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肉熔炉
高卢纳洛,玛鲁里港口,赫恩大教堂。 玛鲁里港口的爆炸袭击就像舞台的开幕,随着那苦难之夜的结束,一切都朝着疯狂的方向挺进,整个西方世界的局势从未有过的严峻,虽然双方都暂时还没有撕破脸皮,但那沉重的压抑已经弥漫在了每一寸有人类生活的土地之中。 在科技发展的今天,人类的信息不再像旧时代那样闭塞,随着铁轨与船只,信件与电报,与苦难之夜有关的信息飞速地扩散着,在诸国之间流传,引动其他人的神经。 大家抬起头看向天空,都会感到那难言的压力,仿佛天际被无形的铁幕所覆盖,稍有不慎它就会彻底地破碎,带着星火与余温凶狠地砸在国度之上。 不过有些人的心情与他们不同,他们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为此欣喜若狂。 疫医便是狂喜的一员,而现在他正站在赫恩大教堂的望台上。 望向天海交接的地方,铁甲船逐一排开,停靠在还在修复的玛鲁里港口之上。由于光辉战争的战败,高卢纳洛的军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即使在后来的时间里恢复了过来,他们的军事力量依旧难以追上英尔维格。 这样的局势下,面对掌握先进蒸汽技术的英尔维格,高卢纳洛的胜算并不大,因此他们拉拢了周边的国家,这些国家大多处于莱茵河流域,故此这个联合被称作莱茵同盟。 “战争就要来了啊!” 疫医大口地吸气着,鸟嘴面具下发出沉重的喘声,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欣喜。 这是个不错的时刻,战争在即,老国王在死前清除了国内不和谐的声音,伴随着科涅尔的加冕与柯里辅佐,现在高卢纳洛的所有权力都被高度集中了起来。 与此同时神权也在被掠夺着,在科涅尔的支持下,正教以弥格耳的死展开了一系列与福音教会的冲突,绝大部分冲突以正教的胜利为结束,现在身为正教教宗的劳伦斯几乎控制了大部分国土上的信仰。 一些地区仍有反抗,福音教会的信徒们排斥着正教的传播,但他们的灭亡也是注定的,在几天前神圣福音教皇国的核心、七丘之所便进行了封城,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传言说圣纳洛大教堂被圣堂骑士团们包围了起来,新教皇身处于其中,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凭借着这些,正教也有了机会对福音教会的信徒进行打击,在大清洗下他们篡夺了脚下的这座神圣的教堂。 赫恩大教堂是整个玛鲁里最大、最繁盛的教堂,它的历史悠久,在福音教会最强势的时期,这里便是福音教会的前哨站,所有进出玛鲁里港口的船只都会受到赫恩大教堂的监视,哪怕这里不是神圣福音教皇国。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没有了神圣福音教皇国的干扰,一切都在按照掌权者的计划行进着,就像失控的火车,它开始疯狂的加速,直到冲出铁轨,带着所有人步入死亡。 眼下这座神圣的教堂也归于正教,被劳伦斯作为根据地扩展了起来,教堂依旧,但其中的信仰早已面目全非。 这样疯狂的行动会引起人们的恐慌,有人会感到恐惧、厌恶战争,这样的声音在高卢纳洛内也不少,但在国王之死与教宗之死还有玛鲁里港口的袭击下,国内的战争情绪被调动了起来,即使有厌战的声音,也被咆哮的愤怒所吞没。 “你很少这么高兴,我上一次见到你这样,还是我将《启示录》交给你。” 劳伦斯走了过来,他戴着那副熟悉的漆黑铁面,哪怕迎着阳光也难以照亮这片阴郁。 “当然,我终于要再次了,探求真理的人永远不会停滞不前。” 疫医转过身,他的声音喜悦,被鸟嘴面具扭曲成了模糊的声响。 经历了这么多,就连劳伦斯都换了不知道多少个身体,但疫医始终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他依旧是那身沾染了污血的衣装,有些污血已经凝固,变成了一片黑色污渍,就像染色一样,挂满衣袍,倒是鸟嘴面具有了些许的变化,他换了几个镜片,新的镜片看起来清晰不少,但从那里看去,下方依旧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劳伦斯的目光从镜片下的深渊移过,意识有些恍惚,他想起自己从来不曾真正见过疫医的样貌,从认识疫医那天起,他就戴着面具。 “你已经准备好了?” 劳伦斯问。 疫医计划远航,这件事很早便和劳伦斯说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哪怕是劳伦斯这样冷血的怪物,居然也有了那么一丝不舍的情绪。 当然这所谓的“不舍”并不是什么情谊,而是对于失去一件优秀的工具而感受难过。 疫医是个很不错盟友,他们有着相同的利益,可以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可以说劳伦斯能做到今天这份上,疫医功不可没,圣杯的血肉、秘血的军团……他给予了劳伦斯太多的帮助了。 就凭疫医脑子里那些诡异的知识,以及他将设想转换为实际的能力,他的能量远比一支军队强大。 劳伦斯有些犹豫。 他不想放疫医离开,疫医现在还没有处于他的对立面,但无论什么事至少都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劳伦斯为了自己的愿望,他愿意毁灭所有一丝一毫可能影响到他的东西,哪怕是帮助过自己的疫医。 为了避免那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劳伦斯在考虑要不要让疫医就此永远地长眠在此。 “铁甲船已就绪,蒸汽机轰鸣运转,锅炉滚烫,所有设备齐全,加上你给予我的军队,和目前这个世界局势……一切都太完美了,我想不出更好的时机去做这些了。” 疫医靠在一边,声音里充满迷恋。 “劳伦斯,其实很多时候我很不理解你的疯狂,虽然说是为了什么拯救世界,但我很难和你共情,无法体会那些,那时我觉得大概是我们本质上是不同的人。” 疫医看着劳伦斯,两人都戴着面具,将自己的本心藏了起来。 “你是一个疯子、战争狂、救世主?而我是一名学者,我们身份不同,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这很正常……不过我现在多少有些了解了。” 声音轰隆隆的,从鸟嘴面具下响起。 作为一名医生、一名学者,疫医很少能理解那些野心家掌握权力时的心情,明明那种东西没什么意义,为什么这些人还如此地为之疯狂,而现在疫医多少有些了解了。 这和是权力还是真理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是一个愿望、一个理想,一个用尽一生追逐的东西,将要被实现前的狂喜。 现在他的心情就是这样的,随着船队的组建,计划的完善,他沉寂已久的心脏都再次剧烈地躁动了起来。 “这感觉真不错啊,感觉自己都重新地活了过来。” 疫医感叹着。 劳伦斯在一旁沉默不语,他看着疫医的身体,只见衣袍下有了一阵又一阵的隆起,就像有什么如同游蛇一般的生物在他衣服下蠕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破体而出,将疫医撕得粉碎。 这种现象劳伦斯曾在人类妖魔化的情况下见识到,血肉开始畸变,试图从躯体的束缚下挣脱,很多次劳伦斯都以为疫医要原地异化成妖魔了,但最后都归于平静,仿佛这种现象只是他自身一种情绪的表现,一般出现这种情况都表明疫医的情绪波动很大。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疫医的身体逐渐平复了下来,从沉浸之中回过神后,疫医示意劳伦斯跟着自己,他走向身后的庞大建筑之内,明明是白天,可长廊之内却没有光芒可言,无形的黑暗笼罩住了一切,让人看不破其中藏着什么。 “我的离开势必会使秘血的生产出现问题,所以为了避免这些,我把关于秘血这部分的知识都留了下来。 将这些东西从《启示录》里转述出来,可是个大工程,我一度以为自己要被其中疯狂的知识杀死了。” 疫医一边走一边说道,阅读《启示录》势必会知晓其中那被诅咒的知识,其所带来的侵蚀一度令疫医险些失去控制,为此他损失了不少研究人员。 思考一下那些家伙的样子,疫医一时间居然有些记不起来了,干脆就不去想了。 虽然是个学者,但疫医杀死的人并没比劳伦斯少多少,并且和劳伦斯一样,所谓的心理负担这种词简直是在嘲笑疫医,在他的眼里这些可都是为了伟大的知识而献身。 当然并不是自愿的。 那些家伙都死在了失控的疫医手下,当时他还心疼了好久,能找到这么一批勉强对妖魔有所了解的家伙可不容易。 “因为技术条件有限,目前这个设施的寿命并不长,勤加维护估计也就能支撑个几年,然后就该失控了……但这不重要,毕竟按照你的预言,如果挨不过那个末日,我们可没有什么所谓的‘几年后’,所以它的设计还是比较符合现状的。” 随着疫医的讲述,黑暗的尽头飘来了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它是如此的浓重,似乎有数不清的尸体正堆积在黑暗里,可憎的死亡都有了具体的形状,侵蚀与其同行。 “我们不是什么猎魔教团,各种强大的技术无法再现,但至少在几年内,这里会生产足够稳定的秘血,这会使你的军队无穷无尽。” 走出黑暗,温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倒置在赫恩大教堂之下的地下建筑,它有暗道直接通向港口,在福音教会强势的年代,那些信徒们便在这里进行走私生意,将远远不断的财富从高卢纳洛送向神圣福音教皇国。 如今这里早已被废弃多年,直到被疫医重新启用,他凭着《启示录》里的知识与他自身的疯狂,将这里变成了扭曲的地狱。 劳伦斯走了过去,他停靠在一边,从高处俯视着整个地下设施。 那是类似熔炉一样的设施,它处于地下的核心,钢铁与机械的其中燃烧着火焰,释放出阵阵刺眼的辉光。 室内的炎热便是源于其中,它被置于最下方的底部,大部分都浸泡在液体之中,由于光线的限制,水面下的一切乌黑一片,根本看不清。 “你觉得血肉蒸汽机这种称呼如何?” 疫医幽默了起来,劳伦斯并没有理他,而是凝神看向水面之下,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了起来,水面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怪物,数不清的游蛇在缓缓行进着。 见此疫医拉下阀门,轰隆隆的水流声响起。 在这些天的施工下,原本通往港口的暗道被改造成了水道,疫医排空了下方的河水,这血肉与机械的结合物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座熔炉,它露出水面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主体一直藏在水面之下,其上布满狰狞的血肉,它们强有力地蠕动着,粗大的青色血管遍布满表面,劳伦斯所看到的那些游蛇则是其上的触肢,随着河水的排空,它们躁动了起来。 “这头被精心培育的妖魔已经完全和熔炉结合成了一体,它会野蛮生长,从身体内产出源源不断的稳定鲜血,而这些鲜血只要经过炼金加工就可以提纯为稳定的秘血,在未来的几年内它都会成为你军团的养料。” 疫医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自己完美的作品。 熔炉缓慢地摇晃着,接着在底部有不甘的吼声响起,那是一头无比巨大的妖魔,因为过度的生长它已经完全和底部的围墙挤压在了一起,这所谓的熔炉也只是建立在它的背部之上,能从钢铁与血肉连接的缝隙里看到猩红的血肉与白骨。 视线继续向上移,这些布满钢铁的血肉之壁上还融合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也完全地与血肉结合在了一起,大部分都陷在了血肉之下,只有少部分的头颅与四肢能勉强地裸露出来。 “熔炉会持续消耗它的力量与血肉,以免让这个家伙的生长冲破我们的束缚,河水则会令其冷却保持稳定,顺便还能遏制一下妖魔的活性……可以说我们完美地控制住了一头强大的妖魔。” 疫医的视线停留在了那血肉的壁画之上。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些尸体,猎魔人的尸体,在秘血的长久影响下,猎魔人自身已经有了完整造血系统,可以说它们本身就能生产出一定的秘血,它们和这头妖魔互相调合,再加上《启示录》的知识,才能铸就这些。” “不过……我收集尸体是为了研究,你收集这些尸体又是为了什么呢?劳伦斯。” 疫医有些好奇地问道,当说出自己的需求时,他本以为劳伦斯会去进攻神圣福音教皇国,杀几个新教团的猎魔人,结果他直接甩出了一大批猎魔人的尸体。 “做好准备,你永远想不到为了迎接这些,我都做了什么,又付出了什么。” 劳伦斯不想多解释什么,他只是有些怀念地看向下方的血肉壁画,在其上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张苍老憔悴的面容,它已经死了很久,但似乎因愤怒的意愿无法释放,哪怕和妖魔融合在了一起,也无法舒缓那冰冷的铁青色。 “是啊,我原本以为你会把它埋起来,再竖立个碑什么的,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它,还把它丢进了这里,真是利用尽所有的一切资源啊……” 疫医也看到了那铁青色的面孔,摇摇头感叹道。 那是劳伦斯……至少曾经是。
第二十二章 一无所有
如果地狱真的存在,那么它大概便是这副模样,空气炎热带着血气,血肉如同野蛮生长的藤蔓,繁密茂盛地吞噬着周遭的事物,它们沿着潮湿的墙壁扩散着,血管一般的触肢在缝隙里穿行,密密麻麻,就像菌毯一样。 “维护也很简单,只要保证妖魔不会失控就行,要定期处理这些疯长的血肉,不然容易造成收容失效……对了,我准备管这个妖魔叫做‘母亲’,你觉得如何?” 不得不说疫医在起名这块的能力,简直悲惨。 劳伦斯没有理他,而是定神看着这扭曲的血肉与钢铁,底部传来了呜咽的低吼声,伴随着妖魔的呼吸,这小山一般的躯体也在微微摇晃着,带动着熔炉内的火星涌起。 “不过这东西自带侵蚀,所以维护的人员折损率很大,我的建议是在处理大概三次左右,他们就可以报废掉了,处理他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丢进熔炉里就好,人类的血肉会是它的养料。” 疫医说道,他就要离开了,他在离开前要为劳伦斯处理好一切。 “就这些了?”劳伦斯问。 “不然呢?这些足够你用了。” 疫医说,他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 “在末日到来前,以我们现有的一切,我们很难有什么技术性的突破了,这种秘血的军团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致了,而且根据你的预言来看,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切都沉默了起来,四周一片静谧,除了熔炉里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有妖魔的低吼与沉重的呼吸。 “所以你是决意离开了吗?疫医。” 劳伦斯站在围栏的一边,疫医站在另一边,两人的中间的熔炉里燃起焰火,就像光幕一样将两人隔开。 “是啊,我已经帮不了你什么了,我自己对知识的研究也抵达了瓶颈,现在我要去追求更高的真理了。” 疫医有些悲伤地说着。 “和你合作真的很愉快,劳伦斯,只可惜要分道扬镳了。” “北方?” 劳伦斯问,疫医提过这些,组建船队,建立军团,劳伦斯做这些是为了对抗末日之战,而疫医则是为了他对真理的远征。 “北方。” 疫医肯定道。 “我似乎没有机会去哪里了,如果你能抵达,或许还不错。” 劳伦斯感叹,北方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虚无的词汇而已,他从未抵达过那里,而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他也没有机会抵达那里了。 曾经在他的眼里北方只是一片荒芜的冰原,唯一有些神秘的是被称作寂海的海域,听说那里是不详之地,所有进入的船只都没能归来。 这些被劳伦斯视为无趣的神秘传说,毕竟劳伦斯不曾真的去过寂海,他没有亲身体会过这些,而那些深入寂海的人也少有归来者,无法将情报告诉给其他人,就此没有人能真正地了解过这片诡异的海域,只能以虚无的传说来修饰。 可现在不同了,在对根源的不断追逐,这个模糊的世界在劳伦斯的眼中变得无比清晰了起来,他不清楚北方有着什么,但他能猜到,猜到其中所藏匿的秘密。 “真理,我猜它就在那里。” 疫医说道,他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将那些破碎的线索拼凑在了一起。 “为什么这么觉得?” 劳伦斯提起了几分兴趣问道,他在《启示录》与福音教会的传说里推测过北方所可能存在的秘密,但这些他只对弥格耳说过,倒不知道疫医是怎么想到的那里。 “这得从我们相遇之前说起了,劳伦斯,不过在此之前,你有了解过炼金术师吗?” 疫医大概是在笑,鸟嘴面具下响起的声音有些刺耳。 “要知道炼金术师们实际上都很自私的,对知识近乎疯狂的渴求,使他们每个人都被庞大的饥饿感所驱使着。” 疫医自嘲似说道。 “哪怕我也不例外,一想到那些东西我就感到一阵难忍的躁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我一样,而我无法拒绝。” 劳伦斯又见到了,疫医的衣装下出现了阵阵的隆起。 “在炼金术师们的眼中,真理的大门只会对一个人敞开,如果有其他的炼金术师率先找到了真理的大门,那么其他炼金术师便会被拒之门外。 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想法,炼金术师们之间相互不会进行交流,并且自己的炼金笔记也会被加以密文书写,这就导致了很多知识难以流传下来。” “你是一名炼金术师?我记得你说是医生。” 劳伦斯对疫医问道。 虽然疫医懂的知识很多也很诡异,但他至始至终都以一个医生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眼前,即使对炼金术有所涉猎,他也从未提过这些。 疫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无论是炼金术师、医生、还是学者,说到底都是对知识的追求者而已,本质是一样的。 我调查过炼金术师们的历史,在知识的饥饿下,我杀死过很多个炼金术师,从他们残破的笔记里,模糊地推断出了些结论。 他们最初也强盛过,有过强大的团体,被称作黄金黎明,那应该是炼金术师们最辉煌的年代,但遗憾的是那个年代好像没有任何记载流传下来。 但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会迎来终结,高楼会倒塌,人会走向死亡,就连汪洋的大海也有可能在某天干涸,强大的黄金黎明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变迁,它也逐渐湮灭于岁月之中了。 我对其展开了追溯,发现这个组织最初是被称作玫瑰十字会的团体,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叫做罗杰·科鲁兹的人。” 疫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就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内心都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调查过这些,尤其是那个名为罗杰·科鲁兹的人,关于他的详细情报,我是在一名落魄的炼金术师的口中发现的,从他家族传承的笔记里,我解密出他的家族曾是玫瑰十字会的一员,也从其中得知罗杰·科鲁兹是一名维京人。” “维京人?” 劳伦斯没想到这件事会和维京人扯上关系,维京诸国位于遥远的北方,被寒风与凛冬覆盖,那是片贫瘠的土地,别说是知识,哪怕是生存都显得极为困难。 “是啊,维京人,如果这么说的话,玫瑰十字会、这个可以追溯的、最早的炼金团体极有可能是从北方出现的,再想想你们福音教会的传说,最初的圣徒们收到了神的呼唤,他们跋山涉水,前往寒风的冰原之上,从那里带回对抗黑暗的知识。” 疫医对劳伦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我也阅读过了《启示录》,其实它完全可以被看做是一本禁忌的炼金笔记,再加上罗杰·科鲁兹和他的玫瑰十字会,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北方的某个地方,藏着令人战栗的知识,或许那是曾经玫瑰十字会所留下的圣殿,或许那里是离真理最近的地方。” 劳伦斯沉默,对于疫医能猜想到这些他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详细,而且从他的口中,劳伦斯也得到了一些自己不知晓的东西。 “玫瑰十字会,黄金黎明……我有所耳闻,当初在猎魔教团内也有一批维护升华之井的炼金术师,我记得他们提及过这些,但遗憾的那些家伙都死在了圣临之夜里,想问什么的话,也没机会了。” 劳伦斯继续说道。 “这样听起来还真是这样,由于对知识的贪婪与自私,炼金术师的历史变得破碎不堪,难以复原。” “所以我想去那里,劳伦斯,我想见识一下令无数人追求的真理。” 疫医的声音严肃,被鸟嘴面具变得深沉压抑。 “你也想的,是吧?” 面对疫医的问话,劳伦斯没有回答。 他确实有想过这些,在意识到《启示录》源于北方后,劳伦斯曾不止一次地想动身前往那里,可现实让他被束缚在了这里,无法动弹。 “高卢纳洛……不,莱茵同盟接下来将与英尔维格开战,整个白潮海峡都会化为火海,我的秘血军团将会成为一支奇兵,在战场上纵横杀戮……遗憾的是我需要留在这里,这是一支由怪物铸就的军团,他们需要另一个更加强大的怪物统领。” 劳伦斯说着摇了摇头,越是濒临梦想的实现,他越是恐惧,越是慌张,他害怕自己出错,只能用尽全力。 “不过与英尔维格的战争从不是我想要的,我的目标地是神圣福音教皇国、是七丘之所、是圣纳洛大教堂。” “为什么是那里?” 疫医有些意外,在当前的风起云涌的局势下,神圣福音教皇国平静的近乎异常,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其无关一样,保持着绝对的静默,哪怕是高卢纳洛内信仰发生了如此之大的波动,那里也没有任何的示意。 “因为我预言里的末日,便是从那里开始。” 劳伦斯说着抬起了手,用力地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头颅,脑海里的剧痛接连不断,这是过度使用权能·加百列的下场,他的意识破碎不堪,似乎下一秒就会在风中消逝。 “我要带着军团征服那里,将末日扼杀在源头。” “这样的话,看起来北方只能由我一个人去了,如果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会为你讲一讲那里。” 疫医无奈道。 “活着回来?你觉得你会死在那里?” 劳伦斯听出了一丝的不对劲。 “当然了,这是我的理想、我的愿望,如果能那么轻易地得到,怎么想都不太对吧,”疫医笑了起来,“为真理献身,大概如此。” 笑声有些悲凉,在这空旷阴暗的空间里来回回荡,显得几分单调,渐渐地笑声停止了,两人之间只剩下了沉默。 “我说……说不定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劳伦斯。” 疫医有些难过,他不清楚接下来的旅途,但他有预感接下来的一切不会那么轻松。 “即使我活着回来,说不定你也死了。” “为什么这么觉得?” 劳伦斯不明白,疫医很清楚劳伦斯的能力,按理来讲劳伦斯才是那个最不容易死的家伙,只要有新的躯体,这疯狂的意志便能一直延续下去。 “为什么?劳伦斯,我见过很多疯子,又或者说野心家,他们说着大道理,要去改变这个世界,结果在死亡面前却退缩不前,祈求着我的医术,让他们活下去,哪怕变成怪物。” 疫医说到这里笑声古怪了起来,不用问劳伦斯都能猜到那些人的下场,他们或许能活下来,但究竟是以什么方式活着就不得而知了。 “我最初遇到你时,我也觉得你像那些人,讲着大道理,实际上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真的让他们奉献什么时,他们只会一边被吓尿裤子,一边哭诉着怜悯。” 讲述顿了顿,疫医看向劳伦斯。 “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但实际上并不,你才是真正的疯子,真正的野心家,看看你,劳伦斯,你为了你的理想、你的愿望杀了多少人?又付出了多少? 你不仅将其他人投入火堆,就连你自己也跃了进去。” 阵阵哀嚎响起,是下方的妖魔在尖叫,随着它的鸣响,血肉的壁画上,那些死去的头颅也发出了奏响,就像一台巨大的血肉管风琴演奏着禁忌的乐章。 “你看似拥有一切,但实际上你没剩什么了,过去被埋于尘土之下,未来被可憎的绝望所吞噬,你的**毁于烈火,意志也破碎不堪……” 疫医惊喜道。 “你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一无所有啊。” 劳伦斯什么也没说,保持着沉默,漆黑的面具挡住了他的脸庞,什么情绪都流露不出来。 “要拥抱一下吗?毕竟共事这么久了。” 疫医说着张开了手,走上来便抱住了劳伦斯,他用力地拍了拍劳伦斯的后背,这种亲密的举动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做,而劳伦斯就像冰冷的雕塑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共事了这么久,我觉得也算是足够了解你了,劳伦斯,所以你会这么轻易地放我走吗?” 疫医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这个疯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怕连你自己都可以轻易地舍弃,更不要说我了,如果你觉得我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会变成你的敌人,想必我今天便注定死在这里了,是吗?” 劳伦斯没有回应,但锋利的钉剑从疫医的胸口刺入,从他的后背钻出,贯穿了他的躯体。 鲜血落入下方的黑暗,似乎是嗅到了活人的气息,妖魔发出了仿佛是笑声般的吼叫。
第二十三章 进化
剑刃贯穿血肉的粘稠之声,鲜血流淌的低语,似乎所有的时间都在这一刻凝滞了下来,静谧之中疯狂孕育迸发。 “真是……意料之中的展开呢。” 疫医咳出鲜血,涂染了鸟嘴面具的镜片,其上一片血红,所视的一切也同样变成了猩红一片。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劳伦斯的声音冷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抬头看去,能看到的也只有一成不变的漆黑面具。 他曾经或许有颗温暖的血肉之心,但当戴上这面冰冷的面具时起,他便已经与一切做出了告别。 “不是吗?” 疫医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笑意,他一把抓住了贯穿自己躯体的钉剑,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拍在劳伦斯后背处的手掌也开始了畸变,一瞬间锋利诡异的利爪挣脱了手套的束缚,撕破了血肉,宛如细长的剑刃一般散发着冰冷的寒芒。 劳伦斯没有吭声,这让疫医觉得有些无趣,他真的很想知道劳伦斯此刻的表情。 一个走上末路的疯子,居然会被其他人了解,怎么想这对于劳伦斯而言都是极大的讽刺,说不准面具下他的表情因为羞辱与愤怒已经扭曲成了一团。 “蛮有趣的啊!劳伦斯!” 疫医手腕用力掰断了钉剑,令另一截钉剑留在了体内,锋利的尖爪斩向劳伦斯,劳伦斯身体迅速地向着另一个方向躲去,尽可能地低下身躲避利爪的斩击,但还是慢了些许,利爪撕开了劳伦斯的后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鲜血喷发,血肉撕裂。 劳伦斯在脱离疫医的攻击范围前,用力地踹在了断裂的钉剑之上,这一击令钉剑再度贯穿疫医的躯体,顺势的踹击还重击在了疫医的胸口上,能听到骨骼轻微的断裂声,疫医的不等继续追击劳伦斯,便被这一击击退,重重地撞击在悬梯的围栏上。 金属弯曲,疫医摊在其上,背部突出血肉的断剑微微颤抖,然后被扭曲的血肉从躯体之中挤出,掉落向了下方的漆黑,只能听到一阵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什么都没剩下。 “比起我,疫医你才是那个真正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啊,仔细想想,我至始至终都不清楚你那面具下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可以说除去你的名字,对于你我什么都不清楚。” 劳伦斯平静地说着,他手中握着断剑,但依旧有着令人战栗的威慑力,令疫医不敢贸然行动。 他就是这样的人,有着令人感到窒息的强大,哪怕现在劳伦斯失去了四肢、被刺瞎了眼,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他依旧强大,只要你稍有不慎,他就会挣扎着咬断你的喉咙。 “啊?这快要分别了,才想起来互相了解吗?这也太迟了吧?” 疫医语气轻松,他很少露出慌张的一面,记忆里也只有在面对诡异的缄默者时,才显得狼狈了些。 “那你想了解什么呢?我都会如实招来的,只要你让我走,劳伦斯,毕竟真理真的很诱人,我都能听到从北方传来的呼唤了,它抓挠着我的心肺,渴求着我的到来。” 虽然表面很轻松,但从疫医那沉重的呼吸来看,实际上可不是这样的。 他靠在围栏边,思考着对策,躯体的表面出现了波涛般有节奏的隆起,刺破手掌的利爪也在缓缓地收拢,最后如同短剑一样。 在疫医的对面,劳伦斯没有轻举妄动,对于他而言解决疫医其实很简单,只要使用权能·加百列,他便可以直接在精神层面对疫医进行进攻。 这是超凡的权柄,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的力量,越是了解这力量的本质与其代价,劳伦斯越清楚,当初那个名为艾德伦·利维恩的家伙,为什么要将这力量封存,藏在《启示录》的角落之中。 “你是在想入侵我的【间隙】吗?” 疫医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妙,只要劳伦斯摧毁了自己的【间隙】,自己便必死无疑,而且所藏起来的秘密与过去在劳伦斯的眼中也将再无遮掩。 这能力真的很不讲道理,任你疫医武功盖世,也没有什么操作的余地。 “嗯,其实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家伙,究竟会拥有着什么样的【间隙】呢?” 劳伦斯握着断剑向疫医慢步走来。 “黑暗的、光明的、温暖的、荒凉的……究竟是你人生中的那一幕会如此地深刻,深刻到足以成为你的【间隙】呢?” “啊……让我想想,有点想不出来啊,有时候我都不太确定我还是不是我了……至少人类不会像我这样。” 疫医抬起自己的利爪,锐利的硬质尖爪从他的指甲之中刺出,似乎是直接连接着他的指骨,能模糊地看到昏暗处的血肉,它没有被皮肤包裹,而是直接将猩红的肌肉展现了出来,难以想象这衣装下藏的究竟是什么。 “看起来一定要打一架了啊,劳伦斯。” 语毕,疫医的身影扭曲模糊了起来,下一刻带着呼啸的风声骤起,速度之快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随即便重击在了劳伦斯的身前。 两者交战在了一起,利爪照着头颅劈下,却被断剑所阻挡,力量的僵持下劳伦斯才勉强地看清了眼前的疫医,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 野兽的姿态。 强壮的猩红肌肉撑破了衣襟的束缚,昏暗的光线下,纹理清晰可见,宛如剑刃般的利爪从骨骼之间刺出,上面还沾染着刺破躯体的血迹,疫医的身体在膨胀,增生的肌肉强化着躯体,将坚韧的骨骼牢牢地包裹,整个人如同野兽一般,腿部反曲,尾椎骨延长,细长带刺的尾巴好像长鞭一样狂舞。 侵蚀从疫医的身体里扩散、释放。 漆黑的面具下亮起炽白的辉光,涌动的焰火与咆哮的力量在高昂,似乎劳伦斯手中握的不再是断剑,而是无可匹敌的裁决。 向前挥动着死亡、熊熊燃烧。 反曲的腿部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一瞬间将脚下的钢铁都踩凹了几分,疫医就像灵敏的野兽,腾空而起,以此躲过了劳伦斯的斩击,随后细长的尾巴缠绕在一旁镂空的铁架上,四肢贴近墙壁,利爪深深地刺入其中。 他就像畸变的妖魔一样,猩红可憎的躯体上,鲜血从鸟嘴的面具边缘滴落。 “我早该想到的疫医,当初你和我合作,便是为了圣杯之血……” 劳伦斯抬起头望着墙壁上的野兽,他的体内有着熟悉的味道。 “为了你的理想你献祭了你自己,我也是一样的,劳伦斯。” 鸟嘴面具下响起的不再是之前沉闷的声音,或许是身体畸变的原因,疫医的声音尖锐嘶哑。 “秘血、圣杯血肉……你也为你自己植入了那些东西吗?” 劳伦斯回忆着疫医的种种特性,早在自己和他相遇时,这个家伙就展现了极为诡异的生命力,哪怕是被断肢,也会在顷刻间生长出新的肢体。 “我的生命力你也是知道的,我自己就是最佳的实验品,不然你以为你那支秘血军团为什么诞生的这么快?” 疫医回应着,他在墙壁上缓缓地爬行着,伺机而动。 “所以……疫医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劳伦斯不解地问道,除去疫医的名字,劳伦斯对于疫医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曾经他不在乎这些是因为疫医站在他这一方,这件强大的工具一直被他握在手中,而现在不一样了,疫医要离开了,这件强大的工具将脱离他的掌控。 “一个学者、一个医生。” 疫医笑着回应,从天而降。 身体迅速地翻转,连带着尾巴发出了呼啸的震鸣,它如长鞭一样砸下,末端的尖锐利刃凶狠地斩击在悬梯上,边缘带着耀眼的火花。 这一击直接使长廊崩塌了,剧烈的晃动中劳伦斯跃向另一处高台,他拔出另一把钉剑,刺入墙壁之中,短暂地稳住身影,踩着墙壁继续行进,反身拔剑跃向疫医。 两人都没有丝毫格挡的意思,利爪与钉剑交错,分别贯穿了不同的躯体。 疫医就像疯狂的野兽一样胡乱地挥舞着利爪,锐利的尖刺勾住了劳伦斯的身体,另一爪直接刺穿了劳伦斯的腹部,劳伦斯则在奋力地斩击下,沿着疫医的右肩斩下,斜劈向胸口,他的力量是如此地强大,血肉一寸寸地断裂着,直到没及心脏的位置才缓缓地停顿下来。 炽热的鲜血在半空中洒落,两人朝着熔炉之下的黑暗坠去,但在这过程中都没有停下手中的战斗。 疫医的半个身子都在钉剑的斩击下裂开了,骨骼断裂血肉也在崩溃,能从那狰狞的伤口之中看到惨白的骨骼,破碎的硬质下是还在起伏跳动的半透明隔膜,里面便是那颗炽热的心脏。 猛地抽出利爪,劳伦斯的腹部被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混杂着胃液涌出,还有扭曲的、如同触肢一样的东西随着坠落狂舞。 劳伦斯一只手捂住了伤口,以免自己的内脏流出来,咬着牙,用力地驱动着手腕,向钉剑上施加力量,只听那令人牙酸的撕扯声,钉剑从疫医的躯体里斩击了出来,大半的身躯连带着手臂一同脱离了身体。 骨骼的碎屑与躯体的肉沫四散,就像尘埃一样在昏暗的光芒下消逝。 这是足以令人昏厥的痛楚,它们会沿着神经狂奔,最后冲入脑中令人疯狂,可这显然不适用于眼前这两头非人的怪物。 他们不仅没有被痛苦征服,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血液都在这种伤痛下沸腾了起来,强劲的生命力被血液裹挟着,沿着血管狂奔,一波又一波地覆盖在躯体之上。 尖锐的尾刺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劳伦斯挥动钉剑格挡开了锐利的边缘,一击未中后长尾顺势卷住了劳伦斯的腰腹,伴随着用力地缩紧,将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劳伦斯的体内挤出,巨大的压力下身体开始变形,关节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这种糟糕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钉剑顺着缝隙刺下,用力地转动,轻而易举地将疫医的长尾彻底斩断,下一刻两人都坠落到了底部。 只听两声闷响,两人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浸染了地面,汇聚成两团血泊,在他们的不远处就是被排空的水池,漆黑的底部妖魔发出了阵阵渴血的喘息声。 “权能·亚纳尔?不,所谓的权能,只是猎魔教团用来神化妖魔特性的词汇而已。” 劳伦斯从血泊里站了起来,他另一只手臂完全摔断了,骨骼刺出皮肤裸露在了外头,哪怕是秘血治愈这样的伤势也需要些许的时间,他用仅能移动的手臂拄着钉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在他的对面则是疫医那畸形变异的躯体,他上半身大部分的血肉都被劳伦斯斩掉了,它们滚入下方的黑暗,能听到妖魔在啃食着疫医的血肉,贪婪地享受着这血肉。 疫医也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的身影比起之前无疑要高大了许多,强劲的手臂低垂了下来,在那狰狞的创口之上,正有着数不清的血肉在迅速地增生着,它们一点点地覆盖住了那半透明的隔膜,将还在跳动的心脏保护了起来。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的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一个偏僻的村庄。” 疫医缓缓地后退,虽然用自己做了很多的实验,但比起劳伦斯,他还是稍逊那么一些,他疲惫不堪地靠在了墙壁上,然后无力地坐下。 “当时村子里爆发了疫病,大概是叫什么……黑死病吧……” 疫医回忆着,他很少回忆这些事,按理说它们早就被丢进了垃圾堆中才对。 “啊……死了很多人,曝尸荒野什么的……大家都活在惊恐之中,村民们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审查,发现些许的症状便把人抓起来,集中地丢进一个大坑里,等人死掉了就埋起来,我当时好像是很害怕,躲在了壁橱里,透过缝隙看这些。 他们抓走了很多人,好像有我父母,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最后好像只有我活了下来,所有人都死了。” 疫医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性,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还是在现编一个讲出来,但从那困惑的态度来看,或许这真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只是太久没有回忆了,他几乎遗忘了所有。 “从那之后我就在想,人类这样的躯壳是否过于懦弱了呢?很多东西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我们,会受伤、会悲痛、会死去……或许我们需要进化,向着更高一级的方向进化。” 疫医痛苦地咳血,在这接连的撞击下,疫医新换好的镜片也碎掉了,面具上两个镜孔黑洞洞的,里面不断地流出鲜血。 “然后你发现了妖魔?” 劳伦斯问道,他和疫医的第一次合作中,他就发现了疫医对于妖魔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一直在研究这些怪物。 “是的,妖魔,强大又诡异,恐怖又充满了奇迹。” 疫医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这狰狞的躯体,似乎是积蓄好了力量,他又站了起来,抬起头正视着劳伦斯。 “看看这些,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力量、生命、权力,这些几乎都是妖魔给予给我们的……或许妖魔才是我们更高的方向、进化的终点。” 这似乎触动到了劳伦斯,他低语着。 “升华……” 这样的失神没有持续太久,劳伦斯回忆着教会里知晓的历史,然后说道。 “黑死病?距今最后一次黑死病大爆发也有了至少上百年的时间……” 劳伦斯问道。 “你究竟活了多久呢?疫医。” 疫医没有回应,似乎是觉得有些沉闷,他扯掉了自己的鸟嘴面具,久违地直接呼吸着这片空气。 “啊……有些记不住了,就像你,就像我,当我们变成这般非人的存在后,限制凡人的时间,对于我们而言还有意义吗?” 破碎的面孔露出残酷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追求真理
昏暗的光落在疫医的身上,他的身体在暴涨的血肉下被扭曲成了类似蜥蜴状的形态,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猩红的肌肉表面也逐渐生成了形似鱼鳞的鳞甲,这就好像是权能·梅丹佐的再现,妖魔一个特征的体现。 劳伦斯站在原地,松开了一直捂着腹部的手,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那恐怖的创口已经被简单地愈合了些许,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内脏什么流出来了。 “好久没摘掉面具了,这种东西戴久了,感觉都与脸庞长在了一起,想扯都扯不下来了。” 疫医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就好像没有皮肤的保护,直接触摸到了裸露的血肉疫医。 “这就是你的样子吗?” 劳伦斯惊叹道。 无论是扭曲的血肉,还是增生的鳞甲都没有引起劳伦斯的注意,真正令他感到惊心的是疫医的脸庞。 劳伦斯不是什么文豪,一时间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词穷,不清楚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见到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他甚至都开始在思考,自己相处这么久的,究竟是一个近似妖魔的人类,还是说一个拥有了人类记忆的妖魔呢? 他想不明白。 “应该……不是吧,至少不是我原本的样子,我记得我原本长的还蛮不错的,但你也知道,为了追逐真理,总需要付出些代价。” 疫医看向脚下的血泊,里面模糊地倒映着他的面孔。 与其说那是一张脸,倒不如说一颗失去表皮的头颅,整张脸都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完全被缓缓蠕动的血肉覆盖,它们微微起伏着,就像游蛇一样,紧紧地将白骨包裹了起来。 牙床与眼瞳完全地暴露了出来,看向喉咙处,能清晰地看到从呼吸道处裂开的黑口,腥臭的风吞吐着。 “只有活着才能见证真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疫医的嘴巴上下张开,就像干尸一样,不过声音要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带着嘶哑的余音。 这就是为什么疫医一直戴着面具、为什么他的衣服上总是渗出污血,这是一个伪装成人的怪物,穿行在人群之间。 “你把自己和妖魔融合在了一起?” 劳伦斯注意到了疫医身体上的细节,在血肉的表面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其中大多已经断裂了,在长年累月的摩擦下,有的也都镶嵌进了血肉之中,能明显地看到其中的拼凑感,大部分的血肉甚至有着颜色上的细微差异,就像来自不同的躯体。 “准确说的‘进化’!就像你们猎魔人试着使用秘血令自己强大一样,很遗憾,我最初没有你们那样的技术,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延续着自己的生命。” 疫医说着拉开了自己身上残留的布条,将自己的胸口与腹部露了出来,那里是伤疤很是新鲜,似乎是刚刚开刀不久,尖锐的利爪在其上指来指去。 “我最开始是在这里开了一个洞,然后是一道完全切开的伤疤,先是尝试替换内脏,接着是其他的主要器官,然后是骨骼、血液……” 疫医指着猩红的血肉,在这数不清的手术下,他将自己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变成了怪物。 “当然,最开始也遇到了很多的麻烦,就像秘血带来的侵蚀一样……但好在我撑过来了。” 刺耳的笑声响起,疫医似乎把此刻当做了一次学术演讲,对劳伦斯讲起了他曾经的疯狂。 “如果说猎魔人是接受秘血,让秘血将自己一点点从内而外地变成类似妖魔的存在,那么我便是通过数不清的手术,一点点地修改着自己的躯体,让自己在变化成这般模样。 道路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像净除机关的原罪甲胄,说到底都是对妖魔之力的一种不同的运用而已。” 冰川开裂的声音阵阵响起,从疫医的身体之下,在这诡异的手术以及劳伦斯《启示录》的支持下,疫医早已变成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怪物,尾巴断裂的截面开始增生,新的骨质从断口处长出,用力地拍打着地面。 “就像忒修斯之船。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我们便一直处于‘生’与‘死’的特性中,苍老的细胞死去,新生的细胞取代了它的位置……其实这么来看,所有人都变了,便得与最初降生在这个世间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存在。 我们在一点点地进化,进化成更高的存在……有时候我就在想,人类的下一阶段会不会就是妖魔这样的存在呢? 强大又致命,不朽又美丽。” 他张开了独臂,在另一侧那狰狞的伤口处,数不清的肉芽在疯狂地蠕动,似乎在有不久的时间,疫医就能完成自愈。 疫医此刻是如此的恐怖,又是如此地美丽,他这丑陋的身体上凝结着强盛的生命与对知识的贪婪,朝着更高位存在的进化。 “你以一种就连我都没想过的方式篡夺了妖魔之力,眼下的这些也只不过是妖魔特征的展现而已。” 劳伦斯说。 就像那炽白的焰火、坚固的鳞甲、近乎不死的**、迷离的幻境……乃至意识间的穿梭。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妖魔之力的体现,再被猎魔教团冠以神圣的词汇。 现在不死的躯体与坚固的鳞甲都在疫医的身上得到了体现,加上他本身那些移植的非人器官,他变成了难以言语的野兽。 这也启发了劳伦斯,这样的升华……或者说进化,它的终极又是什么呢? 那些凭空出现的天使们,还是说更为阴暗的存在。 呼啸的风声打断了劳伦斯的思绪,反曲的双腿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劳伦斯意识到这点时他便已经来不及防御了。 疫医在刹那间突进到自己眼前,仅有的利爪猛地荡起,可还未等与劳伦斯的身体撞击在一起,利爪偏转了方向。 这是一次佯攻,劳伦斯拔起的钉剑在此时已经落空,他没有回防的余地了,就像预想中的那样,随后锋利的尖刺顺着之前的伤口捅穿了劳伦斯的腰腹。 尾刺抽出,就像拔掉酒塞一样,混杂的血肉碎片的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劳伦斯深呼吸,压抑着喘息,在尾刺收回前他一把将其抓住,用力地将疫医拖向自己,同时钉剑爆发出刺目的寒芒。 两人的战斗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在绝对的力量与技巧下,所谓的技巧也变得灰白起来,这只是单纯的战斗,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致死敌人。 疫医还是低估了劳伦斯的力量,他拖着自己的尾巴,居然真的撼动了自己,哪怕尖爪已经切入地面,但在那刺耳的摩擦声下,疫医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靠向劳伦斯,直到劳伦斯突然发力,他放弃了防御,挥起钉剑落向疫医的头颅。 灼热的火附着着剑刃,随着劳伦斯血液的流淌而沸腾着。 天火坠落。 瞬息的光几乎点亮了整个昏暗的地下,它在疫医布满血丝的眼瞳之中无限放大,宛如逼近的烈阳。 先是轰鸣的声响,似乎有磐石在巨力下被劈碎,然后便是被剑压卷起的狂风与尘土,焰火在其间狂舞。 浓重的尘埃在数秒后散去了,劳伦斯站在布满裂痕的大地上,手中的钉剑已经断裂,这一击不仅将对手摧毁了,也将自己的武器折断。 身影有些摇晃,但还是稳稳地站住了,劳伦斯低着头,能看到他的腹部已经变成了一个漆黑的空洞,内部的一切都被疫医的尾刺搅碎成了污血,加上自己刚刚那粗暴的攻击,可以说腹部已经完全被掏空了。 除去还在支撑身体的脊柱,什么也没剩下,这种级别的伤势,秘血都很难完全治愈,而且劳伦斯也没有时间去自愈,因为疫医还没有死。 在劳伦斯的身前、布满裂纹的大地上洒满赤红的血,上面还升腾着热气,还有一根还在抽搐的断尾,它不甘地摇晃着,但最后也是归于死亡的平静,继续向前看去,能看到奄奄一息的疫医。 “真可怕啊,劳伦斯,你这样的怪物真的会死吗?” 疫医咳着鲜血,他想起了那次在海上的见面,劳伦斯说他注定死在预言中的那个未来。 那时疫医还觉得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会死,这是注定的事,哪怕自己都有可能死在对真理的追寻上,可现在看来他却觉得可笑。 劳伦斯这样的怪物真的会死吗?如果他也会死,那么杀死他的东西又该是何等的可怕。 “会的,我会死的。” 劳伦斯做着简单的陈述,然后朝着疫医走去。 在那致命一击落下时疫医便知道了,他很清楚自己挡不住这一击,换谁来都挡不住的,为此他挥起利爪切断了自己的尾巴,以此脱离劳伦斯的追击,可他还是慢了一步,被那致命的剑光所波及。 点点炽白的焰火在他的伤口处燃烧着,这自上而下的剑击险些将疫医彻底劈开,伤口从他的额头处裂开,斜劈过鼻梁与下巴,一团污血之中能看到其下的白骨,接着便是胸口,增生的鳞甲根本没能挡住这一击,胸口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其中的心脏有规律地跳动着。 不知道是劳伦斯手下留情还是什么,这两次致命的攻击都有极大的可能一击杀死疫医,但就像走狗屎运一样,每次都偏了那么一点点,没能杀死疫医。 看起来真的要死在这了,疫医有想过劳伦斯的态度,可怎么也没想过这么强硬,不过想想也是,他就是这样的疯子,只能说自己低估了他的疯狂,疫医原本以为自己还有与劳伦斯周旋的机会。 那么要乞求劳伦斯吗? 跪下一脸贱样地舔着他的鞋,跟他说自己错了,自己会老老实实地给你干活,直到那末日之战的到来? 就这样,让自己放弃对真理的追求? 一边是生命一边是真理,到底该怎么选呢? 疫医这么想着,劳伦斯走近了自己,他闭上眼睛,就是顺从死亡的到来一样。 最后脚步声停了下来,一同停止的还有疫医的心跳,那躁动的心脏冷了下来,留在残破的胸膛之中,没有了半点响应。 劳伦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戴着面具,谁也不清楚他的想法,他握着断剑,整个昏暗的地下内似乎只剩下了他的一个人,仰起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孤单。 然后利爪沿着他的胸口撕裂,将劳伦斯的整只左臂都扯了下来。 没有什么怒吼,也没有任何征兆,疯狂的反击便在这片静谧之中爆发,就像谋划已久的刺杀,根本没有提防的可能。这一击还砸在了劳伦斯的脸上,他的面具破碎掉了一角,露出无神的眼瞳。 在眼瞳的倒映中,本该死去的疫医再次站了起来,从胸口那狰狞的裂隙之中,能看到他那颗再度跳动的心脏。 “真抱歉啊,劳伦斯,那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哪怕有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想试一试啊。” 疫医说着用那狰狞的大口咬住了劳伦斯的喉咙,在这假死的奇袭下,劳伦斯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曲着。 呜咽的咆哮声不断,疫医用牙用爪,用自己所能运用的一切武器,就像撕咬猎物的野兽一样,摧毁着劳伦斯的**,他的血液在燃烧,变成熊熊大火灼烧着疫医,可这都没能阻止他的暴行。 疫医一定要离开这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去见一见所谓的真理。 劳伦斯无力地挥动着断剑,可还未等刺向疫医,利爪便刺穿了他的胸膛,就像绞杀他的腹部一样,疫医扭碎了他的心脏,连带着胸膛内的所有器官一同拧成血污,接着便是将脊柱彻底掰碎。 牙齿用力,彻底地将气管与脊柱咬断。 就像失去支撑的破娃娃一样,疫医将劳伦斯丢入了下方的黑暗,残破的身体毫无反应地跌入其中,紧接着有啃食声响起,妖魔贪婪地进食着,将劳伦斯咬成碎片。 亲眼目睹着这一切后,疫医才缓缓地放松了下来,身上的畸变逐渐平复了下来,体型变回了正常的人类,只不过裸露出来的依旧是那猩红的血肉。 他有些累,靠在墙壁坐了一会,等待着身体的自愈,不知道过了多久,疫医似乎终于恢复好了力气,他捡起破破烂烂的鸟嘴面具,将其戴了回去,然后走出了这昏暗的地下。 回到了最初的望台上,不知何时那里已经被摆好了桌椅,桌子上有着一套干净的棕色大衣,一旁还有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摆着几支秘血。 疫医看了一眼,将大衣穿上,盖住了自己猩红的躯体,随后坐了下来,为自己注射了几支秘血,新鲜的血液在体内奔腾着,治愈着破碎的躯体。 做完这一切,疫医长叹了一口气,他安静了下来,就像在等待什么一样,过了一会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第二十五章 朋友
海浪声、人群声、机械声、蒸汽声……这个世界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喧嚣的声音不断,混杂在了一起,疫医却不觉得扰人,反而觉得这才是生命的气息,这个世界充满活力,而不是死气沉沉。 “你这是手下留情了吗?按照你的能力,我根本没有杀死你的可能……哪怕那只是你众多躯体之一。” 疫医望着天海交界的北方说道,棕色的大衣下有密密麻麻的隆起,随着秘血的注入,他的自愈开始加速,空荡荡的衣袖下已经有了些许的支撑。 “算是吧,杀死我的感觉如何,有成就感吗?” 劳伦斯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和疫医之间隔着小桌,他依旧戴着那面漆黑的面具,风轻云淡。 两人坐在一起,一片平静,好像很久未见的老友一样。 这种转变真显得有些突兀与诡异,明明几分钟前还在不死不休,结果现在就像在同进下午茶一样,似乎刚刚的血战只是一次休闲的打闹而已。 “成就感?怎么可能啊。” 疫医自嘲似地笑了,要不是劳伦斯语气过于认真,他都在想这个家伙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感觉很糟糕,我这么努力,用尽手段,还是在你放水的情况下,用偷袭的方式杀了你,”疫医说着摇了摇头,声音里尽显无奈,“我果然只适合当一个学者,打打杀杀这种事真的不适合我。” 看起来劳伦斯被逼入了绝境,实际上疫医很清楚,只要他稍微认真一些,抱着杀死自己的心态战斗,疫医是没有可能走出那黑暗的地下。 “不过……你这算是放过我了吗?劳伦斯。”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劳伦斯,漆黑的面具好似深渊,其中吹来带着血气的微风。 “我不清楚是什么使你的想法转变了,但之前的某个瞬间,你一定想过杀死我这件事吧?” 疫医问道。 劳伦斯直视着前方,浓重的蒸汽从铁甲船上涌起,士兵们在其上排好队列,让这沉睡的钢铁巨兽苏醒过来,它吞吐着浓烟,咆哮的火在铁躯下纵横。 他没有急于回答疫医的问题,而是这样沉默了很久,当有海鸥飞过、海风拂面时,他才缓缓说道。 “是啊,我最开始真的想过杀死你,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你比我还要强大,凭借着你脑海里的知识,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创造出恐怖的军团。” 他的声音如之前一样认真,劳伦斯没有开玩笑,这个家伙幽默细胞少的可怜,几乎没有一样。 “这大概就是战士与学者的区别吧,战士只能解决现在,但学者能铸就未来……” 视野内也有士兵走过走去,整个赫恩大教堂都被严格防守着,而劳伦斯可以轻易地变成其中任何一个人。 “之前你和我站在一起,这支军团听命于我,可当你离开我时,很难保证你不会为其他人打造一支这样的军团,就比如英尔维格,一旦他们拥有了这样的力量,配合着蒸汽的科技,高卢纳洛毫无抵挡的可能。” 听着他的话,疫医觉得有些头疼。 “你一直很难信任其他人,劳伦斯,你的多疑让你变成这个鬼样子,也弄得周围人不好受。” 疫医说着补充道。 “好吧,仔细想想,你周围人也没几个人,这么看来我还真是蛮倒霉的。” 他想了想,又问道。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呢?如果你想你有很多办法让我永远地留在那里,而不是坐在这里和你交谈。” 疫医回想着刚刚令人心惊的战斗,他几乎是在与死神起舞,稍有不慎那个坠入黑暗的尸体便是他自己了。 但不清楚为什么,劳伦斯最后放弃了,他让自己杀掉了那个躯体,还在这里准备好了的衣物与秘血,摆好椅子,和自己这样难得地闲聊了起来。 疫医都觉得这算不算是某种忠心度的测试呢?但问题是这个测试的时间有点不太对,按理说不应该是加入时做吗?自己这个要走的人怎么也要来上一回。 “大概是你当时的话吧,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你都想试一试,这么来看我们都一样,勉强算得上是同类吧。” 劳伦斯说着摘下了面具,自从戴上这面具后,他便很少摘下它,现在看起来倒有些平凡的感觉。 实际上面具下的面容已经不重要了,真正能代表劳伦斯的反而是这面具,现在它被摘掉了,其下是一张普通的面孔,疫医略微地有所印象,记得他大概是军团中的一名士兵,但现在他是劳伦斯了。 军团是劳伦斯,劳伦斯便是军团。 “怎么,你对我产生了共情?一个怪物对另一个怪物的共情?”疫医说着直起鸡皮疙瘩,“哇,这听起来可太吓人了,就像一个荒诞的故事。” 劳伦斯面无表情,他没有在开玩笑。 “更主要的还是你之前说的,你觉得你会死……” 劳伦斯的声音顿了顿。 “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已经变得模糊了起来,可哪怕是这样你依旧觉得你会死,死在追求真理的路上,死在那个冰冷的北方。” 死亡,一个无比严肃又残酷的词汇,但在这怪物般的两人身上,它就像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一样,这是属于凡物的词汇,再也限制不了这些踏上升华之路的怪物们。 可现在不死的怪物就好像预知到了什么一样,他知晓了自己的死亡,平静地接受,欣然前往。 “我的话没那么绝对……不一定的,只是有些不安而已。” 疫医短暂地想了想,接着说道。 “我只是推测,那里一定有什么危险存在,不然以猎魔教团的历史,他们不可能不发现这些疑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早就对北方展开了远征,可结果是什么都没有,那么这只剩下了两个可能。 要么北方的尽头只是一片荒凉的冰川,要么就是有什么东西守在那里,所有前往之人都没有归来的机会,这样真理的秘密就被永远地埋葬在那里。” 一想到这里,疫医就变得很兴奋。 “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劳伦斯没有理他,他似乎是在回忆,他这个人很少回忆,在加上对于权能·加百列的滥用,他的意识早就与数不清的记忆碰撞在了一起,它们相互交融,构成了一个扭曲疯狂的人生。 这似乎限制不了劳伦斯,自己人生的大半记忆都已经破碎、遗落,但有些他还是牢牢记着,一直没有忘记。 “大概是共情,大概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大概是仅存的些许人性……” 劳伦斯自言自语着。 “疫医,还记得你当时说的吗?你知道我会死在那个注定的未来里,死在我的理想之中时,你很高兴,你为我感到开心,你说这是何等令人羡慕的光景。” 平静的面容出现了些许的抽搐,或许是回忆牵动了伤口,劳伦斯的表情略微地狰狞了起来,但他的神态依旧平静,好像刺骨的疼痛都无法撼动他的意志。 “当时我也觉得这个死法很棒,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满足地死去,然后我看到了你…… 在之前的某个时刻你应该也思考过吧,要不要臣服,要不要听从我,从而换取继续存活的可能。” 劳伦斯依旧直直地看着前方,如果不是疫医坐在他身边,他就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 疫医点点头,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以他现在的状态也没必要警惕什么,就像看开了,既然生死全在劳伦斯的手中,倒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放松一下。 “是啊,我想过,毕竟死了就真的死了,无论是真理还是生命,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死亡消失不见。” “那你最后为什么又站起来了呢?”劳伦斯不解地问道,当时疫医身上遍布着伤口,他毫无胜算,但还是假死发动了奇袭。 “因为如果不在这时离开,我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谁知道你能不能打赢那场末日之战呢?你也说了,你会死在末日之中,想一想,劳伦斯,就连你这样的怪物都死了,我怎么可能有生还的余地呢?” 疫医说出自己的想法。 “留下来说不定就死在末日里了,如果试着逃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它太美了,太诱人了,何止值得我付出一切啊。 当然这线生机被你掐灭了,妈的,你可真是个怪物,如果我想离开的话,我至少得把这些士兵都杀死,对吧,毕竟你就是军团本身。” 疫医深呼吸,这里是玛鲁里港口,所有的军备都被唱诗班的战士们接管了。 这种事总得面对,他问道。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呢?劳伦斯。” 劳伦斯没有回应,他也看着天海交界的北方,在那辽阔的冰原之上,或许藏着这个世界的真相。 “其实……我真的也很想去看一看,疫医,我也想去见识一下所谓的真理,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的本质,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与你同行,但遗憾的是没时间了,我必须留在这里准备战争的开幕。” 话音一转,他缓缓地转过头,无神的眼眸看着疫医。 “所以我会让你去,去追求那所谓的真理。” “那能给我个痛快吗……啊?” 疫医刚想说能不能自己挑个不算太痛的死法,然后便被劳伦斯的话语冲击到了,他错愕地看着劳伦斯,鸟嘴面具下的脸庞已经扭成了一团,好像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我会让你离开,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船队、士兵、物资、你所需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予,让你完成这场对真理的远征。” 劳伦斯猜到了疫医的所想,他接着说道。 “至于为什么?因为我能理解你。” 他伸出了手,试着触摸天空。 “我们付出了这么多,不惜变成怪物,将灵魂出卖给魔鬼,饱尝痛苦身负罪孽……而现在它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能体会你的心情,也正因如此,我觉得我不该阻止你。” 劳伦斯说出了他的理由,这在疫医听来有些荒唐,甚至让他感到疑惑,他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劳伦斯,那样疯狂冷血的怪物,居然还有着这样的一面,疫医不敢相信这些。 “疫医,我们是为了某个东西而变成怪物,但遗憾的是我们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怪物,因为在这非人的躯体的之上,一直还有着属于‘人’的部分,就像金属的杂质,无论多少次的提纯,也无法将其去除。 而那便是我们变成怪物的‘理由’,在我们还是‘人’时,所许下的愿望,哪怕变成了怪物,它依旧与我们同行,成为这不洁的成分。” 劳伦斯顿了顿,自那场燃烧的旷野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展露出这样贴近人性的一面了。 “疫医,你帮助了我,研究《启示录》、生产秘血、铸就军团。 可以说你帮助我实现了我的愿望…… 我想……现在应该是我帮助你实现你的愿望了,而不是让你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死在这里。” 疫医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 “所以我们这……算是‘朋友’?” 疫医有些疑惑,这样的词汇对于他太过陌生了,想必对于劳伦斯而言也是这样,但现在提起他却有着说不清的感觉。 欣喜?还是别的什么,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疫医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可随即他又有些失落,疫医很清楚这种珍贵的东西只存在于这一瞬间,他就要远航、就要离去,或许这是他和劳伦斯的最后一面了,他们的路途终于迎来了岔路,各自走向不同的死地。 “大概吧……” 劳伦斯也想不明白,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做什么,在他的本意里,他应该杀了疫医才对,但就因为那种可笑的理由,自己放过了他。 可谁又能想到怪物们也是有朋友的,一起放火烧山,一起做着不可饶恕的事…… 劳伦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举起手按住了自己的脸,用力地压着额头,试着舒缓脑海里的痛楚,苦笑道。 “朋友吗?听着可真奇妙啊,怪物也会有朋友?” 随后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劳伦斯失去了原有平静的神态,他变得开始暴怒,饱含怒火地低语着。 “所以,疫医,去死吧。” 这话语仿佛带着刀枪,要彻底地杀死疫医一样。 “为了你的真理而死吧。” 疫医听着他的话,似乎是还想说什么,但觉得那些话语不太适合出现在怪物之间的交流中,他放弃了,把头转了回去,一同看向着远方,平静地回答。 “嗯,我知道了。” 疫医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 “那永别了,劳伦斯。”
第二十六章 冠冕
就像见过了无数次的日起一样,在清晨第一缕光到来前,旧敦灵的清晨总是这样冰冷,就像一个死寂的世界,没有丝毫的生机可言,每个人都倒在阴影里,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腐烂。 洛伦佐坐在熟悉的沙发上,四周是堆成小山高的旧衣服。 他就好像要去参加一场严肃的会议,这一次他打扮的很是整洁,衣物已经穿好,手杖与大衣就摆在一旁,不过可能是时间未到的原因,洛伦佐安静地坐着,聆听着收音机里的播报。 这座城市依旧沉默,实际上它早已苏醒,又可以说从未睡去,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工人在穿行,收音机里有人声不断。 洛伦佐偏着头,闭目沉思。 寂寥的屋子内,声音回荡着。 “随着事态的严峻,目前高卢纳洛与英尔维格都在白潮海峡投入了大量的兵力、进行示威演习,好消息是,如今双方还足够克制,还没有正式的直接冲突,坏消息是,这样的克制维系不了多久了,双方已经剑拔弩张。 维京诸国方依旧在斥责高卢纳洛,他们要让高卢纳洛方为伊瓦尔·罗德布洛克的死付出代价。根据消息,现已经有大批维京诸国的船队从北方驶来,再有几日便能抵达英尔维格的海域,和英尔维格主力部队完成汇合。” 洛伦佐听着这些新闻,脑海里勾勒着糟糕的景观。 他还是有些太晚了,并且也过于无力,一人之力终究是难以撼动王国,洛伦佐无法阻止战争的到来,他目前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干预它的走向。 “高卢纳洛方则高调地宣布了莱茵同盟的成立,几个国家联合在了一起,目的共同抵御英尔维格。 这是个很符合目前局势的做法,一旦战争爆发、高卢纳洛沦陷,莱茵河流域的大门将被打开,其后的国家,无论是莱柏,还是别的,都会完全地暴露在英尔维格军的视野中……” 刺耳的蒸汽声模糊了播报,洛伦佐皱紧眉头。 如果不出意外,这或许会是西方世界近百年来最恐怖的一场战争,从北到南,无论是英尔维格的联合,还是所谓的莱茵同盟,这场战争将西方世界的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洛伦佐不喜欢这样,战争会带来巨大的伤亡,堆积成山的尸体、无数破碎的家庭、造就疯狂的疯子、以及在暗中滋生的黑暗…… “不过诡异的是,神圣福音教皇国方面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没有意识到战争的临近一样,七丘之所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而那位新教皇也很久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 收音机里响起这样的声音,这微微引起了洛伦佐的注意。 神圣福音教皇国并不重要,在旧教团消逝于圣临之夜后,他们再也无法阻止新时代的到来,这些散发着腐旧气息的存在,终究要被人彻底地遗忘。 福音教会已经失去了影响这个世界的能力,这场席卷世界的战争,他们没有丝毫的话语权,不过相较于这些,真正让洛伦佐在意的是静滞圣殿。 有时洛伦佐总觉得哪怕圣临之夜结束了,那里依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 那里见证了人类的辉煌,也见证了人类的劣性,它是猎魔教团的起点,也是猎魔教团的终点。 数不清的、阴暗的、肮脏的秘密,贪婪与狡诈,人性之恶在此展现的淋漓尽致。 对于洛伦佐而言,它的意义更加非凡。 可以说洛伦佐·霍尔默斯的故事始于静滞圣殿,却不清楚它是否会是洛伦佐·霍尔默斯故事的终点 这样想着…… 门外有声音响起,声音很轻微,就像有人在门前丢掉了什么一样。 洛伦佐起身走向门前,他在想会不会又是路过的伊芙,恶作剧这种事以她的性格倒真做的出来。 想到这些,心情倒也有些不错,一个人待久了确实有些无聊。 推开门,门口什么人都没有,街头一片荒凉,遗弃的报纸落在角落里,有冰冷的风携着水汽扑面而来,洛伦佐低下头,然后看到了那个丢在门口处的包裹。 一个快递,上面的地址写的是自己的位置,不过写的不是温彻斯特事务所,而是科克街121A,收件人上写着洛伦佐·霍尔默斯的名字。 洛伦佐觉得有些奇怪,会是谁寄给自己的快递?就连给自己写信的人都很少,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名字,表情严肃了起来。 华生。 寄信人那一栏写着这样的名字。 洛伦佐怎么也没想到寄件人居然是华生,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如何了,但从能给自己寄东西来看,她至少还活着。 他试着找到更多的线索,但便签上没有写地址,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邮过来的。 向着四周警惕地看了看,洛伦佐收起包裹,回到了屋子里,他看了眼时间,还算充裕,可以先做些别的。 将其放在桌子上,洛伦佐用钉剑拆开了封装,盒子里堆满了揉成一团的报纸,报纸里有着一个精致的冠冕。 以冠冕来形容它有些不准确,它没有那么华丽,反而很是朴素,金属的表面还留有铸造时的敲打、坑坑洼洼的,就像一个简单的工艺作品,扭曲的金属纠缠在了一起,宛如盘踞成环形的枝条树根。 洛伦佐将其拿起,冰冷的触感中有着熟悉的感觉,他难以忘记。 圣银,这是完全由圣银铸就的冠冕。 洛伦佐一瞬间便想到了这个包裹的含义,然后他拿起了同样埋在纸团中的卡片,上面写着一行又一行的地址,其中大部分地址都处于神圣福音教皇国境内,只有少数几个涉及了英尔维格等其他地区。 “新教皇、塞尼·洛泰尔的安全屋地址,里面含有武器与物资,以及阻断【间隙】入侵的冠冕。” 洛伦佐读出了上面的字迹。 信息只有这些,但意义非凡。 洛伦佐拿起冠冕,把玩着它,眼神低垂,仔细地思考着。 按照华生的情报,只要拥有了这个冠冕,洛伦佐便能一定程度上地抵御【间隙】入侵。 这是来自所谓新教皇的物资,如果说这些安全屋都属于他的话,那么新教皇必然也是知晓这些情报的一员,而且他可能了解的要比所有人都早,因此他才能早早地设立了这么多的安全屋,并内置了珍贵的圣银冠冕。 这是为了对抗缄默者而存在的安全屋,遍布在七丘之所外的每一处土地。 洛伦佐倒推着,心里有着不好的想法,新教皇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使他设立了这么多的安全屋……或许他早就被缄默者盯上,陷入无尽的追猎之中。 如果这么说的话,一切倒显得合理了起来,为什么新教团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继续进行什么行动,还有面对这严酷的局势,七丘之所依旧沉默。 他们被某个东西缠上了,根本没有余力去关心其他事。 洛伦佐觉得有些头疼,就好像这个世界真的要迎来了新的时代,所有陈旧的事物都将得到清算,一切如此突兀凶猛地行进着,根本不给人丝毫准备的时机。 他还试着思考什么,但敲门声响起,洛伦佐下意识地藏起冠冕,把它塞进了旧衣堆里。 “霍尔默斯先生,我来接你了。” 蓝翡翠推开门,一脸的冷漠,眼皮耷拉着,好像没睡醒,又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嗯,这就走吧。” 洛伦佐没多说什么,他穿大衣,拿起手杖,视线的余光扫到了钉在墙上的日历,今天的日期被画上了红圈,今天洛伦佐将面见女王。 坐进马车,拉起窗帘,伴随着车轮的滚动,漆黑的马车朝着铂金宫的方向开始行进,它步伐飞快。 “早上好啊,洛伦佐。” 坐在洛伦佐对面的家伙冲他打着招呼,有些意外,但想一想也在意料之中,洛伦佐回应道。 “早上好,亚瑟,你怎么在这?” “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当然是以防你一剑杀了女王。” 亚瑟说着掀开了衣服,露出了别在腰间的手枪,这种近距离下,枪械对于洛伦佐没有丝毫的威慑力,但亚瑟还是执意展现自己的武力。 “计划临时有变,洛伦佐。”亚瑟说。 洛伦佐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妙。 “又怎么了?” “没什么,”亚瑟笑了笑,示意洛伦佐别紧张,“只是这次不止你一个人面见女王。” “还有谁?”洛伦佐问。 “我和你一起去。要知道,洛伦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对于这事态感到不满,我对于这些该死的指令也感到意外,我也想问问女王,她到底想做什么。” 亚瑟说道,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和洛伦佐是同一战线的战友。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挑起战争,虽然我们忠诚于女王,但总归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至于什么维系自身霸主地位,这种理由太可笑了,我们只要继续研究技术,便会一直处于主导之中,根本不需要战争这种东西。” 虽然是功勋家族,但亚瑟的言语间对于战争显得十分厌恶,这让洛伦佐想起之前读到过的书,里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大名鼎鼎的菲尼克斯家族。 家族强大可怕,但实际上拥有菲尼克斯姓氏的人少之又少,他们大多数都死在了光辉战争之中,洛伦佐还依稀记得,伊芙似乎是这个家族的最后血脉了。 这么看来亚瑟厌恶战争的理由,反而合理了许多,在百年的光辉战争里,菲尼克斯家失去了太多,亚瑟不能、也不允许失去更多了。 “而且梅林也想来的,但他的伤有些重,别看那个家伙很年轻,那只是他实验失败的产物,实际上他的年龄可能比我还大。” 亚瑟有些伤感地说道,梅林算是和他共事最久的人了。 “嗯……失败的【升华】。” 洛伦佐回应道,梅林对他说过这些,这个炼金术师疯魔般地追求真理,最后将自己作为实验体进行升华,但遗憾的是他失败了,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是,他捡回了一条命。 “不过梅林会对这种事感兴趣?我以为他不在乎这些,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也只有知识和职责了吧。”洛伦佐又说道。 “这是自然,但这件事我怀疑可能与守秘者有关,梅林可是他们的狂热粉丝。” 亚瑟神情严肃地说道,一旁的蓝翡翠则看着窗外,她依旧是那副漠然的样子,就好像听不到两人的谈话。 “守秘者?” 洛伦佐听到这个词汇,也有了些许的紧张,然后便是头疼。 “还记得我上次和女王见面吗?” 回忆被勾了起来,洛伦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意与不解。 “当时她对我讲了关于守秘者的这些事,这些远超世界的了解的技术,它们堆积成山,埋葬在什么所谓的图书馆中。 女王当时对我说,她要极力阻止战争的爆发,我相信了她,结果就是她耍了我,从一开始战争就是注定的。” “所以我觉得你倒也成熟了不少,洛伦佐,不然按照以往的你,你现在应该已经把女王砍死了吧。”亚瑟有些无奈地说道。 洛伦佐的想法他很难猜透,有时候亚瑟觉得他会做出理智的判断,结果他却想一个疯子一样行事,有时他又觉得洛伦佐注定疯狂,可他又冷静了下来,窥视着事态的发展。 “不,我只是觉得没那个必要,现在这种情况下,走的每一步棋都需要无比地警惕,杀女王这种事,自然是需要好好考量的了,而且……” 洛伦佐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他露出了一个亚瑟无法理解的微笑。 “面对我的刺杀,她根本没有抵挡的能力,不是吗?由于王咒,她只能被困于铂金宫中,不……即使没有王咒,她随意地逃窜,也是逃不掉的。” 这才是洛伦佐的信心所在,他愿意给女王解释机会的原因,从一开始信标便已经中下,在权能·加百列的影响下,女王无路可逃,而她也毫无秘密可以隐藏,只要洛伦佐想,她的【间隙】将被轻而易举地入侵…… 从她见到洛伦佐起的那一刻,她的生命就不属于她自己了,洛伦佐将是锋利的剑刃高悬于她的头颅之上。 “这么大大方方地聊这种事,你们真不知道叛国罪这东西吗?” 蓝翡翠大概是听不下去了,一脸鄙夷地看着两位。 有时候她也觉得世界奇妙,这两个满嘴杀女王的家伙,反而算得上是这个国家的保护者,也不知道女王知道这些时,心情是怎么样的。 “咳咳……” 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洛伦佐和亚瑟不约而同地咳嗽了几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可紧接着他们意识到一件事。 马车停下了。 亚瑟和洛伦佐一脸惊恐地看着蓝翡翠,蓝翡翠则摆了摆手,对着这两个无可救药的家伙说道。 “嗯,我们到铂金宫了,大概是你们聊的太嗨了,实际上我们都到了很久了。” 洛伦佐颤悠悠地推开车门,只见一排又一排的皇家守卫扛着步枪站在马车旁,他们面目森严,好像只待一声令下,他们就准备把马车连带着马车上的所有人射成筛子。 阿纳金就站在皇家守卫之前,停留在车门旁。 这个家伙似乎听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阿纳金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几欲张口,最后还是闭了回去,他实在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打破这该死的尴尬。 车内,洛伦佐与亚瑟的表情是同样的尴尬,吃了只死苍蝇一样。
第二十七章 囚笼
脚步声打破了铂金宫的平静,宏伟的殿堂前只有零星几个人慢步前进,阳光透过彩绘的玻璃,落在几人身上,将惨白的脸都映衬出了五彩的色泽。 洛伦佐不是第一次来铂金宫了,可他的眼神却像初入此地的孩童般,视线的余光胡乱地扫视着。 经历了这么多,旧敦灵对于洛伦佐而言已经算得上没有秘密可言了,无论是神秘的永动之泵还是破碎穹顶,他都曾亲身前往并了解过,可唯独铂金宫是个例外。 它属于维多利亚王室,脱离净除机关的管理,就像一个杜绝一切的堡垒,坐落在旧敦灵的心脏,如果不是知晓女王住在这里,这里平静的几乎要让人将其遗忘。 洛伦佐的到来惊扰了平静,在阿纳金的带领下,他们停在了一处大门前。 和铂金宫内的其他大门相比,这扇大门算得上朴素,没有什么繁琐的花纹与图案,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拦住了去路。 “接下来就需要由你们自己前进了。” 阿纳金停在门外,丝毫没有前进的意思,与他一同停留的还有不远处的皇家护卫。 “门后有什么?” 洛伦佐问,铂金宫的所有对于他而言都是未知,之前的所见所闻也是在女王的控制之内,他根本没有自由探索的时间。 “王族领域。” 亚瑟突然说道,他看着这扇门,眼底升起了些许的怀念。 “我来过这里……大概是在十几年前,久的我都快忘记这些了。” 说着他将手按在了门上,缓缓地推动,直到大门之间出现一道裂隙,没有丝毫的光从其中透出,似乎在其后是一道阴暗的长廊。 “走吧,洛伦佐。” 亚瑟从推开的缝隙里走了进去,洛伦佐驻足了一下,抓紧了自己的手杖,一同步入其中。 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与被光芒笼罩的殿堂不同,门后是一道阴暗的长廊,台阶逐渐向下,似乎是通向地下。 “王族领域是什么?” 长廊内只剩下了洛伦佐与亚瑟,他也不掩饰,直接问道。 “字面意思,就是王族生活的领域,”亚瑟解释道,“你难道没发现,除了女王外,我们至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第二个王室成员吗?” “而且……你知道女王的名字吗?” 亚瑟笑了笑,一边走一边问道。 洛伦佐愣住了,他一时间想不到答案。 “是啊,有些不对吧,洛伦佐,英尔维格的女王,多么尊贵的身份,结果我们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不过,究竟是记不住,还是根本不清楚呢?” 在这庞大的旧敦灵、宏伟的铂金宫中,能被人听闻的只有维多利亚女王,关于王室之内的一切信息都是一团看不破的谜团,在这种信息封锁与潜移默化下,绝大部分普通民众都不清楚女王是如何选出的,实际上他们也不关心,更为严重的是都少有人清楚女王的名字。 洛伦佐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这点,他惊奇地发现这个错觉,并致以疑惑,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清楚女王的名字,她一直被所谓的“女王”来称谓,仿佛她本身的个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代表的身份。 “这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觉得事情有趣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力量令自己忽视了对此的探究,如果不是亚瑟点明,洛伦佐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些。 “一会你就知道了。” 长廊来到了尽头,尽头后是一片略显空旷的草地,上方则是有光芒洒下的穹顶,洛伦佐不清楚这里的具体位置,但从这些可以看出,这里应该是铂金宫地下,他们打通了地表,做出了一个半掩在地下的堡垒。 在草地上有人在行走,他们带着黑色的防毒面具,身体完全隐藏在厚重的大衣之下,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洛伦佐怎么也没想到清道夫们会在这里,放眼望去,他们几乎遍布了这里的每个角落,就像守卫一样。 另一群则是穿着白衣服的人,他们大多是坐在轮椅上,被侍从推着走、嗮太阳,也有人能自由地行动,不过那些大多都是孩童,他们在草野上奔跑,但很快就会被侍从抓住,然后便是一顿训斥。 “逆模因?” 洛伦佐见识到了这些,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完全与侵蚀相反的诡异的力量。 “嗯,王咒诅咒着维多利亚王室,为了保证延续,让所有人都将其遗忘,就是最好的办法,对于世人而言,它只是个模糊的词汇,不代表任何人、任何地方。” 这里是片被遗忘的地带,哪怕亚瑟这个曾经来过的人,不刻意去想的话,都很难想起这些。 这里被逆模因的力量保护着,完全由清道夫们接管。 “清道夫……那这里也是清道夫们的根据地吗?” 洛伦佐好奇地问道。 无论是净除机关的本部还是永动之泵、黑山医院,它们都有着一个明确的位置作为根据地,但洛伦佐至今都不清楚关于清道夫的这部分,他们是如此地神秘,作为净除机关的后备计划存在着,还掌管着诡异的逆模因。 可以说在逆模因力量的加持下,他们完全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遗忘他们的存在,进行哪些极度机密的任务。 “我不知道,根据条例,我也不能知道,毕竟他们的存在意义之一就是为了监督我们。”亚瑟摇摇头说道。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洛伦佐本以为那些王室成员会看自己,但他们绝大部分就像死人一样,仰起头看着光亮的穹顶,没有丝毫的反应。 身体的肌肉萎缩、贴紧骨骼,脸色惨白,就像失血的病人,每个人的眼瞳里都带着绝望,其下的灵魂也浑浊不堪。 这样的干尸数不胜数,似乎在轮椅上躺的太久了,他们就像襁褓中的婴儿,在钢铁里缩成一团。 孩童们还在天真地玩乐奔跑,不理解大人为何总是训斥他们,大人们则绝望地看着穹顶,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他是人,却被王咒永远地囚禁在了这里。 洛伦佐的心忽然地冷了下来,与其说这里是王族的居所,不如说这里是王族的墓地。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被逆模因所保护着,他们被世人遗忘,也因王咒的力量无法走出这里,他们或许从出生到死亡都未曾见过外面的世界。 他们的世界只有这么大,他们人生的意义也只有简单的活着,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走吧,女王应该在那里。” 亚瑟指了指了草野的尽头,那里也有着一扇大门,不知通向何方。 洛伦佐跟着他前进,目光却停留在这些人的脸上,无法离开。 “你……是谁?” 突然有声音叫住了洛伦佐,那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裙子,她刚刚还在和其他人追逐打闹,但在见到洛伦佐后停了下来。 她的眼里带着新奇,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 女孩说着朝着洛伦佐走了过来,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几乎没有外来者。 “外面是什么样的?” 她兴奋地问道,眼里发着光,在这时她的玩伴也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洛伦佐和亚瑟这两个外来者。 洛伦佐看着女孩的脸庞,内心有着奇怪的情绪。 他觉得很可笑,所谓的维多利亚王室此刻看来就像一个笑话。 明明身为英尔维格的王室,但他们却像被囚禁起来的活死人,所谓的权力与荣耀在这些人看来毫无意义,他们甚至不如囚犯自由,至少那些囚犯曾见过这世间的美好。 有孩童踉跄地跌倒了,这打破了静谧,女孩们惊呼,眼里浮现了恐惧,男孩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发现手腕处了有擦伤,明明伤势并不严重,鲜血却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他惊恐地哭了出来。 侍从们熟练地拿起医疗箱,飞奔而来,就地为孩子处理起了伤口,可孩子的哭声却不停,这样的哭声似乎惊扰了其他人,活死人们微微低下头,将目光从那遥不可及的天空挪回,看了看这座亘古不变的牢笼,然后他们一同哭泣了起来。 这诡异的转变让洛伦佐感到一阵不适,亚瑟则在这时拍了拍洛伦佐。 “别看了,我们还有事要做。” 亚瑟见过这样的光景,他也过和洛伦佐相同的情绪,但他改变不了什么。 “嗯……” 洛伦佐艰难地回应着,男孩的鲜血洒满了全身,纯白的衣襟被染成血红。 这些孩子都是王室成员,他们都被王咒所折磨着,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些孩子最终都会变成轮椅之中的活死人。 “放开我!” 凄惨的啸声响起,一个老者在轮椅上剧烈地挣扎着,多年的束缚已经让他的肌肉完全微缩了起来,他的四肢无力,只能艰难地蠕动着,然后从轮椅上摔了下去,他咬了满口的青草,伸出纤细的手,用力地扒着草地,拖动着身体向着门外爬去。 这一切都是徒劳,他年轻时没能离开这里,老了更不可能。 亚瑟无力地叹息着,虽然欧维斯已经死了,但现在亚瑟倒有些理解那个孩子的疯狂了,他在这样的绝望里出生,最后逃出了囚笼,死在了外面的世界,这样的结局应该是他最为渴望的了。 洛伦佐不忍再看这些,他收回了视线,变成了那副漠然的样子,和亚瑟走向草野的尽头。 接下来的路途便简单了很多,他们行走在这宛如墓穴般的建筑之中,搭乘着一台升降机落向黑暗,亚瑟都有些无法确认自己在哪里。 虽然是净除机关的负责人,虽然也来过王族领域,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还有着这样庞大的地下建筑,维多利亚王室越过了自己造就了这些,那么是谁做的这些呢?那些脱离自己控制的清道夫们? 亚瑟想不明白,这样的下落持续了近十分钟,漫长的沉默里两人都觉得这台升降机会将他们送向深渊。 好在它最后停了下来,在其之后是更加阴暗的长廊,走出长廊,他们见到了维多利亚女王。 这是有些像舞台剧的一幕,无际的黑暗里一束光刺破了昏暗,它从上方落下,照亮了黑暗里的女王,她正坐在长桌前,看样子已经等了两人很久,至于其他地方则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暗。 距离有些长,洛伦佐与亚瑟走了很久才走到长桌前,走的路上他们也没有偏离方向,因为洛伦佐通过猎魔人的视力发现,这是一道悬空的长桥,一旦偏离路线,就会掉进黑暗之中,而具体有多深,他也看不清。 用力地凝神看去,好像他们正处于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之中,隐约地能看到一些尖锐的棱角,好像机械的结构,但更多的洛伦佐就看不清了。 与此同时洛伦佐也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感觉,回想着自己刚刚的窥视,如果不认真去想的话,洛伦佐都难以记起那画面……明明事情就发生在刚才,但他却将这些迅速地遗忘着。 “这里被逆模因保护着?” 洛伦佐和亚瑟沿着长桌边缘坐下。 “嗯,这里算得上是秘密的核心了,当然少不了各种保护,”女王点头肯定了洛伦佐的话。 “霍尔默斯先生,你的意志强大的令人心惊,实际上如果换做其他人,比如亚瑟,他可能都不会察觉这些,而一些没有经过精神特化的人,只要稍许的心理影响,在走出这里后,他就会彻底遗忘掉他所看到的这些。” 听到女王的话,亚瑟这才意识到这个诡异的力量,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他和洛伦佐确实有着惊人的差异。 “那么先别废话了,聊一聊正事吧。” 洛伦佐没有对逆模因继续谈下去,他坐了身姿,目光锐利。 “现在你可以陈述你的理由了,陛下。” “嗯,我知道,不过先让我思考一下究竟该从何说起……其实你们来之前我就在思考这些了,但可能我也在被这里的逆模因所影响,思绪乱成一团。” 女王坦言道。 “那先让我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声音响起,不久后传来悠远的回荡,这里的空间远比洛伦佐想象的还要巨大,黑暗里藏着什么,谁也不清楚。 “先从……我是谁开始说起吧。” 女王咳嗽了一下,说起了过往。 “那么,你们知道‘筑国者’吗?”
第二十八章 新的轮回
筑国者,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洛伦佐曾在奥斯卡的口中知晓过这些,北德罗的核心掌控者便是这些名为筑国者的存在。 “你是指……你是筑国者的一员吗?” 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他怎么也没想到女王会是他们的一员,更想不到的是关于奥斯卡·王尔德的事,很显然那个王八蛋对洛伦佐隐瞒了很多东西。 可想想也是,奥斯卡只是个不畅销的三流作家,脑路沾点神经病的怪人,洛伦佐很难将这样的一个人与什么惊天的阴谋诡计联系在一起,而且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中,奥斯卡一直也没有展露什么异常。 “筑国者是什么?” 亚瑟问,对于这些他还不是很清楚。 “一个团体,不过更详细的情况要从最初的炼金团体说起。 在炼金术的历史上,最初的炼金团体为玫瑰十字会,他们逐步扩张,变成了强盛的黄金黎明,但随着未知事件的发生,黄金黎明分裂了,一部分人留在了世界尽头,建造了图书馆保存曾经禁忌的知识,而这些人你们现在也应该清楚了,他们就是守秘者。” 女王缓缓地讲述起了过去,洛伦佐和亚瑟则一脸认真地听着,这书籍上不曾记载的历史,只依靠着记忆代代流传。 洛伦佐曾不止一次地发出疑问,如果说人类与妖魔厮杀了无尽的时光,那么在有确切的历史记录前,在那不曾知晓的时代里,人类究竟是以何种姿态与妖魔对抗的呢? 就像洛伦佐·美第奇所提出的时代假设。 无法确定是否存在的追溯时代,洛伦佐·美第奇一度怀疑所谓的妖魔便是在这个时代出现的,而后便是人类被妖魔屠宰的黑暗时代,接着是白银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最初的圣徒们前往北方,取得了《启示录》与《福音书》,创立了福音教会建立了猎魔教团。 这是人类能与妖魔对抗的时代,也是洛伦佐现如今处于的时代,剩下的便是只存在于未来的时代,根除妖魔的黄金时代。 “霍尔默斯先生,你看起来想到了什么,要说一说吗?我们今天的时间很充足。” 女王微笑地看着洛伦佐。 洛伦佐没有犹豫直接把自己的所想说了出来。 “我在思考时代的划分,其实在得知了守秘者的存在,以及那些藏有禁忌的知识后,我就在想所谓的《启示录》与《福音书》是否与守秘者有关。”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洛伦佐隐隐感觉自己的猜想是对的,所有的歧路最终都通往了一个方向,汇聚成一束。 “最初的圣徒们所得到的知识,是否是从守秘者的手中得到的,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守秘者所存在的时代大概可以确定为白银时代之前,那么在守秘者之前,在他们还是黄金黎明、更遥远的玫瑰十字会时,他们是否处于那个更加遥远的时代……那不确定是否存在的追溯时代?” 面对洛伦佐的话语,女王微笑着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知道,维多利亚家已经被困在这里上百年了,我走过最远的距离也只是雷恩多纳港口,作为这个国家的女王,我从未亲身走遍这片国土。 至于你说的这些也是如此,我知道的只有家族流传下来的这些。” “英尔维格历932年。” 这时亚瑟突然说话了,他听完洛伦佐的话也显得有些迷茫,在这庞大的时间尺度下,凡人显得脆弱不堪。 “在这片英尔维格的土地上,从有历史的记录起,也仅仅过去了九百三十二年,这还只是我们的,其它比我们还要久远的国家,拥有着更加漫长的历史,而这一切都始于猎魔人的出现,那是白银时代的划分。” 亚瑟看向了洛伦佐。 “你清楚福音教会的历史吗?从猎魔人诞生的那一刻开始。” “没有具体的时间,不过也就大概一千年左右?和英尔维格的历史差不多,”洛伦佐知道亚瑟想说什么,“也就是说白银时代也刚刚开始了一千年左右?或许会有些误差,有可能是几百年……” 在猎魔人出现的初期,也是有记录里人类与妖魔战争最为激烈的时期,战争令时间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大部分的历史都消逝于烈火之中。 “那么你们、从更遥远时代便存在的团体,筑国者或许能补全白银时代之前的历史。” 洛伦佐再度看向了女王,而女王依旧是那副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抱歉。” 她又说了一次抱歉。 “可能要令你们失望了……至少维多利亚家是不清楚白银时达之前的历史,即使曾经知晓,多半也遗忘在了岁月中,毕竟人类是很脆弱的。” 女王讲述起了维多利亚家的过往。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吗?哪怕维多利亚家曾是炼金团体的一员,或许享有无尽的辉煌,但在岁月的侵蚀下,再繁盛的荣誉也会凋零,更不要说知识是被诅咒的。 总之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妖魔的扩张得到了控制,而这一威胁被削弱的情况下,人们开始怀疑所谓的炼金术,并将其遗弃,甚至说忘记原本的历史……” 正因为猎魔教团的出现,反倒让人类忘记了妖魔的恐怖,有时候女王也不清楚这是对还是错,她只是对此感到悲伤。 “没有什么是长久的,断代的知识,遗落的技术,就连建筑都会崩塌,团体也会解散,哪怕是猎魔教团也最终归于灰烬,不是吗?” 维多利亚家关于曾经的记录少之又少,具体情况已经无法查清,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外力的影响,还是说……自我的阉割。 “好吧,你继续。” 洛伦佐失望道,他本以为会补全历史,哪怕得到些许的线索也好。 “筑国者具体出现的时代我并不清楚,但可知的是那时起便有妖魔的存在,而筑国者的职责便是凭借着知识带领人类在妖魔的阴影下活下去。 我们达成了共识,并以筑国者自居,有的人成为了商人,有人成为了将军,有的人则成为了国王……当然还有一些比较落魄的,变成了作家这一类的。 虽然大部分的知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遗失或断代,但我们依旧是最了解这个世界本质的一群人,而知识是有诅咒的,我们知晓这些,却不能倾诉出去,只能独享着这秘密,体会着它所带来的恐惧。” 女王低下了头,洁白通透的皮肤下暗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诡异的诅咒正流淌在其间。 为了现有的世界,人们已经付出的足够多了。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全人类的存续,并以自身的力量,暗中影响着这个世界的走向,让它进行在预定的轨道之中,而不是使人类走向毁灭。” 女王讲述出了筑国者们的目的。 “我们隐藏的很深,只有猎魔教团多少了解我们的存在,在历史上我们还合作过了几次,和一直与妖魔作战的他们不同,我们也只是在必要时刻行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都保持着静默,任由世界自由发展。” 把秘密讲出来的感觉真好,女王一个人独享这份恐惧太久了,现在她终于能将其分享给其他人,与她一同承担着这些。 “就比如这次?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来拯救世界?” 洛伦佐觉得这些事很荒唐,荒唐至极。 “准确说是为了人类的存续,”女王深沉地说道,“这个世界不需要我们的拯救,唯一需要拯救的只是我们人类自己而已。” “觉得很不可思议吗?霍尔默斯先生?” 说到这里,女王苦笑了一下,眼里充满了落寞。 “我当时接过使命……不,当我意识到我需要做这些事,我的心情和你差不多,感觉整个世界都疯了,然后就是抱怨,为什么是我要做这些,明明这个世界平稳运行了这么久,为什么到我这里,却要面临这样的事。 我已经承受了王咒,为什么还要承担这些,我曾无数次的后悔过,后悔为什么要生在世上,甚至说想过自杀。” 这些话本该被怒吼出来,但女王的声音里早就没有了怒气可言,在这残忍的现实面前,她早已臣服,变成了命令的奴隶。 “但遗憾的是我找不到别的答案,我也没有能力找到别的答案,我甚至连走出这铂金宫的能力都没有,而这些事必须要有人去做,如果我不做,还会有另一个人背负这黑暗的罪孽…… 战争,这是唯一的答案。” 漆黑的世界里,这里拥有着仅有的光,洛伦佐觉得光芒冷了下来,他在失温,这里就好像阴冷的冰窖。 “那么,为什么要发动战争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战争才是唯一的出路,你们筑国者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洛伦佐接连发问着,这些事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原因很复杂,一部分是时代的推进,一部分是我们人类自身……其实我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这就像一个可怕的预言。 一个流传在筑国者之中的预言,一个被深信不疑的预言,它预言了人类的末日,也给出了唯一避免这一切的方式。” 女王看向洛伦佐,发出了疑问。 “如果是你,洛伦佐·霍尔默斯,如果说预言告诉你,你必须杀掉一部分人类,才能换取另一部分人类的存活,不然全人类都将走向死亡,你是会选择让人类走向死亡,还是说杀掉那部分人呢?” 洛伦佐眼瞳紧缩,没有丝毫的波动。 “我就是面临这样的选择,你也能理解吧,这个世界的无赖,它给了你问题也给了你答案,你能做的只有去相信,或者放弃。” 每个人都是命运的奴隶,世界抛出了问题,也抛出了答案,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一切的真假与对错,他能做的只有像奴隶一样执行着答案。 最可悲的地方便是在这里,女王知道这是如此的荒唐与愚昧,可她只能去相信,去执行,因为这是唯一的答案。 “我也知道战争的荒唐,但我更害怕的是预言的实现,如果我真的放弃战争,而是任由事态发展……我害怕那黑暗的未来。” “不!” 洛伦佐严厉地打断了她,他的眼瞳直直地看着女王,其中饱含着愤怒。 “这不对啊!你怎么会相信这种事,这他妈只是个该死的预言!哪怕只是一个假设的预言也不能这样啊!” 洛伦佐斥责着女王,但在他的内心却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他想起了劳伦斯,想起了劳伦斯的预言,那个家伙同样是命运的奴隶,为了他的预言付出了一切,洛伦佐很想痛斥女王这些的行径,可在劳伦斯【间隙】里所看到的末日却不断地在眼前闪现。 洛伦佐停了下来,他不再说话,而是举起手缓缓地捂住了脸。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女王说的是对的,筑国者们是对的,可怕的黑暗就要来了……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不应该啊!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啊! 这个扭曲疯狂的世界,洛伦佐想去矫正它,但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做,战争是唯一的答案。 “这是筑国者们的文件,我之所以让你等我几天,便是为了这些文件,它们原本被保存在一处地下设施,按理说它们会一直被封存着。” 亚瑟接过了文件,虽然有精心的保护,可岁月的侵蚀还是体现在了纸张上,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然后放在了他和洛伦佐之间。 “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预言’或许荒唐,但实际上因此而诞生的‘战争’已经不止一次了。” 洛伦佐心惊地看着文件上的叙述,人类历史上的灾难都出现在了其中。 “宗教战争、黑死病、天花、饥荒……” 有的是天灾,有的是**,而现在它们都有了一个新的共同点,都是在筑国者的影响下出现的。 “这是一次新的轮回,新的【重启】。” 女王轻声道。 “一场世界大战。”
第二十九章 绝望的墓地
一场世界大战,席卷每一寸土地的大战,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洛伦佐的脑海里卷起了风暴,他开始意识到了这些事态的变化,劳伦斯的秘血军团,筑国者们的轮回,注定的末日之战……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疯狂推进的,好似历史行进的车轮,他以为自己有能力阻止这些,却发现所有的事物都在与其同行。 亚瑟的眼睛呆滞了下来,瞳孔紧缩成点,直勾勾地看着女王,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就像机械一样。 “战争的理由呢?” “这便是我要解释的,经过净除机关这么多年的研究,你有想过妖魔与我们之间的联系吗?” 女王反问道,她似乎知晓一切。 “不,这么说有些不准确,我也读过霍尔默斯先生的报告,还有梅林的反馈,本质上‘妖魔’只是一个副产物,真正威胁人类生存的是名为‘侵蚀’的东西。” 女王继续补充道,这是经历种种事件,以及最近追讯实验后得出的结论。 “真正的疫病是所谓的侵蚀,妖魔只是得病的人类,这一直以来都是人类之间的内战。” 她抬起头,望向穹顶唯一的一束光。 “光,我们无法直观地观测到光的存在,但却能从被映亮的事物中,侧面地意识到它的存在,侵蚀也是如此,我们能感受到那股压抑,能听到盖革计数器的鸣叫,还有妖魔的变化,这些都是从侧目证明侵蚀的存在但,我们一直没有直观地发觉它。” 女王说着目光又看向了洛伦佐,她就像知道什么一样,无神的眼神看得洛伦佐心里一阵发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某个瞬间里,洛伦佐似乎意识到了妖魔的源头,或者说侵蚀的源头。 权能·加百列。 在被【升华】之后,洛伦佐那虚无的意志本身就成为了一个侵蚀的源头,就像光一样,看不见摸不到,但就是能从虚无之中引爆惊人的力量。 其实拿洛伦佐自己举例还有些不恰当,他自身并不是完全的虚无存在,洛伦佐仍有**的依据,就像华生说的过的,洛伦佐是不完整的【升华】,而非失败的【升华】。 每一柄权能对应的都是妖魔的一种特性,而权能·加百列所对应的或许便是那些诡异的天使、缄默者、牧羊人。 冷汗浸透了洛伦佐的后背,或许……或许那些诡异的家伙们便是侵蚀的源头了,而自己,这名为权能·加百列的力量,这【升华】的尽头,会不会是…… “筑国者之间的知识随着迭代也缺失了很多,但内部有些秘密确实支撑起了部分对妖魔的认知。” 女王的话语声打断了洛伦佐的思考,她并没有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讲下去,而是提起了别的。 “就比如你们所谓的牧羊人理论,可能要让你们失望,这一点在几百年前就被筑国者们意识到了,这个世界被无形的围栏所遮蔽,人类无知地生活在其中。 要知道人类的历史很长,在这漫长的历史之中有同样对未知的追求者,他们大多都死去了,但多少还是留下了些什么。” 洛伦佐明白女王的意思,就像雪尔曼斯的笔记、梅林的研究、洛伦佐·美第奇的执着,这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但却默契地对同一个事物追求着。 这让洛伦佐想起奥斯卡曾说的一句话,当时两人在聊写作这方面的事,奥斯卡说如果你有一个惊天的想法,那么没必要欢喜,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也有另一个人想到了。 “那……为什么要把秘密藏起来呢?” 亚瑟在这时质问道,这么看来追讯实验毫无意义,筑国者内部早就掌握了关于这部分的情况。 “如果你们筑国者不这样守秘,红讯事件完全可以避免的……才对。” 亚瑟刚刚升起的怒气又弱了下去,他看着女王,意识到了这悲哀的原点,只能低垂着头,被知识的痛苦折磨。 “亚瑟,知识是被诅咒的,王室曾不止一次地阻止威廉的探索,因为我们很清楚探索的结果是什么,是灾难,但我们又没有办法去警告他,因为这必然会触发信息阈值、引来灾难。” 女王无奈道。 “但我们还是低估了一个学者对于知识的追求,他私自启动了实验,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将危害控制在最小,至于你的追讯实验也是如此,你应该已经见过那些天使了吧。” 亚瑟僵硬地点了点头,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悲哀之处,王室早就知晓所有的秘密,但他们无法向他人倾述,这知识是不可以被传递的,它是被诅咒的。 “正因如此,我猜测前人可能是怕引起更大的灾难,他们进行了自我阉割,模糊了历史时代的划分,将妖魔以神化,主动遗弃大部分的炼金知识,令人类尽可能地愚昧,好令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女王猜测着过去。 “而这便是人类一直无法战胜妖魔的主要原因,我们的知识根本无法传递下去,即使有人知晓了,也有可能触发信息阈值,被降临的天使杀死。” “保持静默。” 洛伦佐突然说道,他意识到这个世界现在所处的样貌。 “人类活在无知的围栏内,牧羊人令羊群保持静谧,以免被围栏外的饿狼猎杀……那么是什么原因,需要大范围杀死羔羊呢?明明它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触发信息阈值,也不会引起饿狼的注意。” “因为围栏不够大了,霍尔默斯先生,我们能保护的人类只有一个固定的数额。” 女王讲出那惊人的秘密。 “根据筑国者上百年的调查,我们会发现无论怎么斩杀妖魔,它们都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准确说是这‘侵蚀’的疫病会继续传播,根本无法控制。就像盖革计数器的检测一样,侵蚀可以视为一种辐射,那么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着某种辐射源,在传播着疫病。” 女王看向了洛伦佐,接着问道。 “你们猎魔教团内部也有着这样的概念,对吧?就像圣临之夜的谎言,你们捕获到了‘妖魔’这个概念的源头。” 洛伦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实际上现在看来猎魔教团可能也没说错,缄默者自身虚无的意志和不断扩散侵蚀的性质,很符合一个行走的“妖魔”概念,但洛伦佐清楚,作为牧羊人的它们应该不是源头,至少不是主要的源头。 就像一条大河,它们只是其中一条渺小的分支。 “你们找到了辐射源吗?”洛伦佐问。 “没有,但得出了一个有趣的数据,可能不太准确,但就像呼吸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妖魔们便会大规模的出现,也就是说那个不确定的辐射源会大幅度传播侵蚀,而这个数值与人类的人口有关,目前世界的人口数值已经越过了定值,下一轮妖魔的灾难正在蠢蠢欲动。” “一个节育机制,当人类的人口达到一个数值时,它们便出来收割一轮,以确保人类的人口处于稳定值。”洛伦佐说道。 “差不多,但你搞错了一点,真正的节育机制是筑国者,我们掀起各种事件,来大幅度地削减人口,以免引发侵蚀的大规模传播。” 女王的目光看向了四周的黑暗,她继续说道。 “霍尔默斯先生,我知道你依旧对我保持着猜疑,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知识已经被污染了,我们能做的只有愚昧地去相信。知道敦灵计划吗?” 她又提起了敦灵计划,洛伦佐记得它,在晴朗的天气里,那座高大的敦灵塔无论在旧敦灵的哪个位置,都能清晰地看到。 敦灵计划,由永动之泵牵头展开的技术革新,如果计划成功,这个世界将大步迈入电气时代,但最后它被叫停了,尘封在档案馆里,仅有的遗留物也只存在于旧敦灵之中,服务着净除机关。 “实际上敦灵计划被叫停的主要原因便是出于筑国者的意志,它会带来繁盛,也会带来灾难,这一点你可能无法理解,但用净除机关的灾难预案便很好解释了。” 女王转过头,看着亚瑟,大概是今天知晓的东西太多了,亚瑟的眼瞳布满血丝,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自己追逐了这么久的东西,实际上早就被王室知晓,但他们出于所谓的保护,却对此默不作声。 亚瑟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又为那些身死的人而感到不值,一张又一张死去的面孔在眼前闪过,又太多的名字值得讲述了。 “我记得那份预案被称作科技灾难。 百年前我们的通讯需要马车与书信,它们笨拙且缓慢,但随着技术的革新,交通通讯技术的不断发达,曾经遥不可及的地带变得触手可及,整个世界对于人类而言变小了,地图上未知的土地都有了清晰的标注。 这种事本该令人感到开心,但筑国者内部却对此表示担忧,侵蚀那模因性的扩散方式,曾经我们只要彻底烧毁一座城市、杀死所有的知情者,就能将其阻隔,但现在随着通讯的发达,我们需要做的越来越多,甚至说出现了逆模因部队,但即使是这样,也很难遏制这些。 一旦面对大规模的侵蚀爆发,科技反而会加速我们的死亡。” “所以这就是叫停敦灵计划的原因?仅仅是这样?” 亚瑟质问道,他感到愤怒,女王根本不清楚这样的行径毁了多少人对知识的追逐。 “抱歉,我们只能这样做,相较于全人类的安全,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轻微了,”女王接着说道,“在如今的交通通讯技术下,一旦出现侵蚀的大规模传播,以它的模因性,这一次我们可能都来不及阻止,便会完全沦陷。” “你们在控制着科技的进度?”洛伦佐问。 “是的,就比如这里。” 随着女王声音的落下,一直照亮几人的光束分散开了,它们蔓延至了黑暗的角落里,将其映亮。 洛伦佐看向四周,仍有大部分处于黑暗之中,但从被映亮的轮廓里,他看到了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那是一具又一具他从未见过的机械设备,它们被封在浸满保护油的透明容器之中。 如同那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标本,每一个容器之中都有着一具钢铁的尸骸,它们就像竖起的铜柱,密密麻麻布满了下方的空间。 “新式蒸汽机、奥托内燃机、图灵机器……” 女王望着下方的铜柱们,念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词汇。 光芒掠过,洛伦佐完全呆滞住了,强光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狰狞的机械,还有的过于巨大,被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洛伦佐从未见过那样的机械,它就像鸟一样,有着巨大的翅膀,还有沉重战车,上方竖立着巨炮。 “要知道人类的智慧远不可以小觑,这里汇聚的都是永动之泵以及筑国者们的其他机构、近百年来的新式科技,但都被筑国者判断为可能影响人类存续的稳定,从而被封存在了这里。” 亚瑟的目光颤抖,他很清楚这里随意一个技术拿出来,便有极大的可能影响到当今的世界,但现在它们就像标本一样,被收容在这里,不见天日。 “这里是……科技的墓地。” 女王悲哀地看着这一切,这座宏伟的墓地。 “这个世界是一座极为完美的牢笼,关于妖魔的知识无法被传递下去,过度进展的科技也会引来灾难,人类只能在这之中找到一个苟且的平衡,奄奄一息地生存着。” “你……就没想过利用这些技术吗?说不定我们能打赢这场战争呢?” 亚瑟有些天真地问道。 “如果人类真的有正面战胜这一切的力量,那么黄金黎明为什么会崩溃呢?”女王反问道,“我们现在所有的技术都是基于守秘者的给予,而守秘者们本身,在他们最为强盛的时刻都未能解决这一切,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亚瑟沉默了下去,他开始理解女王的绝望了,他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知晓这些知识的人了,亚瑟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样子,却无力改变这一切,只能这样茫然地活着,臣服于残酷的现实。 “所以……战争会继续?” 洛伦佐望着林立的钢铁、问道。 “是的,为了保全羊群,为了维系平衡。” “可这不太对吧……为什么会这样呢?” 洛伦佐有些无法接受,他走到了边缘,只要他再向前一步他就会坠向黑暗,但他没有,而是慢慢地蹲了下来,缩成一团。 “怎么想都不太对吧?” 洛伦佐面目狰狞,他无法妥协这一切。 面对残酷的现实,有人会就此一蹶不振,有的人则会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 “是啊,不太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我也没有能力去做出更多的事,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牢记这些事,把它告诉给后来者。” 女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王咒的侵扰让她的身体懦弱不堪,但她还是固执地走到了洛伦佐的身边。 “洛伦佐·霍尔默斯。 我知道我没有权力再让你为我做些什么了,但就当做……赌一赌,为了打破这重复的轮回,我希望你能为我、为所有人做最后一件事。” 洛伦佐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女王,她逆着光,脸庞上滚动着漆黑。 “去世界的尽头,守秘者知道的远比我所知晓的更多,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会从其中得到解脱的办法。” “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呢?那么多人、历史上那么多的人都尝试过了,可大家都没能从其中挣脱,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呢?” 洛伦佐痛苦万分,他此刻只能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与绝望。 “大概是……你比我、比所有人都勇敢吧。” 女王轻声道。
第三十章 开辟未来
“人类固然拥有着不可磨灭的劣性,但也拥有着璀璨的美德,如果说哪个美德最为珍贵的话,对于我而言大概便是勇敢了。” 女王的动作显得很艰难,她十分费劲地坐在了洛伦佐的身边,纤细惨白的双腿悬空摇荡着。 “勇敢?” 这个词汇对于洛伦佐而言太过渺小了,如果不是女王提起,他都快忘记这个词汇的存在了。 “你大概会觉得这个词汇很普通,对吧?但恰恰相反,它太珍贵了,以至于没多少人真正地拥有过它。” 女王缓缓地自述道,她的一生都很少这样深刻地与人交流过,自从戴上这冠冕,知晓这秘密后,她便终日活在恐慌之中。 “我就是一个缺乏勇敢的人,要是我心中充满勇气,敢于去做那些不知后果的事的话,我或许便不会成为女王,我大概在我年轻时便逃出了铂金宫,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然后死掉。” 女王说着回过了头看了一眼亚瑟,然后微笑地说道。 “这也是为什么我让欧维斯跟你走的原因,亚瑟,那个孩子拥有着我不曾拥有的勇气,他敢走出那一步,哪怕结局很糟糕……真是令人羡慕。” 她虽然身为维多利亚女王,但正如所有的维多利亚家的人一样,女王她的一生都被困于这座华贵的宫殿之中,她被数不清的权力束缚在了王座之上。 “勇敢、勇气,何等普通的词汇,每个人都可以说自己拥有着这些,但真正证明这一切时,人们又会退缩、畏惧,面对危险绝大部分人都失去了勇敢的能力,只能停步于边缘。” 话语声顿了一下,女王继续讲道。 “其实这也不能说明人们不勇敢,他们确实拥有着面对危险的勇气,但他们没有去承担危险带来的代价的勇气。” 女王再次重复着。 “代价,这才是我们所惧怕的。” 声音在这寂寥的墓地间回荡,在钢铁尸骸们的注视下,这里的气氛变得柔和了起来,亚瑟注视着对话的两人,这让他想起了教堂里的模样,信徒们向神父忏悔着,诉说着人生的痛苦。 女王便是那苦痛的信徒,她看似在对洛伦佐解释这一切,但更多的却相似自我的告解,铂金宫是如此的庞大,但至始至终都没有人能理解女王的痛苦,而她也不能将这些被诅咒的知识传递出去。 “无论是你,还是净除机关的其他人,我知道你们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丢到法庭上各个都是起步死刑的家伙。 你们浑身污秽,拥有着人类的种种劣性,但我要说的,即使是这样肮脏的人们,也有着高洁的灵魂。 你们拥有着我不曾拥有的东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你们面对未知的邪异,都有着挥剑的勇气,哪怕在这之后要承担死亡、甚至说更加沉重的代价。” 女王接着说出了发动战争的原因之一,至少在她看来这一部分的责任在于她自己。 “我也知道战争只会带来苦痛,但我没有勇气去做出改变,就像你说的,利用这里的技术去应对妖魔的扩张,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比你知道的更详细,三代甲胄已经可以初步做到量产,英尔维格的军事实力从未有过的强大…… 可是,我不敢啊,洛伦佐·霍尔默斯,一旦失败了呢?一旦我们败于与妖魔的战争?” 女王在问洛伦佐,但更多的还是在自言自语,她的脸色惨白,眼瞳里有的是同样的恐惧,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摔下去。 此刻她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恐惧、在发抖。 “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都不敢去想象失败的样子,这样的职责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最后能做的只有遵从这些,愚昧地进行着人口的削减。” 突然她一把抓住了洛伦佐的手,强迫他伸向自己的脖子,但她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可言,动作可笑至极。 “要不……杀了我吧,你们来获取这权力,去做你们想做的,只要别让我再承受这些……” 疯狂的呓语很快便结束了,女王意识到了自己的荒唐,缓缓地松开了手,沉默地低下了头。 洛伦佐怜悯地看着女王,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幸地出生在了维多利亚家、身负着王咒,她这一生都被困在这铂金宫中,不曾拥有真正的自由,而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倒霉了,却又在任职间出现了这样的事。 接连不断的事情几乎要摧垮了这个女人。 洛伦佐和亚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给予女王一定时间去缓和,在这个被逆模因保护的遗忘之地,是她唯一能褪去皇冠的地方。 这样不知持续了多久,女王才缓缓说道。 “当然,也不只是勇气这一类鸡汤式的话,还有一部分是时代因素,这或许是我们最后能反击的时候了。” “你是指什么?” 洛伦佐听出了别的含义。 “天使们,你们应该已经见过它们了吧,信息阈值的保护机制,一旦有人知道了过多被诅咒的知识,它们就会出现,将其猎杀。” 女王直视着前方,尽可能不与两人对视,她的眼眶微红。 “筑国者将它们称作缄默者,令世界保持静默的存在,同时我们也认为它是一种保护机制,保护人类的机制。” “保护人类的机制?”亚瑟不解。 “过量的、被诅咒的知识会使我们陷入黑暗,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这黑暗指的是缄默者的降临,但在筑国者的认知中,我们认为缄默者和我们是一样的,就像节育机制,在人类本身引发灾难前,我们先解决自己。 缄默者就是这样,根据筑国者的推测,在受到过量的、被诅咒的知识,我们便会越过围栏,而在黑暗的世界里,围栏是保持静默不可见的,一旦我们越过了围栏,便会使盘踞的饿狼发现围栏的存在。” “所以缄默者出现,在我们越过围栏与饿狼接触前先解决掉我们……我们这些不安分的羔羊。”洛伦佐压抑地说道。 “就是这样,接下来即将爆发的战争很大程度上也是这个原因,围栏无法保护这么多人,一旦被撑爆,我们会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黑暗之中,被饿狼环伺着。” 女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表情复杂地说道。 “这个世界即是牢笼,也是避难所。” “维系围栏、阻止饿狼挺进的牧羊人,它们究竟是何时出现,以及对对抗的饿狼究竟是什么,我们尚不清楚,或许以前有过记载,但多半也遗失在了岁月中,在这漫长的自我阉割下,被诅咒的知识很难流传下来,即使我现在知晓的这些,也是被加工过的。” 洛伦佐明白女王的意思,这让他想起了猎魔教团内关于妖魔与神的描述。 “因为未知,所以将其神圣化,好以神化的方式流传下去,虽然扭曲其原本的原意,但至少能让我们知晓些许的性质。” “其实让我信服灾难到来的另一部分原因,就是我们现在还活着,”女王又说道,她似乎调整好了情绪,目光变得冰冷漠然,“根据信息阈值来判断,我们都是被猎杀的目标,可我们现在却好好地活着,缄默者就像遇到了什么事一样,无暇顾及我们。” “这点……我也意识到了。” 亚瑟此时说道,在工坊战斗的最后,缄默者们突然同时停下了动作,随后一同离开,明明它们应该杀光在场的所有人才对,就像有比这更加要紧的事发生了。 “比起杀掉这些不安分的羔羊,更令牧羊人心慌的事是什么?是饿狼们溜了进来。” 洛伦佐缓缓说道,这种事很容易便猜到,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侧面证明了筑国者们的可信度。 围栏就快坚持不住了。 “这是一个难得的空隙,霍尔默斯先生。 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现在缄默者们的重心被不知名的原因所吸引,也就是说它们对于被诅咒的知识的管控削弱了很多,曾经这些话语在我们知晓时,我们便会遭到猎杀,可现在我们不仅能畅谈,还能从其中反思出很多。” 女王声音急迫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倒下,但在倒下前她依旧坚强地屹立着。 “现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拥有了可以交流这知识的能力,这意味着长久的压迫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喘息的机会……而接下来这便是我的计划。” 女王坐回了长桌上,面色阴沉,带着怒意。 “十几年前我们与九夏做了一笔交易,以甲胄与逆模因技术来换取蒸汽技术,实际上并非如此,我们交换的是守秘者的知识。” “等等……”洛伦佐察觉到一丝不妙,“九夏也有筑国者?” “大概吧,我最开始也不敢相信,根据上一任女王的话来讲,当那些该死的大船出现在雷恩多纳港口时,她真的以为又要打仗了……但事实就是这样,筑国者的历史比我们任何一个人想象的都要久远与神秘。” 女王说道这些显得有些无奈。 “当然其他的部分我一概不知,信息阈值的封锁下,我们只会变得越来越愚昧。 不知道什么原因,九夏地域的妖魔出现频率要比西方世界少太多,并且在他们那里,知识似乎是不被诅咒的……也不能这么说,出于某个我们尚不知晓的原因,那里知识的传递要比我们这边稳定许多。 也出于这个原因,筑国者将九夏定为研究区域,为了保持这种知识的‘洁净’,我们暗中影响着世界,也因此至今东方的航路都没有被打通,将其完全地与我们隔离。” “所以呢?” 亚瑟问道,大概是今天知晓的秘密已经足够多了,对于女王接下来讲的这些,已经很难引起他情绪的变化。 “没有所以了,这是完全的隔离,我也不清楚九夏在研究什么、研究到什么程度,总之就当做一个未知的惊喜,而在我们这边,现在缄默者无法顾及全局的情况下,我们可以进行小范围的知识交流,或许能使我们对这个世界【真相】的认知更近一步。” 女王说着又看向了洛伦佐。 “霍尔默斯先生,我则需要你前往世界尽头去寻找守秘者,如今的知识已经断代了太多,我需要你从守秘者那里得到什么……” 她深呼吸,显得有些疲惫。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从守秘者那里得到什么,更不知道九夏会带来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想,我们可以试着赌一赌,用仅有的筹码,去赌一个新的未来。” “你要赌?赌人类的命运?” 这东西只令洛伦佐感到沉重,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个勇气。” 女王自嘲地笑了笑。 “两个计划会并行前进,如果我们真的赌赢了,那么就开辟了新的未来,如果我们输了,战争依旧,我们将步入下个轮回。” “而我们都会死,是吗?”亚瑟在此时问道,“在步入下个轮回后,我们这些知晓知识的人,都会被缓和过来的缄默者所追猎。” 回应亚瑟的是漫长的沉默,许久过后女王才缓缓说道。 “是的……我们都会死,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对于赌徒而言,用这么一点的筹码,去搏这么大的赌注,赢了血赚,输了也不亏啊……”洛伦佐突然说起了烂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其他人,还是他真的这么想,“大家都是凡人,反正都终有一死,不是吗?” “成了的话,在座的各位就都是伟人了啊,能被写进课本的那种。” 洛伦佐继续讲着烂话,从高台的边缘站了起来,他似乎很兴奋,又显得很恐慌。 “船队已经准备好了,但世界尽头的具体位置我们不清楚,为了保证知识不被污染,守秘者将航道藏进了神秘的寓言中。 至于它本身则被寂海所包裹着,寂海的混乱令群星也变得黯淡,哪怕最近的一次,梅林也是在维京诸国的领航员的带领下抵达了那个位置。” 女王讲起了这严峻的情况,但也感谢于这种恶劣的环境,世界尽头的秘密得以隐瞒,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听起来还凑合……那我们可以动身了吗?” 洛伦佐等不及了,与被绝望压垮的女王不同,绝望之后洛伦佐显得很欣喜,在劳伦斯的【间隙】里他就看到了末日的到来,他试着改变这一切,却不知道该从何做起,而现在洛伦佐终于找到了行进的方向。 他大步向前,轻声低语着。 “现在、让我们开辟新的未来。”
第三十一章 美好的一天
旧敦灵,温彻斯特事务所。
睁开眼,又是新的一天,头顶的天花板上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有些是几年前的旧物了,有的又好像是昨天才刚刚贴上。
洛伦佐伸了个懒腰,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目标了,洛伦佐就连起床都充满了动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被子丢在一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走下了床。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洛伦佐也不清楚该称之为使命感,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觉得自己空虚的身体都充盈了起来,迷茫的黑暗里看到了指明的灯塔。
走到一楼,在自己熟悉的沙发上坐下,目光看向前往,正好能越过窗外,见到生机腾腾的世界。
清晨的微光下,能看到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他们的家长就跟在身后,笑嘻嘻地交谈着,欢声笑语,一片美好,这看得洛伦佐目光有些直了,他不曾拥有过这些,也难以理解,但这都不重要,这倒让他回忆起了昨天会谈的最后。
实际上在离开那黑暗的墓地后,洛伦佐仍有着些许疑问,女王说她并不具备什么所谓的勇气,那么她又是从何来的力量,做出这些微乎其微的反抗呢?这让洛伦佐觉得女王有些矛盾,他本想问问亚瑟的,可在离开前却看到了那样的一幕。
在那片空旷的地下草野上,女王站在大门旁目送着两人的离去,但在洛伦佐回头注视她时,他看到了之前问自己话的那个女孩,她欢腾地跑向女王,她们两个说了些什么,洛伦佐没有听到,但那时他倒有些理解女王的想法了。
人或许无法为自己而勇敢,但有时却会为了别人踏入黑暗。
原来大家都是无药可救的凡人。
洛伦佐这么想着,拿起钉剑再度擦拭了起来,接下来的行程已经确定了,洛伦佐将随着船队抵达维京诸国,越过寂海前往世界尽头。
船队早已集结完毕,但似乎还有些问题要处理,洛伦佐倒有了些闲暇的时间,可这种情况下,他很难让自己闲下来,但又不清楚该做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刃,将其擦的锃亮,然后放在一边。
洛伦佐想起了什么,然后从脏衣堆里翻出了那个圣银冠冕。
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着,洛伦佐的内心也有了些新的想法,实际上他目前要面对的主要威胁倒不是预言里的末日,而是保持整个世界静默机制的缄默者们,那些诡异的家伙没有心智可言,完全是遵从着某种规则行动。
现在它们被某种东西吸引了,没有多余的力量来清理像洛伦佐这样的知情者,但谁也不清楚它们什么时候能会缓和过来,因此能阻断【间隙】入侵的圣银反倒是最为珍贵的资源了。
洛伦佐凝视着这冠冕,新的想法在脑海里升起。
经过了这么多,洛伦佐几乎还原了猎魔人与妖魔之间的联系,将那神圣的修饰全部丢掉,只是一个又一个真实的原理,无论是秘血还是权能,乃至诡异的【升华】,曾经模糊不清的世界在他的发掘下已经不断清晰了起来。
甚至说洛伦佐已经隐隐猜到了【升华】的尽头,以及缄默者与猎魔人之间的联系……
那么圣银呢?
这种诡异且极具针对性的金属,洛伦佐至今也没有查清它存在的缘由,它们就如妖魔一样凭空出现,并且用一点就少一点,在与静滞圣殿隔绝的情况下,这可以说是一种不可再生的资源。
这是不对的,洛伦佐已经意识到了,这世界的所有不解之谜都是一个完整的圆圈,它们相互咬合着,形成了一个闭环,洛伦佐现在只是还不够了解它们而已。
现在洛伦佐还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感,他觉得自己或许能在世界尽头里找到所有的答案,无论是妖魔还是圣银,还是说这世界的本质……
“洛伦佐!”
清脆的喊声响起,伴随着大门被用力地推开,洛伦佐的思绪被粗暴地打断。
好在洛伦佐也算是足够冷静的人,换做以前的自己,说不定现在钉剑已经架起来了。
“伊……伊芙?”
洛伦佐看清了那个站在大门口的家伙,心里犯起了嘀咕,这个家伙怎么又来了。
“哟!早上好!”
另一个声音响起,只见在伊芙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伙。
红隼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从他的样子来看他的伤应该是都好的差不多了,绷带支架什么的都也拆掉了,不过从他时不时龇牙咧嘴的表情来看,应该还处于恢复阶段。
“哇,你是在房间里养猪了吗?”
红隼毫不掩饰对于房间的嫌恶,一边走一边对着事务所内部的装饰评头论足,然后停在墙壁旁,看了看上面的牛头装饰。
这个牛头倒没有什么异样,主要奇怪的地方在于挂在牛角上的东西。
“你一般用这东西挂袜子?”
红隼指了指牛角上挂着的袜子,他很难想象洛伦佐脱袜子时到底该是何等的豪爽,才能把这玩意挂在这上,洛伦佐则面无表情地保持着沉默。
好消息是他终于找到了丢失的袜子,坏消息是这种情况真的不是很好,有种被人公开处刑的感觉。
“我说,你们是来干嘛……”
洛伦佐发问道,但没有人在意他在说什么,红隼继续对事务所的内部环境评头论足着,整个人贱的不行。
“你这生活环境……你是要烂在这里吗?”
红隼拿起一个酒瓶,里面还有着浅浅的一层酒液,上面悬浮着数不清的烟头和沉积的烟灰,而这样的瓶子还有很多,罗列在了角落里。
“你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收拾屋子啊。”
伊芙也说道,她本想找些没有杂物的地方落脚,但在走了几步后她就放弃折磨自己了,随意地踩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上。
“你们不上班的吗!”
洛伦佐忍不住地尖叫道。
“啊?今天休假,我们是来给你送行的,嗯,也不对,应该说离别晚会!”
伊芙想了想说道。
“啊?”
洛伦佐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送行?什么离别晚会?这些人在搞什么?
不等洛伦佐继续问什么,一辆马车停在了事务所的门口,车厢微微摇晃,好像里面在发生什么,下一刻车门被打开,赫尔克里被丢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只肥硕的毛丝鼠,看起来被关的这些天里,它的伙食还不错。
一人一鼠倒在地上,似乎是嗅到了新鲜的空气,短暂的沉默后,他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自由!”
赫尔克里高呼着,然后喘着粗气爬进了事务所,也不知道他遭受了什么,整个人一副逃难回来的样子,见到红隼拿着的酒瓶,他也不看里头有什么一把抢过来就闷了一口。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赫尔克里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呕”!
“要吐滚外头啊!”
洛伦佐翻过沙发,一把扼住了赫尔克里的喉咙,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抓住酒瓶,不让他吐出来,这个猎魔人力量大的非凡,只见他这么拖着赫尔克里,又把他丢出了事务所,大门敞开,门外干呕声不断。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洛伦佐看了看这几个不速之客,以往事务所的平静生活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这糟糕混乱的开局让洛伦佐十分不适。
自凡露徳夫人离开后,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在没有事情的情况下,通常一整天都没有人来打扰他,而洛伦佐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浪费着人生。
可今天就像一枚炸弹被投了进来,把洛伦佐整个人都掀翻在地。
“赫尔克里没有什么太大的研究价值了,黑山医院便决定让他出院,但总不能随便把他丢在道边吧,就只好送你这来了。”
蓝翡翠走下了马车,面无表情地对洛伦佐说道。
“哈?”
洛伦佐一脸的莫名其妙。
“然后便是任务的详细情况,这个会由伯劳向你阐述。”蓝翡翠看了一眼事务所内部,没有找到伯劳的影子,“看起来他还没有到。”
蓝翡翠说完便走了进来,她是个很少有表情的家伙,但面对这杂乱的室内,她还是忍不住和红隼露出了同样的表情,然后费尽心力地找到了一个还算可以坐下的地方。
“霍尔默斯先生,我建议你需要注意一下个人生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洛伦佐粗暴地打断了蓝翡翠的话语,他现在感觉就像是一只被人掀了窝的老鼠。
“我感觉我的胃在哭泣,我到底喝了什么?”
赫尔克里吐完了,有气无力地走了进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疼,还想说什么胃部一阵翻滚,他又跑到外面扶着墙吐了起来。
这就像一场见鬼的交响曲,赫尔克里的呕吐声、波洛叽叽喳喳的乱叫、红隼的评头论足,还有蓝翡翠那带着些许鄙夷的眼神……
“伊芙!”
洛伦佐突然想起了这个该死的罪魁祸首,转过身吼道。
“怎么了?”
伊芙被洛伦佐这吼声震的一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见她踩着椅子,试图把挂在墙上的温彻斯特取下来。
“你最好解释一下这到底怎么回事?”
洛伦佐一脸死意地看着她,这眼神弄得伊芙一慌,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下,讲起这些奇怪的事。
“你还不知道吗?你被编入了接下来前往维京诸国的船队,这可是个大远征,要比高卢纳洛还要久,你说不定会在海上漂几个月。”
伊芙说道,她也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净除机关很重视这次行动,有很多人都被编入了船队之中。
“听说你们是要代表英尔维格去和维京诸国进行军事交流,你们还会带上原罪甲胄一起。”
听着伊芙的话,洛伦佐沉默了下来,很显然伊芙知晓的这些都是假的,或者说烟雾弹,这次行程的真正目的是世界尽头,但这个信息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比如……
洛伦佐看向一旁的蓝翡翠,这个漠然的女人很少出现在洛伦佐身边,一旦出现想必就是接受了什么命令,而蓝翡翠就像知道洛伦佐在想什么一样,她说道。
“这次行动我和伯劳会与你同行协助……主要还是你和伯劳,我只是一个随行的而已。”
两人聊着只有他们懂的事。
“所以你们过来做什么?”
洛伦佐又看向了伊芙,他很好奇为什么这几个家伙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我们打了个赌。”
伊芙突然说道,有声音接着她的话说道。
“我们赌你会不会收拾房间,它又会乱成什么样子。”
塞琉推开了门,她扫了一眼室内,脸上露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你这次至少得离开几个月,我们怕等再到这里时,你这个可怜的事务所真的会变成老鼠窝。”
在洛伦佐震惊的目光里,塞琉就这么走了进来,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洛伦佐脑子有些乱,感觉变成了一团浆糊。
“所以你怎么又过来了?”
洛伦佐头一次觉得事务所变得拥挤了起来,它好像从来都没有迎接过这么多的客人。
“和我的护卫们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程,有什么问题吗?”
塞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啊?”
洛伦佐一愣,今天事态的展开有些太快了,洛伦佐有些接受不能。
“此次前往维京诸国,不止有我们净除机关的人员,还有斯图亚特家,”蓝翡翠适时地补充道,“斯图亚特家将于维京诸国展开贸易合作。”
洛伦佐记得这件事,塞琉和他提过的,他此刻有种被阴谋诡计缠身的感觉,糟糕极了,他就应该在伊芙推门的那一刻一脚把这些家伙都踹出去。
“所以?”
洛伦佐发出疑问。
“嗯,所以。”
塞琉回答,两人用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交流着。
腐烂潮湿且脏乱的事务所难得地有了活人的生气,只是这次生气有点太多了,让这里的主人充满了不适感。
第三十二章 庆祝
这是一个有些奇妙的一天。
洛伦佐依旧坐在他的主位上,看着室内这群忙忙碌碌、莫名其妙的家伙们。
“我的天,这里长蘑菇了!”
“为什么这里有把枪?”
“这还有把钉剑……已经生锈了。”
“靠,洛伦佐你有收拾过屋子吗?”
乱七八糟的声音响来响去,刚开始洛伦佐还能保持一种不要脸的沉默态度,但随着这几个家伙对于房间的考古挖掘,哪怕洛伦佐的老脸也有些红了起来。
“这里简直就跟案发现场一样,你要是说这些乱衣服堆下藏着个死人我都不意外。”
红隼捏着鼻子,终于把这一团乱衣服收拾了出来,在他的身旁伊芙还在帮他挑挑拣拣,从其中找出了一堆又一堆的杂物,洛伦佐放眼看去,居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些他遗失好久的东西。
当然现在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
更糟糕的是,洛伦佐开始担心他们会不会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说洛伦佐觉得自己算是正人君子,但以自己的酗酒程度来看,难免会在兴致之时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毕竟哪怕不饮酒洛伦佐就已经够神经病的了。
不负所望,没一会红隼的惨叫声便响起。
“你是在厨房尿了吗!”
红隼觉得自己就像在发掘一个妖魔的巢穴……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事务所还真和妖魔巢穴没差多少。
不清楚厨房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洛伦佐主动屏蔽了红隼的鬼哭狼嚎。
这是场奇怪的聚会,在短暂的扯淡后就变成了事务所的大清扫活动,蓝翡翠依旧沉默,但她很容易地便融入了气氛之中,拿着抹布擦拭着灰尘,赫尔克里则在吐够了之后,一脸萎靡地靠在一边,因为碍事还被伊芙踢了一脚,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他正有气无力地骂着什么,大概是区别对待之类的,同样是碍事的家伙,波洛随意地乱跑反倒没惹人生气,反而被抱起来揉揉头。
“这是什么头饰吗?”
塞琉没有加入大扫除,按照她的说法,她来这里可是有正经事要谈的,但在谈之前她注意到了圣银的冠冕,也不等洛伦佐说什么,直接拿了起来,戴在了头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在不遇到妖魔与洛伦佐尚不清楚的【间隙】入侵前,圣银这种金属就和普通的银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洛伦佐看着戴上冠冕的塞琉,虽然这东西做工粗糙,可这么一瞧,塞琉还真有了几分贵族的模样。
“看起来蛮不错,你自己做的吗?”
伊芙也注意到了这些,塞琉默契地把冠冕递给了她。
简单地把玩了一下,看似精致实际上做工蛮粗糙的,就像有人围着火炉一边敲一边拧出来的,成型的时候其上可能还在熊熊燃烧。
“如何?”
伊芙也把冠冕戴在了头上,对洛伦佐问道。
“暴君。”
洛伦佐的回答干脆明了,可能是两人性格的差异,塞琉给人的感觉就很静谧,伊芙则好像下一秒就会拔剑大喝一声“出击”,然后十万刀斧手出来把洛伦佐剁个稀碎。
伊芙的回应是一声哼,然后冠冕砸在了洛伦佐的头上,好在他手快,一把捞住了,没摔在地上。
锃亮的表面上倒映着洛伦佐被曲面扭曲的脸庞,圣银这种物质实属神秘,曾经洛伦佐以为它是对妖魔产生反应,可在经历了这些、知晓了更多的秘密后,洛伦佐开始觉得圣银或许起效的是侵蚀,对妖魔的压制只不过是副产物一样。
真正的敌人是那诡异的侵蚀,所有的妖魔都只是可怜的亡者。
手指轻轻地摩擦着表面,在其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指纹。
圣银还有一个蛮有趣的点,那便是在遭到过量的侵蚀后,它不仅无法继续将其压制,反而自身也会出现崩毁,就像洛伦佐之前体内的缚银之栓,随着秘血的升腾侵蚀的加剧,它们开始融毁,从而摧毁血肉之躯。
“你的手怎么了?”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洛伦佐思路,只见塞琉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她一脸疑惑地抓住了洛伦佐的手,将其掰开。
手心是一道圆形的伤疤,这是和劳伦斯作战时,洛伦佐将圣银从自己体内抽离时留下的伤疤,大概是圣银的压制性,这里的伤口没能完好地愈合,留下了这样狰狞的伤疤,就好像有长钉贯穿了洛伦佐的掌心。
“没什么。”
洛伦佐有对塞琉讲过高卢纳洛之行的故事,但具体的细节没有说太多。
“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塞琉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这满是疤痕的手掌,目光怜悯。
“至少愈合了。”
洛伦佐高兴地说道。
当时他完全被劳伦斯激起了怒火,根本没想过其他的后果,在返回的航程上他的手心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
预想中猎魔人的自愈能力根本没有起效,但没过多久,似乎是消耗掉了所有圣银的残留物质,狰狞的伤口勉强地愈合了,但还是留下了这样的伤疤。
“这倒有几分圣痕的意思啊,”伊芙也凑了过来,打趣道,“所以你是什么圣人吗?洛伦佐。”
“谁知道呢?如果猎魔教团还在,我说不定真能评个什么。”
洛伦佐看着自己的手心,懒洋洋地回应道。
在福音教会的教义中,手心这样的伤疤被誉为圣痕亦或是圣伤,它是圣人受难的体现,带着神圣的尊贵色彩,洛伦佐记得教会内曾经就有过这样的一段时期,一群神经病用长钉贯穿自己的手掌,虚妄地祈求神的慈爱。
“你?圣人?这还是算了吧。”
塞琉摇摇头,在她眼里洛伦佐实在是和圣人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这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她唯一能想到的是洛伦佐终于被钉在了教会的耻辱柱上。
“别瞧不起人啊!”
洛伦佐大声地嚷嚷着,不过有些底气不足,喊了没一会就歇了下来。
“所以那个斯图亚特和维京诸国是怎么回事?”
聊完了这些有的没的,洛伦佐谈起了正事。
“大概就是护卫队吧,维京诸国遥远不说,虽然冰海之王结束了内战,但还是有很多不服从法律的海盗纵横在大海上,你们可能还没等抵达维京诸国就被人劫掠了。”
伊芙坐沙发的扶手上,和塞琉靠在了一起,两人显得很亲密,一副认识很久的样子。
实际上她们确实认识了很久,那是在之前妖魔的袭击中结下的友谊,并且两人都代表着一方家族,两人之间的交流要比洛伦佐想象的还要密切,只是因为各种事情,很少同时出现而已。
伊芙一边对洛伦佐解释着缘由,一边揉了揉塞琉的脸,女孩很平静,哪怕伊芙捏出了一个又一个可笑的鬼脸,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像一具精致的洋娃娃。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需要一支武装护卫,加上净除机关似乎与维京诸国也有着什么交易,我们就这么顺其自然地凑到了一起。”
随着伊芙的揉捏,塞琉的平淡的声音也有了些许的起伏。
“这样吗?”
洛伦佐想着,视线看向了一旁,落在了赫尔克里身上,这股注视弄得他一阵发毛。
“别看我,我死都不会再出海了。”
赫尔克里沉声喝到,态度十分坚决,他被洛伦佐坑的太惨了,现在他身上针孔还没有愈合,仍有着些许的红点。
“不,只是很好奇你居然会被放出来,我以为他们会把你的大脑切片。”洛伦佐仍觉得奇怪。
“没办法,他是你的朋友,而且他又没带来什么明确的危害,我们没有理由杀死他,至于被放出来……”蓝翡翠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似乎不太好解释这些。
“我签了一个合同。”
赫尔克里突然说道,他神情有那么一丝的哀伤。
“什么合同?”洛伦佐有些好奇。
“一份死亡合同,签下它代表着,如果我不幸死掉了,我的尸体将交由黑山医院,为人类的知识做出贡献……简而言之,如果我死了,他们就会对我切片了。”
赫尔克里露出了便秘般的表情,看起来他是签了这个东西才被放了出来,听起来有些扯淡,但倒也确实符合黑山医院的作风。
“只希望你别突然‘意外’死亡了。”
好像是为了吓赫尔克里,洛伦佐还特意加重了“意外”这两个字。
赫尔克里倒没有觉得什么,而是一脸坏笑地看着洛伦佐。
“你也别想好过,我估计你迟早也得签一个这样的合同,你对于那些家伙的诱惑力,只多不少。”
说出来可能不信,在这些医生的眼里,洛伦佐就像个珍宝一样,如果他愿意配合所有的实验,他们都不介意喊洛伦佐一声祖宗。
“那费点劲了,如果我要死了,能杀死我的家伙想必也是如怪物般强大,而且能置我于死地的战斗,怎么想也不太可能留下全尸。”
洛伦佐一副困惑的样子,这次他倒没开玩笑,结合之前的高强度作战来看,像洛伦佐这种家伙留全尸的可能性很低,在火里烧成灰烬,反而是最有可能的一个结局。
吵闹声不断,不过这些家伙倒真起了几分作用,洛伦佐眼看着自己的事务所一点点变得整洁了起来,进度缓慢,但它确实在变好。
然后在清理完客厅和厨房这一片后,几人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可言,纷纷倒在了洛伦佐周边的沙发和毛毯上。
收拾房间并不累,累的是保持高强度的精神,你永远不知道这件衣服下头可能是什么,或许是一只健康活泼的大黑耗子,也可能是一个准备已久的毒气炸弹。
于是在这污秽之地内,大家伙终于勉强处理出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休息。
没过一会门铃又响起,外卖员送来了几盒披萨,不知道是谁一早点下的,倒来的算是及时。
“话说,你们还是没有说为什么突然一起来啊?不上班的吗?”
洛伦佐靠在沙发上,一边吃披萨一边问道,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从神情来看他还挺享受这些的。
最初的不适感过后,洛伦佐便有种当大爷的感觉,一群仆人在辛勤地为自己工作,还不收钱……洛伦佐也不是没考虑过找保洁服务的,但一想到自己事务所内潜藏的各种秘密与诡异,他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那些在大街上行走的人恐怕也想不到这些,他们距离黑暗的世界如此之近,只要推开门便能略窥一二。
“今天休息。”
红隼说,他的声音在沙发后响起,也不清楚他正一个什么姿势躺着。
“你们都休息?我记得不是有什么值班的吗?”
洛伦佐觉得不对劲,这么多人一起休息可太怪了。
“亚瑟给的批假,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反正就给假了。”伊芙回答。
“所以我们决定为了这个难得的闲暇庆祝一下,但你也知道净除机关的特殊性,我们又没办法一起在什么酒店里乱嗨。”她说着又挠了挠头。
“我和蓝翡翠住在宿舍,会吵到其他休息的室友,而且地方也不够大。”红隼代表自己和蓝翡翠说道。
“斯图亚特家内现在全是一群商人在唇枪舌战,分配着关于维京诸国的利益,我这次出来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求个安静。”塞琉也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我菲尼克斯家也不是不行……但去上司的家里,大家好像又有些难以接受。”
伊芙无奈地摊了摊手,把这些人带回自己家里,她也分不清这是休假还是加班了。
“你们在说什么?”
在这时赫尔克里探出了头,疑惑道,这个经历坎坷的家伙已经快几个月没回过家了,说不定他的手下们都以为老大死了,另寻出路了。
“所以我们最后只能想到你这了,空间大、还没有什么条条框框,除了臭一点,倒也可以用来庆祝一下,顺便也当做给你送行饭喽!”
两只手从塞琉的脸上移开,她试着捏洛伦佐,却扑了个空,洛伦佐警惕地站了起来,用毯子捂着自己的身体,活脱脱一副被入室抢劫的样子。
“所以这是你的内裤吗?洛伦佐。”
红隼随手捡起丢在地上的钉剑,用其把一个黑色的裤头从沙发底下叉了起来。
洛伦佐的表情几近扭曲,最后舒缓了下来,充满悲愤地喊了一声。
“滚啊!”
第三十三章 恶魔
马车在离温彻斯特事务所不远的街口停下,它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远也不近。车窗被拉开,露出了半张脸,在这之后的阴暗里显露出了伯劳的脸,他窥视着事务所,随后将视线移了回来。
“他们看起来都蛮高兴的……大概吧。”
伯劳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他没事也会经过事务所的门口,但和伊芙的心态不太一样,每次伯劳的路过都显得几分刻意,虽然过去了这么久,可他依旧觉得洛伦佐这样的一个怪物能如此平凡地住在这里,总有些不可思议。
在凡露徳夫人离开前,房间的灯光也算不上明亮,大概只有客厅有些许的光点,随着凡露徳夫人的离开后,洛伦佐便彻底放飞了自我,凭借着猎魔人的视力,他几乎很少开灯,就此事务所陷入了黑暗之中。
很多路人也曾对此窃窃私语,怀疑这里到底还没有住人,但今天有些不一样了,事务所内灯火通明,好像点亮了所有的灯光。
“所以这休假怎么回事?这么突然?”伯劳接着追问道。
以净除机关的结构构成,人手永远处于缺失状态,所以绝大部分时间净除机关的成员都没有什么休假可言,唯一勉强算得上休假的东西,还是在与妖魔作战后的恢复期间,大家会在医院里享受到难得的平静。
说实话,净除机关还真得算是一个黑心工厂,更糟糕的是这个厂子进来容易出去难。
伯劳对于这突然的假期起了疑惑,一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居然是那几个家伙被批假,还有这聚集的地方,以及现在这个时间点的休假,这一切的一切不得不让伯劳感到疑惑。
马车内的另一个人没有回话,亚瑟的面庞也隐藏在黑暗中,他看向窗外,凝视着事务所,停顿了很久,才缓缓讲道。
“伯劳,我们成功了。”
“成功什么?”
伯劳听不懂亚瑟的话,他整个人莫名奇妙的,就像一个偷窥狂。
亚瑟则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们成功地把恶魔关了起来,还在他的脖子上套紧了锁链。”
……
“终于……结束了。”
伊芙的身影摇摇晃晃,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无力跪坐在了地毯之上。
她现在的心情蛮奇妙的,一瞬间理解了劳动人民的辛勤,并未自己之前起床不叠被子的行为深感愧疚。
视角拉远,会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为了让这事务所变得适合人类居住,大家伙都累的够呛。
洛伦佐在几人之前跑来跑去,作为今天大扫除的受益人,他一路端茶倒水,给几位卖力气的好大哥揉腿锤腰。
“用点力……用点力!没吃饭吗?”
红隼一条撘在洛伦佐的身上,像个大爷一样发号施令,而洛伦佐由于这情景也只能赔笑地揉捏,虽然他有能力直接掰断红隼的腿。
“其他的屋子不需要收拾吗?”
塞琉擦了擦汗,在和洛伦佐大致地讲完行程后,她也加入了扫除之中,虽然没干多少力气活,但也给她累出了汗。
“这倒不用了。”
洛伦佐看了眼一楼那个不起眼的房门,在那之后便是凡露徳夫人的房间,和希格的房间一样,在她离开后,洛伦佐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然后便把门封上了,几乎没有再打开过,如果塞琉不提这些,他都快忘了这个房子还是蛮大的。
“各位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洛伦佐微笑的像个服务员,端着没擦干净的盘子走来走去。
大概是很累的原因,谁都没理他,伊芙爬了起来,和塞琉坐在了一起,她们两个体型较小,一个沙发倒挤的下,其他的位置则被红隼和赫尔克里坐满了,洛伦佐只能搬个小凳子,就像受气一样坐在一边。
“伯劳什么时候来?”
红隼又问道,他记得今天伯劳也会来的,可从早上到现在,那个家伙都毫无踪迹。
“大概会在开饭时来吧,他踩饭点还是蛮准的。”
蓝翡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身上系着围裙,身后冒着阵阵热气。蓝翡翠是这几个人里唯一一个会做饭的。
“那就先别管他了。”
洛伦佐看了眼蓝翡翠,今天不仅是事务所的从垃圾堆里的重生,还是自凡露徳夫人离开后,第一次有人在这里做饭。
说来惭愧,自从独居后,洛伦佐的饮食便被各种快餐外卖所吞没,厨房对于他而言变成了一个加热昨天剩饭的场地。
可能是要将庆祝贯彻到底的原则,这几个人一直没有离开,收拾完房间后还做起了饭,看样子还要吃一顿再走。
事务所内的活人多了起来,冰冷的空气也变得温热了很多,洛伦佐起初还有些不适,现在习惯了很多。
洛伦佐看了一圈,他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自他搬进这里以来,第一次在家里接待这么多人。
通常这个客厅里只会有洛伦佐、凡露徳夫人还有希格,他们三个人还因为作息等原因,很难聚到一起,上一次有这么多人的时候,还是神诞日,那天塞琉来到这里和洛伦佐一起度过了节日。
过了这么久,洛伦佐一时间有了些许的恍惚感,好像一切就在昨天,但昨天已经回不去了。
欢愉过后,客厅也渐渐地陷入了平静,伊芙看起来是真的累到了,昏昏欲睡地靠在了一边,其他人也没了声息,就连波洛都老实了下来,缩在柜子底下没了声音。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之前一起住的日子。”
红隼突然说道,他仰着头,看着灰白的天花板。
洛伦佐知道他在说什么,之前他曾和红隼这几个人在梅林的古堡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在那个鬼地方什么都要靠自己,洛伦佐每天都在砍柴。
“啊……也不知道乔伊怎么样了。”
红隼有些想念乔伊,作为幸运的红隼,他的同事换代的都很快,除了乔伊,他们两个共事很久了,红隼甚至都一度认为乔伊打破了这个见鬼的诅咒,可在那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暴风雨里,红隼还是失去了这位朋友。
乔伊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在被从积水里捞出来时他还有着些许的气息,但被重度侵蚀的原因,他就像之前的加拉哈德一样,进了黑山医院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就像死了一样。
红隼的话令气氛压抑了不少,享受完轻松与愉悦后,令人难过的事便蜂拥而至,其中感触最深的大概就是洛伦佐了。
这个房子迎来了很多新客人,也永远地失去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这样想着,蓝翡翠端着热腾腾的盘子走了进来。
“可以吃了。”
“噢噢噢噢!”
红隼当即发出一阵鬼叫,从沙发上翻了起来,动作利落、迅速,不禁让人思考他刚刚到底有没有在伤感。
“所以你这种人还真是好生养啊。”伊芙评价道。
“那咋办嘛?只能多吃饭多砍妖魔喽。”红隼直接叉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你们尝一尝吧,我实际上也很久没做饭了,一般都是在哨站解决的。”
蓝翡翠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
净除机关虽然是个黑心工厂,但为了能更好地压榨员工的价值,它们还是提供住宿和饮食的,还有免费的医疗,当然附带的还有和赫尔克里类似的死亡合同。
“要说些什么吗?”
赫尔克里问,他也爬了起来,这种热闹的氛围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仔细想想过往大部分的时间里,赫尔克里真就如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能交流的东西除了手下就只有波洛了。
“你来想想?”
塞琉对洛伦佐说道,她从厨房拿来了杯子,递给了其他人,顺手还撬开了一瓶酒。这是从斯图亚特家带过来的上等货,比洛伦佐那种地摊货不知道强了多少。
“我?”
“好歹也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不应该吗?”
“啊……”
洛伦佐陷入了沉思,他还真被问住了,脑海里一瞬间也闪过几句话,但却被他否决。
根除妖魔?这种欢乐的时光讲这种话难免有些杀气氛,那么说些什么呢?敬乔伊、还有那些死去的人?好像也不太对。
洛伦佐看了看着几张脸,他想起了在邮轮上的日子,那时大家在同一个屋檐下,看着书讲着烂话,那时洛伦佐感觉真不错,他有时候都会产生一种不该有的奢望,他希望这样的宁静能持续到永恒,这场航行永没有尽头……
“敬现在。”
洛伦佐想到了,他举起酒杯。
……
“你……说什么?”
伯劳没听懂亚瑟的话,只感觉自己这个上司现在有些莫名奇妙。
“你还记得你最开始和洛伦佐接触的时候吗?你觉得和现在的他比起来,他有什么变化了吗?”亚瑟问道。
“变化?”伯劳嘟囔了一下,回忆着过去,“大概是变得更像个人了?”
伯劳还记得最初时的洛伦佐,整个人妥妥一杀人狂,性格阴暗的不行,哪怕是伯劳的超好用工具人,伯劳也不愿和洛伦佐有过多的接触,可现在他倒没当初那么抵触了,有种犯人洗心革面的感觉。
“伯劳,我起初真的很恐惧洛伦佐,当时我们在破碎穹顶上进行过一次谈判,关于火车难题,以洛伦佐当时的作答来看,为了根除妖魔他可以献上一切……虽然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那时的他真的难以让人感到他是个好人,反而像一个专杀妖魔的……恶魔?”
亚瑟絮絮叨叨了起来。
“我觉得应该有什么东西束缚着我们,哪怕我们已经化身为了怪物,但那时的洛伦佐没有这样的束缚,他也在后续的战斗中证明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亚瑟不禁还是有些怒气,但也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那时为了制衡劳伦斯,洛伦佐差一点就杀了伊芙……后来便是斯图亚特公爵的那些事,我还为此嘲笑过他一阵,说他是个卑劣的小人,嘴上的大道理也只是虚伪的假象,火车来临时,他也是个犹豫不决的家伙。
可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我心底还是蛮开心的,这证明洛伦佐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至少斯图亚特公爵多少成为了他人性的束缚。”
回忆着和洛伦佐的经历,亚瑟发现这些回忆基本都糟糕透顶。
他眯着眼又问道。
“那么现在想想,回到当初那个夜晚,伯劳,你觉得洛伦佐还会为了制衡劳伦斯,轻而易举地牺牲伊芙吗?不止是伊芙,这个目标可以换成任何一个人,你觉得他还会那么做吗?”
伯劳沉默了下来,他思考了一阵,刚准备说却被亚瑟打断。
“我想他不会那么做了。”
亚瑟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看过伊芙的任务报告,以当时玛鲁里港口的状况,能有人生还就是万幸了,但洛伦佐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死,全员无损地活着回来了,而当时劳伦斯也在场。”
声音回荡在狭小的马车里,伯劳有些愣住了,他也没想到居然过了这么久,改变了这么多。
“说到底无论是理想还是愿望、追求、目标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极致化身,只不过形容的词汇不同了而已,在这之前洛伦佐就是**的奴隶,为了他的**他不介意变成所谓的恶魔,或者说比恶魔更可怕的存在。
但遗憾的是,这种事无法避免,我每个人都是**的奴隶,但至少现在,我们稍微地改变了洛伦佐。”
亚瑟看向灯火通明的事务所,这是他批假的一大原因。
“他曾经是个冷血的恶魔,但现在他被幸福的牢笼囚禁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伯劳有些不明白,现在的洛伦佐确实不错,相处都能变得更加安心些了,可他想不明白亚瑟如此费心做这些到底是要干嘛……这么看的话,他一早就在试着改变洛伦佐。
“为了这个世界,为了我们所有人。
现在洛伦佐已经品尝了美好,为了这些能维系下去,他会不折手段地阻止黑暗的到来,这就足够了。”
亚瑟的声音冰冷无情。
这是阴谋?还是诡计?伯劳此刻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但他觉得这应该是好的,一件好事。
恶魔褪去了鳞甲,显露出原本的人性。
不知为何此刻语言变得有些匮乏,伯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谈话。
“我先走了。”
伯劳说着推开了车门,走入了事务所中,亚瑟则如之前一样,沉默地凝视着事务所,听着其中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美好越是升腾,这牢笼便越发地沉重,而被囚禁的洛伦佐,心甘情愿。
第三十四章 起航
英尔维格,雷恩多纳港口。
经过了十几天的调整与准备,洛伦佐终于迎来了这一天,他站在高大的货船之前,巨大的阴影将他吞没,视线向后看去,这样的货船不止一条,总计四艘,依次排列在港口之上。
“也就是说这四艘里,其中有三艘属于你们斯图亚特家的?”
洛伦佐望着这些货船,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准确说是北德罗的船,里面装着斯图亚特团体的货。”塞琉站在他身边改正道。
“维京诸国贫瘠寒冷,再加上近些年的内战,他们的发展需要很多资源。这简直就是一片空白的市场,等着我们去挖掘。”
亚威所教导的功课显然起了作用,担任这公爵之位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塞琉已经有了几分该有的样子。
“感谢英尔维格和维京诸国的同盟,我们斯图亚特家这次航行将会为维京诸国带去大量的物资,同时还会就接下来的贸易进行谈判,在北德罗的协助下,这将会是一条充满黄金的航道。”
塞琉满怀期待地说道,这算是她成为斯图亚特公爵后主动策划的第一个项目,她很渴望成功,不至于让对她抱有期待的人失望。
“听起来可真有钱啊。”
洛伦佐连连称奇,哪怕他不懂什么贸易航道,听着塞琉的形容,他也能感受到那些成堆的金子了,仿佛它们正摆在自己的眼前,散发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这也是英尔维格和维京诸国的联合条约之一,我们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帮助维京诸国发展,也就是说我们这些物资大部分都是白送,赚不到什么钱,最快的收益也要等到维京诸国发展起来后了,可在之前有着一个先决条件,就是接下来的战争我们不会输。”
塞琉摇摇头否决了洛伦佐的话,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忧愁。
“谁也不清楚我们在公海上会遇到什么,可能是海盗,也可能是高卢纳洛的铁甲船,毕竟战争临近,只是需要一点火星便会爆发。”
“别担心这些,我们跟你一起走,不就是为了提防这个?”洛伦佐安慰着塞琉。
“确实不用担心这些,这些船只里携带有净除机关的武器,只要不太倒霉应该足以帮助们纵横公海了。”
吱呀呀的车轮声响起,医护人员推着轮椅走了过来,负伤的梅林正坐在其上。
“你的状况看起来还不错。”
洛伦佐有些意外,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梅林,在他的印象里这家伙不应该老老实实地躺在病房里吗?
“还好,只是死不了而已。”
梅林的声音虚弱,说完话还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能给我们些私人空间吗?斯图亚特公爵。”
梅林看了一眼塞琉,真诚地说道,塞琉也没多说什么,很配合地走到了一边,和工作人员核对起了货物。
“怎么了?”
洛伦佐感觉有些不妙,不仅是塞琉离开了,负责梅林的医护人员也识趣地走到了一边。
“这艘船是晨辉挺进号,表面上是个货船,但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永动之泵进行了秘密改装,加厚了装甲和整体的强度,内置了许多武器,目前没有经历海上的实战,但你也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梅林抬起头看了眼身前这艘大船。
“就为这些事?”
洛伦佐有些不明白,梅林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说,不然他不会让塞琉离开。
“不止,这些应该是由伯劳和你讲的,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我之前曾去过一次世界尽头,但在那白皑皑的冰原上,我什么都没得到,还差点死在了那里。”
梅林说着叹了口气。
“好吧,先别说这些东西了,这艘船的动力炉用的是还在试验阶段的大型动力炉,是基于三代甲胄的动力核心制作的,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抛去妖魔血肉的大号甲胄核心,所需要的燃料则是漆锑,而这东西我们给它装了几百吨的漆锑,续航这里不用担心。”
作为新型能源,漆锑为这次航行带来巨大的帮助,不然梅林无法想象这艘船需要带上多少的煤炭,再回想起自己那次的航向,和洛伦佐这次对比起来,简直是狼狈不堪。
“别急,先听我说完,我去过一次寂海,抵达过世界尽头,那里是片被冰封的土地,你需要强大的动力去破开冰障,所以本质上这是个完全针对这次行动而打造出的破冰船。”
梅林看向晨辉挺进号的船首,那里的铁甲明显要厚上不少,斜面带着倾角,整个前端撞的角凸起,犹如一头巨大的独角鲸。
“感谢技术的变化吧,洛伦佐,当时我们没有这样的破冰船,五十多人携带着物资在辽阔的冰川上前进着,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
洛伦佐沉默,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然后便是其中的武器配置……你们几个也过来。”
梅林注意到了身后的人,对他们喊道。
洛伦佐也看向梅林的身后,几位一同前行的同僚早已准备就绪,但迫于人手不足的原因,这次净除机关只给洛伦佐发了两个队友。
伯劳与蓝翡翠就像护卫一样,站在离洛伦佐不远的地方,目光凛然,一副正在保护雇主的感觉。
“我已经从亚瑟那里得知了关于这些的情报,就比如那个什么缄默者。”梅林此刻什么都知道了。
“别太意外,这是女王允许的,她说缄默者们的重心被其他东西吸引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我们可以进行信息的交流。”
这是难得的喘息之机,在这漫长的绝望里,唯一反击的机会。
“那么你们也知道了吗?”
洛伦佐知道女王会这么做,可谁知道她做的这么快,看向伯劳与蓝翡翠,他问道。
“嗯。”
伯劳和蓝翡翠一起点头,接着说道。
“这次航行里,只有我们三个了解这一切的真相,协助你抵达世界尽头。”
就像高卢纳洛之行一样,其他人都被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欺骗,净除机关成员以为自己是去维京诸国进行技术交流,塞琉以为洛伦佐是来保护航道的安全,这些都是次要,世界尽头才是最为主要的目的。
“公海上指不定有些什么东西,更不要说寂海了,”梅林接着说道,“根据情报,最近玛鲁里港口也有一支船队突然离港了,我们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地,但在这种情况下贸然离港……抱着最坏的打算,说不定你们会遇到他们。
再加上那些该死的海盗们,冰海之王结束了内战,但仍有很大部分的海盗不受统治,他们行踪诡异,也会是你们这次行动的一大阻力。”
梅林咳嗽了几声,面瘫的脸上尽可能地扯出一股坏笑。
“为此我们给你们装配了原罪甲胄,一具是洛伦佐你所熟悉的一代甲胄黑天使,一具是伯劳曾驾驶过的二代甲胄武器师,还有一具新式的三代甲胄,但由于蓝翡翠没有驾驶经验,我们将其作为备用品携带,具体的情况都写在了装备手册上,记得去看。”
“对付海盗还有什么高卢纳洛应该用不上这些东西吧?”洛伦佐亲身知晓着原罪甲胄的强大,如果利用得当,这种武器会带来巨大的危害。
“确实,它主要是为了对抗寂海的一些鬼东西,我就不在这里废话了,让伯劳之后为你讲解吧。”
提到寂海的鬼东西,伯劳的神情明显微微紧张了些许,脑海里又回荡起了那些糟糕的回忆。
“别放松警惕,洛伦佐,你这次航行的结果将会决定世界的走向。”
说到最后,梅林伸出了手,他想拍拍洛伦佐的肩膀,却因为坐在轮椅上的原因,根本摸不到,只能抓了抓空气,然后无奈地收了回去。
“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你亲自过来,我感觉你比任何一个人都重视这些。”
洛伦佐问道,这里不见亚瑟也不见女王,他清楚这可能是为了低调行事,但还是觉得有些低调的过头了。
就像梅林说的那样,这次航行的结果将会决定世界的走向。
“这是自然,那可是世界尽头啊,传说中黄金黎明存在过的地方,说不定世界的【真理】就藏在那里。”
梅林想起了自己那次航行,他难以忘记。
“我当时走在那辽阔的冰川上,我内心激动的不行,我离【真理】是如此之近……可最后它还是拒绝了,我找不到任何线索,而其他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在寒风里变成一具具坚硬的冰雕。”
梅林长叹了一口气。
“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心灰意冷地死在那里。”
梅林无法亲身前往了,送洛伦佐到这里已经是他旅行的尽头了。
“别担心,我会把我们需要的东西带回来的,说不定还能绑个什么守秘者回来,你们无论是要对他切片还是拷问什么的,都可以。”
洛伦佐笑着应答,这是个糟糕的笑话,但似乎真的逗乐了梅林,他的表情一阵扭曲,但最后还是平静了下来,严肃地对洛伦佐说道。
“现在我们都走上了死地,把生命压在了赌桌上,这一点你很清楚对吧?”
洛伦佐僵硬地点点头,现在缄默者们无暇顾及这些,从而使这些知晓了被诅咒知识之人,还能安好地存活着,可这样的平静不能持续到永恒,当缄默者结束了工作,当行动失败,轮回无法被打破时,这些知情者都会遭到猎杀而死。
无论是眼前的梅林还是亚瑟,亦或是伯劳与蓝翡翠,当他们清楚真相时,他们就已经开始了慢性的死亡,这次航行不仅是为了打破轮回,更是为了拯救自己。
“相信我。”洛伦佐说。
梅林却摇了摇头,有些悲观地说道。
“不要嫌弃我的悲观,我们总要做好一切的打算……洛伦佐,别让更多人知晓这些了,不然他们也会被牵连进其中。”
洛伦佐一怔。
梅林不准备说什么了,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医护人员走了过来,推着他离开。
洛伦佐想到了谁,转过身看到了忙碌的塞琉,他想这应该就是梅林在警告他的,塞琉对于这一切都不知情,也不该知情。
“我们会在维京诸国境内后与她分道扬镳,她会留在那里进行谈判,而我们前往世界尽头。”
伯劳好像看出了洛伦佐的担忧,走了上来对他说道。
洛伦佐沉默,他没有回应伯劳,而是停顿了很久才缓缓说道。
“是啊,我们是不是该登船了?”
一切都走向了正轨,作为指挥船,洛伦佐和伯劳等人都登上了晨辉挺进号,船员们向洛伦佐微笑示意,他们大多都是北德罗的成员,剩下的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全部都来自于净除机关。
塞琉也登上了晨辉挺进号上,本来她那位忠诚的管家准备与塞琉一同前往,但迫于不断老去的躯体,在岁月面前他终于服了输,将一切交给了洛伦佐。
为了安全起见,洛伦佐也让塞琉和他登上同一艘船,不止是自己离的近,在这辽阔的大海上,一旦出现海战等情况,这艘被永动之泵改造过的船只将会成为最安全的壁垒。
在这阴暗的船舱下或许没有一支准备就绪的军队,但洛伦佐清楚,这里面藏着远比军队更加可怕的怪物。
“我们会在海上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洛伦佐对塞琉问道,她正靠在栏杆旁俯视着下方的港口,浓重的雾气涌出,这艘船只在苏醒,即将离港。
“轻松松,我们之前有过更糟糕的经历,不是吗?”
塞琉难得地露出微笑,洛伦佐一阵失神,然后想起了她所说的。
在很久以前,洛伦佐把塞琉从高卢纳洛里捞回来时,他们就是坐着船回来的,躲在阴暗的船舱里,和一群腥臭的死鱼住在一起,受着严寒与折磨,最后才抵达了英尔维格,比起那时现在的环境无疑好上太多了。
“那么……要出发了。”
洛伦佐说着,洪亮的汽笛声响起,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浓重的雾气,船只驶离了雷恩多纳港口。
第三十五章 归来
英尔维格,怒涛之角军港。
这里是一处位于英尔维格北部荒野尽头的秘密港口,因为整体地形就像一根从陆地上突出的尖角,以及下方不断拍击礁石的海浪,这里被命名为了怒涛之角军港。
曾经英尔维格试着开发荒凉的北部,但由于种种原因还是放弃了,当然这些说辞都是表面上的,实际背地里这里被作为一个军事设施秘密开发了起来,经过数年的发展,最后变成了如今这样。
它由净除机关直接把持,算得上是净除机关第二心脏,有完善的军事与研究设施,担任着秘密港口的职能的同时也进行着工业开发。
就是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人们从土壤深处挖出了奇异的原油,并通过复杂的工艺使其变成了如今所使用的漆锑,当初所载着洛伦佐与劳伦斯的列车的目的地便是这里,好在它最后被炸上了天,让这里的秘密一直藏于视野之外。
或许是靠近北方、也可能是这里过于荒凉的原因,亚瑟走在这里不禁感到一阵凛冬般的寒冷。
放眼望去,这里除了乱石与荒草外,便是那些高大的人造建筑,宛如一片从荒原上拔地而起的钢铁丛林。
他停了下来,驻足在原地,看着这些钢铁巨兽。
那是一艘又一艘的新式铁甲船,以漆锑为燃料,搭载着源自于永动之泵的武器,这会是一支所向无敌的舰队,也是英尔维格有信心开战的一大原因,它们停泊在这里太久了。
清晨的雾气将这里完全地吞没,视野没被限制多少,只是增添了许多的神秘感。
不过今天的重点并不是它们,而是一位尚未到来的客人。
“根据时间来看,洛伦佐他们应该已经了,”亚瑟低头看了一眼怀表,目光望向了无际的北方,“满载着责任与期待,希望他们带回好消息。”
“我想他应该在好奇为什么没有人来送送他吧,明明被给予厚望,结果就这么离开了。”
声音响起,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裹着厚厚的大衣,远处还有医疗小组待命。
“大概吧……这应该是你近些年到过最远的地方吧,我记得你上次来时,这里还没有这么多建筑,只是一个还在施工的工地而已。”
亚瑟走到女王的身边,和她站在了一起,在这里等候着什么。
“是啊,一切都变化的这么快。”
女王贪婪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头顶这片无际的天空,辽阔荒凉的原野,扭曲狰狞的建筑群,还有身前这片蔚蓝的大海。
她就像一个从监狱里被暂时释放的犯人,如果可以、女王真的很想把所看到的一切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每次看到这些时,我都能感到自己的可笑,作为一位女王,我对于自己的国土知之甚少。”
女王难过地说着。
亚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把手背到了身后,直视着前方。
气氛沉默了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发时间,只能目视着前方,在维持着这漫长的寂静,直到有阵阵微风袭来,它们从海上的浓雾之中涌出,仿佛有头巨大的怪物正躲在雾气后对着两人呼吸。
有什么东西要来了,从大海的另一边。
“所以……真的如你那日所说的那样吗?我们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遥远,只是出于隔离的原因,筑国者修改了地图,误导了民众,将所有的信息封锁起来,是吗?”
亚瑟想起女王曾说过的话,又想起接下来要见到的客人,他忍不住地问道。
“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吗?九夏的领土遍布位于高加索山脉之后,无论高加索山脉有多么巨大,只要沿着它的边岸航行,想必总有一天能抵达九夏,可事实上是没有人能抵达。”
女王平静地说着,这话语弄得亚瑟心底一寒。
这仿佛是一团难以窥视的迷雾,所有不受邀请者都将迷失在其中。
“除了几十年前的那次拜访外,九夏便再也没有任何出现的痕迹了,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但有时从大海的另一边又会迎来一些奇怪的僧侣,和一些青铜制品。他们徘徊在我们身边,在我们快要将其遗忘时又放出些许的消息,证明他们的存在。”
西方世界与东方世界之间有着一种奇怪的关系,有时女王也说不清楚。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阴谋论。”
听着女王讲这些,亚瑟倒也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整个人不由地放松了几分。
“很多人都说东方什么都没有,那里只是一片汪洋的大海,什么九夏都是我们英尔维格编造出的谎言……毕竟在夔龙舰队后,他们就再也没出现过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对,这就是筑国者们希望的,一个误导、谎言,要知道九夏和我们专精的方向不同,我们有着完善的工业基础,而他们对于逆模因研究颇深,现在清道夫部队的便是基于九夏的逆模因技术。”
当时在铂金宫地下的会谈里,迫于时间等原因,女王实际上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说出来,当然这些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对于整个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在筑国者们的多年研究下发现,西方世界的侵蚀强度与出现频率都远超于东方世界,为了保持隔离,九夏建立起了一道城墙,将自己保护在其中,将邪异的力量拒绝在了外界。”
“城墙?”
亚瑟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座万里长城,它能隔绝海上的航道,想必高大如山,宛如神迹一样竖立在海域之上。
这么想还真有些离谱,亚瑟在思考女王是不是在开玩笑。
“一个并不存在的城墙,准确说是一种名为‘遗忘长城’逆模因系统,它们覆盖了整个东方世界,当你朝向东方航行、步入逆模因的影响范围内时,你们便会受到遗忘长城的影响。”
女王解释道,从这一点来看,九夏的逆模因技术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你会迷失在其中,忘记自己的目的,乃至忘记自己是谁,直到你放弃这一切,选择返航。九夏就是靠这遗忘长城完全了对自己的隔离封锁,再加上他们境内的侵蚀强度与出现频率都较低,他们知识技术的完整性要比我们高上不少,但这也只是限于逆模因的部分,你也知道,当他们抵达英尔维格时,船只材料使用的还是木材。”
“也就是说,几十年前的那次会面,表面上是两个国度间的技术交流,但实际上是筑国者内部的技术分享,是吗?”亚瑟后知后觉。
“差不多,面对侵蚀的模因污染,逆模因技术是目前唯一的出路,经过筑国者内部长达数年的交流,我们将九夏的筑国者视为了研究员,对其进行技术援助,进行逆模因的更深一层研究,也支持他们进行封锁,将这些主要压力承担在了这边。”
可能是路途上的劳累,女王咳嗽了几声,表情带着些许的痛苦。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分享守秘者的知识。”
“守秘者的知识?”
“嗯,筑国者由最初的黄金黎明分裂出来,遍布世界各地,只不过因为九夏的遗忘长城,让很多人都忽视了九夏的存在,”女王接着说道,“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也快忘了,在东方也有着筑国者的存在。”
“当时守秘者的知识令我们进行了一次工业革命,但其中不止有着工业的知识,还有关于逆模因的部分,但我们根本没有逆模因的研究基础,只能守着宝藏无法使用。
直到夔龙舰队的抵达,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带走这先进的逆模因技术来补足他们的技术,同时他们也为我们留下了基础技术,结果你也看到了,清道夫部队做的不错,他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一些关于妖魔的糟糕回忆,将妖魔的存在藏于幕后。”
“这样吗……”
听着这一切,亚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无力地感叹着。
“陛下,有次洛伦佐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
“他说世界是被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一重又一重的帷幕所笼罩着。
你识破了一个谎言、揭开了一重帷幕,但或许你还处在更大的谎言之中,被更大的帷幕所笼罩着。”
亚瑟拿起香烟,自顾自地点了起来,抽了几口才想起来问。
“你介意吗?”
仔细想想,自己还从未在女王面前抽过烟、舒缓压力。
“你继续。”
女王平静地回答着。
“其实这句话现在听起来,倒理解了很多,我还记得我加入净除机关的第一天,我知晓了妖魔的存在,还有这些神秘的炼金术与暴力机关,我当时觉得我就是准备救世的英雄。
可后来我发现这世界并非那么简单,遇到洛伦佐之后这样的感觉更加地加剧了,未知的谜题纷纷有了答案,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被识破,我不断地冲破帷幕,最后走到这里。”
亚瑟微笑,他侧过头看着女王。
“我很好奇到底还有多少帷幕笼罩在我的头顶,这样的抗争真的会有尽头吗?”
“我们很快就会得到答案了。”
女王也对亚瑟致以微笑。
就在两人谈话间,迎面的风更加猛烈了,它们卷起雾气将其驱散,视野被拉长,汹涌的海面尽显在眼前,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劈开了天地。
悠扬的汽笛声响起,在迷雾之后赤红的大旗缓缓升起。
心里事先有所准备,但当这一刻来临时,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了略微的变化,似乎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狰狞的怪物浮现在了海面之上,朝着他们大步前进。
直到靠近百米才看清那狰狞的面孔,那不过是船只上的涂装,与预想中的铁甲船不同,虽然整体依旧是钢铁铸造,但它外形的装饰上保持着浓烈的风格,弧形的云纹布满船体,在最前方扬起旗帜。
它仿佛是在海上行进的猛兽,而在几十年前这样的猛兽成百上千,不知为何如今只有它一个孤身来此。
这已经足够了。
时隔几十年,九夏人走出了遗忘长城,再度踏上了西方世界。
随着大船的缓缓入港,遍布清晨的浓雾也逐渐散去,这时才能看到这里不止有亚瑟与女王,还有一大批随行人员,有的人是担任护卫,有的人则是担任翻译,大家神情都很激动,尤其是那个翻译官。
此刻罗德内心的这种兴奋之情别人很难体会,他还记得儿时对于神秘东方的向往,那时起他便立志要研究这神秘的九夏,他努力学习考入最好的大学,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投入了语言学科,在导师多年的教导下学会了九夏语。
在出师的那一天他就像要踏上征程的勇士,准备凭借着这一身本事闯出个天地,可就在这神圣的时刻,他的导师却痛苦万分地对他道歉。
罗德很不解。
导师十分悲痛地说,自从几十年前出现在雷恩多纳港口后,九夏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了,前往东方的航道也从未被打通。
罗德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这种感觉就像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学会了一身纵横天下的武功,结果在出师的那一天,他的师傅举着枪对他说,“嘿!罗德,这玩意比武功好用多了!”
本以为心中的这口淤血再无化解之日,可后来精通九夏语的罗德被作为特殊人才招募进了净除机关,直到今天。
大船停下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一位骑士走下了船。
其实在场的各位也不太清楚该不该称呼这个人为骑士,他虽然穿着一身盔甲,但这显然和西方世界所认知的盔甲截然不同,它看起来也并不笨重,大部分由金属鳞片制成,包裹在衣物的边缘,以及身体的要害部位,与传统的盔甲而言,要轻便了不少。
他腰间系着剑,但后背上却背着枪袋其中插着一把精致的长枪,
然后大家看到了骑士的面孔,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但漆黑的眼瞳里透露着光,他看到了女王,一眼便认出了她,大笑着前进。
“我想您便是如今的维多利亚女王了。”
令人意外,这个老人居然会讲西方话,虽然带着模糊的口音,但至少在交流上不费劲。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女王坐在轮椅上微笑地伸出手。
“我知道,我们左氏最大的优点便是好记性,我记得您,当时您跟在您母亲身边,还是个孩子,一晃都这么久了啊。”
老人和女王握在了一起,他看起来比在场的各位还要开心,言谈间目光还在东瞅瞅西看看。
“我都没想过我还有机会再次踏上这片土地。”老人长叹道,“时光荏苒,我上次踏上这片土地时还是个年轻小伙,可现在却是一个糟老头子了。”
“现在英尔维格也有了新的变化,对于您而言,这也会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样吗?”
老人目光的里有了很多的期待。
“总之,欢迎您的归来,筑国者、左镇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