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错误
“所以你一开始就算计到了这些?”
“算不上算计,只是多少有些预感。”
有声音响起,听起来是两个男人,他们好像在聊些什么。
“预感什么?”男人问道。
“预感艾琳·艾德勒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她一定是还想做什么,只是我们尚不知道。”另一个男人回答。
“所以这是你设的一个套?王八蛋你利用我!”男人的声音高了起来。
“算不上利用,只是做好准备而已,我猜如果艾琳如果想做什么的话,和你独处的时间是她唯一的机会了,我们都不在场,只有你这个手下败将在场。”另一个男人继续说道。
“什么叫手下败将啊!”
“你不是被她骗过一次吗?如果还是你,这会让她放松警惕。”
“放松警惕?她差点杀了我啊!”
“可我换子弹了,特意为你换的,不然她打你时,用的可能是实弹,现在你就是一具尸体了。”
“合计我还得感谢你是吗?”男人的话语里藏着怒气。
“你愿意的话,可以感谢我。”另一个男人依旧不要脸地说道。
“洛伦佐!”
红隼的声音高了起来,他刚准备问候一下洛伦佐,却被洛伦佐打断。
“她好像醒了。”
语毕,一张模糊的大脸出现在了视野内,自己看不清他的样子,但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痛楚。
“弗洛伦德药剂,应该能帮助你清醒一下……哇,红隼你下手真狠,就不能对女士温柔点吗?”
“她差点杀了我啊!洛伦佐!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伴随着两人的骂战,艾琳渐渐地苏醒了过来。
她不清楚那个所谓的弗洛伦德药剂究竟是什么,但注射后的效应很明显,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从头颅里取了出来,随后浸泡进了冷水之中,在冷却过后再次粗暴地塞了回来。
艾琳用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四周,自己正躺在床上,试着移动,但四肢很明显被什么东西捆住了,而在自己的身边,洛伦佐和红隼一左一右坐在自己的两侧。
红隼的手臂完全被绷带绑了起来,上面还多了一件护具,挂在脖子上,脸上又多了很多的伤口,艾琳想起来了,那是自己刚刚揍出来。
另一边的洛伦佐倒和平时一样,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但在那灰蓝眼眸的深处,却带着一些戏谑。
他赢了,艾琳终究是没能忍住,在洛伦佐的面前露出了马脚。
“虽然你说你来帮助我们,但你这种人的话,我怎么可能信呢?”
洛伦佐见艾琳清醒了过来,便慢慢地讲述着。
“这些都是你故意做的?”
艾琳的声音有些虚弱,她觉得自己的头很疼,不过想想也是,红隼砸的那一下铆足了劲,医生为了包扎伤口,他剪掉了艾琳的长发,在她的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是啊,你和红隼的独处,还有那个琴箱内的武器,都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真的还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洛伦佐继续说道。
“你已经与铁律局为敌了,在这次行动后,你又势必会与我为敌,这可不妙啊,而且你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逃掉不是吗?”
洛伦佐继续剖析着艾琳的想法,他越深究越觉得有趣。
“那么究竟是什么理由呢?该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会让你宁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行动?”
面对洛伦佐的一声声质问,艾琳就跟没事人一样,就和洛伦佐一样,她很擅长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会,洛伦佐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红隼,你先去休息吧。”
“休息?我还能行!”
红隼一愣,然后回答道,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活动,可他还能继续和艾琳比划比划,莫名其妙的,红隼今天特别想和艾琳争个高低。
见此艾琳无奈地笑了,她觉得自己很蠢,居然会被这种家伙掀翻,洛伦佐则起身,一脸认真地说道。
“那么换个说法,出去,懂?”
“啊……行吧。”
两只手的时候都打不过洛伦佐,更不要说一只手了,红隼看了看两人,然后走了出去,从门口看去,伊芙和海博德正收拾着客厅,在红隼与艾琳的战斗下,他们两个几乎把整个客厅掀了过来。
洛伦佐跟了上去,看了眼客厅。
“赫尔克里还没回来吗?”
“没有,但波洛被送了回来。”
伊芙说着指了指满地乱跑的大耗子,在他们回来后,工作人员把这只大耗子送了回来,至于赫尔克里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样吗……”
洛伦佐倒不担心赫尔克里,这个家伙除了那古怪的大脑外,什么长处也没有,所以这个家伙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趋利避害对于他而言太简单不过了。
关上房门,房间内又只剩了洛伦佐与艾琳,他坐回了位子上,看着艾琳随后低声说道。
“你是在畏惧海博德吗?”
艾琳的神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虽然短暂,但在洛伦佐的眼中无比明显。
她看着洛伦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无奈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第一次和海博德见面时,你的反应很有趣,就像耗子遇到了猫……你很恐惧。”
艾琳没有继续解释什么,她表情松垮了下来,一直以来的伪装在此刻卸去,她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虽然她自己很不想这样,但在洛伦佐的眼中继续装下去,也只是让自己难堪罢了。
“你赶走红隼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隔绝海博德,是吗?”
艾琳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每一次与洛伦佐的谈话都避开了海博德。
“是啊,比起你,我更不放心的是那个家伙。”
洛伦佐紧盯着艾琳,他的目光令艾琳有些不安。
“海博德是伊瓦尔的贴身护卫。”艾琳说。
洛伦佐思考了一会。
“三角恋?”
“?”
有些忍受不了艾琳那鄙夷的目光,洛伦佐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而已。”
“这气氛有什么活跃的必要吗?”
艾琳快被洛伦佐气笑了。
“我以为是这样的,至少我看来是这样的。”洛伦佐继续解释着。
“毕竟您可是大名鼎鼎的艾琳·艾德勒啊,在来之前海博德向我警告无数次了,在他眼里你就仿佛是一条冰冷的毒蛇,而且你也看到了,红隼那个样子。
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俘获了他的心智,说实在,很难不让人警惕。”
似乎没想到自己在洛伦佐的眼里是这副模样,艾琳摇了摇头,她被红隼揍了一顿,浑身都疼,疼痛干扰着她的思绪。
“会抽烟吗?”洛伦佐问,“你看起来有些糟。”
艾琳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我的工作,为了接近目标,我也算是多才多艺,我甚至会修蒸汽机,虽然是临时现学的。”
艾琳说着便想起了那些糟心的工作。
“那时我的目标是一名船长,他管理着一条军火走私线路,我作为维修师登船,他以为会和我有一段难忘的旅程,结果他被我丢进了燃烧室里,烧的连灰都不剩。”
“喔噢,听起来可真不妙。”
洛伦佐说着把混有风茄草的香烟递给了艾琳,还顺势帮她点了火。
“致幻剂?”
艾琳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香烟的问题,洛伦佐回答。
“差不多,我平常压力比较大就用这个,还蛮缓解疼痛的。”
“确实。”
艾琳也感受到了,疼痛被稀释了起来,渐渐的她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靠在床头,她似乎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有些泛红的眼睛终于决堤,她仰起头,尽可能不让洛伦佐看到这狼狈的一幕。
“那如果不是三角恋,又是什么呢?”
洛伦佐很有默契地没有去看艾琳,而是随意地拿起一旁的书籍翻看了起来,看了几眼,居然是那本见鬼的《维多利亚的秘闻》。
其实他对于这个故事的结局也很好奇来的。
“其实我看过这本书。”
艾琳斜视着书籍,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很多时候我只能躲在房间里,那段时间很无聊,就在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书,其实当时我的结局和这个也差不多。”
“什么意思?”
“我当时有个机会,有一个可以逃离的机会。”
艾琳说着回想了起来,她吞云吐雾着。
“伊瓦尔问我有没有兴趣离开这里,虽然那个家伙一直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阴沉的不行,但他还蛮喜欢出去逛逛的,用他的说法,他讨厌寒冷的北方,他想去温暖的土地看看。”
或许是风茄草在起效,艾琳也不清楚是幻觉还是什么,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那张久违的脸庞。
“可他是冰海之王的子嗣,虽然他天生畸形,但他的地位仍比很多人高,所携带的意义也非凡,他说他最怀念的还是孩童时,那时他父亲还不是什么冰海之王,也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畸形,会带着他一起出海。
虽然负担很大,但伊瓦尔仍能对着狂风暴雨嘶吼,但随着冠冕的加持,这一切都回不去了。”
洛伦佐觉得自己快触及那深处的秘密了,他低声问道。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你设计挟持了伊瓦尔?”
艾琳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那是一次谋划很久的逃亡,我制定了一条线路,我们会周游列国,一切都很美好,就连他的护卫海博德也被我说动了。”
“其实海博德是个不错的家伙,他曾和我私下说过,他很同情伊瓦尔,虽然这么来讲有些可怜他,显得很恶心,但他觉得维京人不该这么死在轮椅上,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流着冰海之王的血,他不忍心看着伊瓦尔继续这样日渐消沉。
所以在我的蛊惑下,他放过了我们,让我们离开。”
艾琳深呼吸,一支烟燃尽了,洛伦佐很配合地又递过去了一支,风茄草让艾琳很放松,在这样疲惫的情况下,这是她最放松警惕的时候,也是洛伦佐最有可能了解秘密的机会。
“然后呢?”
洛伦佐继续追问着。
“然后?然后就像你能猜到的那样,起初大家都很高兴,就像《维多利亚的秘闻》里的那个故事,男孩与女孩逃掉了,前往那未知的旅途,海博德为了掩护我们的行踪,承担了所有的罪责,然后……然后我让他失望了。”
艾琳的目光有些呆滞,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虚无。
“快乐没有持续太久,我们在公海被事先埋伏好的铁律局战舰所拦截,伊瓦尔被俘获,他当时就像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一声不吭的。”
洛伦佐看着艾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他不禁感到一阵惶恐,还有……可笑。
“这可真是个低级的错误啊,你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呢?艾琳。”洛伦佐问。
艾琳转过头看着洛伦佐,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洛伦佐看透了,她微笑地反问道。
“你呢?洛伦佐·霍尔莫斯,你这一生里难道没有犯过错吗?”
洛伦佐一怔,而艾琳继续说道。
“大概这就是人类的劣性吧,我想霍尔莫斯先生你杀过很多人吧,数不胜数的那样。”
洛伦佐僵硬地点点头,艾琳问。
“那么你还能分清你是在单纯的杀戮,还是说执行你心中所谓的正义吗?你能分清吗?”
艾琳自嘲地笑了笑。
“就像我,就像我们,我们都带着面具,但有些时候我们还记得面具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是面具和我们的脸粘连在了一起,再也摘除不下。”
“这真是太糟糕了,艾琳。”
洛伦佐对于这一切感到难过,他怜悯着艾琳。
“你爱上他了?”
沉默,不知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多久,艾琳笑了起来,她笑的停不下来,最后甚至咳嗽了起来,牵动了伤口。
“怎么会呢?”
好像这是什么有趣的笑话,她都快笑出眼泪了。
第四十九章 救赎之路
“爱情?你在说什么啊?霍尔莫斯先生,你不觉得那种东西对于我们而言太沉重也太奢侈了吗?”
洛伦佐此刻在艾琳的眼中也变成了一只可爱的狗子,只不过这个狗子和其他狗子都有些不同,它长着锋利的獠牙,有着凶恶的眼神,浑身尽是狰狞的肌肉。
有时候你甚至难以将他归类为狗子,与其说是一只狗子倒不如说是有着狗子外形的怪物,但这个怪物也很可怜,可怜到艾琳都想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目光相对,洛伦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艾琳已经完全混淆了这一切,是不是对于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所以你是出于什么理由回来的呢?你完全可以逃之夭夭的,凭借你的能力,找一个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不困难吧?”
洛伦佐想起了什么,这样的对话不知道重复多少次了,但这一次是最接近真相的时候。
撕开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此刻艾琳已经无路可退了。
“在此之前,你都没必要叛离铁律局,伊瓦尔这件事可是大功一件啊,你说不定还会升职加薪什么的……那么究竟是什么理由让你放弃这些了呢?”
“我累了,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有些迷茫地说道。
“我们都是活死人,不是吗?我们早就是一具具行尸走肉了,虽然还能说话,还能呼吸,但我们的结局都早已注定,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拖延这一切的到来而已。
就像你,你是强大的猎魔人,但你砍杀一辈子吗?还是说你注定会死于某场战斗之中?其实我也清楚这些,我注定会死于某次失败的行动,可仔细想想我现在只不过是在重复这糟糕生活的一切,无论这个结局是提早到来,还是被拖的很晚,这都改变不了什么。”
艾琳看起来疲惫极了。
“与其这样,不如早点结束这一切。”
房间内安静的可怕,烟雾缓缓地升腾着,一点点的将两人笼罩,这是个不错的情景,洛伦佐都有些放松了下来,屋外时不时传来吵闹的声音,大家还在努力地收拾屋子。
平和的气氛之下,悲伤的潮水涌动着。
洛伦佐有些悲哀地看着艾琳,此刻他才意识到女人内心深处的绝望。
艾琳太了解所谓的情感,过于了解之后便是她看穿了这一切,她能轻易地向其他人展现他们所渴望的一面,一张张面具重叠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她就像一个溺水之人,她无力从这浑浊的大海里脱身,也不愿就这样沉沦死去,她夹在中间,痛苦地挣扎了很久。
“听说你还是个牧师?”艾琳问。
“以前是。”洛伦佐回答。
“我还没去过教堂,我很多次都想走进忏悔室,对神父诉说着我所做的罪行,但我没有勇气这样做。”
艾琳似乎把洛伦佐当做了神父,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有些事情太难搞清楚了,就像你一样,你已经杀了太多人了,生命对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随手便可以摧毁的事物一样,我也是如此,所谓的爱情只不过是我的工具而已,我沉溺其中,早就分不清它与所谓工具的区别了。”
“听起来真糟糕。”洛伦佐说。
“还行吧,我只是觉得有些难过。”
“难过?”
“是啊,难过,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搞清楚‘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对于我而言这东西就像简单的公式一样,你也看到月亮了,他被我耍的团团转,我很清楚该怎么讨好他人,怎么俘获他们,就连暴戾的伊瓦尔也没有躲过。”
香烟燃尽了,艾琳将烟蒂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看着它静静地燃烧殆尽。
“说到底这一切只不过是我们自身给予我们假象而已,血液流速加快,心脏用力地跳动,大脑分泌着那醉人的物质,有时候太清醒反而是一种过错。”
“你太完美了,艾琳,完美到几乎不再像一个人。”洛伦佐说。
“我也意识到这些了,我会有很多身份的预设,你知道吗,如果你喜欢热情的,我就变成热情的,喜欢冷漠的,我就会变成冷漠的,有时候我都快忘记了我是谁了。”
艾琳想了想又说道。
“我不是艾琳,我不是艾琳·艾德勒。”
艾琳的话语声慢慢地低了下来,这时洛伦佐才注意到她一直紧盯着自己,紧接着她缓缓地靠近,伸出手轻拂着洛伦佐的脸。
“不过我还没有试着驯服过怪物。”
“我建议你最好别这样。”洛伦佐警告道。
“开玩笑的,我已经厌倦这种事了,”艾琳收回了手,笑嘻嘻的,“伊瓦尔之后我就再也难以提起兴趣了,我这样害死过很多人,但这次不同,我突然有了什么所谓的愧疚感,我很难过,我要去救伊瓦尔。
不是为了什么爱情,也不是为了什么利益,我想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艾琳问。
洛伦佐没有回答,他在艾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追逐妖魔的自己。
“你在试着救赎你自己,可这样真的能做到吗?”
洛伦佐试着杀光所有的妖魔,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是否能达成他想要的那个未来,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自己认为这样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愿望。
这就像一个古怪的仪式,就像感冒了喝热水就会痊愈,明明两者之间没什么必要的关联,但很多人就是相信喝了热水病就会好。
艾琳也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如果能把伊瓦尔救回来,或许她就能终结这活死人一样的生活,她就能得到所谓的救赎,至于结果真的会如她所愿吗?洛伦佐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可是如果不试试的话,谁又知道答案是什么呢?”
这就是艾琳的目的,纯粹又有些可笑的目的。
“我要去救伊瓦尔,我要和这该死的人生说再见,至于之后的事,谁在乎呢?”
艾琳坦然地说道,这是深藏在内心的秘密,在这个不算糟糕的时刻,对着这个和神职人员多少沾点关系的洛伦佐讲述这一切。
一名罪大恶极的女人,一名显然罪孽没比自己轻多少的……牧师?
艾琳想到这里露出了微笑,这是个还不错的告解,虽然很简陋,但足够了。
“我开始对伊瓦尔那个家伙感兴趣了,一个能让你迷途知返的家伙,想必也会很有趣。”洛伦佐说。
“伊瓦尔?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就是一只没有残疾的小狗,大概是自己看起来就很弱小的原因,他为了显得自己的强大喜欢乱吼乱叫,他很少信任一个人,但他愿意跟在我的屁股后走,尽管他走起来很费力。”
艾琳慢悠悠地说道。
“那么海博德呢?你还是没有解释你为什么那么恐惧海博德,这究竟是为什么?”
洛伦佐在这个时机追问道。
这一次艾琳没有闪躲,犹豫了一会后她缓缓说道。
“对于海博德,我这里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你会相信我的猜测吗?我刚刚差点杀了月亮,我想你不会再信任我的了。”
想到这里,艾琳有些难过地说道,她也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她的生死完全取决于洛伦佐。
“甚至说,你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我的表演而已,我在试图让你放松警惕,然后在某个时机再次进攻,杀光你们所有人。”
刚刚还和和气气的,现在话语又凌厉了起来。
洛伦佐耷拉着头,想了想问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红隼呢?怕彻底得罪我吗?实际上如果我没有换掉子弹的话,以温彻斯特的威力,红隼已经死了。
不,准确说我换掉子弹,你也有可能杀死红隼,毕竟还有那么多的武器摆放在琴箱里。”
“那我想问问你,你是想害死月亮吗?你早就预计到我潜在的行动,还要……”
艾琳想到了什么,她的话语停住了,眼瞳微微缩紧,其中倒映着洛伦佐那神秘莫测的眼瞳。
“对,问题又绕了回来,我给了你可以杀死红隼的机会,为什么你没有动手呢?”
洛伦佐低声问道。
“还是说,艾琳·艾德勒小姐是个滥情的人,见到谁都会想揉揉头?”
艾琳的神情僵硬了很久才慢慢舒缓了下来,在洛伦佐的面前她一败涂地。
“我开始讨厌你了。”
“我以为大家都会喜欢坏家伙的。”洛伦佐不以为然。
艾琳的目光有些茫然,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只能有些失落地把手收回。
“伊瓦尔很聪明,聪明到他愿意欺骗自己,月亮则是个蠢东西,太蠢的下场就是……他很纯粹。”
“纯粹?”
“是啊,你不觉得很好吗,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什么面具也没有戴,你能直接从他那糟糕的表情上读出他那糟糕的内心。”
纯粹?还是心大?洛伦佐也分不清,不过他想起了来时火车上的情景,实际上每个人的压力都很大,但只有红隼那个神经病一直在敲着三角铁骂骂咧咧的要跳车。
这……也是优点?
“这是个清澈纯粹的人,如果这样的人多一些,这个世界也不会这么糟糕,但你也很清楚,这样的人活不久,他能活到现在,大概是真的很幸运吧。”
“这样吗?希望红隼能从你这里学到教训。”洛伦佐说。
“他学不到的,如果他真的学到了教训,那么他应该是直接杀了我,而不是让我活下来,这才是他应该做的。”艾琳回答。
升腾的烟雾渐渐散去了,伴随着药效的消退,艾琳隐隐地感受到了袭来的痛苦,洛伦佐也察觉到了这些,他说道。
“这东西用多了会上瘾,所以忍一忍吧。”
他思考了一下,再次说道。
“艾琳,我可以相信你,不过这需要你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艾琳有些好奇地问道。
洛伦佐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走到艾琳的身边,低下身,脸庞无比地靠近她。
“让我看看你的内心,到时候我就会清楚你对于海博德的猜测是真是假。”
灰蓝的眼眸近在咫尺,犹如镜面一般,艾琳从其中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自己。
“内心?可以啊,但你会相信吗?”
艾琳显然理解错了洛伦佐的意思,她对很多人都敞开心扉过,但每个人都被她骗的很惨。
“会的,在那里你毫无保留,不再有所谓的面具可言。”
洛伦佐说着伸出手按住了艾琳的脸,手指强硬地扒开她的眼皮,强迫她看着自己,艾琳感到了隐约的不安,随后她看到了。
在那犹如深海的眼眸里,在那最深邃的黑暗里有火光亮起,炽白而又纯粹的焰火,仿佛有颗不断灼烧的烈日正藏匿于其中。
“真美啊……”
不知道是被刺痛的双眼,还是真心的悔过,艾琳直视着那烈阳流下了眼泪,也是在这一刻,洛伦佐感受到了。
数不清的情绪冲击着他的意志,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虚影,从孩童到成人,从纯真到戴上面具。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眼中呈现着,再无保留。
“不!洛伦佐!停下来!”
艾琳突然挣扎了起来,她不清楚洛伦佐在做什么,但她感受到了,有人撕开了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试着去窥视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但来不及了。
艾琳的挣扎逐渐停了下来,一切归于宁静。
阵阵清凉的海风袭来,轻拂着艾琳的脸庞,她迷茫地看着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艘渔船之上,而在不远处洛伦佐趴在栏杆上,望着海平面尽头那美好的黄昏。
“我记得这里……”
艾琳的手轻轻地拂过船舱,真实的触感令她困惑。
“对,就是在这里,我和伊瓦尔旅途的终点,夜幕完全降临之后铁律局的船只拦截住了我们……”
她看向洛伦佐,艾琳搞不清楚这一切怎么会在眼前重演。
“这里是哪里?”艾琳问道。
“灵魂的深处,你可以将这里称为【间隙】。”
洛伦佐没有回头,声音慢悠悠地传了过来。
“所以你都看到了?”
艾琳又问道。
“嗯,我都看到了。”
洛伦佐说着缓缓地转过了身。
他没有摧毁艾琳的意志,因此在这不完全的【间隙】入侵之下,洛伦佐看到的记忆也是不完全的。
那只是一个又一个微光的折射而已,但就是从这一个个角落的残余里,洛伦佐看清了一切。
黄昏的光映亮了洛伦佐的脸,艾琳愣住了,情绪交织在了一起,洛伦佐面无表情地看着艾琳,但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
“我相信你了,艾琳·艾德勒。”
第五十章 圣歌
漫长的平静里,汹涌的情绪在缓慢地发酵着,直到理智无法再将其控制、决堤。
洛伦佐伸出手,关掉了房间内的光源,黑暗遮蔽了两人,也将两人那狼狈的表情遮掩了起来。
“真是可怕的力量啊,霍尔莫斯先生。”
黑暗里艾琳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带着轻微的啜泣声。
“是的,可怕的力量。”
洛伦佐冷漠地回答着,然后用衣角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眶。
“你是在为我而哭吗?”艾琳问。
“我不清楚,我只是能切身地感受到你的一切,作为代价你的情绪与思绪也会干扰着我自己,这样的残渣会越堆越多,直到有一天将我淹没,变成我也不清楚的怪物。”
洛伦佐很平静地回答着,他攥紧了拳头,令自己保持着自我。
“那么我所感受到的,也是你的情绪吗?”
艾琳再次发问道,在被洛伦佐窥视的那一瞬间里,洛伦佐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洛伦佐,两个意志交错在了一起,互相见证了对方的一生。
绝望、悲伤、愤怒……无比复杂的情绪糅合在“洛伦佐·霍尔莫斯”的名字之下。
艾琳看不清洛伦佐的过去,但她能体会到。
“我可没你那么冷血,这就当做是我为你的哭泣吧。”
艾琳也抓起了床单,擦干眼泪后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过了很久她才慢悠悠地说道。
“我有想过……或许在某一天,会被某个人彻底地了解,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还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
权能·加百列的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艾琳的想象,她试着去形容这份力量,却怎么也找不到对应的词汇。
“所以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吗?霍尔莫斯先生。”
“大概吧,不过当我的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的朋友们都死的差不多了。”
黑暗里传来洛伦佐的回应。
“那其他人呢,他们知道你拥有的这个力量吗?”艾琳问。
“不知道。”
洛伦佐的回答有些犹豫,他也曾思考过要不要将这一切说出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自始至终洛伦佐能绝对相信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还有手中的剑。
“那这是专属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艾琳的声音突然轻佻了起来,仿佛刚刚的悲伤只是错觉而已,不……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掌控情绪对于她而言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她伸出手,视野里那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但很快她触摸到了有些温柔的皮肤,还有些湿润。
“这是一笔交易,你为我哭泣,我为你保密。”
这一次洛伦佐什么也没有说,他保持着沉默。
他有想过之后对艾琳放各种威胁的狠话,毕竟信标已经种下,洛伦佐随时都可以取走艾琳的性命,可此刻他犹豫了。
艾琳看不见自己,但黑暗里猎魔人的眼瞳却能无比清晰地看到艾琳。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与行动伪装的很完美,但洛伦佐能看到,泪水在缓缓从她脸上滑落,缓慢地呼吸着,好不让颤抖的声音将崩溃的情绪暴露出来。
此刻她才真的像一只可怜的小狗,被雨浇透了,瑟瑟发抖地躲在他人看不见的阴影里。
门外传来话语声,有人在喊洛伦佐的名字。
“我先走了,至于你猜测的那些……我会看住海博德的。”
洛伦佐无声地离开了。
……
“出大事了!”
伴随着一声大吼,赫尔克里用力地踹开了房门,从他那气喘吁吁的样子来看,这个家伙是一路跑回来的。
不过室内的众人对于赫尔克里那要命的反应很冷淡,一脸的波澜不惊,在他们看来“大事”已经出过了。
身上多了好几处绷带的红隼正坐在布满灰尘的沙发上,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赫尔克里后又把视线移回了书本上,伊芙完全没有在意赫尔克里的回来,她拿着扫把追着波洛,这只该死的耗子到处乱钻,伊芙实在忍受不了。
唯一看起来比较靠谱的还是海博德,他站在一边,正拿着拖布擦拭着地面的血迹。
看着这乱糟糟的房间,显然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意识到这些后赫尔克里倒也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内心,事到如今,他那点情报或许真的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走到了一边扶起一把椅子,想了想问道。
“洛伦佐呢?”
红隼抬起手,指向了另一边的房间。
自从红隼离开已经过了很久,也不清楚洛伦佐和艾琳在房间内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有大事要和洛伦佐讲!”赫尔克里又焦急了起来。
“什么事?”
房门被推开,声音响起,洛伦佐的眼眶微红,表情冰冷。
“你去哪了?赫尔克里。”
洛伦佐一边走一边问道,走动的同时还踹开了那些碍事的杂物,一屁股坐在了布满灰尘的沙发上,和红隼靠在了一起。
这可给红隼吓坏了,很明显现在洛伦佐的气场有些不太对,好像下一秒就会拔剑砍人一样,他用力地向旁边靠了靠给洛伦佐腾地方,但沙发总共就这么大,他怎么挪也挪不开。
“我去参加了正教的圣餐,然后又逛了一圈,看看从哪里跑路比较方便……说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那个煤气路灯,把街炸了,这里交通落后太多,一定能拖很长时间。”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伊芙在一旁说道,她终于抓到了这只该死的大耗子,把它抱在怀里然后用力地揉了起来。
“还有的就是,洛伦佐,我在圣餐上听到了那个旋律。”
这个情报催促着赫尔克里,他根本没在意其他的那些,直接把椅子搬到了洛伦佐的身前,然后坐下。
“对,就是这个旋律。”
赫尔克里笨拙地模仿着当时丽雅哼唱的曲调,说实话他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再看着他那用力过猛的表情,一切都显得如此滑稽。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曲调被赫尔克里哼得歪歪扭扭,但洛伦佐还是听出了那模糊的旋律,他的表情从冰冷变得森严,目光里透露着杀气与不安。
洛伦佐曾多次听到过这个旋律,在洛伦佐·美第奇的口中,在047的记忆里,在圣纳洛大教堂的每一处……
没有人知道它的缘由,也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这段旋律也没有什么乐谱来记载,只依靠着人们的记忆来流传,如果忘记了,那么就永远的遗失了。
所以那个早已死去的老人才会固执地哼唱着,他太老了,记忆已经不再可靠,他只能不断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牢牢地记住它,将其流传下去。
“这段旋律来自于一名衣着鲜红的正教枢机卿,他戴着漆黑的面具……我想,这旋律应该和你们福音教会有关吧?”赫尔克里问道。
沉默了许久之后,洛伦佐僵硬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讲起了这段旋律的往事。
“这是首无名的圣歌,仅凭着人的记忆流传着,在漫长的岁月里它的片段被遗忘,又或者被人篡改,总之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不过像传统一样,在福音教会之内传播。”
洛伦佐说到这里再次想起了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洛伦佐·美第奇,在047的记忆中,他看到了洛伦佐·美第奇对于这首旋律的猜测。
他觉得这段无关紧要的旋律或许真的很重要,只是在过往历史的某个节点里,那些知晓它重要的人都死了,又或者在一年又一年的迭代中被人遗忘。
它真的很重要,只是没有人记得它因何而重要了,人们只能固执地讲它传唱下去,直到今日。
“还有谁知道这段旋律?这样排除推测的话,或许就能知道对方是谁了。”
赫尔克里看着面色凝重的洛伦佐,他想洛伦佐或许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
弥格耳?
从047的记忆里能看到,他一直以来都渴望的只是权力而已,信仰对于他而言不值一提,让他记住这段古老的旋律,很显然不可能,而且那个家伙本就没有必要戴什么面具。
其他人?
这段旋律的传播范围实际上很狭窄,只在福音教会内的高层间传递,其他的枢机卿?一分部分死与圣临之夜,一部分臣服于新教皇的统治,残余的部分跟随着弥格耳。
其中最为虔诚的雪耳曼斯已死,其他人也不过是弥格耳的工具而已。
那会是谁呢?
令人不安的答案在内心深处缓缓升起,早在与华生的谈话时,洛伦佐便隐隐确定了这些,但在更多的证据指向下,对于这个事实,他还是感到了恐惧与愤怒。
“我想知道他是谁了。”
洛伦佐深呼吸,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在颤抖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劳伦斯。”
虔诚而又疯狂的教长,那名为劳伦斯的存在。
“劳伦斯?他不是死了吗?”
听到洛伦佐的话,一旁的红隼几乎要跳起来了,他可太清楚劳伦斯的强大,也明白面对那种人时的绝望感。
净除机关与洛伦佐联手才艰难地将他杀死,而现在他又出现了,从洛伦佐的口中。
在这种事上红隼很清楚,洛伦佐不会开玩笑,也就是说着是真的,那个怪物还活着,和洛伦佐一样,死而复生。
牙齿打着颤,红隼当即叫骂了起来。
“我就说这次工作有鬼!放我回英尔维格啊,我不想客死他乡啊!”
也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了,红隼骂着骂着就歇了气,一脸呆滞。
“劳伦斯……”
伊芙也在洛伦佐说出这个名字时愣住了,她僵硬在了原地,怀中的波洛还好奇为什么这个大耗子不摸自己了,又用力地拱了拱伊芙的手。
那个令人绝望的鲜红色身影,伊芙曾差一点便死于劳伦斯之手,也是在那时劳伦斯的恐惧深深地植入了她的心底。
“劳伦斯?他是谁?”
对于这一切毫不了解的海博德充满了疑惑与压力,能令洛伦佐如此严肃对待的家伙,相想必也是一头恐怖的怪物。
“福音教会枢机卿之一,旧猎魔教团的教长。”
洛伦佐完全没有了之前玩世不恭的神态,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大提琴箱,从其中拿起一把又一把的柏铁钉剑,仔细地擦拭了起来。
对于洛伦佐而言整备武器是一件很缓解压力的事。
“如果是真的话,建议各位接下来做好赴死的准备。”
洛伦佐将一把又一把的钉剑抽出,插进了木桌之上,拿出最后一把,指向了伊芙。
“这只是你的实习,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如果我叫你撤离,你必须撤离,懂吗?”
伊芙想说什么,她很想说自己也可以的,但想起劳伦斯那令人绝望的武力,她很清楚,在那种情况下自己只会是洛伦佐的累赘,所有人都是。
“我知道了。”
洛伦佐满意地点了点头,紧接着钉剑扫过了其他人,他说道。
“你们也是,无论在哪里,如果听到我的声音叫你们撤离,就立刻撤离,别管什么营救伊瓦尔还是刺杀教宗,都必须立刻撤离玛鲁里,返回英尔维格。”
“那你要做什么?洛伦佐。”
海博德艰难地问道,沉重的气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
“我?如果劳伦斯真的幸存了下来,那这是我的失职,我要弥补我的错误,彻彻底底地杀了他。”
洛伦佐明白海博德的担忧,他继续说道。
“你要知道,劳伦斯的价值远超伊瓦尔和教宗,如果我能杀了他,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那么就按部就班地行动。”
“还有你……”
最后剑刃指向了赫尔克里。
“怎么了?”赫尔克里还没见过这样的洛伦佐,既恐惧又兴奋。
“赫尔克里,这件事本来与你无关,你是被我半路拉过来的,也感谢你的付出,好让我提前知晓这个潜在的可能……如果这是真的,是在我们行动时发现的这些,后果不堪设想……我可能会害死你们所有人。”
洛伦佐的话语停顿了很久,才再次说起。
“赫尔克里,明天就买船票返回英尔维格吧,接下来不再有什么计谋与诡计,只剩下铁与铁的较量了。”
赫尔克里的目光顺着剑刃滑向了洛伦佐。
“你在赶我走?”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洛伦佐,毕竟那个什么劳伦斯现在只是猜测而已不是吗?我也清楚你担忧,如果只因为一个猜测就这么狼狈地逃掉,也太不符合我的身份了。”
有质疑的目光投来,四面八方。
赫尔克里老脸一红,当即喊道。
“我可是鼠王啊!好歹是个王啊!”
他继续解释着。
“我知道我基本没有什么武力可言,但是我想我有适合我自己的位置。”
赫尔克里顿了顿,底气十足地说道。
“我想你们大概缺一个接应人员,对吧,负责开船跑路的那种。”
第五十六章 强者
严密的盔甲包裹着男人,冰冷的金属之上反射着一重重的烛火,光芒将映亮,其上刻画着神圣的天使还有那柄熊熊燃烧的剑刃。
圣堂骑士踏过了那天国的阶梯,他尽可能地放低步伐,但盔甲之间的碰撞声是如此的清亮,在这宁静之所里显得无比响亮。
不过他的到来似乎没有吵醒任何人,继续前进步入了这神圣的圣纳洛大教堂之中,到处都是彰显着信仰的存在,但男人能感受到的只有惶恐不安。
这教堂是如此地空旷,就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死寂的世界一般,除去那些燃烧的烛火外再也没有温暖的事物可言。
骑士看起来有些困惑,他在大厅之下驻足了很长时间,但除他之外看不到任何人、任何活物。
他不想再等待下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去,然后在那扇天国的大门之前,他看到了除他之外的第一人。
安东尼轻轻地抚摸着天国之门上的浮雕,他对于男人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收回手,转过身慢慢地抓起了腰间的剑柄。
“骑士,你应该清楚,没有冕下的召见,谁也不能踏入圣纳洛大教堂。”
“让开,神父。”
面甲之下传来低沉的男声。
“有趣,这算是入侵吗?时隔多年神圣之所再度遭到邪异的侵袭?”
安东尼微笑,对于男人的行为他并不愤怒,反而更加兴奋了起来。
那道贯穿了脖颈与脸颊的伤疤在隐隐作痛,它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安东尼,它渴望着鲜血与苦难,它催促着安东尼。
“自从管理起新教团后,我就很少出手了,说实在,对于厮杀我很是怀念。”
冰冷的寒芒出鞘,那并非钉剑,而是一把斑驳的骑士长剑,不知道它经历了多少场恶战,锋利的剑刃早已布满豁口与裂痕,按理说它早该断裂了才对,但就像有着什么诡异的力量支撑着它,令它坚不可摧。
刹那间安东尼的气势变了。
斑驳的剑刃低垂在身前,迈开步伐,犹如猛虎。
男人并没有被安东尼的气势吓倒,他就仿佛没有情绪心智可言,无论面对烈火还是深寒,他都是那种沉着的态度。
什么话也没有说,男人也将骑士剑缓慢地拔出,似乎很是沉重,每一次晃动都充满了力量,剑刃架被在臂甲之上,他弓起身子。
一场战斗就这样迅速地展开,气氛肃杀了起来。
有风吹进了室内,将那无处不在的烛火轻微地撼动,火光的摇曳中两人的身影也被映照得扭曲了起来,它们交错在墙壁之上,就像在厮杀一样。
影子的动作逐渐缓慢了下来,但在下一刻火光纷乱摇曳,影子也跟着急剧扭动了起来,而柄牵动狂风的剑刃早在焰火扭曲时便已斩击出去。
两柄剑刃撞击在了一起,溅起火花。
刚刚两人还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可下一刻便交战在了一起,从位置上来判断,男人根本没有移动,是安东尼在瞬息间拉短了距离,发动了强硬的攻势。
安东尼步伐急速,在冲刺斩击时简直化作了一道流光。但他的攻势并没有伤害到男人,他动作笨拙,但务必的稳健,就像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
剑刃摩擦、迸发出刺耳的震鸣,男人很清楚如果他想继续前进,必须想办法解决掉眼前的安东尼,不过他也很明白,虽然看起来势均力敌,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战胜安东尼的希望……
或者说,仅凭借着这具普通的凡人之躯,华生还没有把握能杀死安东尼。
不过已经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虚无的意志需要实体来干涉现实,华生驱动着男人的身体,这具躯体内没有秘血的存在,她只能尽可能地用技巧来弥补差距。
凶狠地挥起剑刃,朝着安东尼当头劈下,斑驳的骑士剑也在这一刻予以回击,在剑刃撞击的那一刻,安东尼猛然地感受到手中剑刃的压力之小。
这是一次佯攻,看似凶猛的剑击根本没有携带多少力量,华生立刻偏转着剑刃,从另一个角度更为迅速地斩向安东尼。
但她失败了。
安东尼曾是圣堂骑士团中最为优秀的存在,也是新教皇的心腹,新教团的教长,对于剑术技巧这里,他掌握的远比华生的还要深厚。
迅速地向前踏步,斑驳的剑刃紧贴着身体,他把自己当做了剑刃压迫着华生,两者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华生的剑击根本没有挥起的空间,她只能向后撤步。
两人的身影紧贴着,安东尼反手握紧剑刃,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去动,整个人直接正面撞击在了华生的身上,发动攻击。
那是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布满豁口的剑刃就像锯齿一般,它迅速地在盔甲之上掠过,金属之间互相切割着,最后留下一道惊人的伤疤,缝隙里有炽热的鲜血涌出。
安东尼带着狂笑之意,鲜血的浸染之下,他就像疯魔一般。
华生的攻势在瞬间被他逆转,并且在此之上重创了这具躯体,可这仍不是结束,锯齿般的剑刃没能继续划砍下去,它被死死地握住了,虽然只要安东尼扭动剑刃,他就会将华生的五指斩下,但这已经来不及了。
安东尼的身影一滞,只见在这一瞬间里,汹涌的侵蚀如同潮水般从甲胄的缝隙之中涌出,仿佛这个躯壳下正束缚着某个邪异恐怖的存在,而现在它将破笼而出。
没有丝毫的犹豫,战斗的直觉令安东尼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剑刃,整个人向后跃去,与此同时他的眼瞳炽热了起来,刺眼的烈阳从其下升起。
华生看到了。
一层又一层致密的鳞甲覆盖在了安东尼的体表之上,转眼间他已然化作黑甲的武士。
旧教团已变成了历史,但在新教团中,他们依旧沿用着那曾经的传统,梅丹佐的力量依旧守卫着这座神圣之地。
安东尼显然不清楚他究竟在面对的是什么,但战斗的直觉令他充满了警惕。
【间隙】入侵。
男人前进的步伐僵硬了起来,紧接着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摔倒在了地上,胸口还有着当时安东尼留下的伤口,鲜血一点点地流逝着,直到身体彻底变冷下去。
在他身前,不知何时安东尼的身影已经停滞了下来,面甲的缝隙里,那双有些惊恐的眼瞳里倒映着这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世间的东西。
安东尼看不到华生,但他能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妖异之感。
呼吸在瞬间停顿了下来,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安东尼的咽喉,他挥起剑刃,但只能斩击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怎么回事?
安东尼很清楚这是被侵蚀的感觉,但侵蚀的源头在哪里?在这附近还藏着某个强大的妖魔吗?那么它是怎么躲过自己的侦查的呢?
思绪逐渐僵硬了起来,意志开始摇坠,无形之力不断地撞击着他的壁垒,当被攻克那一瞬,便是安东尼的死期,也是在这时绝望的战斗迎来了转机。
“放开他。”
声音响起,来自安东尼的身后。
不知何时安东尼身后的天国之门已经开启,浮雕之上的天使与恶魔都纷纷避让,在那深邃的黑暗里,锋利的钉剑倒映着仅有的辉光。
有人抓住了安东尼,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头颅,强迫他跪了下来,安东尼仰起头,在那钢铁的面具之下他看到了升腾的熊熊烈阳。
权能·拉斐尔。
无穷的幻觉降临在了安东尼的脑海之中,将那地狱般的景象掩盖,安东尼也不再痛苦地挣扎了,而是虔诚地跪下仰望着。
新教皇不清楚这样做能不能将安东尼从华生的手中救出,但这是他仅能做的了。
奇迹发生了。
安东尼眼神逐渐清澈了起来,他喘着粗气,脸上布满汗水。
“冕下……”
他的声音颤抖,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眼前的光,但下一刻坠入更漆黑的深渊之中。
安东尼的眼神变了,变得冷漠与无情,他就像戴上了一张冰冷的面具,不再有任何情感可言。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声音平缓地说道。
“塞尼·洛泰尔。”
新教皇向后缓缓撤步拉开了一个看似安全的距离,但神圣的衣袍之下他早已握紧了钉剑。
“有趣……这是你们第一次与我主动沟通。”
这样的情景不止一次地发生过了,那些被唤作缄默者的存在,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到来,降临在那些人的身上、向自己挥剑,又或是凭空出现,用那怪异又神圣的躯体作战。
新教皇曾向它们发问,但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无言的沉默,有些时候他甚至认为这诡异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心智可言,它们只是在遵从某个古老的誓言,行尸走肉般将誓言执行到了今日。
他没有关心安东尼的死活,而是对于眼前这个疑似缄默者的存在充满了好奇,新教皇隐约地意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秘密更近了一分,眼前这个诡异的家伙将为自己带来真相。
“你是……是你,对吗?果然我猜的没错,你们之中也有着异类。”
新教皇想到了什么,面具之下的声音充满了喜悦。
“在那时我与那些怪物的对抗中,你和另一个家伙,你们与那些怪物很像,但你们却没有出手,而是在一旁窥视着。”
过去的记忆在眼前闪回,新教皇的语速忍不住地加快着。
“对!当时我感受到了,你们传来的不解与恐惧,你和那些怪物相似,但又和它们是不同的!你们也不清楚那种东西的存在……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方法,变成那些怪物的方法,是吗?”
破碎的信息串联了起来,一时间新教皇对于华生甚至放下了警惕,心中有的只是疯魔般的求知欲。
他太渴望了,塞尼·洛泰尔太渴望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想要揭开这世界的帷幕,见到那些被人们藏起来的真相。
为了这一切他将不择手段。
“说话啊,多说些!我……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新教皇绕着安东尼走了起来,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手下,希望能从熟悉之中找到那一丝的不同。
“我们?不,你应该说的是它们,而它们被称作缄默者。”
华生回答道,她没有继续进攻,与新教皇一样,在他打量自己的同时,华生也在打量这位神秘的新教皇。
自己对于他的信息掌握的太少了,华生这一次是冒险前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掌握着最多的信息,那么便是统治着福音教会的新教皇了。
华生觉得这世界的所有秘密都藏在了这片土地之下,只是无论是自己还是新教皇都没有能力将真相破译出来。
“缄默者……保持静默吗?这个名字很符合那些怪物,它们想让一些人永远地闭嘴,好把那些该死的秘密牢牢守住。”
新教皇兴奋极了,他很少会这么开心。
思绪在奔涌,他做出了令华生惊愕的动作。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钉剑坠落在地面之上,新教皇大步向前,站在了华生的身前,面具之下那燃烧的眼眸无比热切地看着她。
“果然,我猜的没错,按照妖魔的力量,人类根本无法战胜这种可怕的存在,我们应该会被毁灭无数次才对,但人类却在妖魔的阴影下活了下来,一定是有什么外力在干扰着这一切,而那些意识到这些的人都死了,被缄默者杀死。”
他大笑了起来,仿佛在这对于真相的求知欲面前,所谓的敌友已经不重要了。
“我还是太自大了,我以为只有我意识到了这些,并且活了下来,不……不止如此,同样有人意识到了这些,而且他们做的比我更好,在我还在困惑这一切时,你们已经找到了变成那些怪物的方法。”
“所以你们也是遇到了瓶颈是吗?我们可以合作的,一起揭开那些怪物的真容。”
面对如此狂热的新教皇华生愣住了,说实在,她有想过自己会与新教皇展开一场惊天大战,在艰难地战胜这个神秘的家伙之后自己会从他口中撬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你不害怕吗?”
华生很疑惑,面对自己这样的未知,尚不知晓的存在,为什么新教皇毫不恐惧,反而更加欣喜了呢?
“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你钻进我的脑子里?”
新教皇笑的更大声了,随后语气冰冷了下来。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畏惧这些的,我相信我钢铁般的意志,我也相信我不会溃败给任何人,哪怕是名为缄默者的怪物。”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可以试一试的,客人。”
第五十二章 万皇之皇
辉煌的教堂之内,摇曳的烛火之中,两个身影对峙着,就像狭路相逢的野兽,谁也不愿后退。
华生有想过自己可能在这里遭遇的一切,但很显然现有的变化完全打破了她的思路。
新教皇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微微伸出头颅,声音里带着挑衅。
“你究竟是谁?”
华生问道,这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诸多谜团之一。
谁也不曾想到最后这神圣的冠冕会落到这么一个神秘之人的手中,对于新教皇的所有情报都是零,追溯他的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他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福音教会的历史之中。
“我?塞尼·洛泰尔,福音教会的新教皇,你呢?”
新教皇见华生并没有作战的意图,他便直起了腰,捡起掉落的钉剑。
“我是指你面具之下,这副铁面之下究竟是谁?”
华生沉声问道。
两人的距离很短,华生完全可以尝试【间隙】入侵新教皇,但她有些犹豫,她不敢这样做,之前的情报便显示出,新教皇曾不止一次地与缄默者作战,并且每一次他都活了下来。
或许……或许这是个比劳伦斯还要可怕的家伙,华生不清楚他对于权能·加百列的了解有多少,她需要加倍警惕,至少现在不该贸然攻击。
“面具之下?”
新教皇摸了摸冰冷的面具,紧接着笑声响起。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客人。”
他甩起钉剑,舞出几朵漂亮的剑花,随后让开了道路,漆黑的天国之门早已敞开,就像野兽张开了獠牙大口,等待着人们的踏入。
“不过在我回答这个问题前,不如让我先去别的地方聊聊,毕竟这里是如此的神圣,在这里讲述那些罪恶的事,多少有些不敬。”
新教皇说着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华生没有犹豫太多,她在到达这里时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为了那个崇高的理想已经有太多人做出了牺牲。
她踏入了黑暗之中,新教皇紧随其后。
黑暗里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陈旧的空气夹杂着灰尘,华生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地被黑暗吞食,落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她和新教皇各占据了一个角落,寂静里华生的声音响起,她再次问道。
“面具之下的你,究竟是谁?”
“稍等……”
黑暗的另一端传来新教皇的声音,他居然卸下了面具,叼起了一根香烟,昏暗里微光亮起。
这是种很古怪的感觉,好像从一开始新教皇就没有将华生视为敌人,又或者说他不认为华生会攻击自己。
就这样,他悠闲地抽起了烟,狭窄的空间内布满了烟味,华生嗅到了一丝不同。
“别担心,这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些……麻痹的功效,我一般用这东西来止痛,但抽多了效果也会衰退,所以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会点一支。”
新教皇缓缓说道,他这个习惯倒让华生想起了洛伦佐,那个家伙就喜欢在烟草里做满手脚。
“啊……你不觉得这样很棒吗?从天国坠向地狱,这里是被具现化的‘堕落’,就像仪式一般。”
黑暗里响起他那沙哑的笑声。
华生没有说话,她所占据的是安东尼的身体,而这具躯体内奔涌着秘血,她也享用着这躯体的强大。
她试着凭借猎魔人的视力窥破黑暗,可无论华生怎么凝视那烟草的微光,她都看不清新教皇的脸,在其上仿佛是附着一团不可视的黑暗、粘稠臃肿。
“真舒服啊……”
新教皇很少这么多话,在大家看来他是个沉默的暴君,比起话语他更喜欢用行动来昭示自己的想法。
“这种麻痹神经的感觉,这能让我从那痛苦的海洋里短暂地清醒过来,不过很可惜,我迟早会对其产生抗性,这个世界上能缓解我痛苦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少。”
新教皇没有戴上钢铁的面具,而是将其放在一边,黑暗里华生感受到了新教皇的目光。
“我会回答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
“嗯。”
华生思考了一下,低声回答道。
“洛伦佐·美第奇死了吗?”
新教皇问道。
黑暗沉默了一会,华生决定说出这个答案,为这个漫长的死亡划上休止符。
“他死了。”
“哇哦,我以为他还活着的,毕竟他那么可怕。”
新教皇对于这个答案很意外,实际上在他的猜想里,他觉得眼前控制安东尼的那个陌生的幽魂便是洛伦佐·美第奇,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让自己一直警惕的老人居然死了。
“他怎么死的?在什么时候?”
“被缄默者杀死,在很多年前,死在了圣临之夜里。”华生回答。
“这样吗?”
黑暗里新教皇又点燃了一根烟,不知为何这次下沉是如此的漫长,仿佛触不到底一般。
“洛伦佐·美第奇,我以为他会获取那名为加百列的权能,那么这么看来他失败了?”
新教皇分析着情报,他也不做任何掩饰,直接当着华生的面讲述了起来。
“你的反应很冷淡……所以他还是成功了吗?”
目光再次落到华生的身上,黑暗里她被精准地捕获了。
“继承者?真没想到啊,那样的家伙最后也会选择放弃,不对,这才符合洛伦佐·美第奇的风格啊,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献祭自己也无所谓。”
华生在新教皇的面前仿佛是透明的,他能轻易地从那支离破碎的话语里找到他想要的,整合着现有的情报,一个全新的故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知晓洛伦佐·美第奇,也知晓他的死亡,所以你也是他的派系,对吗?你是他的结晶,掌握着这非人的力量……你便是他的继任者?”
新教皇继续发问道。
华生摇了摇头,她本可以不回答新教皇这个问题的,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有些落寞还有期待的情绪。
“我不是那个继任者。”
“那么那个继任者呢?我觉得这种情景应该是那个继任者来找我才对吧,而不是你。”新教皇说。
“没必要,这种事情谁来都可以的。”
一边说着,华生的眼前一边浮现了曾经042的面容,无论是他,还是自己、047,每个人都在时间的变迁下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
“他是个可怜的家伙,注定走向毁灭的路途,”华生的声音有些犹豫,“他是个恶鬼,还没有被世界的恶意打垮的恶鬼,我只是希望他在彻底失去理智前,能更多地感受到世界的美好。”
“所以你是在替他承担这份责任?真有趣啊……”
新教皇剖析着华生的心理,明明眼前的敌人如此诡异,但他就像掌控全局一样,随性的不行。
“看起来我似乎也不用解释些别的什么了,你已经猜想到了一切。”
华生看向黑暗的另一边,新教皇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诡诈。
“差不多,我已经筹备了太久太久,为了知晓【真相】,我几乎翻遍了教会的史书,即使是这样我依旧无法知道事情的全貌……我想你也是这样的。”
“所以你才不惧怕我吗?”华生问。
“当然,当你出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就清楚地知道你想要什么。”
新教皇用力地吸食着香烟,黑暗里微弱的火光短暂地明亮了起来。
他是被冠以“拉斐尔”之名的猎魔人,掌管着错乱的迷幻之力,新教皇很清楚人心的肮脏,也清楚该如何利用它。
“你不是缄默者,那么你就是它的敌人了,那种鬼东西谁也不愿放过,而你找到了我,我想你只剩下了两个目的。”
黑暗里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找我达成合作,一起对抗缄默者,寻找【真相】。”
“另一个呢?”
笑声响起,新教皇说道。
“另一个?怀着某个我尚不知晓的目的来杀了我,但我并不惧怕,我不惧怕任何人,所以我不在乎你究竟怀着什么样的想法。”
“这就是所谓的‘强者’吗?”华生说。
“大概吧。”
话音未落,狂暴的侵蚀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爆发,在这同时钉剑上也迸发出了凌冽的剑光。
从一开始两人就没有放下任何警惕,之前看似平静的谈话,也只不过是为了套出更多的情报而已。
这一次攻击由华生率先发动,斑驳的剑刃与【间隙】入侵同时发动,在华生看来这是她目前能做到最为致命的奇袭了,
精神与物理同时发动攻击。
只听见刺耳的剑鸣,金属交织在了一起震耳欲聋,伴随着轰然的爆炸声,燃烧的身影直接撞开了升降机,撞破了封闭的通道从静滞圣殿的上方落下。
急速的降落之中烟尘被扫去露出了其下的身影,是华生。
她自半空之中坠下,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之上,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刚刚那一击是如此地沉重,她几乎感受不到手臂的存在了。
抬起头,在那高耸的墙壁之上,被击打出的裂口处正站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从容地跃下,落在了华生的身前。
轰鸣的声音响起,是一同坠落的升降机,在刚刚那短暂的交手之中它被切割摧毁,直接坠毁在了井道之中,灰尘四溢。
“你很强……”
华生喘着气,低声说道。
她试着【间隙】入侵,但这一次华生没能成功地侵入新教皇的意志,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如同城墙一般。
自己的剑击也被抵御、反制,看起来新教皇还是有些担忧安东尼的身体,他并非使出全力反击。
“只是很了解权能·加百列而已,这种东西了解了,便能对抗了。”
烟雾之后响起新教皇的脚步声。
“那么我这算是证明我的实力了吗?”
“你究竟是谁!”
华生猛地起身,她还试着做些什么,但动作瞬间停滞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烟尘散尽后,新教皇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钢铁的面具与升降机一起埋在了井道之中,他的样貌完全裸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有些英俊的脸,但这并不是令华生震惊之处,她震惊的是怎么也想不到面具之后的人会是他,所谓的新教皇、塞尼·洛泰尔居然是他。
“拉斐尔……”
华生低语着他的名字。
“你认识我,认识这张脸?”
拉斐尔的反应要比华生还要有趣,他微笑紧接着是狂喜。
“我一直都在训练我的权能,我会对每个直视我双眼的人施加这力量,所以我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面孔……但这张脸才是我的本貌,也只有那些人见过、知晓我这副样子。”
拉斐尔看着茫然的华生,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在这一连串的设计之下他已经猜到了华生的身份。
“只有同为拉斐尔猎魔人的战友们才见过我这副样子。
所以是你吗?”
记忆里的一切都拼凑了起来,如果说有谁能从那个绝望的夜晚活下来,并且掌握了这般恐怖之力,那么只剩下了那一个答案。
“真高兴啊,016,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极度的阴寒袭过华生的神经,她一时间都快忘记了呼吸。
“不,不可能,面具之下怎么可能是你……”
“对,面具之下确实不是这张脸。”
拉斐尔接着华生的话继续说道,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紧接着燃起的焰火洗过他的脸颊。
英俊的外表破碎了,就像揭开魔鬼的面纱,其下是一张令人生畏的脸庞,就像燃烧的大树一般,整个面容已经完全干枯萎缩了下来,牙床裸露在外,两颊没有了遮蔽,其下卷动着扭曲的猩红的血肉。
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则是那双眼睛,眼皮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眼球就那么直接地暴露了出来,令拉斐尔永远都无法再闭上双眼。
是幻觉吗?
华生这样问着自己,随后她意识到了,刚刚那英俊的面容才是幻觉,这才是拉斐尔现如今的面目。
这狰狞可憎的模样。
“不……那恐怖的侵蚀没有人能活下来才对……”
华生依旧不敢相信,在那场夜晚里,每个人都变成了妖魔,渴望着鲜血与杀戮。
“是啊,没有人能活下来,但我不同,我是强者,我比所有人都要强。”
拉斐尔的声音很平静,但在华生的耳中却犹如怪物的咆哮,她看着那双因无法休息而充血的眼眸,她突然相起了很久之前来自拉斐尔的教导。
眼前这个男人曾说过,权能·拉斐尔是一个很可怕的力量,它能随意地操控幻觉,令人沉沦其中,但同样的这也会令猎魔人自己沉溺其中,所以想要支配这份力量,需要无比强大且坚定的意志,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幻觉都能回想起自己名字的心智。
“我本该死的,侵蚀已经在我的身体上起效,我在一点点变成那可憎的妖魔……但我们都知道,说到底侵蚀是对于我们意志的考量,如果沉沦其中我们就会被异化成那可怕的怪物。”
拉斐尔握着钉剑,干枯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这不是伤势而是侵蚀,他的躯体在异化,拉斐尔在一点点地变成妖魔,可这样异化的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过了这么多年的今天它依旧没能战胜拉斐尔。
“我是强者,坚不可摧,哪怕面对【圣杯】的侵蚀,它也无法撼动我的意志。”
灿烂的微光从拉斐尔的头上升起,那是一圈又一圈由圣银编织的荆棘王冠,锋利的尖角深深地刺入头皮之下,留下一道道早已愈合又被撕裂的疤痕。
他拄着钉剑,就像一头从那遥远地狱归来的亡者。
“016,拉斐尔已经死了,你现在看到的是新教皇,被唤做塞尼·洛泰尔的新教皇。”
“万皇之皇!”
塞尼·洛泰尔说着伸出了手,恐怖的脸庞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微笑。
“要称呼我为冕下吗?”
第五十三章 圣银的壁垒
这是一次算不上糟糕、也算不上好的重逢,曾经熟悉的两人都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褪去凡人的姿态,变成那副可憎的模样。
塞尼·洛泰尔就是一具从烈火之中走出的尸骸,拥有着梦魇般的形态,他冲华生微笑,声音从那破损的喉咙里响起,就像布满灰尘的留声机,带着摩擦的沙哑。
“冕下……”
华生有些僵硬地称呼道,她感觉自己从未有过的恐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着是什么。
怪物吗?
眼前的塞尼·洛泰尔怎么也算不上人类可言,生与死同时出现在他的躯体之上,血肉枯萎干瘪,可更深处里却有强健的肌肉缓缓蠕动着,两者相互厮杀着,至今没有分出胜负。
人类呢?
华生有些犹豫,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自那圣临之夜后,塞尼·洛泰尔一直用他那近乎怪物般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保持着人类的意志不被妖魔的侵蚀打倒,直到今日。
这是何等的壮举,华生根本不敢相信。
“欢迎回家,016。”
塞尼·洛泰尔张开了双手,就好像要拥抱华生一样,但他没有抱下,只是站在原地。
“你究竟知道多少?”
华生全心戒备着塞尼·洛泰尔,她不清楚塞尼·洛泰尔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但现在他这副怪异的姿态足以令每个人感到恐惧。
不说那堪称恐怖的意志,这干枯的躯体内潜藏着连自己都无法抗衡的怪力,还有更为诡异的是,自己的【间隙】入侵居然对他无用,再结合之前塞尼·洛泰尔的种种反应,华生有着一个不安的预想。
妖魔究竟是什么?
这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每个人的目的都不同,但有趣的是,大家的目的多少都与这最终的问题有所重叠。
洛伦佐·美第奇想迎来那黄金的时代,便要根除这罪孽的一切,他也在渴望知晓那一切的【真相】,还有雪尔曼斯的研究,劳伦斯所看到的未来,以及眼前神秘的塞尼·洛泰尔。
不知不觉中大家都走上了相同的道路,相遇在了一起,向着那最终的谜团发出质问。
就连华生还有洛伦佐……大家都是这样。
可是每个人掌握的信息都并不完全,华生此行便是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情报,但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她意识到塞尼·洛泰尔知晓的东西远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多,说不定他是目前最接近【真相】的人。
“多少?这可是价格高昂的秘密啊。”
塞尼·洛泰尔从容极了,就像他说的那样,他是绝对的强者,他根本不在乎华生有着什么样的诡异与计谋,这一切在他的眼中都毫无威胁。
“我们可以合作的。”
华生说,虽然他很诡异,但也是目前华生唯一能联合且有价值的盟友了。
“合作?这确实令人心动……”
从那扭曲的面孔之上华生读不出任何情感可言,未知的想法在塞尼·洛泰尔的脑海里升起,结合着他之前所得到的情报,他似乎了解到了帷幕之后的故事。
“所以说圣临之夜也只是你们的阴谋吗?”
他的声音冰冷,塞尼·洛泰尔能猜到是华生的一大原因,是他也参与了那场【升华】的仪式,如果说有什么人能从那惨剧里生还的话,他能想到的也只有被【升华】的016了。
“算不上,只是顺应局势而做出的抉择而已。”
华生回答,如果不是枢机卿们的贪婪,洛伦佐·美第奇也不至于做到这个份上,那些人的目的与他的理想冲突了,他能做的只有将他们毁灭。
残忍无情,轻而易举地毁灭了那么多人,至死他也不曾后悔,甚至说他为自己能献身于理想而感到欣喜。
“你要复仇吗?冕下。”
华生再度握紧斑驳的剑刃,她已经没有把握战胜了塞尼·洛泰尔了,这个家伙强的离谱,更不要说【间隙】入侵对他无用。
塞尼·洛泰尔什么也没有说,猩红的眼眸在凹陷的眼眶里转动,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无奈地叹息着。
“我很想复仇的,016,我想为我死去的同胞们复仇,为他们的死讨个说法,可如今那些当事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要么就像我一样,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模样。”
干枯的肌肉用力地抽动着,露出一个令人寒颤的微笑。
“没什么必要了,只是觉得有些恍惚,谁能想到我就这么轻易地知晓了圣临之夜的真相呢?虽然还不全面,但你的出现已经证实了我太多的猜想,我有想过这一刻的模样,我或许会很激动,很愤怒……
可这真的到来时却是这样的平静,就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正如塞尼·洛泰尔说的那样,这一次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过于诡异,在这静滞圣殿之内似乎只有两人存在,四周是一片静谧与驱不散的阴冷。
“洛伦佐·美第奇做这一切是想要什么呢?”他又问道。
“根除妖魔。”
华生回答。
“原来是这样吗……这也是为什么你甘愿被‘牺牲’的理由吗?”
塞尼·洛泰尔思索着,钉剑垂落在地面上,他暂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战意可言。
或许……或许两人可以合作的。
虽然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但两人都很清楚,他们目前能暂时相信的只有对方,在那神秘的缄默者的威胁下,一切的情报都显得如此的珍贵。
这样的平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华生也没有去打扰塞尼·洛泰尔,她只是如之前那样停留在原地,注视着那头戴荆棘冠冕的教皇。
塞尼·洛泰尔就像旧时代的骑士一般,他低垂着头,拄着钉剑,时不时有粘稠的鲜血从荆棘的伤疤中溢出,滴落在地面之上。
在这漫长的平静里华生也在打量着这个熟悉的朋友,谁也想不到曾经英俊的家伙最后变成了这样狰狞的模样,也是在这细微的观察里,华生意识到了塞尼·洛泰尔的力量之源。
他被侵蚀了,虽然凭借着怪物般的意志力,他一直保持着清醒,但他的身体里早已出现了妖魔化的异变,正是这样畸形的异变给予了他远超猎魔人的力量。
看着那裸露出来的手臂,其上有着一道又一道圆形的疤痕,就像《福音书》中圣者所拥有的圣痕一般。
华生隐约地猜到了,这样的疤痕想必遍布了塞尼·洛泰尔的躯体,只有这样他才能将那些融毁的缚银之栓从体内抽出,她能想到那样的画面,妖魔化的躯体给予他强大的生命力,在用意志对抗这一切的同时,他在自己的身上刨开一个又一个深入骨髓的伤疤,将那些熔化的圣银从体内排出。
仅仅是想想华生便能感受到刺骨的幻痛,谁也不清楚塞尼·洛泰尔凭借着这副躯体,是怎么样支撑到了今天。
“根除妖魔吗……这理想听起来还不错。”
塞尼·洛泰尔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我对于根除妖魔没什么兴趣,不过……我也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扭曲的世界的真面究竟是什么。”
他收起了钉剑,说道。
“看起来我们还有的谈,016。”
听到这里华生那紧绷的思绪终于放松了下来,她长呼了一口气,虽然稍适放松,但她没有完全地放下警惕,从之前的交谈与作战便可以看出,在这漫长的痛苦里,塞尼·洛泰尔的心智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保持真诚。”
华生说着便走近了塞尼·洛泰尔,同时还举起了手伸向他的头颅。
“你要做什么?”
他看起来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疑惑。
“这是名为【间隙】的力量,与缄默者的有些相似。”
“入侵意识?我接触过的。”塞尼·洛泰尔说。
“对,我可以直接通过这个让你看到我的记忆,比起我的花言巧语,还是这种东西比较真实,不是吗?”华生说。
“直接窥视记忆吗?你居然愿意替那个继任者做到这个份上……我会在你的记忆里见到他吗?”
“或许吧。”
手触及到了塞尼·洛泰尔的头颅,抚摸着那干瘪的皮肤,还有那锐利的冠冕。
“你也会在我的记忆里,看到你曾经的样子。”华生说。
“这也是你为什么放松下来的原因之一吗?”他问道。
“差不多……”
说道这里,华生也陷入了一丝的迷茫,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究竟是华生?还是016?就像她应该把眼前的男人看做是塞尼·洛泰尔?还是曾经的拉斐尔?
那场燃烧的夜晚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将大家推上了不同的歧路。
“无论你还是不是拉斐尔,至少你身上有着他的影子,而我曾经和他是好朋友。”
燃烧的火光从眼底涌起。
两人的距离近,近到在这个距离里,双方都能轻易地杀死对方,好在华生占据的是安东尼的躯体,她不畏惧**上的死亡,可在她的身前,塞尼·洛泰尔有着与她一样的自信。
猩红的眼瞳倒映着火光,【间隙】入侵,思潮涌起试着接触塞尼·洛泰尔,但就像之前华生的遭遇一样,她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墙壁,它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拒绝自己入侵眼前这个男人的思绪。
华生短暂的疑惑后,她警惕地撤步。
“别紧张,你的能力被它阻挡了。”
塞尼·洛泰尔伸出手,轻轻地点了点那个荆棘的冠冕。
看着疑惑的华生他露出微笑,紧接着转过身走向那升华之井。
“果然,你们知晓的情报也不多。”
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他再一次地试探了华生,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这是怎么回事?”华生问道。
“那会是个很长的故事了,不过简单点说……”
塞尼·洛泰尔停步在升华之井的边缘,他看向下方那片粘稠的黑暗,转过身对华生说道。
“在很多年前,我成为新教皇之后,我搜刮了很多关于【真相】的情报,而这无疑引起了那些缄默者的注意,那时的我还不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疲于奔命,直到有一天我差一点就要被杀死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掉进了这口深井之中,我以为我会死在那片黑暗里,但很意外,我活了下来,缄默者们没有继续对我追击,但当我离开升华之井后,它们便再度出现了。”
塞尼·洛泰尔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那荆棘的王冠。
“我用自己做了很多次试验,我找到了对抗这份力量的方法。”
“是圣银,圣银阻碍了思绪的入侵,整个升华之井便是一个由圣银浇筑的大型构造体,它在那时成为了壁垒,没有实体的缄默者无法穿越阻碍,它保护了我。”
华生面色冰冷,这是极为关键的情报,但就这么被塞尼·洛泰尔轻易地讲出。
“跟我来,016,我想让你看一个东西。”
“听起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华生没有动弹,而是充满警惕地说道。
“是啊,不然我也不会把这些情报说出来,说到底大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过去的记忆也只不过是些许可笑的留念而已……我们对于对方都有着一定的价值,在价值用尽前,我们都可以互相信任。”
寂静里机械的扭转声响起,在那漆黑的井壁边缘,一个又一个的台阶伸出,它们螺旋向下,指向下方无尽的黑暗。
“跟我来。”
塞尼·洛泰尔再次说道,这一次他直接踩在了那陈旧的阶梯上,向着下方的深渊走去。
华生停顿了很久,她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只是猜想,但这猜想也足够令自己警惕。
自己现在拥有着实体,可以踏入其中,可一旦自己被在下方杀死,那么壁垒就会成为牢笼,失去实体的自己会不会就此被圣银囚禁在其中呢?
她不清楚答案,但她一定要做出抉择。
华生咽了咽口水,她很久没有这样感到紧张了,犹豫了稍许,她还是踏出了步伐,跟上了塞尼·洛泰尔,黑暗一点点地没过她的身体,将两人彻底地吞食。
第五十四章 不为人知的时代
这是无止境的黑暗,在失去了所有的光明后,这里只剩下了那一双双静静燃烧的眼眸,华生倍感压力,她呼吸着,只感觉时间与空间都在逐渐远去。
“你知晓这下方是什么吗?”
声音从前方传来,塞尼·洛泰尔看起来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他的反应比华生平淡多了,手轻拂着圣银铸就的井壁,凭借着微光判断着前进的道路。
“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里还有阶梯。”
华生回答,升华之井在猎魔教团内一直属于一种炼金设备,虽然神秘,但启用的次数并不多,而且谁也没想过在这漆黑的深井之下还藏有什么。
她紧跟着塞尼·洛泰尔,这片黑暗就仿佛有生命一样,它在缓缓蠕动着,吞食着活人的血与肉,猎魔人的净焰根本燃烧不起来,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不远的角落,大概也就两三个阶梯的距离。
华生有着诡异的预感,如果光芒消失的话,被黑暗吞食之后,这里一定会发生某种可怕的事情。
“将杂志剔除,使物质变得更加纯粹,美好的向上升腾,肮脏的向下坠去……”
塞尼·洛泰尔低语着。
“升华。”
后方的华生回答道。
“没错,你也应该想到在这下方的东西是什么了吧?”
华生深呼吸,缓缓回答道。
“那些肮脏之物。
秘血便是由升华之井提炼出来的,它被升华,那些褪去的污秽之物便被投入井中。”
“对,污秽,这个世界的污秽与恶意,自猎魔教团出现之时,这升华之井被铸造之初,那些污秽便在下方的黑暗里堆积着,它们越来越多,乃至累积异变成了某个诡异的活物。”
塞尼·洛泰尔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华生。
“静滞圣殿是活的。”
华生僵硬地点点头,她回答。
“这点我清楚,所有的猎魔人的秘血都源自于某个从古至今仍在存活的妖魔,而我们的【间隙】也被名为心枢之网的系统连接在了一起,这便是我们能听到来自缚银之栓的指令的原因。”
她很久没有体会到这样的情绪了,继续说着。
“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静滞圣殿’本身便是那头古老的妖魔……而现在它就在下方黑暗的最深处,对吗?”
塞尼·洛泰尔点点头,事到如今,随着信息整合在了一起,谜团只会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而且在这升华之井的保护下,他们暂时也不用担心来自缄默者的攻击。
“016,这些情报里还有很有趣的一点,你也察觉了吧,缄默者猎杀人类,只猎杀那些触及【真相】的人,它们在保护这个秘密。”
“【边界】后的【真相】。”
华生低声回应。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升华之井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塞尼·洛泰尔轻轻地抚摸着井壁上那些古老的花纹,他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与惊愕。
“这是完全超出现代技术所能铸就的建筑,哪怕蒸汽技术发达的今天,我们也无法在如此深的地下开凿出这样的建筑,更不要说它是完全由圣银浇筑而成,一点拼接的裂纹都没有。”
塞尼·洛泰尔在误入此地之后,曾不止一次地返回勘探过,每一次归来,他的心神都受到了更为剧烈的震撼。
“这是超出我们认知的工艺,甚至说我都不清楚这样庞大的圣银究竟来自于何处。”
他收回了手臂,和华生对视,在这漆黑的深渊之中,下方升起了腥臭的气息,以及彻骨的寒冷。
“随着圣临之夜的爆发,整个猎魔教团的体系遭到了断代式的打击,在我掌权后,我试着重新复兴这荣耀,可我做不到,什么也没剩了。”
塞尼·洛泰尔自述着。
“直到我走投无路,直到我将目光放在了这升华之井中。”
他的声音带起了笑意,再次发问道。
“你猜我在这里还找到了什么?016。”
“我猜不到。”
华生也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井壁,在踏入升华之井时,她就已经注意到了井壁上所刻画的图案,先是宏伟的天国,接着是天使与恶魔的战场,然后便是狰狞可怖的地图。
这是天国与地狱的绘卷,自上而下。
那么,地狱之下呢?
华生的目光落向了脚下那片不可知的深渊,如果井壁上所描绘的都是有其用意的话,那么在这地狱之下的深渊之中还有着什么?
“跟我来,这会需要一些勇气,你就快看到【真相】了……至少是部分的【真相】。”
塞尼·洛泰尔的声音很轻,他的身体就像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一般,他向前倾倒了下去,坠进漆黑的深渊之中。
“拉斐尔!”
虽然他说拉斐尔已经死了,但华生还是不由地喊出这个算不上名字的名字,她伸出手试着抓住他,但在那诡异的阴冷下,她的行动变得迟缓,只能注视着塞尼·洛泰尔坠入黑暗。
净焰的光芒被黑暗笼罩,转眼间华生便失去了塞尼·洛泰尔的踪迹,现在这片寂寥的黑暗里只剩下了她一人。
犹豫了片刻,华生做出了与塞尼·洛泰尔相同的举动,身体前倾,一同坠入那不可知的黑暗里。
下落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暂的一瞬华生便接触到了地面,斑驳的剑刃刺入有些柔软的土地之上,她缓缓起身,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塞尼·洛泰尔。
回过头,华生能在黑暗中模糊地看到阶梯,原来阶梯已经抵达了尽头。
“很有勇气,我每次都会犹豫很久,倒不是怕死,只是害怕自己会永远的停留在这里,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无法知道【真相】了。”
锁链声响起,塞尼·洛泰尔将手中的锁链递给了华生。
“抓紧它,在这无际的黑暗里我们很容易迷失,这是我们返回的凭证。”
华生没有多言,按照塞尼·洛泰尔说的那样,她也抓紧了锁链,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个无比诡异的空间,猎魔人那敏锐的视力在这里毫无作用,就连火光也变得衰落起来,根本驱散不了这些浓重的黑暗。
鼻尖尽是那腥臭的味道,空气冰冷,在剑刃上凝结成霜。
缓慢的前进中华生似乎踢到了什么,她停了下来,注视着那个东西,紧接着对于未知的恐惧占据了她的眼眸,她看向其他的地方,模糊间尽是那些相同的东西,也是在这时塞尼·洛泰尔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我一直都很好奇猎魔人的结局,虽然说我们大部分都会死在与妖魔的厮杀之中,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活到最后才对,可是没有,就像到了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猎魔人就会全部消失,然后新的猎魔人出现。”
他低下身,将一颗被腐蚀的几乎看不清面貌的头颅摆正。
“又或者猎魔教团内的秘密处死,这个我也想过,毕竟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对于秘血的控制会越来越弱,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直到我发现了这里。”
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炽热的鲜血坠入大地,与此同时燃烧的白焰在其上升起,将这昏暗的空间点亮。
华生一时间感到了些许的窒息感,她看着被光芒照耀的地方,那是猩红的血肉大地,而大地之上有着数不清的尸体,它们每一位都是猎魔人,尸体就像养料一般滋养着这片土地,它们被腐蚀、被吞噬、被融为一体。
起源于此,也终结于此。
“虽然没有《启示录》,但我也寻找到了仿制秘血的技术,便是这里,这里就像一个备用武器库一样,或许前人早就想过,或许有一天里猎魔教团会遭到断代式的打击,而这里便是应急的武器库,这里的每一具尸体里都有着圣银,圣银里包裹着稳定的秘血。”
“新教团便是诞生于此吗?”华生问。
“当然,虽然残忍,但至少我们还在。”
对于这一切,塞尼·洛泰尔十分平静地回答。
“一头无比庞大的妖魔,【弥赛亚】级、被唤做利维坦的妖魔……”
华生逐渐想起了猎魔教团里对于妖魔的分级与记载,她看着这数不清的尸体,还有这尸体之下庞大无际的血肉。
这些都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她正处于一头超越想象的妖魔之躯上,而这头妖魔被完全由圣银铸就的构造体包裹,就像缚银之栓与秘血的关系一样,而且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它还在不断地生长着……
华生有些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她以为在获取了权能·加百列,得到了【升华】之后,她已经接触到了【真相】,可与现在所看到的相比,她还是太渺小了。
“还有的就是,你有想过人类究竟存在了多久吗?016。”
塞尼·洛泰尔拖动着锁链,继续前进着。他很高兴,这些秘密藏在心底太久了,如今能分享出来的感觉真不错。
华生没有回应,她觉得自己的思绪在这接连的情报下已经僵住。
这里便是地狱的尽头。
“几百年?几千年?还是说几万年?如果人类的历史真的有这么漫长的话,那么为什么关于那个过去的时代没有任何记载。”
他继续发问着。
“016,你就没想过那些超越现代的技术究竟从何而来吗?比如缚银之栓!比如心枢之网!”
“溯源的时代,黑暗的时代,白银的时代……黄金的时代。”
华生低语着洛伦佐·美第奇曾提出的设想,他的想法与塞尼·洛泰尔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在那更遥远的年代,无人记得的年代。
“这是座由圣银铸就的壁垒,可它到底在保护什么呢?016。”
塞尼·洛泰尔呢喃着。
“它阻隔着缄默者的前进,也就是说设计之初,它就是负责保护某个东西不被缄默者摧毁,而你也清楚,那些怪物被【真相】驱动着,摧毁着一切敢越过【边界】的事物。”
“壁垒保护的是【真相】。”
华生应答道,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知道吗?016,我一直觉得我应该被写进福音教会的史书,我会是最为伟大的教皇,万皇之皇。”
塞尼·洛泰尔不知为何突然自夸了起来,他是如此地傲慢,如此地强大。
“我印证了那个时代的存在,在那人们都将其遗忘的时代,我印证了它的存在。”
话语里带着疯癫的意味,在火光的映衬下,那尸骸便的脸庞就像井壁上刻画的魔鬼妖异。
“还记得【神眷洗礼】吗?016。”
他突然问道。
“你难道不好奇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吗?”
“你没有想过那个世界与我们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吗?”
“你在掌握了权能·加百列之后,还没有意识到【神眷洗礼】的本质吗?”
接连的话语砸在了华生的身上,她自以为自己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但在塞尼·洛泰尔的面前她就像个学步的孩子,谁也想不到过去的岁月里,眼前这个妖魔般的家伙究竟付出了什么。
华生想到了。
一瞬间就好像又一扇大门向她打开,又好像那沉重的帷幕被人扯掉,她看到了【神眷洗礼】的【真相】。
“是啊……原来是这样吗?每个猎魔人最初都接触【间隙】的……”
眼瞳逐渐惊恐了起来,猎魔人与“静滞圣殿”的连接不止是血脉上的相通,而是在最初时它们便来到过“静滞圣殿”,或者说“静滞圣殿”的【间隙】。
这就是【神眷洗礼】的本质。
在那个古老的仪式里,猎魔人的意志与脚下这头庞大的妖魔联系在了一起,所谓的连接心枢之网,实际上就是进入了这头妖魔的【间隙】当中。
那些瑰丽奇幻的世界,那些所见所闻、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妖魔的记忆。
它曾见证过那个不为人知的时代。
“这才是这壁垒存在的意义,它在保护这头妖魔……保护这妖魔所记忆的过去。”
塞尼·洛泰尔温柔地注视着这片血肉的大地。
“那个瑰丽奇幻的世界便是那不为人知的时代,这是我们的过去,我们曾经的荣耀,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一切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露出微笑。
“你难道不好奇吗?”
“所以……这便是我价值的所在吗?你想让我【间隙】入侵这头妖魔,这被唤做利维坦的妖魔,从那古老的记忆之中找到【真相】。”
华生不由地握紧了剑刃,这才是塞尼·洛泰尔的目的,他想利用自己窥探这【真相】,可这也是华生想要做的,一时间她甚至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付出了这么多,死去了那么多人,这世界的【真相】就在眼前。
“不……”
塞尼·洛泰尔遏制住了自己的狂喜,他很清楚这还不是时候。
“这样做风险太大了,这是一个无比完美的壁垒,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它依旧在保护着【真相】,说不定在其内部还有着什么我们尚不知晓的防御。
016,你的力量十分宝贵,一旦遭遇了什么不测,只会让我们和【真相】就此告别,比起做那些冒险的事,不如先从他试手。”
塞尼·洛泰尔让开了位置,这时华生才注意到在他的身前正跪着一具尸体,不……那不是尸体,那干瘪的胸口还在微微地起伏,在这个地狱的尽头,居然还有人活着。
华生看清了那个人的面貌,或许是今日所了解的信息已经过于震撼了,华生此刻的心境倒没有了任何波动,她还觉得这个家伙出现在这里反而是符合事态发展的。
“那么就麻烦你了,016。”
塞尼·洛泰尔一把抓起旧教皇的头颅,用手指扒开他的眼皮,强迫他看着华生。
“麻烦你入侵他的【间隙】。”
“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做!”
旧教皇似乎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了,他痛哭了起来,发出了呜咽的声响,他想阻止这一切,可什么都做不到。
在他的眼前华生与塞尼·洛泰尔已经完全变成了魔鬼的模样,他们被那蛊惑的好奇心所推动着,朝着那不该被人记起的秘密进发。
“不,你们根本不懂发生了什么,你们根本不清楚我们究竟在面对着什么!”
燃烧的火光吞食了旧教皇,华生已经走近了他,目光如炬,在这诱惑面前没有人会再停下脚步。
“杀了我!你们该出现了!”
旧教皇崩溃地呐喊着,但这一次他不是在对两人说话,他在呼唤什么。
因此、虚无的黑暗里数不清的双眼缓缓睁开,它们看到了这一切,有人越过了【边界】,它们也试着阻止,但圣银的壁垒遏制了它们的前进。
【安魂曲程式出现异常。】
【出现异常。】
【异常。】
在反复尝试之后缄默者们机械式地低语了起来,它们在虚无中互相对视着,最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需要修正。】
【确认修正。】
【苏醒中……】
虚无的意志散去了,而在那更深处鲜活的心跳声响起,打破了这持续千年的寂静,在其中降生的生命发出了阵阵孩童的呜咽,就像梦呓般,它轻声道。
【为了人类的存续。】
第五十五章 抉择
黑夜的尽头里,点灯人们走出了温暖的房间,漫步在空旷的街头上,将一朵又一朵燃烧火焰熄灭。
光明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消退,相反,每一朵火焰熄灭后都有更为强势的光明取代了它,在那海平面的尽头,烈阳伸出了它的触肢,慢慢地笼罩在了城市的每一处,也随着它的到来,整座城市也在逐渐地苏醒过来。
洛伦佐从窗户的缝隙间看了一眼晨光下的城市,虽然没有旧敦灵那样的蒸汽弥漫,但这里也有着属于它自己的风格,许多人都生活在其中,为了明天而活。
阳光刺破了阴郁,照应在了河岸的苔藓之上,焕发出莹莹绿色,人们在码头上忙碌,伴随着悠扬的汽笛声,数不清的船只停靠、离开。
“我们还要这样呆多久?”
室内的窗帘紧闭,虽然已经清晨了,但这里依旧昏暗一片。
在这之中洛伦佐坐在最中央的沙发上,身前垮掉一角的小桌上正架着他的大提琴箱,箱内则是那些危险至极的武器。
“就快了,你不也说了吗?正教在近期会有一次大动作,那就是教宗的登基,他们不会让我们等太久的。”
洛伦佐说着从提箱内抽出一把武器,那是他的杖剑,几经损坏之后,它和温彻斯特一样,被洛伦佐委托工匠重新铸造了出来。
坐在一旁的赫尔克里,一边摸着波洛,一边看着洛伦佐这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动作,眼前这个家伙一直在挑武器,看起来洛伦佐真的很重视接下来的行动,他取舍之后,还是拿起了这把杖剑。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刺杀教宗的同时营救伊瓦尔?”
客厅内只有他们两个,赫尔克里直接问道。
“嗯,这次行动出现了太多的变数,两个行动一定要尽可能地安排在一起,这样即使出现了意外,我也能及时赶到补救。”
洛伦佐说着拔出了杖剑,脱去了木质的外壳,内部也是由柏铁铸就的剑刃,寒芒刺眼。
虽然还没有具体的行动日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每个人都不由地紧张了起来,就连伊芙都在清晨出门,去那些煤气路灯处踩点了,算算时间她也快回来了。
洛伦佐把杖剑放在了一边,最后行动时,难免需要一部分的潜入,从洛伦佐之前的工作经历来看,杖剑是最不容易被察觉的那种,他决定把这武器带在身边。
“唉,我倒希望时间能和乐团演出错开,我还蛮想看看演出的,毕竟那个大剧院看起来很不错。”
赫尔克里在叶加大剧院内逛了几圈,他还挺喜欢那个地方。
“你还真当做旅游了吗?”洛伦佐问。
“别紧张,让自己放松些。”
赫尔克里拿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又问道。
“你决定相信那个女人吗?”
洛伦佐看了眼艾琳的房间,然后点了点头,“这一次她欺骗不了我的。”
听着洛伦佐那十分肯定的语气,赫尔克里也不好说什么,谈话变得很压抑,赫尔克里也想说些什么烂话缓解一下,但可惜他真没有这样的天赋,犹豫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
“听海博德说,那艘快船也会在今天抵达,我一会去看一看?”
“去吧,毕竟你说了,你负责接应……不过你确定你不会晕船吗?”
洛伦佐接着赫尔克里的话茬,让气氛别显得那么尴尬。
“这点你放心,我还不是个无用之人。”
赫尔克里说,可在他说完后气氛又陷入了那诡异的平静之中,洛伦佐机械式重复着,不断地整理着武器,就像备战的士兵。
“那个劳伦斯有那么可怕吗?”
赫尔克里忍不住地问道。
在听到那段熟悉的旋律,隐约地猜到敌人是谁时,洛伦佐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他褪去了那平凡的伪装,变回了他本来的模样。
一名冷血无情、果断又残忍的猎魔人。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那个家伙很神秘,我以为我杀了他,结果他又卷土重来了……这是他第几次死而复生了?有时候我都会觉得那个家伙是不死之身,哪怕你将他切成碎片,他也会在某个寂静的夜幕下归来。”
洛伦佐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过头看向赫尔克里,他露出了一副不太好看的微笑。
“不过别担心,赫尔克里,我能杀他一回,就能杀掉他第二回,要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杀不死的。”
“没有什么东西……杀不死的吗?”
赫尔克里担忧地看着洛伦佐,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看向窗帘的缝隙间,那光明的世界里。
或许自己应该想一些好事才对,这么想着赫尔克里翻开了抽屉,他记得那个东西就放在这里来的。
是一沓门票,乐团演出的门票。
虽然说一行人的身份是随行乐师,但为了应对有可能的情况,大家都做足了准备,赫尔克里便跟伦内特团长要了些演出的门票,如果不是那个什么所谓的劳伦斯,赫尔克里是真的准备去看演出的。
看了眼时间,就在后天的傍晚。
“如果时间能错开,我们说不定还有时间去看看的。”
赫尔克里对着门票说道。
开门声响起,昏暗的客厅内多了几抹光线,红隼一脸疲倦地走了出来,他光着上身,上面绑满了绷带,一只手还被木板夹住,活动被限制。
“早上好!”
他看了眼两位,慢悠悠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喝,又走到餐桌前,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对着洛伦佐问道。
“早餐呢?”
红隼记得这家酒店供应早餐来的。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平静,好在这样的平静没有持续太久,洛伦佐有些无奈地叹气。
“你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上来吧。”
“哦。”
就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红隼给人的感觉似乎是真的在旅游,拿起电话,巴拉巴拉地讲了起来,讲一半又看了过来。
“要给你们带一份吗?”
红隼看向洛伦佐与赫尔克里。
“给我来一份!”
赫尔克里举起了手,欢快地表示道。
放下电话,门外便传来了走动的声响,在北德罗的安排下,洛伦佐一行人的居所都是与普通人隔离开的,除了他们很少有人会靠近这里。
还不等警惕,红隼就像没睡醒一样,一脸狐疑地看了过去。
“送餐这么快?”
洛伦佐面露警惕,赫尔克里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房门后响起一阵古怪的声响。
“天王盖地虎!”
洛伦佐一愣,不止是他,就连准备开门的红隼也愣住了,随后他才发应过来这不是旅游,而是一次要命的行动,神情紧张,看向了身后的洛伦佐,寻求洛伦佐的指示。
“宝塔镇河妖!”
这时另一边的赫尔克里犯起了病喊道,紧接着在一众疑惑的目光下,他一路小跑了过去,打开房门。
“你在搞什么?”洛伦佐对于这两句蠢话完全摸不清头脑。
“暗号!暗号啊!我们这里这么危急,进出总得有个识别敌友的暗号吧!”
赫尔克里对洛伦佐解释道。
“放心,这是来自九夏的暗号,虽然我也不太明白具体意思,但知道的人肯定很少!”
房门直接被推开,熟悉的人影正站在门口,伊芙鱼跃而入,她气喘吁吁的,手上还提着不少东西。
“踩点结束,真累啊。”
伊芙毫不清楚刚刚室内那诡异的氛围,她溜溜达达把袋子放在了餐桌上,里面充满了香气。
“我带了一些面包回来,要来点吗?”
她说着把热乎乎的面包取了出来。
“给我来点。”
红隼走了过去,一只手接住了面包。
大家其乐融融,看起来也蛮快乐的,但伊芙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她给红隼掰完面包之后,走到了洛伦佐的身边。
“怎么了?”
洛伦佐也看出了伊芙的不安,不清楚这个女孩出门踩点遇到了什么。
只见伊芙没有说什么,而是从兜里拿出一张叠好的传单。
“正教的新传单,你真应该和我一起去踩点的,那些家伙一早便在传播这些东西,洒的整个街道都是,就像下雪一样。”
打开折叠好的传单,洛伦佐看一下其上的内容,随后他把传单丢在了一边,深呼吸。
这是有些诡异的情景,洛伦佐仰起头,伸出手地握紧了杖剑,用尽权力,感受着那每一寸的纹理,许久之后压抑的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
终于,那最后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得到了确认。
“把其他人叫起来。”洛伦佐说道。
拉开窗帘,令光照进这昏暗的房间,在乱糟糟的客厅内,大家齐聚一堂,各怀鬼胎。
伊芙、赫尔克里、红隼、海博德、艾琳……还有那只该死的大耗子。
现在小队全员就位,情景显得有些滑稽和可笑。
“教宗登基的日子已经确定了,就在后天,和伦内特的乐团演出在同一时刻。”洛伦佐说。
听到这些,赫尔克里有些后知后觉地说道。
“是啊,那时乐团会吸引来一批社会的上层人士,说不定能直接方便他们传教,扩大影响。”
“或许吧,谁又清楚这些呢?”
洛伦佐说着看向了海博德。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信件已经准备好了,只差一个时间,现在时间确定,我会联系铁律局交换人质的。”海博德说。
“那么情况很明朗了,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洛伦佐感觉轻松极了。
“详情呢?一些行动的细节,你不准备交代一下吗?”海博德追问。
“我说,按照我说的去做,海博德。”
洛伦佐强势地回答,谁也想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思考些什么。
不……也许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样思考着,海博德视线的余光落在了艾琳的身上,他很肯定,在之前两人谈话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
见此海博德也无法说些什么,车轮已经开始了转动,现在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被战火覆盖,说不定这里还会成为历史的转折点……终止战争的契机,又或者说是战争的开端。”
海博德一大早便穿好了衣服,衣着的风格和玛鲁里的居民们差不多,他很擅长伪装自己,如果不是早就知晓他的身份,洛伦佐很难想到这个家伙会是个维京人。
“那你准备好了吗?海博德。”
洛伦佐站了起来,倚靠在窗边,阳光映亮了他的半张脸。
“准备好什么?”
海博德有些想不明白洛伦佐在问些什么。
“抉择,你准备好抉择了吗?”
洛伦佐微笑,可这微笑是如此地僵硬,就像一张覆盖在脸上的面具。
第五十六章 将死之人
柯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好令正午的阳光没入屋内,将这昏暗微微点亮。
光芒将他的脸颊映得惨白,大概是在黑暗里藏匿的太久了,他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皮肤白皙的不像话,就像其下没有鲜血流淌一般。
“你感觉还好吗?”
柯里向着身后的黑暗发问,他转过身,动作很是僵硬,一时间有些站不稳。
“这东西也该换了啊。”
柯里喃喃自语着,在站稳了的身姿后他撩开了大衣,只见一节节的钢钉打在了他的腿上,它们被机械连接在一起辅助柯里行动。
“唉,人类总是逃不掉岁月的侵袭,我以前只是觉得我的脚有些跛而已,结果没过几年就彻底瘸掉了。”
柯里似乎是在对另一个人说话,但又好像自言自语。
“当时是怎么来的,一枚炸弹在我的身边炸开,弹片切入了我的大腿,还有我的胸口,自那以后我就饱受这些疾病的折磨,每年为了让我活下去,铁律局都会支出一大笔钱。”
柯里说着又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在衣襟的包裹下,其中有着一道狰狞的疤痕在隐隐作痛。
黑暗里没有任何声音的回复,对方似乎不想理他,又或者他本就是一个沉默的人。
“聊一聊啊,伊瓦尔,我对于你们维京人可是充满好奇的。”
柯里说着一把将窗帘完全地拉开,刺眼的阳光填满了整个房间,灰尘弥漫间也映亮了在深处的男人。
那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人,裸露出的皮肤和柯里有些相似,大概同样是太久没有被阳光映照,呈现一种诡异的惨白。
他蜷缩在铁床的角落里,身上披着一层毯子把自己包裹起来,低垂着头,呼吸深沉,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伊瓦尔·罗德布洛克。
男人的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疤,似乎伊瓦尔并没有遭到什么拷问与毒打,除去这个有些糟糕的居住环境外,作为一名俘虏人质,伊瓦尔的待遇看起来还不错。
“聊什么?没有什么可聊的。”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了,伊瓦尔的声音嘶哑。
他抬起头,病态的脸上毫无表情,但就是这样无言的表情却令柯里感到了一阵野兽般的凶恶,仿佛自己面对的是某种可怕的怪物。
“真有趣……”
柯里低声道。
看着那副狼狈模样的伊瓦尔,即使见过了很多次,柯里依旧感到了轻微的神颤,他很难以现有的词汇去形容伊瓦尔这个人,他很矛盾,又很奇妙。
或许是维京之血的缘故,即使伊瓦尔是个天生的畸形、躯体无比的懦弱,但在那眼瞳之下,仿佛这脆弱的躯壳中束缚着的是一颗狂暴之心。
是啊,伊瓦尔是奥丁神的子嗣,罗德布洛克家的孩子,如果他真的是个懦弱的家伙,柯里或许反而会感到失望。
“我刚刚收到了信件,维京诸国派来了使者,和我们进行人质的交换……也就是说你父亲答应了我们的提议,再有一阵你就要离开高卢纳洛返回维京诸国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相处的机会了,伊瓦尔。”
柯里坐在了床边,看着角落里的伊瓦尔,在听到自己的话语后,他的眼神显然有了些许的动摇,似乎是没想到维京诸国真的会同意高卢纳洛的提议,不……这不止是提议了,对于维京诸国而言,这是来自高卢纳洛的威胁。
可他们妥协了,面对这威胁,他们居然妥协了。
伊瓦尔眼瞳紧缩,但很快又舒展了下来,他没有理柯里,只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静坐在角落里。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这大概是你第一次离开维京诸国的领域吧?高卢纳洛远比那里温暖,你没必要一直裹着毯子。”
柯里还在尝试和伊瓦尔沟通。
伊瓦尔没有吭声,而是抓紧了毯子,将自己牢牢地裹住。
他抬起了头,看向窗外的世界,一片美好的蔚蓝中有和煦的阳光落下。
柯里说的没错,这里的居住环境远比维京诸国好,没有寒冷的烈风,也没有那极致的低温与连绵不绝的冰川。
有时候伊瓦尔都会觉得维京诸国是一片被诅咒之地,那里的大海永远在咆哮嘶吼,坚固寒冷的土地孕育不出任何的农作物,资源无比的匮乏,乃至令所有维京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成为海盗。
这样想着,伊瓦尔显得有些悲伤。
“我听艾琳提起过你,你被她称作父亲……血亲?”
伊瓦尔终于开口了,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并不是,我是很多人的父亲。铁律局需要最忠诚的人。”
柯里也没想到伊瓦尔居然开口了,虽然聊的东西和他想的有些区别,但这是个好的开始。
对于冰海之王的情报柯里知晓的很少,虽然说维京诸国准备与高卢纳洛联合,但做好一切准备才是柯里的风格。
他希望能在伊瓦尔的口中得到些许的信息,柯里也想过对伊瓦尔严刑拷打之类的,但那样直接杜绝了潜在的联合,只能无奈放弃。
“很多人?艾琳也是其中之一?”伊瓦尔问。
“是的,我出生在一个很糟糕的环境中,一样糟糕的还有很多人,我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能力,而他们为我工作,这很划算。”
柯里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些问题,可从他话语的余音里,伊瓦尔已经能猜到很多事了。
“艾琳说你是个疯子,为了高卢纳洛的崛起很多事你都可以轻易地放弃,哪怕是向魔鬼出卖灵魂。”
伊瓦尔平静地说。
“哦?我反而觉得我是个很不错的好人……虽然对于你而言我是个坏人,但对于整个高卢纳洛的子民而言,我是不折不扣的英雄,在我的努力下,高卢纳洛将迎来更为伟大的明天。”
柯里不喜欢讲什么简单的善与恶,这是小孩子才会说的,他只是立场不同,所期盼的利益也不同。
“而且你觉得那个女人的话可信吗?是她把你交到了我手上,被人欺骗的感觉很糟吧?”
柯里试着攻克伊瓦尔的内心,朝着那破损处猛击。
伊瓦尔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更诡异的是在短暂的平静后,他的脸上居然有了些许的笑意。
“你……不恨她吗?”
柯里疑惑地问道。
伊瓦尔摇了摇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也不像之前那样警惕,他靠在了墙壁上,悠然地说道。
“不恨,我怎么会恨她呢?”
“可她欺骗了你。”
“我知道的。”
柯里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和伊瓦尔这样亲近地谈话,之前他都在和劳伦斯处理关于正教的事务,直到现在才有了时间。
“你知道她骗你,还跟着走了?”
“嗯。”伊瓦尔点头。
“为什么?”
柯里问道,他不觉得伊瓦尔是个蠢蛋,那么他这样做一定有着他的理由。
“为什么?我愿意,仅此而已。”
伊瓦尔并不明白柯里的疑惑,他只是这样简单地回答道。
“这种事我也说不明白,就像你知道它是错的,但你还是甘愿去做,只是为了那短暂的美好,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就是这样,我只是为了和她那相处的时光,至于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都不重要了。”
柯里一怔,有些好气又好笑。
“你听起来就像个傻子。”
“我已经是个傻子了,还是维京人的耻辱,”伊瓦尔说着举起了手,纤细的手腕上正挂着镣铐,明明很糟,但他看起来并不难过,“像我这样的人,奥丁神都不会接纳我的。”
“不过谁在乎呢?”
伊瓦尔又说道。
“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有时候会为了些可笑的东西抛弃自己曾坚守的一切。”
听着伊瓦尔那“死不悔改”的话语,柯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么看来艾琳可能是他最优秀的孩子,竟然能将这样一个古怪的家伙骗成这样、
这样死心塌地、直到现在仍不后悔。
“那你接下来呢?回到维京诸国之后。”
从伊瓦尔被挟持起,他就成为了维京诸国的耻辱,更不要说因为他,维京诸国还做出了让步,柯里可以轻易地想到伊瓦尔之后的故事,不敢想象。
“回去?我已经没什么颜面去见我父亲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这里。”
伊瓦尔望着窗外说道。
“我喜欢这里,虽然这是你的国家,但这里很温暖,没有寒风,也没有凛冬。”
很古怪,十分古怪,柯里根本猜不到伊瓦尔的思路,想不明白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以为伊瓦尔可能是个痴情人,但现在看来他很怪,怪的离谱。
印象里维京人都是一群热血的疯子,会为了魂归英灵殿而献出生命,可伊瓦尔完全打破了他对于这些的认知,他对于这些荣耀与信仰毫不在意。
“别意外,他们都说我是被奥丁神抛弃的孩子,所以我天生畸形,我应该在幼童时便被杀死,但由于我父亲的仁慈,我这个不被眷顾的孩子活了下来,对于什么神,还有什么荣耀,我都不在意。
而且我还觉得那种事蠢透了,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便觉得战死是件好事,这也太可笑了。”
伊瓦尔慢悠悠地说道。
“因此有时候我也不会自责什么,如果说真要愧疚的话,我也只是觉得我令父亲与兄弟失望了,毕竟他们都很爱我,尽可能地保护着我。”
“你很在意你父亲对你的看法?”
柯里故意将话题引向冰海之王,对于这个怪胎的糟糕一生,柯里并不在意,他在乎的是那个名为拉格纳·罗德布洛克的家伙。
“我很爱我的父亲,感谢他,我才活了下来,有时候我也很憎恨他,如果他杀了我,我就不用面对这残酷的世界了。”
伊瓦尔说着收回了双手,他轻轻地抚摸着毛毯之下畸形的双脚,它被隐藏在黑暗里。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柯里问。
“天选的维京人、掠夺者、战士、奥丁神最喜爱的勇士。”
话语停顿,伊瓦尔再次说道。
“但他也是个可怜的家伙,我父亲曾对我说,他最后悔的事就是当上冰海之王,他以为结束了内战,维京诸国就会迎来美好的明天,可每到冬季还是有很多人饿死、冻死。
他很迷茫。”
伊瓦尔看着柯里微笑地回答。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对视,在此之前伊瓦尔都在刻意躲闪着目光,如今柯里终于真正地直视了到了他的双眼。
在这一瞬间柯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清楚该如何具体地描述,对,伊瓦尔就是这样的人,所有的事情都藏在了心底,你以为了解了他,但又好像被他导入了误区之中。
那是一双暗蓝色的眼眸,就如同寂海一般深邃,他的微笑在此刻显得是如此地虚假,就像面具一样。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不同的面具,多彩的面具,将自己的本质藏在虚妄之后。
“维京诸国派出了谁来?”
伊瓦尔突然问道。
“海博德,你曾经的侍卫。”柯里回答。
“这样吗?”
伊瓦尔似乎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平静。
“海博德,那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他总拿我的畸形来嘲笑我,他曾说我无法魂归英灵殿,因为我连战斧都无法握起,更不要说什么厮杀了。
我愧对罗德布洛克的血脉,根本算不上奥丁神的勇士,我是活着的耻辱,注定无法迎来那所谓的英勇之死。”
可能谁也想不到海博德会对伊瓦尔说过这样的话,而从他语气的冰冷来看,这是真的。
伊瓦尔没有什么说谎的必要,结合之前伊瓦尔的种种言论,隐约间柯里居然觉得伊瓦尔是可以被变节的,当然,他不会那么贸然,毕竟他好歹也是铁律局的局长,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不符合他那狡诈的风格。
“柯里局长,我是可以这么称呼你,对吧?”
伊瓦尔又问道,对此柯里点了点头。
“交换时,你也会陪同我在场,是吗?”
“嗯。”
柯里给予肯定地回答。
伊瓦尔没有再说什么,他还是那副有些凄凉的微笑,然后望着温暖的窗外,他的神情很是落魄,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第五十七章 合影
日落月起,时间过的飞快、转瞬即逝。
窗外的海鸥尽情地飞舞,落满在了栏杆上,嗅着那驱之不散的鱼腥味,胡奥从脏乱的床上爬起,他坐在床上愣神了很久,直到看到了床边的一角上,那一套被摆放工整的衣服。
那是胡奥昨天在服装店租来的衣服,为了它,胡奥押上了半个月的工资,他伸出手拿起衣服,这套衣服干净俊气,仔细想想他这一生都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他难以想象自己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
不知为何脸上露出了傻笑,胡奥笑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穿上了衣服,就好像穿上了一层不属于他的人皮,在这一瞬间胡奥变成了另一个人,连带着水手的气质也变了,似乎这衣服有魔力般,能从本质上改变一个人的样子,鱼腥味不再,取代的是欣喜与自信。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在确定加入正教之后,丽雅在昨天的圣餐中通知了他教宗的登基,就在今日的傍晚,胡奥想严肃对待这件事。
穿好衣服,也不顾其他水手那古怪的眼神,胡奥从摇晃的船舱里走出,离开了码头。
这一次他挺直了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他一样,他不再是那个卑微的家伙。
很快他便抵达了登基仪式所在的位置,虽然还没到正午,剧院广场上已经架起了高台与梯子,很多信徒在其间游荡,大家看起来很兴奋,期待着教宗登基的那一刻。
“胡奥!”
有人在喊自己,回过头循着声音的方向,胡奥看到了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女孩。
丽雅还是那样充满了活力,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还不等胡奥说什么,她便神秘兮兮地说道。
“跟我来!”
“怎么了?”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胡奥不清楚这个女孩要做什么,但出于信任,他还是跟着丽雅前进了起来,在人群间穿行。
这次仪式的声势很大,远处的行人在路过时都会不由地看向这里,在剧院广场的内部已经聚齐起了一群穿着教袍的信徒,他们跪坐在那里,低声祷告着,一副虔诚的模样。
看着这一切胡奥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虔诚的信徒们和喧嚣的闹市,两者之间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但就像两个世界一般。
胡奥继续跟着丽雅前进,但在前进的过程中他胡乱地看着,目光又扫到了附近,只见一群人围了起来,似乎在叫骂着什么。
“他们在干嘛”
胡奥对着丽雅低声问道。
丽雅看向那个位置,充满喜悦的小脸一僵,她看起来很不高兴。
“是那些福音教会的信徒。”
“他们?他们怎么了?”胡奥有些不明白。
“你也知道高卢纳洛大部分人都是信仰福音教会的,他们很多人都不喜欢我们正教,我们也清楚这些,之前的圣餐集会都是躲在暗处举行,可这一次的教宗登基不能这样,而这便被他们注意到了。”
丽雅说着加快了步伐,从她走的方向来看,她是要去剧院广场另一边的叶加大剧院。
“从一早就会有人来闹事了,他们骂我们是异端,好在有骑警维持秩序,暂时也只是骂战而已,但我害怕到仪式时,会不会出现什么暴力的冲突。”
丽雅充满了担忧。
“这?这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胡奥显然不理解这所谓的信仰冲突,他只是觉得他又没有妨碍到对方,对方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要来这里闹事呢?
“我也不清楚,那些大人物说这就是信仰的冲突,他们的神明讨厌我们的神明……不过这种事谁又知道呢?跟我来。”
丽雅又变回了那副活跃的样子,大概是年轻充满活力的原因,这种失落的情绪很难困扰到她。
胡奥不知道丽雅要做什么,但还是跟着她一路前进,直到步入了叶加大剧院之中。
富丽堂皇的剧院一瞬间便震慑住了胡奥,通天的石柱林立,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些干,来到如此华丽的地方,令他很不适。
“这里曾是教堂,不过被改建成剧院了,今天在这里便有一场来自英尔维格皇家乐团的演出。”
丽雅为胡奥介绍着,看起来这个女孩没少在这附近逛,就像导游一样。
“不过它的改造并不全面。”
她说着指了指上方。
“在剧院的二楼,还保持着当初教堂的建筑,那里有着一间礼拜室,教宗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礼拜室?”
胡奥说着抬起了头,望向上方的刻画着壁画的穹顶,紧接着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等等,教宗?”
“对,教宗冕下,他说他需要些人手。”
丽雅微笑,然后拉着胡奥前进。
……
叶加大剧院,礼拜室。
弥格尔坐在椅子上,身边的侍从为他打扮着,他看着镜子中苍老的自己,一想到几小时后他就会戴上那神圣的冠冕成为教宗,干枯的面容便忍不住地扯出微笑。
二楼的礼拜室很大,并且不止这一个房间,它们遍布在叶加大剧院之上,当时人们本来也是准备将其修缮成剧院设施的,但因为福音教会的信徒对于信仰的坚持,这里被作为一种历史纪念品而留了下来,可谁也想不到很多年后这里被正教占据。
“柯里为什么来了?”
弥格尔端坐着,沉声问道。
“他?和维京诸国的联合有关,那些家伙把交换人质的地点设在了这里。”
金属的嗡鸣声响起,弥格尔看着身前的镜子,其中倒映着的不止是他,还有那站在阴影里,戴着漆黑面具的劳伦斯。
“别担心,他不会影响到我们的,你做你的教宗,他和维京诸国谈判。”
劳伦斯补充道。
虽然听劳伦斯这么说,但弥格尔还是有些不安,说实在看着劳伦斯那张冰冷无情的铁面,很多时候他都在怀疑自己。
虽然各种信息都证明眼前的劳伦斯确实是个真货,但弥格尔一直以来都没有见到那面具下的真容,他时不时会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还是不是那个熟知的劳伦斯……还是说眼前的劳伦斯是某个有着劳伦斯记忆与声音的怪物所伪装出来的。
弥格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张漆黑的面具上移开,今天是个好日子,自己将掌握权力的好日子,没必要想那些糟心的事情。
“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就这么愿意让我成为教宗?”
弥格尔又问道,他在高卢纳洛的发展一直都不顺利,直到劳伦斯加入才使这一切得到了改变,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武力,在《启示录》的加持下,名为唱诗班的怪物集团出现了。
一切就此顺风顺水,直到今日。
“不然呢?我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权力那种东西对我而言没有任何诱惑力可言,我在乎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未来而已。”
劳伦斯说着走出了阴影,侍从们纷纷让开。
“我们之间……至少暂时没有什么矛盾可言,你拿你想要的,我拿我想要的,这个合作很不错,不是吗?”
双手搭在了弥格尔的肩膀之上,明明隔着衣物,弥格尔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那双手的寒冷,仿佛触摸自己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冰冷已久的尸体。
“希望如此。”
弥格尔回答。
敲门声响起,劳伦斯转过身,只见丽雅将门半推开,把头探了进来,在看到劳伦斯后亲切地喊了一声,“教长!”
“我把人带来了,我们两个应该可以了吧!”
丽雅一边说一边拉着胡奥走了过来。
胡奥已经完全呆滞住了,他没有什么见识,但从眼前这些人的装束,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身份的不凡,他感觉自己的嗓子就像堵住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你终于到了,这是给你的铭牌。”
在看到丽雅后,劳伦斯的面具下响起了笑声,他说着递给了丽雅一张铭牌。
“然后就像我说的那样,到时候需要你来领唱了。”
“荣幸之至!”
丽雅对于劳伦斯交给她的任务感到十分的荣幸。
“领唱?”
镜子前的弥格尔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这个领唱是什么意思。
“我联系了晚上演出的乐团,我委托他们在演出时帮我们演奏圣歌,我需要一些孩子作为领唱。”
劳伦斯解释。
“你可没对我说这些。”弥格尔神情微变,这些事他都不知道。
“我以为你只在意戴上冠冕这个仪式,其他的不是一直由我来负责吗?”
劳伦斯回过头盯着那面镜子,明明看不到劳伦斯的眼睛,可弥格尔总能感到那令人不安的目光。
“好……吧。”
弥格尔没有再说些什么,视线的余光却仍抓着劳伦斯不放。
劳伦斯很强大,强大到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弥格尔烦恼很久的事,也因为他太强大了,弥格尔总感觉自己控制不住劳伦斯……不,他根本就控制不了劳伦斯,虽然自己即将登基成为教宗,但弥格尔有时觉得自己就是劳伦斯的一个玩具,戴着冠冕的傀儡。
他不喜欢这样。
“你便是胡奥吧,我老能听丽雅提起你。”
劳伦斯说着目光又放在了胡奥身上,头一次被这样的大人物注视,胡奥有着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只能僵硬地点头。
“您……您好。”
“别紧张,我们都是神的孩子,是手足。”
劳伦斯轻拍着胡奥的肩膀。
“我选了很多孩子来领唱,不过我怕到时候可能会有骚乱什么的,就麻烦你保护一下她们了。”
“好……好的。”
胡奥已经完全呆滞住了,他突然觉得浑身在发抖,倒不是在恐惧,而是在兴奋。
一种莫名的认可感。
当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被丽雅带出了礼拜室,在这附近还有很多房间,其中便有为她们准备的,为了那盛大的仪式,丽雅还要准备一下。
她在讲自己是如何得到这份工作的,丽雅说自己在上次哼唱圣歌时被劳伦斯注意到的,她又讲了很多,但胡奥都听不进去了。
“我们是……神的孩子,是手足。”
胡奥只是重复着这句话,他看着丽雅,又看到了窗外,在那遥远的广场之上低声祷告的众人,这是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他甚至开心的想要大声吼叫。
……
乱糟糟的客厅之中,洛伦佐穿好了演出的礼服,一手拿着手杖,另一只手则拉着大提琴箱,在他的身前各位成员也都准备完毕,穿着伦内特送来的礼物,拿着一个又一个自己根本不会用的乐器。
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几个小时,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了,但众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伊芙在试着小提琴,海博德在看那个骑士小说,艾琳在望着窗外的风景,红隼百无聊赖地敲着三角铁,赫尔克里则在尝试说服波洛,让它老老实实地呆在怀里,不要乱跑。
“所以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看着毫不紧张的各位,洛伦佐发话道。
回应的不是声音,而是一道道目光,大家看起来都不怕死,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毕竟这样刺激的工作确实不是每天都能遇到。
“那么我们该走了吧。”
洛伦佐起身,扛起沉重的大提琴箱,和表面的轻松不同,他多少有些压力存在,他是这里最强大的存在,洛伦佐不希望这次行动有人死,他想试着保护所有人。
“然后就像我说的那样,听我指挥,我让你们撤离,就必须立刻撤离,懂吗?”
走到房门前,洛伦佐再次警告道。
众人点了点头,大家都一副很听话的样子,但这种虚心接受死不悔改的人,洛伦佐也遇过很多,他只希望这些家伙是真的听进去了。
刚准备推开门,这时门被人用力地推开,情况翻转之快,吓得洛伦佐险些把杖剑拔出来砍了对方。
好在不是敌人,是伦内特。
只见伦内特已经穿好了演出的礼服,手上还拿着指挥棒,他一脸兴奋地看着洛伦佐,然后说道。
“快来,我们等你很久了!”
“等……什么?”
洛伦佐搞不清楚这个家伙在说些什么,伦内特并不清楚事件的内幕,他也不清楚战争的开端与终止便在今天,他只是个臭搞音乐的,不幸被这些阴险狡诈的家伙利用了。
因此伦内特欢乐地说道。
“合影啊!”
第五十八章 祭品
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对于伦内特而言,这也是他演出开始前的几个小时,这个家伙的脸色微红,整个人呈现着一种激动的亢奋。
他看着洛伦佐等人,虽然这些家伙没有多说什么,但伦内特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深切的严肃。
确实,多少也该严肃一下了,一会两个国家之间的命运将由他们决断,怎么想都压力山大,而这些表现在伦内特的理解下,被他认为成了奇怪的东西。
“果然大家都很热爱音乐啊!”
伦内特激动地握住了洛伦佐的手,在他看来这个资助他的富豪是真的热爱音乐,知道演出即将开场后,居然情绪和自己一样激动与严肃。
洛伦佐则毫不清楚伦内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如果他能知道的话,恐怕也会觉得伦内特是个脑子多少沾点的神经病了。
目光看向大厅,此刻酒店的大厅内到处都是乐团的成员,大家穿着严肃的礼服,检查着乐器,在酒店的门外,一排排的马车已经就绪,等待着众人的出发。
“好!大家笑一笑!”
摄影师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刺眼的闪光,咔嚓声终止。
在大厅内已经开始了合影,乐团成员们被摄影师们拍来拍去,伦内特见此解释道。
“其他成员已经合影完了,就差你们了。”
他想拉洛伦佐等人一起合影。
“不用的,太客气了。”
洛伦佐试着婉拒他,虽然没有什么明令禁止,可他也清楚这些,如果可以的话,像洛伦佐这种人最好不要留下什么照片,就像都市传说一样,只要听闻就好,不要留下任何真实存在的证据。
洛伦佐露出假惺惺地笑容。
仔细想想,自己这个临时拼凑出的团队里,各个成员之间的身份都是极为特殊的,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菲尼克斯家的继承人,维京诸国的使者,神秘莫测的鼠王以及它的饲养员,还有被铁律局追杀的艾琳。
这架势……感觉这照片真拍出来,会值不少钱。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了解的!”
伦内特像公鸡一样嗷嗷地叫着,叫着的同时还偷瞄洛伦佐身后的众人,然后他一把拉住洛伦佐,看样子想把他拉到一边。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伦内特试着拉洛伦佐,但洛伦佐就像一座石像般一样,沉稳、不为所动。
洛伦佐疑惑地看着伦内特。
“我说,我知道你们这种大富豪都是这样,不希望把形象流露出去的。”
伦内特也不管洛伦佐为什么这样沉稳,直接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洛伦佐的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家伙越猜越跑题了。
“不过别担心,我口风很紧的,要是担心的话,就我们几个拍一张也是可以的。”
伦内特说道。
“不用了……”洛伦佐还想拒绝,但直接被伦内特打断。
“别这样,霍尔默斯先生。”
伦内特一本正经地说道。
“想一想啊,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嗯……至少对于我而言,至少算是留念,对吧,这次演出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梦想啊,你这样的见证者一定要在的。”
听着他的话,态度坚决的洛伦佐突然有些犹豫了,他没有先回答,而是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这个奇葩的团队。
伊芙在摆弄红隼的三角铁,红隼一副不从的样子,赫尔克里还在教育波洛,从他那个生气的态度来看,他准备整个波洛三代目了,海博德和艾琳时不时冰冷地对视着,两人间的恩怨可不是这几件事就能化解的……
众人相遇的时间并不算长,之前也没有那样深入地互相了解过,而现在、在几小时后,他们就要去执行那艰难的行动了。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在那圣临之夜。
很多人都死掉了,随着时光的变迁,洛伦佐也逐渐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或许人类的记忆确实不是很可靠吧,钢铁也会被腐蚀化作灰尘,凡人的躯体也终会老化,变成枯骨。
现在洛伦佐有些恐慌,有些担忧。
依据目前的情报,洛伦佐很清楚接下来行动的危险程度,唱诗班、铁律局、劳伦斯……或许这一次行动会有人永远地留在高卢纳洛。
那么会是谁呢?
面容在眼前闪过,无论是谁洛伦佐都有些无法接受。
情感是人类的劣性,会令人变得犹豫,变得不知所措,但也让人变得更像一个人,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冰冷的武器。
“留个纪念嘛,霍尔默斯先生。”
伦内特挤眉弄眼。
洛伦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
“好啊。”
……
“那么,各位站的紧一点。”
大厅的阶梯上,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人,由于洛伦佐的要求,最后还是没能和乐团成员们一起合影,而是只有伦内特一个人加入,好满足一下他那个奇怪心理。
“所以这是在搞什么?洛伦佐。”
伊芙在一旁低声地问道,她站在洛伦佐的身边,都已经做好了打打杀杀的准备了,可又突然变成了旅游纪念一样。
“留念之类的,反正伦内特是这么说的。”洛伦佐回答。
“这不违反规定吗?”红隼小声地说,“我记得净除机关有规定来的……”
“别管那些了,难得一次,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照相了呢?”
艾琳一只手搭在了红隼的身上,大大咧咧地装作一副亲近的模样,红隼根本猜不透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本想发作,但感觉打破这难得和谐的氛围又有些不好,只能无奈地受着了。
“离我远点!”
红隼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推着艾琳,艾琳则像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笑嘻嘻地。
“呦呦,月亮害羞了?”
海博德目视着前方,似乎这短暂的欢愉都与他无关,他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洛伦佐。”
“留念,仅此而已,难得出国啊!无论我们接下来的事成与败,恐怕在很多年里我们都再也没有机会来到高卢纳洛了,不是吗?”
洛伦佐回答,接着他伸出了手,一把按住了站在他前一阶梯的红隼与艾琳。
“各位,安静一下。”
老大都发话了,两人也就此不做声了,但从红隼的眼神来看,他还是烦的不行。
“好了,各位我来了。”
伦内特在和摄影师沟通好了之后,一路小跑了过来,本质上来讲,这次他不仅仅是为了照相留念,更多的是为了拉近和洛伦佐的关系,毕竟一个艺术家多少还是需要富豪的资助的,有了洛伦佐这个助力,说不定他都能将演出带到维京诸国。
“好的,笑一笑。”
摄影师喊道,伴随着一声咔嚓,几人有些糟糕的笑容就此定格。
接着是散场。
马车已经备好,只待出发了,伊芙等人把藏有武器的琴箱抬进车里,只剩下了洛伦佐和艾琳不知为何还在原地停留。
“我一直想和伊瓦尔拍张照来的,但你也知道我们的特殊性,这些事都做不到的。”
艾琳看着忙碌的几人,慢悠悠地说道。
“然后慢慢地,时间一长我都害怕自己会忘了他的样子。”
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洛伦佐,艾琳问道。
“你应该不是这样喜欢留念的人吧,为什么呢?”
她窥视过洛伦佐的一切,也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刻意地避免感情的交织,尽可能维持自己冷漠的心神。
“与其害怕失去,不如一开始便拒绝接纳。”
艾琳把手搭在洛伦佐的肩上,她本想抬高些摸摸洛伦佐的头,但由于牵动了伤口,她只能抬到这个高度,样子就像好兄弟一样。
“想一想,你比我还可怜啊,那你该如何面对她们呢?接纳?还是拒绝?”
艾琳意有所指。
洛伦佐想了想,但他没有回答艾琳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我只是怕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你也知道,人的记忆并不可靠。”
神情有些犹豫与悲伤。
“我很害怕,艾琳,这就像圣临之夜,那便是一场罪恶的仪式,为了抚平狂怒,便需要人来作为祭品……这一次也是仪式,阻止战争的仪式,仪式就需要祭品,活人的祭品。”
洛伦佐不由地握紧了拳,关节变得发白,指甲深深地压进皮肤下。
“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我很强大,但我无法保护所有人……或许有人会永远地留在这里,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也可能是那个一直在叫嚣好运的家伙。”
“我不希望这样,我不希望有人死。”
洛伦佐开始理解亚瑟的感受了,还有洛伦佐·美第奇,或许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会葬送很多人,而他们没有忏悔的时间,只能咬食着罪孽继续前进。
“你可以逃掉的。”
“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听到这些,艾琳笑了起来,她微微后仰,尽可能地把手抬高,然后用力地捏了一下洛伦佐的脸。
“那么就尽你所能吧,霍尔默斯先生,拯救你能拯救的一切。。”
第五十九章 美好的未来
酒店外的街道上堆满了马车,随着人员的上车,它们轰鸣而过,洛伦佐等人倒是最后一批出发的,和英尔维格乐团不同,他们有着北德罗直接对接服务。
“准备出发,那么在此之前我先布置一下行动计划。”
直到行动即将开始,洛伦佐才说出了他行动的方案,几人站在街头,就像闲聊一样。
“赫尔克里,你去码头准备接应的事项。”
洛伦佐首先对赫尔克里说道,之前赫尔克里那么自信,但对于他洛伦佐还是有些怀疑,他不清楚这个家伙在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毕竟之前他在船上的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好的,必要的话,我会带它开进沿岸。”
赫尔克里自信满满。
玛鲁里是一座港口城市,码头只占据了沿海的一部分,在剧院广场直达岸边的位置,是他们的第二计划,那里尚未开发的海岸,因为布满礁石很少有人在那里活动,必要的话赫尔克里会把船开到那里接应他们,但代价便是那里距离海军驻地很近,容易引起注意。
“我只希望你别吐昏在船里。”
洛伦佐依旧不怎么信任,但他没办法了,事态远比他想的复杂,现有的人手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
更为主要的是,赫尔克里不适合在正面战场作战,如果让他拿起武器去厮杀,伊芙都能打他十个,比起这些,这反而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了。
“接下来便是我们的分工,由我与海博德还有艾琳前去交换人质,伊芙与红隼,你们负责刺杀教宗。”
洛伦佐对着其他人说道。
“我们?刺杀教宗!”
红隼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我和她?你看我这个样子。”
红隼说着还挺了挺胸,把自己被缠满绷带的手臂显现出来。
他和艾琳的几番厮打后,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实际上红隼已经不具备太强的作战能力了,和艾琳一样,他还能自由行动的也只剩下一只手了。
“我?可以吗?”
伊芙也有些怀疑自己。
刺杀教宗这种大事,怎么想都应该是洛伦佐亲自来吧,让自己这个实习生,和半残的红隼去,怎么想也是太信任自己了吧。
“洛伦佐·霍尔默斯只有一个人,我也可以先交换完人质,再去刺杀教宗,但这时间上来讲太赶了,也充满了意外的可能。”
洛伦佐安慰着伊芙,他也清楚这种事交给她确实有些压力过大。
“不过你这个任务反而是最简单的,路灯我已经做好了手脚,到时候爆炸会引起恐慌,登基的仪式上信徒众多,你们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刻展开刺杀。”
伊芙就像学生一样,一边听洛伦佐的话,一边点着头。
“说到底教宗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不是妖魔,只要这么大的钢铁打入他的大脑,他就死定了。”
洛伦佐说着举起了手,比了一节手指的长度,那是子弹的长度。
“混在人群中,当爆炸声响起时,便朝着教宗的头开火,这是漆锑飞刀,如果一击未中,你们也可以用这个东西把他炸死,但这东西烈性很强,或许会杀伤到自己。”
洛伦佐说着向伊芙递出了几把漆锑飞刀,因为这东西过于危险,一直被洛伦佐贴身携带着,这也是伊芙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奇妙的武器。
“现在伊芙你才是主力,红隼反而是协助者,如果你能完美地解决,你这次实习可是会满分通过的。”
洛伦佐故作轻松,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再施加什么压力了。
“听起来我才是那个累赘啊,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红隼手提着那个见鬼的三角铁,时不时用它敲击着路边的灯杆。
“要怪就怪你是个凡人吧,这是我的失误,很多时候我都以自己的条件来看待你们,”洛伦佐敲了敲红隼的手臂,“这种伤势对于猎魔人而言,在秘血苏醒的情况下,可能几分钟便会愈合,但对于凡人而言,你这至少要修养半个月。”
“然后便是我们,海博德,艾琳,我们三个去叶加大剧院,人质交换将在那里开始。”
洛伦佐说着便登上了一旁的马车,这些马车将他们去不同的地方。
“具体的情况,到那里听我指挥。”
“对了!还有一件事。”
洛伦佐突然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几人,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记住,无论你们在哪里,在听到我的声音时,必须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明白吗?”
“声音?我们这里又没有通讯器……”
红隼嘟囔了几句,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低了下去。
他感受到了,洛伦佐那灰蓝的目光紧盯自己,眼前这个家伙没在开玩笑,他从未有过地认真。
“好……好的。”
红隼点了点头,其他人也表示明白,见到这样洛伦佐那冰冷的脸才算柔和了一些,他坐进了车里,随后海博德与艾琳也跟着上去。
灼热的烈日已经开始坠落,距离行动开始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
马车微微摇晃,带着几人前往那不同的地方。
……
叶加大剧院已经显得拥挤了起来,许多观众都是提前抵达,他们游动在周边,时不时看向前方的剧院广场。
在剧院广场上,信徒们越来越多了,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福音教会的信徒也来到了这里,他们言语间充斥着辱骂,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爆发了数次冲突,但好在都被骑警们遏制了下去。
可这平静之下,危险潜伏着。
骑警深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过了,骑在马背上的他看得要比别人远,只见剧院广场的高台旁全是正教的信徒,在有不久那位教宗便会踏上高台,在信徒们的注视下演讲,戴上冠冕。
他觉得很不舒服,骑警也是一名福音教会的信徒,但由于工作需要,他现在要来这里维持秩序,虽然越发激烈的冲突,胯下的战马已经被蒙上了眼睛。
阵阵马蹄声响起,更多的骑警都调了过来,虽然说现在的冲突还在可控范围内,但谁也不清楚登基开始时,会不会演变成流血事件。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另一个同僚驾马而来,低声咒骂着。
“怎么了?”骑警问道。
“信徒,无论是正教的信徒还是福音教会的信徒,他们越来越多了,我们玛鲁里真的有这么多信徒吗?”
同僚疑惑极了,虽然说福音教会的信仰扎根于这片土地之上,但玛鲁里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它的人流量很大,信仰在这里衰落了很多。
可如今,越来越多的信徒出现了,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了信仰,并且为了他们的神而来。
“这和市政厅给的指示不太对,他们没说过人数会这么多的……”
同僚隐隐担心了起来。
虽然说两人只是骑警,但本能的警惕让他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像这样的大型活动是要向市政厅报备的,在这之后由骑警来负责现场秩序,可很显然,这一切开始逐渐走偏了。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操控这一切,越来越多的人混进其中,打着信徒的名义。
不不不,还没那么糟,只是一次普通的活动而已。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这时叫骂声在一旁响起。
“异端!滚出我们的土地!”
在剧院广场的边缘,愤怒的福音教会信徒吼道,他们直接与外围的正教信徒厮打在了一起,见此骑警直接吹响了警哨,试着阻止冲突,但他还没等驾马前进,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回过头,是一张又一张写满狂热的脸庞。
骑警的心底一凉,他松开了口,警哨掉了下去,他想向同僚喊什么,却只看到一旁数不清的手如同海草一般布满了战马的身上,就像溺水之人一样,他的同僚也被数不清的人按住了,捂住嘴巴,只能从指间的缝隙看到那惊恐的眼神,随后陷入人潮消失不见。
“不……”
骑警还想说什么,但他直接从马背上被人拽翻了下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而在剧院广场的边缘,冲突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
“现在,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柯里靠在窗户旁,俯视着剧院广场的骚乱,在铁律局的推波助澜下,双方信仰的冲突会在不久后被激化到最大。
“愤怒会一点点地堆积,直到一个爆点来引爆这一切。”
柯里久违地感受到了愉悦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离梦想触手可及,转过身看向劳伦斯。
“你觉得这一切如何?”
“很棒,很完美,也很有趣,想不到你这样唾弃信仰的家伙,居然如此深地了解信仰。”
劳伦斯说着也走了过来,和柯里一同俯视着人群。
密密麻麻,就像蚁群一样,他们在为自己神圣的信仰而战,但他们却不知道,那所谓的信仰只不过是他们赌桌上的筹码而已。
揭开那虚伪的外表,其下只是一片血淋淋的肮脏之物。
“我们需要一次伟大的胜利,让正教的信仰像潮水一样在高卢纳洛里扩张,这是一次伟大的仪式,你想好让谁成为祭品了吗?”柯里又问道。
对此劳伦斯点了点头,他缓缓地回答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唱诗班已经混入了信徒之中,今天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下,至于那个祭品,我也挑选好了,他会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他的功绩将被记载进正教的历史。”
说着的同时两人对视在了一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令人战栗的笑声。
在屋外,叶加大剧院的上层之中,女孩们还在尝试着发声,一会她们就要高歌颂唱了,每个人都显得很高兴,丽雅穿上了她不曾触碰过的洁白衣裙,她开心极了,在走廊里跑来跑去。
胡奥也有些恍惚,对于他而言这几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就像天翻地覆一样。
他倒霉了几十年,结果在这些天里老天似乎终于看到了这个可怜儿,将善意赠予了他,一切显得是如此的美好,就像梦境一样,不敢相信。
“真好啊……”
胡奥喃喃低语着,他开始思考要不要辞掉水手的工作,他想来到正教内成为一名神父,虽然他可能不是很专业,但他会学的,即使不当神父也可以,他可以先从义工做起,只要管饭管住就行……
丽雅洁白的身影在自己的身前跑过,心情从未有过的欢愉。
勾画着美好的未来,但殊不知这或许会是最后的美好了。
……
洛伦佐站在叶加大剧院的阶梯之上,他看着不远处拥挤的剧院广场,红隼与伊芙已经混入其中了,只待行动的开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海博德问道。
“已经开始了。”
洛伦佐回答,接着走向剧院内部,他并没有走向演出的大厅,而是沿着一侧的阶梯前进。
“我们不等演出的开始吗?”
艾琳在身后追问着,之前洛伦佐的讲述之中,她一直以为是在演出开始后才行动的。
“不,计划有变,我们得提前些。”
洛伦佐神情肃穆,他把一切的秘密都藏进了心里。
“伊芙说的对,她们两个刺杀教宗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了,说不定还会激发什么糟糕的事,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只能更快。”
洛伦佐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背着大提琴箱,手中拿着杖剑。
“我让你做的你做了吗?”
听到洛伦佐的问话,艾琳一愣,然后回过神地挥了挥了被绷带缠住的手臂。
“那就好。”
洛伦佐说着看向了海博德。
“接下来你是负责谈判的,我只是一个随身的侍从而已。”
他说着拿起了礼帽戴在头上,用力地压低帽檐,将自己的脸庞隐藏进了黑暗里。
“拿好它,艾琳。”
做完这一切,洛伦佐将一把手枪放进了艾琳衣服的口袋里,接着说道。
“到时候我让你开枪,你就开枪,知道吗?”
“朝谁开枪?”艾琳有些不明白。
“这由你来做决定。”
洛伦佐说着抽出了温彻斯特,走到了艾琳的身后,然后抬起枪口顶在艾琳的头上。
“那我们走吧,艾琳,你也说过的,你的人头在铁律局那里很值钱。”
一旁的海博德完全愣住了,他搞不清洛伦佐究竟在干什么,目光困惑,但对上洛伦佐,却险些被洛伦佐那眼底的利刃割伤。
“有什么问题吗?海博德。”
“没……没有。”
海博德摇了摇头,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洛伦佐还有着什么阴谋诡计,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机会了,看向前往漫长的阶梯,海博德下定了决心,向前踏步。
第六十章 末日的序幕
昏黄的日光隐于重重云雾之后,落日的残阳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炽热的鲜红,光芒映照在大地上,宛如鲜血曾在其上涂抹,而在大地的另一端,黑暗正在靠近,它恍如巨兽一般,一点点蚕食着人类的国土。
剧院广场之上喧闹声依旧不断,在某些力量的刻意运作下,在边缘区域的冲突越发激烈了起来,但更多的还是那虔诚的祷告声,声音汇聚成了海潮,在其中翻转激荡,数不清的烛火也堆积在了四周,熔化的蜡油铺盖在地面上,就像凝固的鲜血一般。
英尔维格皇家乐团已经入驻叶加大剧院之内,所有的观众也早已入座,伦内特站在舞台之上,他从未有过的精神焕发,聚光灯下,脸上洋溢着难以遏制的微笑。
他冲着那黑暗的观众席行礼,随后转过身看向自己的乐团,每个人都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不过他却微微皱眉,他找不到了洛伦佐等人的身影。
伦内特还记得当时的说辞,洛伦佐是一个极度热爱音乐的富豪,他愿意资助自己,前提是允许他一同演出……至少能让他作为乐团成员一起行动,出现在舞台上。
他做出了妥协,允许洛伦佐在舞台上摆摆样子,但不要发出声音打乱乐团,为洛伦佐准备的角落里空出了几把椅子,他们应该在那里的。
难道说……
伦内特再度看向了观众席,他心里的喜悦再次沸腾。
难道说自己对于音乐的固执与热爱打动了洛伦佐,让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富豪放弃了参演?那么想必他此刻就在黑暗的观众席中看着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伦内特再度向黑暗的观众席鞠躬,而当他再次起身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得了,他就像一名将军,坚毅与沉稳,挥起指挥棒,就像挥动着旗帜,号令着他的千军万马。
随之而来的是缓缓升起的旋律。
就像长眠的古老之物、终于在数不清岁月后的今天苏醒,它发出了低沉悠扬的声响,从沉眠的大地下崛起,带动破碎的土壤,翻倒密集的丛林,直到那遮天蔽日的身影取代了天幕。
仿佛有数不清的号角在随着它一同奏响,复杂的旋律重叠在了一起。
深沉逐渐转为了漫长的平静,不知多久后伦内特将寂静粉碎。
刹那间有高亢的尖啸打破了这片悠扬,宛如利剑一般斩开了这古朴的一切,也用力地切割着每个人的耳膜,似那梦醒的钟鸣。
这就像战争的讯号,乐团用力地拉动着琴弦,吹动着号角,一瞬间金戈铁马挣脱了乐曲的束缚,扑面而来,铿锵的铁骑与刀剑拼杀在了一起。
这古老的建筑也无法容纳这样的战争,声响一直蔓延至了剧院广场之上,战争的曲调与那海潮般的祷告声混杂在了一起,每个人置身于剧院广场上的人都感受到了。
战争与信仰,那残酷的神圣。
伊芙与红隼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进,她们换上了正教的教袍,而在这宽松的教袍下便是伊芙的小提琴箱,其中的小提琴早已被丢掉,转而放置的是一把经过永动之泵改造的步枪,它被拆开放置于其中,而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狙杀教宗。
“演出……开始了。”
红隼突然停了下来,他聆听着这浩瀚的旋律与海潮的祷告,他不由地望向天地的尽头,在落日的残阳下,红隼的心中涌起了一股神圣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神圣的祷告下,燃烧的天际宛如天国降临,似乎下一刻就有着天使挥动着火剑而至,为这世间带来净除。
“那洛伦佐的行动也开始了吧?”
伊芙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她用力地踮起脚,在重重人影之后她挑好了一个位置,虽然有些远,但看起来时间还够用。
她还记得洛伦佐的计划,爆炸声为号,在骚乱之中她会一枪杀射杀教宗。
“大概吧,希望一切顺利。”
红隼收回了目光,护着体型娇小的伊芙前进,他们尽可能地和其他人避开目光,好在这些正教的信徒都很虔诚,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祷告,谁都没有理他们。
这是晨昏交际的时刻,白昼与黑夜同处于这同一片天空之下、在这一天的间隙之中。
点灯人们已经收拾好了衣装,来到了街头履行他这一天的工作,不过今天的工作有些奇怪,他点燃了煤气路灯,但这一次路灯的火势比起平常要猛烈太多……
不……这已经不是猛不猛烈的问题了,冲天的火柱从管道里涌出,转眼间灯罩便被烈焰烧红。
点灯人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妙,仔细回想一下他的工作经验,却从未遇过这样的事,他缓慢地后退着,随后他听到了。
那是滴答滴答的声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像是水滴。
低下头,他看到了。
在灯柱的底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水在缓缓溢出,带着不详的死气。
点灯人想都没想,转过身便逃了起来,同时他大声嘶吼着,让其他人撤离这个地方。
……
柯里深呼吸,不得不说,此刻他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的压力,毕竟在这一天之内,他将完成两个壮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作为铁律局局长的他,这个世界上已经少有东西能激起他的情绪,故此长久的时光之后,他也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柯里的心脏久违地用力地跳动了起来,声音是如此地响亮,就像战鼓一样,冰冷的体表也再次燥热了起来,仿佛他重获青春。
目光凝视着房门的位置,他端坐在长桌之后,在他身边还有数名守卫存在,每个人都备着武器。
虽然海博德的来信很是诚恳,但对于维京诸国警惕从未放松,有时候柯里自己都觉得这些事情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他感到不安。
此时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下方剧院内奏响的旋律,熟悉的人推开了房门。
“好久不见,柯里。”
艾琳推开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曾经作为“父亲”的柯里,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但脸庞上却无比地镇定,好像她已经知晓了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失措。
“艾琳?”
柯里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艾琳,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那藏在视线外的手早已抓紧了枪柄。
艾琳走进屋内,与此同时她身后的洛伦佐也显露了出来,这时柯里才注意到艾琳正被枪指着,在这之后海博德缓缓走入房间。
“你好,柯里·费雷。”
海博德走上前来,坐在了柯里的对面,洛伦佐则像个小弟一样跟在他身后,挟持着艾琳。
“我听说你们铁律局在猎杀她,算是一份见面礼吧。”
海博德说着看了一眼艾琳,虽然不清楚洛伦佐的剧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事已至此,海博德可没多少时间去纠结这个了,他看起来很入戏,侃侃而谈。
“哦?事态变得有趣了起来。”
柯里看了看海博德,目光又再次游离到了艾琳的脸上。
他神情微变,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我想这次不止是人质交换吧?”
面对柯里的问话,海博德脸上涌现起了伪装好的笑意,他的手伸进了怀里,紧接着取出了一枚药剂。
晶莹红色液体在玻璃容器内缓慢翻滚着,它就像一团液体的火,散发着炽热的诱惑,在直视这药剂的一瞬间柯里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剧烈起来的心跳,在他身边的守卫们也出现了相同的反应,就好像海博德手中正拿着什么世间的珍宝,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秘血。
“我们维京诸国对于这份力量也很好奇,我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地合作。”
海博德将秘血放在了桌面之上,它所携带的魔力仍在不断地干扰着凡人的意志。
柯里的目光有些失神,但很快便清澈了起来,他露出有些无奈地微笑。
虽然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但也令柯里更加安心了起来,他一直不太相信维京诸国会这样轻易地妥协,他甚至一度怀疑海博德的和谈只是假意的,为此他在这里安排好了守卫以及唱诗班的那些怪物。
可现在柯里相信了海博德的诚意。
这才是一名国王该做的事,他不该因自己子嗣的性命而轻易被人威胁,能令他屈服的只有对于力量的渴望。
维京诸国也想得到秘血的力量,这才是海博德来和谈的真正目的。
“啊?这样的话,得让我好好想想了。”
柯里并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实际上唱诗班一直由劳伦斯管理,他只是知晓这份力量存在而已。
有时候他也渴望秘血的力量,那样自己将摆脱衰败的躯体,重获青春,或许吸食了秘血之后,柯里将有机会亲眼目睹福音教会的毁灭。
不过最后柯里放弃了。
他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的存在,但他很清楚另一件事……
这个世界是存在魔鬼的。
秘血就是来自魔鬼的邀请函,时至今日,柯里不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交由这些陷入绝地的魔鬼。
“这件事并不着急,在今日过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谈判关于秘血这个东西。”
海博德主动回避掉了对话。
一切发展的都很顺利,就像洛伦佐在路上教他的那样,在这刻意的诱导下,柯里已经被完美地欺骗了过去,接下来才是他们该做的事了。
“所以,伊瓦尔在哪?”
海博德问道。
“伊瓦尔?”
柯里的心跳有些快,他的目光看向一侧的墙壁,刚准备说出伊瓦尔的位置,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的话语憋了回去。
他警觉地看着海博德以及被摆在桌面上的秘血。
柯里向来是个狡猾的家伙,作为铁律局局长,阴谋与诡异是他的拿手好戏,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阴谋的寒冷。
交易还未达成,自己却险些说出了伊瓦尔的位置,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
自己……被秘血影响到了。
柯里的思绪飞快,他打量着眼前这些来自维京诸国的客人。
海博德是故意这样做的吗?让秘血影响自己的心智?混乱自己的判断?还是说他是无意之举?
柯里不清楚,但很快他的目光被另一个人所吸引。
那个站在艾琳身后,用枪顶着她头颅的男人。
他是谁?如果他突然将枪口调向自己,自己有机会躲开枪击吗?
不……不……
自己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带着武器面见自己,哪怕他是在挟持艾琳。
突然间柯里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气。
短暂的时间内柯里的想了太多的东西,作为黑暗里的皇帝,他绝不信任任何东西,可现有的一切都打破了他的常规。
柯里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
从一开始自己便陷入海博德的陷阱,一重又一重的信息打乱了自己的判断,艾琳的出现,海博德的和谈,还有那扰人心智的秘血,从一开始布局就已经开始了,从而令自己忽略了那个最为关键的东西。
“你是谁?”
柯里的目光看向海博德身后,他盯着阴影里的洛伦佐。
“你是谁?”
他再次问道。
冰冷、无名的寒意就像藤蔓一般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顺着脊柱一路向上,直到将心脏完全缠绕住。
这是个有些荒唐的计划,柯里怎么也想不到真的有人敢于这样做,海博德只是个伪装,这个藏在阴影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家伙才代表了维京诸国的意志。
“我?”
洛伦佐心里叫着不妙。
总的来讲,洛伦佐这个计划其实很完美的。
在艾琳的记忆他看到了柯里,这是一个暴戾多疑的人,如果说按照原计划行动,在签署条约后,战斗便会爆发,洛伦佐会撕毁条约,再带伊瓦尔离开,可其间保不准会被柯里意识到破绽,所以洛伦佐临时改动了计划。
他先将柯里认为不合理的事件变得合理了起来,再利用了秘血的力量,去干扰他的判断,让他忽略事件中那些细小的、不合逻辑的事。
洛伦佐很意外,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柯里识破,该说不愧是铁律局局长吗?
“你的计划失败了!”
柯里的声音带起了明显的怒气,他有些不清楚海博德的目的了,究竟是来营救伊瓦尔,还是渴望秘血的力量。
但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多说什么,柯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好,生性多疑的他,在知晓自己被秘血影响到判断时,这场谈判便已经结束了。
洛伦佐笑了,在这该死的时候洛伦佐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没有,柯里·费雷局长,恰恰相反,计划成功了。”
海博德和艾琳完全不清楚洛伦佐要干什么,关于这些计划他没有对任何人讲,他们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即兴表演。
只见洛伦佐一把推开了艾琳,温彻斯特的枪口直指向了柯里,他的动作潇洒极了,就像舞蹈一样。
“我是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看起来并不急于开枪,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旧敦灵贵妇之友,伯劳的铁棘,业余的甲胄骑士,净除机关的妖魔顾问,最后的猎魔人以及……
黄金时代的缔造者。”
守卫们纷纷举起枪口指向洛伦佐,只要扣动扳机,下一秒他们三人就会被打成筛子,可就是如此要命的情况下,洛伦佐却说起了烂话,讲着一大堆可笑的头衔。
然后……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洛伦佐举着温彻斯特,他的表情僵住了,艾琳和海博德则像看待傻子一样看着他,现在他们的心情是崩溃的,怎么也想不到平常靠谱的洛伦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犯起了病。
大家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就连柯里也疑惑了起来,看待洛伦佐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看着一名可笑的小丑。
说实话,面对这样神经病一样的敌人,柯里也搞不清他到底想干嘛了。
“啊……”
洛伦佐也被自己尬到了,这种感觉就像你在舞台上激情演讲,结果聚光灯没有落在你身上一样。
他尴尬地笑了笑,用手梳了梳头,一副自恋的模样,但遗憾的是头发根本立不起来,就像没了精神一样,耷拉了下来。
这是无比的窘境,就连洛伦佐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了。
下一刻轰鸣的冲击席卷了房间。
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重拳击打在了每个人的胸口之上,守卫们纷纷被气浪掀翻,玻璃在瞬间破碎成数不清的光点,陈旧的灰尘从墙壁上剥离,它们在空气中交相映衬着、震动着。
空气里充满了扭曲纷飞的碎片,漫天的灰尘在咆哮翻滚,视线被遮蔽,能看到的只有混乱。
刺耳的爆炸声在冲击后珊珊来迟,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乐曲声与祷告声的残响与其混杂在了一起,犹如末日的序篇。
柯里被气浪按压在地面上、撞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擦伤,他试着爬起来,可刚抬起头却看到一抹无比刺眼的光芒。
是剑光。
洛伦佐就像磐石一般,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稳立不动,他一只手拿着杖剑,一只手握着温彻斯特,身后背着挂满武器的大提琴箱。
没有了之前的嬉笑,他一脸的肃穆。
“这才是计划的全貌,比起担惊受怕地执行,倒不如一路杀出去。”
跨过一个又一个痛苦呻吟的守卫,洛伦佐朝着柯里走去。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洛伦佐·霍尔默斯。”
杖剑上倒映着柯里的脸庞,纤细的剑身将他的面容变得扭曲,就像在痛苦嚎叫一般。
“我来杀你了,柯里·费雷”
第六十一章 漆黑的怒号
汹涌的火光从城区的街道上升起,燃气管道被漆锑引爆,加压的燃气从管道内涌出,引燃成汹涌的火柱,而这火柱随着爆炸的破坏,越燃越大,宛如有暴虐的红龙,在这街道上尽情地吐息着。
人们惊恐地吼叫着,殊不知这只是末日的开端,碎裂的土壤落进爆炸开裂的缺口,堆积之下二次爆发升起,每一次爆炸整个街道都在剧烈地颤抖,流经的漆锑将整条主干道完全摧毁,焰火伴随着黑烟升腾,犹如通天的石柱。
爆炸的余波席卷了整个城区,剧院广场上的人海在瞬间倾倒,冲击带着狂风而至,每个人都在这无形的浪潮下倾倒,架起的高台直接垮掉,燃起的烛火也在这一瞬间熄灭,遥远天边的残阳也在这一刻被黑暗吞没,陷入绝望。
世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天黑了。
黑暗里古老的叶加大剧院呈现一种狰狞的剪影,好似那破旧的古堡,其下数不清的树枝挥舞着狂乱的利爪,凋零的树叶纷飞,带着苍凉的死意。
略显温热的风涌进室内,低沉的喘息声不断,昏暗之中只剩下了那锋利的剑芒。
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刺杀。
洛伦佐看着自己身前狼狈的柯里,缓缓地抬起了温彻斯特。
在原有的计划里,洛伦佐并不准备刺杀柯里,他的主要目标是猎杀教宗、营救伊瓦尔,但随着他看到了艾琳的记忆,一切都变了。
【间隙】入侵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艾琳的一生与他交融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艾琳的悲欢离合,也能体会到她的所见所闻。
所以这虽然是洛伦佐第一次与柯里见面,但在艾琳的【间隙】里,洛伦佐已经和柯里相遇无数次了,他们共同经历了那漫长的岁月,洛伦佐了解柯里,就像艾琳了解他一样。
这是个疯狂的家伙,他才是战争的根源。
只要柯里不死,战争总会有爆发的机会,所以洛伦佐改变了计划,违背了命令,他要杀了柯里,将这一切终结于此。
“再见了,柯里·费雷。”
洛伦佐低语着,不多说任何废话,直接扣动了扳机。
轰鸣的枪声响起,破碎的弹丸贯穿了躯体,激起重重血雾。
守卫拦在了洛伦佐的身前,他的半个身子被温彻斯特打烂,贯穿的子弹命中了身后的柯里,但因为有了这一层肉盾的原因,柯里身上的伤势还不算致命。
柯里咬着牙,费力地起身爬行,他狼狈不堪。
他试着逃离,但那冰冷的杖剑紧追不舍,洛伦佐奋起斩击,但在这时那一息尚存的守卫伸出了手,试着抓住洛伦佐阻拦他的行动。
又一声枪声响起。
守卫的身影僵在了原地,深邃的血洞暴露在了他的额头之上,而在另一边,艾琳艰难地站了起来,拿出了洛伦佐之前交给她的手枪、开火。
“我可没叫你开枪。”
洛伦佐用力地劈下杖剑,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切入了柯里的躯体,沿着肩膀落下,将他整只左臂砍下。
鲜血淋漓,柯里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低鸣,他保持着沉默,忍着剧痛向前扑滚,洛伦佐正欲追击,艾琳的声音响起。
“你也没说计划是这样!”
艾琳被冲击搞得气息紊乱,裸露的皮肤上也布满擦伤,她喘着粗气将枪口指向了其它地方。
“然后……你预料到了这些吗?”
艾琳心怀恐惧地说道。
洛伦佐看向艾琳所视的方向,目光凝重。
“有所预料,但没想到这么多。”
按照洛伦佐的计划,爆炸的冲击足以令常人暂时性地失去抵抗,这些守卫会被击倒,在他们重新站起来的这段时间里,足够洛伦佐杀柯里很多次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守卫并非常人。
秘血的力量在体内暴虐地涌动,每个守卫都像野兽一般,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嗜血的低鸣。
唱诗班。
无际的夜幕下响起野兽般的吼声,它们多如人海,嘶吼声在这昏暗的世界里此起彼伏。
“并不是只有你做足了准备,洛伦佐·霍尔默斯。”
柯里的脸色惨白,他捂着那狰狞的伤口,表情似乎是在笑,又好像在憎恨。
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身体里迅速地逃离,他就快死了。
不过他还有生的机会。
“拖住他。”
柯里下令,守卫们一拥而上。
这些家伙并不能阻拦洛伦佐太久,哪怕彻底异化成妖魔,对于洛伦佐而言也毫无威胁力,用尽全力恐怕也就只能拦截数十秒而已。
不,甚至说数十秒也不到。
锋利的剑光撕裂了血肉之躯,炽白的怒焰升腾,它是如此地明亮,在这黑暗里化作唯一的光。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奏鸣,躯体在杖剑下支离破碎,血肉的边缘燃起了炽白的焰火,在坠落的过程中便开始了燃烧,瞬息的热量将其碳化,化作无名的尘埃被剑势卷起的狂风净除。
这是令人绝望的强大,不可阻挡。
“柯里·费雷!”
洛伦佐怒吼着那个名字,他握紧了杖剑,汹涌的焰火覆盖在了剑刃的边缘。
这是权能·加百列的副作用,艾琳的记忆侵扰着他,那深埋在艾琳记忆的愤怒此刻与洛伦佐重叠在了一起,不过洛伦佐并不阻止这些,他在为艾琳复仇,这是她的怒火,也是洛伦佐。
柯里根本不敢回头,他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温度,以及血肉崩溃的细密声响。
他很恐惧,但脸上却有着诡异的笑意。
太久了,他太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此刻来自洛伦佐的威胁让柯里觉得自己是真正活了过来。
不……还不止这些喜悦。
柯里犹豫了太久了,哪怕他是如此渎神的一个人,在面对那禁忌之时也不由地畏怯。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向前踏步,他就会获得新生,他会年轻起来,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而这一切只需要很小的一部分代价。
出卖自己的灵魂,吸食那罪恶的秘血。
柯里曾无数次地想要这样做,但他总被那虚无的敬畏所阻碍,他很清楚没有人能证明“灵魂”这种东西的存在,但他每当将要触碰秘血时,他都会犹豫、放弃。
“啊……真好啊!”
柯里低声欢呼着,守卫们给他争取的时间太短暂了,但也足够了,他撞破了门扉,摔倒在血泊之中,可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他一样,他迅速地爬了起来,朝着走廊昏暗的尽头狂奔。
太好了。
柯里终于不用再纠结这一切了,洛伦佐为他做出了选择,他想活下去,他想见证福音教会的毁灭,他要吸食秘血……
只要能活着见证这一切,灵魂这种代价,实在是太廉价了。
数不清的光从他的身后涌现,照亮了长廊的同时也带来了灼热的气流,仿佛有头炎魔正在追击着柯里。
大脑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用力地跑,向前跑。
柯里现在的想法很可笑,在洛伦佐的追杀下他逃不掉了,他也无法吸食秘血……即使吸食了秘血也会被洛伦佐斩杀掉的吧,毕竟他太强大了。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思考了,他只想逃,向前跑。
这个渎神着久违地祈祷着,他想活下去,可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他……除非奇迹发生。
柯里虔诚地祈祷着,因此奇迹发生了。
炎魔的身影停在了原地,洛伦佐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握着杖剑凝视着长廊后黑暗的尽头。
柯里费力地爬行着,鲜血在地面上拖了长长一道,到最后他失去力量停了下来,口中发出模糊的呜咽。
与此同时黑暗的尽头响起脚步声。
艾琳与海博德追了出来,他们本该更快的才是,但艾琳寻找那支秘血找了半天,她看着握着火剑的洛伦佐,刚准备问什么,却只听洛伦佐的声音响起。
“伊瓦尔在隔壁的房间。”
在之前的交谈中,很明显柯里被秘血影响了,他差一点便说出了伊瓦尔的位置,虽然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但那轻微的变化还是被洛伦佐观察到了。
“洛伦佐……”
艾琳试着说什么,但被洛伦佐打断。
“你们去救伊瓦尔,成功后直接离开,不用等我……还有,记得听从我的声音,我叫你们撤离必须立刻离开。”
洛伦佐不太对劲,艾琳还想说什么,但清脆的脚步声从黑暗的尽头响起。
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艾琳的身上,她也窥视到了洛伦佐的记忆,见证了他那扭曲的一生,有时候艾琳也会被这些影响到,做出不符合她性格的事,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走吧,艾琳。”
洛伦佐再次说道。
艾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间莫大的恐惧感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她不想走,她觉得自己走了之后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有某种邪异的东西在靠近,随着他的到来整片黑暗都活了过来,黑暗就像那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发出尖锐的声响。
是他……他了,那个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梦魇,那不可饶恕的罪恶。
“活……活下来,洛伦佐。”
艾琳喃喃自语着,泪水崩溃地涌出,但她面无表情。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真的了解自己的话,那么只有洛伦佐了,两人都曾敞开心扉、感同身受。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只是凝视着那片黑暗,炽焰里卷动着永不熄灭的怒火。
“海博德,我们走!”
下定决心,艾琳不再犹豫,直接拉着海博德逃向洛伦佐身后的黑暗,寻找着伊瓦尔。
“救救我……救救我……”
柯里向着黑暗里的魔鬼请求着,魔鬼发出了阵阵轻笑,带着金属的音色。
“当然好了,柯里·费雷。”
黑暗一点点吞食了柯里,不,这不是吞食,而是有某个东西抓住了他,一点点地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无论是净焰的光芒还是猎魔人那卓越的视力,都看不清那片黑暗。
洛伦佐拉开了大提琴箱,冰冷的武器滑落下来,他全副武装,轻声道。
“好久不见啊……”
黑暗里再度响起了逼近的脚步声,随着他的靠近,窗外也响起了阵阵悠扬的歌声。
演出终止了。
这突发情况带来了难以预料的恐慌,伦内特带着乐团走出了剧院,似乎是为了平息大家的惊恐,他和乐团在空地上简略地演出了起来。
这一次奏响的歌声悠扬温和,信徒们将乐团一重重地包围了起来,他们重新点亮了烛火,火光汇聚成海,在夜风的轻拂下微微摇曳,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
信徒们低垂着头,虔诚着祷告着,祷告声与歌声汇聚在了一起,宛如教堂内响起的圣歌,丽雅望着这片美好,她也忍不住哼唱起了那无名的旋律、附和着,于是更多的旋律也加入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洛伦佐·美第奇?还是说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询问道,但不等洛伦佐的回答,他便否决了自己。
“算了,名字这种东西并不重要。”
他一点点地走出了黑暗,长袍仿佛浸染过鲜血一般,在净焰的照耀下无比地鲜红。
祷告声涌进了长廊,回荡着、就像模糊不清的呢喃,但仔细去听,不知是幻听还是别的什么,能隐约地分辨出些许的词汇。
声音在呼唤,在颂唱,在铭记,它们一同诅咒着那个名字。
“劳伦斯!”
漆黑的骑士怒号着。
刹那间炽热的剑光将净焰撕扯成了一道灼白的雷霆,它贯穿了黑暗,将所有的事物映照成了冰冷的惨白。
刺耳的崩鸣声响起。
眨眼间,杖剑断裂成数不清的碎片,与它一同飞扬的还有被燃烧成灰烬的鲜红长袍,断裂的钉剑剑头切开了尘埃,钉进了墙壁之中,剧烈地摇晃着发出阵阵蜂鸣。
鲜血四溅成猩红的泡沫,在升腾的流光里带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漆黑的面甲之下,钢铁的面具之后。
两双炽白的眼眸交相映衬着,他们握着断剑再度厮杀在了一起,享受着这久违的死斗。
第六十二章 圣战
随着行动开始,在红隼的掩护下伊芙成功来到了刺杀位置,这里的人群勉强算不上密集,不过到处都是燃烧的烛火,火光涌动,如果有人能从,高空看去的话,会惊奇地发现,一团又一团的焰火如同发光的轨迹般缠绕在剧院广场之上,在阵阵祈祷声下,这里宛如古老仪式的祭坛。
站在环形的阶梯之上,在这里伊芙有足够的视野去观察到高台上的教宗,身后便是一根根古旧的石柱,伊芙紧靠在石柱上。
仪式还没开始,临时架起的高台之上空无一人,这里是这剧院广场的中心,不久后正教的教宗便会在这里登基,揭开仪式的序幕。
“你紧张吗?”
红隼在一旁低声问道,说实在他感觉不是很妙,刺杀教宗这种大事交给他们两人,怎么看都有点太信任自己了。
“我还好,只是天快黑了。”
红隼负伤的情况下,刺杀只能交给伊芙去做了,与之前莽撞的不同,伊芙现在无疑冷静谨慎了许多。
她看着天边的尽头,武器的射程有限,说不定她还只有开一枪的机会,如果光线再这样昏暗下去,伊芙开始没有把握能成功刺杀教宗了。
信仰的祷告声不断,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但随着逐渐热烈起来的祷告声,小提琴箱已经被打开。
那是一把精致的步枪,整体颇有永动之泵的设计风格,有许多弧线的设计,就像流动的钢铁,从一些细节上看去,它倒真有些实验品的样子,到处都是粗糙的棱角,从枪械的缝隙里还能看到复杂的机械内构,就像还未来得及装饰一下外观,便被拉出来执行任务一样。
周围都是低头祷告的信徒,再加上红隼帮伊芙挡着,没有人注意到这件致命的武器被伊芙取出。
这是被称作“陨星”的武器,虽然听起来蛮炫酷的,但它的射程可怜的不行,也就比常规步枪能多出一点而已,伊芙以为永动之泵会提供一些超射程的武器来辅助作战,比如那些阿斯卡隆重炮,这样的话,她也不用靠的这么近来狙杀教宗。
如果真有一把射程离谱的武器来辅助,现在伊芙大概会和红隼呆在某个阁楼里,用瞄准镜窥视着剧院广场,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扣动扳机,结束这一切。
“所以这个武器到底有什么不同?”
伊芙扛起陨星,将它藏在了教袍之下,这把武器唯一的好处就是还算小巧,可以被拆分,从这种角度来讲,这武器确实适合刺杀。
配套的还有一根加长枪管以及瞄准镜,将它们安装上后,它就像一把长剑一样,被伊芙拄在地上。
“我不清楚,我们甚至没时间测试这个武器怎么用……梅林怎么说这东西来的?”
红隼将几枚子弹取出,这是陨星的特制子弹,与常规子弹不同,这东西要加长了几分,上面有着复杂的花纹与嵌套,就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谁也想不明白永动之泵那些家伙为什么喜欢在这种地方进行艺术追求。
“瞄准、射击,他说这个东西和常规武器没什么区别,只要你会扣动扳机,你就能使用它。”
不知道为什么,伊芙觉得此次行动越发地荒唐了起来。
突然间信徒们沸腾了起来,他们纷纷抬起了头,动作一致,就像机器一般,给人一种难言的诡异感。
伊芙与红隼都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她们沉默了下来,压低呼吸,目光紧盯着空无一人的高台。
要开始了吗?
伊芙这样想着,她微微后撤,躲进红隼身后的阴影之中,冰冷的金属声响起,她架起了陨星。
短暂的寂静后,高台之上有人缓缓地走出。
弥格耳面无表情,神情肃穆,但内心的激动却仿佛要从五孔里涌出来了一般。
这是多么深切的愿望啊,他就要实现了,对于这一切他已经渴望的太久了。
俯视着下方的人群,信徒们都纷纷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狂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弥格耳的身上,就像有光芒附着着。
这就是信仰,这就是权力。
在他身后信徒们托举着那黄金铸就的冠冕,再有不久弥格耳将在他们的注视下,戴上这神圣的冠冕,成为神的仆人,众仆之仆。
“开始吧。”
弥格耳对自己说道。
这话语就像魔咒一般,它触发了什么,因此弥格耳看到了。
在自己视线的尽头,在这白昼与黑夜交接的时刻,他看到了一抹沸腾的光芒从那地平线的尽头涌起,就好像迸发的火山,冲天的火柱贯穿了天地,紧接着凝为实质的气浪卷积着灰尘与残片而至。
它们就像无形的军团,裹着着途径的一切,将它们逐一摧毁,撕扯成数不清的碎末,街道被撼动,玻璃被逐一震碎,这就像海潮一般,从每个缝隙里涌过,直到抵达弥格耳的眼前。
就像末日一样。
什么警告都来不及发出了,当弥格耳注意到这些时,灾难已经抵达眼前,所有的声音都被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取代,仿佛有风暴降临于此,黑暗下烛火在一瞬息熄灭,世间陷入了黑暗。
高台崩塌,人群翻倒。
伊芙背靠着石柱,冲击的气浪从她身边的两侧涌过,她有想过洛伦佐的爆炸会惊动很多人,但她不知道威力居然这样强大。
陨星在狂乱的气流中来回摇摆,伊芙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控制住它,目光透过瞄准镜,昏暗迷离之中她试着找到弥格耳的身影。
这远超预料的爆炸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伊芙从瞄准镜后看到了弥格耳的位置,这位未来的教宗无比狼狈,他抓着高台尚未倾倒的残骸,努力不让自己跌落下去。
“永别了。”
伊芙说着扣动了扳机。
突然间另一只手抓住了伊芙的手指,让扣动扳机的手指未能按下,同时伊芙整个人被扑倒。
“你搞什么!红隼!”
伊芙怒骂道,但还未等她多做询问,红隼一把按住伊芙的嘴巴,借着暴虐的气流,带她翻滚到了环形阶梯之下。
这里也是同样的一片狼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推动了过来,就像一个简略的掩体,能暂时挡住两人的身影。
“你在干嘛!”
伊芙快气炸了,只要她扣动扳机,她们这一组的行动便结束了。
“嘘……”
红隼无比严肃地看着她,紧接着他指向了信徒们。
伊芙不再发作,而是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很多人都在冲击下翻倒,痛苦地呻吟着,但诡异的是还有很多信徒没有倒下,他们就像石柱一般,在冲击下坚立不倒,破损的教袍下显露出钢铁的光芒,在空中猎猎作响。
“仔细观察,伊芙,这是你的实习,也是一次生死的较量。”
红隼一改之前的神经病风犯,就像一名老兵一样为伊芙传授着经验。
伊芙听着他的话,随后眼瞳凝固了起来。
“说到底净除机关是在与妖魔作战,这东西本身就比较玄乎,所以有时候玄之又玄的直觉会救我们一命。仔细去感受,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红隼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那些信徒与其他信徒不一样,他们就像哨兵一样观察着四周,有猩甜的血气在他们身上发散着。
他们缓慢地移动着,前进中能看到教袍下染血的剑刃,角落里还有正被处理的尸体。
这一群不该存在这里的家伙,他们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无情的野兽一般,爆炸的冲击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不,还是有影响的。
一个又一个的教徒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带着相同的冷漠,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家伙出现在伊芙的眼前。
“唱诗班……”
伊芙的声音都僵住了,这里不止聚集了一堆教徒,还有着一支被秘血加持的军队。
她有些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扣动扳机会发生什么了,恐怕她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便会被数不清的刀刃切割成一地的碎肉。
“放弃行动,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了。”
红隼低声说道,他把伊芙的小提琴箱推了过来。
“不,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伊芙否决了红隼的提议,拉紧了枪械,将它藏在自己的教袍下,“现在我们的伪装还没被识破,或许还有机会。”
“如果被识破了就死定了啊!”
红隼觉得这个女孩有些敬业的过头了……不对啊,你这个实习生这么敬业干什么啊!净除机关你家开的啊?这么卖命。
等等……从某种角度来讲好像还真是她家开的。
伊芙不清楚红隼这些有发散的神经,好不容易严肃了起来,他又把自己玩了进去。
“等洛伦佐,现在就看洛伦佐行动结束后,能不能顺道把教宗杀了,毕竟那个家伙强的离谱,这些唱诗班虽然人多,但还不是威胁。”
伊芙说着便要走出掩体。
“你干嘛?”
见伊芙这样,红隼一把拉住了她。
“还能干嘛,继续装作教徒啊。”
伊芙说着也抓住了红隼,把他从掩体后拖出来。
“现在场面一定很混乱,说不定我们还有刺杀教宗的机会。”
手臂处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随着伊芙轻微地甩手,一致柳叶刀滑落到手中。
自从黑山医院事件后,伊芙就有些爱上了这把武器,小巧精致,出其不意,非常适合用来刺杀。
“哇,你真的疯了。”
红隼有些不知道该敬佩伊芙,还是赞叹她的疯狂了。
两人努力地装作信徒的样子,缓缓地靠向高台崩塌的位置。
轰鸣的爆炸显然惊动了周围的所有人,叶加大剧院内的歌声终止,遥远的城区中响起接连不断的警哨声。
伦内特带着乐团走出了昏暗的叶加大剧院,由于燃气管道爆炸带来的余波,点灯人们没有继续点亮路灯,每个人都心怀着恐慌,无人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渐渐的,有光在剧院广场上升起,信徒们将蜡烛再次点燃,使其成为了唯一的光。
“啊……”
伦内特望着这片祥和的世界,信徒们搬运着杂物,照顾着伤员,低声祷告着。
一旁的团员看着自己的团长,自己期待依旧的演出居然就这么被打断了,他正想安慰,却听伦内特低声说道。
“天注定啊……”
他激动了起来。
“老天都想让我演出这伟大的一曲啊。”
“啊?”
团员有些搞不懂这个团长在想些什么鬼东西了。
只见他兴奋地大喊大叫着。
“来,让我们为这神圣的一幕谱曲!”
胡奥与丽雅救助着伤员,将大家搀扶起来,他们还搞不清楚爆炸是怎么回事,但能从街道的方向看到熊熊的火光。
“怎么回事?”
胡奥喃喃自语着,可随即有声音在一旁的残骸里响起。
“胡奥!”
丽雅喊道了胡奥的名字,她正站在残骸旁,挥着手叫胡奥来帮忙。
作为一名水手他还是很有力量的,因此胡奥快步走了过去,从那阴暗的缝隙里他勉强地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冕下!”
他惊奇地喊道。
乐团已就绪,在伦内特的指挥下,在这片有些糟糕的临时场地里,夜幕下响起悠扬的曲调。
一切显得很美好,直到有漆黑的身影逆着熊熊的火光,从街道的方向袭来。
他们越来越多,直到将那燃烧的火光都完全遮蔽了,宛如绝对的漆黑,福音教会的信徒们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声斥喝着。
“异端!”
他们很愤怒,他们需要发泄,他们憎恶这个新兴的教派,他们要将其摧毁。
谁也不清楚是谁集结了这些人,但他们就是这样真实地出现了,在这些狂热者的眼中,很多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将这起爆炸视为神的旨意。
神怒了,为了平息怒火,他们要摧毁这正在登基的正教。
骑警们试着拦住他们,但此时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同僚少之又少。
他们去哪?谁也不清楚。
骑警们用力地吹响着警哨,可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一点点地被人潮吞噬。
漆黑的夜晚与无光的城市将这暴行藏匿了起来,倒有些敏锐的家伙嗅到了鲜血的甘甜,但他们看向黑暗里,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是在这时唱诗班们也动了起来,他们就是为此而准备着的。
两个信仰就要碰撞在了一起,引发那疯狂的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