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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诗、理想与远方

    在这一刻,传说中的神话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那些狰狞憎恶之物,撕开了现实的壁垒,就此降临于世。

    洛伦佐漫步前进着,随着他的前进,伤痕累累的甲胄也逐一脱落,露出了其下燃烧的躯干,他就如同炎魔一般,所行之处尽是辉光,一团又一团的焰火,在他所留下的脚印之上沸腾飞舞。

    冰冷的战士们本能地畏惧着他,没有人任何人下令,可他们就像石柱般,毫无动作地站在原地。

    洛伦佐的出现为这场战斗划上了休止符,他朝着被钉死的劳伦斯大步走去。

    “你真是变化了不少啊,没想到居然会输给你。”

    劳伦斯耷拉着脑袋,他有想过自己会输,但没想到会输的这么狼狈,在洛伦佐那疯狂的攻势下,毫无还手的余地。

    “你还没输呢,劳伦斯,你我都很清楚,真正的决战在哪里。”

    洛伦佐并没有因劳伦斯的认输而感到欣喜,他与自己一样,掌握着权能·加百列,洛伦佐只是击败了劳伦斯的躯体,唯有粉碎他的意志才算是真正地杀了他。

    “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这么来看,我的心性还是懦弱的凡人,对于血与痛是这般地渴望。”

    劳伦斯试着抬起手,但手臂已经被钉剑死死地禁锢住了,动弹只能带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要死了,这具躯体此刻破碎不堪,能看到血肉在费力地蠕动着,血红色的丝线缝补着躯干,但很明显,它的效率比起之前要弱上不少。

    圣银遏制着伤口的愈合,以此压制着劳伦斯的自愈,他也试着升腾秘血,通过临界突破强化自愈能力,但接连的重创几乎让他流尽了鲜血,伤口之中已经没有血液溢出了。

    劳伦斯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笨重了起来,看起来过度的失血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大脑了,再有不久,这具躯体就要死去了。

    “啊……这都是你做的吗?真残酷啊。”

    劳伦斯的目光缓慢地挪移着,他看到了狼狈的红隼与伊芙,看着充满仇恨的海博德与艾琳,还有将死的弥格耳,迷茫又痛苦的胡奥,还有数不清的战士,以及仍沉浸于厮杀之中的信徒们。

    仿佛是命运的拨弄般,在这一刻大家齐聚一堂。

    “夜空都被烧红了,这让我想起了圣临之夜,那时七丘之所的夜空也是这样的。”

    劳伦斯有些怀念地说道。

    洛伦佐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默不作声地前进着,手中镀有圣银的钉剑散发着寒芒。

    大提琴箱内的武器早就在刚刚的激斗中打空了,洛伦佐干脆把它留在了废墟之中,此刻身上有的只剩下了钉剑与温彻斯特。

    “说实在,你真的很优秀,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我一定会推荐你成为下一任教长。”

    劳伦斯知晓自己的命运,这种状态下他也懒得做出什么反抗了,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些有的没的

    就像一个将死之人,死前的自我告解一样。

    “真好啊,洛伦佐,我以为我是没有同类的……这感觉有时候还是蛮糟糕的,没有人能理解我,我有时候试着对疫医讲这些,可他没有这样的力量,他根本无法理解我的话,不过也是,有时候我也听不懂他的胡言乱语。”

    洛伦佐知道他指的是权能·加百列,这是他们被【升华】的【凭证】。

    权能·加百列令他的意志产生了质变,从而能束缚控制更多的权能,也令他们有资格得以窥见这世界黑暗的一角。

    “你能体会这种感觉吗?就像你要去做一件大事,可这份喜悦却无人与之分享,我也为此困扰过一段时间,但后来你来了,真好啊,幸亏当时我没能杀了你,不然我会错过多少美好啊。”

    劳伦斯发出了沙哑的笑声,烈火与伤痕之下,残破的面具完全与脸庞粘连在了一起,所露出来的眼瞳充血猩红。

    “我说,洛伦佐,你这样不知疲倦的挥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洛伦佐的步伐停住了,他完全有机会快速杀死劳伦斯,从而引发【间隙】内的决战,但就像给劳伦斯留时间讲废话一样,他慢悠悠地走着,听着他废话的同时也积蓄着力量。

    “你说什么?”

    洛伦佐不明白,这是个很普通的问题,但从劳伦斯的口中说出,却仿佛是带着魔力一样,他审问着自己的内心。

    “挥剑的理由啊。”

    劳伦斯笑着说道。

    “我们拿起剑,杀死他人,不被所谓的道德与人性所束缚,就这么疯狂地杀戮着,那么我们付出了这么做,去做了这么多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劳伦斯用力地扭动着身体,他的躯体早已在临界突破中呈现妖魔化了,一点点地将自己从钉剑的束缚之中脱出。

    “我想,这一定是为了改变什么吧。

    为了令国民能活着度过寒冬,那么就去挥剑掠夺,为了国土的和平,宣战挥剑,为了自己的仇恨,去杀戮追逐。”

    劳伦斯从钉剑的封锁中挣脱了下来,但在这挣脱的同时,利刃也将他的身体彻底切成了碎块,他无力地瘫坐在石柱之下。

    “你呢?只是为了向我复仇吗?这种理由也太没意思了。”

    洛伦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冷漠。

    “根除妖魔。”

    根除妖魔。

    简短的几个字,却令劳伦斯一怔,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感到些许的怀念,但紧接着为这种可笑的言论大笑了起来。

    “为了所谓的黄金时代吗?很久之前他总和我提起这件事,为了这个目的,他还扶持我成为了枢机卿。”

    一瞬间有着回到很多年前的感觉,但遗憾的是记忆里所有熟悉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

    “还记得当时我们在列车上的对话吗?洛伦佐。”

    劳伦斯的声音虚弱了下来,这具身体就要死去了。

    “那时我嘲笑你根除妖魔的理想,而你说这东西正因为遥不可及才被称作理想。

    说实在,那时听到这些时,我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毕竟像你这样的人还真蛮不错的,更不要说后来发现,你居然和我是同类了。”

    缓缓地抬起手,抓住一把插进石柱之中的钉剑,劳伦斯用尽全力才勉强地把它拔了下来。

    “诗、理想与远方,这东西听起来可真矫情啊,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但就像你说的,这东西太遥不可及了,有时候人要现实点。”

    劳伦斯拄着钉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上血肉的碎块掉个不停,就像从坟墓之中爬出的死人一样。

    “你是在祈求我怜悯吗?”

    聆听着劳伦斯的话,洛伦佐没有丝毫的动摇。

    “怎么会,只是难得的机会,可以与你这么和平地对对话,不然我们一见面就打架,根本聊不起来啊。”

    “不过……如果没发生那些事的话,我说不定真的会和你一起的,洛伦佐。”

    劳伦斯的语气突然变了,充满了欣喜随后变成了无奈。

    “我会用尽全力说服你和我一起,又或者加入你,但很遗憾,我是个很难相信其他人的家伙,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还有我手中的剑。”

    停滞的步伐再度动了起来,洛伦佐朝着劳伦斯走去,他听不懂劳伦斯的胡言乱语,洛伦佐也不想听了,他要结束这一切。

    “如果说没有发生那些事的话,如果说我没有看到那些东西的话……”

    劳伦斯注视着杀气腾腾的洛伦佐,用力地微笑着。

    “或许就这么死在你手上,也不错。”

    锋利的银光乍现,斩向了劳伦斯的脖颈。

    “可……还是不行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劳伦斯低语着。

    明明一副将死之人的样子,但就在这一瞬间里,躯体内残存的秘血燃烧了起来,无穷无尽的大火从劳伦斯的伤口之中涌出,转眼间他就像受罚的罪人般,被熊熊大火吞食。

    “如果说没有这些该死的曲折,就这么被你杀了也很不错啊,可还是不行啊!我还不能死啊!”

    格挡的钉剑被洛伦佐轻而易举地击碎,但就在这死亡的利刃将要斩断劳伦斯的躯体时,一只干枯的手掌从燃烧的烈火之中探出,一把抓在了洛伦佐的脸上。

    “洛伦佐·霍尔莫斯,来看看我挥剑的理由吧。”

    愤怒燃烧的眼瞳与洛伦佐对视在了一起,一瞬间侵蚀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所有人卷入了压抑恐怖的地狱之中。

    权能·加百列。

    眼中的世界开始了崩塌,每个人都如同凝固起来的壁画一般,数不清的裂痕贯穿了他们的模样,破碎的裂隙之中有热烈的辉光亮起,随后将这一切的阻碍彻底撕碎。

    思绪就仿佛被撕裂后又重铸了一般,洛伦佐喘着粗气,想做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剧院广场之中了。

    洛伦佐缓缓地抬起头,身影僵硬住了。

    这是一片无比辽阔的荒野,几乎看不到尽头,摇曳的焰火在这荒野上燃烧,被点燃的干草随风荡起,数不清的尸体散落在这四周,鲜血和野草混杂在了一起。

    洛伦佐来过这里,这里是劳伦斯的【间隙】。

    视野遥远的尽头是落日的残阳,它隐于厚重的云层之后,将整片天空涂抹成了血色。

    就像之前见过的那样,洛伦佐看向残阳之下,见到了犹如背负烈日的劳伦斯。

    “很多年前,洛伦佐·美第奇便和我提起过黄金时代的预想,他想要见证那伟大的时代,为此他付出了所有。”

    劳伦斯并不急于进攻,他望着这片燃烧的荒野,淡淡地说道。

    “洛伦佐你觉得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值得人恐惧?最难以令人猜透呢?是死亡?还是妖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劳伦斯转过身,他逆着光,影子被拉扯得无比细长,将洛伦佐笼罩。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几乎没有什么【间隙】作战的经验,在这里面对劳伦斯,洛伦佐充满了警惕。

    妖魔、死亡、缄默者……

    一瞬间洛伦佐的脑海之中闪过了很多个答案,却只听劳伦斯慢悠悠地说道。

    “其实是人心啊,洛伦佐。”

    劳伦斯冲他微笑,然后朝洛伦佐走来。

    “你知道【间隙】的性质吗?”

    “知道。”

    洛伦佐回答,对于【间隙】的形成,他还是比较清楚的,可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洛伦佐便意识到了劳伦斯的言外之意。

    这里是劳伦斯的【间隙】,这里是劳伦斯永远不会忘记的地方,那么在过去的某个瞬间里,这片燃烧的荒野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值得劳伦斯永远铭记。

    “这……这是……”

    意识到这点之后,洛伦佐才回过神仔细地打量起了这片荒野。

    这里是战场,到处都是尸体与焰火,还有数不清的武器插在地面上,之前洛伦佐也曾来到这里,但那时是为了与劳伦斯作战,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观察四周的一切。

    可现在不同了,劳伦斯并不急于与自己厮杀,在意识到自己拥有着权能·加百列之后,他对于自己的态度便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而现在洛伦佐能清楚地感受到,劳伦斯在引导自己。

    劳伦斯想让自己看什么东西。

    “挥剑的理由……”

    洛伦佐重复着劳伦斯之前说过的话。

    突然间洛伦佐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从未知晓劳伦斯的目的,无论是篡夺《启示录》,还是说腐化人群,建立唱诗班……自始至终自己都未曾真正地了解过眼前这个大敌。

    自己明明是如此地渴望着杀了劳伦斯,可实际上对于劳伦斯的一切,洛伦佐知晓的仅仅是一片虚无,甚至都无法窥探他面具下的真面目。

    他漫步在这燃烧的荒野之中,洛伦佐的目光随意地游离着,紧接着游离的目光凝固住了。

    是钉剑,插满这荒野的武器是钉剑,一把又一把的斑驳、布满豁口的钉剑。

    洛伦佐迅速地看向散落的尸体,不出所料,是猎魔人们,一个又一个死去的猎魔人,他快步奔跑了起来,更多的尸体映入眼中,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猎魔人们。

    黄土与野草被狂风托起,露出了其下腐朽的尸体,仿佛整个荒野都是由数不清的、猎魔人的尸体堆积而出的。

    “人的心、人的**、人的恶意、人的卑劣与肮脏。”

    劳伦斯的声音就像幽魂一般在耳旁响起。

    “这东西比妖魔还要令人畏惧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第七十四章 劳伦斯

    这是一段被尘封的故事。

    洛伦佐置身于荒凉的旷野之中,野火无力地燃烧着,风携着尘埃划过古旧的钉剑,尸体早已腐烂不堪,就连天边的残阳也一副将死的血红。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因素干扰到了自己,洛伦佐耳边响起惨烈的吼声,金属之间相互摩擦着,血肉被一寸寸地撕裂,发出细密破碎的声响。

    猎魔人们在旷野上厮杀,他们很强大,秘血不断地燃烧着,将禁忌的野兽从心底的牢笼之中释放。

    化身为怪物,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依旧无法对抗最原始的恶意与卑劣。

    鲜血汩汩地涌出,最后汇聚成了小溪,浸透了干涸的大地……

    “洛伦佐·美第奇太天真了,他天真的以为每个人都期待着黄金时代的到来,可殊不知,大家更在意的是眼下的权力与利益……最可笑的是,那时的我居然和他一样天真。”

    劳伦斯深呼吸,或许是太久没有回忆这些了,记忆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理想什么的,还是太天真了,只有那些实际的、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值得人们为之疯狂。”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洛伦佐低声问道,或许是【间隙】的原因,他的情绪也开始被劳伦斯感染了起来,庞大的绝望与愤怒填满了他的心底,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握不住剑,失去力量与劳伦斯战斗。

    “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有些记不清,总之,就是很久以前,洛伦佐·美第奇的权力越发强大,他暗中支配着教皇,又扶持我成为了教长,并且成为了枢机卿的一员。

    整个福音教会都被他完全地控制在了手中,神权与力量都被站在他这一方,我们都以为一切会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我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做成什么。

    黄金的时代近在咫尺。”

    劳伦斯在荒野之上找到了一个凸起的位置坐下,钉剑横在大腿上,就像战斗的余暇,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

    洛伦佐的目光凝重了起来,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心情的复杂,一时间汹涌沸腾的复仇欲居然衰弱了下来,洛伦佐只想知道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段时光真美好啊,但遗憾的是,我们还是没有认清人类的本质……我想你也知道后来的故事吧?枢机卿们开始反抗,他们暗中集结着力量,福音教会表面上抵达了强盛,但实际上其下暗流涌动。”

    劳伦斯望着荒野,喃喃地说道。

    “这就是发生在那段时间时的事,洛伦佐·美第奇最后败下阵来,他妥协了,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过于年迈了,如果他再年轻几十岁,恐怕冒着教会分裂的可能,他也会杀光那些反对者。

    可他太老了,躯体不再强健,就连意识也浑浊了起来,他或许能保全自己,但这不包括我。”

    “我和他的分歧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劳伦斯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头,大概是【间隙】穿梭太多次的原因,他的记忆也浑浊不堪,很多时候他总能看到奇怪的幻影,把自己的记忆搅得一团糟。

    “我说一切就交给我吧,如果说你太年迈了,提不起剑了,就让我来清算那些敌人吧,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到那时教会内便只剩下了一个声音,洛伦佐·美第奇的声音。

    我统御着猎魔教团,扎根于圣纳洛大教堂之下,只要他一声令下,我就能控制圣纳洛大教堂,乃至整个七丘之所,圣堂骑士团是很强大,他们人数众多,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劳伦斯的表情逐渐狰狞了起来,他沉浸于了那预想中的杀戮,为自己的复仇感到狂欢。

    “我会把这些异端处以火刑,无一例外。”

    “然后呢?”

    洛伦佐问道,他看向陡坡上的劳伦斯,这个家伙完全陷入了讲述的故事之中。

    “然后?然后洛伦佐·美第奇放弃了,他妥协了,或许是不愿福音教会分裂,还是别的什么,他选择了隐居起来,不过后来的事我也知道,缄默者、神圣之棺、圣临之夜……”

    劳伦斯笑了起来,可笑意没有持续太久,他又变得落寞了起来。

    “真不愧是他,我以为他妥协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他选择了用另一种方式复仇……不过还是太晚了啊,洛伦佐·美第奇,他复仇的太晚了,不然我也不会走上这条破碎之路。”

    目光落在洛伦佐的身上,就像劳伦斯说的那样,他们之间是同类,洛伦佐并没有太深切的感受,但这对于劳伦斯而言不太一样。

    “说到底猎魔人就是一件武器,武器不能有自己的意志,以及超越主人的权力,很遗憾,这两点我都占了,洛伦佐·美第奇妥协之后,我便没有了庇护,他也向我说过,让我和他一起走,但我拒绝了,我不想让我的所有努力就这么化为乌有。

    我去游说其他枢机卿,我向他们诉说黄金时代的美好,或许洛伦佐·美第奇过于强势了,但我会做出妥协的,只要他们愿意相信我,愿意支持我。

    我愿意放弃所有,只要有人能帮帮我,我们离那美好的一切就差那么一点了,就差那么一点了啊,只要再努努力,或许真的就可以成功了呢?

    ……我还是太天真了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凛冬的寒意从劳伦斯的话语之中弥漫了出来,转眼间便笼罩住了洛伦佐。

    此刻洛伦佐什么也做不到了,挥剑、战斗、叱喝,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站在这里,聆听着劳伦斯的过去,那阴暗未知的疑云即将被彻底清除,洛伦佐将见到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对,就是在这里,很多年前翡冷翠外的荒野,一片人迹罕至的荒野。”

    劳伦斯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说着走向了洛伦佐,一路上他的目光游离着,在猎魔人们的尸体之间徘徊。

    “我被他们的欺骗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相信我呢?我曾和洛伦佐·美第奇一起,我是一名猎魔人,猎魔教团的教长,还是一位枢机卿,我对于他们而言太有威胁力了。

    我饱含期望地来到这里,我以为等待我的是向黄金时代的再度进发,但我面临的却是数不清的圣堂骑士,我的学徒、我的部下,他们都死在了这里。”

    大地在颤抖,洛伦佐缓缓地后退着,他看到劳伦斯脚下的土地裂开了,数不清的、干枯腐朽的手臂从其中探了出来,一个又一个狰狞的亡者从熔岩的地狱之中爬出。

    “他们畏惧着我,也不会相信我,圣堂骑士们成百上千,携带着博尔吉亚的毒药,还有圣银制式的武器,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不到那么遥远的未来,也躲不过降下的暴雨。”

    一只又一只骸骨的手掌抓住了劳伦斯,亡者们纷纷挂在他的身上,试着将他拖入地狱,可它们没能撼动劳伦斯,甚至连他的步伐也无法阻挡,就这样被他拖拽着、前进着。

    “从那之后我就知晓了一个道理,洛伦佐·霍尔莫斯。”

    “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相信的,我能信任的只有我自己,还有手中的剑。”

    亡者的面容在劳伦斯的身旁徘徊,狰狞的脸庞发出阵阵嘶吼,它们抓挠着劳伦斯,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他。

    “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我或许真的会把你团结进来,让你加入这伟大的进程,可这还是太遗憾了,我已经无法去相信别人了。”

    在那场战斗的最后,劳伦斯活了下来,也只有他活了下来。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洛伦佐凝重地看着他,他没想过劳伦斯有着这样的过去,也从而再次意识到了教会的疑云不止自己所看到的这些。

    “来自洛伦佐·美第奇的馈赠,一支圣杯之血。”

    劳伦斯发出了阵阵沙哑的笑声。

    “我活着回到了福音教会,他们当时的表情有趣极了,如果换做以前我会杀光他们,但这次不同了,我学会了妥协、学会了隐忍,直到将他们全部毁灭。”

    干枯的手掌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洛伦佐来不及躲闪被它一把抓住,紧接着更多的手掌从裂开的土地下伸出,缠绕在了洛伦佐的身上,就像铁索一般束缚住了他。

    这是如此地沉重,和劳伦斯不一样,洛伦佐发现自己连移动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像劳伦斯那样前进了。

    随即有更多混乱的幻觉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不是幻觉,而是记忆,数不清的记忆片段,而这记忆的主人并不是劳伦斯,而一个又一个的陌生人。

    破碎的记忆夹杂着混乱的情绪席卷着洛伦佐,恍惚间的痛苦,洛伦佐知晓了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残渣,【间隙】的残渣,意志的残渣。

    这些都是被劳伦斯摧毁了【间隙】的残渣,数不清的意志混合在了一起,几乎要将洛伦佐的意志污染。

    “你……究竟入侵了多少人?”

    沉重的压力令洛伦佐不由地跪伏了下来,根本不需要他在【间隙】里战胜劳伦斯,这数不清的残渣早就在一点点地腐蚀劳伦斯了。

    “很多人,多的我也记不清了。”

    劳伦斯的神态轻松极了,似乎这些残渣都影响不到他,又或者他早就被腐蚀的太深了,和这些残渣融为一体。

    “为什么,你还活着?”

    洛伦佐想不明白,数不清的记忆与意志混合在了一起,这种程度的污染下,劳伦斯早就该迷失了自我才对,可现在他还“清醒”着。

    “名字并不重要,它只不过是一张张面具的代词而已。”

    劳伦斯的身影渐渐地衰败了下来,他似乎撑不住亡者们的压迫了,躯体最后在洛伦佐的眼前倒了下来,被数不清的手掌拖入了燃烧的裂隙之中,可随即有一只干枯的手掌举起了劳伦斯的面具,将其戴在了脸上。

    枯朽的身体被注入了力量,僵硬的肌肉开始有了活性,鲜血再度涌动起来。

    它变成了劳伦斯。

    “名字并不重要,洛伦佐·霍尔莫斯,我是不是劳伦斯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做什么,重要的是贯穿这一切的意志。”

    它看着洛伦佐,就像在争夺这面具,争夺这面具所代表的“含义”一样,数不清的手掌再度抓在了它的身上。

    “很多年前,在这里,我将死的那一刻,圣杯之血救了我,也让我看到了未来,无比遥远的未来。”

    它走到了洛伦佐的身边,距离不算遥远,但就在这段距离里,它又死了数次,面具被一次又一次地取代。

    洛伦佐的心彻底寒了下来,他突然很迷茫,也很恐惧,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到底在面对着什么。

    劳伦斯早就死了,数不清的残渣将他的意志腐朽,本我迷失在了破碎的记忆当中。

    劳伦斯还活着,他遗失了自己的名字,遗失了自己所有的一切,但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就像铁律一般束缚着自己,无论被取代多少次,这个命令依旧被坚决地执行着。

    这是劳伦斯找到的答案,他用绝对的铁律克服了权能·加百列所带来的副作用,虽然代价是真正的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死掉了。

    “人性对于我们而言,究竟是保护,还是枷锁呢?”

    它喃喃自语着,最后来到了洛伦佐的身边。

    “你究竟要做什么……”

    洛伦佐试着说出劳伦斯的名字,可就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他犹豫了,他不清楚自己究竟该如何称呼眼前的这个……怪物。

    “我要做什么?很简单,拯救世界。”

    它说道。

    洛伦佐一怔,随后破口大骂。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黄金时代这种理想还是太遥远、太不切实际了。”

    它的声音平静,但洛伦佐能感受到其中夹杂着绝望,最终它还是放弃了这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妖魔怎么可能会被根除呢,这是神给予我们的诅咒,我们无法破解诅咒……但我可以拯救世界,拯救所有人,我或许无法根除妖魔,令黄金的时代到来,但我至少能让更多人活下来,去保证人类的存续。”

    声音犹如疯狂的呢喃,不断冲击着洛伦佐的心智,洛伦佐觉得自己的世界都在坍塌。

    拯救世界,为了全人类的存续。

    这就是它的理由、它的目的。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而被凡性束缚的下场就是洛伦佐·美第奇,他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失败了,被可笑的人性打败。

    我不会重走他的道路的,洛伦佐·霍尔莫斯。”

    它很久没有这样和人坦诚地交谈过了,这就像一份告解,也像一次宣战。

    “你在建立一支军队,秘血的军队,你知道这失控会发生什么吗?”

    洛伦佐怒斥道。

    “这是拯救世界、令人类存续所必须的,这我的军队,它只会听令于我。”

    它抓起洛伦佐的头颅,强迫他看向前方。

    “如果你觉得我是错,那么就做给我看,试着证明我的错误,来纠正我,而不是扯着什么大话,洛伦佐·霍尔莫斯。”

    “我不会杀了你的,你不是我的敌人,它们才是。”

    洛伦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他看到了,看到了它的记忆,藏在它内心深处的梦魇。

    那是一片汪洋的血色大海,洛伦佐曾在它的记忆看到过这些,但那只是片段,而现在他亲眼目睹了所有。

    海潮在涌向荒野,它们诡异地蠕动着……那不是海水,是数不清的妖魔,狰狞可怖的妖魔。

    它们多如蚁群,如同海潮,无穷无尽。

    掠过荒野,渡过河流,侵入城市,熊熊的火焰在废墟之中升起,人们哭嚎着、抵抗着,坚固的壁垒在一点点地崩塌,还不等妖魔彻底将其攻占,守卫的战士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异化成了妖魔。

    凡人们的军队被轻而易举地击溃,猎魔教团短暂地支撑了些许的时间,可他们数量太少了,最后和圣纳洛大教堂一同毁灭在了烈火之中。

    洛伦佐看到旧敦灵在这绝望的潮水下开始沦陷,熟悉的地方被血与尸骸所堆积,他隐约间又看到了数不清的尸体。

    伯劳、红隼、伊芙、塞琉、赫尔克里……

    所有人都会死,这是无比漆黑绝望的未来。

    每个人都被撕扯成了碎片,碎肉与内脏洒在地上,鲜血涂抹了视野内的一切,渐渐的英尔维格沦陷了,随后是高卢纳洛、维京诸国、莱柏……

    整个世界陷入了死寂。

    洛伦佐喘着粗气,他有些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它真实的记忆了,压抑的绝望令他失去了体温,大脑一片空白。

    这便是它想让自己看到的。

    它松开了洛伦佐,缓缓地朝着前方走去。

    这里是最后的净土了,而现在妖魔们正朝着这里狂奔而至,它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不被道德与伦理束缚,抛弃了人性与**,为了这个目的,就连自己也可以被轻易地献祭。

    举起钉剑朝向妖魔们,劳伦斯平静地说道。

    “这才是我的敌人,我该打的仗。”

第七十五章 超越善恶

    痛苦、极致的痛苦。

    无穷无尽的妖魔迎着洛伦佐扑来,他试着提起钉剑挥砍,锋利的钢铁斩断了一具又一具狰狞的躯体,鲜血四溢。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居然以一己之力遏制住了妖魔的洪潮,可很快更多的妖魔踏着尸体而至,剑光疯狂地闪动着,但洛伦佐已无力阻挡,最后被血肉的地狱彻底淹没。

    一人之力是如此地弱小,尖爪撕抓着洛伦佐的躯体,獠牙反复啃咬着血肉,血肉从躯体之上剥离,随后露出累累的白骨,骨骼也被咬断,一点点地啃噬着。

    死亡的黑暗来到了尽头。

    洛伦佐浑身冒着冷汗,他拄着钉剑,四周燃烧着摇曳的烈火。

    “劳伦斯……”

    洛伦佐低语着那个禁忌的名字,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只看到那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残破之躯。

    在妖魔潮的最后,他脱离了劳伦斯的【间隙】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漆黑绝望的未来在脑海里回响着,死亡前的幻痛还在心神间回荡。

    洛伦佐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深彻的恐惧了,如此的绝望,就像坠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他看不到一丝的光。

    “这才是我要做的啊,洛伦佐·霍尔莫斯,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主。”

    劳伦斯的声音嘶哑,身体失去了温度。

    “什么救主啊,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人!”

    洛伦佐怒斥道。

    “那么面对这注定毁灭的未来,你觉得该怎么做?保持着人性与道义,就这么依靠着所谓的信仰对抗?这太可笑了。”

    劳伦斯反驳道。

    “你和洛伦佐·美第奇一样天真,你们太相信人类了,过于小瞧人类的劣性了,黑山医院时的事件还没有令你警醒吗?”

    洛伦佐想说什么,可一瞬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劳伦斯说的对,人类是不可信的,人心不可猜测,在黑山医院事件时,他差一点便与净除机关开战了。

    目光变得犹豫了起来,这便是劳伦斯做这些的理由,他早就对自己说过了,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人、任何事? 能让他依靠的只有自己,和手中的剑刃。

    “不,净除机关会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他们是由人构成的组织? 他们服务于维多利亚王室,而王室则对应着整个英尔维格? 他们每做一个决定都牵扯着数不清的利益,利益则带来纠纷与冲突? 就像一台轰鸣运行的机器,笨重繁琐的零件令它无比地迟缓,什么事都做不好。”

    劳伦斯尽情地戏弄着洛伦佐。

    “你觉得你想过的? 我没有尝试过吗?能终结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一意志? 一个绝对的意志掌控着这一切? 每个人都保持着绝对的臣服!”

    “这才是唯一的答案,把那些禁锢我们的枷锁统统抛弃? 我会用秘血打造出一支无比强大的军队,他们会在末日之时拯救我们所有人!”

    劳伦斯就像步入极端的疯子,在他的言语下洛伦佐没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他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在劳伦斯的【间隙】里洛伦佐看到了遥远的未来,无尽的妖魔降世,将世界拖入末日。

    面对这个问题,自己能给予什么答案? 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洛伦佐迷茫了? 就像迷路的孩童一样,手足无措。

    “闭嘴,你这个疯子!”

    洛伦佐失控地挥起钉剑,试着斩杀劳伦斯。

    “看看你自己,洛伦佐,你是多么的可笑啊,你找不到答案,便一味地将怒火倾泻。”

    劳伦斯嘲笑地看着洛伦佐,可就在这剑刃将要挥下时,一双手抓住了洛伦佐的脚。

    “不……不要啊。”

    虚弱的声音哀求着。

    洛伦佐挥剑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那在地上爬行的男人。

    “不要杀他啊,不要啊。”

    胡奥祈求着,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水手,他不知道什么是妖魔,也不知道什么是秘血,唯一知道的是眼前的男人要杀了他们的教长。

    “洛……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

    胡奥艰难地抬起头,他看清了这个持剑的男人,胡奥记得他的名字,在第一次集会结束后,在街头和自己谈话的旅人。

    一瞬间胡奥愣住了,他勉强地想到了什么,泪水从眼角溢出。

    “胡……奥。”

    声音从洛伦佐的喉咙间挤出,他记得脚下的这个男人,洛伦佐的记忆还不错,他还没有忘记他。

    短暂的愣神后,胡奥的情绪崩溃了。

    “为什么啊,霍尔莫斯先生!”

    这一切的焰火与废墟,死亡与痛苦,事到如今,即使是胡奥也猜到了所有,这末日般的情景都与眼前的男人有关。

    胡奥想不明白,他很想杀了眼前这个男人,但他也清楚,自己根本无力抵抗他,只能这样抓住他的脚,卑微地祈求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因为信仰的不同吗?”

    泪水模糊了胡奥的视线,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冰冷了下来,先前红隼留下的伤口之中已经溢出了大量的血。

    “我差一点就得到了美好啊,霍尔莫斯先生,你为什么要把它们付之一炬呢?”

    这次盛大的登基仪式,信徒们的狂欢,丽雅的圣歌……这一切都被毁了,剧院广场变成血色的屠宰场,信徒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去,丽雅纯白的衣裙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洛伦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像面对劳伦斯的质问一样,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僵硬地说道。

    “胡奥,这是虚伪的神,恶人的神,不该存在的神。”

    对,这是恶的,洛伦佐这样欺骗着自己。

    胡奥沉默了,可随后他用着最后的力气怒吼道。

    “我和你不一样啊,霍尔莫斯先生,我没你那么坚强,没你那么强大,我只能去试着相信这种东西,去欺骗自己去逃避啊!”

    胡奥就像恶鬼一样,他用尽全力地伸出手,抓住了洛伦佐的腿,抓起残破的铁片,往他的身上爬,要刺击他。

    “如果他是恶人的神,那么信奉他又有什么不对,在我这平庸的人生里,只有恶人的神向我投下了怜悯,他拯救了我我就要为他献出生命,如果他是恶人,那我也去当恶人好了,即使他是恶人,那也是恶人们的救主!”

    胡奥愤怒地刺出了铁片,这种攻击按理说是伤不到洛伦佐的,但他没有躲避,失神地站在原地,任由铁片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随后男人倒了下去,洛伦佐呆呆地看着胡奥,似乎这一击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就像失去了魂魄一样,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目光充满了不甘。

    太近了,如此之近……胡奥已经看到了生活的美好,他与它的距离近的几乎触手可及。

    他死了。

    尸体倒在洛伦佐的脚边,身体冰冷。

    说到底胡奥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失血与受伤早已将他折磨的疲惫不堪,在刺伤洛伦佐后,他就这么不甘地死去了。

    刺耳的笑声响起,劳伦斯嘲笑着洛伦佐。

    “看到了吗?洛伦佐,我才是正义的,我才是世界的救主……”

    劳伦斯的话语没能说完,冰冷的剑光划过,断裂的头颅凭空飞去,不久后残破的躯体也倒下了。

    秘血渐渐地冷却了下来,最后身上的焰火也熄灭了,洛伦佐茫然地看着狼藉的剧院广场。

    有那么一瞬间他动摇了。

    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是立场不同所带来的纷争而已,大家都在做着自己所认为“正义”的事,没有人会被其他人说服,大家都一路向前,在破碎的道路上狂奔,直到达成自己的目的,或者死在半路上。

    每个人都是正义的,每个人都是邪恶的,每个人都能荣升天国,每个人都将步入地狱。

    脚步声响起,一名战士走到了劳伦斯被斩断的头颅旁,他将残破的面具从血肉模糊的头颅之上取下,在高温的侵袭下皮肤都与金属粘连在了一起。

    用力地扯下,随后戴在了脸上。

    “说到底还是我赢了啊,洛伦佐,你空有力量,却无舍弃一切的心。”

    劳伦斯一边说着一边朝着洛伦佐慢步走来。

    “闭嘴!”

    洛伦佐怒吼道,只能看到几道扭曲的光轨,随后劳伦斯的身体被切成了数段,心脏被粉碎,脖颈断裂,只留下一片模糊的血肉。

    走到断掉的头颅旁,洛伦佐抬起脚用力地踩下,将那令人生厌的面具踩得粉碎。

    洛伦佐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短暂的宁静了,但更多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这里团团包围住。

    黑暗里数不清的人影缓缓靠近着,直到光映亮他们的脸,也映亮了数不清的、漆黑的面具。

    “洛伦佐,意志是无法被杀死的,无论你杀了我多少次,我都会卷土重来。”

    人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声潮贯入耳中,每个人都因这诡异的情景感到恐惧,紧接着人群再度发出了戏谑的笑声。

    “如果你觉得我是错的,那么就来纠正我吧。”

    劳伦斯看着失神的洛伦佐,轻蔑地说道。

    “如果你想毁灭我,就用更伟大的意志来代替我吧。”

    金属的鸣响声接连不断,不知何时四周的厮杀已经逐渐平静了下来,战士们成百上千,包围在剧院广场的周围。

    此刻行动的败局已定,洛伦佐这一次输了,输的彻底。

    要逃吗?

    洛伦佐从未想过这个词汇。

    那么继续战斗?可自己战斗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洛伦佐从未有过的迷茫,就连手中的钉剑几乎都无法握紧了,他想杀了劳伦斯,那么杀劳伦斯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秘血不被滥用,还是说……为了掩盖自己的羞愧与无能。

    一瞬间洛伦佐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感受到了。

    洛伦佐感受到了数个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转过头看到了其他人。

    红隼、伊芙、艾琳、海博德……

    大家都负着伤,在这种危机的场面下感到不安与恐慌,而在不久后的未来大家都会死,一个接着一个,死在自己眼前。

    洛伦佐害怕了,他从未有过的害怕,这是又一次的圣临之夜,失去所有的圣临之夜。

    有些事并不是只靠挥砍就能解决的,洛伦佐或许能在绝望里活下来,但其他人不能,很多人都不能,他能杀死妖魔,却杀不死死亡。

    “不……劳伦斯。”

    洛伦佐目光充斥着怒火,他握紧了钉剑与温彻斯特。

    他失败过一次了,在很多年前的翡冷翠,在那口堆满尸体与鲜血的枯井之中。

    洛伦佐不能再失败了,他不会让这种事再度在眼前发生。

    绝对不能。

    “我会拯救这个世界……我会是新的救主。”

    洛伦佐厉声道。

    “那么证明给我看,洛伦佐·霍尔莫斯。”

    劳伦斯回答道。

    更多的人出现在了四周,他们就如同铁幕一般,缓慢地推进着,挤压着洛伦佐等人的生存空间。

    “快逃吧。”

    劳伦斯说。

    随即轰鸣的侵蚀以洛伦佐为原点释放,每个人的心底都感到了令人作呕的压抑,这瞬息的变故下,就连铁幕的推进也停滞了那么一瞬。

    【逃吧。】

    洛伦佐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回荡。

    行动失败,敌人已经包围了上来……最为主要的是洛伦佐杀不死劳伦斯了,劳伦斯说的很对,意志是杀不死的,无论洛伦佐如何勇猛地斩杀,都只不过是徒劳而已。

    快逃吧!快逃吧!

    “走!”

    洛伦佐对着其他人吼道,凌厉的剑光在战士们之间斩出了一条生路,他们的作战欲看起来并不强,每个人的目光都一直紧盯着洛伦佐,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

    他们曾像英雄一样作战,但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一样逃窜,善与恶的界限也在此时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陷入了痛苦与浑浊的灰色。

    “劳伦斯……”

    虚弱的声音响起,在这战场的角落里有人在痛苦地呻吟着。

    “弥格耳你看起来很糟糕啊。”

    离弥格耳不远的一位战士突然转过了身,笑着走到了弥格耳的身边,漆黑的面具宛如附着在脸上的深渊。

    黑暗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救……救我,劳伦斯。”

    弥格耳艰难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劳伦斯的衣领。

    “这可不行啊,弥格耳。”

    劳伦斯显得很苦恼,他摇了摇头,一把打掉弥格耳的手。

    “你说什么?”

    弥格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说还是不行啊,弥格耳,这是一场仪式,而仪式就需要祭品不是吗?”

    劳伦斯亲切地抚摸着弥格耳干枯的脸庞。

    “没人值得信任,就像那是洛伦佐·美第奇对你许诺的那样,结果你最后还是背叛了他,不是吗,你是被权力所支配的怪物,你这样的人末日到来时,幸存的乐土上不该有你的位置。”

    “劳伦斯!劳伦斯!”

    弥格耳的声音惊恐了起来,尖锐刺耳,可很快他就发不出声音了,劳伦斯取下了自己的面具,缓缓地扣在他的脸上。

    声音衰弱了下来,但躯体还在用力地挣扎,劳伦斯带着和善的微笑,后知后觉地说道。

    “这算不算是一种复仇呢?弥格耳。”

    劳伦斯自言自语着,手腕用力,隔着面具压迫着弥格耳的脸庞,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能听到祈求的哀嚎,但很快这些声音都消失了。

    弥格耳的身体不再动弹,无论生前有着什么样的权力,但当死亡来临时,这些尸体反而都一个样子。

    “让我拯救这个世界吧,为了全人类得存续。”

    劳伦斯自言自语着,再度戴上了面具,鲜血从缝隙之中不断地溢出,就像哭泣的泪水。

第七十六章 波洛与赫尔克里

    “你觉得我会拖后腿?这怎么可能啊!”

    赫尔克里似乎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他抓起枪械,反复地擦拭着。

    他曾经是个警官,但不代表赫尔克里很擅长打架,在成为鼠王的饲养员之后,他就很少亲临这种危险的地方了,如今久违地面临危险,他觉得自己心脏跳的飞快。

    “不不不,我没有紧张,我真的没有,只是有点小兴奋,你说是吧。”

    赫尔克里坐在码头海岸上,按照海博德说的,这里便是快船接应的位置。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赫尔克里已经紧张爆了,他浑身湿漉漉的,是因为前不久燃气爆炸的冲击都波及到了这里,虽然已经无比衰落了,但还是给赫尔克里吓一跳,整个摔进了海里。

    夜色已深,但大概是爆炸与混乱的原因,点灯人们都害怕地躲了起来,城市大多数的地方被黑暗笼罩,火光勉强映亮了些许,可带来的只有恐慌与哀嚎。

    “呼,就像之前想的那样,我在船上等洛伦佐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给点火力支援。”

    “我这几把手枪算不上火力支援吗?”

    “你说它进水了?该死的!”

    赫尔克里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枪也进了水,他用力地敲了敲,只见地上多了些许的水渍。

    大概是打击一个接一个,再加上心理的紧张,赫尔克里此刻显得有些癫狂。

    “别说了,混蛋!我知道!我知道!”

    赫尔克里自言自语着,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怒骂道。

    “闭嘴吧,你这只该死的耗子,烦死人了!”

    受不了身边这吱吱的叫声,赫尔克里转过头,对着波洛吼道。

    “可这是事实,你很紧张,紧张的要命,而洛伦佐那些家伙的命全在你手中了,如果你没接到他们,他们会死在敌人的包围之中。”

    波洛面无表情地说道……准确说这只大耗子的脸上,赫尔克里属实看不出什么表情,它一蹦一跳的,徘徊在赫尔克里身边。

    “洛伦佐说的对,赫尔克里? 你当时就应该直接走的? 这种局势不适合你? 你或许曾经拿起过枪? 但你放下它太久了? 久到无比的陌生。”

    “可现在我能怎么办?临阵脱逃?”

    赫尔克里问道,他看起来很苦恼。

    “你会这样做吗?”波洛问。

    “怎么可能啊!”

    赫尔克里当即便回绝了波洛的话? 他忍不住地抓紧了头发,脑子里就像有东西在蠕动一样? 带来隐隐的阵痛。

    这是次糟糕的旅程,无比糟糕的旅程。

    赫尔克里原本不像现在这样失态? 在洛伦佐的眼中,他一直是副从容的模样? 仿佛所有的事都在掌控中。

    没错,是这样的? 在英尔维格之中,赫尔克里拥有着无比详尽的信息网,数不清的安全屋与密道。

    他就像一只老鼠一样? 躲在自己的堡垒之中,赫尔克里相信? 哪怕是洛伦佐要杀自己,在自己复杂的地道与信息交织下,洛伦佐都很难办到这一切。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身处于这陌生的高卢纳洛,赫尔克里终于找到了他一直以来的不安感,在这里他没有信息网,也没有安全屋,在洛伦佐行动开始后,整个高卢纳洛都是他的敌人。

    老鼠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那猛烈的光会将他烧成灰烬。

    “等一等……波洛,你他妈在说话!”

    此时赫尔克里突然惊异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可能是过于震惊了,他一时间居然忘掉了心理那莫名的压抑。

    “老鼠会说话有什么问题吗?”

    波洛不理解赫尔克里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说的同时还舔了舔自己的毛,刚刚赫尔克里落水时,不少海水也溅到了它身上。

    “问题?问题很大啊!你是只老鼠!毛丝鼠啊!你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说话呢!”

    赫尔克里感觉自己的脑子快炸了。

    “那么问题来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赫尔克里。”波洛问。

    “能啊!”赫尔克里回答。

    “那么问题解决了,老鼠是会说话的。”波洛说。

    “不不不,等一等!等一等!”

    赫尔克里连忙叫停这该死的对话,他突然有了一种隐隐的熟悉感,有微风拂过,携带着海洋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赫尔克里想起了从前,那段糟糕至极的经历。

    海难。

    自从从大海之上活着回来之后,赫尔克里便一直抗拒着回到这里,在很多年后的今天,由于洛伦佐等等种种原因,他再度踏上了这片咆哮翻滚的海洋。

    因为那段噩梦般的经历,活着回来后赫尔克里便有了很多奇怪的后遗症,比如那令人感到畏惧的记忆力,一到大海上、就开始晕船等怪症,当然还有和波洛对话。

    “我记得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对话了。”

    赫尔克里突然平静了下来,在海难之中,他也曾和波洛说过话,但实际证明那只是他的臆想而已,那只老鼠早就被晒死在了大海之上。

    “对对对,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这次还不错。”

    波洛说着抬起了头,看了看这片略显寒冷的夜晚。

    “我的毛太厚了,这个温度刚刚好,比起当时的大太阳,还是这里比较令鼠安心。”

    一人一鼠就这么紧挨着坐在了一起,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城市,身前是一望无际的漆黑海洋,仔细想想,现在这个情景感觉还蛮有趣的。

    “有趣个屁啊!不……不对,你是二代目波洛,一代目波洛早就死了。”

    赫尔克里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乱了起来,记忆里第一只波洛早就死在了海上,那眼前这第二只波洛是哪来的记忆。

    “波洛?波洛就是波洛,赫尔克里,你才是脑子有问题了吧?”

    波洛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我的……问题?”

    赫尔克里想了想,然后居然被波洛说动了。

    “对啊,我居然在和一只老鼠说话,我才是脑子有问题吧……”

    一人一鼠沉默了下来,这样的情景不知过了多久,波洛突然看向了海面的一处说道。

    “我说、赫尔克里,那是来接你们的船吗?”

    赫尔克里抬起头,只见漆黑的海面尽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从距离来看,那个东西速度飞快,转眼间模糊的轮廓便越来越大了。

    “应该是吧……”

    赫尔克里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你看起来变了不少,赫尔克里。”波洛又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赫尔克里问。

    “多少年了,你终于从阴暗的下水道里爬了出来,冒险地把自己置身于死地之中,”波洛说,“这是你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那场海难让你变得小心谨慎,恨不得一辈子藏在阴影里。”

    “是什么让你转变了呢?”

    面对这个问题赫尔克里一怔,他想了想,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

    “我之前很渴望秘密,所有的信息,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虽然我现在也很渴望这些,但我突然觉得,比起知晓秘密,发掘秘密的过程,反而更加令人兴奋。”

    赫尔克里说着声音变得古怪了起来。

    “一点点抽丝剥茧,一点点把那些尘封的大门敲开,有时候我觉得秘密反而不重要了,在发现的一瞬间,那才是莫大的愉悦……就像这次见鬼的行动一样。”

    “所以你来了,还不愿离开?”

    “因为我想看到最后。”

    “这样吗?”

    谈话又中断了,一人一鼠这样再次沉默了很久之后,那模糊的轮廓也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是一艘造型怪异的船,大部分隐藏在昏暗当中,赫尔克里看不清,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船上的涂装。

    是一条蛇,一条咬食着自己尾巴、无限循环的蛇。

    “那么……赫尔克里,你该如何克服对大海的恐惧呢?”波洛最后问道。

    “靠这个!”

    赫尔克里的声音欢脱了几分,只见他拿出了一瓶从医生那里拿来的晕船药,然后在波洛的注视下一口气吃了一大把,因为没有水的原因,他是硬生生干咽下去的,口水四溅、表情狰狞。

    “哦哦哦!让我们开始吧!”

    赫尔克里鬼叫着。

    ……

    “那个家伙是谁?”

    银鱼号上,船长看着码头上那个怪异的家伙,发出了疑问。

    他一早便发觉了赫尔克里的存在,因为这个家伙的举止怪异极了,他就像个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病人一样,抱着一只老鼠在自言自语着,表情十分丰富,就像在角色扮演一样。

    “赫尔克里·克里斯蒂,洛伦佐的朋友之一,也是这次行动的成员之一,看起来他就是负责接应的了。”

    声音从狭窄的船舱后传来,银鱼号的设计与常规的船只都不同,整体造型就像一把纤细的利剑,也因为这种设计,它的船舱窄的不行,而且容量也很小,整艘船上除了船长外,便只有他身后这个随行的家伙。

    “海博德之前向我们汇报的,但离开了英尔维格之后,我们就没再收到他的信息了。”

    后头那个家伙撸起了袖子,一身是汗,两人要开动这艘船,显得还是过于吃力了,但为了接应这几个撤离的家伙,他们必须留有空位。

    “这样吗?那我靠岸了,希望他们动作快一点,如果被发现的话,我们想从高卢纳洛海域逃出去会非常费劲。”

    船长担忧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别担心,这东西可是永动之泵的最新作品,我对它可充满了信心。”

    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也不知道后头那个家伙在做什么,由于空间狭窄,船长转身都显得很吃力。

    “不过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会开船,我一直以为你只擅长打牌与抢劫之类的事。”

    后头那个家伙说道。

    “没办法当黑帮老大就要当的像一点,至于开船这件事,是更早时的事了,不过尽是些糟糕的回忆,我差一点就死在了海上。”

    船长说着说着声音居然弱了下来,大概是压力积压了太久,声音突然暴怒了起来。

    “他妈的!他妈的!这是什么狗屎的任务,我感觉我这次可能真的要死在海上了。”

    “别担心,这可搭载了我们的新式引擎,跑起来飞快,高卢纳洛的船绝对追不上我们。”

    尼古拉尽可能地安抚着伯劳。

    “你放屁,我上一次就差点死在你们那个原罪甲胄里了!”

    伯劳一阵嚎叫,对于永动之泵这些神经病他真的是受够了,更不要说这一次来的还是尼古拉。

    说实在,这种要命的工作居然让尼古拉加入就很离谱,他这么个科研人员深入前线风险十分巨大,万一死在这里,对于永动之泵算得上是一次重创。

    起初伯劳被委任并和尼古拉合作时,他还觉得上头可真是重视这次行动,把这么金贵的尼古拉都派过来了,但直到行动开始他才知道为什么。

    因为银鱼号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实验品,除了尼古拉根本没有人了解这东西,一路上尼古拉一直在他身后对着设备敲敲打打,甚至还让伯劳递螺丝。

    “好了好了,在科学的进程上,总会需要一些牺牲品的。”

    尼古拉继续说着,不过嘴上这样讲,他却丝毫不在意牺牲品的心情。

    银鱼号缓缓靠岸,可还没等靠稳,只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下子扑在了船上,从玻璃后能看到赫尔克里那张有些慌张的脸。

    “你……”

    伯劳刚想说什么,却被赫尔克里厉声打断。

    “准备撤离!他们正在来这里!”

    赫尔克里的目光之中带着惊恐,他听到了,在刚刚他听到了洛伦佐的声音,那直接在脑海之中回响起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话语所携带的信息令人感到震撼,一时间他居然没有思考为什么洛伦佐的声音会直接在自己得脑海之中响起,他毫不犹豫,直接冲到了银鱼号上。

    赫尔克里认识洛伦佐这么久,可他从未听过这样的语气,恐惧、愤怒、迷茫……

    他在对自己说。

    “逃!快逃!”

    悠扬的汽笛声在夜幕下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就像一同苏醒的怪物们,海平面的尽头升起滚滚浓烟。

第七十七章 另一条路

    浓密的蒸汽从海平面的另一端缓缓升起,炽热的余温下,是一具又一具苏醒的引擎。

    被视作博物馆的战舰在今日再度响起了那嘹亮的汽笛,或许它的设备已经落后于时代,但在铁律局的秘密改造下,它依旧有着一战之力。

    留守在战舰上的长官一脸错愕地看着这一切,他根本没有下令启动战舰,可现在这一切就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干扰般,纷纷苏醒。

    “你们疯了吗!你们在做什么!”

    长官冲进指挥室,对着那些操作战舰的士兵们怒骂道。

    按照原计划,这些停靠在港口的战舰会一直装作博物馆的样子,直到在某个恰当的时机,作为一支奇兵出击,可现在长官没有接到任何命令,这些士兵们便擅自启动了它。

    “说话啊!快停下!”

    长官继续吼道,明明自己是如此地愤怒,但这些士兵就像没听见自己的话一样,无视自己的存在,他冲了上去试着推开士兵,反而被他们推倒在地。

    头颅用力地撞击着冰冷的地面,痛苦之余长官的愤怒突然消散了些许,随后便是对于未知的恐惧牢牢地占据了他的心扉。

    他发现每个士兵都在盯着自己,他们面无表情,目光是同样的冷漠。

    仿佛这些人的灵魂在某个瞬间里已被抽干,此刻占据其中的是一团粘稠蠕动的黑暗。

    “你……你们这会导致战争的啊……”

    长官颤抖地说道,他的官职并不高,也不清楚高卢纳洛内涌动的阴谋与黑暗,他只是知道高卢纳洛作为战败国,一旦主动曝光开动这些武器进入白潮海峡,那么接下来世界的格局将越发紧张起来。

    “战争已经开始了,长官。”

    士兵们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的身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气息,长官无法准确地形容这是什么,但就像面对丛林之中的野兽一般,来自本能地恐惧着。

    这是远超柯里预计的事,在唱诗班的运作下,秘血的力量早已渗透了高卢纳洛的每一寸土地,就像劳伦斯说那样,他要把所有力量都握在手中,所有的力量也只能听从于一个意志。

    劳伦斯没有去看长官,而是将目光投向港口外的黑暗,他伸出手搭在推杆上,然后缓缓地用力,将它推到极限。

    “那么洛伦佐,向我证明你自己吧。”

    被烧红的夜幕下,海水沸腾翻滚,人们还未从接连的爆炸之中缓过神,便看到了那一个又一个在海面上推进的巨人们,由于出动紧急,战舰上并没有搭载多少弹药,不过它们也用不到这些。

    这无比庞大的躯体就如同城墙一般,它们一点点地封锁住了海域,将洛伦佐困死于港口之中。

    “怎么办啊!”

    赫尔克里尖叫着? 从银鱼号这里已经能看到了包围的船舰? 他不觉得就凭这么一艘小船能在劳伦斯的包围下顺利突围。

    “比起这些,洛伦佐他们呢?”

    伯劳问道,包围圈还没有完全形成? 他们还是有时间逃离的。

    “我……我不知道,洛伦佐只是叫我听从他的声音? 而我听到了,他叫我们快逃。”

    赫尔克里刚说完话,波洛便接话道。

    “他们来了!”

    “波洛又说话了!”赫尔克里再度尖叫。

    他指着波洛? 用力地抓着伯劳? 追问道。

    “你听到了吗?这个老鼠在说话啊!”

    “你在犯什么病?老鼠怎么会说话!”伯劳用力地推开赫尔克里? 不知道为什么? 和洛伦佐粘上边的家伙,怎么一个个都一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

    “对啊? 赫尔克里,老鼠怎么会说话,你也太蠢了吧!”波洛也赞同着伯劳的话。

    “果然……还是我的问题吗?”

    不知道是由于大海是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明明之前思路飞快的赫尔克里,现在却迟钝的像个傻子,但很快他又说道。

    “这不重要!波洛说他们来了!”

    赫尔克里说着看向了港口之内,一片火光之中他看到了。

    ……

    “救命啊!我快没力气了啊!”

    红隼一边跑一边鬼叫着,他上气不接下气,负伤与失血,再加上这么劳累,他每一次迈步都感觉在往地狱更近一步。

    “撑住了!”

    海博德一把拖住了险些摔倒的红隼,他和艾琳并没有遭遇多少战斗,加上本身海博德也没怎么负伤,他现在的状态反而还不错。

    感受着这突来的助力,红隼差点热泪盈眶。

    “哦哦哦!跑起来了!”

    红隼咬着牙,但依旧坚持说着烂话,不过这大概也是他最后的烂话了。

    渐渐的海博德察觉红隼的身体越来越沉,到最后都快变成是他拖着红隼走了,转过视线,这时他才发现红隼整个人已经精神恍惚了起来,目光游离着。

    “喂!醒醒!红隼!”

    海博德焦急地喊道,可红隼的回应却无比疲惫,他慢悠悠地说道。

    “要不先让我歇会?”

    红隼有些撑不住了,大概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已经有些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觉了,就像泡在温暖的海水之中。

    “该死,他快不行了!洛伦佐呢?”

    海博德知道这是由于伤势带来的效应,之前猛烈的战斗中,红隼这个凡人之躯已经快不行了。

    “我不知道,应该还在后面吧!”

    伊芙说道,说的同时,她扛着沉重的陨星调转身影,朝着后方射击。

    又是一声惊爆的雷鸣,升腾的火光将街道归于烈火,伊芙根本没有瞄准,后坐力把她震飞,滚了几圈后,凭借着游骑兵的体质,她又迅速地爬了起来。

    “他们来了!”

    艾琳把视线从后方收了回来,在伊芙的枪击之后,一片烈火里唱诗班的战士们再度显露了出来,他的身影逆着火光,就像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幽魂,给予几人无尽的压力。

    在洛伦佐宣布撤退之后,一场狼狈的大逃亡便开始了,谁也不清楚唱诗班的战士究竟有多少人,他们就像无穷无尽一样,无论杀死多少,总会有更多的人从黑暗之中走出,而且由于权能·加百列的性质,只要有战士出现的位置,那么劳伦斯便会如影随行。

    为了令大家安全撤离,洛伦佐一个人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追兵,但还是有寥寥数人追了过来,但就是这些人,也不是现在几人能应对的了。

    这是场灾难。

    “红隼你清醒点啊!”

    伊芙捂着肩膀,接连的枪击下,她的手臂早就支撑不住了,就像失去了力量一样,耷拉下来,至于陨星,伊芙已经没有子弹可以发射了,而这个鬼东西又沉的离谱,她直接把它丢进了火堆里。

    用着还能动弹的手臂,伊芙当即给了红隼两个耳光,然后用力地摇了摇他。

    “清醒点了吗?”

    红隼红着脸,意识模糊地说道。

    “我觉得应该给我来支弗洛伦德药剂。”

    “这里又没有妖魔,那个鬼东西救不了你!”

    伊芙摇着他的肩膀,大声地喊道。

    红隼这不是被侵蚀了,他只是受伤太多,这个强劲的灵魂此刻筋疲力尽。

    “我们就快到了,月亮,你不是说还有假日没过完吗?”

    艾琳在一旁为红隼打气道,虽然这些言语上的鼓励没什么用,但红隼突然觉得此刻的情景还蛮不错的。

    想一想,自己这么苦困地过了这么久,何德何能在今日居然被两名女性朋友牵肠挂肚的……虽然这两位女性朋友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顿时间红隼居然想吟诗一首,又或者说什么充满大气的话,他看的那些小说里就是这样,牛逼的人要死的时候,多少都会说些牛逼的狠话。

    那么说些什么呢?

    “天不生我红隼……”

    红隼当即抬头准备仰头长啸吼什么,却只觉得视线一阵混乱,随后自己的那些话都被憋了回去。

    海博德受够这种叽叽歪歪的情况,他一把扛起了红隼,就像扛麻袋一样,大概是刺激到了红隼的伤口,弄得他一阵鬼哭狼嚎的。

    “所以他真的快死了吗?死人还这么有活力的吗?”

    海博德也懒得听红隼那下半句是什么了,只是对于红隼这见鬼的生命力感到惊叹。

    在他看来红隼与洛伦佐是极为相似但又不同的家伙,虽然这个两个家伙总给你一种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样子,但洛伦佐给人的感觉是,这个家伙可能下一秒就要死了,但在真正的死去之前,他还是能干掉不少人的,而红隼则是这个家伙明明要死了,可喊了半天还是没死。

    “啊……”

    红隼被扛在肩上,就像宿醉的醉汉,他想说什么,但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呻吟了。

    他其实觉得很累了,但很累也要继续讲烂话,红隼一直觉得人生也算得上是一场演出,即使是这么糟糕的地方,自己还是保持乐观之类的话,悲剧大概也会变成喜剧,也算得上是自己骗骗自己?

    头疼的不行,红隼也有些想不清楚这些事了。

    红隼尽可能地抬起头,然后他看到了玩命跑路的诸位,身后街道尽头的焰火,以及那些追击的战士们,好在爆炸摧毁了整条街道,战马什么的还追不上来,但过了这条街道就不清楚了。

    他还看到了在焰火里起舞的身影,洛伦佐从后方跃出,一剑将一名战士钉死在了地面上,这么看来这情况也蛮有趣的,大家被战士们追着,战士们则被洛伦佐追着,就像猫抓老鼠一样,就看哪个倒霉蛋最先被抓到了。

    加把劲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红隼在心里为洛伦佐打气着,这一票人的生死就全看他了啊。

    这么想着,红隼闭上了眼睛,垂了下了头。

    啊……被人扛着跑还真轻松啊,不过被一个维京猛男扛着,怎么想怎么怪啊,更不要说自己还要死了……如果可以的话,红隼还是比较想死在女人的臂弯里啊。

    那么死在谁手里呢?

    回忆一下几个刚有些好感就死在行动中的女同事……嗯?已经记不起样子了啊,那么从周围人想一想……

    红隼好像想到了谁,但还没等说什么烂话,他渐渐的没有了声音。

    ……

    高强度的拼杀下,钉剑上附着的圣银消磨的已经差不多了,而柏铁制造的剑刃本身此刻也布满了豁口与裂隙。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洛伦佐刺出剑刃,将一名战士杀死,他缓缓地转过头,有更多的战士踩着尸体朝他走来。

    他们无穷无尽,每个人都戴上了那漆黑的面具,他们似乎每个人都是劳伦斯,似乎又都不是。

    “真疯狂啊……说不定你真的能做到啊,劳伦斯。”

    洛伦佐的情绪复杂,最后带着些许的敬意说道。

    劳伦斯说他或许会加入洛伦佐,同样的,洛伦佐也觉得在自己过去的某个瞬间里,自己或许也会认可劳伦斯的疯狂。

    这就是劳伦斯想告诉洛伦佐的,劳伦斯不再是一个人、一个单独的个体,他是一个意志,一个被坚决执行的命令。

    可遗憾的是两人绝对不会走到一起去的了,他们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带着不同的立场与意志、至死方休。

    如此庞大的秘血者,被暴露在阳光之下的黑暗知识,洛伦佐不确定继续这样放任劳伦斯对于秘血的追求会带来什么,但他能隐隐感到那会是一场席卷所有人的灾难,或许还没等劳伦斯预知的未来抵达,所有人便会死在劳伦斯的手中。

    说到底猎魔人这样不可控的怪物就应该归于尘土之中,让自己作为最后一名猎魔人结束这一切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洛伦佐觉得面对那黑暗的未来,一定会有着更好的解决办法。

    “守秘者。”

    洛伦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起来自己必须去一趟那所谓的世界尽头了,但要做到这些,他首先要活着离开。

    “你看起来很糟糕啊,洛伦佐,你完全可以一个人离开的。”

    火海之后又有一批战士走了出来,死伤如此之多,可他们依旧无穷无尽一样,就好像一群人型的躯壳,他们没有所谓的灵魂与意志,只是劳伦斯暂时占据的工具而已。

    “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了,劳伦斯,我还能相信他人,他们也愿意相信我,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他们死掉的。”

    秘血有些衰落了,这么高强度的作战下,洛伦佐的意志也开始疲惫不堪,他有些束缚不住力量了,可这顽强的身影依旧挡在战士们与伊芙等人之间。

    “这些都是累赘,你还没有意识到吗?情感让我们变得优柔寡断,与人之间的联系让我们多了许多弱点,美好的事物让我们沉浸于虚伪……这些是洛伦佐·美第奇失败的理由,我希望这不会成为你失败的理由。”

    劳伦斯说道,他觉得洛伦佐就是一个愚笨无法说服得家伙,他已经用自己作为例子了,可洛伦佐还是这样冥顽不灵。

    他要改变洛伦佐,又或者杀了他,毕竟完成这伟大的壮举他一个人就够了。

    对此洛伦佐倒是不屑地笑了起来,他望着那几个跑起来有些憨的家伙们,自言自语着。

    “你觉得洛伦佐·美第奇真的失败了吗?”

    过往的画面再度浮现在眼前,在那如地狱般的枯井之中,沐浴鲜血的两人,无数为此而死的猎魔人们。

    “洛伦佐·美第奇相信我,所以我活了下来,而现在我选择相信他们。”

    洛伦佐狼狈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

    秘血再度沸腾,钉剑猛地斩击地面,随后升腾的辉光贯穿了黑暗,在街道之上再度划出一道火海。

    烈焰汹涌阻隔着战士们的前进。

第七十八章 天降奇兵

    这场灾难似乎终于到了尾声,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美好的结局,反而糟糕透顶。

    虽然有洛伦佐在后方阻击战士们,但当脱离爆炸的街区之后,沉重的马蹄声不断,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宛如敲击在人心头的鼓点,带来更近一步的压抑。

    在劳伦斯统一的意志下,战士们的行动无比高效,就像冰冷的机器,他们一早便准备包围几人了,但好在伊芙她们跑的比较快,此刻战马们还没有封锁住街道。

    伊芙看向前方,码头已经近在咫尺了,可就是这么短的距离却显得无比遥远。

    筋疲力竭的大家费力地移动着,不过在展现求生欲之中,艾琳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她紧跟着队伍,时不时看向手中的东西,随后又看向了生死不明的红隼。

    自从被海博德扛起来后,这个家伙便彻底放弃了挣扎,没有任何声息,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快死了。

    海博德倒没想检查红隼的具体情况,用他的话说,如果还活着的话,就把他扛出去,如果死了的话,还可以把红隼当做肉盾,反正怎么算扛着他跑路都不亏。

    不知不觉海博德也算是融入了这有些神经病的风格之中。

    遗憾的是轻松的时刻十分短暂,黑暗里有嗜血的呼吸声响起,战马冲出黑暗朝着几人袭来。

    昏暗的视线下,它仿佛那打破现实的噩梦,战士们终于追上了几人,枪口与利刃带着死亡的寒意。

    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在这突然的惊变下,伊芙放慢了的脚步,等待着战马的靠近,而当战士向她挥出利刃时,伊芙也迅速地动了起来。

    纤细的身影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剑击,凭借着游骑兵的力量,她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与其擦身而过,也是在躲避的一瞬间,伊芙伸出手抓住了挥剑的手臂。

    她没有强大的力量? 但她的身体足够轻盈,也有着算是可以用来作战的经验? 伊芙直接顺着战士的手臂翻上了马背? 纤细的柳叶刀此刻显得无比致命? 战士刚来得及抓紧缰绳? 锋利的铁便沿着脖颈贯入血肉之中。

    这是致命的一击? 普通人在这种攻击下会轻而易举地死去,可面对这暴戾的战士? 这显然还无法彻底地杀死他。

    没必要杀死他? 伊芙反复重击着脖颈处的伤口,这些怀有秘血的战士生命力都太顽强了,比起杀了他们,倒不如将他们无力化? 只要拖延那么一点的时间,就足够她们逃离了。

    搅动的刀刃切开了喉咙,鲜血喷涌之中战士被伊芙一脚踹了下去? 伊芙发出欢呼的声响,她抢到了一匹马,但还未来得及开心? 齐鸣的枪声响起,战马还没跑几步便被射成了筛子。

    伊芙反应比较迅速,她抓住缰绳把自己挂在了战马的另一侧,随后翻滚在地上。

    “这些家伙真的穷追不舍啊。”

    伊芙喘着粗气,女孩身上此刻也是伤痕累累的? 手臂上尽是擦伤? 还有较深的剑伤与弹轨留下的痕迹。

    看向身后的黑影们,按理说以战士们的能力与数量,伊芙等人根本跑不了这么远,只要继续维持刚刚的齐射,在这空旷的街头上,几人估计只能在掩体后瑟瑟发抖,直到被包围抓住。

    战士们没有这样做,他们与伊芙等人的距离不远又不近,可以说是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就像猎人与猎物一样。

    “他们在等我们筋疲力尽吗?”

    海博德问道。

    “你觉得我们真的算得上猎物吗?”

    这时艾琳说道,她的神情很严肃,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原地。

    “艾琳你在犯什么病!”

    海博德当即骂道,可艾琳却摇了摇头,她转过身,看向了火海之后隐约的身影。

    “今夜最大价值的猎物不是你,也不是我……”

    一个维京人、一个高卢纳洛人、一个英尔维格人,身份各异、地位不同,但在今夜他们的价值与他相比起来,都显得无比廉价。

    “洛伦佐,他们在狩猎的是洛伦佐·霍尔莫斯。”

    艾琳的目光复杂带着些许的恐惧。

    “这才是他们要做。”

    听着艾琳的话,伊芙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识,一时间她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样吗?他们表面上是在拖住我们,可实际上拖住的是洛伦佐,只要我们不安全离开,洛伦佐为了我们便只能继续和劳伦斯对峙,直到他死于此地。”

    识破阴谋后并没有什么些许的喜悦,反而是更加的阴冷,这是一个看破了也无法改变的阴谋,伊芙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劳伦斯抛弃了所有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此他不再有任何弱点,可洛伦佐与他不同,洛伦佐已经体会到了生活的美好,也品味了幸福的毒药,他难得有了算作朋友的人,洛伦佐无法放弃这一切。

    “先躲起来再做决定吧!”

    海博德用力推着二人,摔倒在了一旁一具侧翻的马车后。

    马车脆弱的结构挡不了多少子弹,可就像伊芙分析的那样,战士们的目的不是杀了他们,而是拖住,见几人不再继续逃,枪声也渐渐少了许多。

    “抉择一,我们现在自杀,到时候洛伦佐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说不定还因为我们死了,他一怒之下大杀特杀呢?”

    艾琳迅速地说道,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你是在开玩笑吗?”

    海博德呵斥着,作为维京人,他无法接受自杀这个结局。

    “当然了。”

    艾琳笑着说道,她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随意地戏弄着别人。

    可很快,她平静了下来,表情都僵硬在了一起,就像凝冰一样,随后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物品。

    那是晶莹的红宝石,仿佛是凝固起来的血。

    一支秘血。

    “抉择二,使用它,然后杀出去。”

    艾琳凝视着手中的鲜血,它就像世界最完美的珍宝,惹得所有人都渴望将其篡夺。

    有那么一瞬间,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火热地注视着秘血。

    “力量与代价,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伊芙小声地说道,她比其他两人还要了解秘血这个东西,她也清楚这力量的代价,洛伦佐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让我来吧!”

    海博德当即说道。

    “不,你不行,海博德,你们不清楚这东西的力量,虽然说能赋予人强大,但这东西随之而来的便是失控的可能,一旦用了它……或许你就再也变不回自己。”

    伊芙的脑海之中闪过妖魔们扭曲狰狞的脸庞,它们就像嗜血疯狂的野兽,但又好像哭泣哀嚎的亡者,为自己这被诅咒的命运感到悲伤。

    “那么你说怎么办,就这么僵持着,直到有人死掉?”

    海博德直接伸出手要去抓秘血,可能是对于困境的危机感,也可能是受到秘血的诱惑,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气。

    “不……我是说这个东西应该交给我。”

    伊芙抢先他一把,将艾琳手中的秘血夺了过来。

    现在伊芙的感觉很奇妙,她觉得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她也走上了父辈们的道路,并且比他们更加地深入。

    “我是游骑兵,天生的游骑兵,我对于侵蚀的抗性远比你们每个人都强,如果是我使用的话,我有极大的概率不会失控。”

    伊芙攥紧了秘血,她能感受到鲜血带来的温度,它们在翻滚、燃烧。

    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窃窃私语,它们引诱着自己走进黑暗之中。

    “对,这就是我该做的了。”

    使命感充满了伊芙的心神,她也不等两人的回答,直接拿起了秘血要注射下去。

    “等等,伊芙,真正需要它的不是你。”

    艾琳的声音响起,她的声音很冷,一时间让头脑火热的伊芙清醒了几分。

    只见她抱着红隼,就像教堂里圣母的雕塑,神情带着悲悯。

    轻拂着红隼的脸颊,能感受到的只有像尸体一般的冰冷,艾琳觉得今天真是个糟糕的日子,能被她记住的人寥寥无几,而在今天她几乎要失去了全部。

    “把它给红隼吧,这东西或许能救他。”

    手从红隼的胸膛上移开,其下还有着略微的心跳,红隼还没有死,但也快了,即使能逃出这里,没有医疗的话,红隼也无法撑到英尔维格。

    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在这里,抉择的时间到了。

    无论词汇怎么修饰,实际上每个人都很清楚,只要使用了秘血便是堕入了黑暗,为了理想而献身,变成了怪物的一员。

    “抱歉,为你做出了抉择,红隼。”

    艾琳接过了伊芙手中的秘血,当即便要刺入红隼的胸口。

    异变惊起,还没等艾琳刺下秘血,另一支针剂便先刺进了红隼的胸膛。

    顺着那只握着针剂的手看去,此时艾琳才注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或许是秘血与抉择的影响,几人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先扎红的,再扎黄的……等等,第几针了!”

    这个家伙扎完一针又扎一针,好像记不住顺序,他抱怨着。

    海博德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举起了拳头要打翻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可随后一只手便接住了他的拳头,只听这个奇怪的家伙说道。

    “净除机关、上位骑士,你们可以叫我伯劳,大家好!”

    伯劳用力地握了握海博德的手,他有些想不明白已经这么要命了,这个家伙怎么还想着握手。

    “啊!!!”

    一声尖叫打乱了所有人思绪,红隼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坐了起来。

    他张大了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还不断地发出尖叫。

    “诶?伯劳。”

    红隼看到了一旁的伯劳,眼睛泪汪汪。

    “能再看到你真好啊!伯劳……我睡了多久,这里是哪?”

    “你睡了大概几分钟,这里还是高卢纳洛,欢迎回到地狱!”

    艾琳呆呆地看着这出闹剧,她觉得自己的情绪完全是喂了狗,声音有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感觉。

    这个家伙……可能真的很幸运。

    “哇!我感觉我的胸口要炸了。”

    红隼撕开了衣服,露出了满是伤口的胸膛。

    “肾上腺素、弗洛德伦药剂、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理论上能让你多撑一会。”

    伯劳检查着红隼的伤口,虽然这个家伙活蹦乱跳的样子,但实际上全靠在药剂把命吊着。

    “我们的舰船在公海,黑山医院的人在其上待命,哪怕你丢了半条命他们也能把你救回来,前提是你得活着回到那里,明白了吗?”

    伯劳扇了扇红隼的脸,他是伯劳招募进来的,伯劳很清楚红隼是个什么货色,虽然注射了弗洛伦德药剂,但以这个家伙的思维方式来看,还是需要一些外力让他清醒。

    “有援军吗?现在他们正在利用我们拖住洛伦佐。”

    伊芙焦急地说道,伯劳的出现给予了她们些许的希望来打破这僵局。

    “援军?你说那两个半算不算。”

    伯劳想了想,随后指向了他来时码头的方向。

    “两个……半?”

    只见两道刺眼的光芒从伯劳指的方向跃起,它在夜空下勾勒出一个燃烧的轨迹,随后落在战士们前进的位置上。

    爆炸、冲击与火海。

    耳边尽是刺耳的蜂鸣,爆炸的震动令大地都在微微颤抖,而在那光芒之下是忙碌的两人一鼠。

    “着弹位置有些偏,修正一下,数值是……”

    尼古拉放下望远镜,对着身旁的赫尔克里说道。

    赫尔克里则在修正数值后费力地为两架迫击炮填弹。

    “你们来接应的为什么要带这玩意!你确定是来救援的,而不是抢滩登陆吗?”

    赫尔克里一边忙碌一边吼道,把这些鬼东西从船上抬下来差点要了他的命。

    “反正我们来的时候你们的位置是空缺的,我就带了点实验武器上来……你不觉得这里是一个绝佳得实验场地吗?完美展示了城市战斗中的种种可能。”

    尼古拉的声音被重叠在一起的炮声撕裂,又是两道穹光坠下。

    “加油!赫尔克里!加油!”

    轰鸣的爆炸声里,波洛在赫尔克里的身边跳来挑去,为其加油打气着。

    赫尔克里望着这一切,表情有些复杂。

    在种种阴谋之下,玛鲁里港口沦为了战场,一群怪物在和另一群怪物厮杀,而他在这里当炮兵,还在被一只毛丝鼠鼓励着。

    他觉得这一切不像战争,反而像一场见鬼的焰火晚会,赫尔克里则是那个在城中纵火的精神病人。

    “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赫尔克里摇了摇头,放弃了思考,又有穹光照亮了夜空、坠下。

第一百零二章 传承

    缓缓地鼾声响起,亚瑟一脸嫌弃地看着趴在圆桌上睡着的麦克斯韦,可能是太疲惫了,舒适的环境下,直接睡着了,他身子还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雨水,淌了一片。

    这具历史悠久的圆桌曾见证过很多,染过血也受过刀痕,这可能是头一次被口水泡过,亚瑟看不下去了,示意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老家伙就像个死人一样,被人随意地抬起,时不时口中还发出无意义的梦呓。

    “他很热爱这些。”

    尼古拉看着被抬下去的麦克斯韦,老家伙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如同枯树一般,他的年龄都快够给尼古拉当爷爷了,但他却和年轻的小伙们一起面对着风雨雷霆。

    人类是很容易老的,这可不是什么老当益壮能解释的,可麦克斯韦热爱于此,热爱到在这一刻他甚至能重新年轻起来。

    “是的,他是亲身经历过敦灵计划的人,以为自己能带来革新,最后却惨淡收场,本以为此生就如此了,可在晚年突然发现了转机。”

    亚瑟缓缓地说着,回忆着从前。

    “麦克斯韦退休很长时间了,他隐居在旧敦灵外的乡下,那里能看到晴朗的天空,空气也新鲜的不行,和旧敦灵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国。而那时我们经过商讨,准备在敦灵计划的残骸上,进行新一轮的电力实验,经过几番考量,我们找到了他。

    那时他的生活可谓是不错,自己种了一个小菜园,每天就是饮酒作乐,看得我都心生羡慕,然后我亲自去问他,有没有兴趣回来加入这些,其实我当时也不敢肯定他会不会回来,毕竟退休生活是那么的美好,而麦克斯韦也已经那么老了,他应该安度晚年才是。”

    “可他还是回来了。”

    尼古拉说,在他加入净除机关是,麦克斯韦便在这里工作了,还曾以导师的身份指点过新来的尼古拉。

    “是啊,其实当时的情况是,我对麦克斯韦说了这些,而他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沉默,我以为他拒绝了,便离开了,可当我乘上火车时,突然有人敲车窗。”

    有人送来了热水,亚瑟喝了一点,暖暖身子。

    “是麦克斯韦,这个老家伙在用力地砸着车窗,隔着玻璃对我大吼,‘你说研发电力对吧!是吧!是吧!’

    他一脸的兴奋,迎着风,胯下骑着骏马,像个年轻人一样追着火车,只可惜火车上没有待嫁的女子,而是一群手持武器的士兵,如果不是我及时喝止,他就被护卫们射杀了。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他不是拒绝我,只是那因平静的生活,生锈的脑子才刚刚转动了过来,后知后觉。他矫健的根本不像个老家伙,一跃而起,扒上了火车,然后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他脸上泛着光,张开手好像要拥抱我,可紧接着,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他便倒了下去,他已经够老了,刚刚那激烈的运动差点要了他的命。”

    尼古拉表情复杂,可能没想到结局会这么离谱。

    “你觉得呢?麦克斯韦进来给我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气都不用喘的,便坐下和我讨论具体实行?怎么可能,他已经够老的了,如果不是我来找他,他会像个傻老头一样和他的花花草草度过晚年。”

    亚瑟双手抓紧杯子,感受着其中的温暖,目光则放在圆桌上的文件之中,草图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致命的武器。

    “刚刚他如此的年轻,可此刻又变回了那个老人,被该死的慢性病折磨着,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息着……

    尼古拉,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东西支撑着他,令他这个老家伙一瞬间年轻了起来,让他奋不顾身地追了上来……当时他身上还穿着工匠装,口袋里插着锤子和剪刀,他或许连门都没锁就这么追了上来。

    我想了很久,发现这东西的名字有很多,执念、理想、信仰等等,太多了,它们支撑着我们,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继。”

    亚瑟转头看向尼古拉,尼古拉那黑眼圈下的眼瞳精神无比。

    “麦克斯韦,我,梅林,实际上我们都是被这种东西支撑着的,老去的只是**,而不是意志,它只是可悲地被困在不断老去的血肉里,就像囚笼一样。”

    “你说的就像你们接下来要死了,临死前委托重任一样。”尼古拉说。

    “临死还不至于,但确实是委托重任,你是永动之泵新一代的科研者,梅林,麦克斯韦的继任者,几年或者几十年后,这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亚瑟说。

    “这是条很艰难的路,可能是每个开拓者最终的宿命吧。”亚瑟叹了口气,喝了一口开始温热的水。

    “实际上敦灵计划的失败因素有很多,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还有来自外界的干扰,那时蒸汽机也才刚出现不过几十年而已,富商贵族都把所有的财力倾注到了这蒸汽技术上,也得益于他们的热情,英尔维格的力量一路高歌猛进。

    可这样的猛进很快得到了反噬。”

    “他们拒绝新事物,对吗?”虽然只是个科研人员,但尼古拉从不缺少在这些方面的敏锐。

    “没错,英尔维格全面进入机械化,蒸汽的锅炉在每个城市里熊熊燃烧,并向其他国家传播,可哪怕直到现在,整个西方世界也没有全面机械化,那些维京人还在依靠风帆出航。”

    亚瑟解释着这些。

    “当时开发新能源,无疑是要对现有的基础进行改革,甚至说颠覆,而他们投入了那么多的钱,有人愿意接受,并一同革新,有人拒绝,觉得这东西并不可信,实际上也是如此,一个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构思,和现在已经开始运行的机械相比,大家都会选择更为稳妥的那些。”

    “这是条艰难的路,”亚瑟说着笑了起来,“不过那个时候我应该退休了,不是我该烦恼的了。”

    尼古拉则没有什么玩笑的心思,有些事情他一直很想问,倒不如在今日就说出来。

    “其实……我很想知道敦灵计划是谁提出的。”

    这是一个有些宏伟、浪漫的计划,在蒸汽科技不断猛进之时,有人却毅然决然地反了过来,认为这是条错误的道路,并全身心地投入进开拓新道路的旅程上。

    尼古拉很想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人是谁,他的目光是如此的长远,以至于虽然敦灵计划失败了,但它依旧影响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

    亚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犹记得在敦灵计划开始时,他还没有抵达现在这个职位,努力地想起那个名字,他随后说道。

    “数任前的永动之泵技术总长,迈克尔·法拉第。”

    亚瑟突然想起了那个诡异的斯图亚特家,又看了看尼古拉,几分好笑地说道。

    “这鬼东西就像传承一样,当时他失败了,麦克斯韦接替了他,而现在这个任务交托到了你的手中。”

    尼古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仰起了头,上方是玻璃的穹顶,数不清的雨水冲刷着镜面,有雷光闪过,映照下绚烂无比。

    ……

    洛伦佐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这该死的雨季让旧敦灵本就不多的光亮变得更加黯淡了起来,看时间明明已经早晨了,但昏暗的就像日暮,街边的路灯还没有熄灭,就像坠落的繁星。

    昨夜安慰了一下希格,洛伦佐为此亲自下厨,简单的做了点吃的,和希格分享,不过期间还差点吵醒凡露徳夫人,她要是看到两人半夜不睡觉搞这些,肯定会破口大骂。

    走到桌边,脑子沉沉的,就像没睡醒一样。

    希格和他说了很多,他也算是更深入的了解了自己的这个室友,有些角度而言,洛伦佐甚至觉得希格比自己还要惨。

    那美好的过去洛伦佐已经回不去了,但至少翡冷翠还在,圣纳洛大教堂还在,静滞圣殿也在,虽然那里目前算得上潜在敌人的大本营,但至少它们还存在,如果哪天洛伦佐的思念之情真的压不住时,他还有机会回去看一看,虽然物是人非,但至少还留有那些许的残影。

    可希格不同,他再也回不去了,他甚至记不清家乡的模样,只能徘徊在这雾蒙蒙的旧敦灵之中。

    洛伦佐想着从铁盒里拿出一支香烟,他在思考要不要继续探索记忆宫殿。

    室内没有开灯,一副灰蓝的模样,雨势也停了下来,只不过时不时还会有纤细的雨丝坠下,天空依旧阴郁,灰黑的乌云仿佛是汇聚而来的万千乌鸦,它们笼罩盘旋,似乎在积蓄着下一轮的暴雨。

    思考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洛伦佐把香烟塞回了铁盒之中,收进怀里。

    他不清楚自己进入记忆宫殿后会发生些什么,那时自己可把赫尔克里吓的不轻,好在赫尔克里也算是见过世面,没有一枪爆掉自己。

    可现在自己是在科克街121a,洛伦佐可不觉得凡露徳夫人和希格的心理承受能力能好到这个份上,至少得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再使用。

    那么去哪呢?找赫尔克里?又或者自己随便找个下水道钻进去,不过以旧敦灵目前这个降雨量,估计那里已经变成了激流。

    穿好衣装,犹豫了一下后,洛伦佐又带起了几把武器,腰间别着折刀与短柄霰弹枪,手中拿着藏有利剑的手杖,取过一顶灰色的毛毡帽戴在头上。

    走出房间,轻手轻脚地下楼,在不吵醒任何人的情况下洛伦佐拐进厨房,随便吃点什么先填饱肚子。

    虽然不清楚接下来该去哪,但洛伦佐觉得还是先离开家比较好,可怎么离开成了问题。

    之前伯劳也告诫过自己,净除机关在监视自己,同样新教团想必也不会坐以待毙,可能在街头的某个角落里便有着猎魔人在等待着自己。

    洛伦佐一旦离开就会被人跟踪监视,放在以前他很好脱身,但因为这连绵的大雨,旧敦灵街头的行人都少了不少,洛伦佐会在街头变得十分醒目。

    他站在门口,随手拿起一把雨伞,有些犹豫着,可这时有马蹄声响起,踩着积水溅起水花。

    洛伦佐醒的很早,这个时候这座城市才刚刚苏醒过来,他有着奇怪的感觉,这似乎是来找自己的,紧接着黑色的影子停在了科克街121a的门前,洛伦佐的脸色有些古怪。

    男人急忙忙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对这里有些印象,但这么早就来打扰也让他有些不安,更不要说打扰的还是洛伦佐这个神经病。

    女孩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也有些没睡醒,走路摇摇晃晃的,手里还抓着黑色的信函。

    奥斯卡·王尔德有些迟疑,他伸出手想敲敲门,但想想又收了回来,回过头看了眼身旁的塞琉。

    “他没有什么见鬼的起床气吧?”

    奥斯卡显然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包括清楚洛伦佐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天还未亮,他便踹开了斯图亚特的的大门,是他知道里面至少住着一群正常人,而这门后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塞琉看着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奥斯卡究竟是在装样子,还是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人,在面对正事时整个人正经的不行,一副谋略深似海的样子,令塞琉和他打交道时,不得不提起所有的戒心,可一旦离开了这些,他就变得十分不靠谱,随意的判若两人。

    她直接推开奥斯卡,自己大步走了上去,那架势就像要一脚把门踹开一样。

    可就在塞琉刚准备拧开门把手时,门自己开了,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接被门带着撞开,可就在要摔倒时洛伦佐一把扶住了他,紧接着熟练的从怀里掏出霰弹枪,顶在一脸狂喜的奥斯卡头上。

    “所以,这么早来找我,肯定不是邀请我吃早餐对吧?”

    洛伦佐看了看这鬼祟的二人,一脸疑惑地问道,但这一切没有僵持太久,考虑到那无处不在的眼神,洛伦佐让开了路,示意两人进屋。

第一百零三章 信

    洛伦佐坐在凡露徳夫人常坐的沙发上,这个位置应该就是什么所谓的主位,坐在这里,便直接显示了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的地位。

    “所以,怎么回事?”

    洛伦佐皱着眉,他甚至不用去想,肯定是什么见鬼的麻烦事来了,接连不停,令人烦躁。

    “你忘了我们北德罗委托你的事了吗?那个雪尔曼斯。”奥斯卡说。

    看了看塞琉,又看了看奥斯卡,洛伦佐还记得这个,那个神秘的理想组织,针对于福音教会逃亡者的委托。

    洛伦佐倒没有着急回答奥斯卡的话,反而看向一边的塞琉。

    “斯图亚特家是和北德罗正式合作了?”洛伦佐问。

    “她还没有决定,毕竟这种事很重要的,至于我带她一起来的主要原因……”奥斯卡突然正经了起来,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虽然我们私底下是很不错的朋友,可当代表了各自的立场后,总不能有所私情。就像国家之间有外交官那样,斯图亚特公爵很适合成为我们北德罗与你之间沟通的桥梁。”

    洛伦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眼神尖锐地盯着他,奥斯卡目光有些闪躲,接着说道。

    “当然这件事也和她有关,毕竟那封信是寄到了斯图亚特宅邸中。”

    洛伦佐有些疑惑。

    “什么信?”

    塞琉则直接拿出了手中那黑色的信函,将它递了过去。

    洛伦佐的眼瞳微缩,就像野兽面临敌人时一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信函上的诡异,仿佛里面藏有什么憎恶的知识,仅仅是看着它便能感到一阵难以言明的心悸。

    “前几天寄到斯图亚特宅邸中的,”塞琉说,“我现在也算是公爵了,每天都有很多信,根本拆不过来,直到昨夜亚威检查时,才发现了这封信,紧接着通知了奥斯卡。”

    洛伦佐接过那黑色的信函,它已经被开启过了,而洛伦佐也没着急打开看,反而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

    很普通的一封信,只不过其上充斥着令洛伦佐警惕的怪异感。

    “也就说你也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吗?”

    塞琉点点头,“信封上一片空白,什么信息都没有,如果不是这纯黑的颜色,还有那种奇怪的感觉……”不止是洛伦佐,塞琉也察觉到了,“这令亚威有些在意,不然它可能会直接被当做垃圾信件丢掉。”

    洛伦佐低下头,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只是一张纸,用红墨水在其上写着一行简短的话,随着洛伦佐的注视,那红色的字迹仿佛有魔力般,如同缓缓卷起的旋涡,吞食着洛伦佐的心神。

    他的目光阴沉了下来,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奥斯卡。

    奥斯卡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和我们无关,我也是从斯图亚特公爵那里得到的这封信。”

    “是谁寄的信?”

    “不知道,不过落款上有名字。”

    洛伦佐看向手中的信纸,在角落里写着一行优雅的字迹。

    “您的老朋友。”

    目光看向上方,简短的字迹里书写了一个地址,以及一个名字。

    “雪尔曼斯……”

    洛伦佐轻语着这令人有些怀念的名字,洛伦佐记得他,在那不知真假的记忆里,洛伦佐曾是这个老人的护卫,在枢机卿里,他似乎是最虔诚的一位,不谋取财富,也不眷恋权力,只是醉心于信仰之中。

    “这是雪尔曼斯的位置?”

    这张纸想必透露的便是这个情报,可洛伦佐还是忍不住地问一遍。

    很奇怪,在这个时候,一封匿名信,还是这样古怪的落款。

    “您的老朋友……”

    洛伦佐念叨着抬起头了,看着奥斯卡与塞琉。

    “这应该不是对我说的,我可没有什么老朋友。”塞琉翻弄了一下那黑色的信封,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

    “可这封信是直接寄到你那里的……”

    洛伦佐也发觉了疑点,塞琉的童年是在高卢纳洛度过,在来到了旧敦灵后完全处于斯图亚特的保护中,可以说除了洛伦佐,塞琉所交的朋友都是通过家族层层筛选过的。

    “奥斯卡你住在哪里?”洛伦佐突然问道。

    “我是个并不畅销的作家,和你一样卑微地住在外城区。”

    奥斯卡一副才华被埋没的样子,但洛伦佐可不会信他的鬼话,作为北德罗的一员,奥斯卡的生活肯定没有那么差,不对,正因为他是北德罗的一员,这个不畅销的作家才没有饿死吧。

    “好吧,不开玩笑了,我或许在英尔维格之外有很多老朋友,但在英尔维格之内肯定是没有的,北德罗主要面对英尔维格之外的世界,你也知道,我们在本土的影响力小的可怜。”

    “你们故意削弱自身在英尔维格的存在。”

    “没办法,一个横跨多国的贸易集团,总是会令那些老爷们害怕不是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奥斯卡说。

    洛伦佐沉默,他盯着那血红色的字迹,这么说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那么你们是要做什么?去抓住雪尔曼斯?”洛伦佐问道。

    “这是自然了,他在福音教会那里可值不少钱,而且这都是小事,主要是打通前往神圣福音教皇国的航路。”奥斯卡说,“我们北德罗在英尔维格内的影响力小的可怜,不然也不会麻烦你了。”

    “可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对吧?”洛伦佐问。

    他紧盯着奥斯卡,散发着淡淡的狂气,洛伦佐与他相识已久了,可直到如今洛伦佐也未能看清奥斯卡的全貌。

    “是的,我们不知道是谁得到的这个情报,而他又是怎能得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奥斯卡神情严肃了起来。

    “更何况他本没必要通知我们,翡冷翠的使团就在旧敦灵里,他完全可以直接越过我们。”

    “这看起来是个阴谋。”洛伦佐说。

    “准确说是阳谋,他就把这些摆在了我们面前,明知道不对劲,可还是会忍不住地行动。”

    奥斯卡犹豫了一下,接着对洛伦佐说道。

    “这事情不对劲,如果你不想,这个委托你不必强行执行。”

    “这算是师生情吗?”洛伦佐调侃道。

    “只是感觉不安而已,洛伦佐,翡冷翠的使团,教会的流亡者,而现在有个不知名的家伙把这些暴露了出来,明摆着就是想让我们入局。”

    奥斯卡接着说,“我是名作家,但我同样也是北德罗的一员,‘外出取材’时,也跟随船队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这东西令我感到不安,就像面对野兽的巢穴,你看不到它,却能嗅到那风中的血腥味。”

    洛伦佐面无表情,可在几秒后,那冰冷的脸突然舒缓了起来,他带着几分苦笑,长叹了一口气。

    “可当他把这一切呈现在我们面前时,他就已经成功了……这是给我的信。”

    洛伦佐拿起它,将粗糙的纸张靠近自己的鼻尖,随后轻轻地嗅着。

    突然洛伦佐操起霰弹枪,顶在了奥斯卡的头上,如此的迅速,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我是一名侦探,虽然别人觉得我不是很专业,但至少我觉得我自己是一流的。”洛伦佐说。

    “奥斯卡,就究竟知道多少?

    先是见鬼的师生关系,接着是火车上的偶遇……那不是偶遇对吧?还有这神秘的北德罗,奥斯卡,在你的认知里我应该只是个有些暴力的侦探而已,可你却带来了完全不符合这个身份可以承受的工作。”

    灰蓝的眼眸充满警惕,之前洛伦佐并不在意这些,每个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他不是赫尔克里,没有那种对秘密的偏执,可随着新教团的压力与自身的谜团,洛伦佐不得不对所有人抱以绝对的警惕。

    “雪尔曼斯……这也不是一个巧合对吧?”

    奥斯卡似乎也没想到洛伦佐变化的这么快,他早就对自己产生了疑心,只不过伪装的很好,直到现在才展露出来。

    “好吧,我得承认我知道的是不少。”

    “那这次委托?”

    “是实话,我们需要雪尔曼斯和福音教会交差。”

    “还有呢?”

    奥斯卡沉默,洛伦佐则不对他客气,霰弹枪用力地顶着他的额头,留下一道浅红的印子。

    “我会开枪的。”

    “你不会的。”

    “看在师生情的份上?奥斯卡,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学生,我只是没事过去蹭课,最多叫偷师学艺,而你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老师。”

    洛伦佐翻脸不认人,这弄得奥斯卡刚准备的感情牌,还没等打便失败了。

    “怎能可能,师生情可束缚不了你,不过吵醒其他人总归是不好的吧。”

    局面陷入寂静,塞琉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她就跟没事人一样,坐在一边,又过了很久,洛伦佐缓缓地放下枪。

    “你说的对,血溅了一地,凡露徳夫人会杀了我的。”

    这是个奇怪的理由,但就是这个理由让洛伦佐放下了枪,他从不把麻烦带回家,也不会允许那些铁与血发生在这里,这里就是一个普通的房子,住着普通的人,这些事情和他们无关。

    “筑国者。”

    奥斯卡突然说道。

    洛伦佐有些不明白,而这时奥斯卡接着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们为筑国者。”奥斯卡坦诚了起来。

    “我们知道的很多,比如净除机关,比如猎魔教团,甚至说更多的……毕竟与这个世界相比,旧敦灵只不过是座城市而已。

    雪尔曼斯的委托是真的,我们需要他打通航路,可同样,那些流亡者的势力也潜入进了旧敦灵中,而在英尔维格内,我们北德罗的影响力小的可怜,更别说出动什么私人武装了。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我们最后决定找上了你。”

    奥斯卡解释道。

    “不止如此吧?”

    “至少我觉得透露的这些已经能够说服你了。”

    洛伦佐没有说什么,而是靠在了椅背上,皱紧眉头。

    他仔细地盯着那封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这时有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凡露徳夫人醒了,她睡眼朦胧,可在看到杀气凌然的洛伦佐和陌生的奥斯卡后,她瞬间清醒了,正当她在思考是找把枪,还是先骂洛伦佐把麻烦带回来时,塞琉一个箭步上去稳住了她。

    “我会完成委托的,不过我要另加一个条件。”洛伦佐说。

    “我以为你会拒绝,然后对我严刑拷打。”

    “怎么会,我们毕竟有着师生情啊!”

    洛伦佐面带洋溢的笑容,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奥斯卡的手,就像在抚摸什么精致的宝石般,用力地在那粗糙的大手上搓来搓去。

    奥斯卡脸色一变,之前他还硬气的不行,可面对这样的洛伦佐,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你们北德罗在旧敦灵内的影响力很小,但终究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对吗?”

    洛伦佐的笑容又突然冷了下来,轻声问道。

    “你……”奥斯卡似乎知道洛伦佐想做什么,他说,“这里是旧敦灵,我们在净除机关面前可不够看。”

    “我也没指望你们能做些什么……不过……”

    洛伦佐贴近奥斯卡的耳边,似乎说了些什么,可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无他人知晓。

    奥斯卡神情微变,洛伦佐则一屁股坐了回去,一副全部都在掌握中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伪装与计策。

    神情复杂,但在短暂的思考后,奥斯卡重新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你对‘新事物’接受的这么快。”奥斯卡说,他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对于这个所谓的“筑国者”没有半点兴趣,甚至不会感到惊讶。

    “这个世界很大,旧敦灵与之相比只是一座城市而已,”这是奥斯卡刚刚说的话,洛伦佐现在又复述了一遍,“我早该清楚的,光是神圣福音教皇国与英尔维格就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更不要说高卢纳洛、莱柏、维京诸国了……而且在海的另一边,还有那个远东的九夏。”

    “正因为这个世界如此之大,你们才应该存在,如果说整个世界里诡异的只有旧敦灵,那才是真的出问题了。”

    洛伦佐说着拿起了那封信,看着那血红色的字迹。

    “更何况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你们,奥斯卡。”

    那是熟悉的味道,洛伦佐再三的检查下终于发现了那不安的感觉来自哪里。

    “这不是红墨水,这是血。”

    洛伦佐将那信纸放回了桌子上。

    “是秘血。”

    无比熟悉的味道,仿佛某个曾被自己杀死的恶鬼,再度从那死域归来,向着自己发出邀函。

第一百零四章 遂发枪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工作,新的生活,旧敦灵依旧是那熟悉的模样,细密的雨丝落个不停,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洛伦佐乘上了马车,而这时洛伦佐才发现奥斯卡这个老家伙居然有几分健壮,可能是被宽松的衣服遮掩,这个家伙实际上庞大腰圆。

    狭窄的空间里勉强挤下了三个人,洛伦佐坐在车门旁,一只手按在扶手上。

    “所以你要亲自去一趟,这可能有危险。”奥斯卡问。

    洛伦佐的反应很奇怪,奥斯卡怎么也没想到洛伦佐会对那个雪尔曼斯如此的感兴趣,而洛伦佐似乎也不打算解释什么,上车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离开后,继续让马车前进,最好越久越好。”

    洛伦佐突然说道,紧接着他将车门推开了一道缝隙,似乎下一秒就会一跃而出。

    此时马车已经驶入了繁茂街道,虽然还下着雨,但五彩斑斓的雨伞与马车挤满了街道,就像一道涌动的河流,这是洛伦佐故意选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摆脱那些监视,虽然不清楚他们是否还在看着自己,但小心点总归是没坏处。

    半个身子已经倾了出去,就像伺机而动的猎豹,不过就在洛伦佐要跃出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坐在最里面的塞琉。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这是对塞琉说的,小姑娘有些不理解洛伦佐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而一旁的奥斯卡则尴尬地笑着。

    这算得上是非常时期,不然洛伦佐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奥斯卡,不等她想追问什么,在与另一辆马车交错间洛伦佐闪了出去。

    他尽力压低着头,在数不清的伞花下前行,接着步入弯曲的小巷里,试图摆脱那些潜在的追踪者。

    ……

    旧敦灵,郊外。

    雪尔曼斯坐在椅子上,呼吸着这雨后清新的空气,微凉混着青草的芳香,土壤之下生机勃勃。

    他从来都不喜欢英尔维格,作为虔诚的信徒,他唯一的家便是七丘之所,可很罕见的,在这雨后,这清凉寂静的感觉俘获了雪尔曼斯,他难得在他乡之处找到了舒心的地方。

    这里虽然也归属于旧敦灵,但因为是远郊的原因,没有钢铁与蒸汽,没有那些嘈杂的机械声,这里的一切就像百年前,没有丝毫的“现代感”。

    天空不再压抑,银灰的云层后透露着金黄的光,莹绿的鲜草一直蔓延至视线的尽头,如果不是太老了,雪尔曼斯很想骑上骏马在其上狂奔。

    “啊……感觉真不错。”

    他用力地呼吸着,流亡的生活,还有这与净除机关谈判……太多的东西摧残着他的意志,给其施加压力,如今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他终于获得了些许的安静。

    在与净除机关初步合作后,雪尔曼斯便被转移至了这里,为了表现相互之间的诚意,雪尔曼斯配合净除机关的工作,而净除机关也允许他携带自己的护卫,除去少部分的监视者外,这里有的全部是流亡者的势力。

    “雪尔曼斯卿……”

    侍从从一旁走来,为雪尔曼斯披上大衣。

    旧敦灵的寒冷是如此之深,即使是春晓依旧如此。

    “雅格啊……你的腿看起来好多了。”

    雪尔曼斯看了一眼他,在之前搜集《启示录》的情报中,雅格与洛伦佐在鼠巢内交手,他这个普通人面对猎魔人毫无抵抗力,被洛伦佐一剑斩伤了脚裸,如果不是萨利卡多公爵的马车救了他,他可能早就死在了洛伦佐的剑下。

    “还可以,只是这个天气,时不时还会作痛。”

    雅格拄着拐杖,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是一座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小庄园,在短暂的整理后成为了雪尔曼斯目前的居所,这里远离旧敦灵那混乱的旋涡,又处于净除机关的监视下,而且雪尔曼斯还算喜欢这里。

    “真没想到异乡会是这样,你也是第一次来到英尔维格吧,雅格。”雪尔曼斯问。

    在尚未分裂流亡时,雅格便是他的侍从了,在新教皇加冕后发生了很多事,雪尔曼斯这些反对的枢机卿输的惨烈,能从翡冷翠里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雅格对于雪尔曼斯很忠诚,是少数愿意和雪尔曼斯一起离开的人,也因此深受雪尔曼斯信任。

    “是的,这里和我曾想幻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是更好,还是更坏?”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乎所有的好坏都被加深了,这里先进、生机勃勃,可天空却像铁幕般,沉重阴冷,所有的苦难与欣喜都被放大。”雅格说。

    “是啊,可这也是人们所追求的,更大的贪婪,对应着更大的苦难。他们说这座庄园的主人便是这样,时代在进步,固守这些土地的财富只会被一点点的抛弃,因此他卖掉了这里,带着钱与**去了旧敦灵。”

    雪尔曼斯在柔软的草地上前进着,留下浅浅的脚印,他的速度很慢,好让拄着拐杖的雅格能跟上自己。

    “不过他看起来失败了,不然他早就回到了这里。”

    雪尔曼斯有些惋惜地说道。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或者说离开了便不再回来,他也是如此,弥格耳曾这么评价过他,雪尔曼斯是枢机卿里最没有志气的一个,他只想窝在那神圣的教堂里一直到死,如果能和历代的教皇埋葬在一起就更好了。

    对此雪尔曼斯很少反驳什么,他也从未把自己的那些想法言明。

    说到底,所谓的枢机卿也不过是掌握权力的信徒而已,那么作为一个信徒虔诚到死,又有什么错误的呢?

    他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权力是如此的诱人,能令弥格耳直到今日,依旧在试着与新教皇对抗。

    他们都是有着不同理由的人,恰好有个同样的敌人令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净除机关的人还没有离开吗?”雪尔曼斯突然轻声问道。

    雅格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小声地回答。

    “他们只留下了寥寥几个人,说是协助我们联络本部,不过也是另一种监视,但他们确实给了我们充分的自由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不可以完全相信净除机关。”雪尔曼斯拉紧了大衣,继续向前迈步。

    “我们尚不清楚翡冷翠的使团带来什么样的许诺,可能明天净除机关就会因为更大的利益,把我们拱手让给那位新教皇。”

    老人阴着脸,虽然是位虔诚的信徒,但这不代表他的脑子就只有那些信仰。

    福音教会是个复杂的组织,以所谓的神明将人类团结起来,有人是真诚的信徒,也有人是权力的傀儡,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没有点警惕心,雪尔曼斯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成为枢机卿。

    “他们会这么做?”雅格有些不敢相信。

    “别小瞧利益的力量,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圣堂骑士团又怎么会叛变,安东尼又怎么会与我们为敌,虽然不清楚新教皇究竟许诺了他们什么,但那确实打动了他们,为此他们将我们视为异端,这么久后依旧在追杀着我们。”

    “只希望弥格耳不要让我失望了。”

    雪尔曼斯叹息着,他转过头看着雅格,那浑浊的目光有着些许的伤感。

    雅格虽然有些迟钝,但那很久之前的预感便早已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他有些犹豫地问道。

    “实际上……我们被抛弃了,对吗?”

    这是种质疑,对当下所有的质疑,可雅格还是忍不住地问出来,明明他们藏的很好,但又与净除机关合作,这太突然了,也太反常了。

    “弥格耳需要的是一支能反攻七丘之所的军队,而不是一个老得快死的信徒,我们对于他早就没什么用了。”

    雪尔曼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实际上那时他也不想这样做,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新教皇不会放过自己的,身边的弥格耳是他唯一的希望,这是个令人难以抉择的问题,就像一个要溺死的人,即使是那荆棘会把自己刺的满手是血,他依旧会牢牢地抓住它。

    “而老家伙唯一的用处就是试错,这也是为什么是我们和净除机关谈合作的原因,这只是一个试探,我们即使是死了,对于弥格耳的计划也没有影响。”

    雅格的脸色难看了起来,这些是他不可以知道的情报,一旦透露出去可能还未等净除机关动手,他们内部就分裂了开来,可雪尔曼斯还是说了出来。

    雅格突然觉得被人信任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被告知这些,可能他现在也沉浸在那希望的狂喜里,而不是这突然的担忧。

    “我们该怎么做?”雅格问道。

    “该怎么做?维持现状就好。”

    雪尔曼斯似乎对于这些都毫不在意,他目光看向另一边,那是马场,有几匹白马正享受着这这青草,看他那表情仿佛想策马狂奔一样。

    “您……这真的可以吗?”

    雅格怎么也想不明白,雪尔曼斯会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一切,弥格耳这是在用他的命做试探。

    “还能怎么办?”

    老人见鬼地笑了起来,一瞬间雅格也有些不清楚老人的意图了。

    “我们在几十年前、几百年前就是英尔维格的敌人了,福音教会以猎魔教团的无力威胁着诸国,他们都渴望从我们的束缚中摆脱,如今英尔维格做到了,净除机关步入我们的眼中……你觉得他们会真的帮助我们吗?

    说到底他们现在帮助我们也只是为了对抗新教皇而已,他们不会毁灭福音教会,只会让其永远的陷入混乱,再无威胁到他的可能。”

    雪尔曼斯活很久了,久到他曾是和美第奇枢机卿是一个时代的人,见证了那伟大的黄金时代的落幕。

    虽然只是虔诚的信徒,但雪尔曼斯多少也懂得那所谓的计策与阴谋。

    “没人会真正的帮助我们,除了弥格耳……虽然他也只是想当教皇而已,但至少他的目的和我多少有些重合,我们是一条路上的人,除了他还能信任谁呢?”

    雪尔曼斯的语气突然狠辣了起来,苍老的躯体下充盈着怒火。

    雅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雨后的风也阴冷了起来,令他不由的发抖。

    “唉,人这一生可能就是这样了,我已经不企图获得什么更美好的,只希望能死的安眠。”

    老人突然又弱势了下来,苍老的面孔下,眼瞳深深的凹陷。

    他将手伸进了怀中,取出了一把做工精细的遂发枪。

    简直如同工艺品一般,棕红色的木质上用黄金勾勒着花纹,黄铜色的枪管上铭刻着圣言,似乎备受时光的洗礼,虽然雪尔曼斯对其保养的很好,但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那残破的瑕疵。

    老人目光里充满了怀念,轻轻地抚摸着它,似乎能从其上回忆起那黄金时代的辉煌。

    “其实我也是个老顽固了,一直拒绝新事物,明明那些新式手枪都要比它好用,可我就是舍不得,就放弃了它,就连同我那过去也一同放弃了。”

    命中率不高,换弹麻烦,作为武器的它被视作可笑的艺术品被摆在展台上,可在很久之前,它也曾是战场的主宰,雪尔曼斯便是用它处死了一个又一个的异教徒。

    可现在他老了,因为老去,换弹时干枯的手都在颤抖,而这武器也如它一样,一同被时代淘汰了。

    雪尔曼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吃草的马儿,凝望之后缓缓地转过头,朝着庄园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在等雅格,雅格费力地拄着拐杖,试着跟上他。

    远方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铁路覆盖了英尔维格领土的每一处,就像缠绕大地的蛛网般,浓重的蒸汽从转动的机械下溢出,男人站着火车顶上看着那在莹绿色草地尽头的庄园。

    空气里还残留着水汽,它们扑打在洛伦佐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了不少,紧接着他一跃而下,风托起了他的大衣,露出了其下的枪与剑。

第一百零五章 零号病人

    洛伦佐不清楚是谁寄来的那封信,但从那秘血来看,对方肯定是知道什么且不怀好意。

    不过正如奥斯卡说的那样,这是一个阳谋,一个洛伦佐不容拒绝的阳谋,即使没有这些,洛伦佐也想去见见雪尔曼斯,他是旧敦灵中唯一一个在过去认识并见过自己的人,自己的种种怀疑或许能在他那里得到些许的证实。

    他踩着柔软的青草,向着那庄园进发。

    潜入的过程并不困难,这里是守卫并不多,基本全是雪尔曼斯从翡冷翠带离的护卫,或许是得到了净除机关的庇护,他们大多放松了警惕,不觉得会有人找到这个隐秘的地方。

    实际上却是如此,随着蒸汽科技的发展,人们纷纷抛弃了落后的城镇,投身于发达的大城市当中,旧敦灵就像一个磁铁,吸引着周遭所有人。

    在这种情况下,以往尊贵的庄园也落魄了下来,比起这里,人们更喜欢住在旧敦灵的市中心。

    空旷破旧,看起来雪尔曼斯也才住进来不久,洛伦佐潜藏在阴影里,寻找着雪尔曼斯的踪迹。

    在圣临之夜后教会内部也发生了分裂,那个神秘的新教皇便是再此之上加冕。

    脑海里回想着在静滞圣殿里发生的所有,钢铁的假面下,是与洛伦佐同样炽热的眼瞳,显然,塞尼·洛泰尔是猎魔人,那么他在戴上假面,加冕为教皇时,他又是猎魔人之中的谁呢?

    圣临之夜引发的余波不止是洛伦佐表面上所了解的那些。

    这样一边思索着,洛伦佐躲过一个又一个巡逻的护卫,其中有几个洛伦佐有着隐约的印象,似乎是在七丘之所里见过他们,这样更加肯定了他们的身份,这些人都是雪尔曼斯的追随者。

    洛伦佐止住了脚步,他侧着身子,把自己隐藏起来,不久后有人从他眼前走过,那个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雅格没有意识到危机的到来,他拄着拐杖勉强的前进着,雪尔曼斯并没有等他,此刻他也不清楚那个老人去了哪里。

    洛伦佐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当时在鼠巢便是他对自己发动的攻击,现在一切都得到了确定,那时是雪尔曼斯在搜索《启示录》的下落。

    可现在庄园内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似乎这些人是在休假一样,难道说他们放弃搜索《启示录》了?可这是他们唯一能与新教皇对抗的力量,还是说他们得到了更强大的助力?

    没人能给洛伦佐讲明答案,这只有他自己慢慢寻找了。

    ……

    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昏暗,有荧光的烛火升起,它们围绕着神圣的十字缓缓燃烧,融化的蜡油铺盖在地面上,如同凝固的红海。

    雪尔曼斯尽可能将这里还原成圣纳洛大教堂中那虔诚的氛围,可遗憾的是,他很清楚这是不同的,无论怎么还原都是不同。

    他缓缓地坐到椅子上,戴上厚厚的镜片,拿起钢笔,翻开一本装饰精致又十分古旧的书。

    没有书名,也没有什么作者的名字,牛皮的封面上除去那些装饰的花纹,只是单调的墨绿色,书脊上遍布着疤痕,看起来被人增改很多次了,将新的纸张加进其中。

    这是雪尔曼斯的笔记,又或者说日记,总之是他用来记录的书本,而记录的东西复杂又凌乱,弄得他也不好为其区分。

    雪尔曼斯是位无比虔诚的枢机卿,他没有那些超凡的智谋,亦或是可怕的武力,但他在神学的造诣颇深,虽然在那些无神论者看来,雪尔曼斯的这些行为显得可笑无比,把珍贵的一生奉献给了虚无的神。

    在雪尔曼斯这漫长的人生里,他全面解析了《福音书》,尽可能的以凡人的思维,去揣度那神秘的神明,从他成为信徒的那一天起便开始记录,直到今日。

    翻开厚厚的书籍,里面尽是他的字迹,他费力地翻着,翻到了最后,似乎就像他这将死的生命般,这本笔记也只剩下了寥寥几页。

    干枯的手掌轻轻地拂过那结白的纸面,他叹了口气,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用了。

    他已经太老了,思绪都迟钝了起来,一时间他也记不起自己该写什么来的,只好翻看了一下前面的字迹。

    这本笔记不仅记录了雪尔曼斯的一生,也记录了福音教会近年的历史。

    福音教会的变迁,猎魔教团的起落,从“最后的妖魔”、也就是“圣杯”的狩猎,又延伸至圣临之夜的爆发,期间还掺杂着福音教会内部权力的争夺,还有那信仰派与战争派的博弈。

    雪尔曼斯也没有意识到,正是他对于信仰的虔诚,对于神学的研究,使他一直在中立的位置冷眼观看并记录着这一切,而且圣临之夜里那场燃烧的大火焚烧了太多的资料,他手中的笔记显得无比珍贵。

    可就是这样,雪尔曼斯根本没想到这些,只是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着自己的研究。

    “妖魔……”

    雪尔曼斯轻声念道,僵化的思绪逐渐活络了过来,他拿起钢笔在那空白的书页上继续写着。

    圣临之夜。

    那是改变很多人一生的一夜,旧教团就此毁灭,劳伦斯教长叛变盗走《启示录》,无比强大的福音教会从这里衰落下去……

    这延续无数岁月的强大,崩塌只在一夜之间。

    雪尔曼斯很幸运,中立的他没有参与那博弈,因此也被拒绝参与那针对“圣杯”的实验,那一夜他在翡冷翠,避过了那死亡的阴影。

    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比清晰地记着那一夜的一切,仿佛这段记忆失去了被遗忘的可能,深深的雕刻进他的脑海深处。

    那时雪尔曼斯感到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心悸,仿佛冥冥之中有某种存在在警告着自己,随后它走出了书房,看到了那可憎的画面。

    幽暗的夜幕下,神圣的七丘之所完全被大火吞没,熊熊燃烧。

    那一夜结束后,只留下了被烧焦的废墟,雪尔曼斯不清楚那些人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从那可怕的后果,他也能略窥一二,在那之后雪尔曼斯思考的事情不再是那纯粹的信仰,他还在想另一件事。

    妖魔究竟是什么?

    “我查找了很多文献,可都没有找到妖魔是何时具体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仿佛它并不是某一刻的突然出现,而是一直与这个世界相伴。

    可奇怪的地方出现了,如果妖魔是与这个世界一同诞生的话,那么在那遥远愚昧的时代,在人类尚未能掌握铁与火的时代,在那个时候人类根本无力抵抗妖魔,那可怕的力量与难以抵御的侵蚀,就像一场难以遏制的瘟疫。

    按理说所谓的人类便应该在那个时候被完全灭绝了才对,可我们活了下来,甚至在几千年后的今天,短暂的收容住了‘圣杯’。”

    短暂的沉默后,雪尔曼斯似乎想起了该从何写起,朽木般的手握紧了钢笔,嘴巴轻微地念叨着,加深着记忆,在洁白的纸上留下黑色的字迹。

    “我们还活着,如此怪异地活了下来,那么是否可以证明,在世界的某个空白的历史里,一个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年代里,妖魔是不存在的,而在未来的某天里,它突兀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之中。”

    雪尔曼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如果这么说的话,一切反而符合逻辑了起来,但是新的疑团又出现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妖魔是如此诞生的呢?

    没有什么东西能凭空出现,那么妖魔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个世界很奇怪……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有些异常,我也不清楚它的问题具体出现在了哪里,但每次在我试着了解历史,了解过去,了解妖魔时,我总能感受到这些。

    那怪异扭曲的感觉纠缠着我,我只能全身心的投入信仰之中,试着以此来抵抗这些。

    有时我也会惊奇地发现,死板顽固的雪尔曼斯,也会暂时忽视信仰去探究这些未解之谜,这可不像是我会做的事,但是也没办法啊,人总是会变的。”

    雪尔曼斯露出些许的笑意,他经常在笔记里嘲笑自己,这是他不多的自娱自乐了,但随即他的脸冰冷了起来。

    “这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随着我对过去的挖掘,那种怪异的违和感越发加剧,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雪尔曼斯的笔停了下来,他有些不敢落笔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着他,似乎只要他将那诡异的真相……不,哪怕不是真相,只要是略微涉及那怪异真理的一部分写下来,他便会被那邪异的力量杀死。

    这是禁忌的知识,有未知的东西在在守护着这些秘密。

    可此刻他居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是一阵奇异的欣喜,他沉迷于此太久了,久到将神学与妖魔完全混淆了起来。

    是啊,他早该明白这些的,正如《福音书》中说的那样,邪异的妖魔诞生于神的影子之中,它们本就是不可割舍的。

    雪尔曼斯的眼球布满血丝,他一只手扶着额,握笔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仿佛那一直在阻隔他思考的墙崩塌了,就此自由的意志得到了解放。

    “回顾福音教会的历史,我发现我们一直在与人类厮杀,与我们的同类作战……是啊,真的是这样,我们所杀死的妖魔都是由人类异化而成的,那么那些【原初妖魔】呢?就像一场瘟疫,总该有一名【零号病人】、一个起始的点引发了这一切才对。”

    锐利的冷意刺入了雪尔曼斯的骨骼,沿着血液握紧了他的心脏。

    “我们一直忽视了这些……或者说有某种未知的力量阻止我们去思考那些。

    我们所杀死的妖魔原本都是人类,唯一一例的不同,则是【圣杯】。

    那个赋有妖魔这个概念的妖魔,被称为【圣杯】的【原初妖魔】,可它是唯一的吗?我们真的了解它们吗?

    妖魔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零六章 边界

    昏暗的房间内寂静肃穆,唯有那沉重的呼吸声,与笔尖在纸上摩擦的细小声响在此间回荡。

    雪尔曼斯也没有发觉,细密的汗珠已经布满了他的额头,随着他的思考,他似乎与那真相越发接近了,他在这厚重的笔记上记录着他脑海里所想的一切。

    “这场名为妖魔的瘟疫究竟是从何而来,何时而起,我们杀死了这么多,为什么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纯粹’的妖魔。”

    恐惧与狂喜在他的心里并存着,雪尔曼斯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起来,随着思考自己的思绪不断的迅速起来,甚至说他觉得自己的刚刚的这一切,将人类对于妖魔的认知的又推进了那么几分。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放下笔,把笔记翻到了前面。

    笔记记录了很多东西,虽然大多数都是雪尔曼斯对于神学的研究,但作为枢机卿的一员,虽然他不能对猎魔教团指手画脚,可他还能了解一些大概的内部消息。

    他看着自己曾经的字迹,破碎的信息里拼凑出了一个近乎可怕的真相。

    “这个世界上,真的只有我们猎魔教团具备对抗妖魔的力量吗?”

    年迈的躯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雪尔曼斯拿起水杯,勉强地喝了一口,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恐,紧接着看向四周,仿佛有什么怪异的东西藏在角落里,正凝神紧盯着他。

    可实际上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孤独一人。

    他继续书写着,可随着他的书写,他能感到一股炽热在体内升起。

    那是一种恐惧的狂躁,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血液开始加速,眼瞳微微放大,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为这苍老的躯体带来负担。

    “不,这不对……以妖魔那可怕的侵蚀,这会是一场比黑死病还要可怕的瘟疫,但在这千百年的战争中,我们居然能在这瘟疫中幸存,甚至说建立起如此宏伟的王国。

    这不对,如果按照理论上妖魔的传播力量,哪怕福音教会最为强盛的时候,也无法遏制妖魔的肆虐,它们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杀死一个便多出两个,倒下一名猎魔人,便会诞生一个更可怕的!”

    身体变得沉重了起来,仿佛有黑色的潮水漫过了自己的躯体,那诡异的海水无比粘稠,就像无数的手牵连着自己。

    点点鲜血从鼻尖淌下,染红纸张,雪尔曼斯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他继续书写着,黑色的墨水与红色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留下红黑的轨迹,它们沿着纸张的纹理扩散,仿佛无数挥舞的干枯树枝。

    “这个世界不对劲,哪怕猎魔教团的人数扩充十倍百倍,在这肆虐的瘟疫下,也无法遏制妖魔的污染。

    按照这么说,除去几座宏伟的城市外,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都应该被妖魔吞食了才对,而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身体越来越沉,可雪尔曼斯的书写的笔却越来越快,他能感觉得到,仿佛有某种腐臭粘稠的东西抓住了自己,它们纠缠在自己的身上,企图将自己压入那黑暗之下。

    雪尔曼斯甚至觉得自己只要移开视线就能看到那一张张憎恶可怖的脸,但他没有去看,他的目光一直死盯在自己的眼前的纸上,用那染着自己鲜血的墨水继续书写着。

    “可我们活了下来,妖魔对于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小,甚至说消失,改变世界的蒸汽机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王国建立……我们在这瘟疫里站稳了脚跟,但却不是我们自己这么做到的……”

    笔尖顿了一下,长久的停留,留下一个漆黑的洞,雪尔曼斯盯着那个洞,似乎在那洞后有什么。

    过了一会,他几分恐惧地笑了。

    “这个问题还不简单吗?只要反推一下就好,我们活了下来,除了猎魔教团之外,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肯定还有着某种力量,一个未知的力量,它们才是遏制妖魔的主力。”

    这是能摧毁福音教会认知的真相,可就在今日被雪尔曼斯这么轻易地写了出来,实际上他也有些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自己已经见过了太多的事物,他的信仰说不定会就此崩塌。

    可这就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雪尔曼斯可不会相信那些妖魔会自相残杀,所以好令人类幸存了下来,它们本就是疯狂的化身。

    他大口的呼吸着,恨不得将房屋内所有的空气都灌入肺中,雪尔曼斯需要冷静一下,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写下去。

    朽木般干枯的脸上带着笑意,更多的是意识到真相的狂喜,他发现了历史上的漏洞,这或许能为查明妖魔的本质带来帮助。

    可这样的狂喜并没有持续多久,雪尔曼斯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将手伸进了怀里,抚摸着那把精致的燧发枪,这样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安全感。

    雪尔曼斯并不是一个出众的人,除去那对信仰的虔诚与狂热,他实际上是个无比平庸的家伙,甚至说还有些“不上进”。

    不渴望权力,也对财富无感,如果说不是因为清楚塞尼·洛泰尔的不详之处,他都不会和弥格耳走到一起,假如塞尼·洛泰尔没有那诡异的力量,雪尔曼斯根本不介意他成为教皇。

    他不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新教皇究竟是谁,但雪尔曼斯很清楚,那个铁面之下藏着禁忌的力量,不详且怪异的东西戴上了教皇的神圣冠冕,这是雪尔曼斯绝对不容许的。

    “那些人呢?可那些比我更有才智的人呢?”

    雪尔曼斯在笔记上反问着自己。

    每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在那个时代都是绝对出众的奇才,而这样的人福音教会的历史上也有很多,正因他们的努力,福音教会逐渐统治了整个西方世界,掀起神圣的东征。

    “他们可远比我要聪明、强大,那么区区雪尔曼斯都能发现这些历史的漏洞,他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些呢?”

    是啊,这是问题的所在,福音教会的历史如此漫长,出现过许多绝代之人,按理说雪尔曼斯刚刚发现的这些问题,他们也应该发现了才对,可福音教会的书籍上没有记录这些,就像被刻意地隐瞒了下来。

    “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但因为某种原因不愿告诉后人,亦或是……没有机会告诉后人。”

    雪尔曼斯止住了笔,他有些不敢继续写下去了,仿佛继续写下去,某种可怕的预想便会成为现实。

    他能感受到,一直都能感受到,一个无形的边界,思想上的边界,认知上的边界,一个未知的边界,它一直存在,存在于每个人的心神之上,禁锢着人类的意志。

    雪尔曼斯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因为某种灵感的迸发才突然想到了这些,而是某个束缚在这一刻消失了,于是他能微微窥视那些禁忌的知识、被隐瞒起来的真相。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能想到这些,难道那种未知的力量不怕自己把这些流传下去吗?

    汗水滴在了纸张上,将尚未干涸的字迹晕染开。

    雪尔曼斯突然明白了,他缓缓地抬起头,看自己身前那房间的阴暗处,雪尔曼斯看不到它,但他可以确定,它就在那里,带着自己尚不清楚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我要死了,对吗?”

    雪尔曼斯对着黑暗的虚无问道。

    这是唯一的答案,他要死了,而死人是无法把这些故事讲述下去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如此明显的漏洞至今没有被人察觉的原因,那些知晓者都死了。

    阴铁一般的帷幕笼罩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超出其认知的人,都会迎来这同样的结局。

    雪尔曼斯不清楚它们究竟是谁,似乎也没有机会去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与妖魔有关,与这个世界的真相有关,他距离这一切是如此之近,而他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深入其中了。

    缓缓地合上笔记,雪尔曼斯冷静地取出那把被时代抛弃的燧发枪,虽然备受岁月的洗礼,但它依旧还能使用,而且永远处于可以击发的状态。

    这是雪尔曼斯仅有的武器了,他可以死,但要死的像圣徒一样。

    雪尔曼斯颤抖地举起燧发枪,指着那朦胧的黑暗,阴冷的感觉依然在,他知道那个东西还在看着自己,那个如同幽魂般的家伙,或许下一秒它就会突然发动攻击,以未知的方式杀死自己。

    虚无的幽魂迟迟没有发动攻击,长久的僵持下,突然有隐约地笑声响起,下一刻那诡异的感觉消失了,那个东西离开了。

    雪尔曼斯还保持着举枪的样子,他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未等欣喜,紧接着更深的绝望吞没了它。

    在那黑暗之后有光亮起,纯白且炽热的光。

    不,自己是注定死掉的,只不过动手的不是那诡异的东西。

    猎魔人从那黑暗中走出,手握着钉剑,也是在这时凄厉的惨叫声从窗外响起,数不清的猎魔人入侵了这座庄园,大开杀戒。

第一百零七章 刺杀

    雪尔曼斯怎能忘记这双眼睛,这双滚动着炽白的风暴,仿佛永恒白昼般的眼睛。

    “猎魔人……”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仿佛永无止境的夜里,燃烧的怒火与难以遏制的绝望,雪尔曼斯当即扣动了扳机,浓重的枪烟升起,伴随着短暂的火光,铅弹从枪口中射出。

    刺鼻的烟雾令雪尔曼斯有些难忍,也遮掩了他的视线。

    他不是一个战士,说到底只是一个有着狂热信仰的普通人而已,他已经老了,没有护卫在身边,手中有的也只是一个落后的燧发枪而已,更不要说雪尔曼斯已经开过火了,这种该死的武器上弹极其麻烦,如此近的距离面对猎魔人,他根本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雪尔曼斯突然有些懊恼与后悔,雅格也曾劝告过自己,应该换一把更先进的手枪,虽然他是自己的护卫,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可难免会有些突然情况出现。

    可雪尔曼斯对于那些都拒绝了下来,他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感觉,雪尔曼斯就是不愿舍弃这把武器,虽然它有着种种的劣处,可有时他就觉得这东西就像自己一样,都是陈旧的老物,在这新时代里格格不入。

    下一刻锋利的钉剑洞穿了升起的烟雾,猎魔人持剑而至,他轻盈极了,而雪尔曼斯已经老眼昏花,刚刚那一枪根本没有打中他。

    看着那英勇的猎魔人,有那么一瞬间雪尔曼斯以为自己回到了圣纳洛大教堂之中,在猎魔人们的保护下,诵读着那神圣的祷告。

    剧烈的疼痛将雪尔曼斯的思绪拉回,钉剑划伤了他的手臂,令他不由地松开了手中的燧发枪,看起来他并不想杀死自己,不然这一剑会直接贯穿自己的胸口。

    “猎魔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雪尔曼斯深呼吸,作为尊贵的枢机卿,被所有人保护的信徒,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所谓的痛楚了,如此剧烈,又令他感到他在活着,真切的活着。

    猎魔人显然不准备回答雪尔曼斯的话,他没有继续攻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是净除机关吗……”

    雪尔曼斯低语着,猎魔人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情况,净除机关放弃了与流亡者合作,转而和福音教会一起,而自己无疑是最好的筹码,用来换取利益。

    “不……我不会接受的。”

    雪尔曼斯说着便伸手抓向桌面的钢笔。

    每个人都被自身的意志所束缚着,遵守着自己为自己定下的铁则,并且为之可以献出生命。

    雪尔曼斯也是如此,他可以忍受流亡,也可以忍受弥格耳那些疯狂的计划,可他唯独无法忍受的是那冠冕之下的男人,他绝不允许塞尼·洛泰尔那种人成为教皇,自己也绝不会落入他的手中。

    意志坚定,但躯体却已老朽,还没等雪尔曼斯把钢笔刺入自己的喉咙,便被猎魔人一拳制止了,疼痛折磨着他,在地上无力地扭动着。

    他抱着自己的笔记,在烛光中抽搐,高高在上的枢机卿如今这般狼狈,有阵阵笑声响起,似乎是猎魔人在嘲笑自己。

    难免的悲凉与落魄,猎魔人提起了雪尔曼斯准备带他离开,可就在这时另一双炽白的眼瞳在黑暗里亮起,雪尔曼斯看到了,随即惨白的剑光覆盖了他的视野。

    藏在黑暗里的,可不止一位猎魔人,他如雷霆般出击,迅捷且致命。

    细长的钢铁贯穿了猎魔人的心脏,在那剑刃抵达之前,猎魔人便感受到了那狂涨的杀意,袭击者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他很自信,相信自己这一击能完美的击杀自己。

    猎魔人满不在意,他是猎魔人,体内涌动着强大的秘血,他已经是超凡的存在了,凡人的力量又怎么能撼动他呢?

    新教团成立后,很多猎魔人都有这样的情绪,拥有了非凡力量,自傲、觉得自己不再是人类,而应该是更为高位的存在。

    可出乎猎魔人所想的是,对方的速度远超他的预计,猎魔人本想试着转身偏开剑刃命中的位置,但这种把戏根本躲不过袭击者的目光,他精准的刺入,剑刃带着鲜红从猎魔人的胸膛刺出。

    猎魔人松开了雪尔曼斯,他试着还击,可又一重巨力从胸膛后传来,紧接着沉闷的枪鸣响起,碎裂的弹丸带着有毒的汞撞入血肉之躯中,在猎魔人的胸口前震起一阵血雾。

    “没有缚银之栓?”

    疑惑的声音响起,洛伦佐根本不给这个猎魔人任何反抗的机会,杖剑留在他的体内,洛伦佐用力地甩手,紧接着一阵寒光后,折刀延伸出来,圣银附着的刀头用力地斩下。

    斩开了血肉,切入了骨骼之中,或许是秘血的加持,洛伦佐未能直接将臂膀斩开,但此刻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折刀毫无阻拦,没有触碰到任何金属。

    缚银之栓是对猎魔人的限制,但一定程度上又是对猎魔人的保护,坚固的圣银将有效保护内脏等重要器官,可眼前这个猎魔人没有这些。

    几个想法在脑海里迅速地转动,洛伦佐再度挥起折刀继续重伤着敌人,而这时猎魔人也费力地反抗了起来,他背对着洛伦佐,紧接着那伤口里燃起了炽热的焰火。

    这不是简单的净焰,洛伦佐可不认为自己的净焰,能在短短数秒内燃烧成如此汹涌的模样,焰火升起了数米,直接点燃了四周的一切可燃物,紧接着焰火覆盖了猎魔人的躯体,在这高温下杖剑已经开始变得赤红。

    权能·米迦勒。

    洛伦佐来不及多想,一脚踢开了雪尔曼斯,他还有很多话想问这个老家伙,他可不希望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

    雪尔曼斯也有些懵,他甚至没时间感受这痛苦,只能死命的抱紧自己的笔记,如果说自己要死的话,至少要把这笔记保存下去,无论继任者是谁,终究有一天能掀开这世界那朦胧的面纱。

    可除此之外,此刻的感觉居然还有些奇妙,他也说不上来。

    死神来敲门了,可见鬼的是有个人从窗户里跳了进来,照着门来了一枪,虽然雪尔曼斯不清楚他的目的,但这感觉就像在洛伦佐把事情解决前,死神也请麻烦先等一等。

    洛伦佐则根本没想到雪尔曼斯那些扯淡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之中。

    在洛伦佐潜入不久后,他便看到了这些猎魔人,他们毫无遮掩,直接大大方方地从正面闯入,以那秘血加持,雪尔曼斯的护卫根本毫无抵抗能力,切瓜砍菜般,被轻易地杀死。

    旧教团已经在圣临之夜后彻底毁灭,即使有像洛伦佐这样幸存下来的猎魔人,多半也是躲在世界的角落里,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安宁,所以眼前这些猎魔人的身份倒很好确认了。

    他们是新教团的猎魔人,从他们那与洛伦佐认识完全不相符的作战方式,以及体内没有缚银之栓便可以看出。

    果然圣临之夜对于福音教会的重创直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这些猎魔人看似强大,但于旧教团出身的洛伦佐相比,还是相差甚远。

    洛伦佐很清楚没有缚银之栓代表着什么,猎魔人只要他想,他的妖魔化便可以不受限制的进行,那会是比普通妖魔还要可怕的存在,对于他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瞬间使其无力化,来不及进行秘血的苏醒……也就是死亡。

    炽热的焰火里,洛伦佐没有退让,反而继续挺进,将杖剑继续没入猎魔人的躯体之中,同时顶在后背上的霰弹枪再次开火,数不清的弹丸打进血肉之躯中,在这瞬间的重伤下,猎魔人显然一时间有些支持不住。

    他试着转身,烧红的杖剑被他的躯体扭弯,同时秘血持续升高,整个室内已经被燃烧的大火覆盖,洛伦佐的视野里只剩下了熊熊燃烧的火光,窒息感紧随其后。

    “给我老实点!”

    洛伦佐怒骂着,将那卡进血肉之中的折刀拔出。

    虽然在秘血的加持下,猎魔人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可他依旧有着弱点,正如妖魔一般,被贯穿心脏与切断头颅后便会死去。

    洛伦佐偷袭的这一击精准地刺穿了猎魔人的心脏,现在他还能行动完全是依靠着秘血那恐怖的力量,令猎魔人的躯体达到一种非人的状态,与此同时那强大的生命力开始愈合心脏,只要加以时间他便能恢复过来。

    这就是猎魔人乃至妖魔们的麻烦之处,砍掉头颅,依旧能凭借着本能继续战斗,而刺穿心脏,在意志的坚持下,他们还能逐渐恢复过来。

    洛伦佐用力地扭动着烧红的杖剑,将那尚未愈合的伤口继续扩大,把那脆弱的血肉搅烂,紧接着折刀凶狠地斩下,用力地砍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猎魔人难以还价,洛伦佐狠辣的连击打得他措手不及,死亡的威胁下,他只能把权能展开到最大,一瞬间洛伦佐视线里变成了纯白,那耀眼的光刺得他不由地闭上了眼睛,折刀开始烧红熔化,衣物也凭空燃烧了起来。

    瞬息间,这里变成了燃烧的地狱。

    沉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零星的弹丸打入了洛伦佐自己的躯体内,如此近距离之下,洛伦佐身上携带的弹药也因高温引爆了起来,洛伦佐咬着牙,闭着眼睛,根据自己之前的判断,用力地将折刀斩了下来。

    熊熊燃烧的大火一滞,紧接着停顿了下来,随后溃散开来,洛伦佐缓缓地睁开眼眸,那难以直视的烈阳已经消散了,在他身前的是一具跪倒的无头尸体。

    洛伦佐深呼吸,这是米迦勒派系的权能,在猎魔人之中直接杀伤性最强的,那极致的温度,简直就是行走在人世间的白昼,好在洛伦佐的偷袭成功了,以及后续攻击足够果断,不然一旦令他的温度升至极致,钢铁都将在接触的瞬间被熔化。

    看着那烧焦的尸骸,干枯碳化的躯壳崩塌,其下还有血肉在顽强的蠕动,洛伦佐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他不由地想到了漆锑,这个炼金产物也有着相似的性质,只要一点点,便可以释放强大的光和热。

    慢慢地转过身,洛伦佐看向那倒在一边的雪尔曼斯,老家伙此刻也狼狈不堪,他那圣洁的教袍被高温烧得残破,身体上也有着多出烧伤,水泡遍布其上,但既是这样他依旧死死的抱着自己的笔记,惊恐地看着洛伦佐。

    “雪尔曼斯枢机卿,好久不见啊。”

    浓重的烟雾散去,洛伦佐从大衣下再度取出新的折刀,好在这次出发前他带足了武器,冰冷的寒芒上倒映着雪尔曼斯的脸。

    洛伦佐仔细地观察着雪尔曼斯的表情,面容上的惊恐逐渐消失,紧接着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表情,雪尔曼斯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看到的这一切,被烟雾呛到了,雪尔曼斯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接着他用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梅丹佐……”

    苍老的声音响起,洛伦佐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一副无奈的样子。

    果然还是这样的结果,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真的如此,洛伦佐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现在他可没时间去和雪尔曼斯讨论那些了,他一把提起雪尔曼斯,又将那猎魔人的钉剑捡起,接着一脚踹开已经烧焦的大门。

    此刻这庄园内还有着其他猎魔人,他们如饿狼般正寻找着雪尔曼斯的下落。

    洛伦佐能如此迅速地杀死刚刚那个猎魔人完全是凭借着偷袭与足够丰富的经验,本质上他与其他猎魔人没什么不同,一旦交战洛伦佐也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杀,根本没有能力再保护一个雪尔曼斯。

    在他狂奔的同时,厮杀声从周围传来,燃烧的大火覆盖了视野的全部,莹绿的草地也化作了灰烬,黑色的雪在空中飘零,但紧接着被落下的雨丝撕碎,铅灰色的乌云出现在天边尽头,向着这里缓缓逼近。

第一百零八章 荣光

    “梅丹佐……”

    “请叫我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雪尔曼斯卿。”

    洛伦佐提着雪尔曼斯在走廊里狂奔,窗外升起焰火与哀鸣声,明明慌得不行,可洛伦佐在说到这些时,强作一本正经的模样。

    “这真不是一个重逢的好时机,对吗?”

    洛伦佐冲着雪尔曼斯露出一个见鬼地笑容。他得想办法带雪尔曼斯离开这里。

    “真怀念啊……”

    雪尔曼斯有气无力地说着,明明刚刚经历了那么恐怖的刺杀,可现在他那布满水泡的脸上却带着笑意。

    “你在怀念什么?”洛伦佐问。

    “隔了很多年,又见到熟人,总会有种回到当年的感觉不是吗?我在圣纳洛大教堂里祈祷,而你守卫在我身边。”

    直到现在他还想着回到那里,圣纳洛大教堂。

    懒得吐槽这个老家伙的思考回路了,明明差点死了,却还在说些有的没的,洛伦佐没有再搭理他,他现在压力很大。

    那封信果然是个阴谋,不仅是自己在找雪尔曼斯,这些来自新教团的猎魔人也在搜索雪尔曼斯。

    “是净除机关,是他们透露了这一切。”雪尔曼斯突然说道。

    洛伦佐一怔,他看向一边,只见那张有些狰狞的脸上,无比坦诚地说道。

    “当然,我也不太确定,这个世界乱糟糟的,远超我们的认知。”雪尔曼斯接着说道。

    不知为何,在看到洛伦佐后,雪尔曼斯的身心突然轻松了起来,他也说不明白这种感觉,总之就像……有了嘱托一样。

    “你居然这么直接?我还以为我需要拷打你一番,你才会说些什么。”

    洛伦佐有些接受不了这突然的转变,堂堂神圣的枢机卿,福音教会最忠诚的狗腿子,洛伦佐以为自己得打断雪尔曼斯几颗牙,他才会老老实实说话,可没想到没等自己问,他便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流亡者……我受弥格耳的指示,和净除机关接触,他们向我调查过你,也只有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可现在那些猎魔人来了,他们来杀我了,或者……净除机关与福音教会达成了某种协议,我是他们最好的筹码。”

    雪尔曼斯没有回答洛伦佐的问题,而是把目前的情况说了一下,这弄得洛伦佐很不爽。

    “你这是在离间吗?”

    “我可不知道你现在是属于净除机关的……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情况。”雪尔曼斯说,此刻他的思路快得不行。

    洛伦佐带着他转入一处房间,死死地关上大门,让雪尔曼斯和自己躲在角落里,还不等喘息什么,折刀顶在了雪尔曼斯的脖颈上,洛伦佐一脸凶样。

    “老家伙,你究竟想做什么?”

    雪尔曼斯这一番话语弄得洛伦佐也有点不清楚他的立场了,仿佛他是洛伦佐安插进福音教会的密探。

    “只是对当下条件的最优解,这里唯一离开的方式是几千米外的铁路,可庄园到那铁路的路上是空旷的草野,你或许可以逃掉,但带上我离开基本不可能,所以我必须死在这里。”

    “你有机会活下去。”

    “被新教皇俘虏吗?那还不如死了。”

    死亡是如此的沉重,但此刻在他的口中却是这样的轻松。

    “无论他们究竟是谁,受谁驱使,可想必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我,我死定了,可你还有机会逃出去。”

    洛伦佐突然间觉得自己的思维跟不上眼前这个老人了,仿佛在刚刚的某一瞬间里,他想好了接下来一切的发展。

    “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那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呢?而且你来找我的话,又有什么目的呢?”

    雪尔曼斯看着洛伦佐,沙哑地笑了起来,脸上的水泡裂开,淡黄的液体流过那朽木般的脸,就像在泥水里浸泡的干尸般。

    这个老家伙想好了一切,可等洛伦佐说些什么,他又缓缓地说道。

    “不过无论你是抱有什么目的而来,我都会满足你,快问吧,孩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雪尔曼斯说着向后靠了过去,他现在心态出奇的好,在领略了那禁忌的知识后,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恐惧而言,虽然这里有着数不清想杀他的猎魔人,可在看到洛伦佐后,所有都仿佛安定了下来。

    洛伦佐有些不解地看着雪尔曼斯,伤痕累累的老人靠在墙上,他拿出自己那把精致的燧发枪,从口袋里拿出火药与铅弹,笨拙地往枪管里上弹。

    “是我太热情了吗?确实,自从逃离翡冷翠后我很少这样……开心了?”他的声音有些迟疑,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此刻的情绪如何。

    雪尔曼斯看着洛伦佐,自己的顺从显然让洛伦佐感到了不安。

    “别担心,只是一种权衡利弊而已,比起那些新教皇的爪牙,我更信任你,047……哦不,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折刀插入他身后的墙壁,洛伦佐低下身,靠近雪尔曼斯,紧盯着那浑浊的眼眸。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是旧教团的猎魔人,圣临之夜的幸存者,你和我一样,至少一部分是一样的,虽然我们身处不同的立场,但比起被新教皇抓获或者杀死,我更愿意死在你手上,你们砍杀妖魔,守卫神圣,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立场的,但我们都为了相同的神而战。”

    “我不喜欢这个神。”

    “但至少你的行为是真实存在的。”

    雪尔曼斯说着,突然间面对死亡他也感不到什么恐惧了,他甚至笑了起来,那凄惨的笑容让洛伦佐也不禁有些困惑,他怎么也没想到雪尔曼斯的想法居然是这样。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可他唯独不想因新教皇而死。

    “而且,屠杀密令还没有结束,你又身为圣临之夜的幸存者,虽然我不清楚你怎么活下来的……”

    雪尔曼斯并不清楚圣临之夜的具体细节,他继续说着。

    “新教皇也不会放过你的。”

    “所以你便要帮助我,所有的问题都知无不答,只是因为你越是帮助,我对于新教皇越是麻烦,对吗?”

    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雪尔曼斯的出发点居然是这个,此刻他就像个死人一样,所有的行为与想法都是建立在自己将死的情况下。

    “当然了孩子。”

    这是雪尔曼斯的阳谋,他的目的,作为一个无力的老人,这是他对于那异端唯一的反抗了。

    他抓紧了怀中的笔记,和洛伦佐谈话的同时,目光在房间的阴暗处来回扫动着。

    雪尔曼斯死定了,他触碰到了那未知的边界,同时那未知的边界也触碰到了他,幽魂般的存在正窥视着自己。

    “你……”

    这种情况洛伦佐可没经历过,就像一场糟糕的话剧,大家都加快着剧情,好赶着去死一样。

    可他的话没有问出来,锋利的钉剑撕开了房门,猎魔人们破门而入。

    “跑起来,老东西!”洛伦佐喊道。

    他们不可以与猎魔人纠缠起来,一旦那些增援抵达,哪怕是洛伦佐也招架不过来。

    雪尔曼斯也十分听话,现在他帮助洛伦佐就是在对抗新教皇,他费力地爬起来,朝着洛伦佐身后的长廊逃去。

    洛伦佐则直接迎上了猎魔人,来者只有两人,看起来他们是因那炽热的火光吸引而来。

    新教团与旧教团……

    洛伦佐此刻意外地笑了出来,虽然他对于福音教会一直饱含愤怒,但却依旧怀念着身处那里的时光,和其他猎魔人们一起作战的时光,虽然猎魔人注定不会被人铭记,但洛伦佐一直觉得自己是荣光的。

    那时的他,还有其他人所有人都是这样,自己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那可笑的神,还有人类的世界,理智的世界,他们深处黑暗,却身负荣光。

    那么你们呢?你们这些后继者,又是否真的能配上猎魔人之名呢?

第一百零九章 妖魔化

    战斗一触即发,这一次正面作战,洛伦佐眼瞳里升起炽白的焰火,随后致密的甲胄覆盖在他的身上,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在室内引发起了呼啸的声响。

    猎魔人们也没想到洛伦佐居然也是猎魔人,还不等他们做出判断,洛伦佐握着钉剑与折刀而至,犹如白日的雷霆。

    那是沉重的一击,致密的甲胄是洛伦佐最强大的防御,在这等力量下洛伦佐可以肆无忌惮地进攻着,而不用担忧敌人的剑刃。

    交手只在一瞬间,在接触的那一刻,瞬息的爆炸涌起,洛伦佐掷出了如飞刀般的武器,其中的火石因碰撞而激发出点点火花,可随即引燃了内部纯黑的粘稠液体。

    漆锑剧烈地燃烧着,升腾的火焰在一瞬间抽空了室内的所有氧,先是难忍的窒息感,紧接着是极致的温度与爆炸的冲击。

    玻璃被涌动的气浪震碎,宛如万千的刀锋落下,木质的家具被染上烈火,化作焦炭,而爆炸中心的三人则直接被冲击弹开,重重地按压在地面上,而这冲击还在扩散,就连跑远的雪尔曼斯也被这力量撞倒,仿佛有重石挤压着自己。

    几秒后,狂风携着冰冷的雨水灌入室内,尚未散去的烟雾里洛伦佐艰难地站了起来,处于爆炸的核心区域,哪怕有着甲胄保护,他现在也狼狈的不行,身上多处受伤,甲胄也布满了裂痕。

    他心悸地喘息着,怎么也没想到漆锑这东西威力这么大。

    在苦思冥想了一夜后,洛伦佐终于想明白该怎么利用这诡异的物质了,做成子弹是肯定不行,洛伦佐一旦开火这东西就和甲胄火铳一样,先在自己手里炸掉,不如制成投掷物,比如飞刀。

    不过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投掷距离一定要大于这东西的杀伤半径,不然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自己也被爆炸波及了,但凭借着甲胄,洛伦佐只是看起来有些狼狈而已,看向前方那两个猎魔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们毫无防护,在如此近距离之下被炸得血肉模糊。

    有一位猎魔人做出了反应,他拔出钉剑护在自己身前,可这一举动反而把他拖入了死地,钉剑在爆炸下碎裂,断刃插进他的体内,鲜血止不住的流淌。

    洛伦佐没有犹豫,握着钉剑直接跃了过去,凭借着这出其不意的一击,洛伦佐要继续扩大自己的优势。

    不安的力量在升腾,猎魔人们放纵着秘血的升腾,这种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里,一位猎魔人已经勉强能动了起来,该说真不愧是猎魔人吗?生命力强大的如此可怕。

    他握紧钉剑朝着洛伦佐挥击,半个身子被炸的血肉模糊,洛伦佐甚至能在其间看到累累白骨。

    洛伦佐比他更快,钉剑贯入他的心脏,紧接着用力地扭动着,将心脏彻底搅碎。

    “你也不想变成妖魔的,对吧?”

    洛伦佐低声说道,可他说着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歇,他不清楚这些猎魔人的权能是什么,必须在他们启用前斩杀他们。

    猎魔人的挥击也在此刻落了下来,但却砍在了甲胄之上,刚刚受到重创的他,根本没有多少力气破开洛伦佐的护甲,而在这时另一道剑光落下,这么短的时间里另一个猎魔人也恢复了行动能力,向着洛伦佐攻击。

    洛伦佐一向以自己身为猎魔人的强大而自傲,可现在他遇到了同为猎魔人的敌人,还是数个,虽然自己占着优势,可不禁还是觉得麻烦。

    可随即那不安感急速上升,洛伦佐没时间去在意那落下的剑刃,只是有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猎魔人,那被烧伤模糊的脸上,血肉开始剧烈地蠕动,洛伦佐试着转动贯穿的剑刃,却发现无力怎么用力钉剑都纹丝不动。

    血肉在迅速的增生,如同延伸的红线,纠缠锁死剑刃,秘血疯狂上涨,转瞬间那是刺目的火光在眼瞳里升起。

    “妖魔化……”

    洛伦佐暗骂着,他用力地挥起剑刃,卷起啸风,完全放弃了防御,任由另一把剑刃刺入自己的体内。

    在宗教层面上缚银之栓更像是通往黑暗的大门,它牢牢的闭死,除非万不得已,不会容许猎魔人踏入,即使是踏入也会受到沉重的代价。

    虽然是福音教会控制猎魔人的手段,但洛伦佐也能理解这些,当猎魔人失去理智时,这把捍卫理智的剑,就会成为疯狂的爪牙,可现在这扇大门就这么随意的敞开着,任由这些新教团猎魔人随意踏入。

    这也是洛伦佐为什么觉得棘手的原因,他们没有限制,一旦洛伦佐无法在瞬间无力化或杀死他们,随着战斗的推移,他们会变得越加可怕,乃至成为妖魔。

    洛伦佐也可以这样做,不断的升腾秘血,直到突破临界妖魔化,可他会受到体内缚银之栓的制裁,那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锋利的剑落下,重重的斩击入血肉之中,钉剑切入了猎魔人的脖颈中,但由于秘血的升腾,他的体魄已经强大的数倍,伤口里流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无数的红线,它们拉扯着血肉,阻止着剑刃的前进。

    秘血的加持下猎魔人开始反击,他用力地捶打着洛伦佐,重拳击碎了甲胄,紧接着将那砍在脖颈上的钉剑折断,而洛伦佐的身后,另一个猎魔人也刺下了剑刃,在意识到无法攻破洛伦佐的护甲后,他沿着甲胄的缝隙刺下,锋利的剑尖从洛伦佐肩膀上刺出。

    “所以我才讨厌这样……”

    局面被扭转,洛伦佐此刻反而落入了下风,可他毫不在意,只是死盯着眼前的猎魔人。

    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妖魔化,爆炸中刺入体内的碎片被增生的血肉挤出,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如同野兽一样。

    “就这么轻易地步入疯狂,这样依赖疯狂……”

    洛伦佐悲怜地看着他,妖魔化是道禁忌的大门,而这些新教团的猎魔人们根本不懂,他们是在旧教团的遗骸上所诞生的事物,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捍卫理智的世界,仅仅是新教皇的工具而已。

    更为庞大的力量从体内涌出,洛伦佐丢掉了断裂的剑柄,一把抓住了那切进脖颈的断刃,随着他的紧握,鲜血从手掌的缝隙里涌出。

    磐石般的巨力驱动着剑刃,令人战栗的声音缓缓响起,洛伦佐无视了他们的攻击,任由甲胄不断的碎裂凋零,他只是死死的握紧剑刃,将其推进。

    那是丝线断裂的声音,一个又一个,数不清的红线断裂了,被钉剑逐一斩断,仿佛是在切割不可撼动的钢铁般,所有的肌肉紧绷着,在这斩击中,那贯穿肩膀的钉剑直接被扭断,剑尖残留在洛伦佐的体内。

    在撼神的咆哮声中,所有的红线血肉乃至骨骼,尽数斩断。

    切断了大脑与躯体的联系,意志就此无法掌控那躁动的秘血。

    猎魔人死了,熄灭的眼瞳里满是不敢相信的神情,虽然之前曾听安东尼神父说过,旧教团猎魔人与他们的不同,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差距会如此悬殊。

    “你们太依赖妖魔化了。”

    洛伦佐轻语着,人类最强大的便是那理智的意志,而妖魔化则是将其彻底吞没。

    迅速地转身,手中还握着那断裂的剑刃,反手刺入另一个猎魔人的心脏之中,他眼中满是恐惧,在他经历的训练里,从未对抗过洛伦佐这样的家伙,实际上此刻洛伦佐的身上也遍布着伤势,但就像有股怒火在支撑着他一般。

    猎魔人被剑刃贯穿钉死在了墙壁之上,紧接着霰弹枪顶着胸口开火,弹丸反复贯穿着血肉,将他打得半死,他就像个被刺穿的血袋,大抹大抹的血液涌出。

    眼里还带着愤怒,可在看到洛伦佐那冰冷的眼眸后,猎魔人的心陷入了冰海里,他太慢了,他太依赖所谓的妖魔化了,秘血是把锋利的剑,随着升腾这把剑也会越来越锋利,直到无物不斩,可说到底它也只是工具而已,真正决定它的是使用工具的人。

    猎魔人与洛伦佐同样流着秘血,可洛伦佐远比他们强大太多,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洛伦佐早就在生死之间学会了如何启用最少的秘血进行最有效率的作战。

    “你们甚至算不上猎魔人,只不过是侥幸在秘血的侵蚀中活下来的可怜鬼而已。”

    洛伦佐说着斩断了他的头颅,妖魔化戛然而止。

    无头的尸体如同雕塑般,无力地掉下,鲜血涂抹着墙壁。

    他们本有着胜算,那么便是在交战中寻找着洛伦佐的弱点,亦或是敏捷的配合,可他们在面临危机时,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将选择权交给了心中的魔鬼,那升腾的秘血,那是份强大的力量,但不是这样用的。

    洛伦佐看都没有看这些尸体,朝着雪尔曼斯逃跑的方向跑去,而这期间里洛伦佐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自身的力量与恢复力远超曾经的自己,这是新生之时所得到的力量,圣杯的力量。

第一百一十章 不死者

    猎魔人们来了,他们对于庄园进行了堪称毁灭的打击,雪尔曼斯的护卫们根本不是猎魔人的对手,资历较老的护卫,隐约地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面带惊恐,有的人甚至开始溃败逃亡。

    可这是一场屠杀,猎魔人们不准备放任何人离开,正如雪尔曼斯说的那样,很多人逃像了草野外的铁路,企图爬上某个路过的火车离开这里,但那空旷的地上毫无遮掩。

    一具具尸体倒下,鲜血混合着落下的雨水漫过莹莹绿草,仿佛上天都在对这场屠杀感到难过。

    狂奔中的洛伦佐停了下来,看着窗外,大雨落下淡淡的水汽涌起,他能看到庄园里燃起的大火,也能看到庄园之外的死尸们,有猎魔人在淋着雨,他们就像不知归处的幽魂般,游荡清理着所有试图逃离的人们,有零星的枪声响起,似乎是剩余的护卫在顽强抵抗。

    洛伦佐将视线移了回来,握着漆锑飞刀的手藏进暗处,另一只手则握着钉剑,剩余的几把折刀别在腰间,这场仗看起来还要打很久。

    有脚步声响起,不止如此,其中还混杂了些别的声音,洛伦佐警惕地靠在墙壁上,他做好的攻击的姿态,在敌人到来的一瞬间他便能掷出漆锑飞刀,趁着爆炸继续追击敌人,直到将他们彻底无力化。

    走廊另一边的门被推开,可就在洛伦佐准备掷出飞刀时,他看清了那个人,是雅格,他一只手吃力地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枪,他身上染着血,有多处伤口,也不知道瘸了一条腿的他,是如此从猎魔人的进攻中幸存。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脸色苍白,鲜血沿着拐杖流下。

    雅格和洛伦佐在走廊的两侧遥望着,雅格先是惊恐,紧接着那恐惧的神情很快便消散了,他一只手抬起手枪,指着洛伦佐。

    无论如何,雅格也没想到洛伦佐会出现在这里,在鼠巢里的追逐战令雅格明白,自己绝对不是洛伦佐的对手,他死定了,可还是倔强的举起枪。

    “洛伦佐!”

    苍老的声音响起,雪尔曼斯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这个老家伙意外地没有逃很远。

    他的出现令这紧绷的气氛松懈了几分,雅格先是愣神,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显得有些悲凉的老人。

    雪尔曼斯的现在的状况糟糕极了,身上有着多处的剑伤与烧伤,胀起的水泡也干瘪了下来,褶皱在一起,如同树皮般粘连在那苍老的脸上。

    洁白的教袍也被燃毁,仅有的部分也被鲜血浸透,如果不是认识,谁也不会把他和那高洁的枢机卿联想起来。

    “大人!”

    雅格拄着拐杖快步过去,他自己都站不稳了,却硬要搀扶着雪尔曼斯。

    “现在可不是什么主仆情深的时候了,新教团的猎魔人已经包围了这里,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洛伦佐冷眼看着两人,死亡随时都会到来。

    他虽然能对抗猎魔人,可洛伦佐没办法在战斗的同时照顾雪尔曼斯,并且随着同时对抗猎魔人的数量增加,搞不好洛伦佐自己也会死在这里。

    洛伦佐的目光只放在雪尔曼斯之上,他甚至没有去看雅格,在他看来这个情况下雅格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

    雅格则在查看了雪尔曼斯的伤势后,对洛伦佐报以警惕的目光。

    “洛伦佐……洛伦佐·霍尔默斯。”

    被雅格搀扶着,雪尔曼斯有气无力地说着,与此同时时窗外的枪声剧烈了起来,那些护卫还在抵抗,与雷声混在了一起,震耳欲聋。

    “老家伙,我有很多事想问你!”洛伦佐急迫地问道。

    说不定一会就有个猎魔人从角落里杀出来,一件刺死雪尔曼斯,洛伦佐不在乎他的死活,但他在乎雪尔曼斯脑子里的秘密。

    “你在做什么!”

    雅格看到洛伦佐如此粗暴地对待雪尔曼斯,愤怒地抬起了枪,可这随即便被雪尔曼斯制止。

    “问吧,孩子,就像我说的那样,知无不答。”

    雪尔曼斯露出惨笑,生死之间他能做的并不多了,只寄托希望于洛伦佐,虽然雪尔曼斯从未真正的了解过洛伦佐,可眼下这位曾经的“梅丹佐”,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了。

    这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也不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可洛伦佐没时间去想那些了,他把自己内心的所有问题都凝结成了一个,而它导向了洛伦佐那最终的谜团,那唯一的线索。

    “洛伦佐·美第奇。”

    这个名字令雪尔曼斯一怔,怎么也想不到在会在这里再度听到这个名字。

    “洛伦佐·美第奇……他的晚年究竟如何?”洛伦佐问道。

    他没时间去解释自己的身份之谜,还有那诡异的记忆里,洛伦佐·美第奇曾出现的片段了,他只能尽可能的概况。

    “你……你怎么会问他呢?我还以为你是想知道圣堂骑士团的宝藏在哪里。”

    短暂的惊愕过后,雪尔曼斯声音沙哑地说道。

    “你觉得我会在意那种东西吗?教会的秘密,圣临之夜的秘密,洛伦佐·美第奇的秘密。”

    洛伦佐一把抓起了雪尔曼斯那染血的衣领,灰蓝的眼眸里带着升起的狂怒。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洛伦佐·美第奇……”

    三个人躲在酒窖里,雪尔曼斯坐在洛伦佐与雅格中间,他们靠着墙壁正对着酒窖的大门,而洛伦佐在聆听他说话的同时,手中握着漆锑飞刀与霰弹枪指着大门。

    时间,此刻洛伦佐需要时间去了解这过去的情报,为此他们最后选择躲在了酒窖里,虽然看起来是处绝地,但据雪尔曼斯所说,这里有着一条暗道……准确来说算不上暗道,只是比起常见的酒窖而言,它有着两道门,另一道直接通往地面。

    这座庄园很大,至少猎魔人们暂时还没有搜索过来,这留给了他们很多珍贵的时间。

    雪尔曼斯开怀大笑,手里拿着酒瓶,直接仰头喝了起来。

    虽然很久没有人住了,但雪尔曼斯入驻这里时,带了很多净除机关赠与的物资。

    “没想到死前还能痛饮,真不错啊……”

    雪尔曼斯看着酒瓶内摇晃的液体,宛如鲜血一般。

    “洛伦佐·美第奇……他和劳伦斯有关,和很多人有关。”

    正当洛伦佐准备催促他时,雪尔曼斯率先开口道,他醉醺醺的,这能缓解他身体上的疼痛。

    “什么意思?”洛伦佐问。

    “该从何说起呢?劳伦斯本就是洛伦佐·美第奇用来控制猎魔教团的傀儡,但随着他的老去,劳伦斯在暗地里日益强大,他们两个相互博弈了很久,最终洛伦佐·美第奇因老去而败北,也就是你熟悉的,他隐居了起来。”

    雪尔曼斯再次回顾那位传奇的一生,脸上带着缅怀。

    “当然,也不止这些因素,洛伦佐··美第奇年轻时统御着整个翡冷翠,可随着时间的洗礼,那些被他紧握住的东西都反抗了起来,教皇、枢机卿、劳伦斯……他是引领了黄金时代的伟人,被永远铭记,但无论是谁实际上都渴望着他的死去。”

    洛伦佐忍受不了雪尔曼斯的长篇大论,追问着。

    “更深入些,他的晚年真的就那样平静吗?只是这样甘愿平庸地死去?”

    那段诡异的回忆里,自己被绑在铁床上,数不清的人围绕在自己的身边,洛伦佐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他甚至不清楚那记忆中被绑在铁床上的人是否真的是自己。

    老人轻拂着男孩的额头,似乎是在安抚他一般,哼着那无名的圣歌,在幽邃里回荡着。

    洛伦佐也没有意识到,随着自己接近真相,他的情绪也被调动了起来,就像一团倔强燃烧的火。

    “更深入……我不清楚,毕竟那可是洛伦佐·美第奇啊,无论他做出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意外,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啊……”

    雪尔曼斯的嘴里满是赞誉。

    “不过,自那以后,一直有传闻,说他没有认输,如今的沉寂只是积蓄力量而已,对于这些,枢机卿们也警惕着,毕竟洛伦佐·美第奇掌握翡冷翠太久了,谁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在何处藏着什么样的力量。”

    “继续!”

    洛伦佐说,他隐约地感受到,这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在那晚年生活里,洛伦佐·美第奇究竟做了些什么。

    “有人说他在秘密谋划某个项目,只是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雪尔曼斯想着,其实他早就有了阿兹海默症的预兆,很多时候说话都不利索,可今天除外,他就像被上天眷顾了一般,在今天他的思绪清晰的不行,也将那破碎的故事重新拼凑了起来。

    “这只是我的推断,我怀疑洛伦佐·美第奇在《启示录》里找到了什么。”

    雪尔曼斯放下了酒瓶,神情严肃。

    “福音教会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而那些秘密只有真正执掌权力的人,才能了解,而如果说有什么秘密的终极的话,那只有《启示录》了,我们从中建立了如今的福音教会并统治了西方世界近千年。”

    “那是本奇迹之书。”

    雪尔曼斯凝神紧盯着洛伦佐。

    “我们从中得到了秘血的力量,可这真的是《启示录》所记载的全部吗?哪怕到了如今,也没有人真正知晓那本书的所有知识。”

    洛伦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那是一种窥视感,仿佛在这酒窖里,有着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洛伦佐·美第奇,他拥有了权力、财富、声名,作为一个人而言,他的一生已经抵达了极致,可这还不够,根本不够,他倾尽一生创造了黄金的时代,又怎么忍心它就此落幕呢?”

    这是可怕的秘密,甚至说是禁忌的秘密,雪尔曼斯一直没有机会说这些,因为一旦说出来那些人肯定是觉得自己疯了,可今天不同了,这是生命最后的狂欢。

    “他有着纯粹的意志,却被凡人的体魄所囚禁。”

    雪尔曼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猜这才是洛伦佐·美第奇晚年一直在做的事,他在研究《启示录》,从其中得到的秘血创造出了如此强大的你们,更不要说拯救一个将死的老人了呢?”

    洛伦佐眼瞳紧缩,他不得不相信雪尔曼斯的话,因为在那段诡异的记忆里,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

    圣杯之血。

    “洛伦佐·美第奇……”

    洛伦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突然发觉劳伦斯教长的强大根本不算什么了,这个神秘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可怕,一个从许多年前……甚至说在黄金时代时便早已做好谋划,随后一直蔓延至今依旧留有影响的阴谋。

    “不朽……只有不朽,他才能将那伟大的黄金时代归于永恒。”

    说话扯动了伤口,雪尔曼斯饮酒到另一半,吃痛又把酒都吐了出来,鲜血混在其中,难以分辨。

    一重重大网困住了每一个人,无论光芒多么炽烈,可依旧无法驱逐神的影子,更不要说凡人的历史了,有人躲在那里,操纵着整个世界的走向。

    洛伦佐·美第奇。

    恍惚间洛伦佐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无名的圣歌,旋律是如此的熟悉,旋转升腾,洛伦佐·美第奇曾哼唱过他它,047也是如此,它就像个无形的幽魂般,活在每个人的记忆里,随着每个人记忆出现偏差,它也变得不同,亦或是被彻底遗忘。

    洛伦佐也不由地跟着脑海里的声音轻声哼唱着。

    那声音如此轻盈传入雪尔曼斯的耳中,刚刚还有些醉醺醺的他,突然惊醒了过来。

    这歌声太熟悉了,他怎么会忘记这个旋律呢?很多年前,那个老人便是这样,哼着无名的圣歌,望着远方。

    有脚步声响起,从酒窖大门的方向,洛伦佐起身拔出武器,炽焰的火光从眼瞳里升起,他背对着雪尔曼斯,大步向前,而那旋律也随着他的离开模糊了起来。

    “或许……他成功了呢?”

    雪尔曼斯目光迷离,他看向大门处,有光亮起,模糊中那炽白的光亮里有人影闪动,仿佛是降世的天使,带他走向天国。

    “或许洛伦佐·美第奇根本没有死,或许他还活着,就在某个角落里静静地凝望着我们。”

    雪尔曼斯看着洛伦佐的背影,大笑了起来,不顾雅格的劝阻,痛饮着美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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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