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倒霉
“究竟该从何说起呢?”
艾琳自言自语,她看起来有些困惑,身上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令她的思维有些停滞。
“我是艾琳·艾德勒,原隶属于铁律局,负责对外的间谍行动。”
艾琳重新作出了自我介绍,她说着的同时,还在注意着周围人的神情,尤其是海博德的。
“你们得到的情报,和我想说的也差不多,对吧,我刻意接近伊瓦尔,俘获了他,然后令他被铁律局捕获。”
她说的轻描淡写,这副态度令海博德倍感愤怒。
“那么你为什么来找我?”洛伦佐问,“你不应该躲的远远的吗?为什么还会被铁律局追杀。”
“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霍尔莫斯先生,整个行动的细节,还有一些更深入的秘密,我知道了太多的东西。”
艾琳的目光黯淡了起来。
“行动成功之后,我返回了高卢纳洛,在重新与本部的接触中,我感到了不安……本部变了,在我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居然扶持起了一个名为正教的新宗教,我对其展开了调查,发现了其中的内幕。
宗教只是个幌子,他们似乎在秘密地组织一个军队。”
“唱诗班。”洛伦佐说。
“你知道这些?”艾琳有些意外地看着洛伦佐。
“我也是刚刚知道而已,所以呢?你触犯了条例,被追杀?”洛伦佐问。
“差不多就是这样,所以有时候好奇真的会害死人。”
艾琳无奈地耸肩,动作拉扯到了伤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伦佐没有继续说什么,他不相信艾琳,至少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同时洛伦佐开始逐渐理解海博德所说的魔力了。
虽然见面的时间并不长,但洛伦佐已经感受到了艾琳的诡异,明明局势这么糟糕了,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所有的事物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你对于唱诗班都知道些什么?”洛伦佐追问。
艾琳表情变了,她的身子超前探,仔细地端详着洛伦佐的脸,直到能从那灰蓝的眼眸之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的样子就像在逗弄一只小狗,她说。
“哦,你也很想了解那些东西,果然你与他们有联系。”
“什么意思?”
“你不是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是一份名单,其实也算不上名单,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艾琳把身子缩了回去。
“我是个间谍、特工、杀手,我擅长很多普通人不擅长的事,我对于铁律局的变化感到恐惧,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秘密组织,可我总隐隐觉得,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它已经被另一个人掌控了……另一个我无法形容的存在。
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便深入调查了,我查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也是这些有趣的东西令我步入了死地,但就在这绝望之时,转机来了。”
艾琳微笑着注视洛伦佐。
“那是个假想敌作战计划,针对一个叫做洛伦佐·霍尔莫斯的家伙,上面有他的地址,还有他的一些工作经历,对于铁律局……不,准确说是对于唱诗班而言,他有着一种奇怪的威胁性,甚至高于那个所谓的净除机关。
不同的作战方案一一罗列了出来,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唱诗班如此认真对待,我也很高兴,从这一点看来,你是唱诗班的敌人。”
“所以你来找到了我?试图让我去对抗唱诗班。”洛伦佐问。
“我知道,你不会信任我的,甚至说还想杀了我。”艾琳的目光在海博德与他之间回荡,“但至少我们现在有着同样的利益,我算是铁律局的资深人员,有我的帮助,无论你们想在高卢纳洛做什么,都会便捷很多。”
她伸出手,指了指洛伦佐。
“你想杀光唱诗班的家伙,对吧,我装死时都看到了,你对于那些怪物抱有极致的愤怒。”
她又指向了海博德。
“你想营救伊瓦尔,这一点我会帮你的,毕竟是我把他亲手送进去的。”
“艾琳!”
海博德愤怒地低吼,他实在无法忍受艾琳的挑衅,一拳打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她身边。
“看起来你也默认了我的价值是吗?”
艾琳倒没有恐惧,反而笑着问海博德。
“艾琳,你说的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活下去。”
洛伦佐再度说道,艾琳给予的信息确实补充了洛伦佐一部分信息的缺失,就比如铁律局似乎被另一个人掌管这些,但这些情报却不怎么珍贵。
华生警告过自己,但洛伦佐很清楚,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再次使用权能·加百列,去取得自己想要的情报……甚至说他可以直接入侵艾琳的【间隙】,撕开她的所有伪装。
“我知道,同样,这些也不足以让铁律局那么下狠心地追杀我,不是吗?”
艾琳简直就是有备而来,她就好像料想到了事件所有可能发展的方向。
“去我的房间看看,在床底下,一个黑色的小包里,里面会有你们想要的,也会有能证明我价值的东西。”
洛伦佐目光凝重了起来,是的,这些还不足以让艾琳被追杀,说到底她也是铁律局的一员,只要她继续效忠下去,迟早也会接触到那深邃的黑暗。
“红隼,你去。”洛伦佐说道。
“我?”红隼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按照艾琳说的离开了。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的……嗯,你也不相信其他人是吗?”
艾琳低语着,她很聪明,一瞬间便搞懂了这个团队的组成。
海博德不受洛伦佐的信任,能让洛伦佐的放心的只有红隼还有那站在一边的女孩,但很显然,那个女孩是个新手,这种事还不能放心地交给她。
“有兴趣听听海博德的故事吗?”艾琳试着说道。
可这一次,还没等海博德发作,洛伦佐便站了起来,走到她的身前。
“其实你也很好奇的吧,艾琳,我为什么会被唱诗班视作大敌。”
洛伦佐盯着她,在与华生谈话后,他也开始逐渐地感受到了,那种超越常人的扭曲感,自己在隐约地变化着。
“什么……”
艾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洛伦佐一把按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紧接着在那灰蓝的眼眸里有炽白的烈阳升起。
在那光芒的映照下,艾琳的脸色惨白,好在这种情景没有持续太久,洛伦佐很清楚自己不能滥用这禁忌的力量,但他需要一个保险。
“你见过与我相同的人吗?”洛伦佐问。
艾琳这一次不再像之前那样,她僵着脸,缓缓说道。
“他被称作教长。”
……
按照艾琳给的信息,不久后红隼找到了艾琳的房间。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和洛伦佐等人的公款旅游来比,这里简直寒酸的不行,大概艾琳也是穷途末路了吧,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上了船。
房间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个打开的行李箱放在地上,红隼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里面堆满了女士内衣,还有一些裙子,从箱子上挂着的铭牌来看,这东西不是艾琳的。
红隼已经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了,艾琳在人群中找着和自己身材相似的女人,通过某种巧合,又或者是武力抢夺了她的身份,从而登上了白潮号。
继续翻找着,红隼掀开了床板从其下找到了艾琳所说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包。
其中放了一些艾琳自己的证件,名字各式各样,谁也不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有着多少个身份,还有一把手枪和几枚子弹。
红隼摸到了什么,一个奇怪的凸起,看起来这个黑色的小包里还有着夹层,将其撕开,红隼找到了艾琳藏起来的东西。
一瞬间红隼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他的目光被那个东西牢牢地吸引住了,好在他身为上位骑士的他,对于侵蚀还是有着一定抗性的,不然红隼不知道自己在这诱惑面前会做出什么事。
那是一支药剂,里面漂浮着赤红的液体,晶莹剔透,如同红宝石一般。
秘血。
“所以艾琳把东西藏在了这里吗?”
声音从门外响起,红隼的动作完全僵住了,这是陌生的声音。
红隼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洛伦佐昨夜杀死的敌人可能只是敌人的一部分,虽然有北德罗的掩饰,但这瞒不过敌人,他们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这一切几乎是在同时发生,红隼多少也算是身经百战,战斗的直觉远超常人,他把药剂牢牢地攥紧,同时一只手捡起了小包中的手枪。
枪声响起的那一刻红隼朝着另一侧的掩体翻滚,他还记得这个房间的布局,敌人正在自己的背后。
距离过短,红隼也不像猎魔人那样强大,他被枪击是注定的,他只能想办法不受到致命伤,保存更多的战斗力。
敌人连开了数枪,子弹在这狭窄的房间内穿行,红隼感到自己的四肢传来轻微的痛楚,子弹擦着身体而过,留下了一道又一道剧痛的划伤,紧接着更为剧烈的疼痛从肩膀处传来,子弹打穿了木板命中了红隼。
“不是很糟,不是很糟。”
红隼低声嘟囔着,他的左肩中弹,虽然动起来很痛,但至少他还剩下一只手臂。
他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红隼不清楚门外有多少个敌人,也不清楚他有着何种力量。
真是倒霉,突然就这么遭遇到了敌人,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这就生活,生活不讲逻辑。
洛伦佐可能没办法来救自己了,毕竟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而他还要留在那里看管着艾琳,红隼很清楚,洛伦佐不信任艾琳,而且就连自己这个迟钝的家伙也看出了海博德与艾琳之前还在隐瞒着什么,把他们两个单独留在那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幸运的红隼不会就交代在了这里吧。”
红隼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大吼的同时转身冲出掩体开火。
所谓的掩体也不过是个衣柜而已,红隼冲出来的同时还用身体撞倒了它,企图用这个东西帮自己挡几枚子弹,甚至说削弱一下子弹的威力就可以。
右手持枪开火,忍着痛苦他用令一只手甩出了折刀。
也是在这时,红隼终于看清了来者,是个样貌普通的男人,他穿着服务生的衣物,看起来他之前就隐藏在一边观察着自己了。
这是个陷阱……不,这是个针对艾琳的陷阱,只不过那个该死的女人把麻烦拖到了我们的身上。
不过这个女人又何德何能呢?值得这么被追杀。
恍惚间眼前闪过了赤红的鲜血。
是秘血,艾琳带走的这支秘血,他们在找这个东西。
这才是艾琳的底牌,她可以凭借这鲜血的力量,轻而易举地从别的势力中得到庇护。
没有人会放弃这样强大的力量。
子弹相互交叉,男人的子弹打空了,红隼的子弹则成功地命中了男人的手臂,可那个家伙面无表情,就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宛如沉默的石像。
“妈的,又一个怪物。”
想都不用想,眼前这个家伙一定也是出自于那个诡异的唱诗班,体内流有狂暴的秘血,他或许没有洛伦佐那样强大,但只要比红隼强大就可以了。
距离缩的已经足够短了,红隼直接放弃了枪击挥起了折刀。
凄厉的刀光闪动,男人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与红隼交战。
红隼艰难地招架着,他还不想就这么倒霉地死去,他得找到生机所在,可男人不给他任何机会,无论红隼怎样进攻,他都牢牢地把守在房门前,不给红隼逃掉的机会。
他也清楚这些,只要红隼逃了出去,甚至说只要他能让洛伦佐注意到这些,面对那个可怕的梦魇,男人必死无疑。
金属再一次地撞击,红隼被步步逼退,靠近了阳台的边缘,在这下方不是什么露台,而是一片咆哮的大海。
该死的艾琳!
红隼在心里怒骂着,如果这个女人多加点钱,换个好点的房间,他说不定能直接顺着露台跑出去。
短刀再一次地砍下,男人打的很稳,他只要继续稳下去,红隼必定支撑不住。
又一次的猛击,自上而下,这没什么技巧可言,只是纯粹的蛮力而已。
红隼的折刀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再有一下红隼就会被他打败,男人冷漠的神情终于溅起了些许的欣喜,也是在这时一直弱于下风的红隼突然变了。
这个一脸倒霉蛋样的家伙突然凶狠了起来,折刀暴怒地抬起穿插进了男人的攻势之中,他的节奏被打乱了,紧接着锋利的折刀贯穿了他的手臂、挑开,鲜血飞溅。
第三十四章 现实与逻辑
红隼很向往书中的世界,去亲身体会那些美好的故事,可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书中的故事只是个避难所,让他短暂地逃离现实,他不能永远都躲在其中,人总要去面对这些东西的。
红隼很讨厌现实,他讨厌现实的一切,因为这东西可不讲什么逻辑,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有糟糕的惊喜发生,就比如他最近遭遇的这些事。
想到这里,红隼的内心就是一阵抽痛,这已经不是什么逻辑不逻辑了,如果自己是一个故事里的角色,他觉得那个作者一定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没完没了地耍着自己。
以为是公款旅游,结果突然变成了要命的工作,一不小心可能会把命搭进去,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契合的异性,可她看起来是故意接近自己,再说到现在,自己只不过是来拿一下东西,然后便遇到了敌人,被逼到生死的边缘。
想一想真是太惨了。
红隼也在想,既然生活这么没有逻辑,那会不会下一秒就会有个猛男天降救自己一命?
红隼不清楚,因为猛烈的剧痛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向后仰去,撞翻了木柜,好在他没有摔倒,拄着折刀迅速地稳定住了身形。
这是个对红隼十分不利的开局,敌人率先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还开枪伤到了自己,并且敌人自身也远比自己强大。
红隼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一脸不爽地看着自己身前的敌人。
“你在等他们来救你吗?这个位置很偏,枪声会被海风声与机器的轰鸣盖住。”
男人松了松衣领,他们双方在刚刚都打空了子弹,这种近距离下没时间给他们换弹。
“艾琳很聪明,她挑了这个偏僻的房间,哪怕她在这里杀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可相应的,她死在了这里也不会有人注意。”
该死的艾琳。
听到这里,红隼在心中再次暗骂道。
“人不能太期待他人,更不要说期待一个疯子了。”
红隼揉了揉下巴,刚刚这里挨了一拳,为此他的牙齿咬到了舌头,说话的声音有些怪,“你和那几个死掉的家伙不同……哦,原来他们是你的‘螳螂’,你才是真正的‘黄雀’。”
这短时间的战斗里,红隼也通过男人的话语,勉强猜到了这些。
“差不多,如果他们能解决艾琳,我就不会出现了,可遗憾他们失败了。”男人回答。
“后备计划?”红隼问。
“算不上,准确说是监管者,我们总不能放任那样的怪物脱离视线。”
很奇怪,眼前的男人也在在意秘血的威胁,他一直在暗处监管着那些家伙,以防他们被秘血的力量彻底吞噬。
“这是一次实验?”
红隼接着男人的话说道。
“嗯。”
男人沉默地点头,红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这可不妙,这么来看,眼前这个男人比起之前被洛伦佐杀掉的家伙,无疑强大几分,毕竟他是监管者,而那些家伙是被监管的。
“你能抵御秘血的诱惑?”
红隼继续说着废话,他需要争取时间恢复体力。
“一定程度上可以。”男人回答。
手掌逐渐用力,一点点地握紧折刀,红隼回想着之前洛伦佐所说的那些情报。
军队。
一支秘血的军队。
无论怎样劣化秘血,在大批量的使用下,总会出现不稳定的个体。
“哦……所以你是在担忧这些吗?”
红隼继续说着,可这一次在说着的同时他再度进攻,折刀猛地弹起,谁也想不到这个弱势的家伙在此时还敢反击。
男人虽然手臂被切伤,但他体内仍有着一部分的秘血,这是纯粹的力量,远超红隼。
短刀轻而易举地拦截住了折刀,这样的情景在之前的搏斗中已经重复很多次了,男人不明白红隼为什么不愿放弃。
巨力挥舞下,红隼再一次地被击倒,这一次他可能站不起来了,倒在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望着天花板大口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痛,可能是某个断裂的木刺刺入了身体。
“你敢杀我吗?”
红隼慢悠悠地坐了起来,他的脸上带着狡诈的微笑,就和他猜想的一样,男人还是守在门口,不敢贸然进攻。
他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完全有能力杀死红隼,可他没有这样做。
“你在担心这个?”
红隼将那支药剂从口袋里取了出来,里面正翻滚着赤红的鲜血。
通过之前的试探,这才是男人迟迟没有杀死红隼的原因。
“我以为这秘血会有什么秘密,值得你们这么追逐,可仔细想想又不太对,艾琳那个家伙再怎么狡猾也不可能把某个关键的东西偷出来。不然作为我们的敌人,你们也就显得太蠢了……你们不会那么蠢。
你在害怕,害怕把我逼急了使用秘血,对吗?”
男人这一次沉默了下来,可能没想到红隼的反应如此之快,这么迅速地猜到了一切。
“我并不蠢,说到底我反而才智非凡,要知道我们上位骑士本质上也只是个**凡胎,撑死也就对侵蚀多少有些抗性而已。”
红隼再次站了起来,他没有使用秘血,而是将它重新塞进了口袋里。
“所以,我依旧是个凡人,而凡人对抗那些比自己强的家伙,就要多动脑子啊……”
折刀再度抬起,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再度撞击在了一起。
钢铁的轰鸣声中,红隼几乎感觉不到自己双手的存在了,男人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强大,接连的碰撞下他的手臂完全被震麻了,红隼能做的只有用力,不断地用力,死死地抓紧着手中的钢铁。
火花飞溅之中,男人的面目带着些许的暴怒,他也在克制着自己,努力不令秘血占据意识的上风。
真是绝望,红隼就像被关在牢笼里的野兽,用力地挣扎着,试着杀出去。
可遗憾的是他做不到,又一次的重击,能明显地感受到男人力量的增加,折刀的中段明显地有了弯曲,虎口处溢出鲜血。
红隼摇摇晃晃地后退,他感觉自己就是在面对一个弱化版的洛伦佐,他开始理解敌人在死前的绝望了,面对怀有秘血的家伙,凡人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想要杀死一个怪物,就要变成另一个怪物。
“一到这个时候,现实反而却讲起了逻辑。”
红隼暗骂着。
是啊,男人远比红隼强大,他死定了。
还有很多烂话想说,可红隼没有力气了,他胸口疼的不行,低下头,扯开衣襟,胸口已经被打紫了。
目光再度回到男人的身上,这个家伙很稳,他在一点点地击溃红隼。
想到这里,红隼便觉得一阵失误,他应该在意识到差距的那一刻便注射秘血,现在再注射的话,以男人的速度和自己的状态,红隼没有把握能活到秘血发作的时候。
对,这也是这个男人想做的,为了防止红隼使用秘血,他一直在缓缓地逼迫着红隼。
“这也太荒唐了吧,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红隼又怒骂了起来,和男人相比他的心态糟糕极了。
“怎么可能啊!”
红隼叫骂着,直接伸向了口袋,当一个人被逼到死地的时候,可是能做出很多疯狂的事。
也是在这时,一直稳扎稳打的男人一反常态,他放弃了求稳,直接朝着红隼挥起了短刀,他不能让红隼注射秘血。
在这个瞬间一切都慢了下来,红隼一只手架起折刀,试着抵挡男人的短刀,为自己的注射争取时间,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口袋。
男人则高高跃起,双手握紧了短刀,这一击能直接劈开折刀,砍下红隼的头。
两人无比的靠近,也是在这时红隼那一脸倒霉的神情突然变了,他就好像奸计得逞了一般,一脸的狂笑,只不过他被揍的很惨,即使是笑起来看着也很糟糕。
感谢在下城区的摸爬滚打的糟糕经历,红隼实际上可远没有他的同事们那样“正直”。
这时男人才注意到了红隼的手,他没有伸进口袋里,而是伸向了衣服下,那里闪耀起了钢铁的冰冷。
金属的震鸣声响起,红隼抽出了另一把折刀,金属一节节地弹出,反手挥向了男人的头颅。
“你还是不够稳啊!”
红隼大声地喊着。
男人太稳了,就像一面绝望的城墙,压得红隼喘不过来气,他唯一的生机便是让男人自己漏出破绽。
大概是和什么人混久了,自己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红隼没想到自己骗起人来也这么厉害。
男人也没想到红隼这么会隐忍,直到这个时候才拔出第二把折刀。
灿烂的火花之下,架起的折刀瞬间断裂,在之前的战斗中它早就已经摇摇欲坠了,这一次直接破碎开,红隼顺势直接倾斜断刀,尽可能地规避伤害。
短刀的重压下,红隼直接半跪在了地面上,男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可鲜血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在这交错的瞬间,另一把折刀命中了男人,它直直地刺进男人的脖颈,贯穿了血肉,可好在男人在最后的时刻也偏开了头颅,它没能完全斩断男人的脖子。
伴随着男人剧烈的呼吸,鲜血从恐怖的伤口之中涌出,他还活着,他还能继续战斗,他因被红隼戏耍而愤怒,他要将红隼撕的粉碎,他……他死了。
红隼根本没有给他继续反击的机会,他单只手的力气无法斩断男人的脖子,那么就用全身的力量,他再度站了起来,用力地转身,硬生生地将伤口扩大。
沉重的心跳声响起,不安的感觉从男人的身上释放,是秘血。
“给我老老实实地死!”
红隼再次骂道,骂人的同时他突然又松开了折刀,男人的短刀失去了着力点,直接砸了下去。
脱力的瞬间,他就像一只灵敏的游蛇,抓紧刺入男人身体里的折刀,一个翻身转到了男人的身上,将断掉的折刀从背后刺入他的心脏。
两只手分别握紧了折刀的刀柄,用力地转动。
男人惨叫了起来,可他越是嚎叫,越是有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他就像野兽一般来回撞动着,试着把红隼从身上扯下来,可红隼就像感觉不到痛苦一般,死死地挂在他的身上,将伤口扩大。
最后男人无力地倒了下去。
他死了,彻底地死去了。
秘血确实强大,可跟洛伦佐混了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红隼也学会了砍头穿心。
论实力,红隼肯定是打不过男人,但红隼有着远比他丰富的战斗经验,从他加入净除机关起,他就在生死之间徘徊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大家老用幸运调侃他,可谁都清楚,能从那种地狱般的情景里走回来,依靠的可不是什么运气。
是心,无所畏惧的心,即使面对的死神,也敢于试着赢下赌约的心。
这一次红隼赢了,就像以前一样,他又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红隼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虽然血淋淋的,但看起来要立整了不少。
他把口袋里的秘血翻了出来,瞧了一眼,然后又放了回去。
秘血?
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吧,红隼不需要着东西来拯救自己……至少暂时不需要。
他溜溜达达地走出了房间,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渐渐地客人们多了起来,大家纷纷侧目,红隼倒也不在意,他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想着想着还笑了起来。
伸出手随意地拦下了一名服务员,从他手中抢了一瓶酒过来,红隼一边走一边咬开了瓶盖,用力地灌了一口,剩下的则全被洒在了伤口之上,洗去污血。
他的样子潇洒极了,最后站在了房门前,刚杀完人,红隼感觉自己怒气都发泄光了,心情美好的不行。
他推开门,在洛伦佐等人一脸诧异的目光下缓缓说起了烂话。
“你们猜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衣服上还在滴鲜血与酒精的混合物,它们落在地板上,发出奇怪的味道。
“进屠宰厂杀了一头牛?”
艾琳看了看他那狼狈的样子,回答。
“你猜对了!”
红隼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头倒了下去,迎面摔在了那些恶心的混合物中。
第三十五章 船医
“麻烦你忍一下。”
“好的医生,我跟你讲洛伦佐,那个家伙真的很生猛!我开枪打他,他都不皱眉……医生,轻一点,轻一点!”
“我已经很轻了……请不要乱动。”
“出血了!啊啊啊啊!”
房间内鬼哭狼嚎的声音响起。
“出血量超大的啊!”
红隼半躺在床上,一边惨叫着描述令人发抖的战斗,一边拿起酒瓶给自己解压。
“伤势还不算重,仅仅是枪击与刀伤而已。”
船医看样子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讲究,取出了那带血的子弹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又从包里给红隼找了几片止痛药。
“什么叫‘仅仅’啊!”
听着船医的描述,红隼不爽极了,这感觉就像有人对你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只是断掉个胳膊而已啦”。
怎么想都不太对啊!
“你看,你精神的很,这是好事,”船医看了眼红隼,“我从医这么多年,你算是唯一一个挨了枪子还满嘴烂话的家伙。”
“那正常人是什么反应?”
“祈祷,哭嚎,把我当做神父忏悔一些令人作呕的罪行,诸如此类的,不得不说你这个家伙还真的乐观。”
船医也说不上来是欣赏红隼,还是别的,总之像这样的怪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起来你从医经验很丰富啊……”
“我曾经是个黑市医生,在臭水沟里医治那些肮脏的帮派成员,”船医说着勒紧了绷带,“别露出那个表情,我是个穷小子,会点医术,但在英尔维格行医是需要靠执照的,而且钱的挣的也不多。”
“那怎么当上了船医?”
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洛伦佐问道。
“还能怎么样,人总不能一辈子打打杀杀,年轻时我能在手术台下藏着刀和枪,如果这个混蛋不给钱的话,我就帮他把伤口复原,可人总会老的。”
船医拿起酒精棉擦干了污血,把工具都塞回了提箱里。
“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到时候再叫我,当然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让我先休息会。”
船医起身对着一旁的洛伦佐说道,这艘邮轮才几天而已,船医便已经来这里不知道多少次了,不是晕船就是枪伤,下一次他来时要不要接产啊?
目送着船医的离开,洛伦佐再度关上了门,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红隼,其他人正留在客厅。
洛伦佐看了看红隼,这个家伙看起来确实很惨。
在返回时一身是血的红隼确实吓到的了大家,可谁也没想到这个家伙一反常态的没有乱叫,而是和大家讲起了烂话。
当然,这样潇洒的姿态没能持续太久,他刚讲完烂话便脱力摔倒了下去,紧接着这副淡定的姿态便破功了。
对于刚刚的情景洛伦佐此刻可谓是记忆清晰,红隼摔倒后便大声地惨叫了起来,没完没了地喊着救命。
“呼!差一点啊,差一点,红隼的幸运之旅就到此为止了啊!”
直到现在红隼对于刚刚的一切还感到后怕,他嘟囔着,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洛伦佐,洛伦佐的表情微微抽动,好像在忍着笑意一样。
“你在想什么?洛伦佐。”
“没什么。”
洛伦佐咳嗽了几声,态度又严谨了起来。
说实话红隼的伤势确实不严重,毕竟是隶属于净除机关,缺胳膊少腿都是常态了。
大概就是在这高压的情况下工作久了,大家的心态多多少少也带着些许的扭曲,洛伦佐会觉得只是枪伤而已,红隼则满嘴的烂话,毫无对死亡的敬意。
红隼的脸上还缠着绷带,这倒是他自己弄的,他迎面倒下,鼻子直接撞在了地板上,出血量超大。
他现在的样子滑稽得不行,洛伦佐本想嘲笑他几句的,但又想了想红隼如此鞠躬尽瘁,这么干多少有些不好。
“白潮号上可能还有敌人……潜在的那种。”
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现在红隼又立刻正经了起来,对洛伦佐分享着情报。
“那个家伙自称是监管其他人,看起来唱诗班也清楚大批量地注射秘血,总会有几个容易失控的,所以安插了那个家伙处理失控者。”
“监管者被你杀了?”洛伦佐问。
“是的,断头穿心,这是你说的。”
红隼确认那个家伙彻底死去后,才动身离开的,他说的同时还比了几个动作,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那么看起来情况还不是很糟。”洛伦佐分析道。
“监管者总不能被自己监管的东西杀死,所以那些植入秘血的家伙,强度一定很低,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洛伦佐说。
猎魔人是精英中的精英,体内含有的秘血无比强大,唱诗班那样批量制造的,远无法抵挡猎魔人的剑击。
在那场夜战里,洛伦佐虽然杀光了敌人,但他仍不清楚敌人具体的力量,毕竟对于这些人而言,他实在是过于强大,对于野兽而言,咬死一只兔子和拍死一只虫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是啊,那个监管者连我都能杀死……但这还是威胁。”
红隼明白了洛伦佐的意思,他通过监管者侧面猜测唱诗班的战斗力。
“不过,我找到了这个,这应该便是艾琳被如此重视与追杀的主要原因。”红隼说着挪开了被绑起来的手臂,示意洛伦佐。
“在口袋里。”
洛伦佐狐疑地伸出手。
“不是这个,是右边!”
一阵折腾后,洛伦佐取出了那个被红隼一直保护起来的东西,看着那熟悉的液体,洛伦佐能感到体内隐约的燥热。
“秘血……”
“对,这个东西本应该是注射进某个士兵的身体里,但却被艾琳偷了出来,”红隼碎碎念着,“你也说了,海博德那个家伙不是很值得信任,我就没在外头拿出来。”
洛伦佐一脸的意外,一副“没想到红隼你居然聪明起来了”的表情。
“我知道了,你先休息,不过看样子这次工作,你能出的力不多了。”
洛伦佐收起了秘血,看了看红隼这一身的伤势。
其实这种角度来看,洛伦佐已经踏上了非人的旅途,这种伤势会让红隼至少歇上半个月,可对于洛伦佐而言,或许几十分钟、几小时就能愈合。
“所以我这次可以算休假了吗?”
嘴上这样说,可红隼的内心却轻松不起来,他很清楚这次工作的重要性,说不定命都会搭进去,而自己还未踏上高卢纳洛的土地,整个人就伤成了这个样子。
“你先好好休息吧,至少你还是有点用的,我虽然很强大,但说到底洛伦佐·霍尔莫斯只有一个,他不能变成两个三个。”
洛伦佐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距离红隼返回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清楚了现况的危机,说不定整个白潮号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个房间了,毕竟洛伦佐就在这里,因此大家都很安分。
尽管如此,压抑之下,隔壁时不时还传来红隼被医生动刀时的惨叫,这让气氛更加糟糕了。
不过,感觉最糟糕的还属伊芙。
在这个屋檐之下,每个人都怀着不同的小心思。
不可以完全信任的海博德,不知是敌是友的艾琳,还在床上挣扎的赫尔克里……这个家伙已经躺了好久了。
伊芙觉得压力很大,她很清楚,这次实习的困难等级已经上升了好几个数值,她坐在阳台边上,情况不对的话,她可以直接从这里跳向下方的露台,袖口里也藏好了匕首。
好在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太久,过了一会红隼的惨叫声休止了,洛伦佐推开门走了回来。
见到洛伦佐,伊芙焦虑的心轻松了不少,虽然平常这个侦探随意的不行,但在正经事上,他还是很靠谱的,就比如说现在。
“艾琳,我想我们确实可以好好谈谈了,有关于接下来的一切。”
洛伦佐直接说道。
艾琳就像意识到了什么,冲他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两人都没有说在那黑色的小包里究竟找到了什么,海博德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沉默地站在一边,目光里倒映着艾琳的脸庞。
【你清楚该怎么做,海博德。】
【我知道……一定要这样吗?我们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不,只能这样了。】
【可他……】
【没有什么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也清楚这一切的代价。】
话语回荡在脑海之中,每每回想起这些海博德都感到了一阵头疼以及怒火。
都是她,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自己不会来到这里,伊瓦尔也不会被挟持……
“讲一讲吧,艾琳。”
洛伦佐坐在艾琳的身前,他不害怕艾琳欺骗他,毕竟洛伦佐已经凭借着侵蚀将信标种在了每个人的【间隙】之中。
这是一道保险,如果不是必要,洛伦佐不想就这样动用这禁忌的权柄。
“柯里·费雷。”
艾琳说道。
“他是谁?”
“铁律局局长,我的顶头上司,劫持伊瓦尔计划的设计者,以及唱诗班的……高层之一?”
艾琳想了想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微笑。
“抱歉,更多的情报我还没有来得及挖掘便暴露了,然后……。”
第三十六章 乱臣贼子
高卢纳洛,玛鲁里港口。
男人缓慢地行走在码头之上,最后停步在某个角落里,望着这片仍在沉睡的港口。
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雾气,海雾覆盖住了港口的每一处,视野内的一切都朦胧了起来,可即便如此,依旧能从这雾气之后看到尖锐凶恶的棱角,它们依次排开,就像群山一般连绵不绝。
与英尔维格的雷恩多纳港口不同,这里没有那种异乡人的欢闹感,反而多了一种难以抹去的肃杀,这个异样的感觉在船长们之前已经隐隐成为了共识。
“真冷了啊,简直就要结冰了一样。”
雾气之后有另一个人男人跟了上来,从后头的模糊的虚影里可以看到,还有更多的人站在不远处。
“这里的清晨一直很寒冷。”
站在前方的男人回答道,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擦拭着一旁的栏杆,冰冷的水珠逐一滴下,就像小雨一般。
“以后只会变得更冷。”停顿了一下,男人又说道。
“我知道,柯里,不过啊……我觉得天气只是问题之一,更多的还是那些东西,它们令那些船长很不安,前几年它们一个个只是个纪念品,谁也不在意。
可这些年里,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重新启用,虽然有些落后了,但其中的铁锤声日夜不休,它们就像一个个复活的亡灵,发出呜咽的吼声,直到烟囱里冒出黑烟。”
男人叼起了烟,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港口的另一处,那些狰狞尖锐的虚影们。
早在这里被称作玛鲁里港口之前,这里曾被称作玛鲁里海军基地,码头上停靠的是一艘又一艘的战舰。
就是通过这里,高卢纳洛将军队源源不断地投放到了英尔维格的领土,在几十年前那些军人将这里称作冥河岸,那些战舰就是载人渡过冥河的船只,士兵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家乡,最后死在英尔维格的土地之上。
随着光辉战争的战败,元气大伤的高卢纳洛需要重振经济,加上英尔维格方的要求,玛鲁里海军基地被解散,经过改造变成了如今的玛鲁里港口,只是在港口边缘还保有一个小型的基地,但这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一些没有被拆毁的战舰成为了博物馆一样的存在,停靠在其间,直到近些年,工程师们开始对其进行工业化改造,让大家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这里曾是战场,埋葬了数不清的生命。
“所以你真的决定在这里举行正教的确立?”
男人再次问道,他一直不看好这个计划,虽然说在玛鲁里港口进行正教教宗的登基,可以直接通过这些船只进行信息扩散,但这样直接且嚣张的行为无疑是在直接挑衅神圣福音教皇国。
“英尔维格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还要再增加敌人吗?”他很是不解。
“增加敌人?”
铁律局局长不屑地笑了起来。
“神圣福音教皇国一直都是我们的敌人,只是我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开战而已。”
柯里缓缓说道,他那脸上肤色惨白,就像在黑暗的房间里待久了一般,皮肤没有多少褶皱,让人难以分辨他的年龄,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就像一团难以窥视的黑暗。
“我知道,但这未免太急了。”男人又说道。
莱茵同盟的建立,对伊瓦尔的劫持……这一件又一件的事都集中在了近些年里,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加快着它的行进。
“都是因为那个家伙给了你加快这一切的勇气吗?”男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是指谁?”
“那个自称教长的家伙,还有弥格耳,以及他们组建的怪物军队。”
男人说着走到了围栏旁,朦胧的雾气之后已经升起了微光,温暖的温度在一点点地驱使湿寒的雾气。
“这是一支可怕的军队,足以碾压蒸汽技术的军队,就是这些让你有勇气发动一场旷世的战争吗?”
男人又问道,他是柯里的副官。
“还记得疯王的故事吗?”
柯里突然问道。
“疯王?我当然清楚了。”
男人回答,作为高卢纳洛人,这是每个人都知晓的故事。
高卢纳洛的历史与福音教会密不可分,信仰完全渗透了这片土地,甚至说在某些时期里,掌管高卢纳洛的不是国王,而是福音教会的教皇。
柯里和男人都曾是福音教会的信徒,但在加入铁律局后,他们的信仰被慢慢地剥离,最后变成了这个模样。
“说到底疯王奥利姆真的是被魔鬼引诱了?还是说他不愿继续被信仰统治,而向神权挥刀?”柯里说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失败了,他希望民众能摆脱愚昧,可最后反被他想拯救的民众杀死。”
“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懂的多,毕竟你的先祖便是屠龙的英雄,不是吗?”
柯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副官,缓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科涅尔·加瑞尔。”
科涅尔沉默了,疯王的故事还有一小段结尾,杀死疯王的英雄奥利维耶·加瑞尔成为了新的国王,而他的血脉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是你的祖父把我招进铁律局的,我还记得第一天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会为高卢纳洛献身,他问我有献身的勇气吗?”
柯里目光直视着雾气的尽头,那片灰茫茫的海面。
“我说我当然有勇气了,他又问我有勇气抛弃信仰吗?
当时我还年轻,这个话语简直如同雷霆,我还记得那些人是怎么称呼我们,他们说高卢纳洛是神眷顾的土地,如果说神圣福音教皇国是神的长子,那么我们便是神的次子,我一直以此为荣誉的活着,即使饿着肚子也要供奉家里的神像。
我一点点地爬出了阴暗的水沟,站在了光明之下,参军,又经过千辛万苦来到了你祖父的面前,我觉得我的人生到达了最为荣誉的时刻,可此刻他却让我背离自己的信仰。”
柯里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那是个艰难的过程,我险些崩溃,但好在我成功了,把那些神圣的信仰丢进肮脏的水沟里。”
“铁律局的守则之一,绝对不能有信仰……你没说过这些,我一直以为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冷漠的家伙。”科涅尔有些意外,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柯里也曾是一名狂信徒。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像我这种出身于底层的家伙总需要一些东西来欺骗自己,比如信仰,虽然贫困,但我的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不期盼今世能得到改变,只祈祷着来世的眷顾。”
柯里缓缓说道。
“你的父亲有对你讲过奥利维耶的余生吗?科涅尔。”
“没有……”
科涅尔有些不明白,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宗教与信仰,可柯里下一刻就把话题引到了先祖的身上。
那位杀死疯王的英雄。
“这是你祖父对我讲过的故事,他说当奥利维耶坐在疯王的王位上时……你猜他有什么反应?”
柯里看着他的脸,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反应?”科涅尔想了想,虽然是柯里的副官,但他经历的事还算不上很多。
“获得了荣誉与权力,他应该在狂喜吧,从一介平民变成了国王,俯视着众生。”
“确实,奥利维耶最初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可在之后他变了。”
柯里讲起了科涅尔未曾知晓的故事。
“有一天他坐在王座之上,俯视着众生,可突然间他感受不到喜悦了,相反的,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谁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国王变得惶恐不安,他每夜都难以入睡,整天在哀嚎一些亵渎的话语。
最后他死了,被他的儿子杀死。”
柯里停了下来,又问道。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科涅尔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这段历史不知为何,在王室内一直是禁止提起的,记忆里唯一的知情者是自己的祖父,毕竟他向来以叛逆之名流传于王室之中。
“因为他的儿子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在恐惧什么。
奥利维耶很清楚,自己坐着的不是王座,而是一个镣铐,他突然惊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国王,而是福音教会的一只狗,高卢纳洛的所有人,所有的信徒都是,一只只可爱的小狗。”
柯里笑了起来,可那个笑容很糟糕,惨白的脸颊令人不禁感受难以言明的寒意。
“福音教会可以将奥利姆视作疯王,他也可以将英雄奥利维耶视作疯王,说到底魔鬼什么的只不过是理由而已,只要福音教会一声令下,那些虔诚的小狗便会咬死他这头大狗。
奥利维耶意识到了这些,他只是一只戴着王冠的狗而已,可是他想做人,他是英雄,但他又很清楚,一旦自己露出些许不听话的意思,他就会成为下一个疯王……
听起来很痛苦对吧,他是一个人、一个英雄,却被迫活成了一只狗,最后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然后他疯了。”
科涅尔的神情僵住了,他知道铁律局对于信仰的厌恶,可他从未知晓过这些,他以为自己来当柯里的副官,只是为了以后继承王位的履历而已,可现在他感受到了,他接触到了更为黑暗的内核。
“他的儿子继位,他很清楚加瑞尔家族想活下去就要当好一只乖狗狗,他没有他父亲那样矛盾,他全心全意地当只狗,可说到底,我们是人,总会想着双脚站立在这世界上,也是从那时起,叛逆的种子埋下,铁律局成立了。”
“你还记得你的祖父是怎么死的吗?”
柯里又问道。
“被……被我父亲杀死。”科涅尔艰难地回答。
“对,弑父,这是你们加瑞尔家族的优良传统,可你知不知道这是你祖父谋划的?”
柯里又说道,他是科涅尔祖父最信任的人,他知晓加瑞尔王室所有的阴暗。
“你的祖父被称作最接近疯王的家伙,他举行了一场宴会,呼唤了所有王室的分支,然后在宴会上毒死了所有人,就此加瑞尔的血脉只剩下了你这一脉,为了平息他的暴行,你的父亲亲自处死了他,在民众的面前砍下他的头颅,尸体被焚烧殆尽,骨灰丢进海洋,他的名字成为了禁忌,被视作加瑞尔的耻辱。”
“我知道……”
科涅尔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他不愿意回顾的记忆,是他童年时最大的阴影,他亲眼目睹了祖父的死去,他染血的头颅在他眼前闪现。
“知道吗,科涅尔,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有的人喜欢吃甜的,有人喜欢吃辣的,有的人希望能作为人而活着,有的人则愿意当一只狗。”
柯里伸出手按住了科涅尔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是一双令人生畏的目光,漆黑的眼眶下是难以窥视的呆滞,仿佛其中的灵魂早已交易给了魔鬼。
“是啊,当一只狗有什么不好的,戴着滑稽的王冠,吃着美食掌握着权力,只是在主人需要时叫上几声就好,主人叫我们发动光辉战争,那么就发动吧,反正死的又不是我们自己。
啊,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完美的,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四脚着地而已,可是……可是说到底,我们是人对吧?我们都是人啊,科涅尔。”
柯里的声音很平静,伴随着日出那些朦胧潮湿的水汽也在消散,可科涅尔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反而觉得自己陷入了更深的冰窖,四肢冰冷,深入骨髓。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英尔维格的崛起为我们吸引去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福音教会内部又发生了分裂,强大的猎魔教团也成为了历史,我们联合起了莱茵同盟,正教也在一点点地反攻福音教会的信仰。”
柯里扼住了科涅尔的脖子,他无法呼吸了,却不敢伸出手去拍打掉这手臂。
“现在你的祖父杀光了那些王室内想当狗的家伙,你的父亲令高卢纳洛重新振作了起来,而你……你将引领这场伟大的战争。”
“可是,正教不也是另一个宗教吗?用他去取代福音教会,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呢?”
科涅尔不解,他艰难地发声道。
“至少,这一次这是我属于我们自己的信仰,或者说,这一次操控信仰的工具被握在了我们自己的手中。”
柯里有些失望的松开了手。
“科涅尔,你太仁慈了,这种东西可不是什么美德。”
柯里望着港口的另一边,伴随着朝阳的升起,冰冷的水汽都被驱散了,哗啦啦的噪音响起,整个港口醒了过来。
数不清的工人提着工具箱走向了目光所见的地方,那是一艘又一艘沉默的战舰,它们生产于光辉战争末期,还未等服役,光辉战争便结束了,但它们没有被拆分,而是一直停留在这里,就像一个见证者一样,见证着玛鲁里港口的变化。
工人们将新技术改造在这些战舰之间,使它们得以跟上现代的技术,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汽轮机运作了起来,烟囱里终于升起了滚滚黑烟。
“不过别担心,你还有我,科涅尔,我是个糟糕且残酷的人,那些不齿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完成你祖父的委托,还有那些我仍在期盼的事。
对,不用担心,都交给我吧,无论你们怎么评判我,究竟是乱臣贼子,还是救国的英雄,这都不重要。”
柯里望着那些战舰,脸上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高卢纳洛还有我,我、柯里·费雷。”
第三十七章 战争与和平
“所以你就从艾琳的口中挖出这些情报?感觉跟没有一样啊……”
赫尔克里一脸茫然地看着夜幕下的海面,清凉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令他感到些许的寒冷。
“感觉也挺多的了,怎么?这些对于你而言还不够吗?”
洛伦佐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赫尔克里,目光又游离到了身后的室内。
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给艾琳了,也为了方便看管她,她直接被安置在了客厅,虽然说是投奔洛伦佐、洗清革面,但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满嘴胡话的女人。
“我需要大量的情报,越多越好,只有大量的数据下,我才能推测出他们想做什么。”赫尔克里说。
“那凭着现有的这些,你能想到什么?赫尔克里。”
洛伦佐把身子探出围栏,望着下方的露台,已经入夜了,下方依旧是灯火通明,人们举着酒杯畅饮谈笑。
“仅仅是一些……目的,我大概能猜到他们想做什么。”
赫尔克里闭目沉思,这糟糕的大海让他的思绪都慢了很多。
“一直以来高卢纳洛都被福音教会的信仰所控制,但作为整个国家最为隐秘的机构,铁律局却坚决反对信仰的存在,”赫尔克里眼睛微眯,“看起来正教这件事,是他们的早有预谋啊,高卢纳洛不想再被福音教会支配了,现在是最佳的反击机会。”
“还有那个柯里·费雷,虽然我一直在房间内躺尸,但你们的谈话我多少还是能听到的,从艾琳的描述来看,那个柯里·费雷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国者,坚定的无神论者,极度厌恶信仰的存在。”
赫尔克里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扶手。
“正教教宗的登基仪式,还有那些的船只……”
“你有什么计划了吗?”洛伦佐问。
赫尔克里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洛伦佐。”
他说着的同时目光一直停留在眼前的海面之上,赫尔克里讨厌大海。
“我讨厌大海,洛伦佐,你不觉得当你处于海洋之上时,这感觉就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上吗?”赫尔克里平淡地说着。
“无论朝那个方向看,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能支撑你的,只有脚下的甲板,你或许可以跟着星辰的方向前进,但很多时候你面对的将是无止境的暴雨,就好像你身处在死后的世界,无论怎么挣扎都得不到救赎。”
他深沉地呼气,抓了抓怀里的大耗子。
“我遭遇海难时就是这样,我感觉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来到了地狱之中,而这片地狱是无际的大海,我会溺死在其中,再次活过来,以此重复,直到永恒。”
“我们现在就是身处于这样的大海之中,洛伦佐。”
赫尔克里突然转过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目光里带着寒意与些许的疯狂。
“当海潮涌起,汇聚成高墙而下时,无论是谁都阻拦不了的。”
洛伦佐沉默,又接着问道。
“你果然想到了什么,是吗?”
赫尔克里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决,只是淡淡地回答。
“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什么计划,我们已经清楚了敌人的动向,只要在抵达高卢纳洛后,确认人质的位置就好,凭借着你那绝对的武力,没有人能阻碍你带走一个人,哪怕是一支军队也拦不住你。”
“可有些事,是怪物也无法阻止的,洛伦佐。”
“是什么呢?”洛伦佐问。
赫尔克里想了想,紧接着微笑了起来,冲他说道。
“任凭你霍尔莫斯先生,武力超群,天下无双,可有些事不是武力能解决的,比如爱恨情仇,比如人心叵测……”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抱着波洛,一只手捂着肚子。
“或许,战争是注定的,洛伦佐。”
赫尔克里的神情显得很悲观。
“虽然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往大了说,就是阻止战争的爆发,可有没有可能,我们的行为反而加速了战争的爆发呢?”
“铁律局与唱诗班,还有正教的确立,我虽然不了解这种军事方面的事,但从现有的情报来看,我们的敌人很着急,他们疯狂地制造着怪物们,仿佛战争在明天就要打响了一般。”
“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解决这些。”洛伦佐说。
“可有些事,不是一人之力便能终结的。”赫尔克里继续说道。
“即使没有唱诗班也会有下一个什么什么班出来,作为战争的导火索……你也说了,他们联合起来名为莱茵同盟的集团。”
赫尔克里回忆着关于国际的局势,这些东西他并不怎么在意,毕竟被洛伦佐拽上船前,他只要关心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能活的很好。
“英尔维格代表了现有工业技术的顶峰,而你知道第二位是谁吗?是莱柏,英尔维格与莱柏之间隔着一个高卢纳洛,虽然有了铁路与船只,但交流也是在近些年逐渐频繁起来的。
那个国度当地还有着一种特殊的矿石,被称作柏铁,在几个世纪前便被小范围的应用了,那时人们都称莱柏的剑刃是最锋利的武器,而在工业技术的加持后,它是目前最容易大规模生产的高强度金属。”
洛伦佐停顿了一下,点点头,他没想到柏铁的来源是这样的。
“凭借着矿物优势,没有经历大型战争,以及技术积累,可以说目前西方世界里,莱柏是最有可能超越英尔维格的国家,而这些年里,因为这些工业发展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几个国家,无论是高卢纳洛还是莱柏以及维京诸国,他们的发展已经达到了一个顶点。
就像一只笼子里的怪物,工业与钢铁便是它的食物,它越吃越多,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有天笼子再也禁锢不住它,直到怪物逃离了束缚。”
赫尔克里继续说着。
“有时候战争是注定的,我们都需要一场战争,完成彼此的仇恨与利益……说不定英尔维格也在期盼着这些。”
“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严重吗?”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赫尔克里说的话,在他看来这有些……太恐怖了。
洛伦佐不明白,世界和谐点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洛伦佐知道,这种话从他这个杀人狂的嘴里讲出来有些可笑,就像一个疯子说他热爱生命一样。
“这就是区别所在,洛伦佐,你或许是个强大的战士,但你不是一个贪婪的政客,你知晓妖魔的可怕,但有时候,你还需要知道有些时候人比妖魔还要可怕……我一直觉得这一点你要比我清楚。”
赫尔克里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
“无论如何,小心些,我总觉得这次的行动不是表面的这样简单,而且你说的对,海博德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他和艾琳都是这样。”
他的肚子又翻滚了起来,严肃的神情被打破,赫尔克里脸色难堪极了,他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但走到了一半又回过头,看着洛伦佐问道。
“你觉得,英尔维格真的不渴望战争吗?”
洛伦佐一怔,而赫尔克里也不等他的回答,自问自答道。
“准确说,英尔维格渴望的是一场胜利的战争。”
……
赫尔克里说完这些便离开了,一头倒在了床上,再次呻吟了起来。
洛伦佐愣愣地站在阳台边,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想起之前和赫尔克里闲聊时聊过的话题,赫尔克里说他攒了一大笔钱,买了一艘私人轮船,停在在雷恩多纳港口。
赫尔克里对于那艘船下了大手笔,根据他的描述,那简直就是一艘海上皇宫,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在船舱之下还囤满了食物与黄金。
他称这艘船为避难所,如果有一天战争爆发了,他就开着这艘船驶向无人的海域,在里头呆上几年再出来。
洛伦佐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这么看来,赫尔克里是认真的,和洛伦佐这个试图阻止一切的家伙不同,他觉得这些东西是注定,就像生与死,人力不可更改的。
走进客厅,海博德的房间里还有隐约的灯光,他多半还在看那个奇怪的小说,伊芙和红隼的房间一片漆黑,这两个家伙已经入睡了。
今夜是洛伦佐负责看守夜,自从红隼遇袭后,每一夜都需要有人保持清醒。
不过说是守夜,更多的还是睡不着。
“你还没睡吗?”
洛伦佐路过沙发时他注意到了什么,对着安眠的女人说道。
过了一会,艾琳缓缓地爬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呼吸的声音不太对,我路过时明显急促了些。”洛伦佐说。
艾琳显得很惊讶,然后追问道。
“这么敏锐吗?还是说你们这种人都有这样的能力。”
洛伦佐没有对艾琳解释猎魔人这些事,他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不过即使洛伦佐不说,以这个女人的才智,她多多少少也把洛伦佐与那个神秘的教长联系了起来。
“你对于这东西,了解多少?”
洛伦佐取出了那支秘血,客厅昏暗,但微光还是将其中的血液映亮了,光芒黯淡。
“不多。”
看到秘血,艾琳的微笑的表情僵住了,但很好她又做好了伪装,再次露出那迷人的微笑。
如果是红隼在这里,说不定还真能被艾琳骗过去,可洛伦佐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么换个话题。”
“霍尔莫斯先生这么喜欢找人聊天吗?”艾琳又问道。
“只是觉得守夜很无聊,还与……工作需要。”
洛伦佐低垂着头,看着手中的鲜血。
静滞圣殿……
以目前的情报、洛伦佐猜测,猎魔人一直与其沟通的、名为静滞圣殿的存在,实际上应该是一个【间隙】。
一个只能单向沟通的【间隙】。
至于为什么每个人猎魔人都能与其连接,这个问题就更简单了,洛伦佐怀疑所有的猎魔人,他们的秘血都源自于一个妖魔的。
一个至今仍在存活的妖魔。
有些事洛伦佐注定会做的,就比如再次回到圣纳洛大教堂,在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还有着太多的谜团了等待着洛伦佐。
至于手中的秘血。
劳伦斯的残党肯定没有福音教会那样的基础,他们的秘血具体是从那些妖魔的体内提取的,洛伦佐也不清楚,不过……或许,或许洛伦佐可以以这秘血为介质,是溯源它的源头,找到那个妖魔的【间隙】。
“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洛伦佐的思考,他缓缓地抬起头,将秘血收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
只见艾琳正用手托举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洛伦佐。
“在看你,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敢想你居然那么强大,那么轻易地便将唱诗班的士兵杀死,还是一面倒的屠杀。”
“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松开了手,她丝毫没有俘虏的自我认知,一副把这里当做家里的样子。
“我见识过很多男人,他们第一眼就能被我看透,喜好经历什么的,就像那么坦然的摆露在了我的面前。”
“那么你也是这么戏耍了红隼?”洛伦佐问。
“红隼?你是指月亮先生?”
每每提到“月亮”,艾琳都忍不住地露出笑意。
“不不,他还不值得我那么费劲心思,他比普通的男人还要好骗,内心的那些东西几乎都直接写在了脸上,就像一个纯真小男孩一样……”
说到这里,艾琳终于笑了起来,用手比划着。
“可是,这么大的‘男孩’啊,感觉就像在逗小孩子一样,我伸出手,他就会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洛伦佐板着脸,什么也没说。
“怎么?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我这么说你的朋友。”
艾琳的笑意没有持续太久,她也收敛了起来。
“没什么,他就是那样的人,而且你说的也没错。”洛伦佐说。
“红隼的人生某种程度上来讲,也蛮扭曲的,从下城区摸爬滚打,到加入净除机关,仔细想想他一开始就生活在了扭曲的世界里,我至少还有过一段勉强算上美好的童年。”
洛伦佐回忆着与红隼的经历。
“不过现在倒没必要聊他,我想问你别的事。”
“什么事。”
“关于伊瓦尔。”
洛伦佐说着的同时仔细地观察着艾琳的神情,不出所料,艾琳伪装的很好,但涉及到伊瓦尔时,她的神情还是有着些许细微的变化。
艾琳·艾德勒。
洛伦佐还记得海博德对其的形容,蛇蝎一般。
美好的皮囊下是阴暗浑浊内核,这个女人就像戴了一张摘不下来的面具,谁也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海博德也曾说过,说不定艾琳·艾德勒这个名字也是假的,这个女人完全是由谎言与欺诈组成的。
和她交谈总会被他耍的团团转,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洛伦佐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得【间隙】入侵,才能猜透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是他不想这么做,无论是变得更加像怪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洛伦佐只觉得如果直接这么粗暴的解决,这就像作弊一样,胜利的很没有意思。
就像那时他完全有能力杀死莫里亚蒂那样,他不想那样做,那样只是杀死了一个敌人,而不是彻底地打败他。
“和我聊聊吧,关于伊瓦尔·罗德布洛克的一切。”
洛伦佐仔细地观察着艾琳,渴望从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里,看清艾琳究竟在隐瞒着什么。
第三十八章 活死人
“伊瓦尔·罗德布洛克……”
房间内,海博德轻语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他仰起头,看着昏暗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伦佐猜海博德在房间内看小说,实际上他只猜对了一半。
台灯发出温暖的光,将整个房间映的温馨了起来,可这光芒无法驱散海博德内心的阴霾,它就像摇曳的烛火,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房间内的黑暗彻底吞噬。
海博德倚着床头,膝间放着那本《维多利亚秘闻》,他看了几页,试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下,可他做不到了,他的脑海里完全被任务所占据,一个又一个预想中的画面在眼前闪现。
他没有对洛伦佐说,实际上海博德是伊瓦尔仅有的几个朋友……这么说倒有些不准确,仔细来讲,海博德是仅有的几个,除了伊瓦尔的兄弟外,愿意接近他的人。
闭上眼,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家伙的样子。
在崇尚武力的维京诸国中,每个维京人在寒风的雕塑下都是那样的孔武有力,可唯独伊瓦尔不同,他是个瘦弱的家伙,样子也不凶恶,反而有些阴柔,最糟糕的是,他还是个残疾,无法站立。
和他那几个英勇的兄弟相比,伊瓦尔是如此地特殊,有人说他是冰海之王的私生子,有人说他是不详之子,在出生前双脚便被魔鬼所吞食,也有人说他最受冰海之王的喜爱孩子,以维京人的传统,伊瓦尔这样天生的畸形会被扼死在襁褓里,可他活了下来。
总之,从他降生起,他就被各种不同的话语所笼罩。
在第一次见到伊瓦尔之前,海博德便是通过这些传闻了解的伊瓦尔,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见一见这个神秘的家伙,可结果却让他很意外。
海博德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伊瓦尔的时候,是在一座空旷的广场上,冰冷的寒风肆虐,行人都不愿意在这里多有驻足,只有那个家伙像个另类一样,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拨弄着花海。
那是伊瓦尔最喜欢的花,一种名为冰石楠的花,花的样子普通极了,看起来就像普通的白色野花。
它在维京诸国很常见,在那个天寒地冻的鬼地方里,只有这种花能奇异地活下来,并且绽放,它的味道很清凉,就像迎面袭来的寒风,当你置身于冰石楠的花海之中时,人们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是花香,还是真的有寒风涌动。
对,就是那个时候。
“海博德·阿奇拉尔,从今天起我是您的新护卫了。”
海博德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说的。
伊瓦尔没有回应,过了很久他才挪动着轮椅,把头转了过来。
正如那些传闻里说的那样,他是个瘦弱的家伙,长年的瘫痪令他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起来,肤色带着病态的惨白,脸庞消瘦,就像有刀砍下。
那一瞬间海博德想了很多,他觉得伊瓦尔活着就是一种悲哀,他的存在就是冰海之王的耻辱,像他这样的家伙注定无法前往奥丁神的殿堂,参加那场永不休止的宴会。
可紧接着海博德看到了,伊瓦尔那双深邃的眼睛。
直至今日他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当时的感觉……仅凭着感觉来讲的话,海博德只觉得自己那时被割伤了。
被那藏在眼瞳深处,某个不知名的东西割伤了。
……
“他是个很怪的家伙,喜欢花花草草,看起来柔软,可眼神却凶恶无比……就像一只暴躁的小狗,他知道自己伤不了别人,可还是喜欢对着别人嗷嗷叫。”
艾琳缓缓地讲述着有关伊瓦尔的事。
在她的口中,那位性情古怪暴戾的伊瓦尔,就这么变成了人畜无害的小狗,洛伦佐很清楚这是艾琳常用的形容词,好像她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形容的,一只又一只性格不同的小狗,但洛伦佐还是觉得很怪。
“他没有警惕吗?一个陌生的女人突然来接近他。”洛伦佐问,“照你这么说,伊瓦尔是个无比孤僻怪异的家伙,可有一天一个女人来到了他的身边……我想他没有那么蠢,是吧?”
艾琳的畅谈停住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从容的样子,加上她自己那诡异的伪装,如果不是时刻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是敌人,很多人都容易被她欺骗过去。
“怎么警惕呢?霍尔莫斯先生。”
艾琳冲他微笑,反问道。
“你知道供需关系吗?”
“知道,但这和我们说的事情无关。”洛伦佐说。
“怎么会无关呢?”
艾琳起身靠近了洛伦佐,虽然身上绑着绷带、伤口还未愈合,但这限制不了她的行动。
“就像给饥饿之人食物,给利欲熏心者财富,给一个可怜的、孤僻的、生来残疾的家伙予以关爱……甚至说爱情。”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想起了塞琉,她那时就是利用艾琳所说的“供需关系”讨好了凡露德夫人。
“或许……或许伊瓦尔他自己也是知道这是假的呢,知道我是有目的地接近他。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他的一生已经这么悲惨了,冰海之王的荣光越是辉煌,他兄弟们的成就越是雄伟,他越会感到羞愧,感到压力,而当自己所奢望的关爱到来时,就像陷入沼泽里的遇难者,即使你向他伸出荆棘,他也会牢牢地抓住,哪怕他知道是这是毒药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吧?”
艾琳轻描淡写地说道。
“就像信仰,人总需要些东西来欺骗自己。”
洛伦佐嗅到了熟悉的花香,味道冷冽,就像轻拂脸颊的寒风,这时他才发觉艾琳靠的很近,两双眼睛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不过,你和他很像……不对,你们这些人都和伊瓦尔很像。”
艾琳伸出手轻轻地扼住了洛伦佐的脖子,她没多少力量,但还是一点点地扳动了洛伦佐的头颅,令他不得不看向艾琳。
洛伦佐能听到艾琳的呼吸声,伴随着心跳胸口轻微地起伏着,阴影与微光塑造了一张精致的脸,其中的眼瞳如同镜面般倒映着洛伦佐自己。,
“月亮先生,洛伦佐·霍尔莫斯,还有伊瓦尔,有时候我觉得你们几个特别像,似乎有着某个共同点……让我好好想想。”
艾琳想到了,她的声音带着欢愉与戏谑。
“扭曲,你们都是一个个扭曲的人类。”
她舔了舔嘴唇,双手抱住了洛伦佐脸。
“你有过家庭吗?”
“有过挚友吗?”
“有过无法忘怀的人吗?”
她继续追问着。
“有过……爱情吗?”
没有回答,只有沉默。
“对,你们都是这样的人,没有归处,也没有去处,只能茫然地徘徊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我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也渴望那幸福毒药,对吗?霍尔莫斯先生。”
洛伦佐一把推开了艾琳,他面无表情。
两人遥相注视着,洛伦佐看得到艾琳的样子,可艾琳看不清洛伦佐的脸,他背对着光,一团无法驱散的黑暗附着在他的脸上,短暂的沉默后,艾琳笑的更大声了。
“对啊,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她说道,紧接着笑声又停止了,声音显得有些悲凉。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活死人。”
她没有解释“活死人”的意思,情绪变化迅速,让人根本猜不清她的内心。
艾琳低垂下了头,就像个受训的孩子,和刚刚的强势截然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她好像才从失落感里恢复了起来,又提起了精神,饶有兴致地看着洛伦佐,表情就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霍尔莫斯先生,你知道吗,伊瓦尔和月亮,他们对我都有过相同的表情,就像一只流浪的小狗狗,突然看到有人冲他们张开怀抱一样。”
“我想你也是这样的吧?”
艾琳说着张开了手,一副要拥抱洛伦佐的样子。
“要来吗?”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深呼吸。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洛伦佐感到了细微的恐惧,倒不是生死之间的恐惧,而是被人窥视到了内心的一角。
可同样,洛伦佐也窥视到了艾琳的内心,虽然这个该死的女人唠唠叨叨地说了很多,但这些都是伪装,她在抛出一个又一个的烟雾弹,试图掩盖那个最真实的她。
洛伦佐隐约地看到了。
“对于你来讲,所有人都是玩具,都是一只只小狗,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已。”
洛伦佐不屑地说道。
“是啊,艾琳,你和我们一样扭曲,而且你比我们更加可悲。”
他也张开了手,用着艾琳所说的话回敬了她。
“要抱抱吗?小狗狗?”
恶心人这一块,洛伦佐有一手,他极尽做作,满脸的挑衅。
两人都是无比狡诈的恶徒,刚刚也不过是短暂的交手而已,没有刀枪棍棒,也没有鲜血淋漓,只有废话与废话,来试着套出最真实的对方。
艾琳的表情落寞了下去,就像撕下了伪装一般。
“我们都戴着面具,霍尔莫斯先生,我们也很清楚生活里的谎言,我们强迫着自己去相信这些。”
直到此刻艾琳才算正经了起来,她很清楚自己的把戏已经戏弄不了洛伦佐了,反而会让自己出丑。
“所以我还是很好奇伊瓦尔当时的心情,虽然知道是骗局,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只为了你说的那些关爱与毒药?”
洛伦佐说着的同时观察着艾琳的神情。
“你说他会后悔吗?还是说憎恨着你?”
艾琳没有应答,她看起来累了,也不保持之前的伪装,半躺了下去,她似乎是在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但洛伦佐还是敏锐地发觉了。
“他那样的信任你,却被你推进了火海……你这样玩弄了多少人,你在这之后会有愧疚感吗?还是说太多次了,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洛伦佐继续说道。
从艾琳意识到海博德也在这边时起,她的情绪就很不对,而每当自己说起伊瓦尔时,艾琳的样子像极了自己。
没错,洛伦佐在其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想起某个夜晚里,塞琉对自己的步步追问,而自己作为回答的却是一茬又一茬的烂话。
说着那些烂话缓解内心的压力,去逃避那个早该面对的问题。
你究竟在隐藏着什么呢?艾琳。
你真是表面上的这样风流,还是说着具皮囊下藏着谁也不清楚的一面?
艾琳用沉默作为了回答,她不想谈论这些事,可以的话她甚至不愿去想,将这糟糕的一切彻底地遗忘掉。
“不过,如果你说到欺骗自己这方面,其实我们这些人里还是有些不同的。”
见艾琳不再说话,洛伦佐又提起了话题。
“比如月亮。”
提到了红隼,艾琳微微抬起头,她的神情里难得多出了几分好奇,她不知道洛伦佐这个家伙接下来还会说什些么。
“只有聪明的家伙才会意识到这些是谎言,也只有聪明的家伙才愿意去欺骗自己……月亮不一样。”
回忆着红隼那可笑的行为,洛伦佐都有些忍不住笑了。
“他蠢透了,你知道吗?他最开始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个谎言,他认为自己度过了最美好的下午,还以为自己遇到了知音,夜里回来还问你会不会喜欢上他,虽然你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
他抱着那个蠢鱼叽叽歪歪了半天……别说,那条鱼的味道蛮不错的。”
听到这里,艾琳也有些忍不住了,嘴角微微挑起弧度。
“听起来蛮有趣的,不过从他现在的态度来看,月亮可是很不喜欢我啊。”
“这是当然,在他看来你玩弄了他那纯真的感情,虽然这么讲有些恶心,但差不多就是这样。”
洛伦佐慢悠悠地说着。
“啊……纯真、感情、归宿,这种词汇和我们真的很不搭,就像一个暴力的故事里突然讲起了爱恨情仇一样。”
艾琳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她接着说道。
“我熟悉玛鲁里港口的一切,也熟悉铁律局的作风,我会起到很大的作用,我会帮助你救回伊瓦尔,相应的,洛伦佐,我需要你保证我能活下去。”
“我无法保证,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把伊瓦尔活着带出来。”
洛伦佐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看看艾琳的反应。
“准确说,海博德负责营救伊瓦尔,正式行动时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海博德?”
艾琳再次紧张了起来,这一切都落入了洛伦佐的眼中。
“不过我们可以做个交易,艾琳。”
洛伦佐突然说道。
“我知道你还在隐藏着秘密,你、海博德还有伊瓦尔,你们之前还在藏着什么?”
严厉的语气逐渐温和了下来。
“告诉我,艾琳,告诉我,我就能让你活下来。”
艾琳一怔,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霍尔莫斯先生,你看起来就个罪孽深重的恶人。”
“谢谢夸奖,那么你的答复呢?”
洛伦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艾琳又想了想,再次摇了摇头。
“这是个复杂的秘密,”她说着又露出了那副令人迷醉的笑容,“严刑拷打?我说不定就都招了。”
洛伦佐摆了摆手,懒得继续注意这个千面的女人。
“没必要,你还不值得我‘不择手段’。”
他这样说着,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想起这样的画面。
艾琳走在阳光的大街下,手中牵着好几只欢乐的小狗,认真思考一下,感觉还蛮有趣的。
夜幕再次平静了下来,隔壁的房间内传来隐约的呼噜声,红隼摆了一个大字躺在床上,表情一会笑一会哭,不知道在做什么怪异的梦。
在海平面的尽头,灯火辉煌的城市若隐若现。
第三十九章 两个世界
在官方力量的作用下,正教一点点地覆盖着高卢纳洛那原本的信仰,起初铁律局与唱诗班都觉得这会是个艰难的过程,但就反响看来,是他们多虑了。
只要有一点点的利益,人们就会轻易地放弃那原本的信仰,它可以是住房,可以是粮食,也可以是微薄的收入……总之,正教的影响力在与日俱增。
也有坚定的信徒拒绝这一切,并且因逐渐强大的正教而引起纷争与冲突,但这些都影响不了正教的崛起。
印着简略教义的传单漫天飞舞,传教士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若隐若现。
胡奥蹲下身,将被海水浸湿传单捡了起来。
他是一名水手,皮肤被晒的黝黑,衣襟下是健壮的躯体,他所工作的渔船还在靠岸修整,怀脾气的船长难得给他们这些放了几天的假,不然他也没时间慢下来,捡起这些奇怪的传单。
“正教……”
胡奥念着传单上的文字。
他上过几年学,多少认识些字,在胡奥原本的期望里,他想成为一名老师,但家庭的贫困没能让他念完课程,为了生计,还未成年时他便作为水手跟船出海。
不过幸运的是,因为识字原因,他在那个坏脾气的船长的眼中还蛮被看重的,虽然那个家伙整天骂骂咧咧,但对于学识这些东西,船长居然抱有些许的敬意。
“这都是什么?”
胡奥念着那些难懂的教义,他只是识字而已,这复杂的教义他看不明白,可将传单翻了过来,一些文字倒是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教会课程、信仰补贴、定时的圣餐……”
胡奥被这些文字吸引住了,和难懂的教义不同,这些文字所要表达的内容可太浅显了。
里面尽是一些正教的福利政策,说起来是福利,但实际上有用的东西少的可怜,很多市民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大家只是看了一眼,紧接着发出不屑的笑声,随后把传单丢掉。
福音教会的一些福利政策远比正教的要好,在这漫长的发展里,他们已经深深地扎进了高卢纳洛的土壤之中,其中还发展出了很多强势的修士会,和其比起来,正教的这些东西就像在打发乞丐一样。
可胡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将传单丢掉,他紧紧地抓住了潮湿的纸张,被其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了。
胡奥快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不知不觉他在海上已经度过了快十年的岁月,他很清楚自己努力这些年所攒下的钱,根本不足以让他过上优越的生活,更不要说买下一间可以容身的房子了。
他这样想着走到了不远的台阶上坐下。
胡奥读过书,和其他水手相比,他在对于人生的看法上有着些许的不同,他很清楚自己现有的努力根本改变了不了什么,有的只是简单的维生,他甚至不敢去对路边花店的女士搭话,每次返航路过时,她都会冲自己微笑。
他很清楚自己的困境,可他也无力改变。
这大概就是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了,有时胡奥也想像和其他水手一样去放纵,但他又不甘心彻底的堕落,他对于未来的美好生活还是抱有些许的期望的,但这希望又是如此的渺茫。
可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
胡奥看着传单上的那些字,最后一行书写的内容让他的心脏微微跳动。
“不需要任何凭证,无论身份的高低贵贱……”
在漫长的岁月里,福音教会的信仰在高卢纳洛的土地之上已经发生了微微的质变,虽然没有明确的表示出来,但这已经成为了每个人的共识,并习以为常。
他允许民众信仰他们,可对于信徒们却划分出了隐约的阶级,有人说这里就像神圣福音教皇国一样,不知何时“信徒”已经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贵族”,只不过没有过于明显的区分而已。
像胡奥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看好,他可以祈祷,但从祈祷中除了得到内心的安慰外,他什么也得不到,更不要说福音教会所开放的那些东西了,他还记得孩童时代,自己的一个玩伴想成为一名牧师,而当自己再次看到他时,他孤独地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神情落寞。
胡奥仔细地计算了一下正教的这些福利,只要选择信仰他们的话,仅凭定时供应的圣餐,胡奥便能在停靠的这段时间里省下大笔的开支,他不在乎那些食物是好是坏,他曾在海上吃过更糟的东西。
不知不觉胡奥已经完全地被打动了,他焦急地寻找地址,可那部分被海水浸湿了,字迹扭曲在了一起,根本看不清。
“哪里!哪里!”
胡奥抓着传单,焦急地自言自语着。
低着头,沿着路边快步着,他记得这里刚刚还有很多传单来的,怎么现在一个都不见了。
这么想着,视线的余光里看到了熟悉的纸张,胡奥直接屈膝去拿那张传单,可这时一只脚踩将其踩住了,皮鞋被擦的锃亮,从其上能隐约地看到胡奥自己的轮廓。
胡奥缓缓地抬起头,是一个男人,他衣装工整,脖颈间挂着银质的十字架,怀中还露出金色的表链,他的手中抓满了传单,它们被扭成了一团。
男人看着胡奥,不知为何,胡奥被他的目光刺痛了。
男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些许不知名的意味笑了一声,他挪开了脚,走到了一旁的垃圾桶,把手中的那些传单丢了进去。
整个过程中两人一句未发,胡奥和男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可不知道为什么,胡奥却觉得自己被隐约地刺痛了。
他捡起传单,失魂落魄地走到街头的角落里。
那样的目光他见过,还见过了很多次,有些时候那些糟糕的人会以身份这些事来讽刺自己,当时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可这一次男人什么都没说。
有那么一瞬间胡奥希望那个男人说些什么,无论是讽刺自己还是嘲笑贬低自己,不管怎么样,至少说些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不值得被嘲笑一样。
这是种很古怪的情绪,胡奥不清楚该怎么形容它,虽然说是认识字,可还有太多的东西老师没来得及教他。
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身上发散着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每次靠岸后胡奥都会用力地搓洗着自己,可他总能嗅到些许的异味,仿佛这该死的味道如同尖刀般深入了他的身体,就像烙印般,这辈子都无法摆脱。
胡奥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他微微地低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可他却能感受到视线,似乎所有人都在用刚刚男人那样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他狂奔了起来。
胡奥一路冲回了码头上,他重新拥抱住了那腥臭的海风,和其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再次注视着这世间,码头依旧是那副忙碌的样子,水手们上上下下,搬运着货物,就像不知疲倦一样。
胡奥突然觉得大家也是清醒的,大家也清楚这样下去只是个无尽的疲惫而已,但大家什么也做不到,最后变得麻木了起来。
悠扬的汽笛声响起,人类工业的造物缓缓驶入港口,码头上的胡奥只感到天色黑了下去,抬起头巨大的阴影一点点地遮蔽了他的身体。
他认出了邮轮上的字迹。
白潮号。
胡奥记得这艘邮轮,一些曾有幸登上那艘船的水手都说那里是海上的天国,有着奢侈的美食与酒水,舒适柔软的床铺……
长梯放了下来,胡奥看到了从其中走出的人们,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洋溢自信,是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令自己羡慕的样子。
人群中有着略有些特殊的家伙们,他们背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看起来是装琴的提箱,他们一路谈笑,乐团很快便离开了胡奥的视野。
明明离的很近,可胡奥却觉得自己与他们隔了一整个世界。
……
“久违了……高卢纳洛。”
走下长梯,洛伦佐停了下来。
正午的太阳晒得他睁不开眼,他仰起头,眯着眼观察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几年前就是在这,我打劫了一艘货船,试着返回英尔维格,不过还没开出高卢纳洛的海域便被截停了。”
见到熟悉的景色,洛伦佐不禁讲起了过去。
“然后呢?”
伊芙问道,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换上了英尔维格皇家乐团的团服,手上提着小提琴箱。
她对于洛伦佐的冒险经历很是好奇,跟在洛伦佐的身后问道。
“然后?然后我把他们的船抢了过来,别说,开的比渔船快多了。”
洛伦佐怀念道。
伊芙一愣,可转念想想也是。
“所以你就是那样,把塞琉带了回来?”
“差不多,对了,我都快忘了,你应该是见过她的,对吧?”洛伦佐说。
“当然,毕竟我以后也是要继承爵位的,总会有机会认识的。”伊芙回答。
“高卢纳洛!高卢纳洛!”
欢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就像一个小孩子见到新事物一样兴奋,可发出声音的人不是一个孩子了。
“他怎么这么高兴?”洛伦佐不禁皱眉。
“伦内特团长一直希望能将他的音乐传达到整个世界上,很久之前便申请了巡演,但也是在近期才刚刚被批准,高卢纳洛将是他巡演的第一站。”
身后的海博德解释道。
“也就是说北德罗支付了整个巡演的经费?”洛伦佐挑了挑眉,这可是个大手笔。
“目前来讲,是的,不过乐团也会借此帮助宣传北德罗,也算是一种合作吧。”
“总感觉北德罗亏了。”洛伦佐说。
“高卢纳洛!”
又一个欢乐的声音响起,不过这一次是在后方。
红隼东张张西望望,脸上抑制不住是的兴奋。
“哦哦哦!这里就是玛鲁里港口啊!好大啊!”
他似乎是真的来旅游的。
红隼的激动之心确实是可以理解,毕竟活了这么大,他还从未离开过英尔维格,去见识一下另一个国度的风景。
“确实,我记得这里曾是海军基地,玛鲁里是在此基础上的扩建的。要一起去整点纪念品吗?”
赫尔克里的声音响起,看起来旅客不止红隼一位。
自从下了船,赫尔克里是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整个人如获新生,精神的不行。
虽然是在参与一次危险的工作,但人没必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接下来要直接行动吗?”
人群最中间的艾琳问道,为了不被发现,她做了些许的伪装,同时也换上了乐团的服装。
看起来北德罗真是给了伦内特团长一大笔经费,对于团队内再次加人,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为了给艾琳找合适的衣物,还现从一名团员的身上扒下衣服。
“不,跟着乐团走,我们现在的身份是乐师们。”
洛伦佐提醒道。
这是他们伪装的身份,按照预计内的想法,在洛伦佐解决一切后,大家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跟着乐团一起离开,不过这也只是预计里的,毕竟在洛伦佐的预计里,可没有什么唱诗班的存在。
“这里!这里!”
前方的伦内特挥手喊道,街头早已预备好了迎接的马车。
这个家伙兴奋的不行,一边走还一边舞动着双手,就像在指挥着乐队一般,口中哼着《欢乐颂》的旋律。
“看起来真是个不错的城市啊,只是这美好下潜藏的东西却不怎么让人心安。”
赫尔克里说道,在他的视线的尽头,那是一列列停靠的战舰。
“别担心,那些东西已经是纪念馆了,我之前还去过一次,实际上没什么东西。”艾琳解释道。
战败后高卢纳洛将这些还未服役的战舰移除了武器,改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上纪念馆,也曾有人担心他们这是在保存武力,但随着蒸汽技术的发展,这些战舰早已落后于时代了。
“这样吗?那去看看也不错,我还没上过战舰呢。”赫尔克里说。
“好了,别聊了,我们该走了。”
前方的洛伦佐说道,可嘴上这么说,他却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洛伦佐看着那随风而起的黑影,在经过身边时迅速地将其抓住。
那是一张传单,上面印着正教的简略教义,集会地点,还有教宗的登基……
第四十章 制定路线
高卢纳洛,玛鲁里港口,叶加大剧院。
在离开白潮号后,马车没有将乐团带往那休息的酒店,而是直接抵达了叶加大剧院。
此刻剧院内并没有多少人,空旷的大厅内也没有灯光亮起,一切显得有些昏暗阴沉。
伦内特团长兴奋地走在前方,其他的乐团成员也忍不住兴奋地四处观察着,众人的私语声回荡在这寂寥的世界之中。
可能是受到福音教会影响的原因,剧院内的装饰与雕塑都呈现一种宗教的风格,天使们盘旋在穹顶之上,一根又一根大理石石柱将石匠所雕刻的天国撑起。
同样是大理石的地面被擦的锃亮,洛伦佐开始隐隐期待这些灯光亮起的时刻,感觉那时就像行走在光芒之上。
“叶加大剧院,这里曾是一座教堂,在光辉战争时期它是作为一种前线教堂的存在,士兵们会在这里祈祷,随后在神父们的注视下登上战争的舰船。”
声音在身边响起,不知何时伦内特已经走了过来,为洛伦佐讲解起了这个大剧院的过去。
“而在高卢纳洛战败后,这里一度被废弃了下来,可没过多久,它被重新启用,扩建成了如今的样子。”
伦内特表情神秘了起来,低声对洛伦佐说道。
“实际上它被重新启用也是因为‘战争’。”
洛伦佐被伦内特的话语吸引到了,问道。
“什么战争?”
“艺术的战争。”
伦内特嘿嘿一笑。
“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奢华的战争。”
“早在几百年前,这些王国权贵们便斗个不停,但天天打仗,谁也受不了,于是他们在一些别的地方寻求胜利感,就比如工艺品,谁有的宝石多,谁的面子就大一样,最后这东西也延伸到了艺术上。”
看起来伦内特在来之前就已经对于这些东西有过很深的考察,他继续说道。
“最主要的引领者还是那个伟大的洛伦佐……当然,称呼的不是您,而是那个洛伦佐·美第奇,他控制福音教会的时期里,他大力资助那些艺术家,这个风气也波及到了其地区,最后蔓延至了高卢纳洛这里,那个时候一个家族不资助几个艺术家,出门都没有面子。
在战败后,高卢纳洛内一部分人把心思用在了这上,没办法,正面战场他们已经输了,只能在这种地方找找快感,他们把这里改造成了如今的叶加大剧院,借着玛鲁里港口的船只,将那些诗文与歌剧传唱,虽然战争失败了,但在文化传播上,倒有了新的进展。”
伸出手,轻拂着那些沉默的石柱,触感冰冷,就像在抚摸着钢铁一般。
“叶加大剧院对标的是英尔维格的维多利亚皇家剧院,在战后的那段时间里,大家在艺术这方面争个你死我活。”
伦内特摇了摇头,接着有些无奈地说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创伤逐渐愈合,大家也就不需要这些东西来治愈心灵了,渐渐的这些东西也就不怎么受重视了,艺术的战争大概就此短暂地结束了。”
“听起来蛮有趣的。”洛伦佐说。
“嗨,只是一群人闲得慌而已。”
“这东西说起来有些幼稚,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乐曲启奏时,便是我们艺术家战争的开始。”
伦内特说着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了些许的奸笑。
“只是真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我一个英尔维格的指挥居然会在高卢纳洛的大剧院里演出。”
“时隔多年,终于攻陷敌人首都,可喜可贺啊。”洛伦佐冲伦内特祝贺着。
“多亏了你啊,霍尔莫斯先生,感谢你的慷慨资助,你简直就是洛伦佐·美第奇在世啊!”
两人露出怪笑,商业互捧了起来。
虽然说着这些扯淡的话,但伦内特对于这次演出十分重视,下船后还不等修整,他直接把行李交给了别人,运回酒店去,而他则带着乐团来到这里彩排。
“我们剩的时间不多了,几天后演出就会在这里开始。”
伦内特站在舞台上,一边说,一边整理着乐谱。
洛伦佐等人就坐在观众席上,看着这一切。
“有什么计划了吗?各位。”
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观众席漆黑一片,黑暗里,洛伦佐对着其他人问道。
“还是说……按照我的想法来。”
洛伦佐看了看身边,海博德和艾琳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再外围则是伊芙与红隼,这两个家伙就像罪犯一样,被挟持在了中间。
至于赫尔克里,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游客,随手抓了一个工作人员,让他带着自己逛了起来。
对于他的行踪,洛伦佐也不在意,毕竟他是可鼠王的饲养员,赫尔克里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我想你已经有想法了吧,洛伦佐。”海博德说。
“你呢?”
洛伦佐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艾琳。
艾琳摊了摊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呗,我现在的生命在你手中,全看你了。”
两个人都把决定权交给了洛伦佐,洛伦佐眯着眼,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
也是在这时旋律渐渐地升腾了起来,舞台之上,伦内特指挥着乐团演奏了起来,激昂的旋律婉转悠扬。
洛伦佐伸出手,从怀里拿出了之前抓住的传单,它被揉成了一团,一点点地被舒展开。
这是正教的传单,其中不仅有着集会的时间与地点,在最后一行上还有粗体标注出了一重大的活动。
是教宗的登基。
可其中还没有具体的时间与地点,洛伦佐把传单递给了一边的海博德,接着问道。
“你知道教宗会何时登基吗?”
“不清楚,但肯定是在近期。”海博德回答。
“那还真不太好弄啊。”
洛伦佐喃喃自语。
这次行动要分成两个步骤,一是营救伊瓦尔,二是刺杀教宗,这两个步骤必须同时完成,一旦其中之一先惊动了敌人,那么另一个步骤就必定失败了。
“海博德,就按照你之前说的那样。”
“假意和谈?”海博德说。
“没错,他们教宗什么时候登基,我们就什么时候和谈。”洛伦佐说。
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难得这一次主动权在洛伦佐手中。
“然后你要怎么做?”艾琳问。
“这就是你们不必担心的了,到时候听我指挥就好,不过……”
洛伦佐说着看向了艾琳,似乎是在思考艾琳应该在何处起到作用。
他突然想到了。
“艾琳,你应该很会表演的,对吧,这东西就跟欺诈一样,让敌人相信你就可以。”
“你想做什么?”艾琳听着洛伦佐的话,一时间感到些许的不安。
洛伦佐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计划,在真正施展前,谁也猜不透。
洛伦佐也不怕艾琳与海博德的小心思,说到底她们的想法根本影响不到现实,因为洛伦佐在这里,他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倚仗。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我就觉得我像个恐怖分子。”
洛伦佐轻声说道。
“诸位就是我的同伙们。”
他放松了下来,仔细地聆听着伦内特的演出,在不久后的未来,这里会发生一场残忍的血案,洛伦佐不清楚这是否会影响到世界的走向,总之,他很兴奋。
一曲终了。
伦内特转过身,朝着黑暗的观众席鞠躬。
“好了,走吧,我们要先布好局。”
洛伦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怎么布局?我们甚至不清楚他会在何处登基。”海博德问。
“这种问题很容易猜到啊,海博德。”
洛伦佐望着舞台说道。
“玛鲁里港口没有大型教堂,唯一一个也被扩建成了如今的剧院,少数几个比较贴上边的,还是被福音教会所掌控,正教想要扩展影响力,他们势必会找到一个足以容纳很多人的场所,让更多人见证这一切。
你觉得叶加大剧院外的那个广场如何?”
洛伦佐回顾着来时他在路途上所看到的一切,玛鲁里是一座海港城市,城市的重心主要偏向于港口,正教教宗在这里登基的一部分目的,也是为了通过航行的船只扩大影响力。
如果洛伦佐是正教的教宗,剧院广场是他唯一的选择了,在这里他的演讲将没有穹顶所阻碍,如果他声音够洪亮,即使是不关注这些的路人都会聆听到他的声音。
“当然,猜错了也没关系,我总得踩点一下该怎么撤离,是吧。”
洛伦佐接着说道。
“你也看到了,那些停靠在港口上的战舰,虽然说对外说武器全部被卸载,本身技术也落后于时代,可是他们的话真的可信吗?就像旧敦灵那个见鬼的熔炉之柱,嘴上说着是供能,可是只要那些神经病调几个参数,他们就能把旧敦灵沉进几米高的浓雾之中。”
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洛伦佐是吃过亏的,他曾天真的以为旧敦灵那些先进的设计是为了方便市民,可实际上那都是一个又一个的军事设施,将旧敦灵这座城市变成钢铁的堡垒。
无论是熔炉之柱,还是中庭之蛇,这些东西最开始都是为了战争而生。
“还有一些高卢纳洛自己的问题。”
洛伦佐皱起了眉头。
在旧敦灵内,铁轨随处可见,只要你需要,你可以乘坐着铁蛇轻而易举地抵达旧敦灵的任何地方,可在高卢纳洛这里,他们的蒸汽技术还没有那么先进,即使勉强追上英尔维格,他们的基础设施也没有扩展开,在玛鲁里港口行动,基本全靠马车。
这可和洛伦佐熟悉的工作环境不同,以往他杀一个人,只要搭上铁蛇就能逃之夭夭,可这一次他或许需要策马狂奔。
不,应该是他们这一群人都要策马狂奔。
“会有一艘伪装渔船在明天抵达港口,他们一直跟在白潮号后,他们是负责我们撤离的,听他说们,那个船搭载了永动之泵的新制动力系统,在速度上值得信任。”海博德说。
“那更不靠谱了啊!”
洛伦佐听到这里表情都快扭在了一起。
“怎么了?”
海博德不明白,据他了解,那个永动之泵代表着目前西方世界科技的最高,他们每进一步都是全人类的进步,这种伟大的机构在海博德看来,应该被写进传说之中。
“看,很显然,你不并不了解那些家伙。”
洛伦佐看向海博德身边的红隼,说道。
“给他翻译一下。”
红隼表情是同样的难看,他咽了咽口水说道。
“永动之泵的新作基本可以理解成实验型,而你不觉得这次逃亡最适合用来测试这种东西吗?”
“在求生欲的面前,洛伦佐他们一定会完美地利用它的一切。”
洛伦佐模仿着梅林的语气。
几人陷入了沉默。
“不应该,这次行动是如此的重要,他们怎么能这样做?”海博德显然不理解这群神经病的脑回路。
“正因为重要,他们才会把这东西拿出来,就像原罪甲胄一样,”红隼说,“超出常理的工作,便需要超出常理的设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确实是永动之泵能拿出最好的装备了,虽然不是很可靠。”
“即使有快船接应,从剧院广场逃向港口还需要一段距离,并且那时肯定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我们需要以急速逃离,绝对不能有半分的停留,走错一个弯路,都有可能被拦截下来。”
洛伦佐担忧地说道。
“我倒不担心拦截问题,只要我没死,我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能拦住我们的步伐,但问题是这里不是英尔维格,没有净除机关为我们收尾。
我们是为了阻止潜在的战争而来,但一不小心,我们或许就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
洛伦佐出了观众席,示意着各位。
“走吧,就当做旅游了,你们难道不想欣赏一下玛鲁里的美景吗?”
沉默。
“好吧,其实我也不想,我讨厌这个鬼地方。”
洛伦佐骂骂咧咧地离开。
第四十一章 光
“先生,信教吗?”
“先生,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这是我们的教义,有时间听一下吗?”
“先生,等一等!”
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响声,感觉就像有上百只波洛在自己的耳边磨牙。
赫尔克里终于忍受不了了,他想发怒,但看到女孩那温柔的脸庞时,他又提不起怒气来。
女孩看起来是在打工,又好像真的是一名教徒,她跟了自己一路,在讲那些奇怪的信仰。
百般纠缠后,赫尔克里有些无奈地顺从了。
“好吧,我只看一下、一下。”
赫尔克里说着接过了女孩的传单,他可不是洛伦佐那样的混蛋,虽然女孩烦人了些,但还不至于对她发火。
“哦哦哦,那太好了,我叫丽雅,一名正教的信徒,这是我们的一些介绍,一会还有个集会,想参加一下吗?”
丽雅介绍着自己,她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活力。
赫尔克里瞟了她一眼,这个女孩看起来和伊芙年纪相仿。
“正教……”
赫尔克里低语着这个词汇,眼神微微凝重了起来。
他刚刚一直在叶加大剧院内闲逛,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勉强了解一下这个剧院的历史。蛮无聊的。
之后赫尔克里把波洛委托给工作人员,让他转交给洛伦佐,然后赫尔克里便离开了剧院,到街头闲逛了起来,在这个异国他乡里,他可没有什么手下可言,收集情报这种事得全靠自己。
起初还很顺利,从街头人们的谈话,飞舞的报纸,电台里的声响,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赫尔克里收集了起来,在他的脑海里构筑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世界。
赫尔克里便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在其中穿行,寻找着那藏在表面下、更深处的邪恶。
正教、教宗、莱茵同盟、唱诗班……
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狰狞的虚影,就在赫尔克里要伸出手触及到那一切时,丽雅出现了。
大概是自己悠悠荡荡的样子吸引到了她,这个女孩终于找到了目标,痛下杀手。
“所以,一会你们还有个集会?”
赫尔克里懒洋洋地问道,他看着一脸兴奋的丽雅,从她眼神里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在认真传教,只不过她刚刚说的那些都被赫尔克里忽略了过去。
“是的,要来吗?”
听到赫尔克里的问话,女孩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说实话这个目光令赫尔克里很不适,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这些信徒与传销团伙的区别。
“走吧。”
赫尔克里回答。
他倒确实想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正教究竟是怎么回事,毕竟在几天后他们的教宗就会被洛伦佐杀死,至少在行动前,赫尔克里要对他们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你不是高卢纳洛人吧。”女孩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问道。
“对,英尔维格人。”
“英尔维格!”
丽雅的声音高了几分,紧接着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捂住了嘴,一脸的抱歉。
“英尔维格啊!”
“英尔维格怎么了?”赫尔克里问,她不明白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兴奋。
“我一直想去英尔维格看看,他都说那里到处都是钢铁的游蛇,还有在天空穿行的巨鲸,这是真的吗?”
丽雅问,看着她那向往的神情,赫尔克里才想起,这个女孩还正值青春,这种活力四射倒也正常。
“差不多吧,大概是在那里待久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赫尔克里说,想想确实是这样,这些在别人看来的“异常”,旧敦灵的市民们早已“习以为常”。
“真好啊……”女孩轻声说道。
“那你呢?你是怎么信奉的正教?我记得这个教派才刚出现不久,怎么,你的父母是教徒?”
赫尔克里转而问起了丽雅,如果不是家庭因素的话,赫尔克里想不明白这个女孩是怎么在这个满是福音教会的土地上,去信仰正教的。
“我……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丽雅想了想,然后笑着回答。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海遇难了,然后我就被福利院养大,福利院的大家都是正教的信徒,我也就是了。”
“这样吗……你是真的信奉它吗?还是说别人交给你的任务。”赫尔克里继续询问着。
“当然是虔诚地信奉了。”
丽雅回答,话语声显得有些犹豫,但她又说道。
“最开始我确实是不相信这些的,大家都说那些牧师不是什么好人,以前老师死后,我们希望能有牧师为他弥撒,可那个福音教会的牧师却要了一大笔钱,我们凑了好久。”
“不过,正教和他们是不同的。”
女孩的眼神触动了赫尔克里,他能看得到,丽雅是真心信奉着这一切。
“怎么不同?”
赫尔克里他有些好奇正教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人如此地虔诚。
“正教资助了我们的福利院,帮助我们维修年久失修建筑,还供应了食物,那些牧师会来给我们上课,不止是神学,还有一些其他的文化课程。”
赫尔克里愣住了。
“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成为正教的牧师,只需要神学考试通过就可以,不需要什么出身的证明,也不需要为教会捐款多少……”
这么听来这个正教可真是个大善人啊,在丽雅的话语下,有那么一瞬间赫尔克里居然感到了轻微的负罪感,如果丽雅知道在几天后她的教宗就会被杀死,不知道这个女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在这样复杂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赫尔克里可不会被这种东西影响到。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不同的利益掺杂在了一起,化作混沌的灰。
“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对你们感兴趣了啊,还有多久能到?”赫尔克里问道。
“不远了,这里大家还是都信奉福音教会,正教不被接受,所以我们只能找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些偏,还请见谅。”
听到赫尔克里这么说,丽雅以为自己传教成功了,看起来更加高兴了,就像一只小鹿蹦蹦跳跳。
……
穿过有些幽暗的长廊,清冷的空气变得有些温热了起来,耳边能模糊地听见窃窃私语的声响,好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正有人**谈。
胡奥咽了咽口水,他低下头从传单上在此确认了一下集会的位置,抬起头昏暗的路途令他感到有些紧张。
谁也不清楚为什么正教的集会要在这里举行,阴暗偏远,令人感到不适,停下脚步,他还能看到钉在墙壁上的铁牌,上面有着被时间腐蚀的字迹,胡奥用力地擦了擦灰尘,勉强地读出了其上的文字。
这是一个避难所,胡奥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船长便说过这些,在光辉战争末期,高卢纳洛节节败退之后,为了预防英尔维格反攻到高卢纳洛的土地上,他们在玛鲁里港口这里挖了很多避难所,想以此继续作战,而这就是其中之一。
身前的隧道里传来阵阵暖风,可这温暖不了胡奥的心,他不清楚前方有着什么,但还是深呼吸,向前踏步,黑暗的尽头有微光亮起。
大门缓缓开启,人群的喧闹声一时间来到了顶端,胡奥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广场一般,入目所及之处,尽是脸庞。
这里是一个开阔的地下大厅,大厅的中间已经摆满了好几个长桌,人们都找好了位置坐下,有的人还在谈话,有的人则闭着眼睛在椅子上祷告。
没有人注意到胡奥的到来,他慢慢地走进光芒中,一名侍者突然拦住了他。
“对不起,我这就离开……”胡奥一惊,可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打断。
“还有位置,请来这边。”
侍者拉住了胡奥的手,微笑地说道。
胡奥看着侍者脸,那是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家伙,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脸上布满灰尘,可与自己不一样,自己就像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而他却像一个真正的人,脸上露出强大的微笑。
他不再说什么,任凭侍者拉着自己,带自己来到一个空缺的位置上、入座。
“你好。”
胡奥看着自己座位旁的女孩,她正盯着自己。
“你好!丽雅。”
丽雅微笑地回答,同时友好地伸出了手。
胡奥一时间有些犹豫,那该死的鱼腥味早就深刻进了他的皮肤之下,他不希望眼前的女孩露出厌恶的神情。
可丽雅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直接拉起了胡奥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胡奥一怔,紧接着艰难地回答道。
“胡奥,你可以叫我胡奥。”
“愿正教能帮助到你,胡奥。”
丽雅冲他微笑,然后转过了头,和她身旁的男人聊了起来。
喧闹声里,赫尔克里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坐在丽雅的身边,敷衍地回答着她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旧敦灵上空的铁鲸会不会掉下来,如果掉不下来,它们又要在哪睡觉之类的……
不得不说坐在这里,让赫尔克里有种步入故事中的感觉,记得那些书籍里便总会记载这样的画面,在某个改变时代的大事件发生前,总会有那么一群家伙在暗地里进行秘密的集会。
赫尔克里觉得这里就很像,从他的观察来看,除去一些新来的成员外,剩下的看起来基本都是正教的教徒了,他们轻声祷告着,一个比一个的虔诚。
太诡异了,这些人都太虔诚了。
清脆的铃音响起,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那些新成员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那些低声祷告的信徒们则纷纷睁开了眼睛。
只见大厅的正前方,一名神父走了上来,他翻开厚重的典籍,清了清嗓子。
“吃我血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末日我要叫他复活。”
他说道。
相应地,信徒们再次低声祷告了起来,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如同海潮。
神父没有再说什么,冲身边的黑暗示意,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侍者们走出了黑暗,将做好的食物与餐具一个接着一个的送上长桌,全部上齐之后,神父再次开口念起了教义,而这就像开始的信号一样,信徒们抓起餐具在神父的声音中狼吞虎咽了起来。
面对着食物,胡奥迟迟没有动手,倒不是觉得食物难吃,眼前的东西已经很精致了,平常他也只有小小弟奢侈一下时,才会狠心吃的这么好。
他只是……只是有些不安。
胡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海时的情景,自己在船上被人拳打脚踢,吃着最下贱的事物,住着最肮脏的地方,他还得风暴来临时那些人对自己做的事,为了惩罚自己偷吃食物,他们把自己绑在了桅杆上,将生死交给上天。
他有时候觉得是自己太倒霉了,才会遭遇这些,胡奥试着行善,他为一个男人捡起了他遗失的钱包,结果却被叫做小偷暴打了一顿。
那时起胡奥才意识到,这个糟糕的世界不会给予他善意,它把善意都给了那些华贵的人们,对于自己这样窝在阴影里的家伙,只剩下了无穷的恶意。
他不敢吃,他不敢接受这莫名的善意,胡奥很害怕自己吃完饭后会被勒索,害怕会因为用脏了餐具而挨打,可就在这时身旁的声音响起。
“你不饿吗?”
丽雅看着他,在她的嘴角处还沾着果酱。
“不……我只是……”
“尝尝啊。”
丽雅说着便把勺子捅进了胡奥的嘴里。
一瞬间胡奥恐惧到了极点,他害怕自己的预想变成现实,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人出来揍自己,虽然不清楚吃了什么,不过这味道还蛮好的。
女孩嘿嘿地笑着。
“这可是神的血肉,味道很不错吧。”
胡奥停顿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那再来点神的血肉吧。”
丽雅说着把她自己的那份递了过来,然后女孩就像觅食的小动物一样,在长桌上来回巡视着,站起身来把另一份土豆泥拿了过来,接着对她身边的赫尔克里询问起了铁蛇在哪睡觉的问题。
奇怪的感觉。
胡奥活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糟糕的事,他变得拘谨与胆小,小心翼翼地活着,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用这样。
耳边还在回荡着神父宣讲的教义,胡奥看了看周围,放松了下来,卸去那沉重的心情。
胡奥有些呆滞,随后他缓缓地抬起头,望着大厅的上方,那里是一片昏暗,灯光无法触及。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新奇的感觉,他活了这么多年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或许……这种东西可以被称作善意。
明明是地下,胡奥却觉得有光洒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道迟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光。
第四十二章 盗国
大家其乐融融地相处着,分享着圣餐,赞颂着神明,胡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融入了其中,他从未觉得这样快乐过,仿佛他活了这么多年所遭受的这些痛与苦,都是为了这一天。
在这个并不特殊的一天里,他的神终于冲他给出了善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调调。”
丽雅指挥着胡奥,教他哼唱着旋律。
胡奥实在没什么音乐天赋,他曾试着和水手们一起唱船歌,结果便是那些家伙警告自己,如果自己再跟着唱,就要把自己丢进海里。
当时胡奥失落了好久。
“是这样。”
丽雅说着哼唱了起来。
这是一个古老、早已被人遗忘的旋律,没有名字的旋律,但就像有着魔力一般,虽然丽雅唱的也很生涩,没有什么名家的演奏来配合,但胡奥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感受到了些许的神圣,内心不由地崇敬了起来。
这旋律甚至惊动了一旁的赫尔克里,他一直以来都在观察着这些人,说实在,赫尔克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果不是行动涉及到这个教派,仅仅凭丽雅的描述,赫尔克里会觉得这个教派还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这是个蛮不错的教派,有吃有喝,大家都想家人一样,回想起腐朽的福音教会,赫尔克里觉得或许在最初的时光里,福音教会应该也是这副模样。
不过……凡事必有代价,赫尔克里不相信这个正教不会什么都不索取,可仔细想想,这些人都没有什么价值可言,他们又能支付什么代价,有什么利益可图呢。
可就在思索之际,熟悉的旋律响起,赫尔克里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女孩。
“这是什么歌。”
赫尔克里面色严肃。
“圣……圣歌。”
丽雅见赫尔克里那严肃的样子,直接回答道。
“圣歌?”
这不是名字,而是类别,要这么说的话,赫尔克里能从教堂里翻出一大本的圣歌。
“大概吧,我也不清楚,总之,这是我从枢机卿们的口中学会的。”
丽雅回答,看着赫尔克里的样子,她感到了些许的害怕。
赫尔克里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
“别害怕……只是,我有个朋友也会这段旋律,很意外会在这里听到。”
“这样吗?”丽雅再次活泼了起来,“那你那个朋友也应该是正教的信徒吧,毕竟这个好像只有枢机卿们知道,我也是偷偷摸摸学会的……等等,你朋友不会也是枢机卿那一级的吧。”
丽雅看待赫尔克里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赫尔克里懒得回答这些,他继续追问着。
“你说枢机卿?这是你从哪个枢机卿的口中学会的。”
丽雅一下子沉默了下来,但赫尔克里可不准备轻易放过这个小姑娘,他面无表情,对着女孩施压。
“好吧,好吧,你别告诉别人,我经常在这里当义工,有一次我偶然遇到了一个教徒,他当时就在哼着这个歌。”
记忆里,那位枢机卿迎着阳光漫步前行,口中哼唱着古老的旋律。
“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枢机卿,毕竟那可是大人物啊,我怎么会认识呢,不过他穿着一身红袍……不都是这么说吗,只有身穿红衣的才是枢机卿,所以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也是枢机卿。”
丽雅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那么他长什么样子。”赫尔克里接着问道。
“样子?”
丽雅停了下来,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没看到他的样子,因为那个家伙带着面具,一个黑色的面具。”
说到这里丽雅的神情也有了微微的变化,回想起那黑色的面具,丽雅觉得那或许不是什么面具,而是一团蠕动着的黑暗,就像面对着黑夜一样。
“这样吗……”
赫尔克里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他听出了丽雅哼唱的那段旋律,这首无名的圣歌。
它也曾被另一个人唱起,而那个家伙名为洛伦佐·霍尔莫斯,赫尔克里还记得自己教洛伦佐记忆宫殿的那一幕,这个疯子不知道在他自己那阴暗的记忆找到了什么,苏醒过来的他就像个暴怒的野兽一般。
发泄怒火之后洛伦佐就那样瘫在角落里,眼神空洞的他,那时就是哼唱着这个旋律。
“我该离开了,圣餐很不错。”
赫尔克里起身,对着丽雅说道。
“诶?这么快吗?”
丽雅试着挽留赫尔克里。
“我会……再来的,正教很不错。”
赫尔克里安抚着他,起身离开了。
果然最可靠的还是自己啊,这么闲逛便能找到线索,自己得靠这个好好地敲洛伦佐一笔。
虽然心里想的很欢快,但赫尔克里的眼底还是有着无法驱散的阴云,这件事和洛伦佐的过去扯上了关系,经历了这么多,赫尔克里很清楚,一旦这个鬼东西与洛伦佐那不可告人的过去有关……
想一想黑山医院的结局,那么大一艘飞艇就那么坠毁在了山脊之上,所造成的余波,至今清道夫们还没哟完全清理干净。
赫尔克里深呼吸,他在考虑要不要连夜逃回英尔维格。
……
“赞美神,赞美父,赞美这美好的世间。”
神父继续在台上诵读着,他看起来很入神,但在下方正在进食的各位,有没有听他就不清楚了,至少他确实向神证明了他的虔诚,或者说正在注视这一切的那些人。
地下大厅的上方有着一个隐蔽的二楼看台,只不过这里没有灯火亮起,没有人能将它与黑暗区分开来。
柯里正坐在其上,被黑暗笼罩着。
他注视着下方欢笑的人群,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为这可口的食物一同祷告了起来。
惨白的脸庞露出了轻蔑的微笑,柯里就像牧羊人一样,而那些人便是他的羊群。
“柯里·费雷。”
沉稳的声音从后方的黑暗里响起,柯里转过身,只见一个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一席如血的教袍,面容则被漆黑的面具遮蔽,在这黑暗的环境下观察,柯里难以辨认他的面具,见面的第一眼,他甚至产生了这红袍之下无人的错觉,就好像有某个幽魂将其托举了起来。
“劳伦斯教长,我是可以这么称呼你,是吧?”
柯里问道,面对这个神秘的存在,他没有丝毫的畏惧。
“可以,名字这东西并不重要。”
面具下传来劳伦斯的声响,他坐在了柯里的另一边,目光也投向了下方的人群。
“那么,时间定好了吗?”劳伦斯问道。
“已经通知给弥格耳枢机卿了。”
“那就好。”
语止,劳伦斯似乎便要起身离开,可还没等动身便被柯里拦住。
“等一等,劳伦斯教长。”
柯里喊道,他直视着那沉默的面具,缓缓说道。
“劳伦斯教长,曾经福音教会的枢机卿之一,曾经猎魔教团的教长,现任唱诗班教长。”
依旧是沉默,柯里感受到了那来自面具之下的目光。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了解一下你,毕竟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国王如此地相信你,甚至说加快这一切的进程,建立唱诗班、组建军队,正教的登基……”
柯里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打动国王,从而促成这一切,但你的到来就像按下了加速键,一个又一个艰难的事被完成,短短的几个月,做到了我预计里,可能要用上数年才能完成的事。”
“你想说什么呢?”
劳伦斯回答道,或许是隔着面具的原因,他的声音沉闷,带着铁音。
“我的一生都献给了高卢纳洛,可现在一个陌生人闯进了我的家园,我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一切付之一炬?”
柯里的声音平静。
没有任何掩饰,气氛肃杀了起来。
目光紧盯着面具之间的缝隙,柯里很清楚,在那黑暗之下便是劳伦斯的眼瞳,黑暗一点点地颤抖了起来,就像有数不清的蛇群在其中纠缠,鳞片相互摩擦,发出令人恐惧的沙沙。
“不过这些倒不重要了,劳伦斯,我反而要感谢你这个陌生人。”
柯里又微笑了起来,他的神情难以琢磨,就像头阴冷的毒蛇。
“感谢我?”
劳伦斯也有些不明白这突然的变化。
“感谢你促成的这一切,劳伦斯,如果没有你的话,按照我的计划,我需要想办法耗死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国王,然后再一点点地架空科涅尔,那是个软弱的孩子,他会对我言听计从的。”
柯里站起身走进了黑暗里,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为自己与劳伦斯各倒了一杯。
“不过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可能是数年、数十年,其间也有着数不清的变化,毕竟那些大臣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他们活了那么久,深扎进权力的体系之中。
我还没办法和他们正面对抗,说到底我也只是个铁律局局长而已,说不定我一个失误,就会死于某次暗杀。”
柯里把酒杯推向了劳伦斯,他自顾自地饮了起来。
“不过我还能活很久,虽然说他们想杀我……。”
柯里想起了什么,自嘲地说道。
“我就是一只狗,一只凶恶的狗,凶恶到有可能咬伤主人,主人也害怕我,但没办法,其它的狗,听到敌人的吼叫就会被吓地缩起尾巴,而只有我会冲上去咬断他们的喉咙。”
“有意思,我以为你是个热诚的爱国者。”
劳伦斯没有去碰酒杯,而是看向了柯里,他觉得这个家伙有意思了起来,当着自己面居然说起了颠覆王国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更不要说这还出自于铁律局局长之口,这是个可怕的秘密,而现在劳伦斯知道,他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确实是个爱国者,我爱这片土地,这个国家,但至于统治这个国家的究竟是你,还是加瑞尔家族,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这个土地,以及我的目的而已。”
柯里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劳伦斯愣住了,说实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很少有东西能碰撞到他的内心了,可刚刚柯里的那些让他完全迟钝了下来。
“你……是认真的吗?柯里·费雷。”
“我很认真,你觉得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
柯里微笑,但紧接着严肃了起来。
“所以我想知道,劳伦斯教长,你究竟想要什么?财富、权力、还是说别的什么?”
“拯救世界。”
劳伦斯回答。
“哦,这样吗?那高卢纳洛也算在你拯救的范围内吗?”
谈话越来越离谱了,柯里根本没有质疑劳伦斯所谓的“拯救世界”,他好像完全相信了劳伦斯一般。
“当然,为了全人类的存续。”
“那么这样的话,我们确实有的谈啊,你意下如何呢?劳伦斯教长。”
劳伦斯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然后慢慢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面具之后是一张年轻白皙的脸,整体呈现一种中性感,如果不是柯里知晓劳伦斯的身份,别人第一眼看到他时甚至分不清他的性别。
“哦,没想到劳伦斯教长如此年轻。”柯里淡然地说道。
“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劳伦斯把面具放在了桌子上,或许是太久没有摘下面具了,他居然有些不适。
“我以为面具之下会是另一张面具。”柯里说。
劳伦斯微笑,意味复杂地回答。
“确实是另一张面具。”
“那么看起来你也准备认真地谈一谈这个盗国大计了吗?”
柯里坐正了身姿。
“不,先等一等,柯里,关于你,我很好奇。”
劳伦斯没有急于继续谈下去,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心里涌起了些许的喜悦。
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带给自己这样的感受了,那种难以窥视的神秘感,如果不是对于柯里接下来的谈话好奇,劳伦斯真的很想入侵他的【间隙】,看看这个家伙究竟在想些什么。
“好奇什么?反应如此平淡?我只是觉得不重要而已。”
柯里从刚才起就显得无比平静,他很清楚以劳伦斯的年纪,他根本不可能是这副年轻的样子,而他一直戴面具大概也是为了向其他人掩饰这一点。
仔细想想,这是个很诱人的能力,仿佛能得到永生一般,但柯里根本没有被影响,毫不在意这些。
“从你展现那名为秘血的技术时,我就清楚,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意外,更不要说恢复青春了,”柯里说道,“我也明白,那是‘奇迹’的力量,也只有那个力量能帮助我,达成目的。”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柯里·费雷。”
劳伦斯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惜这些代价,又是究竟想做什么呢?
这是一次交易,一次突如其来的交易。
柯里没有犹豫,仿佛这句话在他内心里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他回答。
“摧毁福音教会,杀死所有的信仰。”
第四十三章 狂信徒们
“摧毁福音教会?杀死所有的信仰?”
劳伦斯看着柯里,他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柯里问。
“只是觉得很有趣,我听他们说了,在我来之前,正教的发展实际上都是由你来负责,弥格耳嘴上说着什么信仰与教义,但他不擅长这些,他只是个被权力迷惑了心智的可怜人,而你也不提这些,把功劳都交给了他……
你是在弱化自己的存在吗?”
劳伦斯摆弄着面具,一时间觉得柯里有些不可救药。
“真有趣啊,柯里·费雷,你大概是我见过最为矛盾的人了,嘴上说着爱国,热爱高卢纳洛,但又觉得无论是谁来当这个王都可以,哪怕是我这样的怪物,你也不在意。
你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摧毁信仰,但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信仰的缔造者啊。”
劳伦斯站了起来,黑暗中他看向了下方的长桌。
人们在进食,在欢呼,在祷告,他看到了胡奥,他狼吞虎咽着,吃的同时还不忘划着十字,这大概是他身边的女孩教他的。
目光挪移,其他人的反应都和他差不多,他们感谢着神的食物,明明彼此都不认识,却相互打着招呼,不知不觉中也一同祷告了起来。
“你做的比弥格耳还要好,那个家伙除了反复地念叨教义外,什么都不会……可这些人的信仰又有什么用呢?”
劳伦斯问,他有些不明白柯里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来争取这些人的信仰。
“怎么了?”柯里问。
“我觉得这些人的信仰一文不值,”劳伦斯说,“他们都是穷人,社会的底层,窝在下水道的老鼠们……
我很好奇你要他们的信仰做什么呢?他们无法带来经济,也无法带来选票,甚至连影响力都做不到……”
“你听过疯王的故事吗?”
柯里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这个家伙似乎只有微笑与平静这两个表情,就好像戴上面具了一般。
“听过,疯王背弃了信仰,被民众杀死在了王座之上。”
劳伦斯似乎是想到了柯里想讲述的东西,他接着说道。
“你想利用这些人,让他们成为‘民众’,这不可能的,柯里,这些人没有那样的勇气。他们是一群被现实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连这样的廉价的圣餐都会让他们充满感激。”
“不,你不理解这样的人,劳伦斯教长,但我了解。”
柯里也和劳伦斯一同注视起了这些人,他的目光里露出怀念的神情。
“你说的很对,我是个有些矛盾的人,想要毁灭信仰,但为了达成目的却要利用信仰。其实这一点我并不抵触,说到底这东西只是操控人心的工具而已。”
“就像秘血一样,我们从妖魔的血液里篡夺力量,却对抗妖魔他们自己本身,”劳伦斯冲着柯里微笑,“看起来又是一个屠龙的勇者变成恶龙的故事啊,有兴趣讲讲吗?”
“其实你也能看得出来,是吗?”
柯里没有急于回答,反而是向着劳伦斯发问。
劳伦斯点点头,他说道。
“是的,你是一个信徒,一名真正的狂信徒,你无比地了解宗教,也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在高卢纳洛内,将正教发展成如今的样子。”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让一名狂信徒变得如此厌恶宗教与信仰。”
柯里沉默,他在努力回想那些已经被他抛弃的记忆,翻开那些泛黄的纸页,努力地寻找着其踪迹。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出生于一个信仰福音教会的家庭,家庭的经济状况很糟,经常吃不上饭,一连饿几天都是常事。”
柯里长呼了一口气,将那陈旧的空气从口中吐出。
“我那时就是你所说的那种人,被现实打断了脊梁的野狗,我经常徘徊在教堂附近,祈求着圣餐,不过虽然说是圣餐,但也只是一些被人吃剩下的东西而已。
生活很糟糕,但父母从小就教会了我信仰,哪怕有时吃不上饭,也要花钱为神像供奉,那是家里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这么大的镀金神像,被擦的锃亮。”
柯里说着伸出了手,比了一个一指长的大小。
“信仰熏陶着我,我父母说作为信徒要行善,神迟早会注意到我们的,那时起糟糕的日子就会过去。
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也为了那一天而行善,我希望能住上不漏风的房子,能吃上干净的食物……”
下方出现了些许的骚乱,不知为何胡奥痛哭了起来,他把食物吃的干干净净,碟子就像新的一样,他一边哭一边祈祷着。
柯里看着胡奥,平静的脸上挑起微笑。
“为了不被饿死,我当了兵,虽然很苦,但至少管饭,我付出了汗水与鲜血,我一点点地爬了上来,我以为是我的行善终于得到了回报,我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但在加入铁律局时,他们让我放弃信仰。
这可真是莫大的亵渎啊,我当时果断地拒绝了,甚至做好了被杀死的准备,我退出了军队,回到了久违的家,准备对父母说我没有愧对神的恩赐,可我到家后看到的却是两具尸体。”
丽雅轻拍着胡奥,安慰着他,周围人涌了上来给予他关怀,恍惚间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不知过了多少年,胡奥的行善终于得到了回报,可柯里没有。
“我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死的,不过可能是饿死吧,毕竟那时光辉战争才结束没多久,大家都吃不上饭,他们的尸体瘦的就像干柴一样,而那个镀金的神像就摆放在尸体之前,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
那个镀金的神像还是蛮值钱的,至少能换几顿饱饭,但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柯里把目光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了劳伦斯那张中性的脸,他面无表情。
“这就是神给予的恩赐,教长,那一刻我突然醒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有只是一群自欺欺人的家伙而已。
我对信仰感到愤怒,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居然将我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归于神的恩赐,我也为我父母的死感到可笑,到死他们居然还在期待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此你成为了铁律局局长,而现在又操控起了信仰。”
劳伦斯看着柯里,这个家伙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第三种情绪,愤怒的情绪。
“不,这不同,福音教会的神从不给予人回应,但正教不同,我不同,正教的‘神’是真实,我们会回应信徒的呼唤。”
柯里注视着下方的人群。
“你觉得像这样的人,在高卢纳洛里有多少?”
他不等劳伦斯的回应,继续说道。
“我读过人口审查报告,像这样的穷人占据了高卢纳洛的绝大部分,但你看不到他们,所有生活在城市中的人都看不到他们,像这样人的只能苟活在那些偏远落后的地方,即使来到了城市里,也只能委身于潮湿的黑暗之中。”
他的声音激昂了起来,就像演讲一样。
“我曾是这样的人,劳伦斯,所以我很清楚,只要一点点的善意,只要一点点的善意就能收买这些人,比起那些挑三拣四的上等人,他们才是更容易吸纳的群体。”
“那又如何?他们始终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劳伦斯冷漠地问道,在他看来这些人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我才说,你根本不懂我这样的人啊。”
柯里笑了起来,他笑的很苦恼,至始至终也没有人了解这样的人群。
“他们已经被现实拷打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已经麻木,感受不到痛苦了,可这时你要是给予他幸福的‘毒药’,你觉得他们会拒绝吗?”
柯里问,在他的眼里,神秘的劳伦斯也变得可笑了起来。
“是啊,即使他们知道这些是有代价的,又怎样?最残忍的不是忍受黑暗,而是在见到光芒后,永远地被禁锢在黑暗里。
我们就是他们眼中的那束光,如果神不存在的话,我们就成为他们的神,如果世界不给予他们善意的话,我们给予他们善意。”
“所以呢?”
劳伦斯还是不明白柯里的话。
“所以?这样的集会在高卢纳洛的每一处都在发生着,我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去帮助这些穷人,比起高高在上的福音教会,我们才是真正能拯救他们的人,即使不是为了信仰,为了这定时的食物,他们也需要我们的存在,需要这束光。
可当这光芒消失了呢?”
柯里为劳伦斯讲解起了他接下来准备的行动。
“在教宗弥格耳登基的那一天里,我们会引起福音教会与正教的冲突,福音教会的狂信徒们会冲击会场,说不定还会出现血色事件,但这都不重要,正教会在后续的时间里逐步取消圣餐的补给,而这一切的原因将归于福音教会的打压。
我们会将他们一点点地变成愤怒的群众,不要觉得这些人无法影响到什么,要知道他们占据了这个国度的绝大部分,他们才是真正沉默的大多数。”
“疯王之死。”
劳伦斯冷冷地说道。
“没错,疯王之死,这种事铁律局很擅长的,我们会控制舆论,一点点地将福音教会变成疯王,直到被群众的愤怒彻底唾弃、杀死。”
柯里为自己的酒杯再次倒满酒水,他继续说着。
“你觉得高卢纳洛的王宫真的那么容易被愤怒的民众冲开吗?
实际上真正杀死疯王的不是民众,而是其他的贵族大臣们,这个疯子想要否决福音教会的一切,这触动了那些人的利益,士兵们打开了大门,守卫们听不到他的呼喊,大臣们则嘲笑着他的坟墓。
可这一次不同了,这是一次完美的机会。”
柯里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对着劳伦斯说起了别的。
“你就是用秘血蛊惑了国王对吧,他在病床上太久了,久到他无比地畏惧死亡,哪怕是魔鬼的恩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劳伦斯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决。
“你不会想知道这力量的本质的。”
“我没想过了解,我只需要知道它是一件足够好用的工具就可以了。”
柯里继续说道。
“蒸汽科技不断地发展,千年的历史以来,科学第一次地战胜了宗教,福音教会内部分裂,自身又遭受了重创,根本无暇顾及我们,正教有着铁律局与王室的支持,而你带着秘血的技术创造了唱诗班……”
他的声音里带着滚滚雷音,恍惚间与下方神父的诵读声重合在了一起,他念道,犹如神言。
“这是难道一遇的机会,我们会用民众为伪装,打着大义的名号去行事,没有人能阻挡我们,这就像崩溃的洪流一般,妨碍之人只能被无情地吞没。”
“这听起来就像一场革命,宗教的革命。”
不得不说,劳伦斯被柯里的疯言疯语震慑道了,柯里远比劳伦斯想的还要疯狂。
“难道不是吗?我们才是正义的一方,劳伦斯教长,我们是为了更好的国家。”
柯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没有人会挨饿,神圣不再虚伪,善意将有回报。”
“我们才是正义的。”
柯里再次肯定道。
“盗国,操控信仰,掀起浪潮……这会死很多人、很多人。”劳伦斯说。
“我知道,但这和我要做的事情比起来都不值一提了,”柯里继续说着他那疯狂的设想,“当高卢纳洛境内正教占据主导之后,正教将有着一个王国作为支撑,我们会在最强盛时掀起东征。”
“东征?”
“没错,东征,对异端的神圣讨伐,我想你也会喜欢这样做,是吧,我们的利益是相同,劳伦斯教长。”
柯里完全沉浸于其中了。
“杀到那神圣的圣纳洛大教堂之前,我会在那里证明我的信仰。”
“证明信仰?”
“没错。”
柯里笑着回答。
“我将摧毁神最挚爱的土地,将那里变成人间的地狱,做满那些最令神感到亵渎的事,我要证明神是虚伪的,是不存在的,但如果神出现了,向我降下了神罚,那么我想在死之前问一问,为什么神从不回应信徒的呼唤。”
“你觉得如何?劳伦斯教长。”
劳伦斯诚挚地回答。
“很不错,很疯狂,又很值得,我也很想知道神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
脑海里回想着在静滞圣殿里所看到的一切,福音教会究竟在隐瞒着什么,所谓的缄默者到底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即使你不提议这些,我迟早也会回到圣纳洛大教堂,”劳伦斯显得犹豫了起来,“可你不怕我吗?柯里,那秘血的力量,你想象不到这力量有多么可怕。”
“害怕什么?被你用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控制吗?”
柯里缓缓地揭开了衣领,其下的惨白苍老的皮肤,这时劳伦斯才猛地想起他从不清楚柯里的年纪。
“我耗不起了,教长,我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只希望能在死前见到福音教会被大火烧毁,这样就足够了,哪怕与魔鬼做出交易。”
“那我们这算是达成共识了吗?”柯里问。
劳伦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疯癫的男人,拿起酒杯和他的碰撞在了一起。
第四十四章 爆炸!爆炸!还有爆炸!
“从剧院广场到码头,这是最近的路线了。”
昏黄的路灯下,洛伦佐坐在广场的阶梯上,一旁的海博德拿起地图为他指着路线。
因为临海贸易的原因,玛鲁里的经济很是发达,相应地它的建筑规模也很大,整个城市病态地发展着,拥挤的不行。
一看到这里,洛伦佐就头疼了起来,他开始怀念旧敦灵了,虽然那里也很拥挤,但至少有铁蛇作为主要交通工具,可在这里,街头尽是狂奔的马车,就像赛马一样,烟尘飞舞。
“我们需要一些精良的马匹,最好是战马。”海博德说,“到时候场面一定很混乱,我们还得蒙住战马的眼睛。”
“要把它们布置在哪里呢?”洛伦佐问,“两个事件必须同时进行,这样的话,那时这里一定会聚集满正教的信徒,说不定周围的街道也会瘫痪,被暂时管控。”
在那拥挤的人群面前,哪怕是战马也跑不起来,说不定还会被拖住。
“不用战马,那怎么离开?跑步,哪怕我们跑的再快,至少也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跑到码头那里,这还是没有敌人阻击的情况下。”
海博德皱起了眉头,计划实施起来远比他想的还要困难。
计划陷入了僵局,洛伦佐抬起头,看着这有些空旷的剧院广场。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可没有灯光亮起,一切显得黑糊糊的,只能看清不远处的人影。
红隼与艾琳这两个伤员被优先送了回去,可洛伦佐还是有些不放心,在离开时,他特意用镣铐绑住了艾琳的双手,然后把钥匙交给了红隼。
吃了过了一次亏,这一次红隼机警了不少,这个家伙直接当着艾琳的面把钥匙丢进了下水道里,然后拉着她返回了休息的酒店,也不清楚这两个人相处的怎么样了。
伊芙站在不远处,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小姑娘,这异国他乡有太多的事能吸引到她了,在洛伦佐与海博德商议计划的同时,她在剧院广场上走走逛逛,还追了一会鸽子。
天黑了下来,伊芙看不清那些鸽子的位置了,但没过一会有光在街头亮起。
那是一个老人,他手里拿着一根长杆,长杆最上段燃着火苗,他走到路灯边上,将燃烧的长杆伸进灯罩之内,随后明亮的光从其中涌现。
“他在做什么?”
伊芙走近了洛伦佐,坐在两人身边,有些好奇地问道。
“点灯人。”
洛伦佐抬起头瞥了一眼,解释道。
“点灯人?”
伊芙显然不清楚这个陌生的职业。
“对,玛鲁里和旧敦灵不同,旧敦灵是先进与科技之城,通过永动之泵的努力,内城区内已经用上了大规模的电力,就连内城区外,也都用上了电灯,好让光明一直庇护着我们。”
洛伦佐缓缓地讲起了两个国度间科技的差异。
“但玛鲁里不同,它这可没有什么永动之泵,就连蒸汽技术也是在用力地追赶,更不要说电力了,因此这个城市所使用的照明系统是比较落后煤气路灯。”
洛伦佐说着指了指点灯人手中燃烧的长杆。
“这些煤气路灯内有管道释放着煤气,当夜幕降临时它们就会被开启,这时候点灯人就会出现,他们把燃烧的长杆伸进灯罩内,让火苗引燃煤气,好释放光明。”
随着洛伦佐的讲述,点灯人点亮了一个又一个的路灯,光明一点点地填充满了广场,视野之内一片光明。
“几十年前旧敦灵也在使用这种东西,但现在基本都被淘汰掉了,只有一些地方还有着残留,但也是当做纪念品一样存在,”洛伦佐继续说着,“这种东西很低效的,开启需要点灯人,当熄灭时也需要点灯人过来处理。”
“也就是说,这东西都是和燃气管道相连?不危险吗?”伊芙问。
“最开始就是因为危险,所以煤气灯被当做了路灯来使用,而不是家庭照明,至于管道,它被深埋在地下……大概没事吧。”
洛伦佐这样说着,但他的表情有些怪。
“伊芙你可真是满肚子坏水啊!”
洛伦佐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对伊芙赞美道。
“啊?”
伊芙完美搞不懂洛伦佐在想些什么。
洛伦佐也不准备解释,他直接抓起了海博德手中的地图,伸出手指在其上乱划着。
“海博德,我刺杀教宗成功的话,是不是就成为了恐怖分子?”
“差不多……吧。”
看着洛伦佐那一脸的兴奋,海博德感到些许的不安,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已经意识到洛伦佐是个时不时会犯病的神经病,他总有一些很离谱但又很可靠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出现时,他一般都是这样的表情。
“反正都是恐怖分子,要被杀头的了,少一件罪行与多一件罪行也没什么区别。”
洛伦佐一边嘟囔着一边在海博德所画的线路上找位置,直到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位置。
“你说这里怎么样,海博德。”
洛伦佐那豪气的样子,就像看风水挑房子一样。
“这里怎么了?”
海博德看着洛伦佐指的位置,是距离剧院广场不远的地方,一条笔直的大道能直通那里,那是这附近街区交通的枢纽,再仔细地观察,海博德发现它正好处于逃亡路线的中段。
“这里交通不便利对于我们而言是劣处,但对于敌人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洛伦佐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
“拥挤的人群也会挡住他们的去路,无无线电通讯这个技术也只有旧敦灵有,他们无法及时地沟通,更不要说天上也没有那些游动的铁鲸,不会突然从天而降一名红色的空骑兵爆掉我们的头。”
洛伦佐越说越高兴了起来,他突然发现这里技术落后也蛮好的。
“你什么意思?”
海博德隐隐猜到了洛伦佐在说一些很糟糕的事,但他想不清具体是什么。
“你看,要当恐怖分子就当的彻底一点啦,这里是交通的枢纽,我们只要炸掉地下的燃气管道,就能直接瘫痪掉交通,他们即使是派人拦截我们也追不上的,更不要说我们是在暗处,他们总不能提前布好防御,不是吗?”
“可是,燃气管道在地下,你要怎么炸?当他们面把管道挖出来吗?而且我们也没有那种火力啊!”
海博德反驳道,可看着洛伦佐那一脸认真的表情,他犹豫了。
“不会……真有吧?”
洛伦佐则微笑地回答道。
“你知道漆锑吗?我带了一大罐呢。”
……
夜幕下,玛鲁里的街头依旧有着很多行人,马车与骑警在街道上交错,交谈声不断。
“这算是踩点吗?”
伊芙跟在两人身后,小声地问道,在听到洛伦佐的计划后,没有人不会为之动容,这个神经病是真的准备当恐怖分子当到底了。
“算是吧,也可以当做旅游观光。”
洛伦佐靠在墙壁,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观察着这匆忙的街道。
这是交通的主干道,承担了附近所有的交通压力,想要快速地前往不同的区域,势必要经过这里。
“我们把这里炸了,然后逃之夭夭。”
洛伦佐再次复述着他那简单粗暴的计划。
“说实在,我应该想办法劝阻你这个要命的行动,但是……”海博德看起来想说什么。
“但是你也觉得很兴奋,对吧?”
已经无法用兴奋来形容洛伦佐了,这个家伙简直是在狂喜。
“海博德,这种名正言顺搞爆破的机会可不多啊,你确定要拒绝吗?”
海博德没有回答,而是指这这条街道问道。
“你准备怎么炸,燃气管道这种危险品,他们一定在设计之初加固过很多次的。”
“是啊,不止如此,燃气爆炸需要先决条件很多,可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只要在管道上破开一个口就能爆炸。”
洛伦佐一副专业的模样。
对于燃气管道爆炸这些知识,还要多亏了净除机关,因为那些家伙老以燃气管道爆炸来掩盖真相,久而久之旧敦灵内也有人怀疑了起来,他们创立了一个科普杂志,向民众解释这东西根本炸不起来,即使炸了也不会炸的那么离谱。
洛伦佐有幸看过那期杂志。
当然了,在清道夫们的协作下,那个科普杂志干了没多久就换了老板,虽然还在出杂志,但其中对于旧敦灵秘闻的怀疑完全被抹除了。
“管道内的压力很大,燃气会迅速地从破口中涌出,流速极快,空气根本无法进入引燃爆炸,即使有明火存在,你能看到的也只是一个不断喷发的火柱而已。”
洛伦佐一本正经,就像个爆破专家。
“还有的就是,需要燃气在密闭环境下堆积,那时引爆的话,爆炸会燃烧掉所有的空气,造成短暂的低压环境,然后有更多的空气被挤进来,更多的燃气被释放,为持续的爆炸燃烧提供燃料。”
“等一等,洛伦佐,这已经是恐怖袭击了吧?”
海博德听的脸都绿了,相比之下,他感觉刺杀教宗已经算不上什么大事了,如果真按洛伦佐所说的那样,爆炸或许能掀翻整个街区。
“讲解一下而已,我们的目的是逃亡,不是杀伤,没必要造成这么大规模的爆炸,我们需要的只是让交通瘫痪下来就可以。”
“可你已经策划好了吧?”伊芙在一旁问道。
“哎呀,想想也犯法吗?”
洛伦佐底气十足地反问道,不过他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接着说起。
“漆锑那个东西就是一团液体的烈火,只不过尚未被点燃而已。”洛伦佐思考着计量,举起手,比着一个大概的高度。
“只需要这些漆锑,很少的一部分就可以,煤气路灯内有着燃气线管,摧毁灯柱或许就能引爆这些,”洛伦佐顿了顿,“连带着保护气阀一同摧毁。”
“这风险太大了,不确定性太多。”海博德否决道。
“不确定的话,就加大剂量,我带了很多的漆锑,只是不想全部浪费在这里而已,不然那些东西一起引爆,可以炸毁整个叶加大剧院。”
洛伦佐看起来铁了心要搞大爆炸了。
“海博德,营救伊瓦尔和刺杀教宗是同时进行的,为了保证成功,谈判的地点也会是剧院广场附近。
想一想,那时这里会汇聚多少人?观众们、信徒们、还有一些路过的路人们,爆炸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还会引起骚乱,大规模的恐慌有利于我们行动。”
洛伦佐完全把自己代入进恐怖分子这个角色里了。
“你说的对,海博德,这些事都是不可预测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刺杀与营救行动也会出错?如果中间令敌人警醒了起来,我们是逃离,还是继续行动?这样的话,爆炸也会作为一个烟雾弹,为我们争取行动的时间。”
“那你准备怎么做?”海博德被洛伦佐说服了。
“伦内特的演出是在日落之后夜幕降临之前,那个时间段便是我们刚刚经历的昏暗,煤气路灯的气阀开启,点灯人出门上班的时候。”
洛伦佐望了望那些散发着光芒的路灯。
“那是黄昏与黑夜交界的时刻,便是我们行动的时机。
先做好手脚,当夜晚降临时,气阀开启,涌出的燃气会被点燃,几分钟后漆锑的高燃会倒流入其中,引爆这条街道,恐慌会在人群中传递,说不定还会引发暴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我们想做的了。”
“你该如何引爆?”海博德问,“我们的人手本就不多。”
“点灯人。”
洛伦佐说。
煤气路灯需要点灯人点燃火光,高温会引燃漆锑,这致命的物质会释放大量的热,钢铁会被熔化,炽热的金属倒流进管道之中,引燃接连不断地爆炸。
这就是一个又一个安置在路灯之内的定时炸弹,在玛鲁里内散布着恐慌与怒火。
“人手是个问题,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需要双线操作,一批人去营救伊瓦尔,我则独自猎杀教宗……”洛伦佐想了想补充道,“当然,我可能不是一个人,我们的动作需要同步,同一时间撤离,用时间作为计时,你觉得可行吗?比如行动开始多少分钟后,开始撤离,谁赶不上就抛下谁这样?”
面对洛伦佐的质问,海博德沉默了。
“我可是专家啊,时间这种东西才是真正的不确定性,更不要说我们面对的是铁律局,那些家伙远比我们敏锐,在那种情境下看查看时间无疑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们也没有通讯器,无法及时通讯。”
洛伦佐思考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权能,某种角度来讲权能·加百列也可以通讯,但是一个单向的沟通,而且洛伦佐不清楚发动这个能力后,是否会给被沟通者带来负面效应。
“爆炸为号!”
伊芙在一旁说道。
“对,爆炸为号!”
洛伦佐和她击掌,开心的不行。
根据距离计算,如果能成功引爆,爆炸的冲击会波及到剧院广场这一边,即使是躲在房屋的深处也能听到那沉重的声响,宛如巨钟轰鸣一般。
海博德有些无奈地叹气,他相信洛伦佐一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这个家伙是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爆破高卢纳洛的机会,比起要命的工作,他很显然更在意乐趣这种东西。
问题解决了,他松了口气,看向街边的尽头,信徒们结束了圣餐纷纷从黑暗里走出,转眼间街头又拥挤了起来。
第四十五章 认同
“他们是谁?”
洛伦佐望着缓缓散开的人群,对于这些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家伙,他很是好奇。
“工人,看样子下班了。”伊芙说。
“不是,这里是市区,附近没有工厂。”海博德显然比伊芙观察的要仔细。
“真是各种各样的人啊……”
洛伦佐注视着人群,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从每个人的衣装还有行为举止可以看出,这些人在社会上都有着不同的身份,但却因某件事而聚在了一起。
“你觉得他们是谁?”
伊芙问,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眼前这个家伙可是个侦探,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他。
“信徒,正教的信徒,刚刚结束了集会。”
洛伦佐干脆地回答道。
“你怎么肯定?”伊芙不理解。
“这些人都没有什么共同点,职业性格都各异,看看他们散开过程,他们没有多做挽留,也没有过多的交谈,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应该都互相不认识。”
洛伦佐紧盯着人群,此刻这家伙倒真像起了一个侦探。
“粗略地想一下,能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的理由,除了集会外,还有什么?超市大特价?”
“虽然官方准备扶持正教,但福音教会在高卢纳洛内依旧是主流,只不过是没以前强大了而已,他们还不敢直接在公众内展开集会,只能挑一些避开视线的地方。”
洛伦佐说着朝着慢慢散开的人群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
海博德急忙喊道,从洛伦佐的架势来看,他以为这个家伙在这里就准备大开杀戒了。
“了解一下正教,毕竟对于这个东西,我现在所有的了解都源于你们的讲述,我想听一听在信徒们的眼中,正教究竟是什么样子。”
洛伦佐整理了一下衣襟,回过头微笑地对海博德说道。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曾是一名牧师。”
洛伦佐说完便充满自信地走了过去,只留下海博德与伊芙站在原地。
“他的生活一直这么多姿多彩吗?”
海博德对于洛伦佐曾是牧师这个事实依旧有些无法相信。
伊芙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可惜你和我们认识的太晚了,不然洛伦佐用火车砸妖魔的时候说不定会带上你。”
伊芙看了看海博德那雄壮的躯体坚实的肌肉,再次补充道。
“你一定会是个砍妖魔的好手。”
……
饱餐一顿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轻松与欢愉,这不仅仅满足饥饿所带来的快感,更多的还是内心那微微的触动。
胡奥被人群挤到了街道上,纷乱中他看到一张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他不清楚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至少胡奥自己觉得,他活了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了善意,被人重视。
他看了看身旁的丽雅,女孩也吃的很饱,走的路上还打了一个饱嗝。
“怎么加入正教?”胡奥低头问。
这不仅仅是为了圣餐,胡奥更渴望的是那时的氛围,那种被人接纳的感觉,虽然过去了才几分钟而已,可胡奥觉得自己只有在那里才算是真正地活过来。
“加入?你已经是正教的信徒了。”
丽雅露出微笑。
“怎么……”胡奥有些不明白。
“正教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仰门槛,你愿意相信,你就是了,正教的大门会向每个人需要的人打开。”
丽雅伸展了一下腰身,吃的太多了感觉肚子涨的慌。
“我该回去了,下次集会见。”
她就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不过可能是吃太多的原因,这个小鹿蹦起来有些迟缓。
渐渐地人群散开了,胡奥在原地愣了很久,他盯着一旁的煤气路灯,直视着那耀眼的灯芯,直到眼睛流出泪来,才偏过头去。
他看着布满灰尘的地面,没过一会一个影子走近了他,停在不远的地方,胡奥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好,我想你是正教的信徒,对吗?”
胡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语犹犹豫豫,虽然丽雅肯定了他,但胡奥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很不自信。
可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太久,他点了点头。
“嗯。”
“哦,也就是说,你们刚刚是集会结束?”
男人嗅嗅了周围的空气,胡奥以为他是在闻自己身上的鱼腥味,羞愧与怒火刚升起来,却被男人接下来的话打消。
“食物的味道?你们刚吃完圣餐?”
看着胡奥那疑惑的眼神,男人继续说道。
“我的鼻子很灵的。”
胡奥警惕地看着男人,他想起了之前丽雅对他说的话,福音教会的信徒们不欢迎正教,有些极端的家伙甚至将其视为异端,施以暴力。
他怀疑眼前这个看似和善的家伙就是那种人,他在套自己的话。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洛伦佐·霍尔莫斯,一名来自英尔维格的旅客。”
洛伦佐友善地伸出手,听到旅客这里,胡奥的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下,可接下来还是充满警惕地说道。
“我叫胡奥,我也不清楚正教,我是今天才知道这些的……可以说我入教才几个小时而已。”
“哦?那你有时间和我聊聊这些吗,为什么会想加入呢?”
洛伦佐说着走到一边,就像个社会闲散人士一样,坐在了冰冷的台阶上。
不愧是在奥斯卡手底下学过的学生,洛伦佐伪装的很好,他那和善的态度几乎要完美地骗过胡奥了。
胡奥想了想,也和洛伦佐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手而已,仅有的钱财也都塞在了床底下,现在他身上分文没有。
胡奥短暂地观察了一下洛伦佐,洛伦佐穿着乐团的制服,这个狼狈的家伙难得整洁了起来。
看了看那张因为长时间窝在家里不见阳光、而有些惨白的脸,胡奥倒是完全地放下心来了。
以前他也遇到过像洛伦佐这样的人,那些家伙嘲笑着自己,可衣服下是瘦弱的躯体,而胡奥则在长年的海浪下已经锻炼出了一身的凶劲,如果真的动手的话,胡奥有信心打翻洛伦佐这个异乡人。
“英尔维格吗?我曾在渔船上远远地看到过。”
胡奥说着划起了手势,“就在海平面的尽头,一片朦胧的虚影,那应该是我距离英尔维格最近的时候。”
“感兴趣的话,随时欢迎你的到来,如果报上我的名字,说不定你都不用在下城区过渡一下。”
胡奥显然听不懂洛伦佐所谓的下城区过渡一下是什么意思,但他也不在乎,他此生或许都没有机会离开渔船了,更不要说前往高卢纳洛了。
“那么说回正教,我有一个朋友,他是福音教会的牧师,或许是受他影响,我对于神学这种东西还蛮感兴趣的。”
洛伦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胡奥的反应,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妙,洛伦佐接着说道。
“不过别担心,我不是什么信徒,我只是个对于神学比较感兴趣的普通人而已。”
“这样吗……”
胡奥始终放不下警惕心,他想快点结束对话。
“对于正教怎么看……就像我说的,我才成为信徒几小时而已,我甚至连教义都没听完。”
想到这里胡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神父在台前高声诵读着,而自己完全没有在意这些,而是不断地进食。
“看待一个事物,首先要了解它,可我……”胡奥有些难堪地笑了,“关于正教,我没法给你更多的答案了。”
“没关系,说说你为什么加入?肯定有什么理由,对吗?”
洛伦佐继续追问着,他很想知道正教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而以他的经验看来,最快捷的分析方式就是从这些普通的信徒之中了解。
福音教会经过了无数岁月的发展,到了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底层的信徒依旧相信着神,而那些高层的枢机卿们对于这一切的认知已经变成了利益的分割而已。
洛伦佐还记得福音教会史上那最糟糕的时光,为了缓解内部经济,那些神职人员甚至搞出了赎罪劵这种东西。
“理由?”
“对,理由,你也说了,你连教义这最主要的东西都没记住,那么驱使你加入的原因是什么?定时的圣餐吗?”洛伦佐问。
洛伦佐说的没错,可胡奥却觉得有些不适,随后他升起了无名的怒火还有……羞愧。
是的,胡奥就是为了圣餐而来,他根本不相信什么神,他只是为了这个利益而装作虔诚而已。
这一面被洛伦佐点破了,他愤怒了起来,可这怒火还未完全升腾起来,一种难言的羞愧感从心里弥漫。
他就像好像做错事了一般,虽然他什么也没做,但胡奥觉得自己有那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胡奥为自己这可怜的目的感到羞愧,他自责着。
他……开始信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我最开始只是为了蹭口饭省些钱而已,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留在那里,就像那里的人都是我的同类一样,只有和他们相处,我才觉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胡奥活了这么久,这大概是他想过最复杂的问题了,他想对洛伦佐解释,但他所学过的知识还不足以让他完美地阐述心声。
他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呜呜咽咽地描述着那个他尚不了解的东西。
“你能在那里得到认同,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家伙,是吗?”
洛伦佐一脸的淡然,似乎他完全理解胡奥的心情一样。
“大概……是这种东西吧。”
胡奥呆呆地回答着。
洛伦佐站了起来,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在刚刚的某个瞬间里,他在胡奥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自己也曾是一名狂信徒,因为只有自己守卫住这神圣,自己和其他人才有那么一席容身之地。
那可笑的认同感。
说实在,人是群居动物,无论如何,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这相似的烦恼。
洛伦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对胡奥做着告别。
“我想我已经了解了,有机会再见吧,胡奥。”
洛伦佐朝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在不远处海博德和伊芙正等着他。
“有什么收获吗?”伊芙问。
“没什么太大的收获,”洛伦佐耸了耸肩,“不过从他口中的描述来看,那个正教倒是有些正大光明啊。”
“正大光明?”
“差不多,听起来就像一群理想主义者构建的美好乐园,”洛伦佐回忆着,有些无奈地说道,“福音教会最初也是这样的,但大家最后都变成了恶龙。”
“看起来正教已经收获了一批虔诚的信徒。”洛伦佐回过头,街道的尽头胡奥的身影一点点地模糊了起来。
“比起我们要做的,接下来玛鲁里、高卢纳洛所要面对的事才更加严苛。”
“会发生什么?”海博德问。
“信仰的冲突,狂信徒们会厮打在一起,不死不休的那种,宗教的发展史也是一部战争史,不同教派的人厮杀在了一起,最后只剩下那个活着的,福音教会就是那个活着的。”
他为人类的劣性感到悲哀,有时候也因找不到答案而绝望。
“如果人类能相互理解,那还要武器做什么?”
洛伦佐不屑地笑了笑。
“你不觉得这些人很可笑吗?把一切都寄托于那些虚无缥缈的神,却不愿意伸出手抓紧周围的事物。”
或许是自己曾是那副模样的原因,洛伦佐骂起这个就停步下来。
“好了,快走吧。”伊芙说道。
夜幕已经彻底笼罩了下来,明亮的路灯如同群星闪耀。
洛伦佐停顿了一下,看着这个陌生的街道,他才回想起自己正处于异国他乡……说到底旧敦灵也不是他的家乡。
没有再说什么,几人加快了步伐返回酒店,在制定好计划后,他们还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准备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希望回去时红隼还活着,艾琳还被老老实实地捆在一边。
酒店内,红隼与艾琳遥坐在客厅的两端,虽然手被拷住了,但这不妨碍艾琳用手抓起书本,她正一副坦然的样子看着书籍,另一边的红隼则止不住脑海里思绪的飞涌。
第四十六章 蠢
房间内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吓人。
虽然说两人都在看书,但很显然其中一个人的思绪根本没有在书上,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托着书,视线斜视、游离着。
艾琳·艾德勒。
红隼窥视着那个女人,她半躺在一旁的角落里,因为双手被拷在了一起,她把书放平在腿上,她似乎是真的在看书,时不时笨拙地翻页。
不,这都是假象,这个女人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老实下来。
活了这么大,红隼没少被人骗,就像最开始伯劳跟他讲只是比较凶险的工作而已,和下城区的打打杀杀没差多少,年少的红隼就那么信了,然后在净除机关这个鬼地方和那些可爱的妖魔们一起相处、服役至今。
当然不仅是这些,就连洛伦佐也耍过他好几回,被骗的次数多了,红隼也就无所谓了……可这次不同,艾琳骗自己的这次与之前都不同。
这一次艾琳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虽然这么说有些幼稚且带着蠢味,可在红隼看来就是这样的,他还记得自己抱着那条鱼兴奋的样子,也记得艾琳被洛伦佐带回来时,自己的愤怒与难堪,好在这次洛伦佐没有继续戏耍他、挖苦些什么,不然红隼可真的羞愧至极了。
艾琳倒不清楚红隼的这些心思,她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看着书中的故事。
“这本书你看完了吗?”
艾琳冷不丁地问道。
红隼当即抖了抖身子,放下书本,一脸迷惑地看着艾琳。
“没看完吗?我以为你看完了,”艾琳看着自己对面的红隼,眼睛四处查看着,“你刚刚不就一直这样?我以为你在找蚊子。”
完了,全完了。
红隼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但从一开始他就没逃过艾琳的警惕,这个女人早就发觉了自己的目光。
“看完了。”
红隼干巴巴地回答,他还不能输……至少不能输的这么干脆。
“这样啊,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艾琳指了指书籍,她和红隼看的都是同一本书,名为《夜幕下的猎隼》。
红隼很喜欢这本书,书里讲述了一名大概算是黑暗英雄的主角,他会在夜里戴上面具出门,在城市内惩恶扬善。
“我记得我们讨论过这些。”
红隼还记得那个近乎完美的午后,自己完全忘记了钓鱼这些事,和一旁的艾琳……不,那时她应该被称作格洛瑞娅,和她一起好好地聊了聊这个故事。
说实在,具体聊了什么,红隼已经有些记不住了,他当时完全沉浸于那美好之中了,根本没有注意说了些什么。
可遗憾的是这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对,当时我们聊过这些,看起来你那时为了接近我,连夜做足了功课啊。”
红隼越想越来气,说不定夜里艾琳准备这些时,还会一边看一边嘲笑自己吧,这么大的人了,还在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接近你?你在想什么?”
艾琳困惑地反问着,一副红隼自作多情的样子。
“唉,这个故事蛮不错的,我很喜欢,可惜结局不太好,”艾琳接着又说了起来,“你看到结局了吗?”
红隼愣了愣,看着艾琳那与自己无关的态度,他就觉得自己有怒火也难以发泄出来,就像你无论怎么痛骂对方,对方也不理解你为什么这样愤怒一样。
想想也是,艾琳是铁律局的一员,是名十分优秀的间谍,优秀到就连那名为伊瓦尔的家伙也会中了她的圈套。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又一个的面具,红隼以为自己看透了她,但说不定那也不过是面具的其中之一而已。
自己无比厌恶的事,对于她而言大概只是日常工作而已。
突然间,红隼没那么愤怒了,他意识到了自己与艾琳的不同,也不想再继续说些什么。
“看到了,”他有些敷衍地回答,“还行吧,结局也就那样。”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我讨厌好人没有好报的结局。”
艾琳低声说道。
“最后猎隼死掉了。
他在最后的决战中杀死了那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而自己也浑身是血地倒下了,雨下的很大,把一切都冲刷掉了,第二天早上,城市里多出了一具惨死的尸体,很多年后大家也都忘记了曾有这么个英雄。”
艾琳把书合了起来,她早就读过结局了,现在也不过是打发时间读第二遍而已。
“我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猎隼,但他应该有着更好的结局,而不是这样在此终结。”
她的目光有些失落,艾琳似乎真的仔细读过这个故事,而不是为了接近红隼而做的功课。
“他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这样倒在了雨夜里,很多年后甚至没有人在记得他。”
“算不上终结吧,那应该是个开放式的结局吧?”
虽然讨厌艾琳,但聊到故事,红隼还是不由地认真了起来,他说道。
“你看作者最后也没有点名他到底死没死,不是吗?只是说多出了一具惨死的尸体,那可能是罪犯的,说不定他是干完这一票收手养老了呢?或许过几年那个作者又会出新书,猎隼由于某些原因又重操旧业,再出江湖呢?”
看着红隼那写满认真的脸,艾琳一怔,然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乐观啊。”
“这不是乐不乐观的问题,你看也没明确说他死了,不是吗?”红隼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钻起了牛角尖。
艾琳想了想,她想起了之前洛伦佐对她说过的话。
很多人是太聪明了,聪明到知晓这世间的痛苦,从而愿意被欺骗,可红隼不同,他被骗完全是因为太蠢了。
他蠢透了。
“阅读理解啊!阅读理解!都那么暗示了啊!”
“所以呢?别扯那没用,没有直接点名死了,那就是没死!”
谁也想不到红隼会因为这种事和艾琳吵起来,他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艾琳开始觉得有些无奈。
红隼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
“你知道洛伦佐·霍尔莫斯的经历吗?”
“他?怎么了?”
提到洛伦佐,艾琳的神情微变,她很擅长征服其他男人,他们在艾琳的眼里就像清水一样透明,被她随意地操控着。
可洛伦佐不同,面对那双灰蓝的眼眸,艾琳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透,即使察觉到了什么,她也会觉得这是洛伦佐故意露出给自己看的,是他设下的陷阱。
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从洛伦佐所表现的一切来看,有时候艾琳甚至觉得洛伦佐不是人,他只是某个有着人形的怪物。
在那皮囊之下,藏着的是同样阴暗粘稠的未知之物。
“我之前也不相信死而复生那种事的,可遇到洛伦佐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红隼想了想,虽然有时候很讨厌这个有些混球的家伙,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
“他是一个可以打破常理的家伙,可以夸张的说,他简直就是奇迹的化身。”
“奇迹的化身?”
“对,我曾见过成百上千的妖魔,它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洛伦佐,可他仅凭着一人之力从其中硬生生地砍了出来,我也见过他不止一次地陷入死地,就连身体也被炸的破损残缺,可最后他还是活了下来。”
红隼不由地低语着。
“就像怪物一样。”
气氛不知为何压抑了起来,但这只持续了不到数秒的时间,红隼的声音又欢脱了起来。
“所以说洛伦佐真的很靠谱啊,虽然这次工作听起来比较要命,但有洛伦佐在,无所畏惧啊!”
红隼毫不掩饰地说道,很大程度上来讲,洛伦佐才是他没有跳车跑路的一大原因,到时候自己只要当好一个挂件就好,剩下的都交给他了。
“这样吗?”
艾琳没想过他们对于洛伦佐的评价都如此之高,但想想也是,最开始艾琳找上洛伦佐也是因为唱诗班的内部文件,他们把洛伦佐当做了一个威胁很大的假想敌。
再看红隼,这个家伙已经分不清是蠢,还是心大了,他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愤怒,就像金鱼一样,记忆短暂的离谱。
“还有别的书吗?月亮。”艾琳问道,“这本我早就看完了。”
“《维多利亚的秘闻》?”
红隼大概是习惯了被叫做“月亮”,他拿起一旁的书籍,这是给海博德留着的。
“没看过。”
艾琳说道,实际上她接触骑士小说这些东西,也是在潜入英尔维格这段期间里了解到的,看过的也只有《夜幕下的猎隼》这一本。
“说起来这也是开放式结局啊,也不清楚后续到底是怎么回事。”
拿起这本书,红隼便想起了故事里那个脑子明显有点问题的女主角,也不清楚她们的大逃亡最后怎么样了。
看了看书封,也没有什么笔名留下,这些作者一个比一个神秘,有时候红隼想亲自拜访一下,都找不到源头。
“给。”
红隼说着走了过来,把书递给了艾琳。
艾琳接过了书,又问起了别的。
“红隼,有人说过你不适合干这行吗?”
“不适合?”红隼听着就来气了,“你在搞什么?质疑我的职业素养?”
红隼必须和她理论理论。
“我跟你讲,我当时在下城区时也是一把好手,大砍刀砍起来,就连伯劳也得跑路!”
说起来红隼好像从未对其他人讲过他被招安的具体过程,总之就是由于一些红隼不了解的原因,红隼和伯劳的人手砍在了一起。
当时靠着年少英勇,他居然追着伯劳砍了起来,虽然最后被伯劳赶来的手下按住了,但大概是欣赏红隼这个不要命的精神,伯劳把他收编了。
伯劳当时还问他,作为一个打手为什么这么不要命,红隼还诚恳地回答。
干一行爱一行。
“不,我不是指这些,我是指你的心性,你太蠢了,也太容易被人骗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红隼都快忘了这些事了,艾琳又提了起来。
她把书放了下来,双手托起红隼的脸,这亲密的举动令红隼一愣,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怀念那个美好的午后,哪怕已经意识到了艾琳的诡诈,但本能地还是想踏入陷阱之中。
艾琳最初时给自己的印象太美好了,就像光一样,她是一束完美的光,很多人的光。
“和很多自作聪明的家伙不一样,你倒有些蠢的纯粹了。”
艾琳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小狗一样。
“你说什么……”
红隼的话没能说完,在他的注视下艾琳的手铐掉落了下来,她摊开了手心,其中摆放着一支纤细的铁丝。对于出身于铁律局的她而言,解开手铐是基本功。
“你他妈的!”
红隼当即怒骂道,但早就准备的艾琳显然比她更快,她反手抓紧了那纤细的铁丝,直接朝着红隼的咽喉捅去。
想必很多人都是这么被艾琳干掉的,自以为赢了,但实际一切都在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中,红隼偏过头,躲过了这一击,铁丝虽然纤细,但红隼相信如果真的被打中,自己就死定了。
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红隼一阵龇牙咧嘴,他不是猎魔人,凡人之躯下,之前的伤势还没痊愈,他只能提起一只手反击,但没等挥拳,艾琳一击肘击便狠狠地砸在了红隼的身上。
这个女人身上也带着伤,每一次进攻她都需要牵动全身的力量,而且她显然比红隼凶狠多了,肘击直接砸在了红隼的肩膀的伤口处,毫不留情。
此刻艾琳完全没有了之前柔和的模样,不过也是,只有这样疯狂的凶恶,这个女人才能从维京诸国的通缉下生还,也能一路从高卢纳洛中杀出,摆脱铁律局的追捕。
从一开始这个艾琳·艾德勒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只不过那个午后太美好了,美好到红隼哪怕知晓也难以提起警觉。
重击之下伤口开裂了,鲜血直接滴在了地板上,疼痛难忍,但这不妨碍红隼行动,他伸出手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气势十足,颇有当年在下城区追着人砍的感觉。
“艾琳!”
红隼低吼着,举起水果刀。
“我在,怎么了?”
艾琳正站在不远处,她打开了洛伦佐的大提琴箱,单手举起了温彻斯特,枪管架在另一只手上,她侧着身子瞄准,她身上也有着伤口,需要尽可能地减缓后坐力。
“对不起了,月亮,不要躲哦!”
她说着,扣动扳机。
第四十七章 比划比划
留给红隼思考的时间没有太久,而这段珍贵的时间里,他也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而是直接破口骂道。
“你来真的!”
对于那把霰弹枪红隼可是太熟悉了,虽然说是一件新的仿制品,可记忆里,这个模样的枪械把数不清的妖魔打的支离破碎,更为有趣的是你永远不知道洛伦佐那个神经病在里面塞了什么样的弹药。
可能是鹿弹,也可能是龙息弹,但无论里面装的是什么,在这种距离下命中自己,大概都难逃一死吧。
“抱歉!”
艾琳最后说道,扣动了扳机,艾琳倒撞了出去。
一声枪响之后,喷射而出的子弹将眼前的事物打的稀碎,桌子被打翻,墙壁溅起灰尘。
在这巨大的后坐力下艾琳险些跌倒,明明已经做足了准备,最后还是这样,艾琳难以想象洛伦佐是怎么使用这把枪械的。
由于最后后坐力的干扰,她打偏了,视线再度看向前方,她已经失去了红隼的踪迹,地上只有少量的血迹,看起来红隼的动作还是蛮快。
目光在房间内搜索,这里并不大,能让红隼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多少,艾琳很快便看向了衣柜后。
“月亮!你还活着吗?”
她再次问道。
衣柜之后红隼正蹲在角落里,现在艾琳占据着那把杀器,还有大提琴箱里的那些后备武器,而他的身边只有一把水果刀,一把该死的水果刀。
所以洛伦佐那个箱子为什么不上锁啊!
红隼在心里怒骂着。
就像人倒霉时会冤天冤地一样,事到如今红隼也只能拿洛伦佐出气了。
可怎么骂,好像也改变不了他要被干掉的事实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不妙!
这太安静了,艾琳从刚刚起就没有再发出声音,自己判断不了她的位置。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刻,子弹打穿了衣柜,木屑横飞,哗啦啦的碎块砸在自己的头上。
枪声很近,近的仿佛就在自己身边。
“我说艾琳,我们还是可以好好谈谈的,你说是吧,你究竟想要什么?”
红隼的声音从衣柜之后传来,艾琳托举着温彻斯特慢步靠近,她的脸上涌现一股诡异的微笑。
“呦,月亮,还活着呢?受伤了吗?”
“你觉得呢?”
两人都阴险狡诈了起来。
“所以,有兴趣谈谈吗?艾琳,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对吧。”
红隼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压抑,看起来他是受伤了,意识到这些,艾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现在管事的是洛伦佐,我只是一个挂件而已,无论你想要什么,你都应该还洛伦佐谈,而且如果你杀了我,你觉得你能躲过洛伦佐的报复吗?”红隼开始威胁起了艾琳。
“别看这样,我好歹和洛伦佐也是过命的交情啊,你也见到他的强大……你……你不怕我兄弟的吗?”
听起来红隼是真的慌了,乱七八糟的什么烂话都开始说了。
“听起来还不错,只可惜我们的目的不同……至少有些细微的不同。”
艾琳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着。
“具体是什么不同啊!说说看啊,求同存异啊!”
“知道吗?有些事是讲不明白的,”艾琳想了想,“至少对你是讲不明白的,你太蠢了。”
“这样吗?”
声音响起,可这一次红隼的声音不是从衣柜后传来,艾琳脸色微变,紧接着锋利的寒芒划过她的脸庞。
水果刀飞驰了一段距离后钉死在了墙壁之上,艾琳阴沉着脸,死亡的气息仍回荡在她的脖颈间,如果不是她及时地躲开,这一击或许就会切开自己的喉咙。
红隼确实是一只有些蠢的狗子,但这只狗子和其它狗子倒有些不同,它身强体壮,嘴里布满獠牙,有必要时甚至可以和妖魔撕咬几个来回,浑身是血的凯旋。
这一击争取了些许的时间,在丢出水果刀的同一时刻红隼便提步狂奔了起来,艾琳只能看到一团黑影,紧接着便被红隼撞翻在地。
毕竟是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或许智力不够用,但体能肯定是拉满的。
“臭女人,我今天必须跟你比划比划。”
一头撞翻了艾琳,红隼也有些不好受,他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被他这么一撞,艾琳觉得全身都在疼,站起来却发现在刚刚的撞击中,温彻斯特已经脱手掉在两人中间。
“学聪明了啊。”
艾琳夸奖着红隼,下一刻她直接朝着温彻斯特冲了过去,与此同时红隼也动了起来。
“我不想打女人啊,别逼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从红隼那挥拳的气势来看,他根本没留手。
“这么绅士吗?”
“这叫应有的道德素养。”
两人再次搏斗在了一起,因为带伤的原因,两人都很警惕。
红隼要做的就是拖住艾琳,无论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拖到洛伦佐或者其他人回来,艾琳便必败无疑,艾琳也清楚这一点,为了解开手铐和麻痹红隼,她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她现在看起来很轻松,但实际上内心无比的急迫。
艾琳完全放弃了防御,双拳来回击打着,但因为有伤口的原因,动作幅度并不是很大,红隼这边则是提起一只手防御伤口,一只手垂下,时刻准备还击。
“所以艾琳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红隼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狼狈的女人,他看不透她的想法,就像一团浑浊的谜团。
“猜猜看?”
艾琳说着的同时猛地突进,她双手抓住了红隼的头,紧接着提起膝盖试着重击红隼,但被红隼直接伸出手挡住,与此同时另一只护着伤口的手发动了攻势。
这只是伪装而已,它可以被用来防御,也可以用来进攻,这突然的转变超出了艾琳的想象,她本以为在经历了之前的战斗后,红隼会一直防御着伤口,可显然他根本不是这样想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这些。
红隼蠢的纯粹,有时候这不是计谋,只是生死间的直觉。
“你眼前的可是幸运的红隼啊!”
谁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幸运,还是说是经验丰富,总之每一次红隼都能活着回来,这一次也一样。
拳头狠狠地砸下,把艾琳逼退,她跌跌撞撞的,看来这一下伤的不轻,而对面的红隼再次靠近,在净除机关工作这么久,红隼很清楚一件事,比起能干翻多少人,能抗住多少打才最主要。
看起来红隼快被艾琳打死了,但他感觉刚刚好,状态好极了。
“是我小瞧你了啊。”
艾琳回应着,她侧身躲过拳击,抓起红隼的手臂用力地把他摔倒,可摔倒的同时红隼也抓住了艾琳的手,带着她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她迅速转变着战略,双脚叉过红隼的手臂压在了他的颈部和胸口,双手则死死地将红隼的伤臂禁锢住,随后用力地拉扯、挺胯。
红隼顿时间发出了一阵痛苦的低鸣。
“别挣扎了,月亮。”
艾琳用力地扭动着,红隼愈合的伤口被撕裂开,整只手臂看起来都微微弯曲,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艾琳扭断。
鲜血溢出,红隼微微偏过头,怒不可遏地看着艾琳,他的嘴巴微张,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想说什么?”
艾琳继续挑衅道。
“我说……你他妈的!”
红隼怒骂着。
伴随着骂声,一瞬间艾琳被举了起来,就连她自己也因这巨变而一阵失神。
她太轻了,在体量上还是和红隼有着明显的区别,红隼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腿,就这么不在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将艾琳抬离了地面,艾琳猛地用力,红隼整只手臂都开始变形了,但红隼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他站了起来。
艾琳就像一只猴子挂在他的身上,下一刻红隼猛地撞墙壁,艾琳感觉自己就是被马车迎面撞飞,但她没有松开手。
一次不行就第二次、第三次。
红隼就像头暴怒的野兽,他反复撞击着墙壁,直到艾琳脱力,直到她从自己身上摔了下来。
“啊……哈……”
两人都筋疲力尽了,但红隼赢了,他缓缓地转过身,随手便操起一把椅子,准备给艾琳最后一击。
可迎接他的却是一个漆黑的枪口。
艾琳倒下了,但她落下的位置正好在温彻斯特附近,她举起枪口,虽然狼狈,但胜利的天平朝向了她。
“是我赢了啊,月亮。”
温彻斯特的枪口指着红隼的头颅,这一次红隼可没有力气去躲闪了,他死定了。
红隼什么也没说,他累坏了。
“再见。”
艾琳说道,但在扣动扳机的最后一刻,她把枪口微微向下偏移,子弹命中了红隼的腹部,冲击力直接将他击倒,就像一具尸体一样躺了下去。
至此房间内终于平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艾琳才松开了温彻斯特,她无力地躺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眼睛有些红,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但最后她还是没能哭出来。
艾琳费力地爬了起来,在刚刚的撞击中,也不清楚都撞到了些什么,她的裸露的手臂与大腿上尽是擦伤,还有一些较深的划伤。
她拿起一件大衣,又翻起了洛伦佐的大提琴箱,很奇怪,这箱子里除了温彻斯特外便全是一些冷兵器,艾琳一时间倒不知道拿什么武器走,最后她挑了一把折刀。
走到门口,她刚准备拧开房门离开,但目光里显得有些犹豫,她又折返了回来拨通了电话,短暂的忙音后,酒店前台接起了电话。
“你好。”
前台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显然听到了刚刚的枪声,但这次行动都是北德罗全套服务,倒没有惊扰到太多人。
“这里需要个医生。”
“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艾琳再度走到了门前,路过镜子时,她还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装,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然后当做口红抹在了嘴唇上,又简单地梳了梳乱糟糟的头发。
“拜拜,月亮,希望你能活下来。”
看了一眼生死不明的红隼,艾琳转过身便拧动了房门的把手,也是在这时,在她身后有个人影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
艾琳听到了那细微的响声,她猛地转过头,但红隼这一次比她更快,椅子直接迎面砸在了她的头上,红隼用力之大椅子直接砸碎在了艾琳的头上。
在这强力晕眩之下艾琳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幸运不会眷顾傻子。”
红隼一脸的不屑,在他的腹部衣物因子弹的直接命中已经被打烂了,但其下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层防弹衣。
从绝境里活着归来的次数多了以后,红隼就加倍小心了,自从知道这个要命的工作后,哪怕睡觉不舒服,他也会穿着一层防弹衣。
虽然大家都说真挨子弹了,这玩意没什么用,但多少是个心理安慰。
用力地掀开防弹衣,下方的皮肤已经红肿了起来,还有着一定的擦伤。
按理说这东西是挡不住温彻斯特的正面命中的,但很显然艾琳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
红隼低下身,从地板上捡起一枚弹壳,在艾琳第一次枪击时,他就意识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洛伦佐你个王八蛋。”
他低声骂道,然后把手中的橡胶弹弹壳丢掉。
不知道是该感谢艾琳的不杀之恩,还是别的什么,如果她那一枪打头,哪怕是用橡胶弹,红隼也必死无疑。
这么想着,红隼又踹了一脚昏迷的艾琳,还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在她身上。
骂骂咧咧地走到一边,把被掀翻的沙发扶起来,从一堆碎片与杂物中找到那本还没看完的书籍。
红隼看起来惬意极了,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思考了一会后,他又走到艾琳身边,拿起纸巾把自己吐的吐沫给擦了,再用电话线把艾琳的捆的牢牢实实,丢在一边。
红隼自己则坐回了沙发上,看起了书籍,那把温彻斯特就放在他的手边。
过了一会敲门声响起。
“进。”
在红隼的示意下,医生缓缓地推开了房门,入目狼藉一片,还带着血迹。
“您需要医生?”
医生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红隼,这个家伙正咬着绷带给自己的手臂简单地包扎一下,一边包扎的同时,还看着书。
“不,不是我。”
红隼却这样回答道,他又指了指被丢在一边的艾琳。
“她需要医生,病症……大概是脑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