回过神,他大声地喊道。

    有些海盗反应了过来,及时冲进了船舱里,少部分海盗开始移动时已经晚了,破碎的钢铁带着燃烧的炽热,密密麻麻地落在了铁甲船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连绵不绝,顷刻间便在甲板上击打出了上千道焦黑的孔洞。

    暴露在外的海盗也遭受到了火雨的打击,好在经历了这么长的衰减与暴雨的降温,火雨已经不具备太大的致命性。

    钢铁穿透血肉,余温将伤口烧焦,除了一些倒霉鬼,被直接命中了头颅,大多数被命中的海盗都还活着,他们倒在甲板上,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声。

    “填弹,开火!”

    武器师再度开火,漫天的火雨转瞬即至,照亮海域的同时,也压制着海盗们的行动,他们绝大部分都躲进了船舱中,在火雨下瑟瑟发抖。

    船长死死地盯着武器师那狰狞的身影,与惊恐的海盗们不同,第一眼的震撼后,他便清楚了武器师所能带来的威胁,他能做的也只有火雨压制而已,这些燃烧的钢铁根本无法撼动铁甲船,更不要说现在还卷动着暴雨,火焰根本无法燃起。

    还有最为主要的一点是,武器师能压制的只有自己这艘铁甲船而已,火雨的覆盖范围有限,无法将所有的铁甲船压制,在他压制自己的时候,其余铁甲船的攻击可不会停下来。

    这只是晨辉挺进号的最后反扑而已,虽然不清楚武器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可只要将这艘铁甲船占领,它所有的秘密都将暴露在自己眼前。

    这么想着,船长内心的贪婪带来莫大的愉悦,目睹着火雨的继续,可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

    他慌张地凝神,用力地去听这海域之上的骚动。

    为什么……火炮声小了下来。

    这么想着,船长不顾火雨的威胁冲出了船舱。

    刚刚火炮声轰鸣不断,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火炮声变得越来越少了,是其它铁甲船放弃了攻击?这怎么可能,晨辉挺进号的火力,大家有目共睹,在将其无力化前,谁敢停下攻击。

    船长望向大海的另一端,之前视线被黑暗与暴雨所阻隔,只能从炮火的光芒来简单分辨其它铁甲船的位置,可现在在火雨的照耀下,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贪婪躁动的鲜血在顷刻间冷了下来,船长看到了。

    那些铁甲船并不是放弃了攻击,而是它们已经置身于烈火之中了。

    熊熊的火焰在铁甲船上燃烧着,海盗们惨叫着,身影被火光映衬的清晰可见,坚不可摧的铁甲船在缓缓沉没,涌起的巨浪仿佛拖拽着它,试着将它拉入深渊。

    在这火光之中,船长看到了真正的恶魔。

    甲板开始崩塌、碎裂,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从其中刺出,就像是被分娩的孩子,它用力地掘开钢铁的躯壳,身上沐浴着大火,缓缓站起。

    也是随着它的起身,龙骨在接连的破坏下彻底断裂,铁甲船被自身的重量压垮,铆钉崩断,装甲翘起、剥离,在海水的吞食下,解体成无数的碎片沉入深海。

    恶魔缓缓地抬起头,船长看不清、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有没有眼睛,但他很清楚,在这一刻他和恶魔对视在了一起。

    落满夜空的火雨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照亮黑暗的光,视野再度被漆黑与暴雨所覆盖,船长丢失了恶魔的身影。

    紧接着又一道火雨升空,映亮了模糊的世界,可此时燃烧的残骸上已不见恶魔的身影,铁甲船缓缓地沉入海底,正如之前那些被击沉的铁甲船一样,缓慢无声地死去。

    然后他听到了,某个尖锐的鸣响在狂风中回荡,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朝这里前进。

    呆滞地看着这一切,无形的恐惧完全俘获了船长的心智。

    突然间船长明白了。

    这火雨根本不是用来进攻或者是压制的,它的用途只有一个,那便是照明,为这恶魔的进攻指引路线。

    一道线钩索破空而至,精准地钉入了船长身前不远处的甲板,宛如黑暗之中的邪异所伸出的触肢。

    船长听到了声音来源的方向,不是海里,而是夜空。

    抬起头,只见火雨在高空炸裂,映亮了海域内的一切,却未能映亮船长,因为他的身体早已被另一个更为庞大的漆黑所笼罩。

    冰冷的铁羽尽情地舒展开,落下的光芒完美地佝偻出了它那恐怖的身形。

    突破暴雨。

    “奥丁神啊……”

    船长虔诚地祈祷着,颤抖的双手提起了插在腰后的手斧。

    仿佛是于嗜血战场之中所诞生的邪异,不死的血肉拖起敌人的碎甲与断剑,将它们扭曲纠缠在了一起,化作钢铁与血肉的恶魔。

    恶魔落在了船长的身前,钩索开始回收,而它也挺直了身体。

    船长死死地盯着黑天使,眼前这个恶魔是真实的,不是什么见鬼的幻觉,甲胄在微微起伏,其下的心脏在跳动,肌肉拉扯着机械,漆黑的鳞甲随着呼吸,有规律地波动着。

    惊恐的眼瞳里倒映着黑天使。

    “瓦尔哈拉!”

    短暂的沉默后,船长大声地吼道。

    他举起手斧便要砍向黑天使,哪怕船长的内心已经被吓破了胆,但他还是用力地拖动着身体前进。

    船长不能后退,他是维京人,他要死也应该战死在这里,而不是懦弱地逃掉,那样瓦尔基里将不在垂怜于他,奥丁神也会发出嘲笑。

    可是……可是……

    在这生死的瞬间,船长的思绪无比迅速,原罪甲胄所带来的侵蚀在微微影响着他,而这种影响在他崩溃的心理下被无限地扩大。

    这是恶魔,可憎的恶魔,一旦死于它的手中,神勇的瓦尔基里有能力夺回自己的灵魂吗?

    手持剑盾的她们真的能战胜眼前的恶魔吗?

    再坚定的信仰,也在这一刻也出现了动摇,船长的步伐慢了下来,紧握的手变得松弛,手斧脱手而出,砍在了甲胄之上,溅起了点点星火。

    船长转过身,用尽全力地去逃,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

    一道冰冷的线划过,尖锐的鸣响掠过耳畔与雷霆重叠在了一起。

    黑天使保持着挥舞的动作,落下的雨水洗去了它羽翼上的鲜血,而它身前的事物,无论是钢铁还是血肉之躯,它们都在这一瞬间分崩离析。

    数不清的铁羽相互摩擦着,刮擦在钢铁的表面,留下深深的裂隙。

    躲在船舱中的海盗们目睹了船长的死亡,他的身体被交错的利刃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眨眼间便被暴雨洗去,冲净污血。

    这是一场屠杀,洛伦佐很清楚这点,这些海盗们没有什么反抗的勇气了,他们或许曾英勇无比,但那也是针对同为人类的存在,他们从未见过像自己这样的怪物。

    黑天使大步向前,火雨落在它的身上,将那些狰狞的细节映亮。

    暴雨困住了晨辉挺进号,同样它也困住了海盗们,在这绝境的战场里,他们无路可退。

    铁羽轻柔地抚摸着船舱与甲板,发出刺耳的声响,割开所有的物质,死亡的声音在缓缓逼近,靠向船舱之中。

    每个人的眼里都倒映着这可怖的恶魔,胸膛之中的心跳变得愈发沉重。

    “瓦尔哈拉!”

    洛伦佐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战吼,但很快,在极度的威胁下,有更多崩溃的吼声回应着。

    海盗们挥舞着武器冲出了船舱,子弹飞溅着,与刀斧一同无力地落在了黑天使的身上,他们用尽全力,可就连在甲胄上留下划痕也做不到。

    永动之泵为此刻行动的甲胄都进行了强化,一些可替换的装甲被置换成了柏铁的材质,这些坚固的金属护佑着甲胄。

    黑天使再度挥起铁羽,星火迸发,海盗们在顷刻间支离破碎。

第五十二章 狩猎

    狭窄的面甲内,激烈的枪声在耳边反复回荡,几乎令洛伦佐失去了听觉。

    一瞬间的压制后,海盗们逐渐形成了反扑,他们扛起各种奇怪的改造枪械,朝着黑天使开火,数不清的弹丸砸在了冰冷的甲胄之中,溅起火花。

    黑天使抬起了手臂,细长尖锐的铁羽便沿着手臂的边缘生长,一直蔓延至了肩膀与腋下,海风轻柔地抚摸着,它们如同上千把被挂起的剑刃般微微摇晃着。

    “来了!”

    海盗惊呼。

    心跳声轰鸣乍响,将狂暴的血液输送至血肉的每一寸,复苏的血肉牵动着机械,进而驱动着这具禁忌的甲胄。

    黑天使的速度飞快,为了尽可能地增加机动性,它几乎没有携带任何武装,宛如一把精致且致命的匕首。

    钩索跨过短暂的距离射向海盗们,它直接洞穿了一名海盗的胸口,转而钉入他身后的甲板上。

    鲜血的味道被大雨冲淡,海盗们红着眼,嘶哑着再度开火。

    黑天使没有做出反应,只见钩索开始回收,一瞬间便被拉直,这一异变让海盗们的怒火瞬间被死亡的冲击所浇灭。

    虽然不懂眼前这头恶魔是如何行动的,但他们很清楚,黑天使之所以能在不同的铁甲船之间移动,便是利用了这钩索。

    这死亡的钩索将这恶魔从暴雨之中拖起,转眼间黑天使便张开了羽翼,在狂风的支撑下,一瞬间内抵达到了海盗们的身前,然后擦肩而过。

    血肉之躯被上千把利刃交叉斩断,他们甚至连哀嚎声都尚未能发出。

    洛伦佐没有什么海战的经验,更不要说还是驾驶着黑天使进行海战了,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摸索出了些许作战的技巧。

    在这颠簸的恶劣环境下,黑天使看似凶猛,但也受到了移动的限制,在摧毁第一艘铁甲船时,洛伦佐就因为没把握好平衡,加上黑天使沉重的自重,他直接从侧倾的甲板上滑进了海里。

    好在就在坠入海里的前一刻,黑天使的利刃切开了铁甲船的装甲,洛伦佐沿着固定火炮的炮口,直接杀进了下层船舱之中。

    有了之前的教训后,洛伦佐便开始尝试使用钩索来拖动黑天使移动,虽然麻烦了些,可是能保证行动在预计内,而且出现失控状态,他也能凭借着钉入的钩索固定住自己。

    这就把像急速挺进的剑刃,黑天使宛如风暴般,将铁甲船甲板表面的一切都彻底摧毁,就连那高大的桅杆也在黑天使的斩击下,开始变得摇摇欲坠,最后倾倒。

    也不怪这些维京海盗们丧失了勇气,毕竟他们从未面对过洛伦佐这样的敌人,还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

    “大获全胜啊……”

    诺塔尔船长呆滞地望着这一切,黑天使肆虐的身影在火光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海盗们或许看不清黑天使的轨迹,但站在晨辉挺进号上的诺塔尔看到了全过程,在武器师开始点亮海域并进行压制后,黑天使便展开了行动。

    它借着高度的落差一跃而起,这具还算轻盈的甲胄最为主要的设计,便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滑翔,当初洛伦佐就是借着这一点,从莱辛巴赫号上活着归来,但当有外力帮助它时,它便可以做到短暂的飞翔。

    安置在黑天使背后的燃料罐在腾空的瞬间开始燃烧,漆锑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热量,随之而来的动力将黑天使带入高空。

    这或许是诺塔尔见过最扯淡的战术。

    这算不上飞翔,与其说是飞翔,倒不如说黑天使被燃料罐炸上了天,而后它便展开双翼,漆黑的身影融入了夜色之中,掠过海面,凭借着熔铸之矛的照明寻找着目标。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便都很清楚了,钩索破空而至,锁定目标,随后黑天使从天而降。

    诺塔尔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诡异的跳帮战,他的目光挪移着,落在一旁的蓝翡翠的身上,只见女人一脸的平静,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毫不意外。

    自己……究竟载了一船什么样的家伙啊?

    诺塔尔只是个负责开船的,对于晨辉挺进号的装备清单他一无所知,他努力地令自己镇定,心里回忆着净除机关的条例,放弃那该死的好奇心。

    “还剩……剩几艘?”

    黑天使的动作停了下来,它站在燃烧的残骸之中,目光看向了海面的其它地方。

    洛伦佐已经接连摧毁了三艘铁甲船,这极大缓和了晨辉挺进号的压力,也感谢于落后的通讯技术,海盗们根本无法把黑天使的到来及时传达给其他人,他们本身都不清楚眼前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的事就很好处理了,与海盗们一样,洛伦佐也不需要任何活口,所有见过黑天使的海盗都得死。

    走向残骸之中,洛伦佐准备按照之前的战术,通过摧毁内部,来让铁甲船解体。

    就在这时洛伦佐察觉到了什么,烧黑的残骸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原罪甲胄保护洛伦佐的同时,一定程度上也带来了一些坏处,就比如洛伦佐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视线受阻,因此他才需要武器师的照明。

    跟随着战斗的知觉,洛伦佐本能地射出钩索,钉入船尾,但这已经来不及了,黑天使举起手臂,铁羽如同盾牌一般挡在身前。

    轰鸣的炮响在铁羽之后响起,熊熊焰火在瞬间将黑天使吞噬。

    那是一门架设在甲板上的露台火炮,桅杆倒下连带着附近的建筑一同压垮,也将这门火炮与火炮手们一起掩盖在了残骸下,好在弹药已经填装完毕,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开火就好,于是将死的火炮手在黑天使靠近的那一刻完成了开火,而他自己也因爆炸的震鸣,被崩塌的废墟彻底压死。

    黑天使几乎是零距离被一门火炮命中,铁羽在顷刻间纷纷呈现不同程度的弯曲与碎裂,巨大的动能在一瞬间都使原罪甲胄的整体框架发生了微微的变形,连接机械的血肉开始崩裂,鲜血从缝隙里涌出。

    洛伦佐被庞大的痛觉所捕获。

    他觉得自己的胳膊可能骨折了,但很快便被增生的妖魔血肉所裹挟着,强行复位。

    黑天使没有携带任何外置装甲,换做二代、三代甲胄,如此近距离的一击或许都能洞穿甲胄,可黑天使是一代甲胄,由大量妖魔血肉所构成的怪物,与其说它是冰冷的机械,倒不如说是穿上铠甲的妖魔。

    冲击将黑天使撞出了铁甲船,但它没有按照预计中的那样坠进海里,钩索急速收缩,紧接着黑天使身后的燃起火光。

    多亏洛伦佐的直觉,让他在第一时间正面抵挡了炮击,不然一旦波及到黑天使身后的燃料罐,二次殉爆说不定真的会给黑天使带来重创。

    燃料罐开始燃烧,炽热的火光推动着黑天使。

    火光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只有一两秒而已,但这短暂的时间,足以令黑天使改变身体的移动的方向,在钩索的拖动下,它乘着狂风绕了一个半圆,再度掠过铁甲船,而这一次随着它的掠过,令人窒息的切割声里,一道细长的伤疤横跨了甲板,一直延伸至了钩索的终端。

    下一刻整个甲板再也承受不了这些重物,开始了自我的崩塌,黑天使则旋转落下,稳稳地站在了船尾。

    双翼收拢,如同被拉紧的斗篷一样,裹紧了黑天使纤细的身影,血肉的蠕动中,破损弯曲的铁羽开始了剥离,新生的硬质取代了它原来的位置。

    一道灼目的火光贯穿了洛伦佐的视线,洞穿了铁甲船的侧翼,由于射击角度有些倾斜,它从船底贯穿而出,随即余温引爆了船舱内的弹药,接连的轰鸣声中,铁甲船被冰冷的海水吞没。

    阿斯卡隆填弹完毕,给予了脚下这艘铁甲船最后一击。

    洛伦佐被光亮吸引着。

    熔铸之矛再度升空,不过这一次它照亮的是另一块海域,剩余的铁甲船在暴风雨里摇曳,越发猛烈的暴雨让双方都不是很好受,再加上洛伦佐接连摧毁的这些铁甲船,他们的火力已经大打折扣了。

    虽然剩下的海盗们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看到了逐一熄灭的火光,贪婪的狂热逐渐冷静了下来。

    海盗们也想撤退了,但好像命运使然一样,一重又一重的波涛推动着海盗与晨辉挺进号,仿佛有旋涡在船只之间的海面下涌现,它吞食着,将所有人扯入大口之中。

    只有一方能活下来。

    随着距离的靠近,火炮的射击愈发准确,精准地打在了晨辉挺进号的装甲上,哪怕再怎么先进,也禁不住这样的重击,装甲被打穿,炮弹砸入船舱之中。

    距离的拉近令战况发生了变化,第二发熔铸之矛没有在半空中引爆,武器师精确地将它抛射到了一艘靠近的铁甲船的上空。

    只见燃烧的火流坠入,转眼间将甲板的表面化作燃烧的地狱,而这熊熊火光透过了暴雨的帷幕,映射在了洛伦佐的眼中。

    燃料罐内的漆锑再度燃烧,剧烈的震动后黑天使升入高空,铁羽展开,在风暴的驱动下,它急速靠向帷幕后的火光。

    接下来便是那熟悉的剧情,在降低到一定的高度后,钩索破空而至,将黑天使拉向铁甲船。

    齐鸣的炮声响起。

    不是瞄准的晨辉挺进号,这一次炮击瞄准的是黑天使。

    冷彻的寒意随着炮弹一同划过洛伦佐的心间,只见在黑天使高速移动时,数枚炮弹撞开了雨幕,它们几乎是擦着黑天使的身体而过,洛伦佐甚至都能听到金属之间激烈的摩擦声。

    滑翔的身影被这一击干扰失去了平衡,黑天使旋转着撞在了铁甲船上,洛伦佐及时作出了反应,干脆顺着失控加速着旋转,上千把利剑快速切割,摧毁着途径的一切。

    一代甲胄有着难以想象的机动性,黑天使坠落后几乎不需要缓和的时间,一道钩索回收,另一道钩索射出,就像之前的战术一样,黑天使被拖动着掠过甲板的表面,它都不要做出什么进攻的姿态,它本身就最致命的武器。

    就像一只翻滚的刺猬,只不过它身上插的不是脆弱的硬质,而是上千把锋利的钢羽。

    准备迎战的海盗们只看到一团模糊的漆黑砸向了自己,紧接着血肉之躯便被砸的稀烂,血流成河。

    抵达了钩索的终点,黑天使终于从这接连的波动之中停了下来,洛伦佐没有继续加急进攻,而是看向了雨幕之中。

    那是刚刚炮击来的方向,虽然什么光都没有,但洛伦佐很清楚,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轰鸣的炮声再次响起,在洛伦佐听到声响的同时,炮弹便已经抵达了眼前,黑天使迅速地做出了反应,它侧过身子,铁羽倾斜,与炮弹摩擦在了一起,激烈的火光后,炮弹命中了黑天使身后的船舱。

    洛伦佐看向雨幕之后,他听到了模糊的呐喊声,随后有锋利的撞角撞破了雨幕。

    “瓦尔哈拉!”

    泽欧用尽全力高声大吼着,而在他的脚下,伤痕累累的黒牙号被海浪高高地抬起,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刃。

    炮火轰鸣,来自四面八方。

    海盗们切换了目标,所有的炮口都指向了黑天使。

    一时间洛伦佐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慢,一切都变得无比的清晰。

    密密麻麻的水花溅起,被雷光映亮,晶莹的如同水晶一般,在它们那光滑的表面上,则倒映着数十枚滚动着热气的炮弹,它们撞碎了沿途的雨水,破碎的雨滴构筑成了一道又一道灰白的线。

    线条交错,唯一的交点便是黑天使。

    这是个死局,这些海盗早已意识到了黑天使的存在,为了狩猎自己,他们甚至选择牺牲自己脚下的这艘铁甲船。

    死寂之中,漫天的大火从黑天使的身后燃起,上一秒黑天使还驻足在原地,但下一刻它身影便扭曲了起来,疯狂的加速之中,洛伦佐能感到来自背部的压力,仿佛有重拳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背后。

    原本需要行动数秒的距离在一瞬间抵达,黑天使强行在这死局之中找到了一线生机,它与炮弹们擦身而过。

    脚下的铁甲船在被数十枚炮弹集火,摧枯拉朽,化作一团升腾的火海。

    漆黑的影子冲出火海,双翼舒展开,犹如漆黑的十字。

第五十三章 考验

    风暴裹挟着冰冷的海水,将它们高高地抛入天穹,随后哗啦啦地落下,拍打在不肯熄灭的焰火之上。

    铁甲船开始了下坠,翻滚的海浪不断侵扰着它,可即便如此,它的沉没还是无比缓慢……但它确实在沉没,海水浸过船舱,在甬道内奔涌,就像一个慢性死亡的老者,铁甲船正步入死亡,但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到来。

    大海在咆哮,落入海中的海盗们哀嚎着,但当又一重浪花过后,他们便失去了踪迹,也有人挣扎在沸腾的火海里,但也渐渐地失去了声音。

    这样残酷的景色正在不断发生,但没时间感慨这些事了,海战还在继续。

    黑天使乘着漆锑燃烧的动力跃入高空,糟糕的天气反而协助了它在空中的滞留,双翼展开,如同秃鹫般在战场之上盘旋。

    在接连的战斗下,算上身下这艘正缓慢沉没的铁甲船,洛伦佐这一方已经击沉了四艘铁甲船,敌方还剩下两艘铁甲船具有战斗力,第三艘则是破开暴雨的黒牙号,它挨了阿斯卡隆一炮,甲板之上的建筑被摧毁大半,在洛伦佐看来黒牙号没剩多少战力。

    实际上黒牙号比洛伦佐预想的还要惨很多,阿斯卡隆直接摧毁了指挥室,火流引燃了内部的居住区,还令仓库里的弹药引发了二次殉爆。

    可以说经历了这么多黒牙号上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了,它也不是在泽欧的操控下靠向这里,而是海浪在推动着黒牙号。

    泽欧坐在潮湿的甲板上,倚靠着凸起的残骸,仅能动弹的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凹槽,好令自己不会因颠簸滚进海里。

    “这便是您的旨意吗?奥丁神。”

    泽欧仰起头,望着盘旋在头顶的死神。

    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令晨辉挺进号与黒牙海盗们在此相会,哪怕放弃、逃离都做不到,风暴完全笼罩了这里,水流的方向被逆转,所有的船只都只能驶向这旋涡的中心。

    命运的丝线被女神拾起,编织在了一起,然后剪断。

    泽欧并不害怕,恰恰相反,他依旧很是欣喜。

    “即使抢不到那艘铁甲船,哪怕无法以此劫掠一个国家……至少我们能这样充满荣誉的死去,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维京人都能死在这种怪物的手上。”

    泽欧哈哈笑着,但他的笑声很单调,没有人来回应他。

    看向一旁,只见一具尸体正倒在不远处,它的死因是穿刺伤,大概是船上剧烈的颠簸,让它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尸体插在了断裂的栏杆上,手臂与大腿诡异地弯折着。

    “这可不行啊,这么可笑的死了,可是去不了英灵殿啊……”

    泽欧看着水手的尸体呢喃着。

    水手最后还是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泽欧的话就是在放屁,他不想死,他试着逃离,可在这片咆哮的海域上,每个人都无处可逃。

    晨辉挺进号再度开火,铁甲船在激流的海浪里调整着身形,溅起阵阵白潮,将侧翼朝向了海盗们,随后固定火炮开火。

    一道密集的弹雨刺破海面,重重地击打在了铁甲船上,打穿装甲,命中舱室,碎片崩飞,割伤了途径的一切事物。

    在黑天使奇袭掉过半的铁甲船后,海盗们的火力已经无法再压制晨辉挺进号了,再加上两者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靠近,晨辉挺进号火力全开,熔铸之矛接连升空,降下熊熊火雨。

    海盗们拆下了门板,将其当做盾牌一样顶在身上,试着去阻断火雨,掩护着露台火炮的开火,可突然间黑影从头顶掠过,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滑翔的黑天使,一瞬间内心被恐惧所捕获,他们很清楚这怪物的可怕,只要让它降临在这铁甲船上,无人能抵御它的屠杀。

    就这么思考间,黑天使越过了铁甲船,没有停留,这让海盗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后便是捡了一条命的轻松,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黑天使在掠过的瞬间留下了什么。

    为了在反复升空,黑天使装备了四个燃料罐用以推进,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经有一个燃料罐消耗殆尽,而刚刚为了躲避弹雨的围杀,洛伦佐完全燃烧掉了第二个燃料罐,好令狂暴的漆锑在一瞬间将黑天使推了出去。

    现在洛伦佐则抛弃了第三个燃料罐,里面大约还存储有一半的漆锑,至少能支持一次黑天使升空,但现在就被他这么随意地丢掉了,只见漆黑的罐子落向了身下的铁甲船,就在即将摔在铁甲船上时,黑天使猛地转身,甩出数道铁羽。

    伴随着锐利的鸣响,一米长的铁羽如同箭雨般落下,尽数钉入燃料罐中,将其贯穿插在了船舱上。

    漆黑且粘稠的液体从破裂的缝隙里溢出,几秒后熔铸之矛在高空炸裂,火雨落下。

    黑天使头也不回地冲向最后一艘铁甲船,而在它的身后,仿佛有神话中的巨龙降世,咆哮的龙息在海面上翻滚,将所有人都拖入炽热的地狱之中,哪怕大雨倾注也无法将这怒火熄灭。

    不久后阿斯卡隆再次开火,灼热的线条划过了燃烧的地狱,给予了这铁甲船最后一击。

    仅存的海盗们目睹着这一切,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维京人们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作为信仰奥丁神的他们,哪怕面对几米高的巨熊也能发出深沉的战吼,可在此刻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想不到,绝对的恐惧使他们此刻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这么呆滞地注视着这一切。

    钩索钉入甲板,黑天使降临。

    “吓傻了吗?”

    黑天使伸出了手,冰冷的铁羽轻轻地刮擦了一下一旁的一名海盗,尖锐的边缘在他的脖颈上留下鲜血,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当战斗不再变得势均力敌,变得毫无希望,一丝一毫的胜算也不存在时,哪怕是维京人这样的好战之徒,也感觉到了些许的疲惫。

    他们渴望的是一场能激起**的战斗,但洛伦佐给予的只是漆黑的死亡。

    海盗面无表情,他能嗅到空气中的烧焦的味道,还有那些腥臭的血气,他甚至能感受到从原罪甲胄身上传来的体温,鲜血在钢铁之中涌动,心脏缓慢地起伏着。

    黑天使收回了手,铁羽轻轻地抖动,头颅断裂,从脖颈上掉了下来。

    战斗到了现在,已经结束了,洛伦佐成功地在这些维京人的心神植入了恐惧,哪怕向往着神圣的英灵殿,也难以让他们对眼前的黑天使产生战意。

    海盗们被绝望所笼罩。

    炮声渐渐地也消失了,海域重归平静,只剩下了狂风与雷霆的呼啸。

    武器师放下了手中的骑枪,已经不需要什么火力压制了,海盗们战意溃散,剩下的只是打扫战场了。

    伯劳从武器师的颈部爬出,身上还挂着很多神经驳接的线路,他坐在这甲胄的肩膀上,望向了远方。

    “天亮了啊……”

    只见一道灰蓝色的光带在天海交界的地方升起,它呈现一种蓝宝石般的瑰丽,深邃之处是炽白的光芒。

    微弱的光芒透过了风雨,照映着这狼藉的海域,战场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钢铁的残骸上燃起大火,它们漂浮在海面上,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沉没,。

    黑天使站在最后一艘铁甲船上,注视着呆滞、毫无战意的海盗们,洛伦佐在等阿斯卡隆填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必要麻烦自己那么费力地摧毁船只了,只待阿斯卡隆的射击,便能为这场突然的遭遇战划上休止。

    洛伦佐脑子里是这样想的,但实际上,他还是做出了战斗的动作,黑天使在甲板上狂奔了起来,携带着上千把利剑反复切割着视野内的所有事物。

    之前近距离的炮击险些重创了洛伦佐,更不要说后来的围杀了,这提醒了洛伦佐,哪怕面对毫无战意的敌人,他也要做到赶尽杀绝。

    可就在这一面倒的屠杀中,涌起的海浪声再度打破了平静。

    洛伦佐又听到了那声战吼,只不过这吼声变得虚弱了很多,宛如低语。

    黑天使转过身,沉重的黒牙号迎面而至,锋利的撞角将脚下的铁甲船拦腰撞断,激起数米高的浪花。

    破片纷飞,漆黑的炮口直指黑天使。

    开火。

    黑天使几乎是在意识到火炮的一瞬间展开了动作,锋利的铁羽被迅速地掷出,炮弹尚未出膛便被铁羽精准地命中,它未能切开火炮,却成功地阻止了炮弹的射击,数道钢铁交叉卡在了一起,轰鸣转为巨响,火炮原地炸裂,钢铁的残片反复扫射着战场。

    烟雾缭绕中,黑天使大步前进,羽翼轻轻地震动,便荡开了所有的尘埃。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虚弱的声音响起,泽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可能奥丁神真的在祝福着他,海浪将他送到了这里,紧接着归于平静,好令泽欧这疲惫的身躯也能安然地走在这摇晃的甲板上。

    泽欧注视着黑天使,它宛如降世的神明。

    在它身后便是燃烧的火海,其间布满了钢铁的残骸,还有尚在挣扎的人们,海平面更远的地方则升起了清澈的蓝色,迸发的纯白映亮了黑暗。

    白昼将至。

    洛伦佐的视线透过面甲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泽欧半个身子都被烧伤了,他努力地挪动着身体,仅能活动的手握着手斧,顽强地走向洛伦佐。

    “让我英勇的死去吧,恶魔!”

    泽欧大声地对洛伦佐喊道,这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咳出了阵阵的鲜血。

    没有回应,稍许后有浓重的蒸汽溢出,洛伦佐从黑天使的后颈处爬了出来,站在原罪甲胄之上。

    “你是他们的老大吗?”洛伦佐好奇地问道。

    泽欧的表情也变得呆滞了起来,他似乎没想到这恶魔居然是被人操控的。

    “我……我是,我是他们的船长,他们的统领。”

    不知道为什么,泽欧突然不是那么的想赴死了,眼前这具甲胄还有这个操控甲胄的人,还有晨辉挺进号……泽欧一瞬间觉得这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

    这样的神力居然能被凡人所篡夺,多么令人渴望啊。

    “你为什么要进攻我们?”

    洛伦佐再次发问,这不是心血来潮的闲聊,这次行动关系重大,还没到维京诸国便让人拦了一道,他总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这有必要讲为什么吗?海盗就是为了劫掠而生的啊。”

    泽欧觉得洛伦佐的问话莫名其妙。

    洛伦佐有些无奈,大概这真是一次凑巧的巧合,让自己遇到了这么一群该死的东西,晨辉挺进号损伤并不是很严重,但即使这样也需要多在海港停留几天进行维护。

    这些海盗严重拖慢了洛伦佐的步伐。

    “也就是说,我们是偶然遇到的?”

    “不,是奥丁神的指引,他给予了我这次机会,让我们相逢。”

    泽欧狂热道,他说着的同时还在尝试前进,手臂艰难地抬起,手斧的锋刃上倒映着他的脸庞。

    “这是一次考验,对我们的考验,真正英勇的人才能抵达英灵殿,这些家伙都只不过是胆小鬼而已,只有我才是最勇敢的。”

    泽欧羞辱着那些失去战意的海盗们,他们不配进入神圣的英灵殿。

    “啊……狂信徒还真麻烦啊……”

    洛伦佐叹息着,他觉得自己不能从泽欧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很多人都不记得,但洛伦佐自己还是很清楚的,他当过一阵牧师,也和狂信徒们打过交道,与其说他们是一群疯子,倒不如说是一群被信仰蛊惑的傻子,到最后就连最基本的交流也做不到。

    “来啊!让我战死在这里吧!”

    可能是死亡的威胁,也可能是精神的疲惫,亦或是来自黑天使的侵蚀。

    泽欧失态地大吼着,如此惨烈的战斗到最后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发疯,他踉跄地走到了黑天使的身前,用尽全力地挥砍着,但这一切都是徒劳,他甚至无法在甲胄上留下划痕。

    洛伦佐摇了摇头,他懒得和泽欧说些什么。

    黑天使重新启动,但它没有对泽欧发动攻击,它缓缓地退后,泽欧似乎明白洛伦佐要做什么了,他惊恐地大喊着,挥舞着手斧试着追上黑天使,可他做不到,以他的身体,他都无法跨越残骸。

    泽欧只能这么看着,看着黑天使的离去,他无法得到英勇之死,他会像其他海盗一样,羞愧地死去。

    “不……不不!”

    泽欧哀嚎着,可这无济于事,身体的剧痛令他跪倒了下来,看着跃入天幕的黑天使,他能感觉到瓦尔基里们的离去。

    一瞬间比死亡还要恐怖的绝望笼罩住了泽欧,他死盯着黑天使,脑海里铭记着洛伦佐的容貌,下一刻阿斯卡隆开火,火光填满了视野的每个角落。

第五十四章 期待

    “检查人员伤亡、船体损伤!”

    “先去灭火!”

    “船医!船医!”

    晨辉挺进号上各种声音乱做了一团,船员们焦急地在甲板上奔走,运输着伤员,清扫着一地的碎片。

    诺塔尔也走出了指挥室,经验丰富的他没少处理这样的战后事宜,指挥起了现场的安排。

    甲板微微颤抖,脚步声阵阵,高大的身影缓步而来。

    武器师的身上带着灼热的蒸汽,与船员们擦肩而过。

    接连发射熔铸之矛,令武器师的部分装甲都开始微微烧红,雨水落下,发出滋滋的声响。

    无论是谁在经过时都忍不住地看向这狰狞的机械,刚刚这诡异的机械展现出了令人敬畏的力量,它之前一直沉睡在船舱底层,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伯劳驱使着武器师回到了升降平台上,铁索挂在原罪甲胄上,将它紧紧地固定在原地,机械推动着血肉,后颈处的装甲抬起,伯劳费力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看起来感觉并不好,虽然武器师是二代甲胄,但凡人之躯操控起来,还是有些吃力,为此伯劳注射了一支弗洛伦德药剂,来缓和这侵蚀带来的压力。

    清醒与混沌在脑海里盘旋,整个人有着莫名的呕吐感。

    引擎停止转动后,蠕动的血肉也陷入了沉睡,驳接在身上的神经线缆也逐一断开,伯劳费力地爬下了高大的武器师。

    伯劳身上黏糊糊的,这是源自于妖魔血肉的分泌物,这些趋近于胶纸的东西会填补他与甲胄之间的空隙,完全地贴合身体,来缓冲撞击之类的。

    “真累啊……”

    伯劳用力地揉了揉头,他仰起头,只见一道火流升空,黑天使从燃烧的残骸中升起,乘着狂风靠向晨辉挺进号。

    甲板上早就放置了一枚固定桩,这是预留给黑天使的,防止它的钩索命中其它的地方,造成船只的损伤。

    短暂的震动后,黑天使落在了甲板上,钩索回收,如蟒蛇般缠斗着,随后蛰伏在铁羽之间,陷入了沉默,黑天使朝着武器师走来,这里是晨辉挺进号仅有的升降平台,直接通往整备舱。

    “船只损伤如何?”

    洛伦佐从黑天使的后颈处爬了出来,在引擎休止后,妖魔的血肉都收缩回了装甲与机械之下,这使黑天使看起来更加消瘦,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

    “还好,柏铁加固过的外甲挡住了大部分的炮击,少部分打穿了护甲,命中了舱室,但都是一些密封舱,还有的就是有几门露台火炮受损严重。”伯劳说。

    “看起来得维修一阵了。”

    洛伦佐从黑天使身上跳了下来,可能真就是体质差距吧,驾驶原罪甲胄后,伯劳整个人都萎靡了几分,就连爬下甲胄都像个老头一样,颤颤巍巍的。

    眼前的洛伦佐则是另一个样子,他活力四射,刚刚的海战对于他而言就像出门逛街一样轻松。

    “何止,火炮的受损倒不是问题,我们从不缺乏火力,最主要的是外甲,”伯劳解释道,“一部分外甲受损严重,需要被直接更换。”

    “看样子,我们得在棱冰湾多停留一阵了。”

    洛伦佐无奈地说道,如果要进行铁甲船的维护,在这贫瘠的维京诸国,似乎只有棱冰湾能做到。

    听到这个地名,伯劳的表情很平静,可能是甲胄令他太过疲惫了,即使想做什么表情,也露不出来。

    更多的脚步声在靠近,能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走出了船舱,衣袍上刻画着咬食尾巴的毒蛇。

    为了此次行动永动之泵也派遣了一些随行人员,他们负责维护晨辉挺进号上,那些出自于永动之泵的复杂设备,就比如原罪甲胄。

    “准备驶离这片海域吧,诺塔尔船长,我们看样子需要加快步伐了。”

    洛伦佐对诺塔尔喊道。

    “这些海盗呢?”

    诺塔尔看了眼前方燃烧的火海,随着白昼的升起,它映亮了这凄凉的战场,死尸与残片漂浮在海面上,庞大的铁甲船如白鲸般缓缓沉落。

    能听到隐约的求救声,战况惨烈,但还是有部分海盗幸存了下来,狂怒的波涛拍打着他们,在这种冷彻的环境下,他们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不用管他们,风暴自会吞食所有人。”

    洛伦佐毫不在意地说道。

    远处的风暴还在继续,带来狂风巨浪,铁甲船的残骸在这海面上形成了临时的堡垒,能帮助他们微微抵挡一下,可当焰火熄灭,彻底沉没时,他们就会被卷入死亡的旋涡之中。

    “我们也得赶快离开了,这风暴再有不久就要追上我们了。”

    这次遭遇战严重拖慢了行进的速度,洛伦佐此刻只想赶快远离这片糟糕的海域。

    天际明亮了起来,清澈的浅蓝缓缓推进,最后停留在了灰黑的铁幕前,它与风暴各占据了半个天空,呈现着常人难以看到的光景。

    武器师与黑天使缓缓沉入甲板之下,被升降机拖回了隐秘的整备舱中,船员们忙忙碌碌,反倒是洛伦佐和伯劳这两个作战人员清闲了下来。

    晨辉挺进号在驶离风暴,风暴也在远离船只,它的轨迹终于出现了更改,就像海上的猎食者一样,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搜寻着猎物。

    海盗们也被他一同裹挟着,连带着破碎的残骸缓慢地前进,亦或是沉入海底。

    雨势也渐渐小了起来,变得淅淅沥沥,无数纤细的雨丝轻柔地落下,让大家紧张的神经缓和了不少。

    “说到底,神明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呢?”

    洛伦佐站在建筑的阴影下,躲避着雨丝。

    “你怎么想到这些了?”

    伯劳靠着墙壁坐下,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将清新且冰冷的空气灌入口中,以此缓和那股糟糕的恶心感。

    诺塔尔与蓝翡翠开始了工作,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洛伦佐与伯劳担心,他们两个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

    “刚刚我遇到了个海盗,其他海盗都吓破了胆子,静候死亡,只有他嚷嚷着什么奥丁神,拎着手斧砍了上来。”

    泽欧愤怒的脸庞在眼前闪动,但真正让洛伦佐记住他的不是咆哮的怒火,而是最后绝望的神情,死亡明明是如此值得恐惧的一件事,但在意识到无法死在自己手中时,泽欧身上透出了一种极为沉重的绝望,与其相比死亡对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怜悯。

    “英勇之死,这听起来蛮蠢的。”

    伯劳感叹道,他很难理解维京人的这些想法,不……准确说难以理解他们的神话信仰。

    所有人都畏惧着死后的清算,反而只有他们渴望着死亡的到来,仿佛这会迎来某种伟大。

    “确实,但就是这种愚蠢的东西,让他在绝望面前没有胆怯……”洛伦佐显得很纠结,“我在想,愚昧的信仰,究竟是对还是错,它限制了我们的思维,但在一定程度上又确实支撑起了我们。”

    “听起来就很复杂,这种事应该让那些学者去思考,而不是我们。”

    伯劳不想讨论这种深邃的事,他的脑子一团浆糊,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你一会准备做什么?”伯劳问。

    “制定一下计划,我们得在棱冰湾停留一段时间,太多的地方需要维护了,你呢?”洛伦佐看着甲板上的狼藉,皱起了眉头。

    “我……我想回去睡一觉。”

    伯劳疲惫极了。

    这对于他而言真是糟糕的开始,先是噩梦,然后便是这场遭遇战,他头疼的要死,只想好好睡一觉,摆脱所有的烦恼。

    “我开始讨厌大海了,船舱晃来晃去,就连睡觉也不安生。”

    “至少你不晕船,赫尔克里和我一起时,他在船上差点把自己的胃都吐了出来。”

    “这听起来可蛮惨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到最后变成了沉默。

    “你还不去制定计划吗?”伯劳说。

    “不着急,这样的景色可不常见,我想多看会。”

    洛伦佐仰起头,晨辉挺进号刚刚度过灰与白的交界,从风暴的笼罩下逃离。

    “你是不想见她?”

    伯劳看透了洛伦佐的谎言,认识了这么久,他多多少少也了解了洛伦佐的一些举止。

    “差不多吧,我刚对她说这只是次普通的行动,我们会处理完与维京诸国的贸易,然后塞琉会跟着货船返航,我们继续前进。”

    洛伦佐瞧了瞧还冒着黑烟的海面,有些无奈道。

    “可突然就被这些海盗拦住了,原罪甲胄都出来了,这可骗不了她了。”

    “你不想对她说这些?”伯劳问。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烦恼而已。”洛伦佐说着。

    “看起来她确实很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猎魔人?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他摇摇头,“说不定我们这次就会死在世界尽头呢?即使不死在这里,也会在未来的某天死在某个战场上。”

    “伯劳,这一点你也不是不知道,净除机关内有几个人能安然地活到退休?”

    “因为这种原因吗?”伯劳问。

    “不然呢,世界就要迎来一场残忍的大战了,哪怕我再怎么没心没肺,也不可能一点触动都没有,”洛伦佐叹着气,“这种情况你想让我对她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很扯淡啊。”

    “虽然我这副德行,但我也知道一些道理,有些事无法完成,就不要许诺,期待的感觉会把一个人压垮,我体会过,甚至说现在也被期待着。”

    旧教团的覆灭,洛伦佐·美第奇的遗愿,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洛伦佐活的也乱七八糟的。

    “不过这一切也有解决办法。”伯劳倒没那么悲观。

    “干掉所有的妖魔?我知道,我们不是正在为此努力了吗?”

    一提到根除妖魔,洛伦佐便来了兴致,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

    “这么看来,无论是猎魔教团,还是筑国者,大家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秘密,少部分人知晓就好,太多人知道也无力改变什么,反而会让世界变得更糟糕。”

    “就像缄默者与围栏。”伯劳回应着。

    “对,差不多,这么看来我们确实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离真相越来越近。”

    所有的线索都互相对应着,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看到那个维京人,我倒想起了我在福音教会的日子。”洛伦佐面露愁色。

    “我想起了我的神,我曾经的神。”

    “《福音书》里的东西吗?”

    伯劳问,他不是信徒,但对这东西还是有着一定的了解。

    在英尔维格崛起前,掌控西方世界的是福音教会,几乎每一处土地上都有着他们的信徒,英尔维格也如此,但好在英尔维格没有被信仰支配的太深,最后它挣脱了出来。

    “嗯,妖魔是从神的影子里滋生的……我一度觉得这是枢机卿们的疯言疯语,他们解释不了这些,故此套上信仰的壳子。”

    目光落向北方。

    “可现在看来,或许这是真的。”

    洛伦佐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经历了这么多,他对于世界的认知被一次又一次的刷新。

    “由于模因污染的存在,那些得到知识的圣徒们无法将其完善地传递下去,只能用神学来扭曲它的本意,让我们在不受到污染、或少量受到污染的前提下,对于这个世界的黑暗有一定的认知。”

    “可能吧……你这些话如果传回翡冷翠,说不定能撼动福音教会的统治呢,”伯劳慢悠悠地说道,“所有的神秘,只是我们尚未知晓的未知而已,理性每进一步,愚昧便后退一步。”

    洛伦佐点头肯定了伯劳的话语。

    “以前我可能会对这样的猜想感到激动,但现在看来也习以为常了,所有的事物都是有联系的,无论是妖魔还是猎魔人,筑国者还是世界尽头,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我们每个人。

    现在,我们在向一切的源头前进,世界的尽头。”

    洛伦佐话音一转,他低头对伯劳说道。

    “其实我说这些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如果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话,我们或许能在世界尽头见到祂。”

    “它是谁?”

    “一切的源头,我们的神。”

第五十五章 变态发育

    风暴吞食了船队,带着暴雨与雷霆,宛如万千的乌鸦,在灰色的云际间盘旋,哀悼着死亡。

    “所以说……”

    疫医的声音回响着。

    “‘升华’与‘进化’的最终目的都是‘升格’,晋升成某种未知、更加伟大的存在,两者只是达成目的的方式不同而已。”

    船舱剧烈地摇晃着,但疫医的身影如同坚石一般稳固,双手不受丝毫的影响,精准地切割着身下的血肉。

    每一次落刀都会引起低沉的哀鸣,然后有更多的鲜血洒下手术台。

    这真是个不错的时机,疫医喜欢这样的天气,看起来糟糕极了,可在这种环境下,他能深切体会到世界的宏伟。

    这个世界远比眼前所看到的还要瑰丽美好。

    “那么两者尽头的‘升格’究竟是什么样呢?”

    疫医轻声念叨着,舱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和身下这个奄奄一息,难以算得人类的家伙。

    他身体的大部分已经被数不清的妖魔血肉所取代,被打开的胸腔里,蠕动的也是诡异的猩红器官,输液架上挂满了血袋,其中蕴藏的是被稀释过的劣质秘血,用以在这种濒死的情况下,维系目标的生命。

    “啊……真复杂啊。”

    疫医想不明白,这是个有些诡异的悖论,就像人无法知道自己还不知道些什么,无法想象出自己尚不知晓的颜色。

    正因对“升格”的无知,疫医苦恼了很久,也难以在脑海里描绘出那神秘的光景。

    身下的躯体发出了急促的呼吸,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伴有咳血。

    “怎么了,觉得不舒服吗?”

    疫医收起了心思,关心地问道。

    设想永远只是设想,只有实践才能找到真理,疫医不清楚“升格”尽头的模样,他能做的只有根据自己的想法来进行实验,去验证未知的存在。

    手术台上的生物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它似乎是要死了,用力地挣扎了起来,拉紧了镣铐,能看到血袋在急速地干瘪,秘血正被这躯体抽离。

    “失控了吗?血肉比重打破了平衡,还是说你被完全地侵蚀了?”

    疫医毫无紧张感,这种情况他似乎面临很多次了,灯光摇晃,映亮了舱室内的更深处,数不清狰狞畸变的躯体堆积在那里,流淌的鲜血都凝固在了地面,空洞的目光无神地散落着。

    “还有自我意识吗?”

    生物剧烈地挣扎着,死亡的威胁激发了原始的本能,疫医扒开了它的眼睑,仔细地观察着逐渐溃散的瞳孔。

    凡人的意志开始了崩塌,从内而外,彻底化作黑暗浑浊的灵魂。

    “你在被侵蚀成妖魔,果然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极强的意志力,用以支撑到手术的结束。”

    疫医失望地摇摇头。

    他不确定“进化”的终点会是什么模样,疫医试着在人类的身体上复刻自己对自己的手术,他拥有着远超当时的技术与物资,但却忽视了最大的一点。

    意志。

    这些实验品没有如同自己一般强大的意志力,在这痛苦的折磨与侵蚀下,他们很容易地便放弃了自我,沦为妖魔。

    “算了,也不能浪费啊。”

    疫医嘟囔着,加大了劣质秘血的剂量,能看到被束缚的躯体开始了膨胀,坚韧的肌肉不断地增生,连带着骨骼一起凸出,锐利的尖牙刺破了口腔,失去约束的生命力开始野蛮生长。

    禁锢的镣铐开始了颤抖,仿佛下一秒手术台上的妖魔就会挣脱控制。

    “别着急,别着急。”

    疫医放下手术刀,拿起锤子与长钉,将锋利的钢铁钉入妖魔的关节之中,以极为血腥的方式控制住了它的躁动,长钉的末尾有坚固的锁链来连接,一重重地缠绕在了它的身上,越是挣扎,束缚的越紧。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疫医看向一边,只见士兵们早已等候在了这里。

    他们熟练地将妖魔从手术台上拖了下来,带着长长的血迹,拖出了舱室。

    “等等,你留下来。”

    疫医指名了一名士兵,士兵的动作有些僵硬,但还是服从地停止了动作,然后疫医说道。

    “躺上来。”

    他让开路,露出布满污血与划痕的手术台。

    离开的士兵们则将妖魔一路拖向船舱的最深处,直到停留在一扇大门前,乳白色的气体从门缝里溢出,士兵们打开大门,露出其后布满寒霜的舱室,液氮在管道里输送着,持续不断地为舱室降温。

    士兵们将妖魔丢进了下方的黑暗里,这低温不会杀死它,但会降低它的活性。

    妖魔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是一只布满冰霜的手臂,紧接着有更多的手臂伸了出来,狰狞可怖的躯骸在缓慢的移动中,压在了它的身上。

    是另一头妖魔。

    在这黑暗之下,有着数不清妖魔,它们都是疫医实验的废弃品,被沉重的锁链困住,缓慢低沉地呼吸着,堆积成山。

    ……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几个小时过后,疫医失望地走下了手术台,鲜血在他的衣袍上凝固成了一团又一团漆黑的结块,他拉起隔帘,走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舷窗外的风暴陷入沉思。

    此刻不仅仅是意志力的问题,在某个瞬间疫医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到达进化的终点,完成“升格”之时,自己还是自己吗?

    就像人类变成了妖魔,在疫医看来这也是一种进化,但在变成妖魔后,人类原有的意志被抹除,得到力量的同时,也化作了凶恶的野兽。

    是否“升格”也是如此呢?得到什么,紧接着又失去什么。

    这一次疫医没有拉开抽屉,而是从桌子底下提起了一个沉重的保险箱,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尽管很用心的保养,但一些角落里还是布满了锈迹。

    外体装饰的花纹显得很古老,就像古董店里的老东西。

    疫医解开了衣扣,露出了猩红的胸口,他的血肉一直在躁动,增殖的皮肤只是会限制他的血肉,拿起手术刀,轻轻地切开胸口,然后伸进去两根手指,夹出一把黄铜的钥匙。

    谁也想不到疫医对自己的身体还有着这样的用途,他将钥匙插进了被磨白的钥匙孔,轻轻扭动,打开了保险箱。

    里面没有什么珍贵的财宝,也没有什么令人心惊的东西,只有叠在一起的书本。

    疫医难得出了庄重的神情,他戴上了一副新手套,将它们取了出来,逐一摆放在桌面上。

    每本书的封装都很朴素,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磨损的不同,似乎这些书本是写于不同的时间,而这些时间对于现在来讲,都十分遥远。

    “都过这么久了吗?”

    疫医感到了岁月的侵蚀,他翻开了第一本书,第一页写着作者的名字,还有一些废话,这些废话充满了年轻的气息,还有些神经病,让人觉得可笑。

    “查尔斯·达尔文。”

    这是作者的名字,也是疫医的名字。

    这不是什么书籍,而是疫医的笔记,从不知道多久之前,便开始不断记载的笔记,这些笔记描述了疫医那扭曲畸变的人生。

    当研究陷入停滞时,疫医便会把自己的笔记都翻出来,从头再看一遍,每一次他都会得到些新奇的灵感。

    比如现在。

    疫医摘掉了鸟嘴面具,将可怖的脸庞裸露在了空气中,因为没有皮肤的包裹,有时他也会感到微微的刺痛,似乎有灰尘落在了猩红的血肉之上。

    第一本笔记,最初的笔记,里面写着的是疫医刚成为医生时的记录,他那时还没有接触妖魔,只是在某个村镇里当医生。

    在工作的闲暇时,疫医便喜欢却解剖一些小动物、小昆虫什么的,在那个年代没人在意这些东西,只有疫医像个怪胎一样,研究着这些。

    他对一些生物进行了大概的归类,还进行了一些较为复杂的观测与理论,就比如幼虫与蝴蝶,虽然大家都知道蝴蝶是由幼虫破茧而生的,但还是很难接受居然是那样丑陋的东西,诞生了美丽的蝴蝶。

    就像人类与妖魔一样,又有谁能相信,所谓的妖魔只是被侵蚀所困扰的人类呢?

    “当我们‘升格’至了更伟大的存在,我们还是我们吗?究竟是以人类的身份看待自己,还是以那个更为伟大的身份来看待自己呢?”

    疫医想到了什么,在最新的那本笔记上书写着。

    “就像生物中的变态发育,蝌蚪变成青蛙,从一个存在,变成了另一个存在,生活习性、形态结构、乃至思维方式都完全革新,甚至说可以将它们看做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但要承认的是,它们确实是同一种物种,同一个存在。

    那么人类与‘升格’之后的存在,是否也是如这样呢?”

    疫医用绝对的“理性”尝试解构着“神秘”。

    “就像人类与妖魔,在侵蚀的加持下,向着近似变态发育的方向发展着,人类与妖魔是否说也算得上同一个物种呢?

    人类就是妖魔,妖魔就是人类。”

    疫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有股寒流从心间划过,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惧,又为这一切的无解感到了一丝绝望。

    “是啊,人类就是妖魔。

    两者之间的生活习性、结构形态都发生了完全的改变,因此它们虽然是我们的同类,但却站在了对立的方向上。

    那么进化的尽头、升格之后……”

    疫医停下了笔,模糊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

    他略显虔诚地说道。

    “神不爱世人。

    神与人,就像人与羔羊。

    当凡人成为神时,凡人对于神还有何意义?哪怕神曾经是凡人。”

    舱室内静悄悄的,哪怕是舷窗外的风雨雷霆都被隔绝了起来,漫长的寂静里只剩下了疫医一个人,他独享着这份秘密,品尝着禁忌的恐惧。

    猩红血肉的包裹之中,眼瞳凝聚成了一点,细密的血丝从瞳孔的边缘溢出,遍布了眼白。

    疫医找到了【真理】,在这个时刻,在这个场景里。

    他知晓了一切的【真相】。

    如此平淡、毫无惊险地得到了答案。

    他曾经有想过这一刻的自己的心情,疫医猜自己会狂欢,会怒吼,他甚至觉得在这一刻死去也不错,但他真的知晓这些时,他的反应很冷淡。

    这是个糟糕且真实的答案。

    “升格之后是美好的,但这美好只对神而言是美好的,对于人类来讲,只是漆黑的噩梦。”

    疫医在笔记上写道。

    越是书写,他越是觉得自己的手腕沉重,几乎握不住笔,心脏剧烈地跳动,声音清晰可辨,血肉也因紧张的情绪躁动了起来,仿佛它们都有了自我的意志,疯狂地蠕动,试着脱离疫医的身体。

    疫医、劳伦斯、华生、洛伦佐……他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踏上了升格,有的人刚刚起步,有的人才到中途,有的人则快要抵达终点。

    可是……

    假如并非这样呢?

    疫医希冀着,他头一次希望自己是错误的。

    目光再次落到了舷窗外,他的心里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只有实践才能解释一切,疫医现在所想的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他要去这条航道的尽头,去看看谜题的答案,看一看这是否真的如自己所想那样。

    敲门声响起,将疫医从疯狂的思绪里挽救出来。

    他一把合上笔记,警惕地看向四周,似乎有什么大敌将至一般。

    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个匆匆赶来的士兵。

    “我……我们遇到了一处海战战场。”

    “海战战场?”

    ……

    当疫医走上甲板时,士兵们已经开始了打捞,只见整片海域都被数不清的碎片与尸体所覆盖,是风暴将它们拖到了这里,这样的残骸一直蔓延至了灰蒙蒙的风雨中。

    “看样子,这里前不久刚刚发生了一起海战,战况很激烈,有很多艘铁甲船在这里沉没。”士兵说道。

    “能判断交战的双方是谁吗?”疫医问。

    “一方应该是海盗,另一方我们不太清楚。”

    “这样吗……”

    疫医觉得没什么意思,呼吸着清亮的空气,广阔的天地让他压抑的心舒缓了不少。

    “他……他居然还活着?”

    惊奇的声音响起,一名士兵拖着一名海盗,不可思议的喊道。

    那个海盗应该死了,以他身上的伤势来讲是这样的,半个身子都被烧伤了,有些部分甚至出现了碳化,失血过多,冷彻的海水夺去了他的体温。

    这个人应该是死了,即使现在一息尚存,但很快,死神就会彻底夺去他的生命。

    “不用管他,没救了。”

    有士兵说道,这种伤势,延续生命只是徒增痛苦而已,他们抬起海盗,便要将他从船上丢下去。

    “等一下。”

    疫医举起手,制止了他们,走过去疫医才发觉这海盗手中还握着东西,一把手斧,握的死死的,哪怕接连的风暴与死神的呼唤都未能让他松手。

    有细微的声音响起,惨白的嘴唇在颤抖,发出了模糊的呓语。

    泽欧失去了意识,但顽强的本能驱使着他求救,他还不想死,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死,他是最英勇的维京人,掠夺七海的海盗,他不能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死去。

    疫医看着泽欧,他思考着。

    这只是疫医的猜想而已,升格之后究竟有什么,没有人真的知道,只有实践才能给出答案,因此疫医愿意抱有可笑的幻想。

    “你还不想死,是吧?我给你第二次机会,希望你能坚持下来。”

    疫医对泽欧说道,话语宛如恶毒的诅咒。

第五十六章 睡意【感谢morgenstern的盟主】

    英尔维格,雷恩多纳港口。

    港口依旧是那副繁忙的景色,不同国家的人齐聚这里,哪怕英尔维格与高卢纳洛的战争一触即发,也没有人在意这些,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即使焦虑也改变不了什么。

    停靠在码头的一艘货船内,阴暗的舱室里,昏暗的光将桌面映亮,蝇虫在下落的尘埃间摇晃,带来惹人的噪音。

    安德挥起手,驱散了这些恼人的东西,叼着烟低头翻阅着账本,数着金币。

    “最近生意有些不好啊,战争要来了,从维京诸国来的偷渡客,少了一大截。”

    长满横肉的脸上无奈地叹气,把金币都收拢起来,装进袋子里,塞进抽屉下方的暗格中。

    安德从事的是偷渡的灰色产业,暴利、还不用交税,这是个躺着数钱的生意,安德本以为会这么一直赚下去,结果大国之间局势的紧张,连带着他也受了影响。

    一旦开战,白潮海峡势必再度沦为战场,英尔维格的周边地区也不再安全,有些向往这里的维京人们心生了畏怯,这让安德的生意糟糕了不少。

    “人呢?怎么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

    安德做完了工作,对着水手们骂道。

    “大概是在哪个酒吧里鬼魂呢吧。”

    坐在舱室内的水手回答道,在一次航程结束后,安德都会放这些水手出去鬼混几天,而今天则是最后一天了,他们将在晚上启航,再去一次维京诸国。

    安德准备赚完这一笔就暂时收手,他认识了几个还算不错的维京人,他准备在维京诸国住一阵,来躲避战火。

    “真是的,如果赶不上,就不用回来了。”

    安德恶狠狠地说着,每一次迈步,臃肿的身体都会剧烈地摇晃。

    推开舱门,只见走廊上遍是血迹,长长的一条,就好像刚刚有尸体被从这里拖过。

    “处理好了吗?”

    安德看向还在清洗血迹的水手问道。

    “已经处理好了,就像之前一样,尸体绑上石头,沉进大海。”水手平静地回答,他看起来已经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嗯,做的不错,反正一群死去的维京人而已,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说不定都被吃的只剩骨头架了。”

    安德笑意可憎。

    偷渡是一笔生意,但他对于客户却不怎么温柔,哪怕收了他们的钱,大部分维京人就像奴隶一样被他关进下层的船舱,有些人在旅途中可能因意外死去,尸体便需要这样的处理,至于抵达英尔维格的维京人们……

    安德和很多工厂有着联系,维京人会是很可靠且廉价的劳动力,工厂的老板们愿意以人头算钱来支付给安德。

    他就是靠着这些起家,当然还有脚下这艘船,安德至今也觉得那是他此生做过最棒的决定。

    货船抵达维京诸国进行物资运输,有些维京人偷偷给自己钱,让自己带他们离开这贫瘠的荒凉之地,面对金币的诱惑,安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们,先是一个人,然后三个、五个、乃至更多的人,直到有一天船长发现了这些。

    面对船长的斥责,安德一枪打断了他的腿,本以为其他水手会制止安德,可安德却递给了他们一把匕首。

    船长那时才意识到,以安德一个人是无法做到这些的,船上的每个人都参与了这一切,在他绝望的哀嚎声中,匕首刺入又拔出,每个人的身上都染满了血。

    千疮百孔的尸体被抛入大海,船长的死去,造就了安德的今天。

    “好好做生意不行吗?非要打仗。”

    安德看了眼码头的海面,在雷恩多纳港口不远的海面上,数艘铁甲船正静候在那里,巨炮与士兵,黑烟不断地从烟囱中升起,仿佛下一秒在海面的另一端,敌人便会乘着风浪而至。

    铁甲船的存在为港口的居民们多少增添了安全感,但也因为它们的存在,所有人都清楚了,战争确实要来了,它不是报纸上的随意猜测,而是伴随着历史的车轮,注定抵达的梦魇。

    “你就是安德,对吗?”

    身后响起清冷的女声,毫无预兆。

    安德猛地转身,顺势抽出了腰间的手枪,冷汗在一瞬间从他的脖颈间溢出。

    做这种买卖,难免有些仇家,因此靠岸后安德也很少离开他的船,可就在如此细心提防下,还是有个女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边。

    “你是谁?”

    安德第一时间没有扣动扳机,他杀过很多人,可现在雷恩多纳港口这个情况,保不准枪声会引发什么。

    映入眼中的是个女人,她衣装乱糟糟的,风格不像英尔维格人,从脖颈间的十字架来看,安德猜她来自神圣福音教皇国。

    女人的神情很低落,脸上写满了疲惫,低垂的眼瞳也布满血丝,好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一样。

    最吸引安德注意的,则是女人头顶的装饰。

    宛如枯朽的树根交织纠缠而成的冠冕,表面散发着银白的金属光泽,一些缝隙里堆满了尘埃,让它看起来饱经风霜。

    值钱,很值钱。

    安德不清楚这东西是银还是别的金属,但从看到这冠冕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这东西价值非凡。

    永远不要低估财富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力。

    这是在船长奄奄一息时,安德曾对他说过话。

    “如果不是来杀我的话,那么就是来求我的,你需要什么?”

    安德收起了枪,微笑,露出镶嵌的金牙。

    “一张船票,前往维京诸国。”

    华生冷漠地回答,接连的疲惫让她很难再调动起情绪说些什么了,更不要说这具身体带来的负担。

    凡人的体魄终究还是有局限,长久的奔波下来,这具身体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哪怕华生意志力非凡,也难以控制一个死去的身体。

    “就这些?”安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是前往维京诸国而已,华生完全可以随便找一个正规的轮船,里面有着舒适的房间与酒水,但她却放弃这些,转而来到了这里。

    一个看起来就让人感到不安的地方,她一定还有着什么别的目的。

    “嗯,不过我需要即可,就现在,立刻。”

    华生补充道。

    她也看过了船票,大多数船只还需要等上一两天才能出发,华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她需要尽快见到洛伦佐,在旧教皇的记忆里,她知道了太多糟糕的东西,也略微地知晓了北方有什么。

    “现在吗?只载你一个人?”安德笑的更开心了,“这可不行,女士,一张船票可不够。”

    “那这些呢?”

    华生说着举起了手,染血的麻袋被她抬了起来,里面塞的满满当当,外面滴落着鲜血,难以想象华生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这些。

    她松开了手,袋子摔在地面,数不清的金币从其中跳出,散落一地,光线落在金属的表面,金灿灿的光影映亮了安德的脸。

    安德低着头,这些金币确实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可紧接着他的目光凝滞住了。

    这些金币有些不同,上面刻画的不是愤怒的吼狮,而是一只鸟,叼着荆棘的伯劳鸟。

    这是来自旧敦灵的金币,屠夫币。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安德面色凝重了起来,以屠夫币的兑换价格金币,这些数量的屠夫币已经抵得上安德数次航行的收获了。

    “这很重要吗?”

    华生懒得回答这些问题,她没有钱,挣钱也来不及了,所以她干脆去了下城区一趟。

    这个灰色地带遍是黄金,只要你的剑够锋利,什么都能得到,结果也不出所料,华生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一个帮派,对于她而言就像去银行取钱一样简单至极。

    “现在可以走了吗?”

    华生问道。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安德兴奋地捡起金币塞进自己的怀里,同时不忘对水手们喊道。

    “升起锚链,准备!”

    华生见此也不多说什么,她转过身看向另一旁的水手,他正提着水桶与拖布,浑浊的水里散发着血气。

    安德觉得有些不妙,可华生好像把这些都忽视了一样,完全不在意这些血气。

    “你,给我找个房间,再给我弄些吃的和水。”

    华生的声音很低,扶着墙壁。

    ……

    “真是笔大钱啊,船长,这活可比之前轻松多了。”

    大副一脸兴奋地对安德说道。

    没有那些烦人的维京人,也不需要担心他们会暴动,这次他们运送的只是一个疲惫的女人而已。

    他现在的心情愉悦极了,不止是这次行程后的分成,还有他的升职。

    紧急出航根本来不及召回船员们,大副还有二副等人都还在外头鬼混,这情景下安德便随意地提拔了他了。

    “话说,返航之后,我会被撤职吗?”

    大副试探性地问道,他也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获得的这个职位,当真正的大副回来后,这会是个很尴尬的情况。

    “不会的,我们不会再回去接他们的。”安德笑嘻嘻的,“你难道想有更多人来跟你一起分钱吗?”

    大副听着他的话,眼睛亮了起来。

    “是啊,这样我们都能多分不到少钱。”大副看样子开心极了。

    “而且,我们很快便能拿这笔钱去挥霍了。”

    安德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着他的话语声,脚下的海马号货船缓慢地驶离了港口,它的规格算不上大,比起常规的货船要小上不少,按理说它很难做到远航,但在安德贪心的驱使下,什么都有了一丝的可能。

    “首先离开港口,离这里越远越好。”安德说。

    “不先制定航道吗?”

    这是他第一次当大副,有些事他还不清楚。

    “你是傻了吗?”安德见大副这个样子便升起了火气,用枪柄用力地敲了一下他的头。

    大副跟了自己很久,也和自己一起杀过人,但他总缺少那么一些机灵,这让安德很是头疼,可也是因为如此,很多事安德都放心交给他,至少这个有些迟钝的家伙不会突然在背后给自己一刀。

    “到一个没人的海域,把她杀了,这些钱不就都是我们的了?”

    安德发出骇人的笑声。

    “不需要去维京诸国,也不需要这漫长的航行,杀了她,丢进海里,就像我们之前做过的那样,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拿着钱去享乐了。”

    ……

    船舱摇晃,华生躺在酸臭的舱室内,闭着眼,皱着眉头。

    她试着入睡,让这具疲惫的躯体稍微恢复一些,但她又不敢彻底地睡去,生怕在沉睡间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甚至说华生都不敢比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是无止境的黑暗,而这黑暗似乎是在蠕动着,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钻出。

    那种极度的厌恶感,这种力量有着十分强大的侵染能力,哪怕是华生也会在某个瞬间动摇……她差一点便杀死了伊芙。

    她被污染了,被旧教皇记忆里的那个东西。

    脑海里回忆着过去,数不清的画面不断地闪现,讲述着遥远的过去。

    自圣临之夜后,华生几乎不再回想过去的一切,在她看来那已经截然不同的人生,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哪怕在洛伦佐的问话中,她也没有承认自己是016。

    华生觉得自己不再是了。

    可现在她用尽全力地回忆着,让这些繁琐无趣的记忆束缚住自己,让自己变得沉重,不再升腾,保留着微乎其微的人性,以避免黑暗的侵染。

    自己还不能输,至少不能输的这么快。

    密集的汗水布满了华生的额头,也是在这时舱门被无声地推开。

    水手握着一把匕首,他压低了呼吸,悄声潜入其中,他慢步地来到了华生的身边,只见华生侧卧着,脸庞背对着他。

    锋利的钢铁被举起,瞄准了华生的喉咙。

    “真是的……”

    华生抱怨道。

    她的清醒让水手一愣,随后他做出了反应,迅速地刺下匕首。

    华生比他更快,清脆的震鸣声中,折刀迅速地延长,冰冷的刀头直接沿着水手的下颚刺入,贯穿了头颅。

    温热的鲜血滴落,华生一脸的无奈与憎怒。

    “真是的……我只是想稍微休息一下啊……”华生恶狠狠地说着,“一个接着一个,没完没了。”

    她握着染血的折刀走出了舱室。

第五十七章 黄金的狂喜

    “一枚,两枚,三枚,四枚……”

    安德坐在办公桌后,仔细地数着华生带来的屠夫币,手指用力地在金币的表面摩擦着,感受着金属的冰冷,与其所代表的价值。

    贵重的不是黄金,而是它所代表的价值。

    脸上的笑意变得越来越狰狞,安德快要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了。

    这些屠夫币简直就是一笔巨款,杀了华生之后,海马号就可以调转方向返回雷恩多纳港口,安德会带上船上的所有的钱前往旧敦灵,这些财富足以让他在旧敦灵最富饶的地方买下一栋房子,让他安稳地度过余生。

    黄金的狂喜并未持续太久,安德努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把屠夫币都塞回了抽屉下的暗格,

    “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分钱。”

    他低声嘟囔着,手里拿起了手枪,这把枪跟了他很长时间,自从当上了船长,安德便很少再用它开火,与其说是武器,现在这把手枪更倾向于是权力的象征。

    “所以,她差不多也该死了吧。”

    安德这样想着,站了起来,他派了一名水手去杀华生,那只是一个无力疲惫的女人而已,他不觉得会出什么问题,可现在水手迟迟没有回来,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安德的神情微微变化,狂喜之后有的只是冷彻。

    他想起来了,华生拿出屠夫币时,也有很多水手在场,他们也看到了这些屠夫币,安德不清楚他们知不知道下城区的事,但万一有人知道这些,那么他也应该明白,这些屠夫币的价值远不止表面看到的这些。

    如果说,有水手想背叛他呢?就像当初他背叛自己的船长那样?这不是没有可能,安德太清楚黄金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力了,因为他就是一个因黄金而沦为恶徒的人。

    那么会是谁呢?

    安德的眼瞳布满血丝,他站在走廊中,走过一扇又一扇的舱门,脑海里回忆着跟着自己的水手们,他们之中会有谁会背叛自己呢?

    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就连安德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变得越发神经了起来,多疑地思考着每个人的可能。

    不……还有一种可能。

    刺杀的水手至今也没有回来,说不定他和华生达成了协议呢?银白的冠冕,还有这个女人的身份,说不定她还有着更多的屠夫币,用这些钱财将水手收买呢?

    安德的手伸进了口袋里,里面也塞满了屠夫币,他的手用力搓动着黄金,仿佛这会令他安心。

    到底会是谁背叛自己?

    屠夫币相互撞击着,安德低下头,只见他的脸映照在了金晃晃的金属表面上,面容被黄金扭曲成恶鬼的模样。

    没必要思考是谁背叛了自己,是的,没必要。

    安德想明白了。

    这艘海马号货船,灰色的生意,所有的黄金,无论什么,这都是安德自己的努力,是他杀死了上代的船长,是他造就了今天,获得了源源不断的黄金,所有的船员都只是趴在他身上的寄生虫而已,他们吸食着自己的鲜血,分享着自己的黄金。

    自己根本没必要将黄金分给任何人,它本就是属于安德自己的。

    “对,就是这样。”

    安德不断抚摸着口袋里的黄金,让自己信服于自己的疯狂之中,他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子弹,然后拿起了一把短刀,臃肿摇晃的身影缓缓地推开了一扇舱门。

    “船长?”

    水手一脸意外地看着船长,安德几乎从不来舱室看水手们,但还不等他继续说什么,安德抬起了手枪,扣动扳机。

    “没有人可以分享我的黄金!”

    安德怒骂着,将水手的身体打出了数个血洞,枪声与鲜血四溢,直到腥臭的血气涌入鼻腔,安德停下了。

    他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械,水手破碎的尸体,铺满整个墙壁的血迹……

    安德的表情凝固在了一起,然后渐渐地融化了,露出狰狞的笑容。

    “少了一个人分钱。”

    他贪婪地说道。

    安德早就受够了这糟糕的生活,跟着一群臭烘烘的水手在海上飘来飘去,和一群该死暴躁的维京人做生意,还要与那些可憎的黑帮打交道。

    他为了黄金一直生活在惊险之中,而现在改变的机会来了,只要独吞了这笔屠夫币,他可以富裕地度过余生。

    “可怜的家伙。”

    女人的声音响起,在走廊的尽头。

    华生戴着银白的冠冕,脸上写满了疲惫,手臂低垂,末端的手中握着染血的折刀。

    “哦,你在这啊。”

    安德举起手枪,目光紧盯着华生的银白冠冕。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应该能带来更多的黄金是吧?”

    看到还活着的华生,安德松了口气,他不该杀华生的,华生能拿出这么多的屠夫币,她一定有着什么敛财的办法。

    对于黄金,没有人会感到满足。

    “船长!怎么了!”

    有船员赶了过来,有水手还有刚刚上任的大副,大家循着枪声而来,齐聚于此。

    看着这些赶来的家伙,安德心底一凉,这么多人他也没有多少自信能杀光……但现在他们应该还不清楚自己杀了水手。

    “她!她杀了人,我把枪从她手上夺了下来,你们快制止住她!对了!不要杀了她,我们要好好折磨她!”

    安德狡诈地喊道,华生的身上握着折刀,还染着血,这种紧急的情况下,听着船长的话,船员们很容易地便相信了安德。

    他们纷纷越过安德,面带怒气地走向华生,杀意凛然。

    在这艘船上的船员基本没有好人,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着人命,凶恶之气缠绕着每个人。

    华生不想多辩解什么,得承认,在【升华】之后,这不仅能让华生脱离**的束缚,在失去**后,漫长的时间里,她的思维方式也在缓缓更改着。

    有人总觉得在得到某些力量后,自己仍是自己,没有被力量扭曲,在华生看来这是十分可笑的话,现在她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华生或许还认为自己有着一丝人性,但脱离了**的束缚,让她早已忽视了很多东西,不然她现在的身体也不会如此疲惫,她也不会对懦弱的**感到厌恶了。

    就像幼虫与蝴蝶。

    跨越一段遥远的距离,幼虫需要努力地爬行,而蝴蝶只要振翅高飞就好,两个生物对于一件事的思考方式与解决手段都完全不同,但它们又是同一个物种。

    这就是华生与人类的区别,是否被【升华】的区别。

    不需要多少废话,这些恶人都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无论什么时候身上的罪恶都警告着他们,也令他们随身都携带着武器。

    匕首与短棍,亦或是长刀与手枪。

    持枪的几人没有开火,毕竟安德发话了,他需要活口,船员们以为他要惩治这个女人,实际上安德渴望的也只是黄金而已。

    名为黄金的毒药在他的身体里彻底扩散了开来。

    两者之间的距离开始拉近,为首的一名船员高举起了短棍,当着华生的面砸下,这一击能彻底打垮这个女人,她会痛苦地倒地哀嚎,祈求着痛快的死亡。

    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他脑海里最后的想法了,华生虽然疲惫,但疲惫的是这具躯体,而不是意志,她出刀的速度很快,宛如掠过的雷霆,当人们看清模糊的刀光时,折刀的刀头已经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喉咙,连同其后的脊柱一同洞穿。

    抽出折刀,男人无力地倒了下去,鲜血从伤口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抽离着他身体的温度。

    “下一个。”

    华生冷漠地说道。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为此她要尽可能地保留体力,一切攻击都要致命且快速。

    场面一度寂静了下来,可紧接着令人战栗的怒意升起,这不仅没能让他们畏惧,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杀心。

    狭窄的走廊帮了华生不少,他们没办法一拥而上,提起折刀,目光紧盯着武器落下的轨迹。

    宛如舞蹈一般。

    华生的身体开始变得轻盈,就像在水里游动的鱼儿,她拖着致命的折刀,与男人们的挥击擦肩而过。

    走廊是如此地狭窄,按理说同时并行两个人都嫌挤,但华生就这么在这短暂的空隙里穿插,扭动着腰肢,挥起手臂,她面无表情地缠绕过了身前的男人,然后带起大抹的鲜血。

    先是侧身躲过挥击,紧接着刀头刺入男人的腹部,华生握紧了刀柄大步向前,伤口从腹部裂开,一直蔓延着腰侧,随即被华生用力地抬起,切开了大半的后背。

    “杀了她!”

    男人们惊呼着,可他们找不到华生了。

    视野被溅起的鲜血覆盖,断肢与尸体横飞,倒下的血肉阻碍了男人们的前进,也有人试着开火,但在这狭窄的走廊内,男人们高大的身影完美地挡住了华生的身体。

    “麻烦,让一让。”

    面对着血腥的场景,华生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身前的男人看着浑身是血的华生,冷漠的眼神下是死亡的寂冷,他害怕了,失神尖叫。

    “吵死了!”

    华生本就疲惫,被这突然的叫声弄的有些受不了,她刺出了另一只手,手里握着匕首,直接从一侧贯穿了男人的喉咙,鲜血涌进呼吸道,将他的声音堵住。

    与此同时一把尖刀破开了男人的胸口,彻底地杀死了他,它继续向前刺穿,指向华生。

    身后的男人终于找到了进攻的机会,就像船长说的那样,少一个人便少一个人分钱,他毫不在意同僚的死活,刺穿了他的身体从而发动奇袭。

    两人中间隔着一具沉重的尸体,华生尝试躲避,却被脚下的尸体绊倒,尖刀刺入了她的胸口,沿着上方一路划开。

    “该死,怎么回事!”

    男人怒骂道,他用力地抓紧刀柄,试着把尖刀抽出来,给予华生最后一击,但尖刀好像卡在了尸体里,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

    华生没能倒下,最后一刻她抓住了尖刀,让自己没能完全摔倒下去,锋利的边缘割开了她的手掌,但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借着尖刀为着力点,她把自己拖了起来,随即将折刀刺入眼前的尸体,尸体挡住了男人的视野,华生用着同样的招数回敬他。

    冰冷的死亡一触即发。

    心脏咚咚咚地跳动着,将炽热的鲜血输送至全身各处,男人看到了,尸体上的微微凸起,随即有冰冷的金属从其中探出。

    “我看到了!”

    男人高声喊道,这次对决他赢了,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华生的还击,他再度抬起尖刀,准备给予华生死亡。

    枪声响起。

    安德朝着男人开火,子弹贯穿了他的身体,也贯穿了其后的尸体,他不断地扣动着扳机,一枪接着一枪,直到将男人的尸体打烂,连同其下的尸体也变得千疮百孔。

    “现在是我们三个人分钱了。”

    安德拿起手枪为它装弹,装好子弹后看向了身旁还活着的人,一名水手,还有他的大副,血腥的走廊内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大概还有一个华生。

    “你,去检查她还活着吗?”

    安德举起枪,示意水手。

    水手咽了咽口水,走廊上堆满了尸体与鲜血,可他却不感到害怕,就像安德说的那样,死的人越多,他分到的钱也越多。

    可是……自己能保证自己活着分到钱吗?

    他看了眼大副,大副的表情僵硬,他感受不到黄金的狂喜,脑海里他的想法和水手一致。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安德举着枪,只要扣动两下,他就能杀死自己和大副,水手只能听着他的话,走到了尸堆里翻找着华生。

    安德缓缓后退,保证大副与水手都处于自己的视线内,最后枪口落在了水手的身上。

    水手用力地扒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鲜血之中拾起染血的冠冕。

    鲜血浸透了银白的缝隙,它就像朵染血的白玫瑰,有着妖艳的美丽。

    “她死了吗?”

    看到冠冕,安德有些失望,他本以为会得到更多的黄金……不过也没关系,至少他得到了这冠冕。

    水手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冠冕戴在了自己的头顶上,鲜血从其上滴落,划过了他的脸颊,下一刻他猛地转身,掷出了手中的折刀。

    走廊内响起了刺耳的鸣响,折刀宛如铁钉一般划过了安德的喉咙,稳稳地钉入了身后的墙壁。

    先是发愣,紧接着安德感受到了来自喉咙的痛楚,他举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猩红的鲜血无比刺眼。

    “你……你……”

    安德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捂着自己的喉咙试着延长生命,抬起手枪,但第二把尖刀也被投掷了过来,打掉了手枪,直接贯穿了他的手掌,紧接着推动着手掌再度钉入他的腹部。

    尖刀割开了他的口袋,灿金的屠夫币从他的口袋中跌出,落入了血泊里,映照着他的脸。

    “黄金……我的……黄金……”

    安德伸出手,试着触摸它们,可他的视线开始变暗,黄金发出了阵阵的嘲笑声,离他越来越远。

    身体变得迟缓,停滞在了鲜血与金币之上,失去了生机。

    “你会开船吗?”

    水手向着仅存的大副问道。

    大副被死亡的冰冷覆盖,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他带着染血的冠冕,脸上的神情如此的陌生。

    一双疲惫的眼瞳,这眼神是如此地令人熟悉,刚刚被杀死的女人就有着这样的眼神。

    “会。”

    “只靠我们两个能让这艘船运作起来吗?”

    “有些吃力,但可以试试!”

    大副急切地回答道,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做不到的话,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

    “你叫什么名字?”

    水手再次问道,这个问题惊住了大副,也让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水手不再是他熟悉的人,而是那个女人,如同魔鬼一般的女人。

    她带来了不详的黄金,令这艘船驶向了死地。

    “图克·布兰迪。”

    大副回答。

    “图克·布兰迪,现在这些黄金属于你了。”

    华生看了一眼血泊里的黄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海马号继续在大海上航向,朝着雷云与风暴的居所。

第五十八章 回归平凡

    在与黒牙海盗们的海战后,晨辉挺进号的航行迎来了平静的时光,布满伤痕的铁甲船高歌猛进,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浊白的激流,货船们跟在它的身后,笔直的前进着,满载着物资与希望。

    这是离开雷恩多纳港口的第几天了?洛伦佐也有些记不清了,海上单调的生活不仅让人觉得无趣,机械式的重复下,就连感官也模糊了起来。

    洛伦佐已经不在意这是第几天了,他只想赶快抵达陆地,让自己的双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这摇晃的甲板真的很难让人安心。

    “蓝翡翠,你也觉得无聊了是吗?”

    洛伦佐偏过头,看着正跪坐在甲板上的蓝翡翠,她一手拿着刷子,一手拿着水桶,不断地在舱壁上摩擦着,清理着锈迹。

    蓝翡翠懒得理他,准确说她懒得理任何人,她用力地剐蹭着锈迹,让自己有些事可做。

    “那你呢?塞琉,觉得大海如何?”

    洛伦佐又看向另一边,塞琉搬着小椅子,坐在阴影下,海风拂面,听起来蛮温柔的,但时间久了,也让人有些难受,可她却眯着眼睛,倔强地坐在椅子上。

    塞琉说想看看大海,然后就坐在了那里,起初她兴致还挺足的,但几分钟过后,哪怕是塞琉也显得萎靡了起来。

    大海是副单调的画卷,如果不是云层的滚动,有时候你都会怀疑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不过这还不算太糟糕,即使这么单调,塞琉还是很喜欢坐在这,有种自由的感觉。

    自从成了斯图亚特公爵后,她便很少有自由的时间了,要么是在学习新知识,要么就是参加各种会议,虽然团体里有很多人也有着权力做出决定,可最后还是需要塞琉签字。

    对于塞琉而言,这可以说是一次难得的假期,当然,这个假期显得有些刺激非凡。

    不远处的炮台上人影匆匆,对于晨辉挺进号的维护还在继续,在抵达维京诸国前,能抢修一些是一些。

    接连的开火让阿斯卡隆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主要的还是底座有些不稳,能看到支起炮管的支架已经出现了微微的弯曲,至于下方的用来调控方向的滑轨已经完全断裂了。

    在这里是休息的度假,走几步便抵达了凛冽的战场,塞琉早已习惯了这样有些割裂的生活。

    “还好吧,就像片用水做成的沙漠,一望无际,不小心说不定还会死在这里。”

    塞琉慢悠悠地说道,午后的阳光落下,有些炽热,让人昏昏欲睡。

    船员们倒不像她这样,作为后勤人员们,他们加快步伐维护着,从早干到晚,很是忙碌,但大家都蛮喜欢这样忙碌的生活,对于他们而言,在这漫长且无聊的行程里,终于有了些许能打发时间的事做,每个人都沉浸于此。

    “水做的沙漠吗?听起来还蛮浪漫的。”

    洛伦佐说着感受到了一阵清凉,是来自海风的冷意。

    他看向了晨辉挺进号行进的方向,源源不断的寒冷侵袭了过来,虽然大部分都被灼热的阳光所中和,洛伦佐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

    “看样子维京诸国不远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塞琉问。

    “凭感觉。”

    洛伦佐嘟囔着,看似神情随意,但他一直在观察着塞琉。

    这是个聪明的小姑娘,洛伦佐在提防她找到被自己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塞琉绝对不可以知道世界尽头的情报。

    两个世界在这艘船上重叠,一个是凡人的世界,一个则是妖魔的地狱,两者是如此之近,只要你伸出手就能触及对方,可你就是看不到它们的存在,一个又一个高大的身影围起人墙,将它们挡在了外面。

    洛伦佐脱下了上衣,拿起自己特制的鱼叉,爬到了栏杆上。

    等到了维京诸国,洛伦佐可没什么兴趣继续打鱼了,他可不想跳进冷水里去抓鱼。

    “真的快到了啊。”

    洛伦佐看向下方的海面,有破碎的浮冰顺着海流漂了过来,它们融化的很快,只有一小块一小块的。

    ……

    “他们这算是……斗智斗勇吗?”

    伯劳提着水桶和拖布走了过来,他也闲不下来,尽可能地给自己找些事做。

    “你是指什么?”

    蓝翡翠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抬起头看了看走过来的伯劳。

    他逆着阳光,脸庞漆黑一片,穿着宽松的衣服,一般来讲蓝翡翠根本认不出来他,但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把插在口袋里的银白左轮。

    “她和他,一方绞尽脑汁地想挖出什么秘密,一方藏了又藏……”

    伯劳无奈地摇摇头,“这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的困境。”

    “我们一直处于这样的困境中,做着……勉强算得上光明的事,但这些事无法告诉任何人。”

    蓝翡翠和伯劳还算熟络,大概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原因,蓝翡翠对于伯劳多少比较话多。

    “话说,伯劳,你家里人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吗?”

    “啊?”

    伯劳没想到话题会引向这里。

    “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对家里人解释这样的工作,撒谎?但谎言说了一次,就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填补,你家里人没察觉到什么吗?”

    蓝翡翠十分好奇地问道。

    “你为什么想问这些?”伯劳说。

    “就是很好奇啊。”

    蓝翡翠解释着,她的神情显得有些困扰。

    “我自己……我已经不需要对谁解释了,红隼也差不多,乔伊你也知道,他们家族世代都从属于净除机关,就像菲尼克斯家族一样,至于知更鸟,他的家庭很简单,大概的解释就是,他是个随军牧师,总得出差,出入于一些险恶的地方,给士兵们祈祷。”

    “听起来可真乱。”伯劳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然后便是感到奇怪,“别的不说,知更鸟那种屁话真的有人信?”

    “至少他看起来确实像个虔诚的牧师,比那个像多了。”

    蓝翡翠指了指不远处的洛伦佐,这个家伙正站在栏杆上,手里握着一杆栓上绳子的鱼叉,一脸兴奋地看着涌动的海面。

    “哦,我们的牧师看起来要下海打猎了。”

    哪怕是蓝翡翠,在这时也对洛伦佐的自娱自乐精神感到敬佩,像这样的家伙无论丢到哪里都能坚强地活下去。

    “我记得条例,我们每个人都用着代号行事,自身的过去什么,也都是保密才对的吧?”

    伯劳这个时候想起了条例。

    “还有这样的条例吗?”

    蓝翡翠靠在了刚刚清洗好的舱壁上,阳光灼热,其上的水渍没一会就都蒸发了。

    “随便讲点什么吧,伯劳,就当打发时间了,鬼知道还要在这里过多久。”

    伯劳想了想,他放下了水桶和拖把,靠进了微凉的阴影里。

    “其实我的情况和乔伊差不多,我的家族也从属于净除机关很久了,每一代都有那么一两个倒霉鬼被拖进净除机关里,”伯劳指了指自己,“我就是这一代的倒霉鬼。”

    “但有些特殊的是,关于净除机关的存在,只有家族的核心人员才能知道,大概只限于家主、服役以及曾服役在净除机关的成员,也就是说家族里大部分人都不清楚我们在做什么。

    漫长的时间下,这也变成了共识的规则,没有人会问我们这些事,即使有好奇的人问,我们的回答也都是保密机构,什么都不能说。”

    “听起来蛮无聊的。”蓝翡翠觉得有些无趣。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伯劳问。

    “大概就是……家里人识破了你的谎言,以至于你不得不说更多的谎话,然后拆东墙补西墙,忙的手忙脚乱。”

    蓝翡翠罕见地展现了自己随意的一面,神情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但现在给人的感觉无疑温暖了许多。

    “我现在有些怀疑你有没有看过清道夫们发的那些小册子。”伯劳说。

    “小册子?”

    蓝翡翠有些印象,她记不清里面具体的内容了,但依稀记得和自己无关,便没怎么在意。

    “对,他们经常发一些身份信息的册子,里面有着不同的职业身份,职业常识,以及一些问答,随便背熟一部分,你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这样吗?那我应该是没太注意,反正除了净除机关,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

    蓝翡翠和红隼有些相似,她们都没有什么可回去的地方,就此待在净除机关里,轻而易举地适应了这样诡异的生活。

    不过这两个人在性格上却大为不同,红隼总是很乐观,用他的话讲,如果没有净除机关,他应该死在了某个肮脏的水坑里,现在他所享受的每一天都是从死神那里偷来的。

    本着这样活一天赚一天的想法,红隼过的意外的不错。

    蓝翡翠则是另一个极端,可能是过去经历仍在困扰着她,她总显得很阴郁,什么话也不说,沉默在一边。

    和蓝翡翠共事这么久,她话多的次数屈指可数,在伯劳记忆里最近的一次,便是在那列死亡的列车里,当时两人互相倾诉着遗嘱的事宜,准备前往死地。

    然后……

    伯劳想着,看向了一旁,只听洛伦佐一声欢呼,然后他便抓着鱼叉跃了下去,砸出一个漂亮的水花。

    这个家伙才是最快乐的吧?

    “有时候我在想未来,伯劳,我们最终的归宿。”

    蓝翡翠突然说道,她盯着伯劳的眼睛,一点情绪都没有。

    “未来?”

    “假如妖魔被杀光了,净除机关、猎魔教团……那些所有因妖魔而出现的事与物,我们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呢?”蓝翡翠思考着,“当森林里不再有猎物时,猎人也失去其存在的意义。”

    “我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不过我听说净除机关倒真有这样的预案。”

    伯劳听出了蓝翡翠的困恼,有些不清楚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别太意外,净除机关什么奇怪的预案都有,他们甚至有个‘文学杀手’的预案。”

    “那是什么?”

    这个名字让蓝翡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概就是有些退休的家伙,把在净除机关的经历魔改成小说发布了出去,其实这种情况的危害不算大,但净除机关还是做出了应有的对策,”伯劳的声音顿了一下,故作悬念,“我们的精英小队会上门烧了他的手稿,然后把他拖进黑山医院,直到他忘记那些东西。”

    “至于你所说的未来,它的预案名称被叫做‘回归平凡’。”

    “回归平凡?”

    “没错,妖魔被杀光了,我们的使命终于完成,到时候就是散伙喽,”伯劳微笑地说道,“放下没完没了的打打杀杀,去体验正常人的人生,听起来蛮不错的,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赶上了。”

    “听起来蛮艰难的。”

    蓝翡翠想起她生理上的父亲,她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一时间也有了相同的困扰。

    回归平凡。

    这是值得很多人渴望的东西,但对于蓝翡翠而言,它是如此的陌生,她和红隼不太一样,红隼这个家伙总会适应环境活下去,可有些时候蓝翡翠适应不了这些,她难以想象自己放下猎枪的生活。

    不知不觉,蓝翡翠已经融入了这名为净除机关的庞大机器里,平凡的生活对于她而言太遥远了。

    “我有时候在害怕……”

    蓝翡翠的声音随着话语低了下来,海浪声轻而易举地将其掩盖。

    伯劳没听到她的话,他被海里跃起的鱼人所吸引。

    只见洛伦佐扛着一条大鱼在海里一跃而起,他的样子滑稽极了,鱼尾用力地抽动,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着地的脚也跟着一滑,在惨叫声中洛伦佐抱着大鱼在甲板上滚了数圈,砸翻了几个路过的倒霉鬼,最后停在了被拆卸下的支架旁。

    “我们到了!”

    就在这时诺塔尔也走了出来,在甲板上大声喊道。

    他指了指晨辉挺进号前方的海面,漂浮的浮冰随处可见,与其同存的还有冷冽的微风。

    “我们抵达了维京诸国的海域!”

第五十九章 伟伦尔特

    天空是冷冽的冰蓝,万里无云,肉眼可以一直看到这冰蓝色的尽头,那是带着些许青芒的辉光,它们遍布天穹,倒扣在这寒冷的国度之上。

    晨辉挺进号上的船员们都穿上了保暖的厚衣服,怎么也没想到在进入维京诸国海域后,温度骤降的这么快,在甲板边缘的护栏上,都凝结出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它们就像野蛮生长的藤蔓,缠绕着金属,将它冻结。

    沉闷的撞击声不断,海域上漂浮着大量的浮冰,它们被晨辉挺进号一一撞开,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终于……到了啊。”

    指挥室内洛伦佐哈出一口白气,眼泪汪汪地看着远处模糊的影子。

    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后,他终于看到了陆地,就在前方,凭借着猎魔人的视野,洛伦佐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升起的浓烟,还有那些拔地而起的建筑们。

    “重回人类的社会感觉如何?”

    伯劳此刻的心情也微微升腾了起来,脸上写满忍不住的兴奋。

    “好极了啊!加速!叫诺塔尔加速!搞快一点!”

    洛伦佐兴奋地大吼着。

    现在的心情何止是愉悦啊,洛伦佐都能看到那些漂浮的船只,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人类的存在,说到底人类还是群居动物,远离人群的感觉并不好。

    站在前方的掌控舵盘的诺塔尔没有理犯神经的洛伦佐,起初他对洛伦佐感到些许的畏惧,但相处的时间久了,这种畏惧被洛伦佐的神经质冲淡,诺塔尔也终于能以相对平等的态度看待洛伦佐了。

    “根据海图来看,那里应该就是我们这次的首要目的地了。”

    塞琉站在洛伦佐的身边,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海图,手指沿着刻画的路线前进,停留在了第一个红点上。

    “维京诸国的首都,伟伦尔特,我们会在这里停靠一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前往棱冰湾,跟那个领主商讨。”

    蓝翡翠说道,她就像个贴心的管家,把所有事都处理好了。

    “伟伦尔特……我还蛮好奇维京诸国的城市,会是什么样子。”

    洛伦佐望向远方缓缓说道。

    “相较于旧敦灵,伟伦尔特显得要落后很多,城市的照明用的还是煤油,比高卢纳洛的玛鲁里还要差不少,至少玛鲁里铺设有燃气管道。”

    蓝翡翠适时地解释道。

    “加上内战才结束不久,维京诸国处于一种百废待兴的状态……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发展太多,战争又要到来了。”

    “这算是他们的崛起之战,只要成功地掠夺到了土地,维京诸国就能完成向外殖民,把过多的人口输送出去。”

    诺塔尔在海上漂了很久,这些事他多少也有了解。

    “比起战争,实际上每年因为寒冬与饥饿死亡的维京人也不少,那是片寒冷贫瘠的土地,有时候厮杀是为了消耗内部人口,好让更多的人有食物与柴薪以此活下去。”

    其他人看向了诺塔尔,他感受到了目光,回过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大家。

    “讲一讲。”洛伦佐示意他继续。

    “哦……哦。”

    诺塔尔停顿了一下,这么多的目光弄得他一时间有些不适。

    他能感觉出来,这不是什么好奇的目光,作为如此严肃的行动,他们一定提前了解过维京诸国的相关资料,诺塔尔猜测或许是自己的某句话引起了他的联想。

    “这是我和一些维京人打交道时得知的,外界的人认为他们只是一群好战的疯子,可实际上绝大部分人都是被迫好战的,冻结的土地种不了粮食,放牧也没多少野草能抵御着寒风生长,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男人们会出海劫掠,他们渐渐地变成了领主们,然后相互攻伐。”

    诺塔尔说着便感到了一阵悲凉。

    “维京诸国每年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还算温暖,剩下的日子便尽是寒风,关于这些我想各位应该也体会到了。”

    舷窗已经出现了浅浅的薄冰,难以想象深入世界尽头后,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我们听过这样的话,”洛伦佐说道,这让他想起一个朋友,“他和我们讲战争的理由,大概和你说的差不多,内部的战争无法改变问题,他们最终选择了向外界开战,劫掠温暖的土地。”

    “我们说不定还会在伟伦尔特遇到他。”

    伯劳补充道,他想起洛伦佐所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了,虽然见面的时间很短,但他还记着那个维京人。

    “主要最有趣的是关于信仰的解释。”

    洛伦佐思索着,回忆着之后海博德跟自己讲的那些话。

    返回英尔维格的路途上有些无聊,海博德讲起了死去的伊瓦尔,还讲起了伊瓦尔对于奥丁神信仰的理解。

    谎言,奥丁神是个谎言。

    “正因为这恶劣的环境,迫使人们劫掠好战,加快人员的消耗,以省下更多的物资去令年轻人活下来……死亡是件残酷的事,没有人愿意走向死亡,除非有人能将死亡美化起来,死后不是黑暗,而是一片美好的光明。”

    指挥室变得静悄悄,大家都聆听着洛伦佐的话语。

    “海博德对我说,伊瓦尔便是这样想的,他认为奥丁神只是维京人自我欺骗的谎言,英灵殿也是如此,痛饮宿醉,然后厮杀,在清晨的阳光升起前再度复苏,步入猩红的轮回。”

    洛伦佐看向其他人,发出疑问。

    “你们觉得死后前往这样的鬼地方,真的很不错吗?”

    没等到其他人的回答,洛伦佐便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我可受不了,厮杀了一辈子,我都不企图死后有什么东西,结果还要继续砍个没完没了,怎么想都是地狱啊,大概也只有神经病才会向往于这种地方。”

    其余几人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不约而同地看着洛伦佐,洛伦佐也注意到了这些,目光对视在了一起,陷入了较为尴尬的宁静里。

    “你们……”

    “没什么!没什么!”伯劳连连说道,堵住洛伦佐的嘴。

    洛伦佐狐疑地看着伯劳,几欲说些什么,似乎是想抨击一下各位的刻板印象,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在想,信仰这东西,或许它也确实有着其存在的理由。”

    洛伦佐的表情很是认真,他没开玩笑。

    “我之前就在想,福音教会如此愚昧,但它确实帮助我们度过最艰难的时刻……或许说它是有着存在的意义,但只是没能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做出应有的改变,就像奥丁神的信仰,将死亡美化,好令更多的维京人能活下去,可现在不是血与剑的时代了。”

    海面之前的影子越来越大,它连绵不绝,遍布了整个海平线,一个又一个的尖刺凸起,高大的建筑如同怪物身上插满的剑戟,伟伦尔特就要到了。

    “时代变了,每个人都应做出改变,不然等待的只有被淘汰。”

    ……

    “这就是英尔维格的军力吗?”

    男人站在高台上,望着海面的尽头,晨辉挺进号的身影已经突入了视野之中,虽然遥远,但还是可以分辨出它的模样。

    他的面容已经显得有些老态了,冰冷的眼瞳里写满了疲惫,交错的伤疤遍布在肌肤之上,宛如一同经过血战的野兽。

    “我之前的想法还是太天真啊,”目睹着突破海雾的大船,男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有想过南下劫掠诸国,也想过如果遭遇这样的铁甲船该怎么做。”

    “我以为我们维京人的海战经验能弥补技术上的差距,我们的长船会迅速地靠近他们的铁甲船,丢出钩索,冲上甲板,将敌人杀光。

    可现在看来这也太可笑了,海博德,这些铁甲船都没必要向我们开炮,它们只要一路碾过去,便可以撞翻我们的长船。”

    与铁甲船比起来维京长船显得就像蝼蚁一样,被绝对的技术鸿沟压制着,在英尔维格技术支持的这么多年里,维京诸国内也有着大量的铁甲船,可其与晨辉挺进号相比,也实在显得落后,根本没有一战的能力。

    这不是技术支持便能补平的差距,从基础的工业来讲,维京诸国就已经起步太晚了,新的时代早已到来,可他们却浑然不知。

    “不必太担忧,陛下,我们及时地做出了改变,棱冰湾已经开始生产铁甲船了,各个领地之间的相互协助也在有序进行,这些比起英尔维格的显然要差很多,但至少证明我们确实踏出了那一步,而不是继续困守在这片苦寒之地,相互攻伐。”

    海博德也注视着海面上的大船,不出意外的话,他熟悉的几个家伙也在那艘船上。

    “可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呢?我们和英尔维格并不是一体的,只是暂时的联合而已,当解决掉高卢纳洛的问题后,我们说不定就会成为新的问题。”

    冰海之王苦恼着,这是国家之间的联合,而不是两个人交朋友,他很清楚这是一次相互利用,但他没有拒绝的能力。

    这是维京诸国最后的机会了,不依靠英尔维格的话,他们与世界的差距只会被拉的越来越远。

    “可只要寂海稳定,我们就有着和英尔维格谈判的能力。”

    海博德说道。

    以寂海为地图核心去看,会发现它被维京诸国的岛屿包裹了大半,唯一没有岛屿的地方还被高加索山脉横断拦截住了,可以说英尔维格想要探索寂海,便无法绕过维京诸国。

    “寂海,你听闻了有关寂海的传说吗?”

    提到了寂海,冰海之王想起了与之有关的传闻。

    “改变世界的宝藏,据说英尔维格能赢得光辉战争,便是维多利亚家深入寂海得到了那宝藏的部分,而他们之所以能取得,便是依靠威尔格达森家族。”海博德说。

    “诸神的宝藏……大约十年前我便听过这样的传说,当时还没多少人知道这些,但最近这些话语又多了起来,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冰海之王转而问向了海博德,海博德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

    “我不知道,但从英尔维格这么重视看来,这寂海里或许真的有什么东西……可你也知道,从英尔维格分享的知识来看,寂海里尽是那些名为妖魔的怪物。”

    想到那些狰狞的怪物,海博德的心底便会发寒。

    “所以这究竟是宝藏,还是藏着灾难的魔盒,谁又清楚呢?”

    “但我总觉得,有这样的风声出现,也可能和那些守旧的领主有关,奥丁神虔诚的信徒们,你制止了内战,还选择与英尔维格合作,在他们眼里已经算是违背维京人的荣誉了,更不要说你还让他们前往寂海。”

    海博德回忆着,继续说道。

    “在那些信徒的眼里,寂海的尽头便是神圣的英灵殿,一群外人居然敢打扰那里,简直是最大的亵渎了。”

    “终末结社吗?”

    听着海博德的话,冰海之王想起了这些游走在维京诸国的教徒们。

    “是的,他们曲解了奥丁神的信仰,扩张的飞快,我觉得我们最好处理掉他们,不然以后只会变得更加棘手。”

    “这不重要,福音教会能以信仰统治西方世界,不还是依靠着强大的圣堂骑士团与猎魔教团吗?

    决定一切的从来不是信仰,而是火药与钢铁,现在,这些东西被我们牢牢地握在手中。”

    晨辉挺进号已经靠近了沿岸,这一切映入冰海之王的眼中,他微微笑。

    “不如把这一切交给你的朋友们吧,我们只是协助这次行动,并为他们开路,剩下的就都由他们自己处理,那些麻烦找上来他们应该可以完美解决的吧?”

    “这样吗?也不是不行。”

    听到冰海之王这样回答,海博德倒有些忧愁了。

    “你是在为他担心?”

    “并不,”海博德否认道,“我只是担心那些来找麻烦的家伙。”

    漆黑的鳞甲上倒映着惨白的焰火,锋利的剑刃切割着钢铁,将扭曲的血肉斩断成支离破碎的断肢,燃尽的灰烬卷入天空,变成灰黑的雪花落下。

    海博德摇了摇头,深呼吸,减轻一下回忆里的压力,缓缓说道。

    “那艘船上载着的,可不止是巨炮与士兵。”

第六十章 重逢

    响亮悠远的汽笛声响起,晨辉挺进号撕开了冰冷的海水,静静地停靠在了伟伦尔特的海面上,享受着人们的注视。

    作为永动之泵的最新作品,这算得上它的首次出航,前往的不是什么恶劣的战场,而是一块不曾有人探索的未知之地。

    “那……是什么啊……”

    码头上的维京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远远地看向晨辉挺进号。

    它的装甲上布满伤痕,仿佛是从战场上归来一般,在洛伦佐的示意下,船员们用防水布遮住了阿斯卡隆,可它那巨大的身影将防水布撑出狰狞的影子,引人遐想。

    洛伦佐踏上了码头,看着维京人们略显呆滞的眼神,他想起了英尔维格的曾经,当初那些目睹九夏舰队的英尔维格人,想必也是同他们一样的眼神吧。

    两个完全陌生的文明就此碰撞在一起,没人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我们是要在这里等人来接应我们吗?”

    塞琉紧跟在洛伦佐的身旁,轻声问道。

    “应该是吧,毕竟我们的身份不是什么旅人,最好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伯劳走了上来,在登陆前他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说不定会有幸面见冰海之王,伯劳不希望失了礼仪。

    “不过……你确定你这样可以吗?”

    伯劳有些不安地看着洛伦佐,这个家伙换回了平常的衣服,黑灰的大衣,下摆快要没过膝盖。

    很普通,很正常,从穿衣风格可以一眼看出洛伦佐是个异乡人,但也不会过多地引人注意,当然,这只限于那些没有和洛伦佐打过交道的人。

    只见他手上握着手杖,腰间还有着隐约的凸起,伯劳用脚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你是要刺杀冰海之王吗?”

    伯劳忍不住问道。

    “只是时刻做好准备而已,伯劳,我们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洛伦佐冲他微笑,霍尔默斯先生时刻都全副武装。

    “我留守在船上,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晨辉挺进号上必须有人驻守。”

    诺塔尔没有和诸位一起前进,而是停留在码头上。

    “你一个人可以吗?”蓝翡翠问道,她有些担心。

    “完全可以,而且还有很多事需要我来处理,比如物资交易什么的,我们可是带了三艘货船的。”诺塔尔指了指海面之上,行进缓慢的货船们在此刻才缓缓驶入。

    “交易就按照我给你的清单进行就可以,货船上也有我们斯图亚特的人协助你。”塞琉对诺塔尔说道。

    “我知道的,那么到时候船上见。”

    诺塔尔向着几人挥手,他们则大步向前,踏上这片寒冷的冻土。

    “维京诸国吗?感觉还真不太一样,有种陈旧的感觉,让人感觉回到了很久之前。”

    伯劳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映入眼中的世界带着一丝冰蓝,看向头顶的穹顶,已有乌云密布,遮住了大半的阳光。

    “你是想说这里很落后吗?”洛伦佐直指核心。

    “不,我只是觉得,关于你之前所说的信仰,我觉得这里仍有着信仰的回音,虔诚神圣的回音。”

    伯劳看到了那些竖立起来的木雕,上面粗糙地刻画着奥丁神的模样,过往的人群里,人们的脸上涂抹着战妆。

    “感觉就像步入了旧的时代。”塞琉说,“你觉得呢,洛伦佐。”

    洛伦佐沉默,静静地注视这一切,然后回答道。

    “或许吧,真有那么一些微妙的感觉,但要我说……七丘之所可比这里辉煌多了。”

    “可七丘之所那种地方不适合你,你会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的死去活来,而这里有的只是血与荣誉,是所有战士们的归宿。”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只见维京人大步走来,向着诸位张开了手。

    “海!博!德!”

    洛伦佐同样张开双手,高声大喊。

    此声震天动地,尾音还被刻意地拉长,在海博德听到洛伦佐鬼叫的这一刻,他兴奋起来的脸便垮了下去,步伐放慢,眼神四处地游离,似乎想找个别的路离开这里。

    重逢的喜悦在一瞬间消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海博德实在不想和洛伦佐相认,显然几日不见,他低估了洛伦佐病情的加重,他张着双手大步跑来,让海博德无处可躲。

    “呦!海博德!真是好久不见啊!”

    洛伦佐挽住他的胳膊,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给你们几个介绍一下,这是海博德·阿奇拉尔,这个大号冷漠脸是蓝翡翠,这个小号冷漠脸是塞琉·斯图亚特。”

    洛伦佐靠近了海博德的耳旁,暗指着塞琉,低声说道。

    “当今的斯图亚特公爵,行走的财富银行,这回贸易她就是重头戏了。”

    海博德只能露出一脸的苦笑,明明才见面没几分钟,他的内心便已经倍感疲惫了。

    看向成员里的最后一位,海博德认识伯劳,在玛鲁里的最后,便是他和特斯拉开着快船载着各位逃回英尔维格的。

    伯劳站在原地,目光和海博德对视在了一起,一瞬间他们似乎读懂了彼此了眼神。

    “你是已经习惯了?”海博德看着伯劳。

    “不然呢?”伯劳悲哀地回应。

    莫名奇妙,两人一言不发,仅仅是对视便加深了不少友情。

    ……

    “踩在陆地上的感觉真不错啊。”

    洛伦佐倒在柔软的座椅里,放松至极。

    这里是与英尔维格截然不同的地方,座椅上堆满了兽皮,包裹着洛伦佐的身体,中央燃起篝火,温暖着四周。

    这是一处位于密林之中的长屋,与伟伦尔特的其他建筑相比,它显得很是远离人群,但也十分清净,附件只有洛伦佐这批人存在。

    “这几天你们先住在这里吧。”

    海博德安排着诸位的一切事宜,海上的旅程让人疲惫,大家都瘫在了座椅上,听着海博德的讲解。

    “这里原来住的是谁?”

    洛伦佐随意地观察着,发现生活起居类的东西一应俱全,只是大多有沾染了灰尘,似乎闲置了很久。

    一个维京长屋被闲置,怎么想都有问题。

    “伊瓦尔,这里是他的居所,因为远离人群,他蛮喜欢这的。”海博德回应道。

    “这样……啊。”

    洛伦佐没想到会是这样,他觉得自己问错了问题。

    “没关系的,他的一些私人物品已经收拾差不多了,但有些地方还是没来得及清扫,最近的事很多。”海博德示意洛伦佐别在意。

    塞琉打量着二人,她大概知道了怎么一回事。

    “因为要开战了吗?”伯劳问起了别的。

    “是的,战争需要的不止是军力,还有后勤,我们再加紧调拨物资,还有召集人员,”海博德叹了口气,回到维京诸国后,他就没闲下来,“维京诸国有着十多位领主,发动战争还需要他们的士兵。”

    “他们的意向如何?”洛伦佐问。

    “还好,虽然对于英尔维格产生抗拒,还有的人很不满,但没办法,这是国王的命令,如果他们不听从,只会使维京诸国再次陷入内战。”

    海博德看起来很头疼,但随即话音一转。

    “不过还没那么糟,国王许诺给了领主们利益,只要战争胜利,每个人都有能力瓜分这一切。”

    洛伦佐皱了皱眉,他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

    “然后是接下来的行程,这些我也看了,首先是斯图亚特公爵的任务,后续会有人与你交会,贸易将在这里敲定,然后便是前往棱冰湾,和威尔格达森领主讨论内部运输等事宜,还有维护晨辉挺进号。”

    海博德拿着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

    “然后,关于寂海……”

    “这些稍后再谈吧,海博德。”

    不等海博德把话说完,洛伦佐便打断了他的话语,他说道。

    “难得休息,先别聊这些工作上的事了……海博德,你过来一下。”

    洛伦佐站了起来,他走到一边,翻着从晨辉挺进号上带来的包裹。

    “什么?”

    海博德疑惑地走了过去,洛伦佐遮遮掩掩地,然后突然蹦了起来,把书怼在了海博德的脸上。

    “《维多利亚秘闻》续集!”

    洛伦佐高声狂呼,海博德则一脸的惊慌,他试着抓住这本书,然后迅速地将其丢出窗外,可洛伦佐显得他激动了,他不断地摇晃着,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这可是红隼委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的!”

    “可以了!洛伦佐!”

    海博德也跟着鬼叫了起来,他实在受不了洛伦佐这个样子。

    “《维多利亚秘闻》?是我知道的那个吗?”

    塞琉一脸狐疑地问着身边的人,之前奥斯卡送给过她很多书,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其中便有这样的书。

    “应该是吧。”

    伯劳多少也懂这类的骑士小说。

    难以登上台面的东西,在下城区里都很常见,也因此伯劳总能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东西有趣到伯劳都忍不住地想要将其收藏。在管辖内,他还知晓一个秘密的印刷厂,可以说这类书籍多半都是出自于那里。

    “真可怜啊。”

    蓝翡翠忍不住地说道。

    “可怜谁?海博德?”塞琉好奇地问道。

    “不……我只是为他认识洛伦佐而感到可怜。”

    随着蓝翡翠的话语落下,在海博德的惨叫声中,洛伦佐翻开书籍大声地朗读了起来。

    ……

    “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那本小说的。”

    洛伦佐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街头的风景。

    伟伦尔特是维京诸国的首都,可即便如此,它依旧显得陈旧与破败,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这些砍了几百年的维京人,突然投入到城市建造中,对于他们简直是个难题。

    这里建设的已经足够好了,至少有了完善的城市体系,虽然绝大部分的道路依旧泥泞,但总比长满杂草的野外驻地强太多了。

    “喜欢也要分时候的啊,洛伦佐。”

    一提到小说,海博德就显得愤怒起来,所谓的公开处刑大概便是如此,最后其他人看待海博德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起初他们以为海博德是个插满箭羽的怒熊,可被洛伦佐这么一番操作后,海博德在他们眼里就像一只无害的小海豹。

    “这也算是让你快速融入团队嘛,我们可是要一起前往寂海的,路上再互相了解就有些太晚了。”

    洛伦佐丝毫没有悔改的意思。

    “寂海吗……话说你是在藏着什么吗?我们本该在长屋里进行一下关于寂海的交流的。”

    海博德在即将提及寂海时,被洛伦佐粗暴地打断,现在这么看来,洛伦佐之后对自己的公开处刑,似乎都是为了掩盖他打断自己的举动。

    “没错,塞琉·斯图亚特,她并不知晓我们之后的计划,她也不该知道。”洛伦佐说道,“她只是我们行动的掩护而已,针对寂海的行动,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什么呢?”

    海博德并不知晓关于缄默者的那些事,在列国之中,维京诸国算是一个较为奇怪的地方,离他们不远的海域下便藏着数不清的妖魔与珍贵的宝藏,可他们却沉浸于内战之中,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太多的发现。

    “有些事知道了,就会死,还记得玛鲁里港口里,那些突然降临的天使们吗?就是那样。”洛伦佐说。

    “那我是不是也要死了,我见到了它们。”

    洛伦佐这么一说,弄得海博德心底一惊。

    “还不至于,你接触的并不深入,她也是如此,但你继续这样跟我们走下去,你也迟早会面对这些,”洛伦佐反问他,“你害怕吗?”

    “你在问一个战士是否畏惧死亡?这个问题很无聊,当我愿意代表维京诸国,随同你们一同前往寂海时,我就没怕过这些了。”

    海博德毫不在意地回答着。

    “真不害怕吗?奥丁神真就这么值得信任,让你们每个人都甘愿赴死?”

    洛伦佐觉得海博德的话有些不可思议,但见了这么多维京人,他也没有什么意外了。

    “这和奥丁神无关,只是我欠你的。”

    海博德看了看洛伦佐,这张脸欠揍至极,可仍有着值得肯定的地方。

    “按照国王的意思,玛鲁里的行动,我本该死在那里的。”

第六十一章 会面

    “四舍五入,你也算是救我一命,洛伦佐。”

    海博德推开酒馆的大门,示意洛伦佐跟着进来。

    “其实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后来在医院里躺着的时候,红隼跟我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红隼?”

    洛伦佐有些疑惑,走进酒馆,室内的装饰都蛮符合维京人的风格,墙上挂着圆盾与刀斧,桌面上散落着一些牛角杯,当然,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怪味。

    洛伦佐不清楚其他人怎么想,反正这让他有种回到自己家的感觉……不过,很奇怪,这里没有什么客人,除了酒保外,洛伦佐与海博德似乎是唯一的客人。

    “对,红隼,他倒在床上,没事就在乱叫,毫无死里逃生的后怕,想想在玛鲁里时也是,这个家伙快乐的飞起,根本不在乎什么死不死的问题。”

    海博德随便挑了一张桌子坐下,回忆的同时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

    “维京人不畏死,是我们渴望着死后的英灵殿,但很显然对于红隼来讲,死后什么都没有,我就问他,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心情。

    红隼对我说,按照他的人生历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多半会在很多年前就死在下城区某个肮脏的角落里,是净除机关救了他一命,给了他还算正经的工作,和稳定的住所。”

    “虽然对于红隼而言,这是从一个火坑爬向了另一个不算那么糟糕的火坑,但至少他活了下来。”

    酒保醉醺醺地走了过来,为两人上了两大瓶啤酒,密集的浮沫在液体上漂浮,还能看到其中悬浮着几个冰块。

    “他对我说,自那之后,每活一天,都是血赚。”

    “血赚?”

    听这词,洛伦佐笑出了声。

    海博德也忍不住地笑了,一边笑一边无奈地摇摇头。

    “这个家伙乐观的有些过分,但想想也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本该死在玛鲁里,可我活着回来了,托你的福,”海博德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现在所活的每一天,对我而言都是意外之喜。”

    “这样听起来蛮不错的。”

    洛伦佐因海博德的话语想起了从前,但他没有回忆太多,只是略微触及那片记忆,他便退还了回来。

    “这么看来,大家都从死神的手里偷到了时光。”

    洛伦佐轻声感慨着,手指用力地摩擦酒杯,粗糙的质感下,他能分清每一寸裂痕。

    “现在红隼怎么样了?他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来。”海博德问道。

    “我们出发的有些紧急,红隼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最为主要的是这个家伙要求休假,我们前往玛鲁里时,这个家伙就是放假放了一半被抓了回来。”

    洛伦佐解释着,想到红隼那张垮掉的脸,他又说道。

    “让他休息一下吧,再乐观的人,也不能这么使劲地折腾他。”

    “那你呢?你不需要休息吗?刚把玛鲁里炸翻了天,结果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是个灾星了,洛伦佐。”

    海博德笑着说道。

    “好吧好吧,不过你叫我出来要干嘛?仅仅是品尝你们维京人的啤酒?”

    洛伦佐看了眼酒水里飘荡的冰块,肉眼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其中的杂质,有些砂砾被凝固在了其中。

    “我猜这些冰块是从海边捞上来的是吗?原汁原味,大自然的味道。”

    口感有些糟糕,但洛伦佐并不介意这些。

    “确实不止是喝酒这些事……”海博德说一半,声音被另一个人打断。

    “主要是我想见你。”

    不等洛伦佐抬头去看声音的来源,男人便来到了洛伦佐的身前,他把手上端着的盘子放在了桌子上,上面装着热腾腾的烤肉与啤酒。

    男人坐了下来,举起酒杯痛饮了一口。

    不知何时酒保已经离开了,一时间酒馆内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我们的时间很充裕,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男人又说道。

    洛伦佐端详着他的脸,这是一个略显老态的男人,寒风腐蚀着他的脸庞,尖锐的刀斧又在其上雕刻着伤疤,他看起来很是疲惫,但眼瞳里却精力充沛。

    “那个……你们维京人有什么礼仪之类的玩意吗?”

    洛伦佐转头看向海博德,他有些后悔没多问问伯劳了,但生活大概就是这样,总会有些突发事件,弄得人措手不及。

    “不用在意这些,霍尔默斯先生。”

    男人微笑地说道。

    洛伦佐咽了咽口水,这突然的会面确实让他有些不适,但他很快地便适应了下来,露出一副介于友善与贱兮兮间的微笑。

    “你好,陛下。”

    ……

    如今维京诸国的国王,名扬世界的冰海之王,拉格纳·罗德布洛克。

    此刻他就坐在洛伦佐的对面,一只手托着酒杯,看着液体里升起的浮沫,思考着什么。

    “那么,让我想想该如何说起。”

    他丝毫没有国王的架势,从举止之间,依旧能看到原始的野性,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伤疤与烧伤。

    拉格纳·罗德布洛克,是名国王,更是一名战士,一名维京海盗。

    洛伦佐了解过他崛起的经历,他最开始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为了部族的人能活下去,他向着其他领地劫掠,规模越来越大,最后他杀死了自己的领主,替代了他统治领地,劫掠的船队越发庞大,到最后他劫掠到了一个国家。

    这是一个活着的传奇,但在他一些人的眼里,他却是背弃信仰的恶徒。

    “我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了海盗?”拉格纳问道。

    “嗯,似乎是一群叫黒牙海盗的家伙,我们将他们全数歼灭了。”

    “这样吗?”拉格纳有些意外,“居然全数歼灭了吗?那真需要感谢你了,这些家伙麻烦至极。”

    “怎么了?”

    洛伦佐叉起一块烤肉,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你也知道,我们维京人都是依靠劫掠起家的,但我结束内战后,我第一件事做的便是废除劫掠,我们不能再互相攻伐了,很多领主同意了我的想法,有些不同意的,也不得不同意。”

    拉格纳无奈地笑了笑。

    “可我能说服领主们,却无法说服所有人,一些极端的维京人打着对奥丁神的信仰,不服从我的命令,他们继续在维京诸国内四处劫掠,前不久他们突袭了棱冰湾,抢走了几艘铁甲船,让我们对他们的围剿变得越发困难。”

    “这不用担心,那些铁甲船都已经沉入大海了,我亲眼见证着这一切。”

    洛伦佐很清楚,海盗不是问题,问题是铁甲船,谁有了它们,谁就是海上最嚣张的海盗。

    “船上的海盗也都死了吗?”拉格纳叹了口气,“里面也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我以为我能劝下他们的。”

    “我们是杀了你的熟人吗?”洛伦佐觉得有些不妙。

    “没事的,杀了也好,这样就没有人来制造麻烦了,”拉格纳摆了摆手,示意洛伦佐别太在意,“曾经奥丁神的信仰确实庇护了我们,可现在维京诸国想要跟上时代,奥丁神的信仰,对于我们而言却成了束缚。”

    “很多人就是这样抨击我的,说我违背了奥丁神的信仰,还有人说,我本就是一个最该死的海盗,现在却把其他海盗赶尽杀绝。”

    拉格纳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脸庞有些发红,让他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你怎么看呢?”洛伦佐问。

    “还能怎么看,这是一种必然,信仰不能当饭吃,只有内部的稳定与对外的劫掠,才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对于奥丁神的信仰,拉格纳不屑一顾,他看了看洛伦佐,注意到他有些奇怪的眼神。

    “怎么,觉得很奇怪吗?”

    洛伦佐点点头,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你是维京诸国的国王,纵横冰海的海盗,按理说你应该是奥丁神最英勇的子嗣,可你却对奥丁神毫不在意……总感觉怪怪的。”

    “那你呢?霍尔默斯先生,我知道,你曾经是福音教会的猎魔人,守卫在圣纳洛大教堂梅丹佐,相比起来,你在你的神前,也应当是无比地虔诚,结果你不还是来了这里吗?”

    拉格纳笑道,这么看来他和洛伦佐都有着几分共同之处。

    “信仰这东西或许真的有神秘的力量,但更多的时候,它只是方便统治的工具而已,可现在时代变了,我们也必须跟上才行,信仰该被抛弃了,只有钢铁与火药才是绝对的真理。”

    拉格纳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的目光冰冷,丝毫没有被酒精所影响。

    “你是想说什么吗?”洛伦佐问。

    “嗯,对外战争只是维京诸国崛起的第一步,在这之后,我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里,能彻底摧毁所有的领主。

    表面上维京诸国团结一致,但实际上只是领主们的利益达成了一致而已,我能当上国王,也只是更多的领主愿意支持我,如果他们想,随时都会有人来取代我。”

    拉格纳的话语里带着凌冽的寒气。

    “统治维京诸国的不是我,而是领主们,相比于奥丁神的信仰,他们才是真正阻碍维京诸国的人,但遗憾的是我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去解决他们,他们的根基太深厚了。”

    海博德保持着沉默,从刚刚起,他就一直在自顾自地饮酒,就好像听不到洛伦佐与拉格纳的谈话一样。

    洛伦佐觉得有些不妙,一个国王对自己讲一些国家的问题,怎么想都有大问题。

    “每个领地之间,都有着不同的律法,我需要将它们统一,连带着所有的利益与意志,你觉得如何?霍尔默斯先生。”

    “听起来不错,但实现起来太困难了,你这是在试着以一己之力推翻整个旧体系……能结束内战你已经做的很不错了。”洛伦佐回应着。

    “确实很不错,可这还不够,只能说将维京人注定的死亡变成了慢性死亡,我们还需要做出更多的改变。”

    拉格纳思索着,他能用刀斧砍翻一个又一个的敌人,甚至依靠劫掠取得一个国家,可他无法对抗这些无形的东西,这些深扎在思想里的东西。

    “我有些好奇,陛下,你是个很纯粹的维京人,在奥丁神的信仰下生长,依靠着劫掠维生……可你现在的想法完全不像个维京人,我很好奇是什么迫使你做出了改变。”

    面对拉格纳,洛伦佐一直有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与熟悉感,他说不上来,也难以想起。

    “死亡,很简单,就是死亡。”

    拉格纳坦言道,对于洛伦佐他没有过多的掩饰。

    “我第一次出海劫掠,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快要饿死了,那年的冬季来的很快,我们根本没有多少粮食用以过冬,迫不得已下,我选择了出海,我到了一处维京人的村庄,我杀了里面的人,抢夺了他们的粮食,因此的母亲,还有更多的人,他们活了下来。”

    讲述这些故事时,拉格纳面无表情。

    “我杀了我的同胞……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相互攻伐杀戮,我们该做出改变了,而我这一切的初衷实际上真的蛮简单的,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不受寒风与饥饿的侵扰。”

    他又露出了那种无奈的微笑,就好像这里不是什么严肃的会谈,只是一群工人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在这里喝喝酒,吐吐苦水而已。

    “战争的罪恶,亦或是杀更多的人,我都不在乎,我只是希望维京诸国不会有人再饿死冻死了。”

    听着他的话,洛伦佐意识到这诡异的熟悉感是什么了,眼前男人的脸庞与记忆中的样貌逐渐重叠在了一起,维多利亚女王的面容在眼前一闪而过。

    为了更多数的人活下来。

    “那你是希望我做什么吗?”

    洛伦佐打量着拉格纳,一个国王对自己讲这些事,一定是有所目的。

    拉格纳摇了摇头,他慢悠悠地说着,嘴里吞吐着酒气。

    “没,只是想和人聊聊天,我通常会找伊瓦尔聊的,可惜他死掉了,好在他是以战士的姿态死去,当我魂归英灵殿时,我们还会相见的,到时候有的是时间聊这些事。”

    唾弃着信仰,但又跟随着信仰,拉格纳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怪诞的矛盾感,他举起酒杯,和洛伦佐的碰了一下。

    “至于你,我见你实际上是有另一件事,一件困扰了我很久的事,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或许会感兴趣。”

    “和这次寂海的行动有关吗?”洛伦佐不想再扯上一些无关的事了。

    “有些粘连,但我觉得即使无关,你也会很有兴趣的,不用担心我会麻烦你什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只是想听听你有何看法。”

    拉格纳看着洛伦佐的眼睛问道。

    “作为福音教会的猎魔人,你知道终末结社吗?”

第六十二章 被曲解的历史

    终末结社。

    一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词汇,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时隔这么多年,他居然会在这片苦寒之地,再度听闻这个词汇。

    回忆被勾起,洛伦佐忍不住地想起山谷镇中的种种,他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所有的回忆都是来自于047灵魂的回响,这些记忆是如此地真实,就仿佛洛伦佐与他们同行。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洛伦佐不解地问道,“历史上福音教会对其围剿过无数次,但每一次他们总能归来,在一些不被控制的地方,散播着教义。”

    “可在近些年,这些家伙都销声匿迹了,我最后一次接触终末结社,还是在很多年前,我们也将他们赶尽杀绝了才对。”

    洛伦佐很好奇拉格纳是怎么知道的,在这远离福音教会的土地上,一个维京人居然知道他们的存在。

    “很简单,因为我们这里也有一批自称终末结社的家伙。”

    拉格纳无奈地说道。

    “这些结社成员曲解并利用了奥丁神的信仰,给我带来了不少的麻烦,而你,福音教会的猎魔人,你是处理这些东西的专家,这才是我想见你的真正原因。”

    “这样吗?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猎杀妖魔的专家,终末结社我没有接触过太多,唯一的认知便是来自福音教会内的典籍。”洛伦佐说。

    “那就足够了,福音教会的记录多少也是有些参考性的,比我们这些粗鲁的维京人强太多了。”

    拉格纳高兴地说道,很显然,他十分清楚维京人在某些方面的弊端。

    维京人的历史就是一部夹杂着信仰的内战史,而且因为领主们的对立,每个人记载的故事都不同,再加上战争,维京人死亡更迭太快,这些记录也乱七八糟的。

    拉格纳曾想追溯一下维京人的历史,结果他发现维京人之中根本没有记录者这类的职业,唯一沾点边的,还是那些神叨叨的萨满,十句话里九句不离奥丁神,根本没什么参考价值。

    “唯一有些可靠的就是吟游诗人的传唱了,维京人在一场战斗的胜利后,都会让吟游诗人将他的功绩传唱,我命人收集了大部分的信息,勉强地整合出了一份历史,一份来自于不同吟游诗人口中的历史。”

    拉格纳显得更加苦恼了。

    “但吟游诗人什么样子,你也知道,漫长的传唱中,故事会变得越来越夸张,甚至说奇怪起来……就比如对我的传唱。”他用自己举起了例子,“吟游诗人的口中,我是被奥丁神眷顾的战士,在我的征战中,雷霆与风暴与我同行,摧毁着我的敌人。”

    洛伦佐的表情有些奇妙。

    “实际上?实际上我根本没有被眷顾,我只是太倒霉了,在与对方交战时,刚好遇上了暴风雨。”

    拉格纳叹着气,也不知道是该夸奖这些吟游诗人,还是斥责他们。

    “所以吟游诗人的历史,也不可信吗?”洛伦佐说。

    “不,恰恰相反,他们的历史很有参考价值,只是被魔幻化了太多。”

    拉格纳的语气很是认真,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敏锐与智慧,洞察着事态的发展。

    “吟游诗人的故事或许会很夸张,但故事本身一定是曾经发生过的,它无法无中生有,就像你们福音教会的神话一样,一定是在过去的某个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者无法用理性地区认知这一切,只能将其神化。”

    洛伦佐的眼瞳紧缩在了一起,他和拉格纳对视在了一起。

    福音教会的起源与传说,关于妖魔,关于秘血,这一切的一切正如拉格纳所说的那样,是完全可以被理性所认知的,但由于那时的人还没有这样的能力看清一切,他们只能将神圣的词汇冠以在这未知之上。

    最初的圣徒们从世界的尽头带来了《启示录》与《福音书》,实际上的情况可能不是这样的神圣,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很多年前,一定有人来到了这里,从其中取走了什么,这就足够了。

    不……不止如此。

    自从抵达了维京诸国后,洛伦佐便一直有着诡异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清楚这种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维京人们为了更多人存活而相互劫掠,这与筑国者们的节育计划多么相似,人类总是被相同的问题困住。

    更为主要的是,那些源自于维京人的们神话。

    以拉格纳的角度来看待这些神话,它们也不过是被过度夸张化的历史而已,那么奥丁神呢?英灵殿呢?乃至……诸神黄昏。

    为什么,为什么在这遥远的维京诸国之中,也有着世界走向毁灭的传说呢?就像筑国者们的认知中,那个即将到来的噩梦,劳伦斯眼里所看到的末日。

    完全没有交互的人们,却诡异地达成了共通,还原出这个世界原本的样貌与真实。

    “比如呢?”

    洛伦佐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华过喉咙,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比如在吟游诗人的传唱中,他们说终末结社里有着一个名为先驱的人,他身穿银白的盔甲,藏于斗篷之中,手里握着冰冷的长矛,漫步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中。”

    拉格纳描述着那个神秘的存在。

    “奥丁神?”

    洛伦佐问,拉格纳口中对于先驱的描述,让他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奥丁神。

    “谁知道呢?但很多人确实将他视为了奥丁神的化身,对于终末结社的理念更加虔诚,其实你也注意到了吧,霍尔默斯先生,终末结社的理念,和我们维京人的信仰蛮像的,都是最终走向寂静的死亡,也是依托着这些,他们在维京诸国内扩散的很快。”

    拉格纳低下了头,语气变得有些压抑。

    “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终末结社衍生出了维京人的信仰,还是说维京人的信仰衍生出了终末结社呢?

    这些疯子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也向外追溯过他们的存在,不光是维京诸国,在其他地区也有终末结社出现过的痕迹,是吧?”

    洛伦佐点点头,肯定了拉格纳的说法。

    “没错,福音教会里有明确的记录,终末结社在多个地区都有出现的记录,哪怕猎魔人将他们烧成灰烬,但在很多年后,总会有些家伙重拾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世界上。福音教会内部对其追踪了很久,可一直未能明白他们延续的方法。”

    话语里带着森严的寒气。

    “明明我们将他们都杀光了才对,赶尽杀绝。”

    回顾着过去,这些不曾注意的东西,展露出了谜团,洛伦佐也与拉格纳一同被困扰住了,气氛有着些许的肃杀。

    海博德完全无法加入谈话之中,他也不想加入,这两人讲的东西有一大半他都听不明白,只能自顾自地饮酒、进食,最后呆坐在椅子上,就像雕塑一样。

    “这个我倒知道是为什么。”拉格纳说道。

    “你知道?”

    洛伦佐觉得不对劲,福音教会追逐了这么久,都未能搞明白终末结社延续的能力,结果拉格纳居然知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霍尔默斯先生,你随便到一个偏远的维京村落,那里说不定就有终末结社的信徒,只要你问,他就会把终末结社的故事告诉你。”

    拉格纳觉得洛伦佐此刻的表情很有趣,哪怕是洛伦佐也想不到,他为之困扰的东西,答案就在维京诸国,还是随处可见的那种。

    “终末结社得以扩展,很大程度都是依靠吟游诗人的传唱,在故事中,终末结社有着这样的一个人。”

    “先驱?”

    “没错。”拉格纳解释着。

    “先驱在终末结社之中担任的是一种精神象征,当一个地区的终末结社完成使命后,他就会离开,将理念带给另一片土地,就像传教士一样,行走在大地之上,进行着漫长的传教。”

    “完成使命……是指绝对的死亡吗?”洛伦佐问。

    “你觉得对于终末结社而言,还有别的使命吗?”拉格纳反问道,“在完成绝对的死亡后,先驱就会离开,将死亡扩散至其他的地方,这便可以解释了为什么终末结社总是会卷土归来,因为我们从未将他们根除,先驱行走在大地上,也刚好对应了终末结社在多个地区出现的理由。”

    “可还是有些不对,你所说的这些,福音教会方面完全没有相关的信息,尤其是先驱这部分。”

    洛伦佐不太相信这些,福音教会里丝毫没有提及有关于先驱的部分,按理说他应该是重点对象才对。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哪怕先驱能躲避过无数次的围剿,那么先驱是如此传递下去的呢?”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在福音教会的高强度追猎下,先驱是如何保证先驱之间的迭代呢?

    “还有最为主要的问题,终末结社,万物终末……那么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洛伦佐想不明白,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任何团体的出现,都是为了什么吧,利益亦或是某个目标,但终末结社追求的却是万物终末、绝对的死亡……可没有人想死,对吧?那么先驱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

    这终末结社怎么看都充满着一种诡异的扭曲感,洛伦佐也接触过相似的邪教,但他们都是为了某些利益而行事,一群疯子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清醒的掌权者。

    “还有,先驱为什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呢?我们清剿了一支终末结社,他便再度创造出来,在这漫长的数月里不断重复,最为重要的是,每代先驱都有这般才能,那还做什么邪教啊,这本事干什么不好呢?”

    洛伦佐一口气将所有的问题都抛了出来。

    “因为死亡或许真的能得到什么,霍尔默斯先生。”

    拉格纳冷静地回应着,他神情变得十分漠然,眼神有着些许的空洞,就好像在注视着某个不存在的东西。

    “你说什么?”洛伦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就像吟游诗人的传唱,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存在,只是被后人夸大并曲解了其原意,或许……死后真的存在英灵殿,而这便是终末结社所追求的。”

    拉格纳收回了眼神,再度注视在洛伦佐的身上,他抬起酒杯,却发现其中的酒水已经喝没了。

    “但这东西究竟是真的存在,还是胡言乱语,谁又能知道呢?不,或许你就要知道了,他们都说寂海的尽头便是诸神的居所,英灵殿的所在,如果你能成功,或许你便能看破神话的神性,找到万物的真实。”

    洛伦佐似乎明白了拉格纳的意思,他感到了微微的寒冷,沿着皮肤的表面掠过。

    “你觉得在寂海的尽头存在着什么东西,而这东西被你们曲解成诸神的居所、英灵殿之类的东西。”

    神话与现实就此重叠,迷雾散去。

    “差不多,反正可以肯定的是,寂海尽头一定是有着什么东西,不然你们英尔维格也不会在开战前夕,花费这么大的人力去探索那个鬼地方。

    而这片海域被神秘怪诞的力量所保护着,与尘世隔绝了无数年。”

    眼前这个维京人的思维比洛伦佐想的还要敏锐,或者说顽固,他认为一切都有着其的起源,哪怕是神话传说,虽然这从吟游诗人传唱自己的经历得出的结论,可他却无比地信奉,以至于拉格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猜到了世界尽头的存在。

    “这算是大智若愚吗?”洛伦佐在心里嘟囔着。

    “至于你所说的,关于先驱的这部分,这个也很简单,你出门随便找个吟游诗人问也能得到答案。”

    拉格纳回忆着吟游诗人们的传唱,对洛伦佐讲述着先驱的神秘。

    “先驱是奥丁神的化身,他是不死的,他是不灭的,他是永恒的。”

    “这样的话,关于传承的部分也能讲通了,因为先驱从未死去,他一直活着在这个世界上。”

    “真的有人永生不死吗?”洛伦佐觉得这有些不切实际。

    “那就要问你自己愿不愿意相信了,霍尔默斯先生。”对于这些玄乎乎的东西,拉格纳并不强求。

    “你想让我这个专业人士帮你解决终末结社?”

    “不不不,怎么会呢,这种事应该我自己来做,之所以和你讲这些,是因为它与你们寂海的行动有关。”

    拉格纳看着洛伦佐那逐渐疑惑起来的脸庞,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等等,我之前没和你讲这些吗?”

    可能是喝多了,拉格纳的思绪也有些乱糟糟的。

    “讲什么啊!”

    洛伦佐一脸悲愤,合计这个家伙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你们的领航员,造船人弗洛基。”

    拉格纳急忙说出那个名字。

    “他可是终末结社的资深成员。”

第六十三章 伪神

    此刻的气氛有些微妙,原本被酒精麻痹的神经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拉格纳微笑地看着洛伦佐,洛伦佐也毫不躲避地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阵,以洛伦佐移开视线作为结束。

    这……

    洛伦佐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犹犹豫豫了半天,他还是把话收了回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趋光性”了,糟糕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纠缠成了一团乱麻。

    “造船人弗洛基,棱冰湾的领主,那是个喜欢探索海域的家伙,一年之中很少有机会踏上陆地,几乎全是在大海上度过。”

    拉格纳讲起了他所了解的弗洛基。

    “他和终末结社的联系,要先从寂海讲起了,你可能不会相信,弗洛基手中有着西方世界最为完善的海图,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结晶,但这份海图并不完美,唯有最后一块海域,他仍未能彻底将其探索。”

    “寂海。”

    洛伦佐回答道,在伯劳的讲述中,他了解到了十年前的事,也知晓了弗洛基对于寂海的执着。

    “哦,看起来你并不是一无所知。”拉格纳说。

    “十年前,我们的人和弗洛基合作过,结果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所以弗洛基怎么和终末结社扯上关系的。”

    洛伦佐追问道,有这一层关系在的话,使他不得不对接下来的计划作出改变。以记忆里对于终末结社的了解,棱冰湾现在说不定已经大变样了。

    “终末结社的先驱,据说他曾数次深入寂海,与寂海尽头的诸神沟通,虽然听起来神神叨叨的,但可以得知的是,终末结社确实有深入寂海的能力,而弗洛基太想征服那片海域了,哪怕为了深入寂海,他也会欣然加入终末结社的。”

    拉格纳继续说着有关于弗洛基与终末结社的情报。

    “那么弗洛基是你的敌人吗?一个领主公然加入终末结社,对于你的统治想必也有影响的吧?”洛伦佐问。

    拉格纳停顿了一会,他想了想,无奈地笑了。

    “这一点我也很难判断,弗洛基确实公然加入了终末结社,他这一行为促使了终末结社在维京诸国内的传播,但有趣的是……终末结社似乎又在帮助我。”

    “帮助你?”

    “还记得终末结社的终极目标吗?”拉格纳的声音轻了起来,“死亡,绝对的死亡。”

    “前不久棱冰湾的终末结社进行了一次集会,最后的集会,在那场集会中所有人都死在了大火里,我的密探事先得到了消息,据说先驱会出现在那次集会之中,为了探求寂海的秘密,弗洛基也参与了这最后的集会。

    这是次很不错的机会,如果弗洛基真的死在了大火里,对我而言简直是个喜讯,他的棱冰湾在维京诸国内十分重要,但它却不在我的掌控里。

    现在弗洛基的重心在对寂海的探索,一旦他不在侧重于此,被其他领主所裹挟,对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

    “你想让弗洛基死掉。”

    眼前的国王并没有因酒精而柔软,他残忍无情,在洛伦佐的话语声里,他缓慢地回答道。

    “准确说,我希望所有的领主都能死掉,但这显然不切实际,我需要几十年来完成这些。

    有趣的是,弗洛基没有在大火里死掉,这个家伙从未真正地信奉终末结社,他与他们之间也只是相互利用而已,他没有加入这场死亡的狂欢,成为了集会唯一的幸存者,返回了他的居所之中……”

    拉格纳的声音迟疑了些许,他接着说道。

    “或许还有另一个幸存者,那个先驱。”

    “可关于这些,我就很难给你什么情报了,毕竟各个领地由领主自治,我所能影响的范围有限。”

    “真是复杂的情况。”洛伦佐觉得有些头疼。

    “并不复杂,霍尔默斯先生,你只要相信你手中的剑与枪就好,不用顾忌太多,现在维京诸国与英尔维格已经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哪怕你把弗洛基杀了,血洗终末结社,也没有人会来斥责你。”

    拉格纳意味深长地说道,洛伦佐听懂了他其下的意思,这让他有些不爽。

    “借刀杀人吗?”

    “算不上,你们需要弗洛基作为领航员,而寂海这个鬼地方,难免会出现些意外,而且对于弗洛基来讲,寂海作为葬身之地,也挺浪漫的。”

    拉格纳起身,拿着空的酒杯走向了酒桶,他一边走一边说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霍尔默斯先生,在未来的时间里,棱冰湾不仅会是维京诸国内部的贸易核心,还会是最为重要的战争工厂,你会放心把这些东西,交给一个只在意海图完不完整的家伙吗?”

    “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最真实的东西,剩下的皆是虚妄。”

    洛伦佐想了想,思路清奇地问道。

    “如果我让他活下来了呢?”

    “那就活下来喽,好歹也是名领主,我总不能说杀了就杀了吧,”拉格纳接满了一杯酒,接着说道,“但是你的朋友会放过他吗?十年前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他的怒火会得到平息吗?”

    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落下,一瞬间一切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拉格纳不可能影响到英尔维格方的人员选定,他无法主动任命伯劳参与这次行动……也就是说,他只是利用了这一切,这甚至算不上利用,拉格纳只是把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说出来了而已。

    “你心思缜密的不像个维京人。”

    洛伦佐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忌惮。

    “作为一名国王,这是必修课,霍尔默斯先生。”

    拉格纳靠在一边,饮酒。

    “反正无论是弗洛基还是终末结社,你们接下来的行动有太多干扰的因素了,你迟早会做出决定。关于棱冰湾的信息也差不多就这些了……不过我还真蛮好奇寂海的尽头到底有着什么,真的是诸神的居所吗?”

    “我不知道,但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不然它也不会被关在这寒冷的尽头,不是吗?”洛伦佐回答道。

    “也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霍尔默斯先生,接下来有什么事,就都交给海博德吧。”

    拉格纳放下酒杯,说着便走向了酒馆大门。

    “作为一个国王,还有太多的事正等着我呢。”

    ……

    酒馆内只剩下了洛伦佐与海博德,洛伦佐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拉格纳给他带来了有关终末结社的情报,但也带来了潜在的危险。

    弗洛基与终末结社。

    还没动身前往棱冰湾,洛伦佐便感到一阵压力,更不要说接下来的寂海之行了。

    “我们的国王如何?”

    海博德长呼了一口气,和国王相处,难免有所压抑。

    “机警的不像个维京人,我觉得他和亚瑟他们一定很合的来。”洛伦佐说。

    “你觉得维京人该是什么样子?粗鲁莽撞,像个傻子一样地为奥丁神献上生命?”海博德笑了笑,“好吧,大多数维京人确实是这样。”

    “陛下很擅长利用别人对维京人的印象,有一次他久攻一处阵地不下,最后决定和对方生死决斗,他赢了对方就会投降,他要是战死,我们就会撤军。”

    “结果呢?”

    “结果?结果他确实开始了生死决斗,但他的匕首上涂了毒,轻而易举地击杀了对方。”

    海博德看着洛伦佐略微吃惊地表情说道。

    “荣耀是留给死人的,真正的当权者,需要的只是结果。”

    “这次对外战争只是个开始,为了利益领主们会争先恐后地派兵,但战争不是这么容易打赢的,他们会被拖入旋涡之中,不断削减着自身的力量,哪怕战争胜利后,领主们也会元气大伤,而这便是维京诸国开始统一的前兆。

    领主们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死掉,直到只剩下国王。”

    “看起来维京诸国的内战从未停止。”

    洛伦佐为这样嗜血的想法感到敬畏,走到了酒桶旁,为自己和海博德填满了酒水。

    “当然,从未停止,不过这些和我们无关,我们现在只要在意寂海的行动就好,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海博德起身接过递过来的酒杯,和洛伦佐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过你看起来很担忧,洛伦佐,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他能看到洛伦佐眼眸下藏着的情绪,灰蓝的眼瞳里泛起涟漪。洛伦佐摇了摇头,让海博德不用担心。

    “没什么,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一些很复杂的事。”洛伦佐再度提起了刚刚的对话,“神话原本的面貌究竟是什么呢?”

    “海博德,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是否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叫做奥丁的人,他做了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被人们记下、传唱,到最后被曲解成了我们现在所了解的神话。”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就像缥缈的回音。

    海博德的表情僵住了,从小就信奉奥丁神的他,即使是现在也很难完全地跳出信仰的笼罩,来去思考一些事。

    “我不知道,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洛伦佐缓慢地后退,站在了离海博德不远的地方,他慢慢地张开了双手。

    “海博德,你眼前正站着一位‘伪神’啊。”

    炽白的焰火在洛伦佐的手中升起,不仅如此,在秘血的苏醒下,他的眼瞳也变得炽白、森严,致密的鳞甲沿着他的脖颈覆盖,映射着辉光。

    无名的威严就此释放,仿佛数不清无形的大手抓住了海博德,令他不由地产生了敬畏与恐惧的情绪。

    光芒刺目,犹如降世的神明。

    “看着我,海博德,想一想,假如在很多年前,在这片被冻结的苦寒之地上,一个认知只限于这片土地的维京人,看到我这样的存在,他会怎么想?”

    洛伦佐注视着手中的净焰,火光夺去了所有的视线。

    “他会觉得我是人,还是将我视为神呢?”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海博德什么话都说不出,费力地喘息着。

    “要知道人类的认知是有局限的,就像现在习以为常的铁甲船与火炮,如果它们出现在几百年前,那时的人们恐怕会惊恐地跪服吧,视其为神的仆从,冠以各种神圣的词汇。

    可我们都清楚,这些东西并不神圣,它们只是冰冷的钢铁而已,产自燃烧的工业。”

    海博德僵硬地点着头,他明白洛伦佐的意思,也因知晓这样亵渎的信息而感到惊恐,当神性被抹除时,留下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要知道,妖魔存在的历史,远超我们的想象,远超我们历史认知的局限。”

    缄默者,世界尽头,妖魔,侵蚀,升华……

    一个又一个词汇在脑海里跳动,洛伦佐闭上了眼,焰火也在这一刻熄灭,当他再次睁眼时,他又变回了常人,露出了让海博德不禁感到心寒的笑容。

    洛伦佐在微笑,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海博德很难想象洛伦佐此刻的心情,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松地露出这样的笑容,难道说洛伦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吗?如果按照洛伦佐这样的举例……

    那么奥丁神究竟是什么呢?所谓的英灵殿又究竟是什么?

    他们究竟是诸神,还是恶魔呢?

    维京人们所向外的死后圣殿,是否又是一个谎言呢?

    【厮杀、死去,在第二天清晨时苏醒,再度投入这样的轮回。】

    【这不是英灵殿,这是真正的地狱。】

    伊瓦尔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进一步击溃着海博德的认知,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手腕微微颤抖,用力地喝了一大口酒,好让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

    “别紧张,海博德,如果这样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世界上便不存在所谓的‘神’,即使有被冠以为‘神’的东西,那么它只要会流血,就会被杀死。”

    洛伦佐也坐了下来,他发自真心地喜悦着,举起酒杯,再度和海博德碰了一下。

    只可惜自己现在身处于维京诸国,不然洛伦佐真想找梅林好好聊聊这些新的猜想,理性每进一步,愚昧的神圣便向后退一步,直到它们无路可退。

    “奥丁神……”

    洛伦佐低声呢喃着,脑海里构思出神明的容貌。

    祂身披着斗篷,浑身被银白的盔甲覆盖,手中握着冰冷的长矛,慢步在雪尘漫天的冻土之上。

    “或许,先驱真的是不死的。”

第六十四章 重叠的起源

    漆黑的夜幕下,铁甲船破开风浪前进着,它循着光源前进,但没有靠的太近,而是沿着边缘缓缓驶过,试着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便是维京诸国吗?还真冷啊。”

    鸟嘴面具下响起沉闷的声音,随后有白色的热气从滤嘴中释放。

    经过长久的航行,疫医也终于抵达了维京诸国,但他没有直接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内,而是借着夜幕偷偷潜入。

    这是个观测手段极为有限的时代,在这落后的维京诸国中,维京人对于大海的把控很是松垮,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了这些铁甲船的到来。

    疫医需要让自己藏的隐秘些,毕竟他这次行动可没有跟维京诸国打过招呼,而且这些船只都是来自高卢纳洛,还携带着大量的武器。

    在维京诸国看来,与其说这是一支探险队,倒不如说是一支秘密船队,疫医现在完全有能力带着这些武器奇袭伟伦尔特,至于奇袭之后……之后他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

    无论多么贫瘠与落后,这里好歹也是维京诸国,以这点力量试着撼动一个国家,怎么想也有些太可笑了。

    疫医收起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只想安然无恙地越过这里,抵达这维京诸国之后的海域。

    “也就是说,你们称呼那里为寂海?”

    疫医向着身后的黑暗发问道。

    “寂海的尽头便是诸神的居所,亡魂们的圣殿,”疫医的声音兴奋至极,“你有去过那里吗?究竟是副什么样子。”

    “我怎么会去过,那是片被诅咒的海域,神的领域,凡人怎么可以僭越呢?”

    黑暗里响起声音,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带着微微的嘶哑。

    “哦?那你口中的弗洛基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他是维京诸国中对于寂海最为了解的家伙,他不仅深入了寂海,还活着回来了。”

    疫医和黑暗中的家伙聊了起来,他靠在栏杆旁,仰起头看向夜空。

    繁星黯淡,万物都失去了其原有的光泽,变成灰白冰冷的世界。

    “造船人弗洛基,他是个怪胎,一个异类,他确实探索了寂海,也确实活着回来了,有人说他掌握了寂海的某种规律,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便可以从其中归来。”

    黑暗中的男人继续回答着,他的声音显得很艰难,每一句话仿佛都用尽了他的力气。

    “代价?”

    “准确说是祭品,献给诸神的祭品。”

    乌云散去,有黯淡的星光落了下来,勉强地照亮了漆黑的海面,也微微照亮了黑暗中的东西。

    轮椅上瘫痪着一个男人,但比起“人”,他此刻更像是一具尸体,干枯腐朽的的身体深深地陷于座椅中,仿佛与其融为了一体。

    躯体多处都绑着染血的绑带,将被烈火灼伤的皮肤全部掩盖住,为了让他活下来,疫医还为其做了截肢手术,将被碳化的手臂从身体上切除,仅存的手臂上挂着输液线,一直连接到上方的支架,能看到其中挂满了血袋与药液。

    “将血与肉献给诸神……”

    泽欧的声音嘶哑,他吸入了高温的气体,瞬间的热量摧毁了他的喉咙,因此疫医不得不在切开他的喉咙,撑起粘连的呼吸道。

    最为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在微微蠕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囊之下行走,仿佛是游蛇般的生物,它们缠绕着血肉之躯。

    “神神叨叨的,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神,哪怕真的有,也只是我们尚不理解的生物而已。”

    疫医推起轮椅,带着泽欧在甲板上闲逛了起来。

    救泽欧一命确实是个十分正确的决定,这个维京人不仅撑过了疫医的手术,还带来了很多有用的情报。

    疫医一路向北,主要目的是出自他的推断,他怀疑这北方有着什么东西,而在泽欧的讲述里,关于寂海的传说再度证实了疫医的猜测。

    “弗洛基……看样子我说什么也得去棱冰湾一趟了。”

    疫医有些苦恼,看了看远处海面上漆黑的剪影们。

    跟随他的这些铁甲船,虽然不携带任何和高卢纳洛有关的图标,可这么一批装备精良的铁甲船出现在维京诸国之中,怎么想都会引人警惕,更不要说出现在棱冰湾了。

    再加上如今这个局势,疫医只觉得一阵头疼,更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清楚弗洛基会不会配合自己的工作。

    疫医需要弗洛基作为领航员,从泽欧的口中可以确认,他是如今最了解寂海情况的维京人了。

    “不过你的意志力还真强了,就这么想活下去吗?”

    疫医低下头,端详着泽欧这凄惨扭曲的身姿,为了救活他,疫医可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泽欧内脏器官都在衰竭,为了将他从死亡拖回,疫医对他使用了改造的手术。

    现在泽欧的身体正使用着来自妖魔的器官,他的血液内混有了劣化的秘血,在极致的求生欲下,泽欧保证了理智的存续,在这畸形的身体里,主宰他的是人类的意志。

    泽欧艰难地张了张口,话语里带着腥臭的血气。

    “我不畏惧死亡,只是怕无法英勇的死去。”

    “也是,淹死可算不上什么英勇。”

    疫医说着伸出了手,慢慢地扒开泽欧胸口的衣物,露出了布满手术疤痕的胸口,在其中有着一个很显眼的纹身,一开始疫医就注意到它了。

    一道漆黑的十字。

    “我见过这个标志。”

    在他度过的漫长岁月里,疫医亲眼见证了很多事物的出现与死去,他曾经和劳伦斯聊过这些。

    疫医曾经亲自踏上了光辉战争的战场,在硝烟弥漫之中作为一个战地军医进行着研究,也在更远的年代里作为旅者,见证着福音教会的壮大与衰落。

    他活了很久,经过数不清的手术,将自己改造成了如今非人般的存在。

    在这么多的经历中,疫医也遇到了很多未解的难题,其中最令他感到有趣的便是这个黑十字了。

    “万物终末……”

    疫医轻声道,随即盯着泽欧浑浊的眼睛。

    “你是终末结社的成员?”

    在疫医的记忆里,这是个十分有趣的团体,他们追求的是绝对的死亡,将世界归于静谧之中,疫医曾想研究一下他们,但每次当疫医找到他们时,有都只是满地的尸体。

    按照疫医所了解的知识,在他看来生存是生物的本能,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为了生存而努力,哪怕失去自我意识,也会本能地挣扎着。

    就像眼前的泽欧,他那时已经奄奄一息,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可依旧他挣扎着,渴望着生命的光辉。

    这是铭刻进灵魂中的铁律,但终末结社却要违背这铁律,走向绝对的死亡。

    难道说他们真的相信死后有什么吗?

    疫医可不相信这些,但他想到了升格的尽头,思绪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存在即合理,哪怕是终末结社,花言巧语无法令人们放弃本能的铁律,从而步入死亡,疫医猜或许死亡之后真的会有什么?

    还是说一个谎言。

    “有趣,所以说你并不是想活下去,而是想换一个可以达成目的的死法吗?”

    疫医分析着泽欧的心理,不禁为这个家伙的想法感到有趣。

    “这个目的很重要,重要到为了这样死去,你会拼尽一切地活下来……这怎么听起来有些绕呢,”疫医笑了笑,“所以说,在你们终末结社的眼中,死后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呢?”

    泽欧沉默,他没有回答。

    锋利的骨质尖刺破开了手套,锐利的尖角轻轻地按压在了泽欧的心脏上。

    “回答我,不然你就要这么窝囊地死掉了。”

    泽欧怒视着疫医,可他什么也做不到,疫医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死穴。

    没错,泽欧很害怕,他害怕死在这里,他渴望的是英勇的战死,只有那样他的灵魂才会有真正的归所。

    “英灵殿。”泽欧说。

    “英灵殿?就这样?”

    疫医乐了,怎么也没想到驱使泽欧的居然是这种可笑的信仰,对于奥丁神的信仰,这些维京人都是这副样子,渴望着战死,魂归英灵殿……

    等一等……

    疫医盯着泽欧的眼睛,他那浑浊的目光逐渐清晰了起来,带着明朗的意志,无比坚定。

    泽欧发自内心地相信着这些,极端到为了他所信奉的这些,甘愿以这扭曲的姿态活下去,直到再次赴死。

    “我收回我的嘲笑,也就是说……英灵殿是真实的,在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真的存在一处英灵殿,收纳着所有战士的灵魂,对吗?”

    就像福音教会的信仰一样,神或许是真的存在,但那个东西究竟是神,还是恶魔,没有人知道。

    英灵殿也是如此,或许它并非某个虚幻的词汇,它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只是因信仰的憧憬而扭曲成了诡异的模样。

    “所以……它是在寂海的尽头吗?”

    疫医轻轻地捧起泽欧的脸,发问道。

    福音教会的起源,英尔维格的崛起之力,终末结社所追求的居所,所有的目标都重叠在了一起,在那片寂静大海的尽头

第六十五章 悔过

    “晨辉挺进号的外部装甲修复了不少,但有些问题在伟伦尔特这里还无法解决。”

    一大早船员便出现在了伊瓦尔的长屋内,带来了诺塔尔的消息。

    洛伦佐坐在篝火堆旁,睡眼朦胧地看着船员,一边点头一边呜呜呜地回应着,虽然酒精这东西影响不了猎魔人的意识,但这个鬼地方好像除了酒就没有什么正常的饮品了,从酒馆回来后,他又和海博德喝了好几轮……

    等一下,海博德?

    洛伦佐看向了另一旁,不得不说长屋的保温还算不错的,海博德趴在离篝火不远的兽皮地毯上,时不时地哼两声。

    “啊……这就是宿醉吗?”

    洛伦佐按了按有些混沌的额头,眼底微微明亮,意识越发清醒。

    对于洛伦佐这种奇妙的姿态,船员已经见多不怪了,在甲板上他总能看到洛伦佐英勇的跃姿,在海面上砸出一个漂亮的水花,他当时还和其他船员为洛伦佐的跳水打分来的。

    “诺塔尔船长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前往棱冰湾进行进一步的维护,那里有英尔维格的技术支持,棱冰湾造船厂有条件修复这些损伤。”

    “这些损伤很严重吗?”洛伦佐问。

    “不算严重,只是修复起来比较困难,这个涉及到船体的内部结构。海战时有一发炮弹贯穿了装甲,没入船舱中,影响到了下层的结构。”

    “对上妖魔会有影响吗?”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妖魔们只是血肉之躯,它们进攻的办法,便是从外沿的装甲向甲板上攀爬,不过如果对上铁甲船,我不太清楚会如何,炮击远比妖魔的利爪要有力。”

    洛伦佐沉默了下来,科技发展到现在,人类在火力方面已经可以做到压制妖魔了,比如那些成编织的三代甲胄,比如阿斯卡隆,乃至那些被封存在铂金宫地下深处的武器们。

    现在唯一限制人类对抗妖魔的,便是诡异的侵蚀。

    “好吧,看起来我们得加快步伐了。”

    洛伦佐心理还是有些担忧。

    “怎么了?”

    声音响起,伯劳从一旁走了过来,看到睡醒的洛伦佐,他连连称奇。

    “我这没想到猎魔人也会宿醉。”

    “一口气喝太多难免会晕乎乎的。”洛伦佐回答,接着他指了指海博德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我和海博德回到这里,坐在篝火前聊天……然后记忆就断掉了。”

    “哦,你和他在聊一些什么旧事啊,乱七八糟的,然后海博德一边看书一边落泪,他跟你讲了些故事情节,接着你俩就抱一起连哭带叫的。”

    伯劳走到了海博德的身边,捡起落在他身旁的《维多利亚秘闻》,用脚踢了踢海博德,这个维京人睡的很死,毫无反应。

    “看来猎魔人体质确实很好啊,你居然能喝翻一个维京人。”

    伯劳这回是发自真心地敬畏洛伦佐的酒量,以他昨晚那副豪饮的样子,他都觉得这个猎魔人要酒精中毒了。

    “嗝~”

    洛伦佐打了个嗝,满是酒气。

    猎魔人与普通人的差异就是如此明显,海博德还意识模糊呢,洛伦佐已经清醒的差不多了。

    “不过,面对铁甲船有所风险的话……”

    回忆着昨夜与拉格纳的对话,洛伦佐总觉得棱冰湾之行,潜藏着诸多的危机,别的不说,光是伯劳的态度就很麻烦。

    “伯劳,如果你再见到弗洛基,你会杀了他吗?”

    洛伦佐冷不丁地问道,这问题来的太突然了,就连伯劳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看了看洛伦佐的眼神,确认他不是在发神经,而是很认真地问自己问题后,他说道。

    “不会。”

    “不会?”

    洛伦佐吃了一惊,他都已经在脑海里想好怎么安慰伯劳,让他先饶弗洛基一命了,结果他居然没这个意思。

    “不然呢?我们这次行动关系的事件太重要了,我个人的仇恨和其对比,根本不值一提,再说,复仇的机会有很多,没必要在这时候。”

    伯劳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语气诚恳。

    “这就是净除机关的专业人士吗?还真是爱岗敬业啊。”洛伦佐夸奖着。

    “作为猎魔人的你,也很守职业道德啊。”

    伯劳和洛伦佐互相吹捧了起来,但其中有多少是玩笑,多少是认真,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你怎么想到这个事了?”

    伯劳问道,这种事情洛伦佐在船上时,有很多的机会问他,结果却在这种时候发出疑问。

    “我刚刚得到消息,弗洛基是一名终末结社的信徒……”洛伦佐的声音顿了一下,想起拉格纳对于弗洛基的叙述,他接着说道,“当然,他可能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与终末结社有关。”

    “棱冰湾那个地方就像旧敦灵的下城区,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再加上终末结社,还有弗洛基对于寂海的追求,我也不太清楚在棱冰湾会遭遇什么事。”

    这便是洛伦佐苦恼的地方了,对于棱冰湾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未知的。

    “你怎么会被这种事难到呢?”

    伯劳对于洛伦佐的苦恼而不理解,而这时洛伦佐才注意到伯劳那有些微妙的眼神,那是充满战意的眼神。

    “旧教团最后的猎魔人,世间少有人能匹敌的单兵力量。”

    伯劳说着指向了窗外。

    “晨辉挺进号,当今最先进的铁甲船,只要我们动力全开,维京诸国这些破烂货根本追不上我们。”

    洛伦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露出欣赏的表情,表情仿佛在说“好小子”。

    “抵达棱冰湾,你劫持弗洛基,我让他顺从,然后动力全开,前往寂海,你看一切都很简单,至于期间可能出现的干扰,都可以用武力来解决,而我们不缺武力。”

    伯劳的思路耿直的不行,但需要承认的是,这样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洛伦佐想不出弗洛基有什么抵抗的办法。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之后的事了,我们的行为无疑会激怒维京诸国,只希望冰海之王不要太在意吧,毕竟这是为了拯救世界。”

    和洛伦佐混久了,难免沾染洛伦佐的怪性,伯劳也开始无赖了。

    “这倒不用担心,”洛伦佐回想着拉格纳对于领主们的看法,“说不定冰海之王还会支持我们这么干。”

    “啊?”

    这回换伯劳发愣了。

    一个针对领主的绑架计划就这么敲定了,在这种荒唐的情景下。

    “那麻烦你们,等我和威尔格达森领主确定贸易后,再绑架他好吗?说不定我还可以协助你们一下。”

    轻柔的女声在两人身边响起,如此突兀,吓得洛伦佐和伯劳心脏加速。

    “塞……塞琉?”

    洛伦佐低下头,这时才看到站在一旁的女孩,她穿着洁白的睡衣,淡如白色的金发洒下,她的存在感总是如此稀薄,不刻意的话,都难以感到她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嗯?从伯劳踢海博德时就在了,只是你们两个好像谈的很欢。”

    塞琉摆了摆手,对于他人的无视,她倒不生气,反而很喜欢这一点特性,因为当这些家伙注意到自己时,他们的表情都很有趣。

    “让我瞧瞧。”

    塞琉拿走了伯劳手中的书籍,她很喜欢看书,为了这次行程,她带了很多书籍,用来路上打发时间。

    就像一团不属于这里的辉光,她迈过横尸的海博德,越过一片不之所谓的呕吐物,坐在一旁翻起了书籍。

    曾经的生活让塞琉很容易适应不同的生活,对于她而言,反正再糟糕也糟糕不过当时了。

    “那……我先回去复命了?”

    被晾在一旁的船员说道,他和塞琉差不多,多次想把话题引向正轨,但都被洛伦佐和伯劳忽视了,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正经的行动演变成了绑架犯罪。

    感谢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名为妖魔的威胁,没了它,谁也想不明白,这位大侦探最终是归于平凡的生活,还是为了寻求刺激,走向犯罪的道路。

    “去吧,去吧。”

    洛伦佐示意船员离开,紧接着低下身,叉住海博德的腋下,把海博德拖起来。

    “呕!”

    大概是压到了海博德的腹部,只听这么一声,海博德呕了起来,吓得洛伦佐嗷嗷叫,他动作熟练的不行,在海博德尚未吐出来之前,将他丢出了长屋。

    “突然有点想红隼了。”

    丢完海博德,洛伦佐怀念起了红隼,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握了握拳,从手感上来讲,还是红隼丢起来舒服些,海博德块头比红隼大太多了。

    干呕声不断,过了好一阵,响起了阵阵呜咽,海博德一脸恍惚地站了起来。

    ……

    货船在广阔的海域上前进着,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落下,令被其覆盖的金属都变得滚烫。

    图克坐在阴影里,看着这单调的景色,手里攥着一枚屠夫币,手指用力地摩擦,将伯劳鸟磨的锃亮。

    他有些记不清这是的第几天了,整艘船全靠他一个人维持,令他很是吃力,因为忙不过来,有些设备已经出现了问题,但好在不影响航行。

    反正这大概也是图克的最后一次航行了,那个女人的意思,也应该是这样,这艘海马号只需要将她送到维京诸国就好,之后它的命运就到此为止了,因此根本不必在意船体的一些损伤。

    缓缓地举起手中的金币,灿烂的光芒映照在图克憔悴的脸上。

    他处理了船上的尸体,无论是船长还是船员,死了之后大家的命运也都变成了一样,沉入海里,变成鱼儿们的养料。

    图克这么想着,缓缓地站了起来,用力地将屠夫币掷入了海中,它在海面上连点了几下,最后才沉入海浪下。

    “就这么丢掉了?”

    女人依靠在门旁,她的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精神了许多。

    图克看了华生一眼,映入他眼中的是男人的姿态,但他很清楚,这具躯体之下藏着的是华生的灵魂,那银白的冠冕就好像标志一样,昭示着这灵魂的所在。

    “如果没命花的话,再多的黄金也没有意义了,倒不如现在取取乐。”

    图克说着又掷出了第二枚屠夫币,这是实打实的黄金,曾经图克尽力追求的东西,但此刻就和石子无异,被随意地丢弃着。

    “你觉得你会死在这?”

    海上的生活很是无聊,这里能和她对话的只剩下了图克,迫于脑海里杂乱的思绪,她这些天会时不时地和图克说些什么。

    “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我可能有所改变吧。”

    图克平静地说道,他对于华生倒没有多少恐惧的情绪了,大概是一种“看开了”的态度。

    “说到底,黄金没那么重要。”

    “这算是恶人的回首吗?”华生说。

    “我不清楚,你觉得呢?”

    图克看向华生,恐惧之后他还蛮好奇华生的秘密,这个诡异的存在展现着怪物般的力量,但从一些谈话中,图克也能察觉到她些许的人性,并非无法沟通。

    华生摇了摇头,轻蔑地说道。

    “只是死亡的威胁前,自我的辩解,你试着让自己变得像个好人,一个悔过的人,来逃避罪责,可无论你怎么花言巧语,你曾经做过的,便是做过的,你杀过的人不会复生,他们会一直盯着你,等待着和你在地狱的相会。”

    “听起来真残忍啊……”

    图克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和华生最初相处的日子里,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被恐惧笼罩着,他生怕某个瞬间那银白的冠冕便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恐惧与他共生着,直到彻底麻木。

    “但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悔过的机会。”

    华生从他手里取过了一枚屠夫币,转过身朝向海面。

    “一个悔过的谎言。”

    “悔过的……谎言。”

    图克若有所思,华生没理他是怎么想的,她也掷出了屠夫币,金币在海面上不断地跳跃着,最后被卷起的海浪掩埋。

    华生将视线从那朵浪花上移开,沿着海面继续向前,铅灰色铁幕横跨了海面,堵在她的眼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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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铳介绍:
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