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亚纳尔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那人喊道,他没有急于进攻,只是站在酒窖的门口,静候着洛伦佐的到来。
洛伦佐和他之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猎魔人逆着光,洛伦佐看不清他的脸。
“别担心,我没有把你在这里的事,告诉其他人,这是难得的独处,我可不想有人打扰。”
猎魔人慢悠悠地说着,他抽出了一把完好无损的钉剑,随后向着洛伦佐丢了过来。
激烈的战斗后,洛伦佐的武器多多少少都有了磨损,他有些迟疑地看着插在身前的钉剑,之前在面对新教皇时,新教皇也是这样做的,眼前这个猎魔人想要的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斗。
洛伦佐捡起了钉剑,疑惑地看着他。
“这可违背你的任务。”
“只是略微地以公谋私而已。”猎魔人回答。
“你想做什么?”
洛伦佐握紧了钉剑,猎魔人挡住了出口,显然不是想让自己逃离这里。
“毕竟你是‘前辈’,为数不多的前辈们,我对于自己很自信,但神父每每提到你们时,却总带着畏惧,我很想知道我们究竟差在哪里。”
猎魔人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彻底进入酒窖之中。
“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吗?”
洛伦佐听到神父那一词,这里便可以完全确定,他们就是新教团的力量,可这里是旧敦灵,净除机关怎么会允许新教团的力量肆意行动呢?还是说这是一支暗中的力量,净除机关根本不知情。
不……那么他们又是怎么得到这个位置的情报呢?
雪尔曼斯的位置只有净除机关清楚,如果是净除机关透露的情报,不可能只有这些猎魔人到场,应该还有那些骑士们。
那封信……
那封信不止寄给了自己,还寄给了新教团,除了净除机关之外,还有一个人知晓雪尔曼斯的位置,他把这个情报同时给了自己和新教团,把自己和他们引到这里。
短短的时间里,洛伦佐接受到了太多值得深思的消息,他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思考着经过。
他微微偏过头,看着靠在墙边的雪尔曼斯,他正一把抓住雅格,看起来雅格想带着他从另一道门逃离,而雪尔曼斯却要执意等自己。
那么是弥格耳吗?
流亡者的头领,枢机卿之一,是他放弃了雪尔曼斯吗?
没有时间去给洛伦佐求证了,短暂的思考后,洛伦佐说道。
“这里太狭窄了。”
“不不不,必须在这里。”
猎魔人摇了摇手指,紧接着微微探头看向洛伦佐身后的雪尔曼斯。
“虽然是以公谋私,但公事还是要做的,我得保证他在我视野内。”
洛伦佐藏在身侧的手轻轻松开,接着问道。
“不止如此吧。”
“当然,我简单地检查过了那三具尸体,有剧烈燃烧的痕迹,可你的权能不是米迦勒,而且米迦勒的话,可不是燃烧成那个样子。”
猎魔人警惕心十足,就像个真正的猎人一般,在狩猎前,他已经极尽详细地了解了猎物的特性。
“某个可以剧烈燃烧的武器,对吗?”
“差不多。”
洛伦佐松开了手中的漆锑飞刀,在这密闭的酒窖里,他不能使用这个武器,虽然可以限制,甚至说重创敌人,但他身后的雪尔曼斯绝对活不下去。
抬起钉剑,剑尖微微下坠,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钉剑的另一端,猎魔人也摆出了同样的架势。
“只是为了证明你比我强?这太幼稚了。”洛伦佐说。
“怎么会,这一点也不幼稚……我是个有些自傲的人。”猎魔人回答。
“哦,这样吗?”
两人互相警惕着,气氛肃杀、压抑。
“不过更多的是难忍,所谓的秘血……这就像一扇大门,你窥视过了其中的景色后,就再也无法忘记,乃至于你在这个平庸的世界里生活,都变得折磨煎熬了起来。”
猎魔人说着,可就在这看似放松的谈话间,他迅速的出剑,与之前的猎魔人不同,他没有急于释放权能,也没有粗暴的提升秘血,反而就像个普通人一般,与洛伦佐交战着,在挥剑间寻找着洛伦佐的破绽。
也是在这时,洛伦佐看待他的眼神变了些许,他本以为新教团都是群被力量支配的傀儡,可眼前的猎魔人不同,他很清楚不能依赖那些东西。
锋利的钉剑相互交织,转瞬间刺耳的崩鸣响起,看似普通的剑斗,但所持剑的剑士却是猎魔人,那野兽般的力量将所有的动作变得致命起来,零星的火花在其上闪耀飞溅。
“觉得自己成为猎魔人便与人类不同了吗?高人一等?”洛伦佐问。
奋力地挥剑,可有效的攻击却没有出现,作为猎魔人双方学习的都是那博洛尼亚剑术,就像对立的镜子,他们都清楚对方的路数。
“不过确实如此,我们有着比常人更强大的力量与体魄,远超常人的寿命,如果说没有秘血这个隐患的话,我们简直是就是……伪神。”
洛伦佐接着说道,余音留落在那伪神之上。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如此,猎魔人就是更高等的人类,拥有着执掌超凡的权能。
“我只是喜欢这个而已,就像有人爱慕钱财,有的人爱慕权力,有的人爱慕女人,大家总得有个为之而活的东西对吧。”
猎魔人的攻势突然变了,剑术不再是博洛尼亚剑术风格,而是变成了其他,洛伦佐意识到了不妙,自己被猎魔人麻痹了,紧接着剑刃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洛伦佐尽力去规避,但依旧被划伤了。
“我们都是怪家伙,我能看得出来,洛伦佐·霍尔默斯,这是同类的感觉。”
猎魔人停下了进攻,抬起剑刃,目光落到那鲜红之上。
“我就认识一个人,他喜欢看别人疯掉,很奇怪的趣味对吧,但对于他而言那就是最美妙的事……如果不是他自己惹了些麻烦,今天本该是他来的。”
“那你呢?”
“我?”
猎魔人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缓缓地将钉剑举起,整个剑刃仿佛是盾牌般格挡在身前。
“我喜欢厮杀,或者说厮杀后的胜利,为此我学习剑术,加入圣堂骑士团,如果不是了解到了秘血这些事,我本来是想努力成为圣堂骑士团团长,在未来的某天再次东征。”
“无论是什么胜利感,都比不过一场战争的胜利,不是吗?”
洛伦佐眼神复杂地看着猎魔人,他可没有什么狗屁的感悟,只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疯子越来越多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还以为你是个比较和善的人。”洛伦佐说。
“这算是夸奖吗?”猎魔人说,“我觉得自己还蛮英俊的。”
“大概吧,萨穆尔。”
洛伦佐看着眼前这个猎魔人,终于从自己的记忆里检索出了他的身份,虽然只在那场谈话时见过一面,但洛伦佐记得他,安东尼神父的副手。
萨穆尔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意外,没想到洛伦佐居然还记得自己,但就在这时洛伦佐也发动了攻击。
这不是简单的闲谈,谈话的同时也在寻求着对方的破绽,哪怕反应稍微慢了那么一点,便有可能被杀死,而在洛伦佐提到萨穆尔的名字时,他显然出现了些许的波动,虽然无比细微,但依旧被洛伦佐抓住了机会。
圣杯的血肉混合进了这具躯体之中,洛伦佐的在新生之后,力量与体魄远比常规的猎魔人还要强大,而他似乎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向前踏步,钉剑从头上划过,高高的举起,随后重劈而下,裂石之力轰砸着眼前的萨穆尔。
剑刃交错,萨穆尔没有硬接洛伦佐这一击,从那阵阵的啸风便可以感受到洛伦佐的巨力,单纯的拼力量,萨穆尔很清楚自己对抗不了洛伦佐,因此干脆顺着洛伦佐的剑势,剑身倾斜,将下落的轨迹偏开,紧接着迅速的抬剑。
偏斜的技艺便是如此,规避攻击的同时迅速的反击,萨穆尔的剑刃开始加速,与洛伦佐交错的一瞬间剑如雷霆。
剑士之间的剑斗往往都很短暂,在高度紧绷的神经中,只要有一方有所松懈,出现破绽,那么下一击便是致死的一剑。
两人的剑斗看起来刚刚开始,但实际上在洛伦佐挥剑的那一刻便结束了,萨穆尔的剑凶狠地砍在了洛伦佐脖颈上。
他的眼神里有着些许的失望,似乎没想到洛伦佐也不过如此而已,可紧接着金属的崩鸣声响起。
落下的钉剑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残破的衣物被撕开,下面是一层薄薄的黑色硬质。
“甲胄……”
萨穆尔失误了,洛伦佐在一开始便启动了权能,只不过这次甲胄没有覆盖的那么明显,而是故意隐藏了起来,等待自己上钩。
也是在这时,刺耳尖啸声响起,萨穆尔用余光看到了,那逆转的剑刃带着刺眼的炽白而至。
“勇气、力量、技巧,还有……狡诈。”
洛伦佐轻声道,被偏开的剑刃瞬息加速,斜斩向萨穆尔。
这是人类做不到的动作,全力挥击后,洛伦佐根本无法这么迅速的收回剑刃……还说刚刚那气势十足的一击根本不是洛伦佐的全力?
萨穆尔的心冷了下来,博弈从两人对视的那一刻便开始了,他现在有些理解安东尼神父的话了,可随即他也凶恶了起来。
现在萨穆尔能做的便是止损,握紧钉剑,用力地向着甲胄之下斩去,洛伦佐的这一击最多命中自己的腹部,或许能给自己带来重创,但以猎魔人的躯体来讲,只要不是受到致命伤,都可以继续作战下去。
眼前的洛伦佐则不同,自己的剑刃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上,只要继续斩下去,突破甲胄的防护,萨穆尔或许无法斩断洛伦佐的头颅,却能给予其致命伤。
萨穆尔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像猜拳一样,是无视自己的进攻继续追击自己,还是选择防御,放弃这次进攻呢?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洛伦佐能察觉到脖颈处那加重的力度,可他根本没有回防的意思,钉剑卷起猩红的鲜血斩开所有试图遮挡之物。
尖鸣高昂,恐怖的伤口沿着萨穆尔的腹侧裂开,就像有什么庞大的怪物向着萨穆尔挥出了利爪,伤口一直蔓延至胸口,自下而上,几乎剖开了萨穆尔的整个胸口。
与此同时萨穆尔的剑也突破了那层甲胄,为了隐蔽,甲胄的厚度略薄,在萨穆尔的剑击下被撕裂,钉剑斩进了洛伦佐的血肉之中。
这是怪物之中的剑斗,两人身上都带着可怕的伤口,但又固执地握着剑,如石塑般伫立在大地之上,鲜血沿着剑尖滴落。
“真强啊……”
长久的沉默后,萨穆尔缓缓说道。
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洛伦佐那一剑几乎撕裂了他的腹部,他尽力捂住伤口,防止内脏掉落出来。
洛伦佐则偏着头,剑刃切入了甲胄,没入了血肉之中,萨穆尔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但他却忘记了洛伦佐体内的缚银之栓,神圣的金属仿佛有着生命般,沿着猎魔人的脊柱生长,限制的同时,也保护着猎魔人们,更不要说在最后的时刻洛伦佐抬起了手。
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即使是洛伦佐也只能勉强的抬起手,试着阻拦剑击,那钉剑不仅没入了脖颈之中,也斩进了洛伦佐的手臂。
“技艺和实战是两个东西。”
洛伦佐与萨穆尔短暂的对视着,下一刻他震开了剑刃,萨穆尔也猛地动了起来,继续进攻。
一旁的雅格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这已经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了,可他们还在继续。
挥剑的同时甲胄开始覆盖,洛伦佐任由萨穆尔的剑击落在自己的身上,现在没必要隐藏什么,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
萨穆尔实际上也一直警惕着洛伦佐的甲胄,但在洛伦佐那狡诈的伪装下,他根本没有能力去破甲,只能艰难地防御着,可随即剑刃贯穿了他的手臂。
这并不是最求杀伤性的一击,萨穆尔一只手捂着腹部,而另一只手此刻被洛伦佐贯穿,剑刃卡进了关节之中,带来剧痛的同时,也如镣铐般限制了萨穆尔动作。
下一刻霰弹枪顶进了腹部那狰狞的伤口之中,洛伦佐的眼神尽是冷漠,扣动扳机。
龙息弹引爆,零距离命中,直接在萨穆尔的体内爆炸,炽热的高温一瞬间充盈满了他的内脏,只能看到他的耳鼻因压力涌出了鲜血,紧接着点点炽烈的光从伤口溢出,随后萨穆尔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动力一般,缓缓地倒了下去。
这是如此致命的一击,洛伦佐甚至没有再多看,直接朝着雪尔曼斯走去,他们需要尽快离开了。
“我有一个逃离的想法,虽然成功率不高,但至少比呆在这里强。”
洛伦佐说着便抓着雪尔曼斯起来。
“你还不能死,老家伙。”
洛伦佐对着雪尔曼斯说道,雪尔曼斯知道的事情远比洛伦佐预想的还要多,计划更改,洛伦佐要想办法把雪尔曼斯活着带离这里。
目前随即落在了一旁的雅格身上,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洛伦佐,虽然知道猎魔人的存在,但他怎么也没想过猎魔人会这么离谱,洛伦佐身上那可怕的伤口正随着秘血的苏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简直是不死之身一般。
“先带雪尔曼斯离开,我去处理一下萨穆尔。”
洛伦佐把雪尔曼斯交给雅格,他是个警惕的人,那么萨穆尔受了如此重的伤,洛伦佐也要彻底无力化他才行,可就在这时有声音响起。
“等一等,我还没倒下呢?”
随着声音响起的,还有那粘稠诡异的声响,仿佛是腥臭沼泽里的泥泞,凄白的骨骼在期间游戈着,数不清的蛆虫在那尸体的残骸之上蠕动啃食,一瞬间似乎世界所欲的罪恶都集结在了此地。
洛伦佐缓缓地转过头,只见那破碎的身体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宛如恶魔降生一般,数不清的红线从血肉的之上延伸出来,那似乎是某种血肉纤维之类的东西,就像针线一般,缝合着伤口。
炽白的目光注视着洛伦佐,短短的呼吸间,骨骼被肌肉挤压复位,硬质开始增生愈合,他捡起那些洒在地上的肠子,以一种极度扭曲的感觉塞进那狰狞的伤口之中,仿佛时光倒流一般,直到最后一道伤口被红线缝合,萨穆尔再次举起了钉剑。
“第二回合,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洛伦佐心神一沉,此刻他很清楚自己遇到了什么,这场战斗会变得异常艰难。
不必再多说什么,下一刻两个身影交错在了一起,极致的剑术中,一抹白光闪过,钉剑命中了萨穆尔,将那刚刚愈合的手臂再次斩断。
带血的断肢高高抛起,可还未等落地,纤细的红线连接着断肢与萨穆尔,就像抛出的鱼线迅速回收着,而在这时,萨穆尔的剑也再次命中了洛伦佐,剑刃与甲胄摩擦着,带起火星。
两个身影交错,撤步,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洛伦佐的目光凝重,感到有些不安。
“真是麻烦的权能啊……”
“我倒觉得蛮好用的,就是痛了些。”
炽白的眼瞳注视着身披铁甲的骑士,断裂的肢体转眼间已经愈合,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无论多少次的剑击,无论多么炽热的温度,他总能活过来,带着铁与血继续作战。
权能·亚纳尔。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博尔吉亚的复仇
千疮百孔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肢体以反常的角度弯曲,就像一个木偶般,被丝线随意操纵成诡异的样子。
数不清的红线如同摇曳的海草般在萨穆尔的伤口里摇晃,互相拉扯着将身体治愈,他带着微笑,仿佛感受不到那痛苦一般。
情况变得棘手了起来,洛伦佐紧盯着他,按理说,猎魔人的强度是随着秘血的升腾而变化,在没有抵达临界值,开始妖魔化前,常规的致死伤还是能杀死猎魔人的,例如洛伦佐尚未引发秘血,便被人斩下了头颅,那么他就是死了。
可当秘血沸腾起来,那禁忌的力量灌注在躯体之上时,那常规的攻击便难以杀死猎魔人了,只要一息尚存,猎魔人便能将秘血推至极致,完成妖魔化。
刚刚萨穆尔的秘血并没有升腾到临界值,致命伤能有效地限制他,这也是洛伦佐没有急于无力化他的原因,可看起来这不止是这样。
萨穆尔也启用了权能,和洛伦佐一样,在他们拔剑相向时,这超凡的权柄便赐予了猎魔人们。
“不死的亚纳尔。”
洛伦佐轻声念道,数不清的红线在空中狂舞,宛如某种不明的野兽般。
斩断头颅,刺穿心脏,这样做可以有效地杀死一名猎魔人,无论他是否妖魔化,可猎魔人之中的亚纳尔派系则不被在此列,他们与尚达俸有些相似,都是极为特殊的分支。
洛伦佐抬起霰弹枪,四散的弹丸直接打进了萨穆尔的身体里,在展现权能后,他直接放弃了躲避,因为这些伤害根本撼动不了他,数不清的红线在伤口里卷积着,血肉迅速地增生,将那一颗颗弹丸从身体里挤压出去。
这便是亚纳尔的力量,与那炽热的焰火,坚固的甲胄,还那预知短暂的未来都不同,亚纳尔的力量很简单,便是将妖魔般的生命力发挥到最大,无论承受什么样的伤势,只要一息尚存,那强大的生命力都能恢复过来。
这是近乎不死的力量。
洛伦佐谨慎至极,也因这过于恐怖的生命力,刺穿心脏、斩断头颅都难以彻底杀死他们,唯有将他们彻底的毁灭才可以。
“冕下说,这是充满荣誉的力量。”
萨穆尔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有残余的红线还挂在手上。
这是充满荣誉的力量,圣临之夜的危机远远不是梅丹佐猎魔人们能遏制的,他们在关键的时刻守住了地狱的大门,随后亚纳尔猎魔人抵达,凭借着那强大的生命力,哪怕妖魔化了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死去。
厮杀,在那罪恶诞生的静滞圣殿里一直厮杀着。
猎魔人们与妖魔厮杀着,杀光了妖魔便去杀死妖魔化了的猎魔人们,相互厮杀着,很多猎魔人都死了,可亚纳尔猎魔人们凭借着那恐怖的生命力继续存活着,进行着无休止的厮杀,直到很久之后那被冠以亚纳尔之名的猎魔人也倒下了,这场噩梦才真正的迎来了终止。
剑光闪动着,铁甲震鸣,鲜血飞溅。
钉剑再度贯穿了萨穆尔的胸口,随着洛伦佐的刺入,数不清的红线如同野草般疯长了起来,从那伤口之中延伸,缠绕在洛伦佐的剑上,与此同时那贯穿的伤口迅速地愈合着。
萨穆尔根本没有防御的意思,因为洛伦佐难以杀死他。
炽热的火涌起,净焰熊熊燃烧,这样的火同时在两人的身上涌起,也预示着秘血的在一点点冲破牢笼。
“猎魔人们……”
雪尔曼斯望着那燃烧的身影,低声呢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缓缓地拿起自己的燧发枪。
他很怀旧,怀念着过去,怀念着那美好的黄金时代,而自己手中的燧发枪也是那时技艺的结晶,致命的武器上被艺术家们雕刻出优美的弧度。
可那一切都随着洛伦佐·美第奇的老去而落幕,雪尔曼斯再也看不到那些辉煌了,唯有留存着这早已落伍的武器,当做念想。
“雅格来帮帮我!”
缅怀过后,雪尔曼斯面露凶色,冲着一旁吓傻的雅格喊道。
雅格略微从恐慌里恢复过来,看着神情暴怒的雪尔曼斯,虔诚的老人已经不再,那狰狞的脸犹如恶鬼。
他一点点的挪到雪尔曼斯的身旁,与雪尔曼斯一样,雅格也是位虔诚的信徒,在尚未流亡时,雅格便跟随在了雪尔曼斯的身边,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雪尔曼斯本意是想扶持雅格成为他的继任者。
“大人,我们趁现在快逃吧!”雅格慌张地说道。
洛伦佐与萨穆尔在酒窖里的战斗愈演愈烈,双方都是难以被撼动的怪物,洛伦佐有着坚固的甲胄,而萨穆尔有着近乎不死的躯体,红线与焰火交织,如果不是洛伦佐刻意将战场控制在酒窖大门附近,两人恐怕早已被波及到了。
“逃?为什么要逃?”
雪尔曼斯笑着看着他,在火光的映衬下,老人带着一种难言的疯狂。
他费力地扯开自己的口袋,从其中拿出两个圆筒,做工精细,看起来是什么储物的东西。
“帮我上弹。”
雪尔曼斯说着把燧发枪丢了过来,这种武器上弹极慢且麻烦,为此雪尔曼斯随身带着火药与铅弹。
实际上这就像装饰华丽的剑刃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身份的象征,如果有一天身为枢机卿的雪尔曼斯、被护卫保护的他,也需要使用燧发枪开火时,那雪尔曼斯离死也不远了。
比如现在。
“大人,现在还有机会的!”
雅格还想劝阻雪尔曼斯,可老人就是固执地摇着头,没有办法,雅格直接听令。
随着战况的激烈,焰火不断的升腾,整个酒窖的温度都在不断的上升,空气闷热了起来,雅格大汗淋漓。
将火药倒入枪管中,紧接着拿起铅弹,正当雅格准备将它沿着膛口塞进去时却被雪尔曼斯阻止了。
“铅弹是杀不死那个东西的,用这个。”
雪尔曼斯说着打开了另一个圆筒,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它了,在从翡冷翠流亡时,他也只是抱着有备无患的想法带走了它,只是没想到真的有用到它的一天。
“这是什么?”
雅格接过了圆筒,从里面倒出了几枚子弹。
“枢机卿的特权。”雪尔曼斯回答。
雅格没有多问,只是按照雪尔曼斯说的,将那银白诡异的子弹塞进膛口之中,接着用插在燧发枪枪管下方的铁杆,将子弹顶入最里面。
“雅格,我已经不想逃了。”
雪尔曼斯突然说道,接着拿起了上弹完毕的燧发枪,这时雅格才发觉老人扶着墙壁费力地站了起来。
“大人……”雅格还想说什么,但却被雪尔曼斯厉声制止了。
“我逃的太久了,从翡冷翠到旧敦灵,我曾是受神眷顾的枢机卿,可如今却要死在异乡。”
雪尔曼斯另一只手捡起了雅格的拐杖,他费力地朝着洛伦佐与萨穆尔的战场走去,此刻他死板得不行,固执地前进。
“我很后悔我做的决定,跟随弥格耳就是一个错误,他渴望的是权力,而不是那神圣的信仰,只要给他权力,他根本不在乎我们信仰的究竟是神还是鬼。”
他迎着炽焰的光,背影变成漆黑的剪影,雪尔曼斯用力地挺起胸膛,高大起来。
“没人在乎那些,可我在乎那些。”
抬起燧发枪,嘴里念叨着祷告,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那相互厮杀的身影。
……
到最后,这场厮杀变得无趣了起来。
无论洛伦佐砍伤萨穆尔多少次,那可怕的生命力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洛伦佐曾在劳伦斯的身上见过这种可怕的治愈力,当时他凭借着圣杯的血肉,洛伦佐依靠炮击与原油爆炸,乃至切断他的头颅才彻底杀死了他。
“觉得麻烦了,是吗?”
萨穆尔问道,诡异的红线如同疯子的野草,它不仅仅在治愈着萨穆尔,在洛伦佐过于靠近萨穆尔时,那些血肉编织的红线也会袭击他,就像捕食的草叶,纠缠着他的甲胄。
“确实,钉剑所蕴含的圣银无法有效地遏制你。”
洛伦佐沉声道,圣银能对猎魔人造成有效的伤害,可往往洛伦佐的剑刃刚抽出萨穆尔的体内,伤口便愈合了大半。
“想要杀死你,必须是一种爆发性的攻击,一瞬间杀死你,快到你来不及愈合,亦或是难以愈合。”
洛伦佐停下了进攻,这样只是无意义的对砍而已,谁也奈何不了谁,萨穆尔也清楚这一点,他也停下了手。
“可你的权能是梅丹佐,如果是米迦勒的话,我或许还要担心些。”萨穆尔说。
米迦勒那炽热的燃烧是已知权能中进攻性最强的一个,那种炽热的温度燃至极致时,所有的物质都会在瞬息间毁灭,可同样,当然那炽热的温度抵达峰值时,猎魔人的秘血也将升至极限,一同燃烧的不只是秘血,还有血肉,以及血肉之下的缚银之栓。
就像划落的星陨,极致的灿烂之后,便是死去的黑寂。
两人平复着呼吸,表面上谈话,可实际上他们都在恢复着体力。
“你要准备用那个东西了吗?你不怕雪尔曼斯死吗?”
萨穆尔直视着洛伦佐,但余光一直警惕着他所有的小动作。
“被你发现了?”洛伦佐有些意外。
“我检查了那几具尸体,瞬间的燃烧,爆炸的冲击,这和你的权能不符,只能说你携带着某种能造成这样的武器。”
萨穆尔是个自傲的家伙,也是个警惕的家伙,面对洛伦佐这样的敌人,他可不会掉以轻心。
“所以才要在这里打吗?”
面对着洛伦佐的询问,萨穆尔点了点头。
这就是萨穆尔为什么刻意要将战场选定在这里的原因,他不仅是为了雪尔曼斯,他还在提防漆锑飞刀,在这密闭的空间里,洛伦佐不会轻易使用这个武器。
“不错啊,比之前那几个猎魔人强不少,至少你是在用脑子作战。”
洛伦佐干脆不再隐瞒,直接将漆锑飞刀拿在了手上。
“你要准备使用它吗?爆炸的冲击杀不死你我,但能杀死雪尔曼斯。”
“可不解决掉你,我和雪尔曼斯也逃不掉,不是吗?”
洛伦佐眼瞳紧缩,一瞬间攻势再起,这一点惊到了萨穆尔,他赌的就是洛伦佐为了保证雪尔曼斯存活,绝对不会使用这个武器,可没想到洛伦佐根本不在意雪尔曼斯的生命,并且如此果断的做出决定。
钉剑抬起挡在身前,萨穆尔催动着秘血,更加繁密的红线从伤口中溢出,将他的恢复力拉至极限。
萨穆尔只是近乎不死而已,而不是不死,以洛伦佐那狡诈的战术来看,保不准某个攻击便会真的杀死自己,下一刻洛伦佐如战车般挺进,。
“疯子!”萨穆尔怒骂着。
洛伦佐直接撞在了自己身上,那可怕的巨力推动着自己,萨穆尔根本无法阻挡。
一点点挪移着,直到将萨穆尔逼至酒窖的大门处,只要再用力些,洛伦佐便能将他推出去。
他想把自己推出酒窖。
萨穆尔意识到了洛伦佐的想法,撞击中钉剑费力地斩击着,可难以击穿洛伦佐的甲胄,更不要说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秘血升腾,令人心悸的力量在萨穆尔的体内流淌,他没有缚银之栓的束缚,转眼间妖魔化已经开始,面目狰狞。
无尽的红线从萨穆尔的体内释放,仿佛蛛网一般,血肉铸就的红线扩散至了四周,它不仅缠绕在了洛伦佐的身上,还如钢钉般插入四周的地面,如同植物的藤蔓般,并且在延伸的同时不断的拉紧。
洛伦佐的动作开始变慢,所有的丝线紧紧的包裹住了自己,而且还在不断增多,净焰燃烧,但对于红线并没有多少效果。
“给我,滚出去!”
洛伦佐低吼着,可怕的力量下他一点点的撕开了身上的红线,随即将漆锑飞刀刺入了萨穆尔的胸口,但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数不清的丝线如毒蛇般缠绕在他身上,洛伦佐根本没有能力拔枪射击将其引爆了。
“看起来是我赢了。”
可憎的面容蒙上了一层红线编织的帷幕,帷幕后萨穆尔缓缓举起了钉剑,这种状态对于他而言也极为吃力,他必须尽可能的保持理智,而不堕入疯狂之中。
“让开!洛伦佐!”
苍老的声音响起,雪尔曼斯举着燧发枪站在洛伦佐的身后,因为靠的太近,数不清的红线也波及到了他,刺入了他的皮肤之下,腐化着他。
没人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而他愤怒地吼道。
“你……还有你身后的塞尼·洛泰尔,你们只不过是一群篡夺了神圣的恶鬼而已,你们又真的知晓什么呢?”
颤抖的手变得稳固了起来,枪口直指着洛伦佐,又或者说洛伦佐身后的萨穆尔。
“迎接吧!这是来自雪尔曼斯·博尔吉亚的复仇!”
苍老的面容因愤怒扭曲到了一起,扣动了扳机,。
燧发枪的枪口喷发出了耀眼的火光与黑烟,银白的子弹洞穿了这一切,疾驰而来。
洛伦佐那迟钝的身影在这一刻迅速了起来,在听到那古老的姓氏时,洛伦佐突然明白了雪尔曼斯要做什么,所有的甲胄崩裂,破碎的边缘割开了红线,虽然这使自己暴露在了萨穆尔的攻击下,但洛伦佐还是拼尽全力避开了弹道。
仿佛被数不清的尖刀割伤一般,洛伦佐带着鲜血摔倒在一旁,而这时那枚子弹贯入了红色的蛛网之中。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洛伦佐只能看到红线里亮起的火光,宛如落入枯树之中的焰火,漆黑的内部泛起鎏金色的光。
圣银铸就弹药贯穿了萨穆尔的躯体,引爆了其中的漆锑。
转瞬间火光吞食了视野内的一切,洛伦佐被爆炸的冲击按在了墙上,炽热的空气里,他隐约地闻到了那令人不安的味道,那是名为坎特雷拉的毒药。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徒
博尔吉亚。
洛伦佐记得这个姓氏,源自那个臭名昭著的毒药公爵,他们活跃于黄金时代之前,用毒药与谋杀控制着福音教会,可他们源于毒药,也终于毒药。
怎么也想不到,雪尔曼斯居然是博尔吉亚的后人,而且与他那残忍的先辈不同,是个真正虔诚的信徒。
爆炸在密闭的酒窖里卷起炽热的焚风,萨穆尔那团扭曲的血肉由于靠近门口,直接被漆锑的爆炸冲击推了出去,在经过数十秒的平息后,洛伦佐才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这一地的狼藉。
浑身都充斥着那剧痛感,点点的鲜血从鼻尖滑落,因为爆炸,坎特雷拉的毒素多多少少也干预到了洛伦佐,这种感觉真不妙,仿佛有无数的蛆虫沿着自己的血管流动,啃食血肉。
这种毒药是博尔吉亚家的秘传,可以杀死“人”的剧毒,也由于起这剧烈的毒性,它在后来的时光里被用来处理猎魔人,毕竟猎魔人不是纯粹的妖魔,他们体内有着人类的部分,而这毒药便是针对凡人的劣性。
“雪尔曼斯!”
洛伦佐喊道,从烧焦的残骸中,找到了还在勉强呼吸的雪尔曼斯,费力地将他扶了起来,老家伙勉强睁开眼,看着了一眼洛伦佐,紧接着吐了口血。
“身板不错啊,我以为你会直接被炸死。”
洛伦佐说着,可雪尔曼斯没力气和他扯什么烂话了,只是虚弱地问道。
“他死了吗?”
“多半是没有,毕竟那是权能·亚纳尔,不过现在他应该也没力气继续追击我们了,他需要时间治愈自己。”
洛伦佐说道,他不觉得刚刚那一击能杀死萨穆尔,不仅是权能的原因,当时萨穆尔已经妖魔化了,秘血苏醒程度突破临界值,身体的所有数值都得到了飞跃,更不要说那一枪没有贯穿心脏。
不过萨穆尔需要时间休息,洛伦佐也是。
“我们得离开了,刚刚的爆炸一定会把其余猎魔人吸引过来,如果不赶紧撤的话,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
洛伦佐扛起雪尔曼斯的手臂,有些艰难地走着。
猎魔人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向来是成群出动,像洛伦佐这种独行者是个特例,毕竟旧教团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是狼群中最后的孤狼了。
“你可以自己离开的。”雪尔曼斯有些不明白洛伦佐的执着,如果放弃自己的话,他有很大程度可以逃离这里。
“不,我需要你的知识,你的秘密,福音教会还有猎魔教团的过去,这些东西都在你的脑子里。”
听着他的话,雪尔曼斯有些惊异地看着洛伦佐,脏兮兮的脸上,灰蓝的眼眸里是明亮的光。
他也是个有些偏执的家伙,和自己一样。
雪尔曼斯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接着有气无力地问道。
“雅格,你还没有死,对吧!”
过了很久,角落里雅格推掉了那压在身上的酒桶碎木,他冲雪尔曼斯挥挥手,却什么也都说不出了,爆炸中木片刺入了他的喉咙,他一只手紧紧地捂着那里,不然他早就流血死了。
雪尔曼斯目光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挣脱开洛伦佐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捧起他的脸。
“孩子你要死了。”
雅格冲他露出一个惨笑,接着轻轻地点着头。
“你为神献身的时候到了。”
雅格的神情凝固了起来,可随后便融化了,他释然了,似乎达成了某种使命一般,全身都轻松了起来,靠在了墙壁上。
在鼠巢之中,面对洛伦佐的追击,他也曾这样对教士们说道,同样教士们在他的话语下欣然赴死,现在轮到他了,雅格意外地没有什么恐惧,明明就要死了,他却觉得十分轻松,仿佛睡过去之后,他会在辉煌的神国中醒来。
雪尔曼斯则一直盯着他的脸,老朽破败的脸上带着隐约的悲伤。
……
清冽的雨不断地落向大地,望向天穹,灰银的云层里,卷动着明亮的光,似乎白昼就在那之后,时刻准备冲出束缚。
洛伦佐踩着柔软的青草,迎着雨,扶着雪尔曼斯翻过围栏。
零星的枪声从酒窖的方向传来,是雅格还在抵抗,洛伦佐把自己的所有弹药都留给了他,还有最后一枚漆锑飞刀。
这是雪尔曼斯的计划,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雅格会在酒窖里吸引火力,装作他们还在的样子,而洛伦佐则与雪尔曼斯通过另一道隐秘的门离开,目的则是这马场的马匹。
谁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有列车经过,不如策马狂奔。
“信仰这么有魔力吗?”洛伦佐问。
他有些难以忘记雅格的最后的表情,那不是一个死人该有的表情。
“或许吧。”
雪尔曼斯并不想多说什么,他靠着围栏坐下,他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洛伦佐……洛伦佐·美第奇。我并不参与教会内的争斗,但我多多少少也清楚一些,有人说洛伦佐·美第奇在隐居后,依旧在干预着福音教会,不过这一次他转入了暗地里。”
雪尔曼斯突然地说着,他直勾勾地看着洛伦佐,眼球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名为亚纳尔的力量,而这样的力量却是源自《启示录》之中,在黄金时代里,洛伦佐·美第奇几乎将一切握在了手中,哪怕是劳伦斯教长也是他的傀儡,你觉得他有可能不了解《启示录》吗?”
冷雨呛到了他,他痛苦地咳嗽了起来,气息萎靡。
“等离开这里再说。”
“安静!听我说完!”
雪尔曼斯暴怒了起来,可随即他又弱了下去,絮絮叨叨。
“他一定看过《启示录》,那本奇迹之书,禁忌之书,从其中诞生出了如你这般强大的猎魔人,更不要说找到一个‘不朽’的办法了。”
洛伦佐拉拽着骏马,可听到这里,手中的动作不由地停了下来。
“关于洛伦佐·美第奇的晚年,福音教会内有太多的猜测了,比较可信的是,他与劳伦斯教长……或者说福音教会所有人的博弈。
劳伦斯受洛伦佐·美第奇支配,可随着洛伦佐·美第奇的老去,他对于福音教会的掌控力越来越弱,直到再也握不住权力,洛伦佐·美第奇就这样离去了,可他不甘心,试图找到不朽的办法。
以劳伦斯为首的那批人自然不愿意再看到他的崛起,无论哪个可能性有多少的渺小,于是在暗地里相互攻伐。”
雪尔曼斯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昏迷过去。
“可老去的雄狮,依旧是雄狮,没人敢真的触怒他,就这样保持着长久的僵持,直到有人猜洛伦佐·美第奇找到了不朽的办法,并且开始了计划的推进。”
“什么计划!”洛伦佐焦急地问道。
“我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实际存在,又是否成功……谁知道呢?圣临之夜那场大火烧毁了一切,就连洛伦佐·美第奇都死在了那一夜里。它已成了谜团。”
洛伦佐就要触及那真相了,但卡死在那边缘,无法继续深入。
“来!站起来!”
没时间考虑这些了,洛伦佐不清楚雅格还能支撑多久,他扶起雪尔曼斯帮助他骑上骏马。
洛伦佐接着也跨上了马匹,示意着雪尔曼斯,可雪尔曼斯却迟迟不肯驱动马匹,他只是低垂着头,似乎死了一样。
“福音教会,福音教会有太多禁忌的秘密了,洛伦佐,它从历史开始转动之时,便已经出现在了世界之上,在这千年之中一直与妖魔作战。”
“可福音教会又是从何开始的呢?《福音书》中记载的那样?一群不畏死的人,前往那北方冰海之后带来改变世界的知识……可这知识又是从何而来,归根溯源,它应该有个起始的点才对啊!”
“这应该是我来问你的!”
洛伦佐吼道,他愤怒地抽打着雪尔曼斯的马匹,好令它奔跑起来。
两个孤单的身影在雨幕的绿野上奔驰,冰冷的雨丝敲打着雪尔曼斯的脸,他太困了,但还是用力地保持着清醒,不肯闭上双眼。
“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大声地喊道,干枯的手一把勒住缰绳。
“你他妈究竟要干什么!”
洛伦佐愤怒地吼道,他们已经成功了,只要继续奔跑下去,就能逃离猎魔人的追杀,可雪尔曼斯此刻却带着微笑慢悠悠地问道。
“有烟吗?”
洛伦佐愣住了,有种奇怪的感觉,可他说不上来。
老人被雨浇得**,可还是笑着看自己。
“我记得你说过,烟草是**,而信徒应该遏制自己对那些的渴望。”洛伦佐曾听过他的布道。
“都要死了,我虔诚了一生,神不会在意这些的。”
洛伦佐沉默,他拿出了香烟并给雪尔曼斯点火,可这雨太大了,风也太大了,火燃起了好几次,才勉强燃烧起来。
雪尔曼斯抬起手,遮住香烟,以免被雨水浇灭,他叼烟的姿势并不标准,用力地吸了一口,被呛得不行,发出痛苦的低鸣。
“你不会吸烟?”
“人生第一次!不过吸食这东西的感觉真不好,可为什么你们这些人还这么喜欢它呢?”
雪尔曼斯叼着香烟,感受着那喉咙间的辛辣,有些不解地问道。
“要是还有酒就好了。”
他又继续说道,他虔诚地活了一辈子,可在这最后时刻见鬼地放纵了起来。
“雪尔曼斯……”洛伦佐念着他的名字。
“很高兴,生命的最后是遇到了你,洛伦佐·霍尔默斯,而不是什么弥格耳,或是塞尼·洛泰尔。”
雪尔曼斯说,紧接着冲洛伦佐用力地微笑,那笑容真的很难看。
“雪尔曼斯,我们现在还有机会逃掉的……”
“没机会了,洛伦佐,猎魔人不会放过我的,而我也已经离不开了。”
他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可能这就是我们博尔吉亚家的宿命吧,始于毒药,终于毒药。”
这时洛伦佐才发觉雪尔曼斯的脸色开始变得铁青,黑色的血从伤口之中溢出,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那爆炸的毒素也波及到了他,经历了这么多,这个老人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我快死了,就让我多讲几句废话吧。”
雪尔曼斯说着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笔记,在这么激烈的战斗后,那笔记依旧完好无缺,唯一的瑕疵是其上多了些许的血迹。
“这是我的笔记,里面记载我……不,记载着博尔吉亚家对于福音教会的全部记录,不过要小心,洛伦佐,知识是被诅咒的,当你触及到某些时,你便会被某种东西盯上!”
哪怕要死了,可当提及这些时,雪尔曼斯还是感到了不安与恐惧,就像命运一样,在今天他触及了这些禁忌,于是他也在今日死去。
洛伦佐接过了笔记,它是如此的沉重,宛如山石一般。
“为什么呢?”
洛伦佐不明白。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要死了,可他还有着巨大的心愿,一个无比大的心愿,大到能让人暂时舍弃所有的立场与善恶,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心愿……
你不是个好的人选,洛伦佐·霍尔默斯,你和萨穆尔一样,他为了什么所谓的胜利而活,你也是偏执的为某种东西而活,不然你也完全可以在圣临之夜后躲起来,而不是在今日这里与我见面。”
雪尔曼斯无力地叹息着。
“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太多太多了,为了权力的弥格耳,邪异的塞尼·洛泰尔,甚至说是执着于黄金时代的洛伦佐·美第奇。
你们都是这样的人啊,偏执于某件事的疯子……可我做不到,我是个圣徒啊!我是要注定上天天堂的啊!又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魔鬼为伍呢?”
最后看一眼那藏有秘密的笔记,雪尔曼斯心满意足,轻声低语着。
“其实……我也不想把这些嘱托给你们这样的人啊,可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能不择手段的完成某件事。”
雪尔曼斯不再说话,他用着最后的力气,驱动着马匹,缓缓地转过头,朝着那庄园的方向。
“我的信徒已经赴死了,我又怎么能抛下他呢?更何况只有让他们看到了我的尸体,他们才会彻底放弃。”
“而且我已经逃得太久了,我已经没力气去逃了。”
马蹄踩压着青草,雪尔曼斯慢慢地与洛伦佐拉开距离,洛伦佐看着那悲凉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地喊道。
“雪尔曼斯!雪尔曼斯·博尔吉亚,你为了你的神献出了一切,一切的一切,你真的觉得它存在吗!”
如果所谓的神真的存在,那么神又怎么允许有那名为妖魔的邪异存在,如果神真的存在,为什么神从不回应信徒的祈祷。
雪尔曼斯停下了,雨幕将他与洛伦佐隔离,就像生和死的世界般。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这个世界太残酷了,生与死,悲欢离合,更不要说还有那些诡异的妖魔。
所以人总要信些什么来欺骗自己,对吧。”
风里传来他那苍老的笑声,雪尔曼斯不再回头,他咬紧了嘴间的香烟,用力地吸气呼气,战马开始狂奔,他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剑,狂奔中切开了所有的风和雨,此刻什么东西都追不上他了,就连影子也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仿佛时光都被逆转了起来,他就像个年轻人一样高呼怒吼,热泪盈眶。
遥望着那在雨幕中不断模糊的身影,直到在这场大雨的尽头燃起绚烂的火光,在那光芒的映照下,洛伦佐看到了那漆黑的剪影,他如赴死的圣徒般冲向了那燃烧的天国。
“从此以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
风里传来无名的圣歌,做着最后的弥撒。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的故事
“雪尔曼斯死了。”
疫医快步走进房间,带来这最新的消息,而那坐在窗前的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他低垂着头,面对着窗外的暴雨淋漓,椅子的边上数不清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流淌的蜡油在地板上勾勒出繁琐的符号。
最近劳伦斯总是这样,在得到了年轻的躯体后,劳伦斯便令人越发地无法看透,有时候就连疫医自己也不清楚劳伦斯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像阴冷诡诈的毒蛇,藏在黑暗里窥视着所有人,准备着剧毒的獠牙一击必杀。
疫医谨慎地靠近了过去,在桌面上还留有那混有秘血的油墨,一张已经写好的信就放在一边,只等待进行邮寄。
劳伦斯看起来似乎是睡了过去,可疫医很清楚,他是在进行【间隙】穿梭,谁也不清楚此刻劳伦斯的意识究竟在哪。
“权能·加百列……”
哪怕是疫医,在面对这种诡秘的力量时,也不禁心生羡慕与畏惧,就像面对温暖的焰火,它可以为你驱逐寒冷,也能将你焚烧殆尽。
这力量已经超脱了物质,涉及那所有炼金术师都在专研的“精神”层面,凭借着这样的力量,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如幽魂般在不同的躯体里穿梭,甚至说占据,获得“新生”。
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占据了另一个人的人生。
如此禁忌恶毒的力量怎么能不令人心生恐惧,哪怕是疫医在那之后脑海也不断地回想着那不详的一幕,某种东西从那将死的身体里爬出,它粘稠腥臭,没有固定的形态,就像一团无形的烂泥,有着自己的生命缓缓蠕动着,它一点点挤压进了另一个空白的躯壳之中。
自那之后疫医便一直对劳伦斯心生警惕,而除了这些,疫医也是第一次对这个世界的扭曲有了更深的体会。
福音教会的历史有多久?久到似乎书籍在开始记录的那一刻便存在了。
在那一刻起《启示录》便出现在了福音教会的认知之中,而在这千年之中,福音教会通过《启示录》的知识,创造出了猎魔教团。
疫医回忆着劳伦斯曾说过的,权能·加百列早已被福音教会发现,只是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被封存了起来,在后来劳伦斯因老去的躯体,将其重新发掘了出来。
那是可怕的秘密,一个仅仅是想想便能令疫医感到畏惧的可能。
这么说,在过去的某个被遗忘的时间里,福音教会掌握了权能·加百列,那么是否说,能以这种幽魂方式夺取他人人生的家伙,不止有劳伦斯,有同样幽魂般的存在也出现在过曾经的历史上,那么它们都死了吗?
从理论上来讲这样的力量可以不断的更换躯体以达到永生的,虽然劳伦斯说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做,那么那些曾经的幽魂们,是否以这种方式,不断的更换身份,活在世界的阴影里,做到另类的永生呢?
这样的力量……永生的力量……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哪怕是疫医自己,可最后福音教会选择将这力量封存起来,是他们经受住了永生的诱惑?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令他们不得不放弃永生,并将有关它的一切封存起来。
疫医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厚重的衣袍下有诡异的凸起,仿佛衣服下是游动的蛇群,压抑的寒冷宛如尖刀,切入疫医的心脏。
他能感受到有无形的帷幕铺盖在这个世界上,它们将所有的秘密都藏了起来,并留下眼睛窥视着每一个人。
停步在原地很久,疫医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拆信刀,此刻劳伦斯毫无防备,如果自己想,疫医有信心在瞬息间杀死他。
目光接着落到那新生的面孔之上,恐怕没有人会将眼前年轻的男子与那将死的劳伦斯教长联系到一起。
在假死之后劳伦斯做了很多事,而整个局势也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他就像提线的操偶师,在这舞台之上所有人都是他的木偶,你自以为清醒着,摆脱了劳伦斯的控制,可你不清楚的是,在那被你忽视的角落里,你一直被他影响着。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呢?劳伦斯……”
鸟嘴面具下传来略显沉闷的声音,而这时密闭的房间内有无名的风涌起,它吹动了烛火,光焰摇曳之中,那僵死的躯体微微动弹,劳伦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疫医?”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频繁地【间隙】穿梭,对他的精神也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雪尔曼斯死了。”
疫医说道,他的声音很平静,可穿过面具后都变成了那沉闷的低鸣。
“死了吗?”
劳伦斯微微抬头,短暂地看了一眼疫医,目光又看向了窗外的阴雨绵绵。
“雪尔曼斯……虽然早有预料,但他真的死了,还是感到些许的意外。”
“是你的朋友吗?”疫医问。
“算不上,只令我感到有些……惊奇的人而已。”
劳伦斯说着回想起了在福音教会的时光,回想着那个老人的面容,诉说着过去。
“他是博尔吉亚家的子嗣,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毒药家族,我们以为他会像他的先辈一样暴虐、疯狂,结果很奇怪,他是个虔诚的信徒,虔诚的简直有些侮辱博尔吉亚这个姓氏。
我也曾问过他,他说他也可以变得暴虐,就像他的先辈一样毒辣,利用坎特雷拉杀死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可他又说,恺撒·博尔吉亚就是这样做的,但暴虐得不到答案,他说为何不试试虔诚呢?”
劳伦斯说着带起了些许的笑意,接着便是叹息。
“他也死了啊……这种感觉不太好,和我一个时代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弄得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有时会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可是,是你杀了他,如果你不寄出了那两封信,不故意把洛伦佐与新教团引在一起,雪尔曼斯便不会死。”
“是啊……但要做成一件事,多愁善感可不好。”劳伦斯说。
虽然这样说,但劳伦斯的脸上却带着诡异的表情,他好像在笑,又似乎是在为雪尔曼斯的死感到悲伤。
神情复杂,复杂到劳伦斯也很难向他人解释这些。
权能·加百列是一把双刃剑,劳伦斯越是侵入他人的心神,他便越容易迷失自我,而现在他已经沉沦进其中,无法脱身。
“你刚刚去了哪?”疫医问。
“一些棋子,我需要确保他们在按照预计行动。”
听到这里疫医不仅又感到一阵恶寒,好在鸟嘴的面具帮助他掩饰了这些。
劳伦斯的棋子有很多,通过侵蚀他可以轻易地侵入一个人的心神,而那人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许只将其当做一次诡异的幻觉。
疫医觉得劳伦斯很可怕,他就像知晓一切会是如何发生一般,在那场死斗之中,他凭借着假死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随后暗中操控棋子们,完成他想做的事,净除机关与新教团都在他的操控中,可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现在纷争已经引发起来了,加上雪尔曼斯的死,流亡者们也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现在只需要让事态变得更加激烈就好。”
劳伦斯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构思着接下来的发展。
整个旧敦灵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旋涡,净除机关、新教团、流亡者、劳伦斯、洛伦佐……所有的仇恨与**,血与铁被卷积在其中,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秘血准备好了吗?”劳伦斯突然问道。
“准备就绪,但使用后只能保持极短的时间清醒,随后便会异化成妖魔。”疫医说。
“那就可以了。”
劳伦斯说着看向了窗外,雨幕的尽头是漆黑的高塔,敦灵塔上电闪雷鸣,数不清的乌鸦在暴雨中飞舞,哀鸣着。
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敦灵塔那缠绕的线缆之上总是伫立着数不清的乌鸦,它们环绕飞舞,似乎永远都不会离去。
“你在旧敦灵内引发妖魔潮?”疫医猜道。
“谁知道呢?”
劳伦斯故作神秘,并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全部都吐露出来。
“我们现在要等待一个机会,疫医,一个恰当的机会,所有的齿轮都恰好的转到那一个精妙的位置之时……”
劳伦斯抓起拆信刀,挥手间将木桌贯穿。
“旧敦灵是一个无比严密坚固的堡垒,唯有在那个无比精妙的机会之时,我们才有能力突破他们。”
“……你要毁了这一切?连带着净除机关一起?”疫医不禁为劳伦斯那疯狂的想法感到惊愕。
“怎么会呢?这是个不错的城市,我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也总比让妖魔占据了这里强。”劳伦斯说,“我要击破的不是旧敦灵,也不是净除机关,而是他,只有在那时,我才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说着紧接着看向了疫医,询问道。
“对了,洛伦佐呢?”
“他逃掉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不清楚。”疫医说,他有些疑惑。
劳伦斯对于洛伦佐的关注度有些过高了,在暗地里搜索他的情报,在科克街插满自己的眼线,可能洛伦佐也没有发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劳伦斯的眼中。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猎魔人呢?只是因为他‘杀’了你?”
“当然不是……”劳伦斯摇摇头,紧接着又说道,“不过你真的觉得一个普通的猎魔人能杀死我吗?”
“疫医你也说了,在他杀死我后,他应该也快死了,可那具诡异的原罪甲胄出现了,它杀死了失控的圣杯血肉,并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使洛伦佐活了过来……他的体内有着圣杯的血肉。”
劳伦斯说着抬起了手,仔细地盯着那年轻富有活力的血肉,在不久之前他还苟活在那将死干枯的躯体之中,而现在他则和年轻人一样,充满动力。
“你知道我当时为了融合圣杯血肉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吗?为了保持清醒,我将一把又一把的钉剑贯穿着手臂,试图令那剧烈的疼痛使我警醒,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差一点就死了,失去理智异化成疯狂的妖魔。”
回想着那一切,劳伦斯不禁也感到一阵后怕,被那怪异的感觉一点点的侵蚀吞没,就像陷入平静的深海之中,一切都是死的、灰的。
劳伦斯的目光随即看向疫医,那镜片之后的一片黑暗,难以确定这面具下是怎样的一张脸,或者说,是否为人。
“可洛伦佐活了下来,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使圣杯血肉十分平和的融合进身体之中,哪怕是我也做不到,更不要说一个普通的猎魔人了,而这只能说明他并不普通……”
在那场死斗的最后,燃烧的火雨之下,那张向自己怒吼的脸。
“是他。”
劳伦斯轻声念叨着。
“谁?”
“我最值得骄傲的学生。”劳伦斯说。
“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猎魔人,又或者说……047。”
疫医还是有些不明白,他再次追问道。
“所以呢?我记得你说过,梅丹佐猎魔人都死在了圣临之夜中,可他活了下来……”疫医说着发出阴冷的笑声,“在死亡的恐惧下,作为首领的他也逃掉了?在旧敦灵苟活至今?”
劳伦斯面色犹豫,他摇了摇头,又轻轻首肯,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我在怀疑,虽然仅仅是怀疑,但也足够令我警惕了。”
“什么?”疫医越发听不懂劳伦斯的话了。
劳伦斯坐正了起来,他直视着疫医那厚重的镜片,试图在那黑暗之中找到疫医的双眼。
“这是一个不算太长的故事,有关于我现在所怀疑并警惕的一切。”
“你说吧。”短暂的迟疑后,疫医说道。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那样,淅淅沥沥,数不清的雨滴从天而降,带来冷彻的同时,也如散落的潮水般,把那些过去都带了回来。
劳伦斯叹息着,有些怀念,但更多的敬畏。
“他的故事,洛伦佐·美第奇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升华之井
静滞圣殿。
这里依旧是寂静与空旷,陈旧的灰尘从上方的黑暗中落下,它们均匀地铺洒在每个角落之中,就像一个死去的世界。
除去新教皇外,根本看不到其他人,但你能从寂静之中听到那些细微的呼吸与心跳声,仿佛在不可视的地方有未知的生命存在。
钢铁的面具之下,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纸上的字迹。
经过这么多天的资料整理,对过去的记录进行复查,以及对曾经的涉事人员进行拷问……在数不清的暴力手段之后,新教皇终于得到了这些,虽然不是整个事情的全貌,但也是一个可信度极高的猜测,而现在他需要一个人来证实这些猜测。
这样想着,炽焰的焰火从他手中升起,将纸张燃烧殆尽,灰黑的残余随意飘落,可突然有股莫名的吸力拉扯着它,卷入无形的旋涡之中,落入眼前巨大的空洞之中。
塞尼·洛泰尔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事物,那是一个漆黑的井,纯粹的黑暗,下方仿佛是无尽的深渊般,连光照进去都会被彻底的吞噬。
升华之井。
在炼金术师们尚在的时候,这里类似进行仪式的祭坛,通过新教皇并不清楚的方式,他们便是从这井中提炼出神秘的秘血。
如果说静滞圣殿是猎魔人的源头,那么这里便是秘血的源头,即使已经荒废多年,可站在升华之井的边缘,新教皇依旧能嗅到那黑暗中的浓重腥臭,仿佛有数不清的尸体堆叠在那黑暗的深处。
“将杂质剔除,使物质变得更加纯粹,美好的向上升腾,肮脏的向下坠去……”
新教皇轻声说道,这是对炼金术最为核心的“升华”的解释。
那是所有炼金术师都在追求的奇迹,他们认为将一个物质不断的升华,变能取得那物质的“灵魂”,而大量的“灵魂”汇聚在一起,便可以结晶成名为“奇迹”的事物。
“贤者之石、哲人石、长生不老药……”
新教皇回忆着那些“奇迹”的名字,这些都是炼金升华的产物,可实际上,通过不同的物质进行升华,得到的东西也是不同的,就比如从妖魔身上进行的升华,所得到的奇迹,名为秘血的奇迹。
升华之井便是一个进行大型炼金升华的所在,美好的东西从其中涌出,肮脏的东西就此下坠至那漆黑的深井之中,福音教会进行秘血提炼有千年之久的历史了,在这升华之井中被剔除的肮脏之物也数不胜数,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依旧无法将这深井填满。
似乎这是一个无底洞般,如果失足掉落下去,也只是会在下坠的过程中饿死,永远无法触及底部。
不过这只是传说而已,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新教皇很清楚,于是在他的等待中,机械转动的声音响起,老朽的结构再度触发尘埃飞扬,刺耳的摩擦声中,沿着那井壁之上延伸出了许多台阶般的凸起,它们螺旋向下,一直落入那黑暗的尽头,深不见底。
他没有多做停留,拿起明亮的提灯,直接踏上那古老的阶梯,向着下方的黑暗里走去。
新教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彻底的没入黑暗后,似乎所有的感官都被剥离了一般,他也不确定自己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又或许是十来分钟,几小时。
他停了下来,仰起头,新教皇已经走的太深了,步入深井之中,头顶的光点已经模糊的几乎不可见,除去手中的提灯,四周是绝对的黑暗,而这黑暗仿佛是有生命的,缓缓蠕动着,无论提灯内的烛火如何燃烧,它始终只能照亮三个台阶的距离。
新教皇小心翼翼地行进着,这里没有任何护栏,在建立之后也再无人维护,或者说当初的建造者也没想过会有人会试图抵达这里。
脚下这进行的路也是在后来的时光里建造出来,每个被踩踏的台阶都有着近千年的历史,而那时的人们为什么要造出这条路抵达深井之下,其目的早已消亡在了岁月之中。
新教皇走走停停,伸出手擦拭着井壁,拭去凝实的灰尘后,在提灯的照耀下,会发现构建升华之井的是一种奇异的金属,银白泛着光。
普通人或许认不出这种物质,但新教皇很清楚,这是圣银。
提灯继续照耀着,圣银的表面之上刻画着诡谲的符号与花纹,这被认作炼金术的符号,在可以观察的井口之中也有着这样的东西,它们构筑在了一起仿佛是一幅巨大的画卷。
可更令人感觉惊恐的还在后头,新教皇下行了至少有数百米之深,一路上他都在有规律地停下、观察井壁。
井壁都是实心的,由纯粹的圣银铸造,这是难以想象的庞大数量,现在教会内储藏的圣银和整个升华之井的圣银比起来,数量简直就是湖泊与汪洋的差距,而且通过新教皇的观察,这一路走来整个井壁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似乎除去这些延伸出来的台阶,其余结构都是结合在一起的。
这是超出人类目前技术所能做到的建筑,新教皇难以想象究竟是谁建造了它,甚至说这很可能是天然存在的东西,人类不过是在其基础上进行更改。
他继续向下,接着不适感从心中升起,长久的黑暗考验着心智,数不清的负面情绪在阴影里滋生,一点点的干扰着新教皇,直到黑暗里传来诡异的呜咽声。
就在自己的下方,那深邃的黑暗里,有某个生物发出低沉的声响,而这声响越来越多,它们嗅到了活人的气息,于是纷纷从长眠中醒来,发出渴血的恳求。
新教皇听得到,宛如一场邪异的交响乐,破掉的器官与蛆虫们作响着,食腐的生物吮吸着鲜血。
到了最后,阶梯来到了尽头,没有继续向下的阶梯了,在最后一道阶梯上放有一条斑驳染血的锁链,新教皇一只手拉住那锁链,接着看向下方。
那里只有一团提灯无法照亮的黑暗,一个无人知晓的未知。
“每次来都是一次考验啊……”
新教皇忍不住低语着,即使是他在此刻也变得犹豫起来,直到鼓起勇气,向着那黑暗跃去。
坠落的过程并不算长,只有短短一瞬,落差大概也只有三四米左右,但就是这样的距离,却令新教皇心生畏惧。
《福音书》里说过,生与死的世界之间有着一道重叠的灰色,那是生死的边缘,这悠长的行进便是在那地狱的边缘行进,而随着新教皇的那一跃,越过这短短的距离,他来到了“地狱”。
四周还是那不可视的黑暗,空气里带着浓重的腥臭味,温度阴冷,简直就是北方的极地,呼吸都泛起晶莹的雾。
脚下的大地柔软粘稠,紧接着他似乎踩到了水泊,明明温度如此之低,可液体却未能冻结起来,在提灯的照亮下才发觉那是猩红色的血液,向着黑暗的尽头看去,鲜血蔓延了视野的全部,仿佛这里曾死了上万人,而他们的血至今仍未干涸。
新教皇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意外,他曾经来过这里,接着他大声地喊道。
“我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可黑暗里那琐碎的邪异之音更加繁密了。
新教皇明白,他只是睡的太深了,深的有些难以醒过来,钢铁的面具下泛起刺目的白光,紧接着他拔出腰间携带的钉剑,轻轻地切开自己的手腕,任由鲜血注入脚下的血泊之中,而净焰也随着血液的倾注在新教皇的身边燃烧了起来。
惨白的光映亮了这污秽的世界,猩红的血液里浸泡着令人作呕的血肉器官,它们有的还在散发微微的热气,缓慢抽动着,仿佛还有着生命,而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诡异畸形的躯体,断肢头颅,从那模糊的黑暗里还能勉强的分辨出更为庞大的东西,只是它太大了,连火光也无法将它完全映亮。
这里便是升华之井的井底,关于这里福音教会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称呼,或许它曾经也有过名字,但被人刻意地遗忘了。
美好的向上升腾,肮脏的向下坠去,这里集结着福音教会近千年的污秽之物,它们被遗忘在此地,可过了这么之久,它们仍未彻底的死去。
随着活人的到来,越来越多的诡异之物醒了过来,鲜血之下有东西在移动,它们缓缓地爬了起来,能勉强的分辨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形,它们似乎是人类,它们试着站起来,可身体的血肉已经和地面粘连了起来……不,那不是地面,那也是血肉,整个井底似乎都被某种巨型的血肉生物填充了,新教皇所处的位置反而像是它消化的肠道。
它们挣扎着,明明早已死去,可血肉依旧富有生命力,数不清的手挥舞着,就像某个可憎的恐怖仪式,但新教皇完全不在意这些,继续向前。
黑暗里他是唯一的光亮,数不清的眼睛正紧盯着他,或许当火焰熄灭的那一刻,那些妖异之物便会一拥而上。
数不清的声音鸣响着,新教皇明明听不懂那些呜咽的声音,但他却能明白其意思。
【是活人……活人……】
【新鲜的血,鲜血的肉……】
【多久了,多久没有进食了……】
【是光!光!】
【太刺眼了,太迷人了……】
新教皇深呼吸,此刻这井底的侵蚀强度已经抵达了一个令难忍的程度,或许下一秒他就会失去理智,可他还在咬牙坚持着。
他用力地抓着锁链,在这照不亮的黑暗里,这是他返回地面的凭证。
“你来了啊……”
突然有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响起,那是真切的人声。
新教皇清楚对方是谁,直接大步走去,手腕处的伤口还在持续流血,秘血燃起净焰,一点点的燃烧黑暗。
黑暗被驱逐,那人的样子也显露了出来……那几乎算不上一个人,他裸着上身,血肉干枯无比,皮肤如同树皮般龟裂,紧贴着骨骼,双手就像枝条般纤细,因为血肉的消亡,多年以来骨骼已经石化结合在了一起。
新教皇对于他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意外,看着那令人胆寒的头颅,那看起来就像一个嶙峋的骷髅头蒙上了一层人皮,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其下是一片黑暗。
“这么多年过的如何?”
新教皇就像个老朋友一般向他发问道,那人也十分平静地回答着。
“还能怎么样?死也死不了,也无法真正的活着……”
他似乎是在笑,笑声沙哑断断续续。
“那可太让我高兴了。”
听到这些新教皇似乎开心极了,他抬起了手,任由自己的血液落在地上,这是新鲜的血,强大的血。
平静一瞬间被打破,那人当即跪下身子,贪婪的吸食着新教皇的血液,仿佛这是神美味一般。
看着他那可笑的样子,新教皇摇了摇头,止住了血,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说实在,我只有面对你时,才能毫无顾虑地将这面具摘下来。”
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映亮了那一直隐藏在幕后的脸。
那是一张噩梦中魔鬼才会拥有的脸,鼻子与嘴唇的血肉完全干枯萎缩,可干枯之下狰狞猩红的血肉缓缓蠕动着,牙床与牙齿完全暴露了出来,并且沿着脖颈向下,这种诡异的生与死一直蔓延至了他的胸口,战鼓般的心脏在朽木之中跳动着。
可这般憎恶之中,一双清澈的眼睛却镶嵌在了那扭曲的血肉之中,里面泛起淡淡的白光,看不出任何的情感。
一支烟很快就抽完了,地上的鲜血也早已被舔食干净,两人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那人抬起头看着那张憎恶的脸,轻声问道。
“你要做什么呢?”
“情报,洛伦佐·美第奇的情报。”
新教皇丢掉烟蒂,俯视着那人。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死人有什么情报。”他说。
“可假如他没有死呢?冕下。”新教皇说道。
听到“冕下”一词,那人身体突然僵住了,紧接着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似乎变得疯狂了起来,刚刚那卑微屈从的样子不见了,他又哭又笑,干瘪的身体下吼道。
“你怎么敢!”
可迎接着他的却是落下的钉剑,新教皇将剑刃沿着他的那干枯的胸口刺下,并将剑刃钉死在地面上,令他不得不对新教皇低头。
“真悲哀啊……”
新教皇说着笑了起来,他很享受这样的折磨,在井底生活了这么久,苦痛已经干扰不到这个人了,但精神上的羞辱能令他感到愤怒,这很好。
“我很赶时间的,所以洛伦佐·美第奇到底要做什么?”
新教皇看着曾经的教皇,那位在圣临之夜里毫无作为的旧教皇,面对塞尼·洛泰尔的质问,此刻他又哭又笑,就像一个疯子般。
“我不知道……”
旧教皇喃喃自语着,无论新塞尼·洛泰尔如何转动剑刃,带来何等的痛苦,他只是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
就像很多年前,塞尼·洛泰尔质问他时的那样,他不断地重复着。
“我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拉斐尔
同一个故事,在不同的人口中却有着不同的模样。
所有人都以为上任教皇死了……或者说在新教皇所讲述的故事里,他死了,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死,而是被新教皇秘密关押在这污秽遗忘之地,没有人会知道他在这里,即使有人知道也没有能力来这里拯救他。
因为这里不是凡人可以抵达的地域,这里是存在于凡人世界中的地狱。
秘血的提炼是基于妖魔,强大的血液升华,废旧无用的血肉之躯则被投入升华之井中,这里囤积着数不清的妖魔尸体,它们有的甚至尚未死去,依靠着那被同样投下的躯体为食而活,而这样的事情持续了近千年之久。
因此这里积累了太多的疯狂与诡异,随着深井下降的深度,侵蚀强度也在随之变高,这最深处的井底,唯有猎魔人才能保持理智的抵达这里,凡人在步入深井的途中便会异化疯狂。
新教皇很满意自己的手段,这是座完美的监狱,用来惩罚他所憎恶之人。
距离地面数百米之深,空气里尽是那腥臭的味道,四周是照不亮的黑暗,这里堆积着福音教会近千年来的“污秽”,旧教皇便是在这样的黑暗里苟活至今,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度过这疯狂的寂夜。
“我不知道……”
旧教皇就像个傻子一般,干瘪的喉咙中不断发出这重复的话语,可这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新教皇那狰狞的样貌上很难观察出什么表情来,他低着头看着神情错乱的旧教皇,缓缓地松开了他。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什么都不愿意说呢?”
他带着疑惑与不解。
“明明只要你当时说出来了,你现在可能就在某个华贵的软床上,抱着女人饮着美酒……我许诺过你的,只要你肯说出那一切,我会保证你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
声音变得愤怒了起来,钉剑拔出又刺下,反复的贯穿着旧教皇的躯体,那破烂的身体被反复的切割着,伤口狰狞可怕,但却没有血流出,而那损伤的躯体也在极短的时间愈合了。
旧教皇似乎已经对这痛苦麻木了,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不断说着“我不知道”。
新教皇那残忍的暴行很快就结束了,他也清楚,这种痛苦对于旧教皇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可仔细想想,新教皇也没有什么新的方式折磨他了。
旧教皇也曾是高洁的信徒,他同样厌恶秘血的力量,但可笑的是他还需要这份力量,于是新教皇也令他具备了这妖魔般的力量,为他注射秘血,看着他备受折磨的样子,又将他掷入这地狱之中。
天国的信徒此刻身上布满污秽,双翼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宛如山石无法挥动。
“杀了我!”
旧教皇突然露出疯狂的神色,他的情绪变化极大,在这暗无天日的折磨里,他早已陷入了疯癫。
僵硬的手臂无力地抓挠着新教皇的衣袍,旧教皇甚至痛哭了起来,他发出呜咽地哭声,祈求着死亡的到来,对于他而言,此刻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了,为此那曾经高傲的头颅也低了下来,反复撞击着地面。
“求求你,杀了我吧。”
他说着,可新教皇没有任何意图,只是冷冷地注视着这可笑的一幕。
“怎么会呢?为什么想死呢?冕下,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
新教皇半跪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挽起那可憎的头颅,目光温柔。
那不是令人能感到放松的目光,在旧教皇看来那是魔鬼的眼眸,目光里带着嘲笑与讥讽。
“冕下,我在成为教皇之后也开始看《福音书》了,我以前一直不在乎这东西,觉得不过是一群神棍的屁话而已,可如今看来我发现那里才是真理的所在啊。”
之前那肃杀的气场消失不见了,就像朋友普通的谈话般,可越是这样的平和,越是令人感到恐惧。
“是啊,神的影子里滋生出了妖魔,其实……它们之间是相互共生的,正因妖魔的可憎,才体现神的伟大,不是吗?可同样的,不也正因神,所以才会有妖魔吗?”
新教皇说着,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骷髅般的脸庞,细微的焰火从指间升起,在旧教皇那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留下泪痕般的烫疤。
“我们已经捕获了妖魔的根源,那所谓的‘圣杯’,明明只要杀死它,这一切就结束了,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纵容他们的争夺,而且为什么你自己最后也参与其中了呢?”
他的声音愤怒了起来,旧教皇发出一阵悲鸣,在炽痛之中手指缓缓凹陷进了他的头颅之下,留下一道带血的凹痕。
“是啊,神的影子里滋生妖魔,信仰的最中心,神圣的教会核心被**所控制也不意外,对吧?”
正因这些所谓的圣徒,才落得如今的局面。
“求求你,杀了我吧。”
旧教皇哭泣着,猩红的血从那眼眶的凹陷中涌出。
“为什么呢?你明明如此渴望永生,为此你甚至不愿意杀死‘圣杯’,你厌恶猎魔人,又渴望同样漫长的生命……凡事都是有代价的。”
新教皇咬牙切齿。
人类的**使人类陷入了绝地之中,对于权力的追求,对于财富的追求,对于永生的追求,正因这一个又一个交错在一起的**,最后引发了圣临之夜的悲剧。
“我错了,杀死我吧……”他哀求着。
“不不不,已经晚了啊,冕下,你已经得到了永生,你已经死不掉了。”
新教皇残忍地说道,再度将钉剑贯穿进旧教皇的体内,用力地拉扯着。
“人怎么会在这种环境下存活呢?又怎么能承受这痛苦不死呢?”
“羞辱一位圣徒最残忍的莫过于将他也变成自己最为厌恶的东西吧。”新教皇说着将头靠近了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恭喜你,冕下,你已经成为怪物了。”
旧教皇的动作呆滞住了,它缓缓地捂住了双眼,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
新教皇站了起来,举起提灯,光芒将旧教皇身后的事物也映亮了,那是一望无际的血肉,它高高的拱起,宛如小山一般,而这小山之上有着数不清的躯体,它们大多已经死去,少部分也失去了意识,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血肉的小山与地面结合在了一起,血肉填满了整个井底。
【弥撒亚】级收容物,被冠以利维坦之名的妖魔。
新教皇此刻正站在一头史上最为庞大的妖魔身上,它从坠入进井底的污秽中诞生,在近千年里不断的生长,占据了整个地下。
没人知道它的具体形态,直至今日它也在缓慢地生长着,这是所有罪孽的结合体,万幸的是它没有自我的意识,与普通妖魔的嗜血疯狂不同,它甚至没有生物的本能,只是静静存在在这里。
利维坦也不是它的具体称呼,而是福音教会内对于所有大型妖魔的称呼,不过这样的妖魔出现记录,在历史上也寥寥无几。
“永生的感觉很不错吧,它活了有千年之久,而不出意外的话,你会和它共生在一起,直到下一个千年之后。”
新教皇看向旧教皇,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它的下半身早已与血肉融合在了一起,井底就像个巨大的消化道,将那些被遗弃的污秽吞食。
旧教皇已经说不出话,可紧接着新教皇将一支香烟塞进了它的嘴里,为它点燃。
“快享受一下吧,毕竟我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了,在你余下的漫长生命力,可少有能抽到香烟的机会了。”
旧教皇沉默,它就像个石塑一般,不为所动。
新教皇也不在意,他看着那延伸至黑暗尽头的血肉,只感到一阵心悸。
“不过别担心,我们都会敬畏你的,毕竟你已经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他说着。
“权力的感觉真不错,当你站在世界的顶端时,你也知晓了那些更为禁忌的东西,这是我之前怎么也不敢想的,谁会知道那这才是真正的静滞圣殿呢?又或者说心枢之网。”
新教皇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血肉,脚下这利维坦妖魔便是所有的源头,那联系所有猎魔人的【间隙】,便是它,如此庞大古老的躯体,也有着可以容纳无数意识的【间隙】。
他不清楚福音教会是如何做到的这些,不过他们将这种交流系统称之为心枢之网,直接通过【间隙】以缚银之栓下达指令。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旧教皇缓缓地抬起了头,“我明明把那些知识都毁掉了。”
“可总有遗漏不是吗?”
新教皇又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火光再度映亮了他那狰狞的脸。
“福音教会还真是诡异啊……哪怕我成为了教皇,知晓了那么多的隐秘,可在面对这些东西时,依旧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旧教皇沉默着,而他则继续说道。
“洛伦佐·美第奇,我这次只是来问询有关他的秘密,根据我所收集到的,他在晚年对福音教会的掌控力越来越低,直到不得不隐居起来,紧接着你上任了,你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惕,在暗地里与他继续博弈着。”
“《剑鞘条约》是什么?”
新教皇突然问道,而那干枯的身形就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它继续沉默着。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其实我也猜得**不离十……”
新教皇的余光观察着旧教皇的反应,他接着说道。
“洛伦佐·美第奇,他对权力过分的追求,不仅仅控制了福音教会还控制了猎魔教团,可他确实是个优秀的人,天生的君主,在他的带领下我们迎来了黄金的时代,这一度堪比我们那百年前辉煌的东征。
他和你很像,但又有些不同,你恐惧死亡,留恋于这**横流的世界,而他为了那美好的黄金时代,所以不甘愿死去。”
新教皇一把抓起了那干枯的头颅,目光紧盯着漆黑下的空洞。
“洛伦佐·美第奇还活着,对吧?”
过了许久,旧教皇嘴角的扯出了一个看似微笑的弧度。
“他死了,死在了圣临之夜,尸体就被埋在七丘之所中,和历代圣徒们埋葬在一起,你不是很清楚的吗?”
“哦,真的吗?”
新教皇也笑了起来,他玩味地看着旧教皇,接着说道。
“冕下,你是个优秀的守秘者,无论我怎么折磨你,甚至将你抛进这里,你都不曾对我做过任何解答,也不肯告诉我那些秘密……那时你伪装的很好,可现在不同了,冕下,你这个可怜的样子,伪装起来真的很可笑啊……”
新教皇一眼便看破了它的谎言,他接着说道。
“他活了下来,而你也清楚这些对吧?或许你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你知道他是不会轻易死的……你和他曾是对手,但现在却又为他掩饰,是因为这也涉及你,对吗?而能让你对我撒谎的事,想必这与‘真相’有关。”
旧教皇声音有些颤抖,“不……不是的……”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至少是一部分,洛伦佐·美第奇还活着,他也得到了‘永生’,不过是以占据他人躯体来达到永生,对吗?
加百列……你们是这么称呼这个权能的吧?”
旧教皇已经完全僵住了,在这绝望之地这么多年,它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所谓的恐惧了,可现在那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扼住了它的喉咙。
“不……”
“让我想想,这个所谓的《剑鞘条约》便是与权能·加百列有关,洛伦佐·美第奇在生命的最后得到它,通过这个权能的力量侵占了他人的身体活了下拉,而他的本体则在圣临之夜死去。”
“不可能!那个权能已经被封存起来了!而且洛伦佐·美第奇那么老了,他根本无法承受秘血……”
旧教皇吼道,可他的声音随即降了下来,它看着那魔鬼般的脸庞,不敢相信。
“你骗我……”
“是啊,这漫长的折磨确实起效了,至少你的思绪不再如以前一般敏捷。”
新教皇目光悲怜,曾经强大的教皇在这井底漫长的折磨中也变得疯狂,变得远远不如以前。
“那些资料已经在圣临之夜里燃烧殆尽,即使我成为了教皇,也只是勉强得到些许的片段而已,但你也知道我很聪明的,如果不聪明我是当不上教皇的,所以我根据那些资料拼凑出了这个故事……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说的,这次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你证实一下我故事的真假而已,看起来这是真的,洛伦佐·美第奇他还活着。”
新教皇缓缓说道,他越是讲述,旧教皇的脸上越是涌出所谓的疯狂。
“其实最让我意外的是,你居然为他做掩饰,你不希望我知道这些,所以说……权能·加百列与‘真相’有关,是吗?”
这句话彻底引爆了旧教皇,它疯魔般的抓挠撕咬着新教皇,可它的攻击是如此的无力,只不过是徒劳而已,哀嚎着哭泣着,最后它停了下来,声音充满着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真相’呢?”旧教皇不理解。
“我以前倒不在意这些,我看得很开,猎魔人不过是个工作而已,可圣临之夜改变了这一切,很多人都死了,我熟知的人,我喜欢的人,我爱的人,就连我也在那夜里丢了半条命……”
他说着忍不住地抚摸了一下自己那狰狞的脸庞,紧接着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那时起我就在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说着是为了维护人类的理智,可我们连敌人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是啊,妖魔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它们究竟是为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如果说它们是神的影子,那么所谓的神又在哪里呢?
妖魔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新教皇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中却有着无法熄灭的怒火。
“大家就那么轻易地死了,可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也不知道,真可笑啊……”
旧教皇停止了哭啼,恍惚间所谓的理智久违地回到了这具躯体之中,在这绝望的井底,它短暂地清醒着。
“可那并不是一个好的‘真相’,你不会喜欢的,这只会铸就更大的错误而已。”
“我不在乎。”
“你会死的。”
新教皇一愣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问道。
“你知道九夏吗?”
“那个远东的国度?”
“是的,那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
“什么?”
“朝问道,夕可死矣。”
新教皇丢下烟盒,里面还剩着几支香烟,这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但在这绝望之地里却犹如珍宝。
“省着点抽,说不定我下次来会是几十年后了呢?毕竟我们猎魔人还能活很久。”
他说着便转身离开,提灯映亮了前方的道路,流动的血液不断向前延伸,宛如猩红的海洋。
旧教皇有些呆滞地抓起烟盒,它望着那缓缓离去的身影突然有着莫大的恐惧,那光不断的离去,黑暗一点点地将它拖了回去,它再度疯狂了起来,哀嚎着。
“回来!求求你回来!”
这里太黑暗,太寂寥了。
“求求你!杀了我吧!”
这样的永生对于旧教皇而言太痛苦了,可它死不掉,它与这庞大的血肉维系在了一起,它会渴会饿,但它永远不会死去。
新教皇没有理它,只是抓住来时的锁链,跟着它返回入口。
那光点越来越渺小了,直到几乎消失在视野之中,旧教皇崩溃了,它忍受了无尽的黑暗,终于看到了光芒,可此刻那光芒却在离去,它厉声诅咒着。
“你以为为自己取一个人类的名字就会成为人类吗?你和我一样是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幽深的黑暗里,那怨毒的声音回荡着。
“你终会我和一起死在这里的!拉斐尔!”
拉斐尔停下了步伐,他转过头却看不到旧教皇了,有的只是一片缓缓蠕动的黑暗。
提灯映亮了他的四周,那是数不清的尸体,一个又一个的人,它们也是被从升华之井中丢下来的,在这漫长的时光里,尸体堆积成小山的模样。
“当然了,我当然会死在这里的……”
拉斐尔轻声说着,神情悲怜地看着那些亡者们……那不是普通人,那是猎魔人,这些所有的尸体都是猎魔人,而这便是所有猎魔人最终的归宿。
他们源自升华之井,也将终于升华之井。
第一百一十七章 棋子们
“所以这就是你的猜测吗?”
窗外的雨洗礼着旧敦灵,仿佛要将所有的污秽洗净,室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烧,融化的蜡油漫过,紧接着凝固起来。
疫医听完了劳伦斯所讲的故事,不长也不复杂,只不过是一个老人一生起起落落的缩影而已。
“是的,我怀疑洛伦佐·美第奇他没有死,他掌管福音教会这么久,我不相信他没有看过《启示录》。”劳伦斯眼神阴沉,只感到一个无形的敌人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哪怕是我都能其中找到这样‘永生’的办法,洛伦佐·美第奇又怎么可能找不到属于他的‘不朽’呢?”
劳伦斯想着,拿起桌面上的一张黑白照片,里面印有一位熟悉的人,洛伦佐·霍尔默斯。
“劳伦斯……”
疫医想到了什么,只感觉到一阵惊恐,他有些畏惧地说道。
“你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个权能的人,权能·加百列。”
劳伦斯僵硬地点点头,声音有些沉重。
“洛伦佐·美第奇……那个男人支配了我的一生,我成为了他控制猎魔教团的奴隶,直到有一天他老去了,可即使老去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在晚年有目的地谋划着什么,有人说他在寻找‘不朽’的办法。”
“真是如此吗?”疫医问。
劳伦斯短暂地沉默着,紧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在寻找‘不朽’,当时他说他需要猎魔人作为长期护卫,接着便从教团里带离了一位新晋的猎魔人。”
他随意地说着,可却因这突然勾起的回忆感到恐惧。
回忆的过去逐渐清晰了起来,将劳伦斯心里的谜团瞬间洞穿,他的眼瞳紧缩,一切都合理了起来。
“是啊……就是这样,洛伦佐·美第奇也找到了权能·加百列,他通过这个力量篡夺了那个猎魔人的一生,以此活了下来。”
疫医的心也沉了下来,他以为他们已经是幕后的操手了,可在黑暗的更深处,仍有一双眼睛窥视着这一切。
“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是洛伦佐·霍尔默斯吗?”
这便是劳伦斯如此针对洛伦佐的原因,在那列车的死斗之后,不仅仅“洛伦佐”这个名字,他的种种诡异之处,也不禁让劳伦斯往这个方向怀疑着。
他才是圣临之夜最大的赢家,洛伦佐·美第奇才是真正的赢家。
“不……实际上我也不清楚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是谁,当时洛伦佐·美第奇暗地里的力量依旧强大,而我当时也需要他的帮助……毕竟洛伦佐·美第奇倒下后,那些权贵都希望我死去,一个猎魔人作为枢机卿太令他们感到恐惧了。”
劳伦斯讲述着那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过去了。
“洛伦佐·美第奇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直到今日,我们只能仅凭猜测来推断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吗?
不过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不是洛伦佐·霍尔默斯,我记得他,他是047,被冠以梅丹佐之名的猎魔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疫医有些不明白。
“我也不清楚,而这也是我们现在要做的,那个被带走的猎魔人至今下落不明,可现在出现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反倒疑似洛伦佐·美第奇……就像我说道那样,疫医,这个权能有着很大的副作用。”
“记忆的混乱?”
“没错,我们在不同的意志间穿梭,不同的人生与我们的人生混合在了一起,变得混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夜里,我们需要一个指明道路的启明星。”
劳伦斯皱起眉头,继续分析着情况。
“洛伦佐·美第奇没有经受过【神眷洗礼】,他没有得到那诡异的记忆,故此他需要别的东西作为‘启明星’。”
“名字。”疫医说。
劳伦斯点点头,肯定道。
“这也是我怀疑洛伦佐·霍尔默斯的原因,他将自己的名字作为了启明星。”
“可这也只是怀疑。”
“确实,不过只是怀疑也足够令人警惕了,疫医,你没见过洛伦佐·美第奇,他是纯粹的人类,有着纯粹的意志。”
劳伦斯心存敬畏,他一生不曾畏惧过何人,但洛伦佐·美第奇算是其一,每次面对他,劳伦斯都能感到那磐石般的压力,仿佛下一秒自己就会死去。
他曾以为洛伦佐·美第奇死了,可现在他如幽魂般归来,一瞬间劳伦斯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反抗的奴仆,只能在他的允许下苟且的活着。
“圣临之夜一定还发生了些别的事,但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了,就像我们现在也无法判断这猜想究竟是真是假。”
劳伦斯拿起其余的几张照片,黑白的画面上是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
“不过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把他们都杀掉就好,无论是否为洛伦佐·美第奇,都杀掉就好。”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劳伦斯和疫医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疫医转过身,喊道。
“进来。”
门被推开,熟悉的男人提着箱子站在门旁。
那是恩德,他负责着劣质秘血的走私,在洛伦佐的追击中,是将劣质秘血运送回了这里。
“都准备好了?”疫医问,这么大批量的劣质秘血,能再度掀起灾难。
“是的。”恩德点点头,举起手中的提箱,“已经做好投放准备了。”
“要现在开始吗?”疫医转过头问劳伦斯。
“不……我们没必要亲自动手,只要顺应着局势,让新教团与洛伦佐之间争斗起来就好。”劳伦斯说。
“你能确保这些吗?”
“当然,我可是个足够优秀的监视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中。”劳伦斯自信极了,随着这些天的【间隙】穿梭,他对于这份能力越发熟练了起来。
“我安插的那些棋子,也该利用了一下了。”
劳伦斯示意恩德离开,看了一眼疫医,他接着闭上了眼睛,烛火摇曳。
当他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乐曲升鸣的舞会之中,他身穿华丽的衣装,正与一个娇美的女士舞蹈。
“您的舞步越来越好了啊。”女士赞美着。
“您也很好。”
萨利卡多公爵轻轻地亲吻她的手背,随后走离了舞池,他的目光变得凌冽,判若两人。
劳伦斯当初对于萨利卡多庄园的袭击多少还是成功了一些,他成功的侵蚀了萨利卡多公爵,并在后来的时间里,以萨利卡多的身份进行活动。
这也是为什么雪尔曼斯会与萨利卡多相遇的原因,他以为是自己找上了萨利卡多,可实际上是劳伦斯找上了他。
通过这些,劳伦斯以这种极端诡异的方式与净除机关达成了联系,并且这个渗透还在不断延伸。
有时候他也觉得庆幸,自己在之前随意安插的信标,在此刻成为了他进行监视的渠道,并且以这种方式操控着整个局势。
就像头无形的毒蛛,无形的线构筑成无形的网,而这个网早已笼罩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那封信会是劳伦斯寄来的,而像这样的信还在整个旧敦灵内不断的扩散,将各方势力引向他想要的方向。
劳伦斯犹如幽魂般,站在黑暗的幕后,将这躁动的城市推至深渊。
……
似乎有什么东西来,就在自己的身边,它借着自己的躯体窥视着这个世界。
希格也有些难以言明这种感觉,他起初并不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了,有时候希格甚至觉得有另一个自己在自己的意识深处。
用力地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摇出去。
有昏暗的光洒下来,透过彩绘的玻璃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光芒黯淡,仿佛失去了颜色一般。
希格看着这座熟悉的白教堂,他最开始来到这里,只是一次误入,那时这里还没有成为互助会召开的地方,只是一个废弃的教堂,里面生活着一位朴素的神父。
那个神父已经很老了,希格来的时候甚至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里,也是自那次相遇后,希格便会时不时感到那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幽魂寄付在自己的身上,看自己所看的。
希格还记得那个夜晚,自己刚刚因吸食致幻剂而被工厂开除,情绪低落中和那位神父聊了很多,希格之后还回到过这里了,但那位神父却不在了,他似乎离开了,毫无踪迹,希格也问过周围人,他们也不清楚这些。
雨点拍打着玻璃,潮湿的雨汽沿着门缝涌入,突然的寒冷令希格打了个寒颤,可紧接着剧烈的欢呼将这一切打碎。
大家环坐在一起,相互讲述着最近的遭遇,快乐与悲伤,然后在欢呼声中结束今天的互助会。
希格显得有些游离,他以为乔伊会来的,可是今天乔伊没有到,这让他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是,乔伊也有着自己的工作,不像自己。
人们互相告别,打起雨伞逐一离开,快乐来的如此突然,而落幕也是如此迅速,当希格回过神时,教堂内便只剩下他自己。
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希格反正也没有什么急事,便把那些被撞乱的椅子重新摆好。
“你不着急走吗?”有人问。
“不着急,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希格微笑着应答。
接着声音从另一端响起,医生走了过来。
“嗯,你最近看起来还不错,感觉自己能融入生活之中了吗?”医生问道。
希格的神情有些犹豫,但想起最近的生活,他还是用力地点点头,有些开心地说道。
“是的,这感觉很不错。”
“是吗?希格你是觉得自己有问题吗?”医生又问道。
“什么意思?”
“我是医生,普通人是不会找医生的,只有病人会找医生,你觉得你自己是个病人吗?”医生说着希格有些听不懂的话。
“我……”
希格回想着,其实他也很清楚这些,自己在吸食致幻剂之前,他便觉得自己不同,他不清楚这是否是什么所谓的内向,又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但确实不同,和普通人不同。
“人类是群体性的,个体的不同,只会是异类,所以异类便是疾病,而疾病需要根治……我是这样认为的,互助会的大家都是因致幻剂汇聚在一起,可实际上没有致幻剂,大家在人群中也是异类。”
医生站在阶梯上说道。
“这便是世界,它会让我们失去自己的特点,变得平庸,直到和其他人一样。”
“你觉得这是特点?”
希格不明白,自己这富有缺陷的性格,让他的生活很痛苦,可这痛苦在医生的眼中却是特点。
“不是吗?我们天生如此,就像我们天生拥有着不同的瞳色,难道因为和别人的不同,便要把这天生的特性给改变吗?”
医生微笑着,他看着希格那困惑的眼神,接着说道。
“你很特殊。”
“我?”
希格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明白。
“是的,希格,我想你好好聊聊,关于你自己。”
詹姆斯·莫里亚蒂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了希格的对面,他依旧是那副平和的样子,就像旭日阳光,令人很难对它产生警惕。
“我自己?”
“大家都平凡地活着,可大家很少真切地了解自己,不是吗?”
莫里亚蒂说着伸出手,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希格的心脏,明明动作并不强烈,可希格却觉得有重锤击打着自己的心脏。
他呆呆地看着莫里亚蒂的眼眸,眼镜片上倒映着自己那有些呆滞的脸,接着有炽白的焰火吞没了这一切。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轰鸣了起来,它们都有频率地高歌着,直到汇聚成如潮的雨声。
无形大雨笼罩了希格,它存在于每一处,带着冷彻的寒意不断的坠落,涌动的潮流中白教堂消失了,当他回过神时,希格发觉自己正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淋着冰冷的暴雨,目光缓慢地移动着,希格恍惚间看到了,在那雨幕的尽头……
那座临海的小镇,那座自己永远回不去的小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原初妖魔
朦胧的雨幕里,漆黑的影子紧追着疾行的列车,汹涌的蒸汽从机械的缝隙里溢出,犹如锐利的刀锋,轻易地刺穿风雨。
洛伦佐从骏马上高高跃起,一把抓住列车的边缘,锋利的钉剑刺入钢铁的缝隙之中,伴随着洛伦佐的用力,车门被缓缓撬开,这是个列货厢,洛伦佐将其撬到勉强可以供一人进入的大小,紧接着钻了进去。
货物没有堆满整个货箱,这给了他些许休息的地方,他靠着货物,雨水与寒风顺着撬开的缝隙涌入货厢里。
洛伦佐喘着粗气,在休息了一会后,他缓缓地坐了起来,虽然动作轻微,但还是扯动了伤口,弄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好在洛伦佐只是被坎特雷拉波及了而已,这致命的毒素还不至于杀死他,加上秘血的治愈,洛伦佐已经好了不少,但时不时还是会有鼻血流下。
简单地擦了擦,目光望向车厢外,雨幕遮掩了一切,洛伦佐觉得这辆列车就是行驶在虚无的世界之中,永远抵达不到终点。
稍微地发了会呆,洛伦佐将怀里的笔记取了出来,这是雪尔曼斯在最后交给自己的,当时老人那愤怒的神情,他似乎坚持到那时,只是为了把这份笔记交给自己。
“被诅咒的知识……”
洛伦佐回想着这句话,这不是洛伦佐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虽然表达上可能有所不同,但炼金术中也常有这样的意思。
似乎触摸到了什么,洛伦佐的呼吸不由地急促了起来。
笔记厚重朴素,上面还带有点点的血迹,洛伦佐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雪尔曼斯的了。
他刚准备打开笔记,可紧接着看到了夹在其中的书签,位置是在笔记的最后几页。
洛伦佐回想起了自己潜入时的情况,当时雪尔曼斯便是在笔记上书写着什么,随后他便遭到了刺杀。
他有理由相信这份笔记的珍贵,在刚刚经历的一切,雪尔曼斯所做的都是在保护这份笔记,又或者说,让自己把这笔记的知识带离那个绝地。
沿着书签打开,纸页上的墨迹还没有完全干涸,看起来这便是雪尔曼斯最后写下的文字,字迹起初还十分工整,可雪尔曼斯自己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越到后头他的字迹越发潦草,甚至还有大片的血迹覆盖在纸页上。
洛伦佐感到些许的压力,新教团的猎魔人已经被他甩掉了,而他正坐在疾驰的列车上,他已经很安全了,可随着阅读雪尔曼斯的字迹,诡异的危机感逐渐降落在他的身上。
“妖魔……究竟是什么?”
妖魔是种很特殊的东西,哪怕这么多年以来,猎魔教团累积的知识,也难以对其进行很好的概况。
不过简单而言,妖魔是一种极为强大的生物,出众的力量与速度,恐怖的生命力,还有那嗜血的**,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头强大的生物而已,可当涉及那侵蚀的性质时,妖魔的可怕便迎来了质变。
每头妖魔都是携带侵蚀的污染源,那诡异的压力会使一个人疯狂,直到也变成妖魔一样的可憎生物,如果条件可以,只要有涉及范围够广的高强度侵蚀,便能将整个城市的人转化为妖魔。
这也是人类即使掌握了科技,也难以对抗妖魔的原因,剑与枪火能轻易地摧毁妖魔,但却无法杀死那无形的侵蚀,而那无形的侵蚀却能穿透坚固的甲胄,将理智拖入疯狂的深渊。
因此,猎魔教团的猎魔人,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们……这些经过实验亦或是炼金药剂加持过,具有对侵蚀抗性的人出现了,他们成为了对抗妖魔的主力。
随着蒸汽机掀起工业革命后,人类便不再缺乏对抗妖魔的武器,而是缺乏不被侵蚀吞没、能直面绝望的理智。
洛伦佐抓紧了笔记,试图将每一个字符都牢牢地记进脑海里,越是阅读,他越是能感受到那窥见真相的恐惧感。
风和雨都冷了起来,浓重的雨雾包围了列车,除去脚下那孤单的铁路,以及四周那无际的绿野外,什么都没有了。
洛伦佐伸出手,他握紧了钉剑,把它抱在怀里,明明四周没有人敌人,但好像这样做能给他带来些许的安全感。
隐约间,似乎又能听见雪尔曼斯那苍老的声音,他一边书写着这可怕的真相,一边念叨着。
“妖魔的强弱又是如何区分的呢?
由于侵蚀的原因,即使过了近千年,我们依旧没有对妖魔建立起足够详细的分级……也有可能过去我们曾尝试过了,但就像那些因侵蚀失落的知识一样,它们都未能流传下来。
不过虽然如此,但大概的种类在猎魔教团中倒有记载,根据妖魔的种类与具体效应不同,命名为胃咀草、噩境之幻……
但这也只是种类而已,并没有具体个体的强弱之分,有的妖魔极为普通可以轻易杀死,有的妖魔则十分强大,难以击破。
他们曾想根据妖魔的体型与力量来区分,可我觉得应该是以侵蚀强度来分级。
是啊,侵蚀强度,说到底这种无形的精神浸染才是妖魔最为可怕的根本,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们那妖异的**只是一个躯壳而已,真正可怕的是那疯狂的意志。”
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有晶莹的液体滑过洛伦佐的额头,他擦了擦,明明是如此阴冷的天气,他却觉得无比燥热。
洛伦佐慌张地看着四周,在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他才略微安心了一些,但在这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刚刚那可笑的行径。
自己在害怕什么?
洛伦佐低头看向笔记,没有任何侵蚀感,这本书没有被污染,可就像熟知的认知危害一样,洛伦佐越是阅读,越会感到不安,源自直觉的不安,人类那野性的本能警告着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不由地唤醒秘血,暴虐的力量在血管里奔腾。
猎魔人唤醒秘血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在秘血没有被唤醒时,猎魔人也仅仅是比普通人强大一些而已,可当秘血不断的苏醒,那禁忌的力量便被赐予给了这具躯体,越过临界值,便是朝着妖魔化前进。
这是个很危险的过程,因此每个猎魔人都会按照敌人的强弱唤醒秘血,而不是一开战便提升至极限。
“更为奇怪的是,我们这么多年以来遭遇的妖魔都是由人类异变而成的,是的,没错。
至今为止……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我们还没有遭遇到纯粹的妖魔,【原初妖魔】,那么是否说,从自然界天生诞生的【原初妖魔】并不存在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的话,这千百年来看似与妖魔的斗争,实际上都是人类的互相残杀,某个诡异的力量将人类异化成妖魔,随后这个妖魔将更多的人类转化成妖魔,于是我们拔剑相向。
与其说妖魔是对一个生物、一个未知的称呼,其实倒不如将它理解为某种……疫病?
就像曾经肆虐英尔维格的黑死病一般,在过去历史的某天里,名为妖魔的疫病爆发了,它扩散席卷了整个世界,我们躲在黑暗里无力地抵抗着,因为侵蚀的存在,有关其的资料都被遗忘了,到了最后,我们甚至忘了妖魔原本的模样,对于这个存在怪物的世界习以为常。”
雪尔曼斯的字迹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潦草的符号,洛伦佐勉强能辨认出其中的文字,可紧接着他猛地发现,数不清的潦草符号在整个纸页上构成了个诡异繁琐的画卷。
洛伦佐可不认为雪尔曼斯在写这些时,还有闲心利用字迹画画,这更像是他在书写的过程中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一样。
在猎魔人的生涯里,洛伦佐遇到过这种情况,一群受到了侵蚀的家伙看到疯狂的幻觉,还以为自己被神眷顾了。
“可……这个理论真的正确吗?如果【原初妖魔】不存在,那么我们曾捕获过的、妖魔这个概念的根源【圣杯】又是什么呢?而且当时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认为【圣杯】是一切妖魔的根源呢?”
接下来的文字已经失去了基本的逻辑性,洛伦佐现在能隐约地感受到当时雪尔曼斯的疯狂,他似乎是在维系最后的理智,写下的话语都是片段性的,想到什么写什么。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瘟疫,那么引发这一切的【零号病人】又是谁呢?【原初妖魔】?还是所谓的【圣杯】……
不,不对劲,如果这么来看的话,以妖魔侵蚀的传播能力,哪怕目前的猎魔人再扩充十倍以上,我们也难以遏制妖魔的洪潮……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妖魔的数量……
一切都应该有一个起始的源头,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源头,我找不到故事的源头……”
洛伦佐的目光紧缩,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看完了最后一段潦草的字迹,缓缓地合上了笔记,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自己的衣怀里。
他松开了钉剑,擦去手心的冷汗,再度用力地将其紧握。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洛伦佐觉得自己就像经历了一场恐怖的风暴,自己对世界、对妖魔的认知被撕碎,然后再次重补在一起。
这个世界远没有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那么……接下来我会死于什么奇怪的意外吗?还是说凭空出现什么该死的妖魔,将我一口咬死?”
秘血升腾,洛伦佐一脚踹开了车门,货物被狂风拖拽着抛向后方,冰冷的雨水灌入车厢内,呼啸的风声在耳边不断鸣响着。
洛伦佐还记得当时雪尔曼斯的死意,就像他在笔记里最后一段上说的那样。
雪尔曼斯·博尔吉亚并不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能有今天的地位除去对神的信仰外,也不过是家族遗留的力量在帮助他而已,哪怕是这样算是平庸的人都能发现这些历史的疑点,那么那些伟大的先贤又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呢?
不,他们发现了,可在发现后他们就都死了。
这是雪尔曼斯笔记里最后的话语,他认为有某种未知的壁垒限制着我们,限制着所有人对于世界真相的探索,所有触及之人都死了,所以雪尔曼斯才在赴死前那样严肃地告诫着自己。
“知识是受到诅咒的……”
洛伦佐警惕地看着四周,如果雪尔曼所认为的是真的,那么洛伦佐已经触及到了那未知的壁垒,人类认知的边界,随着他的触碰那些沉睡之物也纷纷苏醒了过来。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黑暗缓慢地卷动着,似乎有什么实体要从黑暗中出现,可紧接着这一切看似诡异的变化停滞了。
洛伦佐有些不解,但这却是实际发生的,那种极度不安的感觉在散去,就好像那些告死的死神突然放弃了对洛伦佐的狩猎一样。
列车冲破了这无止境的雨幕,庞大的灰色剪影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旧敦灵近在眼前。
洛伦佐觉得有些意外,他坐在车厢的边缘,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旷野,阴郁的云层仿佛连接着天幕与大地。
列车带走了洛伦佐,却把另些令人感到不安的东西留下了。
暴雨倾注在大地之上,万千的雨流之中,能勉强地察觉到雨丝的坠落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扭曲了。
它们站在铁轨之上,遥相对望着,磅礴的雨幕下,在空气中勾勒出两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形状。
“你是谁?”
虚无之中有声音响起。
“当虚无的意志有了实体,它便可以干涉物质,可同样,拥有了实体的它,也可以被干涉……”
另一个人没有回答声音的问道,只是自言自语着,似乎是在确认目前的情况。
“你……不是‘我们’,这怎么可能?”
虚无之中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显得很困惑,还很不安。
而那人依旧没有回答它,那人沉默着,雨幕里,两个人幽魂般的存在互相警惕着,直到下一刻有急促的鼓点声响起,那是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这孤寂的雨幕下有两颗无形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一瞬间恐怖的侵蚀引爆了一切,那种无形的力量卷动着整个世界,它拉扯着暴雨狂风,汇聚成风暴,大地在这力量下崩溃,鲜草与土壤就像被无形的剑刃切割、翻起,钢铁的铁轨如游蛇般狂舞,最后固定成扭曲的模样。
那未知的力量来杀洛伦佐了,所有触及边界之人都会迎来这样的下场,可这一次告死的死神受到了阻击,而那阻击源自于另一位死神。
超越未知的未知在此地交战,更为猛烈的冲击泛起,随即整个刚刚涌现的风暴溃散了。
一切是如此突兀,刚刚还是末日般的景色,可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大雨依旧坠落着,只不过这次雨幕下没有那如幽魂般不可视的身影们。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休息
洛伦佐不认为自己会和“家”这个温柔的词汇有什么牵连,可每当自己出生入死之后,再次看到旧敦灵时,洛伦佐都会感到一阵所谓回到“家”般的亲切感。
机械永不停息的工作,熔炉里的火燃烧升腾,大雨在渠道里奔涌,最后回归泰晤士河。
即使是这该死的雨季,也无法阻止这个社会的转动,雨伞汇聚成河流,贯穿着城市的街道,铁蛇如同游鱼一般,伴随着汽笛声在其中前行,又或者在蒸汽涌动间开启车门,数不清的人鱼跃而出。
在中庭之蛇系统下,整个城市的交通依旧有序的运行着,不过在这之中那象征身份与财富的马车反而可笑了起来,与那先进的机械相比它变得落后……实际上在几年前街头上还是能随处见到马车的,可如今随着机械的发展它们也越来越少了。
有时候人们甚至会觉得这个城市是活着的,它在成长,也在变化,就像一棵大树般,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态系统,钢铁与机械的生态系统。
洛伦佐站在街头的角落里,身上**的,还带有肮脏的血迹。
因为雨季,战争飞艇们纷纷下潜,城市治安监察的主力便变成了骑警们,他们冒着大雨,行进在街道之上。
以目前这个复杂的局势来看,洛伦佐不想惊动任何人,而且他刚刚才死里逃生,洛伦佐现在只希望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科克街121a,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没有伞,指不定就被当做了从下城区潜入的异乡人。
洛伦佐这样想着,随后靠近了街头,他在思考要不要抢劫一个路人的雨伞和衣服,刚准备动手,紧接着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
男人打着雨伞慢悠悠地行走在街头,从离婚的悲痛中走出来后,他慢慢地发现了生活的乐趣所在,自己可以睡在客厅里、睡在厨房里,可以在外头鬼混一整天,也可以在厕所里把自己灌得醉醺醺。
他自由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简直就是活在束缚之下,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还要顾及他人的想法。
现在他的感觉棒极了,提袋里装着美酒,就连这湿漉漉的水汽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生活真的很美好,知道他看到一个流浪汉似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有些看不清他,可随着靠近,他的脸色逐渐惊恐了起来。
目光在四周来回扫视着,他试图找一个可以躲闪的地方,可他还是太慢了,正准备行动,一只手便抓住了他的伞把,两人共乘在同一把雨伞之下,就像一对亲密无间的朋友。
“好久不见啊!布斯卡洛主任!”
看着那恶劣的表情,嗅着那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布斯卡洛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可人生艰难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眼前这个家伙无比的招人烦,可布斯卡洛还得流露出一种老朋友的表情。
“好……好久不见,霍尔默斯先生。”
……
汉莫灵街147号。
洛伦佐脱去潮湿的衣服,穿着布斯卡洛递给他的衣服,可能是体型差距,洛伦佐穿着他的衣服感觉就像在穿睡袍。
布斯卡洛的家很大,在之前他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女儿生活在这里,可离婚后他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布斯卡洛一个人。
洛伦佐还记得自己上次“非法入侵”时,这里的场景,房子很整洁,一切井井有条,充满生活的气息感,可现在酒瓶在地上乱滚,衣服与杂物堆积在地上,有些角落里还散发着见鬼的酸臭味,仿佛这里居住着什么深山野人。
布斯卡洛坐在杂乱的沙发上,从提袋里取出买好的美酒,也不讲究什么仪式感,咬开塞子便对瓶吹了起来,豪迈的令洛伦佐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洛伦佐不喜欢结交朋友的一大原因便是自己身上带有着秘血,而这禁忌的秘血会吸引来邪异之物。
这一点在雪尔曼斯的笔记中也有所解释,雪尔曼斯将这种情况称之为“趋光性”。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身怀秘血的洛伦佐便如那光点一般,吸引着黑暗里的飞蛾,它们朝着焰火前行,蜂拥而至。
由于这种“趋光性”,所有的邪异都会靠近洛伦佐,而洛伦佐也会不由的靠近它们,并且这多多少少的会波及身边的人,洛伦佐不希望有无辜者遭受这些,所以除非必要,不然他一直会是孤独一人。
不过超出预料的事还是发生了。
有时候洛伦佐也不禁在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是否因洛伦佐最初与布斯卡洛的交集,从而导致了自己在那死亡的列车上再次见到他,而这种影响又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可这种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要来一杯吗?”
布斯卡洛突然喊道,他看着靠在窗台边的洛伦佐,举起了酒瓶。
“白天就喝这么多?”
“一是想喝了,二是壮胆。”
布斯卡洛说着看了一眼洛伦佐,又看看那靠再墙边的武器,上面泛着危险的弧光,抛开洛伦佐那神经质后,在布斯卡洛的眼里,洛伦佐的定位可是个都市杀人狂。
现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和一个杀人狂独处一室,洛伦佐也有点理解他喝酒壮胆了。
洛伦佐只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刚刚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还有那爆炸性的知识。
即使到了现在,那种诡异的不安感还是如此的真切,就好像在洛伦佐看不到的地方,有百眼的怪物在紧盯着他,数不清的眼球都随着洛伦佐的移动而转动,磨牙吮血,准备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这真是太累了,太累了。
洛伦佐以为杀了劳伦斯便能完成圣临之夜的复仇,可随着他对过去的发掘,他发现这一切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无论他向火堆里添加多少柴薪,都难以照亮这片深不可测的黑暗。
“她们是不会回来了吗?”
洛伦佐试着放松下来,接着对布斯卡洛说道。
“谁?”
布斯卡洛有些醉醺醺的,显然没明白洛伦佐的意思。
“你的妻子,还有女儿。”洛伦佐说。
“上次我来时,你至少还在收拾房间,毕竟她们要是回来看这一地狼藉也会生气吧,可你现在……”
洛伦佐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们不会回来了,所以布斯卡洛也不在乎这些事了,屋子乱糟糟的,说是自由了,其实也是放纵了。
“霍尔默斯先生,这就婚姻。”
布斯卡洛没有丝毫的难过,只是瞪大的眼睛看着洛伦佐。
“好吧,其实刚开始我还是挺难过的,即使看腻了我的妻子,可我还是很爱我女儿的……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我又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快乐的不行。”
洛伦佐似乎多虑了,布斯卡洛说着便举着酒瓶载歌载舞了起来。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布斯卡洛都蛮怕洛伦佐的,毕竟他们从相遇的开始,便很糟糕,但就像洛伦佐习惯了妖魔一样,布斯卡洛也习惯了洛伦佐,反正也无力反抗,不如趁早享乐。
“等等,你这是失业了吗?”
洛伦佐看到了地上的账单,一堆又一堆。
“哦……这个啊!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放纵过度多多少少也会有点坏处,比如忘记上班之类的。”
布斯卡洛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想面对洛伦佐还是什么原因,他把自己灌醉了过去,趴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老子睡着了,你爱干啥干啥吧,只要我睡醒了你不在就行”这个意思。
洛伦佐神情复杂,看起来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神经质,不过大家很少把这些显露出来。
把布斯卡洛抬回他的卧室里,洛伦佐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对着这一屋子的狼藉,他当然没有什么帮布斯卡洛收拾房间的想法,而是把雪尔曼斯的笔记放在桌子上,眼神凝重。
虽然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那“知识的诅咒”,但洛伦佐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不安感,如果不是因为顾忌这些,洛伦佐可能现在就会赶到永动之泵,把这些事告诉梅林。
可他做不到,或许自己有某些特殊之处,可以避免“知识的诅咒”,但他不敢梅林会不会真的被诅咒。
雪尔曼斯为了这些知识而死,而历史上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因其而死。
洛伦佐也隐约地明白了,为什么福音教会的知识会出现明显的断代感了,在过去的某个时光里,也有人知晓了这些,但由于诅咒他们都死了,也许有人像洛伦佐这样,能避免亦或是推迟诅咒的到来,但这也会变成他专属的知识。
这些知识无法告诉他人,不然那诡异的诅咒也会传播出去。
仿佛是种无形的高墙,人类被围困在高墙之中,永远保持着愚昧。
……
醉酒的感觉真不好,大脑晕乎乎的,浑身都疼,这感觉就像自己被人痛揍了一顿一样,费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布斯卡洛坐在床边望着窗外。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街头亮起灯光,轰隆隆的铁蛇不知疲倦地穿梭在这个城市之中,人来人往。
这种感觉真不妙,不止是醉酒,还有自己醒来后孤身一人。
昏暗的屋子里充斥着酒气与酸臭味,自己好像住在野兽的巢穴里,酒瓶在地上乱滚,上面倒映着布斯卡洛那有些狼狈的脸。
自由是真的快乐啊,可过度的欢愉后却是寂寥的空虚,虽然布斯卡洛自己也不想见自己的妻子,但他确实很想念自己的女儿,她母亲带她回到了故乡的小镇,那里被没有被科技的光辉笼罩,交流全靠书信。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看不到她的面容,这么想着,布斯卡洛又想拿起酒瓶痛饮了,可是这时才发觉已经没有酒了。
可能这就是中年离异的老男人的生活状态,布斯卡洛发着呆,直到客厅有些许的声音响起。
小偷吗?
布斯卡洛现在倒也不在乎这些了,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紧接着他的目光惊恐了起来,随着醒酒,他逐渐想起了醉酒前的事。
缓缓地推开门,只见那张该死的脸,一脸和善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感谢你的收留。”
洛伦佐穿好了衣服,整洁一新,把自己打扮的很普通,放到大街上谁也看不出来这个看似普通的家伙是个杀人狂。
布斯卡洛认得,那是他的衣服,因为尺码不对的原因,洛伦佐穿着他那宽大的衣服,显得臃肿得不行。
“你要走了?”
布斯卡洛冷静了下来,问道。
洛伦佐点点头,他也不做什么掩饰,当着布斯卡洛的面,把那些致命的武器藏进大衣之下。
“你……还真是敬业啊,大半夜还要出去工作。”
“半夜?”
洛伦佐一愣,然后指了指时钟。
“已经第二天了,马上就要天亮了。”
“这……”布斯卡洛捂着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刚有些慌张,可紧接着他想起来自己都辞职了,还慌什么啊。
整个人重新瘫在沙发上,看样子准备睡个回笼觉。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他又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洛伦佐,洛伦佐回过头,只见布斯卡洛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一脸严肃地对自己说。
“不要结婚。”
“哈?”
洛伦佐也不知道布斯卡洛是不是没睡醒,还是又喝多了在耍酒疯,他也不想多解释什么,说完这些就抱着家里仅有的合照躺了下去,没一会呼噜声又响了起来。
在这里只是短暂地休息一会,洛伦佐如果待久了,说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看布斯卡洛没什么问题,洛伦佐便直接离开了。
猎魔人的生活总是这样,不断的奔波,迎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洛伦佐也不是没有休息过,在圣临之夜后他来到了旧敦灵,成为了一名风格有些特殊的侦探,过上了还算平静的生活,可长久的平静令他有时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什么,当这罪孽的一切重新找上自己时,这一切又显得那样陌生。
天空依旧阴郁,空中时不时坠落冰冷的雨滴,在街头短暂地停驻着,紧接着洛伦佐想好了接下来的目的地。
第一百二十章 骑士小说
这个城市在慢慢地苏醒过来,铁蛇奔涌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似乎这阴郁的雨季也需要休息一会,天空罕见地没有继续下雨,只不过那乌黑的云层依旧高挂着,遮蔽着所有的光。
铁蛇在路口处停下,随着车门开启,洛伦佐被拥挤的人群挤了下来,打了个踉跄,才在人流中稳住了身影。
作为工业革命的发源地,旧敦灵相对于整个世界而言极为发达,蒸汽机以这里为源点,不断的向外扩散,虽然在这么多年的变迁里,已经极大程度上的改变了英尔维格以及周边国家,但在除去旧敦灵以外的地方,那里还是不如旧敦灵那么先进。
对于很多异乡人而言乘坐铁蛇会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在他们的家乡也有火车,也有蒸汽机,可城市内的交通还是主要依靠马车,这种在地面上轰隆隆前进的钢铁之蛇在他们的眼里很是奇特。
洛伦佐第一次乘坐时,差不多也是同样的心情,他当时抓紧了把手,生怕脚下这个奇怪的东西在下一秒炸开。
或许是雨停的原因,街头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一旁的下水道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就像有数不清的老鼠在狂奔。
这里是旧敦灵的另一边,洛伦佐很少抵达的南城区,哪怕是他来这里也要不停地看路牌,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位于街角的书店,店门微微敞开,从外头能看到内部那堆积如山的书籍,不过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这里的顾客很少,几乎没有人来这里,即使有客人,那些客人也不知为何拉紧了帽檐,似乎是不想让人看清他们的样子,一副做贼的样子。
洛伦佐有些疑惑,而当他准备步入书店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周围行人投来的目光。
倒不是什么恶意的目光,洛伦佐能感觉到,那更多的是一种不解与疑惑。
就好像洛伦佐进书店有什么问题似的……
洛伦佐倒没在意那么多,好歹也是个猎魔人,妖魔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什么路人的目光呢?
推开门,洛伦佐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去了,随后他感受到了。
数不清惊愕的目光落在了洛伦佐的身上,书店内的客人们都用余光看着自己,这目光弄得洛伦佐一阵发毛。
怎……么回事?
洛伦佐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可他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感,但手已经按在了折刀的刀柄上,随时准备大杀四方。
有客人走了过来,在室内戴着帽子低着头,手里还抱着个黑色的袋子,鼓鼓的不知道是装了些什么。
客人的步伐很快,在离开书店后直接狂奔了起来,冲进拐角的小巷里。
“这……”
洛伦佐有些懵,紧接着他听到了那极为细小的声音。
“老板,这些,这些,还有这些。”
另一个客人站在柜台前,抱起数本书,老板也明白客人的意思,迅速地结账,还给了客人一个黑色的袋子装书。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迟缓,客人拿好东西便如之前的那个客人一样,带着东西瞬息间消失在了洛伦佐的视野中。
这种情况在书店内还有很多,这里安静的不行,除非必要的交谈谁也不说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不是洛伦佐清楚这家店的底细,他甚至会觉得这群人在交易致幻剂。
不过现在也没差多少,整个氛围俨然是那种战争时期间谍们的互相接头。
“我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洛伦佐有些受不了了,走到柜台前看着那个眉飞色舞的老家伙。
“洛伦佐?”
老板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一位特殊的客人。
奥斯卡·王尔德,一位不怎么畅销的作家,同时也是北德罗的成员之一,按理说以北德罗的财力,奥斯卡根本没有必要继续写书了赚钱了,但这个家伙不仅还在继续写书,还开了个小书店。
“正常营业,怎么了?”
奥斯卡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这个书店是多么的奇特,洛伦佐正准备追问什么,一个客人从一旁走了过来,把几本书放在了柜台上。
书籍的包装很朴素,可那些书名却令洛伦佐一惊。
《差分机与旧敦灵》《夜幕下的猎隼》《维多利亚的秘闻》《关于奥斯卡·王尔德的日常生活》……
随着科技的进步,文化与思想也在变化,曾经传统严肃的文字不再受到年轻人的喜爱,大家反而开始喜欢上一些简单幻想的文字,就像曾经平民对于那传奇的骑士生活的向往,因此这些文字被称作骑士小说。
不过就像新时代与旧时代的碰撞一样,蒸汽机出现的最初,也有人认为这是恶魔的力量,把人的灵魂封进钢铁中,拒绝这些技术,这些骑士小说也是如此,它出现有些时间了,但依旧没有受到传统的认可。
洛伦佐捂脸,他知道这些东西还是从红隼的口中得知,这个白天杀妖魔,晚上也杀妖魔的上位骑士按理说应该冷酷无情且高效,可谁知道他私底下特别喜欢这些骑士小说,还不止一次地向洛伦佐推荐那本《夜幕下的猎隼》。
好吧好吧,这些都没什么,洛伦佐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毕竟他自己也是很喜欢读书的,有时候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神眷洗礼】中得到的故事写出来,狠捞一笔。
可是……可是……
“你已经沦落到这种境地了吗?”
洛伦佐指着那本《奥斯卡·王尔德的日常生活》有些歇斯底里地问道。
以他对奥斯卡的了解,那写的多半不什么正经东西。
“什么叫沦落?传统文学固然是我的理想,但这些新兴文字也是我所喜爱的,我是个很博爱的人,别把我和那些死板的老家伙沦为一谈。”
奥斯卡这个人还自豪了起来。
沉默,接下来只有沉默了。
如何击溃一个神经病?找一个比他更神经病的。
很显然此刻的奥斯卡就那个比洛伦佐更神经病的,洛伦佐在十几小时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的搏杀,带着禁忌的知识从猎魔人的手中逃脱,勉强在布斯卡洛那里短暂地休息一下,便着急地赶过来,准备和奥斯卡报告一下雪尔曼斯的死亡。
可是奥斯卡呢?
这个老不死的正拿着笔在为那本该死的日常生活签名。
这种感觉真的很割裂,刚刚还是惊天动地的绝望大战,下一秒就变成了在病房里和病友们互相扯犊子。
“感谢喜欢!感谢喜欢!”
老家伙眉开眼笑地送走那个客人,而那个客人则一路小跑消失在了视野里,不愿在人们眼中多存在一秒。
在很多人看来骑士小说这种东西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多多少少都被人说“正经人谁看这玩意啊”,因此很多读者买个书都偷偷摸摸的。
洛伦佐开始理解路人的眼神,和这个书店的见鬼氛围了。
“唉,有一说一,我写的骑士小说比我的正式作品还手欢迎,有些人甚至视我为偶像。”
奥斯卡说着站了起来,对着书店内剩余的客人说抱歉,然后关上的店门。
虽然有些神经质,可奥斯卡清楚,洛伦佐是个死神一般的家伙,每次他来都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更不要说他大衣下此刻有着那刀柄状的凸起了。
隐约间空气里都多了些许的血腥味,浓重的连这些书卷的味道都难以遮掩。
洛伦佐则在书架旁简单地翻看着那本《奥斯卡·王尔德的日常生活》,看了几眼洛伦佐便觉得眼睛一阵疼痛,那文字简直不堪入目。
随意瞥了几段,便能从其中看出奥斯卡的写作风格。
在故事里他还是一个作家,不过在故事里他是个名震四国的大文豪,就连维多利亚女王也是他的读者,为了某些剧情上的分歧,甚至连夜召他进铂金宫里商议。
短短地阅读一下,洛伦佐都快认不出奥斯卡这个人了,在他的UU小说,奥斯卡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绝世猛男,乘着北德罗的船见过极北的凛冬,也踏上过美好的丰饶之地,与维京海盗打过接舷战,也曾在一望无际的海洋上随意地漂流。
“这是什么?《奥斯卡·王尔德传》吗?”
洛伦佐可不会信书中鬼扯的那些。
“其实最开始起名时确实这样考虑过了,但感觉可能太严肃了。”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这个家伙真的很认真地考虑过书名这件事。
书架上不止是那些骑士小说,摆在最前方的基本全是奥斯卡的作品,除去那个见鬼的奇幻自传外,剩下的都是他的那些传统文学,不过从那些书籍的存量来看,在这方面,奥斯卡真的不是很受欢迎。
都说书籍是知识的海洋,不过这海洋的感觉有些怪。
洛伦佐与奥斯卡对坐在书店里,长久的沉默后,洛伦佐无奈地叹口气。
“真累啊……”
奥斯卡则笑了起来。
“洛伦佐·霍尔默斯,你的生活有些太压抑了,不如找找乐子。”
洛伦佐点点头,随意地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
乐子,洛伦佐倒不拒绝这些东西,不过现在他真的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先前经历的那些令他感到不安与恐惧。
“奥斯卡,你交给我的那件事,我解决了。”
洛伦佐说着翻开了书。
“你找到雪尔曼斯了?”
奥斯卡眼神一亮,虽然是个不畅销的作家,但他可是北德罗的一员。
“是的,我找到雪尔曼斯了,不过没多久他就死了。”
洛伦佐淡淡地说着。
奥斯卡一怔,接着那玩笑的神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他死了……吗?”
“因新教团的猎魔人而死,他们人数众多,我没有能力把他带出来。”
洛伦佐简单地阅读着书籍,一边对奥斯卡说道。
“这样吗……”
“雪尔曼斯一早便投靠了净除机关,弥格耳看样子准备让他作为流亡者与净除机关的联系人,可他的位置暴露了,被新教团的猎魔人所刺杀。”
洛伦佐隐去了关于笔记的那部分,他不清楚这所谓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存在的话,奥斯卡这个家伙肯定遭不住。
“我起初以为是净除机关暴露了他的位置,他们与新教团达成了协议,可我后来发现不对劲,如果是净除机关放弃了雪尔曼斯的话,也应该是净除机关出手,他们不会放任新教团在英尔维格境内这样做。”
“你觉得问题出在了哪里?”奥斯卡问。
“那封信。”
洛伦佐思考了稍许后,这样说道。
“那封用秘血书写的信,净除机关没必要寄出这样的信,这里是旧敦灵,他们没必要这样偷偷摸摸,新教团?遗失了《启示录》后,秘血用多少没多少,而且他们寄给我意义何在?诱惑我去找雪尔曼斯,然后在那里捕获我?”
洛伦佐思考着,“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第一目标应该是我,而不是雪尔曼斯。”
“你是有想到什么吗?”奥斯卡问。
“秘血……劣质秘血。”
洛伦佐轻声说道,思绪回到了神诞日之后的事件,那时自己对于仍在流通的劣质秘血的追查。
“劳伦斯的残党……”
在列车的死斗之后,劣质秘血仍在隐秘地流通,如果不是新教团突然的来访,带来洛伦佐自身的身份之谜,不然洛伦佐是准备一直追查那些残党的。
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对于《启示录》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还能进行大规模的秘血制造。
突然的寒意笼罩了洛伦佐,他猛地发觉自己有些沉浸于与新教团的争斗,而忽视了这些更为致命的残党。
“该死!”
洛伦佐低声咒骂着,奥斯卡不明白洛伦佐的转变为何如此之快。
这是他的疏忽,在旧敦灵内有着一个远比新教团还要致命的势力潜藏着,经过了这么久,他们能造出多少的劣质秘血?而这样的秘血又能创造出多少的妖魔?
旧敦灵人口密集,一旦妖魔失控,整个城市都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沦陷……
另一个圣临之夜。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更大的世界
阴郁的天空又落下了雨幕,数不清的雨滴击打着书店的门牌,这个书店没有具体的名字,据奥斯卡所说,他的书店要有一个非常酷炫的名字才能彰显主人的才华,只可惜他到现在还没有想好。
滴滴答答,淡白的水汽又汹涌了起来。
“看起来你们北德罗的算盘落空了。”
洛伦佐沉着脸,似乎难忍这长久的沉默,他对奥斯卡说道。
“没办法,毕竟商业这种事,有赚有赔……实际上我们也没赔什么。”奥斯卡说,他能感到洛伦佐那复杂的神情,但他又不清楚从何提起。
“净除机关不可信,至少不能完全相信,”奥斯卡说,“这也是你为什么向我提出那个请求的原因,是吗?”
“净除机关……英尔维格对抗妖魔的秘密机关,但实际上说是捍卫人类的理智,但我们都清楚的才对,他们服从于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使你们北德罗也是如此,不是吗?”
“这不至于,我都说了,君主独裁在我们这里可行不通,虽然北德罗基于英尔维格,但维多利亚女王在我们这里也只是个略大的股东而已,她无法完全控制我们,更不要说北德罗背后的组织了。”奥斯卡说。
“筑国者吗?”洛伦佐轻吟着这个神秘的组织。
奥斯卡是其成员,北德罗也是这个组织对外的一个身份之一而已,仔细想想,这才是洛伦佐目前接触过最神秘的组织,对其了解几乎为零。
“维多利亚女王会允许你们这样的组织存在?”
洛伦佐不明白,北德罗在海外的影响力强的可怕,殖民地遍布每个海岸,可就是这样的组织居然不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完全控制之中。
“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奥斯卡眯着眼看着洛伦佐,接着说道,“你和净除机关不也是这样吗,因为同一个目的你们能联合在一起,但又因细小的分歧,你们又互相警惕着。”
洛伦佐沉默着,自己身上携带着伪圣杯,这是净除机关最为忌惮的一点。
“这个世界很复杂,复杂的让我感到了恐惧,有时候我会觉得它比妖魔还要可怕。
妖魔之谜,炼金之谜……更不要说还有你这种庞大的神秘组织,筑国者?你们又想建立什么样的国家呢?”
洛伦佐平静地说着,对于这些他只是感到疲惫。
“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着那么多的国家,维京诸国,莱柏,高卢纳洛,他们或多或少也都清楚妖魔的存在,是吧?那他们又是如何对抗妖魔的呢?这些都是未知,至少我不知道,那么在这同样的阴影里,又藏着什么样的组织呢?”
过了很久后他才继续说道,“虽然雪尔曼斯死了,但我算是完成了你们北德罗的任务了吧。”
奥斯卡点头,北德罗家大业大,在这种事上没必要为难洛伦佐。
“那我们之前说过的……”
“依然算数,如果你有需要,在你觉得净除机关对你有威胁时,我们会协助你。”
“你们这算得上是与维多利亚女王作对,不算叛国吗?”
“我们是很特殊的一群人,我是指筑国者,而不是北德罗。”奥斯卡解释道,“就如《理想国》中写的那样,我们渴望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家,你觉得英尔维格人的身份能束缚我们吗?”
“北德罗在英尔维格境内的影响力之所以如此之低,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对维多利亚女王的让步。”奥斯卡说。
“也就是说在维多利亚女王看来,你们更像是一群乱臣贼子?”
一个不可控的庞大集团,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庞大,横跨数不清的王国与海域,在每个大陆上都有着他们的旗帜,烈阳在他们的领土上永不坠落。
“算不上,很复杂,这与权力与利益有关,而往往这种东西充满着算计,”奥斯卡笑了起来,“不过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臭写书的,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有人是战士,有人是政客,有人则是个臭写书的,各司其职就好,建立理想的国度。”
“一个理想的国度,”洛伦佐说,“那么理想化的世界,我觉得你们做不到。”
“当然做不到了,不过总不能因做不到就不去做,是吧。
我们成立的时间很久了,至少比每个人想象的都要久,可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维持着北德罗,一点点打下国度的基石。”
奥斯卡露出了一个神秘地微笑,紧接着说道。
“就像每个故事都有着一个起始的源头,但不知为何,我们的故事都有些相似。”
“你是指什么?”
“你们《福音书》中关于福音教会起源的故事,说实在,那段故事仔细想想真的很扯淡,一群人无法忍受这黑暗的世界,于是在某个夜里,又或者某次宿醉后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幻觉,有人对他说北方有着希望的知识。
于是这些人就疯疯癫癫地去了,在几年之后从北方带回了那有关秘血的禁忌知识。”
奥斯卡忍不住赞叹。
“骑士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可它就这么实际的发生了,毕竟过去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真假。”
“那这一切又和你们筑国者有什么联系呢?”洛伦佐问。
在几十年前,要是让教士听到奥斯卡这么来说《福音书》,那这是妥妥的亵渎,估计教士当场便会和这个异端打起来,不过时代变了,洛伦佐也不在乎那些。
“因为我们的起源也是北方……我们很特殊,有些事我不能对你说,”奥斯卡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和你们很像,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从北方,他们想要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于是故事开始了。”
洛伦佐神色一阵变化,他的目光凛然了起来。
“那么《理想国》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书籍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份奇迹,便是这样不同的奇迹堆砌在一起,从而构建了人类伟大的文明。
书籍的出现使知识不再受到时光的影响,它能不断地在数代人的手中流传下去,也是因为书籍的出现,人类能记录自己的一切,从而诞生了“历史”。
洛伦佐以为是一群人受到了《理想国》的影响,从而去建立那理想的国度,可现在看来,他们出现的要比那书籍还要早。
“《理想国》?柏拉图也我们的成员之一,虽然他已经死很久很久了,但他的著作确实更加巩固了我们的理念,”奥斯卡的声音突然颓然了起来,“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一个臭写书的,能荣幸成为筑国者一员的原因,他们一直希望我也能写点什么出来……”
可能出于羞愧,奥斯卡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招人的准则确实有些奇怪……”
“那有兴趣加入吗?”奥斯卡突然问道。
洛伦佐一怔,似乎没想到奥斯卡会突然这么说,紧接着奥斯卡继续追问了。
“反正你也背离了福音教会,现在净除机关也有些不客气,不如跳槽来我这。”
洛伦佐看着奥斯卡那一脸的认真,许久后他笑了。
“算了,我是个异乡人,不属于任何地方,国家这种事对我而言还是……太伟大了。”
“难道砍妖魔不伟大吗?”
奥斯卡反问道,接着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
“洛伦佐·霍尔默斯,其实你也是个伟大的人啊,虽然你默默无闻,但你一直站在与妖魔厮杀的前线,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你阻止了很多悲剧的发生。”
洛伦佐并没有因奥斯卡的赞赏而感到高兴,他只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阅读了雪尔曼斯的笔记之后,洛伦佐才发觉自己变了,虽然时间如此短暂,但在布斯卡洛的家中,在行进的铁蛇上,洛伦佐一直在思考。
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洛伦佐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根除所有的妖魔!
那么……该怎么做呢?
是啊,怎么做呢?在此之前洛伦佐一直心怀着燃烧的怒火,他没有想过那些更深入、更复杂的世界,他只是想愤怒地挥剑,砍杀所有的妖魔。
塞琉说的对,自己是个走在毁灭之路上的疯子,可这没完没了的砍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妖魔还是会不断的出现。
直到看到了雪尔曼斯的笔记,针对妖魔之谜的溯源,寻找着这一切的根源,那一刻起洛伦佐才更深入地思考着这一切,他才意识到世界不止是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些,还有自己看不到的。
被称作【妖魔】的【疫病】,被称作【原初妖魔】的【零号病人】。
这个世界被谜团与虚假遮盖着,无论钉剑多么锋利也无法断绝这一切。
洛伦佐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沉默着。
“北方……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似乎你们的起源,与福音教会的起源是同一个地方。”洛伦佐说。
追溯一切的源头。
“我不清楚,只是听其他成员这样说过……不过,你在旧敦灵里窝的太久了,洛伦佐,多少年了,七年?”
面对忧愁的洛伦佐,奥斯卡笑嘻嘻地说着。
“其实我写的故事都是真的……至少部分是真的。”
在洛伦佐那质疑地目光下,奥斯卡最后还是改口了。
“好吧,抛开那些艺术加工外,我真的随北德罗的船队前往过很多地方,那里都没有旧敦灵先进,没有英尔维格强大,但那是不同的地方,那里美妙极了。
我目睹过鲸群在大海上翻腾,也见过庞大的冰川崩解,在丰饶之地的雨林里和食人族打过架,也途径过数不清的国家,甚至说有那么一瞬我想扬帆,向着东方,虽然遥远,虽然有可能一去不返。
洛伦佐,这个世界很大,非常大,大到至今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我们不曾了解过,而旧敦灵虽然先进,沐浴着科技的光辉,可说到底它只是一座城市而已。”
奥斯卡在这一刻倒真有了几分探险家的样子,那些只留存在书籍中的景色,他都亲眼目睹过。
“旧敦灵是世界的缩影,但仅仅是缩影而已,而不是真正的世界。
在这个城市里,你找不到所有的真相,就像人们传唱的故事……还有我的文字一样,这些都是经过他人的东西,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的艺术加工,于是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有时候你要亲眼去看看那一切。”
奥斯卡目光紧盯着洛伦佐那灰蓝的眼眸,虽然洛伦佐没有说,但他也能感受到,雪尔曼斯的死不是那么简单,有所隐情,但可能由于一些原因,洛伦佐不想对他说。
“如果净除机关最后决定和新教团联手,暴力收容你身上的伪圣杯,我们北德罗、筑国者会为你提供协助,我已经设计好了一个逃亡路线,只要你离开了英尔维格的境内,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就好。”
在这方面奥斯卡意外地自信。
“路线,什么路线?”
洛伦佐有些好奇,在旧敦灵被净除机关以不同的系统与设施严密把控着,如果他们想追猎自己,洛伦佐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去。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关于这个东西我们北德罗也投资了不少。”
洛伦佐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好歹也当了很多年的侦探,这点的敏锐洛伦佐还是有的。
“民用飞艇?”
旧敦灵与外界的主要交通便是铁路,而这中庭之蛇系统早已被净除机关牢牢地把握在了手中,可以说当净除机关将目光落在洛伦佐身上时,他想凭借铁路离开旧敦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只有最近新兴的民用飞艇了,作为民用新事物,净除机关需要时间把控它,这是唯一的漏洞。
洛伦佐没等奥斯卡肯定自己的猜想,他直接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要去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洛伦佐说着烂话,“伟大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当然是去砍妖魔了,即使没有砍妖魔,多半也是在砍妖魔的路上。”
奥斯卡看着他也说起了烂话。
“那我可以以你为原型写个骑士小说吗?”
“《洛伦佐·霍尔默斯探案集》?”
“其实我想叫《猎魔斩妖传》如何?”
洛伦佐笑了,也不清楚是被这见鬼的名字逗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再理这个思维飞跃的奇怪作家,推开大门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戏开始
雨幕下的城市被不同的**分割成不同的模样,洛伦佐打着从布斯卡洛家拿出来的雨伞,行走在街头上。
街边有店门敞开,里面响起电台的声音,有人在歌唱,有人在评议时政,有人在播报接下来天气的预测,这些声音杂乱在了一起,变成了悦耳的歌声,在雨点之中回荡着。
看着那些行人,他们的脸被雨幕遮掩成朦胧的样子,每个人都像一个前行的影子,被这大雨所孤立开来,那悦耳的歌声还在继续,有人推测说雨季就要结束了,紧接着欢愉的鼓点响了起来。
清凉里洛伦佐难得地放松了些许,电台的主持人听声音应该是一位俊俏的女郎,她说按照旧敦灵历年的节气,雨季应该会在近一周内结束,在雨季结束后,民用飞艇便将开始第一次试运营,那时大家可以订票一起乘上天空。
随着洛伦佐的前进,那女郎的声音也逐渐远去,直到被大雨淹没,可紧接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从一旁的餐厅中传来。
男人在分析最近的时政,维京诸国的使团与维多利亚女王相谈甚欢,有人推测这次来访后,英尔维格和维京诸国间将开辟一条安全的新航线,来进行贸易。
这感觉有些怪,洛伦佐也有些明白奥斯卡的话了。
随着通讯的发达,以旧敦灵为源点,各种先进的通讯技术也在不断的扩张着,人们可以从报纸电台中得到另一个城市的消息,甚至说另一个国家的消息,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被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可世界存在于门外,存在于国界尽头,而不是这座城市之中,也不应在纸张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居然心动了,想去旧敦灵以外的地方看看,不是因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危险,只是单纯的、源自内心**的想。
铁蛇缓缓地停在路牌边上,洛伦佐和行人们一同进入了车厢,旧敦灵很大,在这么多年不断的扩建中,铁蛇已经成为了城市里主要的交通方式。
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响指声,但很快就被铁蛇的轰鸣声掩盖,洛伦佐抓着扶手,和乘客们拥挤地挤在一起。
因那再度落下的雨幕,车窗被细小的水珠覆盖,从车内看去,外面的世界一片朦胧,而车厢内的众人也随着在铁轨上的行进微微摇晃。
作为在城市中运行的铁蛇,它并没有固定的轨道,如果想的话,它可以通过车内的操作杆,走向不同的铁轨。
“旧敦灵真不错啊……”
清澈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洛伦佐说。
洛伦佐偏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位乘客,他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像温暖的旭日,在面对他时总会感到一阵舒心。
男人也微笑地看着洛伦佐,镜片上倒映着洛伦佐的那有些严肃的脸。
“我刚来旧敦灵没多久,除去必要的工作外,我就喜欢乘坐铁蛇环绕这座城市……这是在我家乡看不到的景色。”
男人自顾自地和洛伦佐聊了起来,很意外,洛伦佐对于这种行为倒没多少排斥感,反而有些愿意在下车前和这个家伙聊一聊。
“差不多,我最初来到旧敦灵时,和你一样,就感觉这个城市像个迷宫一样,怎么也探索不完,直指天际的敦灵塔,深藏进地下的熔炉之柱,数不清的隧道与蒸汽管道遍布这片土地……真的很超越常人的想象。”
洛伦佐抓紧扶手,回忆里也隐约地想起了当初,每个事物对于洛伦佐而言都是新鲜的。
“你在旧敦灵里住很久了是吗?”男人又问道,他就像个来访的旅人,对着洛伦佐询问这里的一切。
“算是吧。”
“真不错,只可惜我无法在这里长留。”男人说。
“因为是来旅游的吗?”
这样的旅人注定会离开,他们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
“并不是,只是因为工作,还有一些自己的小爱好来这里,事情做完后,我就该离开了。”男人看着这座城市的每一角,目光里的神情恋恋不舍。
“这里真好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完美地融进这座城市之中,哪怕我也是如此。
好人、坏人、异乡人……我们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相似,但又不同。”
男人继续说着,“和这里相比,我们的家乡实在是太老朽了落后了,那里只容得下愚昧的信徒。”
“我们?”
洛伦佐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迟疑地看着男人。
“翡冷翠,不是吗?”
男人随意地说道。
拥挤燥热的车厢一瞬间冷寂了下来,洛伦佐一只手按在男人视线的死角处,抓紧了折刀的刀柄。
大侦探视线的余光观察着车厢内的情况,乘客有很多,拥挤的令洛伦佐难以迅速地出刀,而且出刀的话,也有可能误伤其他人。
洛伦佐倒不在意会不会误伤其他人,即使是什么道德上的忏悔,也应该在夜深人静时去做,而不是现在。
目光冰冷,在这几天的一系列遭遇下,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警惕性已经抵达了峰值。
“很高兴见到你,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男人友善地说道,随后伸出了手,而那平易近人的神态,此刻在洛伦佐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可怕的威胁。
“你是谁?”
洛伦佐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冷冷地问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见洛伦佐这个样子,便把手收了回去,接着目光看向车窗外那朦胧的世界。
“新教团吗?”
洛伦佐问,他和莫里亚蒂有着同一个家乡,翡冷翠,洛伦佐只能推断他来自那里。
莫里亚蒂也不掩饰,直接点了点头,
“你要做什么?”
洛伦佐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感,简直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可在洛伦佐识破他的伪装后,那种诡异地不安感却在心里不断的盘旋,不肯离去。
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洛伦佐很清楚新教团想要什么,那个虚无缥缈,就连洛伦佐也不怎么了解的伪圣杯。
“新教团已经准备对你动手了,我们不会允许伪圣杯流落在外的。”
莫里亚蒂没有回答洛伦佐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杀我前提醒我一下,听起来真高傲啊。”
秘血蠢蠢欲动,洛伦佐紧盯着男人的面孔,明明气氛是如此的平静,可他却压力十足。
他的敌人太多了,新教团,躲在暗处的劳伦斯残党,还有雪尔曼斯所写的“诅咒”,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妖魔们……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为了他的敌人,而这一次净除机关不再是他坚固的后盾了,他只有他自己,以及手中的剑。
“是啊,只是为了这些,提醒你一下,毕竟我们是相似的人,我可不希望你就那么简单地死了。”
铁蛇停下了,这似乎只为了莫里亚蒂停留一般,其余乘客都没有动弹,只有莫里亚蒂走了下去,他站在站台上,与车厢内的洛伦佐对视着。
蒸汽从机械之中涌起,铁蛇就要开动了,莫里亚蒂打着黑色的雨伞,他摘下了眼镜,又拾起从伞边流下的雨水,将那垂下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洁白的额头。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服务于新教团只是我的工作而已,所以这种事也没办法,毕竟这是工作。”
恍惚间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了眼镜的遮掩,那眼神清澈无比,琥珀色的眼瞳似乎在发光一般,宛如镶嵌进血肉里的珍宝,可随即之前的友善与平和都不见了,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
他的笑容逐渐狂热了起来,散发着暴戾的狂气,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一样的疯狂,一样的愤怒,焰火升腾不熄。
“他们说你是个侦探,还很擅长‘欺诈’对吗?”
洛伦佐沉默着,握紧了折刀。
“其实我也很擅长‘欺诈’,不如来玩一个游戏吧,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只有你和我的游戏。”
突然的大雨落下,莫里亚蒂的身影就像水中的染料,在冲刷中瞬间消失了,洛伦佐正准备下车检查,可在这时铁蛇的车门突然闭合,将他困在了车内。
“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语着这个名字,铁蛇缓缓开动了起来,沿着铁轨前进,溅起水花,可越是行进,一种难言的诡异感便越是猛烈。
怪异的恐惧刺入洛伦佐的心智之中,他脸色惨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甩出了折刀,锋利的钢铁如闪耀的雷霆般被握在手中。
消失了,所有的乘客都消失了。
洛伦佐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厢之内,之前拥挤的乘客们随着莫里亚蒂的消失也全部消失了。
“怎么……回事?”
洛伦佐眼神阴沉,秘血同时激发,超凡的权柄在此刻赋予在这具躯体之上。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有的车窗都被磅礴的雨幕遮掩,可视距离不超过三米,与此同时整个车厢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伴随着哀嚎的尖鸣,数不清的手掌从雨幕后伸出,用力地捶打着车窗,从那模糊中能看到数不清的狰狞妖异的面孔。
洛伦佐被包围了,在旧敦灵的市区之中被数不清的妖魔包围了。
作为猎魔人洛伦佐并不畏惧妖魔,可他畏惧着未知,这诡异的一切,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快到令洛伦佐也感到不解。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侵蚀的存在,可一瞬间妖魔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车窗被击碎,狰狞的手掌穿过破碎的玻璃,就像扑火的飞蛾,它们朝着洛伦佐前仆后继。
折刀扯出惨白的光弧,伸出的手臂被尽数斩断,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变成冷彻腥臭的浊流,沿着钢铁的边缘落下。
暴雨与雷霆混合在了一起,在狂风的裹挟下轰击着这座钢铁的城市。
整个世界都仿佛都被大雨淹没了一般,行人们根本难以在街头立足,他寻找着避雨的地方,可有尖锐的切割声从雨幕之后响起。
隔着车厢,折刀反复贯穿着车体,洞穿一头又一头的妖魔,它们的侵蚀强度都不高,只是最为普通的妖魔而已,洛伦佐的斩杀游刃有余。
铁蛇在铁轨上疯狂的行进着,数不清的妖异之物抓住了钢铁的外壁,如同藤壶般挂接在其上,而这一切没有人能看到。
避雨的行人们只能看到有某个模糊的东西在暴雨中行进,而那些哀嚎与尖叫都被降下的雷霆所掩盖,洛伦佐离这些平凡之人如此之近,可就是这样的距离却犹如两个世界。
似乎有声音在雨幕后响起,可更为剧烈的撞击声将这一切撕的粉碎,铁蛇在妖魔们的冲击下脱轨,翻滚着撞在了街道边上,钢铁被锋利的剑光撕碎。
洛伦佐握着折刀,警惕地站在原地,而那朦胧的雨幕后,数不清的黑影在缓缓逼近着,它们露出尖牙与利爪,异化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人类的衣装,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是普通的人类,可现在他们都感染了那名为妖魔的疫病,成为了这诡异的存在。
“妖魔,妖魔,真是没完没了啊……”
炽白之焰熊熊燃烧着,哪怕是狂风与暴雨也无法将其熄灭,将寒冷驱逐,雨滴尚未落下便被那炽热的温度蒸发,淡淡的蒸汽弥漫着,其下眼眸犹如升起的白昼。
浴火的折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妖魔的躯体,鲜血与雨水一同被焰火蒸发,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恐惧的味道。
人们只能看到那雨幕后闪耀起的辉光,宛如雷霆在地面上飞跃。
在雨幕的另一端,莫里亚蒂静静地注视着“真实”的世界,眼瞳里燃烧着诡异的炽白,可很快那炽白的焰火熄灭了下去,他冲着那光芒升起的地方打着招呼。
“祝你玩的愉快!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回合
血与雨交织着,在这朦胧的雨幕下,光芒被扭曲成了不同的模样,妖魔们一个接着一个,它们就像原始的野兽,一切的行动出于野性的本能,完全没有意识到洛伦佐的强大,只是不断地朝着他发出送死般的进攻。
折刀机械式地斩击着,在斩击的同时,洛伦佐也在思考着什么,看着那一张张被雨淋湿的面孔,洛伦佐第一次不再以猎魔教团教导的他的那些去思考。
在猎魔教团时,教士们以神学的角度去解释妖魔的一切,可现在不再以宗教的角度,单纯的以理智的观点去看这一切时,洛伦佐有着数不清的疑问。
妖魔为什么如此渴血?
教士说这是神的敌人,从神之影里爬出的邪异们,可这样的邪异却只针对人类杀戮着,它们不会摧毁其他的动物,这太反常了,它们杀死人类似乎只源于原始的**,甚至说以雪尔曼斯所提出的“趋光性”而言,人类便是妖魔眼中的光,它们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光。
呜咽的嘶吼声中,断肢与鲜红的内脏散落一地,在洛伦佐高超的剑技下,这些普通的妖魔被轻易地切成了数不清的碎块,鲜血随着雨水滚入下水道之中,看起来清道夫们又有工作要做了。
“莫里亚蒂……新教团的莫里亚蒂……”
洛伦佐低语着那个名字,莫里亚蒂给洛伦佐的感觉很不同,洛伦佐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又或者说,洛伦佐看不透这个人。
起初时洛伦佐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直到莫里亚蒂自己暴露了身份,洛伦佐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警惕的人,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察觉,似乎那张该死的笑脸还在自己眼前,可下一刻那张脸变成疯狂的模样。
“洛伦佐……”
风雨里传来呼唤的声音,洛伦佐的动作一滞,便再度握紧了折刀。
所有的妖魔都被他斩除了,尸体堆积在地面上,脚下的雨水也被染成了暗红色,它们混合在一起,流经洛伦佐的脚下。
可在雨幕的尽头,有模糊的人影呼唤着洛伦佐的名字,他们踩着积水一点点地走了过来,直到令人洛伦佐可以看清他们。
“是……你们……”
那是令人怀念的装束,可现在那神圣的教袍被雨水打湿,一副狼狈的模样。
是猎魔人们,他们从雨幕之后走来,步伐踉跄,越是靠近洛伦佐这种异常便越是明显,同时那呼唤的声音越发强烈,数不清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重击着洛伦佐的耳膜。
“你们已经死了才对。”
洛伦佐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只是带着无尽的怀疑。
他们死了,洛伦佐亲手杀死了他们,在那艘驶离翡冷翠的船只上,他处理了最后失控的猎魔人们,将他们彻底无力化,尸体绑上铁锚,投入死寂的深海里,希望他们能就此得到长眠。
可现在他们回来了,仿佛是借着雨幕从那大海深处归来,随着靠近,那完好无损的身体上一瞬间迸发出了数不清的伤口,粘稠的鲜血从其中缓缓流淌而出,染红了教袍,染红了雨水,将脚下的积水变得暗红,而这样的暗红色还在不断地扩散。
就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那躁动的声音开始衰落下去,它们就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地逃离着,转瞬间风声、雨声、雷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无止境的寂静里只剩下了洛伦佐那变得愈发沉重地呼吸声与心跳。
“噩境之幻吗?”
洛伦佐一眼便识破了这些幻觉般的东西。
他们是死人,而死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可随即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噩境之幻,噩境之幻会勾起被捕获者的噩梦,可这些东西可算不上洛伦佐的噩梦,而莫里亚蒂来自新教团,他无法像劳伦斯那般诡异地操控妖魔……这是他的权能,又或是某个藏在雨幕后的猎魔人的权能。
权能·拉斐尔。
洛伦佐曾接触过这个权能,这是猎魔人派系中唯一一个幻觉类的权能,实际上以“幻觉”来称呼并不准确,它更侧重的似乎是精神上的误导,它无法修改你的意志,但却能让你看到的事物发生变化,就像诡异的幻觉般。
“所以这便是所谓的‘欺诈’吗?”
洛伦佐冷漠地看着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们,下一刻狰狞的妖魔破体而出。
这便是莫里亚蒂的欺诈,洛伦佐不明白他的意图,明明互为敌人,但他却要刻意地提醒自己,而从他的态度中,洛伦佐可感受不到所谓的善意,更多的反而像上位者的怜悯。
是啊,莫里亚蒂认为他自己是上位者,洛伦佐就是囚笼中的野兽,他高高在上,随意玩弄着洛伦佐的心智,甚至说认为把答案告诉了洛伦佐,洛伦佐也无力脱身一样。
可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莫里亚蒂的权能捕获了呢?
权能·拉斐尔启动需要与猎魔人的眼眸对视,关于这些洛伦佐也是从016的口中得知的,她的权能便是拉斐尔,那迷离的幻觉不仅能使人步入疯狂,也能使人归于平静。
对视就是权能的开始,也是在那一刻猎魔人便可以与其共享幻觉,看到敌人所看到的幻觉,从而修改这一切,可同样这对于自身也极度危险,因为敌人陷入幻觉的同时,猎魔人也与他们一同坠落着。
因此拉斐尔派系的猎魔人需要某些东西来确定虚假与真实,就像“启明星”一般。
那么自己是何时与莫里亚蒂对视了的呢?
洛伦佐迅速地回想着这一切,猎魔人启动权能时,眼瞳里那炽焰的光绝对不会逃过他的注意,可洛伦佐回想不起来,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时被莫里亚蒂所捕获。
随着最后一头妖魔倒下,这场遭遇战终于迎来了休止符。
洛伦佐握着折刀,挺立在暴雨之中,对于这些他已经很熟悉了,估计再有不久,净除机关的人便会随着盖革指数器的指示来到这里,处理这一地的狼藉。
他向前走动,但又停下了,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肌肉都僵死了下来,无法动弹半分,洛伦佐缓缓地转过头,他看到了宛如地狱般的景象。
数不清的尸体堆满了本是空旷的铁蛇车厢,从那破碎的车窗里能看到扭曲狰狞的模样,就像钢铁与血肉所混合的生物,此刻它已经死了,于是有暗红色的血从那缝隙之中不断地涌出。
洛伦佐几乎停止了呼吸,随着目光缓慢地挪移,刚刚所厮杀的地面上,积水中浸泡着妖魔那狰狞的尸体,他缓慢地后退,数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到处都是死人,有普通人,也有妖魔,他们都死于洛伦佐之手。
这是来自莫里亚蒂的欺诈,最好的骗术总是在虚假里混合着真实之物,洛伦佐有些恍惚,他也开始有些不确定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他只能孤独地站在暴雨之中,不知所措。
权能·拉斐尔。
这是一个使人疯狂的力量,在猎魔教团之中,拉斐尔派系的猎魔人所担任的职能是间谍工作,凭着这完美的骗术,他们能轻易颠覆一个坚固的政权,在那数不清的幻觉之下,没有人能分辨这是真是假,而当权者做出错误的决定时,这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不……我感受不到侵蚀……”
洛伦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权能在影响自己的话,洛伦佐必然会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侵蚀,而这种力量是权能·拉斐尔无法修改的,更不要说猎魔人也是猎魔人,他也具有着极强的侵蚀抗性,这种认知影响对他的效果会被大打折扣。
突然的暴雨缓缓停下了,那遮掩的雨幕也衰弱了几分,随后这地狱般的景色完全暴露在了城市之中。
不等洛伦佐做什么,尖锐的惨叫声便在四周响起,有的行人丢掉雨伞狂奔,有的人则瘫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恐惧。
“所以是这样吗……”
洛伦佐目光阴沉,他经历了很多,什么道德的拷问可对他没用,就像当时与亚瑟说的那样,他是决定铁轨之上人们生死的家伙,为了人类的理智,他甘愿变成怪物。
这是莫里亚蒂的进攻,新教团一开始的目标便是自己,只不过因自己与净除机关的联系令他们难以动手,那么解决这些事的最好办法便是令净除机关也认为自己有威胁性。
可这还不够,净除机关本身就是个疯狂的暴力集团,他们愿意承担风险而换来力量,仅仅的目前的这些“风险”还不足以让净除机关放弃自己。
这只是个开始,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洛伦佐直接忽视了行人们那惊恐的眼神,准备离开,但下一秒他凶狠地转身,掷出了手中的折刀,钢铁带着锋利的光再度贯穿了铁蛇的残骸,可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虚妄而已,那铁蛇内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又或者说它们从未存在过。
还是说……从洛伦佐登上铁蛇之时的某个瞬间,洛伦佐自己便被莫里亚蒂的权能捕获了,从那时起自己就步入了幻觉之中?
洛伦佐想不明白,但突然间雨停了,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街道上无比空旷,只剩下了洛伦佐。
“很有趣对吧,这个能力。”
令人不安的声音响起,莫里亚蒂坐在铁蛇的残骸之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熊熊燃烧。
洛伦佐沉默并警惕着,死死地盯着莫里亚蒂,从某种角度来讲,权能·拉斐尔是最接近“侵蚀”这个性质的权能,摧毁敌人的心智,将其拖入迷离的幻觉之中,甚至说将其彻底逼疯。
是啊,从这个角度来看,除去无法将人异化成妖魔外,这个能力与侵蚀是如此的相似,又或者说,这就是一个可控的侵蚀。
洛伦佐隐隐觉得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但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壁垒阻止了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想必这也是幻象,对吗?”
“当然,毕竟我现在算是成功的‘激怒’你了吧?我只是一个骗子,我可不擅长什么打架,更不要说面对一个暴怒的猎魔人了。”
莫里亚蒂对于自己可很有自知之明。
“那你应该还在这附近,权能·拉斐尔也是有限制距离的,就像侵蚀一样,越是靠近释放者,这种幻觉越加真实与强烈。”
“真厉害啊,这么快就分析出这么多吗?”
“只是妖魔杀的比较多,推测一下而已。”
准确来讲,秘血在激发时,猎魔人便变成了妖魔,不纯粹的妖魔,具有理智的妖魔,而这些权能的释放,也势必会引起侵蚀。
“那你推测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莫里亚蒂拄着下巴问道。
“这是你的权能,你的幻境。”洛伦佐说。
莫里亚蒂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
“你猜不到吗?”
焰火逐渐衰弱了下来,莫里亚蒂重新戴上了眼镜,随后那炽白的光消失了,洛伦佐能感受到,那喧嚣逐渐将宁静击碎,幻觉正在散去,可是……可是他有些不明白。
莫里亚蒂依旧保持着那该死的上位者感,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随意的游戏而已。
有枪身从身后响起,只见有些许的火花溅起,随后折刀凶狠地斩下切开了弹丸,而在这时有风声再度响起。
“最完美的骗术是要连自己也要欺骗过去。”
莫里亚蒂这样说着,随后重击着洛伦佐的后颈,可他的力量还是太弱了,根本没有影响到洛伦佐什么。
这不是幻觉,莫里亚蒂居然就这么坐在自己身前,还当着自己的面取消了权能。
洛伦佐已经开始不明白他是真的如此高傲,还是说一切早已被他控制在手中了呢?他不清楚,可当回过身时,只有他的声音残留在耳边,莫里亚蒂已消失不见。
“第一回合,你已经输了,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那声音如此说道,紧接着大雨重新落下,洛伦佐站在染血的街头,诡异的阴寒沿着他的脊柱爬了上来,数不清的断肢残骸遍布街道,没有妖魔,也没有什么莫里亚蒂,只有一地被自己残忍屠杀的死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棋局
“詹姆斯·莫里亚蒂……”
有声音从安东尼的身后响起,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欣喜,也让他有些不安,每次听到时总会令他联想到那些狡诈的毒蛇。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奇怪的疯子。”
萨穆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此刻的样子难堪的不行,身上缠绕着绷带,脸色惨白。
他被漆锑飞刀与混有坎特雷拉的子弹正面命中,好在那时萨穆尔已将权能·亚纳尔激发到了极致,整体已经趋近于妖魔化,又加上子弹没有命中心脏,萨穆尔得以在这剧烈的爆炸与猛毒之中存活下来。
可这也仅仅是勉强的存活而已,当猎魔人把他从崩塌的废墟里挖出来时,他的身体诡异无比,生与死同时出现在这躯体之上,治愈的同时,血肉又因毒素坏死。
那短暂的时光对于萨穆尔而言,如地狱般难熬。
好在凭借着这份强大的权能,萨穆尔最终活了下来,虽然有些狼狈,但以猎魔人的体质,他的伤势在迅速地愈合,或许再有几天便又能投入作战了。
“我提醒过你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很危险,非常危险,至今我们还不清楚他身上的伪圣杯究竟有什么效果,贸然的攻击只会令我们付出代价。”
安东尼回过头,看自己这位狼狈的副手,他一直给人一种从容的平静感,可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略微地愤怒。
“这次行动损失了三名猎魔人,好在那是我们提前安插下的暗棋,净除机关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在失去《启示录》后,每一位现役猎魔人都显得十分珍贵了起来,他们的秘血是最宝贵的财富。
“这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清楚洛伦佐为什么会在那里,这是一场该死的遭遇战。”萨穆尔说。
他才刚从昏迷中醒来,来到这里便是为了向安东尼报告与行动有关的事。
“遭遇战?”
“对,我们成功地入侵了雪尔曼斯所在的驻地,可当我找到雪尔曼斯时,他正和洛伦佐在一起……”
“他是怎么找到的雪尔曼斯?”安东尼问。
“我不清楚,但我想应该和那封信有关。”萨穆尔分析道,虽然才苏醒不久,可他越发觉得这场遭遇战充满了偶然感。
“我们不也是凭借着那封带有秘血的信,找到了雪尔曼斯吗?或许那封信不止给我们一个人。”萨穆尔说,“不过雪尔曼斯有什么重要的?一个流亡已久的枢机卿,即使曾经在七丘之所也位于权力的边缘,怎么突然重视起了他。”
对于萨穆尔的疑问,安东尼没有回答,只是感到了一阵棘手,这是直接源自新教皇的命令,他需要雪尔曼斯证实一些事,虽然他的问题已经在旧教皇那里得到了肯定,但洛伦佐突然与雪尔曼斯的接触,令安东尼起了疑心。
是谁寄的这封信?
新教团尚不清楚净除机关早已和雪尔曼斯达成了联系,眼下洛伦佐的这突然的行为令他出现了些许的慌张,根据新教皇的指示,洛伦佐极有可能是洛伦佐·美第奇,那个神秘且可怕的老人终究是找到了不朽的办法。
或许之前与洛伦佐遭遇的一切,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都只是伪装,对于这个曾引领了黄金时代的家伙,安东尼倍感压力。
正如这朦胧的雨幕一般,未知的迷雾笼罩在旧敦灵之上,猎人与怪物们一起步行在城市的街道之上,准备在相遇的时刻互相杀戮。
“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在你调整好后,会有新的指示传达给你。”
安东尼对萨穆尔说道。
“莫里亚蒂的计划?”
萨穆尔再次提起了这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名字。
“你们居然赞同那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萨穆尔知道自己的言语改变不了什么,也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个病态的家伙,可比起莫里亚蒂,萨穆尔的病症还算是有药可医的那种。
可那个家伙是不同的。
“虽然莫里亚蒂有时不可控,但至少,他确实能带来奇效。”安东尼缓缓说道。
“所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我在圣堂骑士团中时,可没见过他,而且他的剑术真的很烂。”萨穆尔有些好奇,新教团的猎魔人基本都出自于圣堂骑士团,可莫里亚蒂不同。
“他是由冕下筛选出的,一个能令冕下感到有趣的人。”安东尼说。
对于这些他最开始也不明白,不明白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猎魔人,直到莫里亚蒂像他展现了他自己那诡异的天赋。
欺诈的天赋。
安东尼神父是新教皇的心腹,在流亡者看来,正是他的突然倒戈,使原本效忠枢机卿们的圣堂骑士团逆反,才使新教皇在一夜之间篡夺了所有的权力,戴上那华贵的冠冕。
可实际上安东尼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那些流亡者们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他不是这一切的关键,即使他不逆反,也会有另一个安东尼背叛枢机卿们,这一切的真相是新教皇那令人生畏的权能,作为被冠以拉斐尔之名的猎魔人,他才是幻觉的操控者,所有人都如提线木偶般被他玩弄在手中。
莫里亚蒂被赐予了与新教皇相同的权能,这可不仅仅是什么所谓的信任,而是新教皇觉得这份力量能被他完美的利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样的骗子,一个骗取了那神圣的冠冕,一个骗取他人的理智。
“你看起来不喜欢莫里亚蒂,你不常说你们很相似吗?”安东尼问。
“相似不代表相同,神父。”
萨穆尔有些不愿意回想起那个疯子,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们越是相似,我们越是清楚对方不是吗?就像两个喜好都相同的人,我们之间很清楚可以用什么方式来取悦对方,可当相似的是两个怪物呢?”
萨穆尔看着安东尼逐渐变化的神情,缓慢地说出自己忌惮莫里亚蒂的原因。
“两头狭路相逢的怪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呢?这是我的同类,欣喜若狂的抱住它?还是说正因相似,所以你也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可怕的怪物,从而感到警惕与畏惧?”
萨穆尔拄着拐杖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
“其实以上的思维还算是正常,可莫里亚蒂不同,我承认我也不是很正常,我醉心于那该死的胜利感、成就感,但我只是有些偏执,却不是疯子。
偏执狂与疯子之间是不同的,神父。”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了解他。”安东尼说。
“这是自然,我们是相似的,但又不同的,我能理解他的部分,但无法窥探那疯狂的地方。”
安东尼沉默了稍许,在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有些空旷,数不清的资料堆积在他的桌面上。
“所以你们是从一个精神病院里发现的莫里亚蒂吗?”
萨穆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似乎对于莫里亚蒂的来历很是好奇,不断地追问着。
“我不清楚。”安东尼说。
“你不清楚?”
萨穆尔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他是冕下带来的,你觉得我有什么权力过问更多的呢?”
安东尼的目光也有些无奈,看着缠满绷带的萨穆尔,他继续说道。
“不过,他确实很令人感到不安,有时候我也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冕下对他的评价很高,说他是一个会给人‘意外之喜’的人。”
“所谓的意外之喜便是不可控,对吧?在训练时我曾和他一起,他砍断了一个猎魔人的手筋,只是觉得很有趣,有人想给他个教训,可他却用权能把那个家伙送进了精神病房,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的,是吧?
猎魔人在激发秘血时,猎魔人的意志时刻都在承受着侵蚀的考验,权能·拉斐尔可以为一个植入美好的幻觉来稳定意志,也能带来极度的疯狂……那个猎魔人在错乱的混沌里,被秘血所侵蚀,陷入疯狂。”
萨穆尔回想着训练时的时光,当时新教皇急需一批猎魔人为其作战,从那些死去的猎魔人身上提取出秘血,再注入被筛选者的身体里,经历了地狱般的磨炼,于是新教团在那些死人的身上诞生了。
“而这便是莫里亚蒂的奇特之处,神父。”
“什么?”
萨穆尔仔细地回想了起来,那是他仅有的几次与莫里亚蒂打交道,也是那几次,令他彻底看不懂这个人了。
“我以为他是某种变态,喜欢看别人疯狂,看别人痛苦,喜欢以这些苦难为乐,那么取悦这个怪物就很简单了,我找来了几个死囚,供他玩乐,只希望不要再影响到其他猎魔人了,可他拒绝了。”
“拒绝了?”
“是的,拒绝了,我以为那对于他而言,会是很有趣的‘玩具’,可是他拒绝了,他觉得折磨一群死囚没意思……”
萨穆尔的声音有些颤抖,倒不是恐惧,而是不解。
“对于他而言,他确实喜欢他人的苦难,可这有一个前提,前提是他觉得有趣的人所经历的苦难。
可他是个有着变态般癖好的神经病、疯子,我们又怎么能推断这样的一个人的喜好呢?”
每个人都着自己的目的,自己行进的方向,可唯独莫里亚蒂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头随意前进的毒蛇,黄金美人都引诱不了他,但他却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地方充满动力。
“至少,莫里亚蒂还算分得清‘爱好’与工作,他提出的计划很不错,也是冕下首肯后才开始执行的。”
安东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知晓了那些发生在之前的故事,他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所以计划是什么?”
“洛伦佐·霍尔默斯,他疑似为洛伦佐·美第奇,并且可以确定他身上携带着伪圣杯,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强硬的与其开战,会遭到净除机关的反对,而且他自身也很具攻击性。”
“离间两者?令净除机关想办法放弃洛伦佐?”
这并不是一个难解的谜题,萨穆尔很轻易地便想到了。
“是这样?”
安东尼点点头,看起来这个计划已经有序地施展开来了。
“可这还不够,”萨穆尔回想着那在酒窖里挥剑的身影,“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可不认为这些就足够打败他了,更不要说他疑似洛伦佐·美第奇。”
作为翡冷翠人,萨穆尔对于洛伦佐·美第奇的事迹熟知无比,那个老人的一生只输给了时光,而在这么多年后,他似乎又在一个年轻的身体里活了过来,在棋局的最终翻盘。
不,他还没有彻底的赢过时光,新教团、新教皇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哪怕疑似也不容放过。
“所以有些计划,只有像莫里亚蒂这样病态的人才能提出。”
安东尼这时说道,他的神态很有趣,似乎一直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对待这一切,可他明明是新教团的教长,翡冷翠的代表。
“洛伦佐·霍尔默斯是一块坚固的顽铁,但有时候没必要以巨力摧毁它,只要让其内部出现裂痕就好。”
“他能做到吗?”
萨穆尔对于那个不可控的莫里亚蒂十分不放心,他就像一个不安分的羔羊,时刻准备把牧羊人顶翻在地。
“不清楚,不过有我在不是吗?”
安东尼微笑,随着他的微笑,那狰狞的疤痕也游动了起来,犹如攀附在皮肤之上的蜈蚣。
“我们都是冕下的棋子,位于这名为旧敦灵的棋盘之上,不同的阶层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的,萨穆尔。”
此次的行动可以说全部是按照莫里亚蒂的想法去做,安东尼的存在没有丝毫的意义,其实萨穆尔也意识到了这些,但安东尼职位上好歹也是教长,萨穆尔没敢贸然的质疑他。
“你们只意识到了眼前的敌人,可那些潜在的呢?”
安东尼说着拿起了那封信,引发了之前一系列事件的那封信,这封信只有安东尼看过,也是在看过这封信后,才有了对雪尔曼斯的追捕。
可与洛伦佐所得到的那封信有些不同,这封信上多了一段话。
“洛伦佐·霍尔默斯疑似洛伦佐·美第奇。”
安东尼可以肯定这封信绝对不是来自于净除机关,在这张名为旧敦灵的棋盘上,还有着另一位一直没有露面的玩家,一个让所有人忽视的玩家。
他具有着秘血,也清楚洛伦佐·美第奇的“不朽”,在经过苦思冥想后,安东尼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封信来自劳伦斯的残党。
“你们又想做什么呢?”
安东尼是主持这一切的人,是新教皇委托于旧敦灵的执棋者,他要狩猎的不是洛伦佐·霍尔默斯,而是新教团能在旧敦灵里得到的最大利益。
这个利益可以是洛伦佐·霍尔默斯以及他身上的伪圣杯,也可以是劳伦斯的残党,那遗失的《启示录》。
……
“所以那个神经病已经开始了吗?”
看着刚刚从座椅上苏醒过来的劳伦斯,疫医问道。
劳伦斯刚刚脱离了【间隙】穿梭,脸上流露着意识割裂的些许痛苦,舒缓了一阵后,他点了点头,话语里有些赞许的意味。
“没想到新教皇会找到这样的人才,不,疯子。”
“看起来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完美到你都觉得不错。”疫医说。
“是啊,只可惜他们从未发觉早已被我盯上了。”
劳伦斯说着便回想起了那个孩子的面孔,有些懦弱,有些内心,但也有着些许的疯狂,那时在白教堂的相遇是劳伦斯刻意的,他想从希格身上入手,来制衡洛伦佐,只可惜这个棋子没能用上。
不过也感谢这些,好令这枚棋子在今日燃烧起了火光,令劳伦斯这样轻而易举地介入其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根之人
众人的惊恐着,鲜血与雨水混合成了暗红色的浊流奔涌,凄厉的惨叫声与雨声混杂在了一起,变成了混乱的序幕,洛伦佐站在这冰冷的舞台之上,握紧了手中的折刀。
雨幕下他寻不到了莫里亚蒂的身影,按理说他也不会让洛伦佐发觉他自己的踪迹,这是个危险的男人,他从很早之前便盯上了洛伦佐,并为了捕获洛伦佐,为其制定一系列的“游戏”。
洛伦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后颈,那刚刚被莫里亚蒂攻击的地方,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莫里亚蒂胆敢真身出现在他眼前,真实混合着虚假,哪怕是洛伦佐这个欺诈的老手也被骗到了。
可莫里亚蒂给他的感觉依旧是在玩游戏,他从未将这些视为一场厮杀,一场战争,其实在那一瞬间游戏就已经结束了,如果莫里亚蒂挥出的是剑刃,那一击很有可能斩下洛伦佐的头颅,但他却没有。
他这是在证明自己,冒着可怕的风险向自己证明杀伤自己的能力,可真这样做的话,对于莫里亚蒂而言实在是太无趣的,他喜欢的是游戏,这个该死的游戏。
尸体被流水冲击着,骑警的铁哨声在隐约地回荡着,马蹄声阵阵,他们就要来了。
没时间去思考这些的对与错了,洛伦佐杀过很多妖魔,也杀过很多普通人,并不是说他没有什么忏悔之心,而是他觉得忏悔这种事还是留到死前再做。
游戏已经开始了,莫里亚蒂后续一定还有着什么手段,洛伦佐不能坐以待毙,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踩着积水狂奔,迅速逃离现场。
他有着一颗坚定的心,能对抗所有的噩梦,不过在此之前洛伦佐需要武器。
返回科克街121a,洛伦佐没有停留,直接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那些事先准备好的武器全部带齐。
温彻斯特被彻底炸没了,洛伦佐从福音教会中带离的钉剑也基本砍没了,所以他近期他一直使用的都是净除机关提供的制式武器,因为替换频繁,在洛伦佐的床底下囤积了不少,宛如一个小型武器库一样。
霰弹枪,钩索枪,折刀……在不影响自身灵活度的前提下,洛伦佐尽可能的武装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冰冷的武器,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喊着圣言,前往东征。
可遗憾的是,东征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旧教团也在圣临之夜里燃烧殆尽,洛伦佐孤身一人,此刻他全副武装,杀气凌然。
可在做完这些之后,洛伦佐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反而休息了起来,坐在了床上,聆听着窗外那单调的雨声。
他没有想着什么逃亡的意思,赫尔克里是洛伦佐的暗棋,洛伦佐的通讯网,这个奇怪的鼠王没有什么实际的战斗力,如果洛伦佐去找到很有可能将他也暴露出来,至于奥斯卡……游戏才刚刚开始,洛伦佐还没有输,没必要在此刻就动用逃亡路线。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洛伦佐难得地动起了脑子,而不是直接扛着钉剑砍过去,毕竟现在他的敌人可不再是那些只遵从着本能的妖魔了,而是要比它们诡诈万分的莫里亚蒂。
街头的惨案瞒不过净除机关,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来往科克街的路上,洛伦佐用力地思考着,他是个侦探,同时也是个罪犯,他擅于在两者之间切换,就像他曾经为伯劳工作时的那样,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思考莫里亚蒂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自己的贸然行动只会令净除机关对于自己的怀疑越来越大,而这正是莫里亚蒂想看到的,洛伦佐与净除机关的合作是新教团回收伪圣杯最大的阻碍,他们需要令净除机关放弃自己。
如果说这样的话,达成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令自己变得连净除机关也无法控制就好,可他们要怎么做呢?
扩大杀戮?自己是被莫里亚蒂的幻觉误导了,他能误导自己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莫里亚蒂也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会怎么做呢?
不……
洛伦佐猛的惊醒,他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里亚蒂与新教团的身上,还有那封该死的书信,劳伦斯的残党在流窜于旧敦灵之中,自己还有净除机关都被新教团吸引去了注意力而忽视了这些。
劳伦斯的残党才是真正具有威胁性的存在,他们掌握着《启示录》,具有制造秘血的能力,自己之前便追查到了那些劣质秘血仍在流通。
洛伦佐的目光低垂着,死死的握紧手中的折刀,直到有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或许是凡露徳夫人,又或许是希格,洛伦佐本该习惯这些了,可在今时今日他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这一次他没有炫酷地将折刀甩出来,而是捏着刀刃,轻轻地将它拽长,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房门。
……
凡露徳夫人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消失在楼梯中的身影,那样匆忙的洛伦佐很是少见,哪怕有时鲜血淋漓地回来,洛伦佐也会一脸微笑地和他打招呼,可这次洛伦佐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在,直接返回了楼上。
不过她倒没有在意太多,反正洛伦佐这个人本就是个难以猜测的家伙。
凡露徳夫人的日常生活简单的很,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按照她为自己定下的时间表,这时凡露徳夫人拿起拖布,收拾起了客厅,
这里只有三个人居住,但实际上经常在客厅活动的也只有凡露徳夫人,洛伦佐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旧敦灵的街头,而希格通常会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闭不出门,因此这里实际上还算是干净,没必要打扫什么了,但凡露徳夫人目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做,全当打发时间了。
哼着服役时的军歌,时不时看一看墙壁上的战略地图,军旅生涯对于凡露徳夫人而言是个不错的时光,只可惜战争的惨烈与时光的变迁,很多她所熟知的人都死了,亦或是居住在遥远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冰冷的风和雨被灌入这温暖的客厅之中,那人站在门口,停顿了很久,没有移动。
“希格?”
凡露徳夫人有些迟疑地喊道,客厅没有开灯,而室外阴郁的天空只有微弱的光落下,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那人抬起头,对着凡露徳夫人说道。
“我回来了。”
希格说着走了进来,他没有打伞,被雨浇的十分狼狈。
“怎么被雨浇了呢?快点换件干净的衣服……”
凡露徳夫人一边关心地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可随着靠近她看清了希格的脸,那和蔼的表情也逐渐僵硬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是吗?”凡露徳夫人问。
希格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她,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似乎有微光映亮了他的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脸颊被水浸透,表情有些狰狞,但好像又在强做镇定。
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里狂涌,所有的声音都被同一个声响覆盖,那坠落的雨声,无尽的雨声,在那无穷无尽的雨幕下、那座记忆深处的家乡。
希格就要回去了,他松开了凡露徳夫人,朝着楼梯走去,步伐逐渐踉跄了起来,仿佛有着难忍的剧痛,怪异的力量在其身上施加着。
可这些痛苦都比不过那心灵上的痛苦,那孤寂的痛苦。
是啊,这样的痛苦太久了,久到希格自己也麻木了,意识不到这问题的根源。
直到莫里亚蒂发现了一切。
那个医生,那个魔鬼一样的家伙,他找到了自己的缺口。
抬起头望向那熟悉的位置,门微微敞开,炽白的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那人的神情很复杂,有些失望,也有着些许的自责。
“所以,你接下来是要杀了我吗?希格。”
洛伦佐握着折刀,他能感受到,细微的侵蚀正在希格的身体里释放,理智正在不断地从这具躯体里剥离,他就快成为了那疯癫的一部分。
希格不是被动地接受致幻剂,而是他自己也渴望着这些,从他离开家乡的那天起,他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风暴与晴空之间来回飘荡着,一个无根之人。
可现在希格得到了他想要的,洛伦佐不清楚他在那迷幻的幻觉里看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那是希格一直渴望的,能让他这个平庸的人也甘愿堕落的东西。
洛伦佐看得出来,因为希格此刻流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满足又病态的笑。
“值得吗?”
洛伦佐的刀很快,力量很大,可以在瞬息间斩断妖魔的头颅,如果它们有什么所谓的痛觉的话,它们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便会死去。
可面对逐渐怪异起来的希格,洛伦佐迟迟下不了手。
他冷着脸,气氛压抑肃杀。
有时候使一人落入疯狂不需要什么极度的恐惧,亦或是惨痛的遭遇,只要给予其最渴望的东西就好,就像黑暗里的人见到了那唯一的光,他会奋不顾身地去抓住那道光,哪怕黑暗之后是无穷的荆棘。
希格又是看到了什么样的光呢?能令他陷入了噩梦之中,却依旧带着笑意。
“你要小心他,洛伦佐。”
希格的声音有些扭曲,扶着墙壁,明明向上的阶梯并不长,可他却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到尽头。
“莫里亚蒂?那个变态、疯子、人渣。”
话语很轻松,可他的神情却威严无比,宛如铁铸的雕像。
这是洛伦佐常用来形容自己的词汇,而这也确实很贴合他这个人,洛伦佐刚刚杀死了一车厢的人,或许在几秒后他也会杀死他相处多年的室友,而他没有什么道德的愧疚感,反正觉得怒不可遏。
“他很特殊……其实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他说玩弄一个普通人很没有意思,就像一只老虎在戏弄老鼠一样,这样很无趣……他让我自己做出选择。”
希格声音有些虚弱,紧靠着墙壁,身体的异常已经逐渐体现了出来,但好在还没有可以直观到的妖魔化。
这是一次交易,与魔鬼的交易,希格在那编织的幻象里终于得以窥见那藏在记忆深处的家乡,而代价便是这不断逝去的理智,逐渐畸变的躯体。
洛伦佐提着折刀向着希格走去,这是很难做的决定,就像那时和凡露徳夫人说的那样,哪怕养只狗,这么多年下来,或多或少也有些感情了,更不要说人类了。
他曾有着铁石之心,可这铁石之心在温暖下也逐渐融化成了血肉,有时洛伦佐甚至还会以此感到庆幸,他还能共情到他人的悲欢,他还是个人类,而不是纯粹的怪物。
希格与洛伦佐短暂地对视着,不知是那净焰的光太明亮了,还些别的什么,视线交错了一下,便迅速地躲开。
看起来他并不是来杀洛伦佐的,就像莫里亚蒂说的那样,希格只是一只老鼠,阴沟里的老鼠又怎么能咬死怪物呢?
洛伦佐也有些不明白希格为什么要回来,而且还敢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起住了这么久,他想这个可怜的自闭儿多多少少也应该能猜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吧?
当然,妖魔这种东西还是有些超越希格的认知,但洛伦佐总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应该是个杀胚恶霸才对吧?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呢?
洛伦佐很不理解,如果希格在外头的某个角落里异化成妖魔……洛伦佐觉得那是最棒的结局了,就像洛伦佐之前随意砍杀的那些妖魔一样,洛伦佐可以毫不在意地杀死他,可现在希格回来了,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个认错的孩子。
折刀缓缓抬起,洛伦佐知道希格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变成了怪物,做了错事,只有洛伦佐能结束这些。
“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声低语着那个名字,怒火久违的沸腾燃烧,无比热烈。
可就在这生死之际,凡露徳夫人的声音响起。
“希格!”
她照顾了希格这么久,她很清楚希格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那可不是他常有的表现。
凡露徳夫人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却看到了令她意外的情景。
洛伦佐扶着希格,而希格则将脸偏向内侧,被阴影所遮挡。
“怎么了?”
“希格有些难受,可能是被雨淋了,我带他去看下医生。”
刚刚的怒目不再,就跟往常一样,脸拉垮着,露出一道贱兮兮地笑容。
他搀扶着希格走向门口,挥挥手向凡露徳夫人道别,外面的雨很大,而洛伦佐却没有拿伞,当凡露徳夫人不安地追出去时,天地之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街头的每个人都犹如灰色的鬼影,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