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余烬之铳TXT下载余烬之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余烬之铳全文阅读

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祭品

    距离行动开始还有几个小时,对于伦内特而言,这也是他演出开始前的几个小时,这个家伙的脸色微红,整个人呈现着一种激动的亢奋。

    他看着洛伦佐等人,虽然这些家伙没有多说什么,但伦内特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深切的严肃。

    确实,多少也该严肃一下了,一会两个国家之间的命运将由他们决断,怎么想都压力山大,而这些表现在伦内特的理解下,被他认为成了奇怪的东西。

    “果然大家都很热爱音乐啊!”

    伦内特激动地握住了洛伦佐的手,在他看来这个资助他的富豪是真的热爱音乐,知道演出即将开场后,居然情绪和自己一样激动与严肃。

    洛伦佐则毫不清楚伦内特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如果他能知道的话,恐怕也会觉得伦内特是个脑子多少沾点的神经病了。

    目光看向大厅,此刻酒店的大厅内到处都是乐团的成员,大家穿着严肃的礼服,检查着乐器,在酒店的门外,一排排的马车已经就绪,等待着众人的出发。

    “好!大家笑一笑!”

    摄影师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刺眼的闪光,咔嚓声终止。

    在大厅内已经开始了合影,乐团成员们被摄影师们拍来拍去,伦内特见此解释道。

    “其他成员已经合影完了,就差你们了。”

    他想拉洛伦佐等人一起合影。

    “不用的,太客气了。”

    洛伦佐试着婉拒他,虽然没有什么明令禁止,可他也清楚这些,如果可以的话,像洛伦佐这种人最好不要留下什么照片,就像都市传说一样,只要听闻就好,不要留下任何真实存在的证据。

    洛伦佐露出假惺惺地笑容。

    仔细想想,自己这个临时拼凑出的团队里,各个成员之间的身份都是极为特殊的,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菲尼克斯家的继承人,维京诸国的使者,神秘莫测的鼠王以及它的饲养员,还有被铁律局追杀的艾琳。

    这架势……感觉这照片真拍出来,会值不少钱。

    “哦哦哦,我知道了,我了解的!”

    伦内特像公鸡一样嗷嗷地叫着,叫着的同时还偷瞄洛伦佐身后的众人,然后他一把拉住洛伦佐,看样子想把他拉到一边。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伦内特试着拉洛伦佐,但洛伦佐就像一座石像般一样,沉稳、不为所动。

    洛伦佐疑惑地看着伦内特。

    “我说,我知道你们这种大富豪都是这样,不希望把形象流露出去的。”

    伦内特也不管洛伦佐为什么这样沉稳,直接贴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洛伦佐的内心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家伙越猜越跑题了。

    “不过别担心,我口风很紧的,要是担心的话,就我们几个拍一张也是可以的。”

    伦内特说道。

    “不用了……”洛伦佐还想拒绝,但直接被伦内特打断。

    “别这样,霍尔默斯先生。”

    伦内特一本正经地说道。

    “想一想啊,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嗯……至少对于我而言,至少算是留念,对吧,这次演出也算是实现了我的梦想啊,你这样的见证者一定要在的。”

    听着他的话,态度坚决的洛伦佐突然有些犹豫了,他没有先回答,而是微微转过头,看了看这个奇葩的团队。

    伊芙在摆弄红隼的三角铁,红隼一副不从的样子,赫尔克里还在教育波洛,从他那个生气的态度来看,他准备整个波洛三代目了,海博德和艾琳时不时冰冷地对视着,两人间的恩怨可不是这几件事就能化解的……

    众人相遇的时间并不算长,之前也没有那样深入地互相了解过,而现在、在几小时后,他们就要去执行那艰难的行动了。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在那圣临之夜。

    很多人都死掉了,随着时光的变迁,洛伦佐也逐渐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或许人类的记忆确实不是很可靠吧,钢铁也会被腐蚀化作灰尘,凡人的躯体也终会老化,变成枯骨。

    现在洛伦佐有些恐慌,有些担忧。

    依据目前的情报,洛伦佐很清楚接下来行动的危险程度,唱诗班、铁律局、劳伦斯……或许这一次行动会有人永远地留在高卢纳洛。

    那么会是谁呢?

    面容在眼前闪过,无论是谁洛伦佐都有些无法接受。

    情感是人类的劣性,会令人变得犹豫,变得不知所措,但也让人变得更像一个人,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件冰冷的武器。

    “留个纪念嘛,霍尔默斯先生。”

    伦内特挤眉弄眼。

    洛伦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

    “好啊。”

    ……

    “那么,各位站的紧一点。”

    大厅的阶梯上,零零散散地站了几个人,由于洛伦佐的要求,最后还是没能和乐团成员们一起合影,而是只有伦内特一个人加入,好满足一下他那个奇怪心理。

    “所以这是在搞什么?洛伦佐。”

    伊芙在一旁低声地问道,她站在洛伦佐的身边,都已经做好了打打杀杀的准备了,可又突然变成了旅游纪念一样。

    “留念之类的,反正伦内特是这么说的。”洛伦佐回答。

    “这不违反规定吗?”红隼小声地说,“我记得净除机关有规定来的……”

    “别管那些了,难得一次,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照相了呢?”

    艾琳一只手搭在了红隼的身上,大大咧咧地装作一副亲近的模样,红隼根本猜不透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他本想发作,但感觉打破这难得和谐的氛围又有些不好,只能无奈地受着了。

    “离我远点!”

    红隼用仅能活动的一只手推着艾琳,艾琳则像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笑嘻嘻地。

    “呦呦,月亮害羞了?”

    海博德目视着前方,似乎这短暂的欢愉都与他无关,他问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洛伦佐。”

    “留念,仅此而已,难得出国啊!无论我们接下来的事成与败,恐怕在很多年里我们都再也没有机会来到高卢纳洛了,不是吗?”

    洛伦佐回答,接着他伸出了手,一把按住了站在他前一阶梯的红隼与艾琳。

    “各位,安静一下。”

    老大都发话了,两人也就此不做声了,但从红隼的眼神来看,他还是烦的不行。

    “好了,各位我来了。”

    伦内特在和摄影师沟通好了之后,一路小跑了过来,本质上来讲,这次他不仅仅是为了照相留念,更多的是为了拉近和洛伦佐的关系,毕竟一个艺术家多少还是需要富豪的资助的,有了洛伦佐这个助力,说不定他都能将演出带到维京诸国。

    “好的,笑一笑。”

    摄影师喊道,伴随着一声咔嚓,几人有些糟糕的笑容就此定格。

    接着是散场。

    马车已经备好,只待出发了,伊芙等人把藏有武器的琴箱抬进车里,只剩下了洛伦佐和艾琳不知为何还在原地停留。

    “我一直想和伊瓦尔拍张照来的,但你也知道我们的特殊性,这些事都做不到的。”

    艾琳看着忙碌的几人,慢悠悠地说道。

    “然后慢慢地,时间一长我都害怕自己会忘了他的样子。”

    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洛伦佐,艾琳问道。

    “你应该不是这样喜欢留念的人吧,为什么呢?”

    她窥视过洛伦佐的一切,也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刻意地避免感情的交织,尽可能维持自己冷漠的心神。

    “与其害怕失去,不如一开始便拒绝接纳。”

    艾琳把手搭在洛伦佐的肩上,她本想抬高些摸摸洛伦佐的头,但由于牵动了伤口,她只能抬到这个高度,样子就像好兄弟一样。

    “想一想,你比我还可怜啊,那你该如何面对她们呢?接纳?还是拒绝?”

    艾琳意有所指。

    洛伦佐想了想,但他没有回答艾琳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我只是怕忘记了他们的样子,你也知道,人的记忆并不可靠。”

    神情有些犹豫与悲伤。

    “我很害怕,艾琳,这就像圣临之夜,那便是一场罪恶的仪式,为了抚平狂怒,便需要人来作为祭品……这一次也是仪式,阻止战争的仪式,仪式就需要祭品,活人的祭品。”

    洛伦佐不由地握紧了拳,关节变得发白,指甲深深地压进皮肤下。

    “我不清楚会发生什么,我很强大,但我无法保护所有人……或许有人会永远地留在这里,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也可能是那个一直在叫嚣好运的家伙。”

    “我不希望这样,我不希望有人死。”

    洛伦佐开始理解亚瑟的感受了,还有洛伦佐·美第奇,或许一个错误的决定便会葬送很多人,而他们没有忏悔的时间,只能咬食着罪孽继续前进。

    “你可以逃掉的。”

    “但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听到这些,艾琳笑了起来,她微微后仰,尽可能地把手抬高,然后用力地捏了一下洛伦佐的脸。

    “那么就尽你所能吧,霍尔默斯先生,拯救你能拯救的一切。。”

第五十九章 美好的未来

    酒店外的街道上堆满了马车,随着人员的上车,它们轰鸣而过,洛伦佐等人倒是最后一批出发的,和英尔维格乐团不同,他们有着北德罗直接对接服务。

    “准备出发,那么在此之前我先布置一下行动计划。”

    直到行动即将开始,洛伦佐才说出了他行动的方案,几人站在街头,就像闲聊一样。

    “赫尔克里,你去码头准备接应的事项。”

    洛伦佐首先对赫尔克里说道,之前赫尔克里那么自信,但对于他洛伦佐还是有些怀疑,他不清楚这个家伙在关键时刻会不会掉链子,毕竟之前他在船上的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好的,必要的话,我会带它开进沿岸。”

    赫尔克里自信满满。

    玛鲁里是一座港口城市,码头只占据了沿海的一部分,在剧院广场直达岸边的位置,是他们的第二计划,那里尚未开发的海岸,因为布满礁石很少有人在那里活动,必要的话赫尔克里会把船开到那里接应他们,但代价便是那里距离海军驻地很近,容易引起注意。

    “我只希望你别吐昏在船里。”

    洛伦佐依旧不怎么信任,但他没办法了,事态远比他想的复杂,现有的人手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

    更为主要的是,赫尔克里不适合在正面战场作战,如果让他拿起武器去厮杀,伊芙都能打他十个,比起这些,这反而是最适合他的位置了。

    “接下来便是我们的分工,由我与海博德还有艾琳前去交换人质,伊芙与红隼,你们负责刺杀教宗。”

    洛伦佐对着其他人说道。

    “我们?刺杀教宗!”

    红隼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我和她?你看我这个样子。”

    红隼说着还挺了挺胸,把自己被缠满绷带的手臂显现出来。

    他和艾琳的几番厮打后,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实际上红隼已经不具备太强的作战能力了,和艾琳一样,他还能自由行动的也只剩下一只手了。

    “我?可以吗?”

    伊芙也有些怀疑自己。

    刺杀教宗这种大事,怎么想都应该是洛伦佐亲自来吧,让自己这个实习生,和半残的红隼去,怎么想也是太信任自己了吧。

    “洛伦佐·霍尔默斯只有一个人,我也可以先交换完人质,再去刺杀教宗,但这时间上来讲太赶了,也充满了意外的可能。”

    洛伦佐安慰着伊芙,他也清楚这种事交给她确实有些压力过大。

    “不过你这个任务反而是最简单的,路灯我已经做好了手脚,到时候爆炸会引起恐慌,登基的仪式上信徒众多,你们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刻展开刺杀。”

    伊芙就像学生一样,一边听洛伦佐的话,一边点着头。

    “说到底教宗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不是妖魔,只要这么大的钢铁打入他的大脑,他就死定了。”

    洛伦佐说着举起了手,比了一节手指的长度,那是子弹的长度。

    “混在人群中,当爆炸声响起时,便朝着教宗的头开火,这是漆锑飞刀,如果一击未中,你们也可以用这个东西把他炸死,但这东西烈性很强,或许会杀伤到自己。”

    洛伦佐说着向伊芙递出了几把漆锑飞刀,因为这东西过于危险,一直被洛伦佐贴身携带着,这也是伊芙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奇妙的武器。

    “现在伊芙你才是主力,红隼反而是协助者,如果你能完美地解决,你这次实习可是会满分通过的。”

    洛伦佐故作轻松,这种情况下没必要再施加什么压力了。

    “听起来我才是那个累赘啊,还真是对不起了啊。”

    红隼手提着那个见鬼的三角铁,时不时用它敲击着路边的灯杆。

    “要怪就怪你是个凡人吧,这是我的失误,很多时候我都以自己的条件来看待你们,”洛伦佐敲了敲红隼的手臂,“这种伤势对于猎魔人而言,在秘血苏醒的情况下,可能几分钟便会愈合,但对于凡人而言,你这至少要修养半个月。”

    “然后便是我们,海博德,艾琳,我们三个去叶加大剧院,人质交换将在那里开始。”

    洛伦佐说着便登上了一旁的马车,这些马车将他们去不同的地方。

    “具体的情况,到那里听我指挥。”

    “对了!还有一件事。”

    洛伦佐突然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几人,目光在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记住,无论你们在哪里,在听到我的声音时,必须按照我的指示去做,明白吗?”

    “声音?我们这里又没有通讯器……”

    红隼嘟囔了几句,但话还没说完,声音便低了下去。

    他感受到了,洛伦佐那灰蓝的目光紧盯自己,眼前这个家伙没在开玩笑,他从未有过地认真。

    “好……好的。”

    红隼点了点头,其他人也表示明白,见到这样洛伦佐那冰冷的脸才算柔和了一些,他坐进了车里,随后海博德与艾琳也跟着上去。

    灼热的烈日已经开始坠落,距离行动开始的时间也进入了倒计时。

    马车微微摇晃,带着几人前往那不同的地方。

    ……

    叶加大剧院已经显得拥挤了起来,许多观众都是提前抵达,他们游动在周边,时不时看向前方的剧院广场。

    在剧院广场上,信徒们越来越多了,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福音教会的信徒也来到了这里,他们言语间充斥着辱骂,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爆发了数次冲突,但好在都被骑警们遏制了下去。

    可这平静之下,危险潜伏着。

    骑警深呼吸,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过了,骑在马背上的他看得要比别人远,只见剧院广场的高台旁全是正教的信徒,在有不久那位教宗便会踏上高台,在信徒们的注视下演讲,戴上冠冕。

    他觉得很不舒服,骑警也是一名福音教会的信徒,但由于工作需要,他现在要来这里维持秩序,虽然越发激烈的冲突,胯下的战马已经被蒙上了眼睛。

    阵阵马蹄声响起,更多的骑警都调了过来,虽然说现在的冲突还在可控范围内,但谁也不清楚登基开始时,会不会演变成流血事件。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另一个同僚驾马而来,低声咒骂着。

    “怎么了?”骑警问道。

    “信徒,无论是正教的信徒还是福音教会的信徒,他们越来越多了,我们玛鲁里真的有这么多信徒吗?”

    同僚疑惑极了,虽然说福音教会的信仰扎根于这片土地之上,但玛鲁里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它的人流量很大,信仰在这里衰落了很多。

    可如今,越来越多的信徒出现了,好像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了信仰,并且为了他们的神而来。

    “这和市政厅给的指示不太对,他们没说过人数会这么多的……”

    同僚隐隐担心了起来。

    虽然说两人只是骑警,但本能的警惕让他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妙,像这样的大型活动是要向市政厅报备的,在这之后由骑警来负责现场秩序,可很显然,这一切开始逐渐走偏了。

    就好像……就好像有人在操控这一切,越来越多的人混进其中,打着信徒的名义。

    不不不,还没那么糟,只是一次普通的活动而已。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这时叫骂声在一旁响起。

    “异端!滚出我们的土地!”

    在剧院广场的边缘,愤怒的福音教会信徒吼道,他们直接与外围的正教信徒厮打在了一起,见此骑警直接吹响了警哨,试着阻止冲突,但他还没等驾马前进,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

    回过头,是一张又一张写满狂热的脸庞。

    骑警的心底一凉,他松开了口,警哨掉了下去,他想向同僚喊什么,却只看到一旁数不清的手如同海草一般布满了战马的身上,就像溺水之人一样,他的同僚也被数不清的人按住了,捂住嘴巴,只能从指间的缝隙看到那惊恐的眼神,随后陷入人潮消失不见。

    “不……”

    骑警还想说什么,但他直接从马背上被人拽翻了下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而在剧院广场的边缘,冲突还在继续,愈演愈烈。

    ……

    “现在,大家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柯里靠在窗户旁,俯视着剧院广场的骚乱,在铁律局的推波助澜下,双方信仰的冲突会在不久后被激化到最大。

    “愤怒会一点点地堆积,直到一个爆点来引爆这一切。”

    柯里久违地感受到了愉悦的情绪,他觉得自己离梦想触手可及,转过身看向劳伦斯。

    “你觉得这一切如何?”

    “很棒,很完美,也很有趣,想不到你这样唾弃信仰的家伙,居然如此深地了解信仰。”

    劳伦斯说着也走了过来,和柯里一同俯视着人群。

    密密麻麻,就像蚁群一样,他们在为自己神圣的信仰而战,但他们却不知道,那所谓的信仰只不过是他们赌桌上的筹码而已。

    揭开那虚伪的外表,其下只是一片血淋淋的肮脏之物。

    “我们需要一次伟大的胜利,让正教的信仰像潮水一样在高卢纳洛里扩张,这是一次伟大的仪式,你想好让谁成为祭品了吗?”柯里又问道。

    对此劳伦斯点了点头,他缓缓地回答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唱诗班已经混入了信徒之中,今天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下,至于那个祭品,我也挑选好了,他会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他的功绩将被记载进正教的历史。”

    说着的同时两人对视在了一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令人战栗的笑声。

    在屋外,叶加大剧院的上层之中,女孩们还在尝试着发声,一会她们就要高歌颂唱了,每个人都显得很高兴,丽雅穿上了她不曾触碰过的洁白衣裙,她开心极了,在走廊里跑来跑去。

    胡奥也有些恍惚,对于他而言这几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就像天翻地覆一样。

    他倒霉了几十年,结果在这些天里老天似乎终于看到了这个可怜儿,将善意赠予了他,一切显得是如此的美好,就像梦境一样,不敢相信。

    “真好啊……”

    胡奥喃喃低语着,他开始思考要不要辞掉水手的工作,他想来到正教内成为一名神父,虽然他可能不是很专业,但他会学的,即使不当神父也可以,他可以先从义工做起,只要管饭管住就行……

    丽雅洁白的身影在自己的身前跑过,心情从未有过的欢愉。

    勾画着美好的未来,但殊不知这或许会是最后的美好了。

    ……

    洛伦佐站在叶加大剧院的阶梯之上,他看着不远处拥挤的剧院广场,红隼与伊芙已经混入其中了,只待行动的开始。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海博德问道。

    “已经开始了。”

    洛伦佐回答,接着走向剧院内部,他并没有走向演出的大厅,而是沿着一侧的阶梯前进。

    “我们不等演出的开始吗?”

    艾琳在身后追问着,之前洛伦佐的讲述之中,她一直以为是在演出开始后才行动的。

    “不,计划有变,我们得提前些。”

    洛伦佐神情肃穆,他把一切的秘密都藏进了心里。

    “伊芙说的对,她们两个刺杀教宗的不稳定因素太多了,说不定还会激发什么糟糕的事,想要结束这一切,我只能更快。”

    洛伦佐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背着大提琴箱,手中拿着杖剑。

    “我让你做的你做了吗?”

    听到洛伦佐的问话,艾琳一愣,然后回过神地挥了挥了被绷带缠住的手臂。

    “那就好。”

    洛伦佐说着看向了海博德。

    “接下来你是负责谈判的,我只是一个随身的侍从而已。”

    他说着拿起了礼帽戴在头上,用力地压低帽檐,将自己的脸庞隐藏进了黑暗里。

    “拿好它,艾琳。”

    做完这一切,洛伦佐将一把手枪放进了艾琳衣服的口袋里,接着说道。

    “到时候我让你开枪,你就开枪,知道吗?”

    “朝谁开枪?”艾琳有些不明白。

    “这由你来做决定。”

    洛伦佐说着抽出了温彻斯特,走到了艾琳的身后,然后抬起枪口顶在艾琳的头上。

    “那我们走吧,艾琳,你也说过的,你的人头在铁律局那里很值钱。”

    一旁的海博德完全愣住了,他搞不清洛伦佐究竟在干什么,目光困惑,但对上洛伦佐,却险些被洛伦佐那眼底的利刃割伤。

    “有什么问题吗?海博德。”

    “没……没有。”

    海博德摇了摇头,到了这种地步,无论洛伦佐还有着什么阴谋诡计,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机会了,看向前往漫长的阶梯,海博德下定了决心,向前踏步。

第六十章 末日的序幕

    昏黄的日光隐于重重云雾之后,落日的残阳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炽热的鲜红,光芒映照在大地上,宛如鲜血曾在其上涂抹,而在大地的另一端,黑暗正在靠近,它恍如巨兽一般,一点点蚕食着人类的国土。

    剧院广场之上喧闹声依旧不断,在某些力量的刻意运作下,在边缘区域的冲突越发激烈了起来,但更多的还是那虔诚的祷告声,声音汇聚成了海潮,在其中翻转激荡,数不清的烛火也堆积在了四周,熔化的蜡油铺盖在地面上,就像凝固的鲜血一般。

    英尔维格皇家乐团已经入驻叶加大剧院之内,所有的观众也早已入座,伦内特站在舞台之上,他从未有过的精神焕发,聚光灯下,脸上洋溢着难以遏制的微笑。

    他冲着那黑暗的观众席行礼,随后转过身看向自己的乐团,每个人都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不过他却微微皱眉,他找不到了洛伦佐等人的身影。

    伦内特还记得当时的说辞,洛伦佐是一个极度热爱音乐的富豪,他愿意资助自己,前提是允许他一同演出……至少能让他作为乐团成员一起行动,出现在舞台上。

    他做出了妥协,允许洛伦佐在舞台上摆摆样子,但不要发出声音打乱乐团,为洛伦佐准备的角落里空出了几把椅子,他们应该在那里的。

    难道说……

    伦内特再度看向了观众席,他心里的喜悦再次沸腾。

    难道说自己对于音乐的固执与热爱打动了洛伦佐,让这个脾气有些古怪的富豪放弃了参演?那么想必他此刻就在黑暗的观众席中看着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伦内特再度向黑暗的观众席鞠躬,而当他再次起身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都变得了,他就像一名将军,坚毅与沉稳,挥起指挥棒,就像挥动着旗帜,号令着他的千军万马。

    随之而来的是缓缓升起的旋律。

    就像长眠的古老之物、终于在数不清岁月后的今天苏醒,它发出了低沉悠扬的声响,从沉眠的大地下崛起,带动破碎的土壤,翻倒密集的丛林,直到那遮天蔽日的身影取代了天幕。

    仿佛有数不清的号角在随着它一同奏响,复杂的旋律重叠在了一起。

    深沉逐渐转为了漫长的平静,不知多久后伦内特将寂静粉碎。

    刹那间有高亢的尖啸打破了这片悠扬,宛如利剑一般斩开了这古朴的一切,也用力地切割着每个人的耳膜,似那梦醒的钟鸣。

    这就像战争的讯号,乐团用力地拉动着琴弦,吹动着号角,一瞬间金戈铁马挣脱了乐曲的束缚,扑面而来,铿锵的铁骑与刀剑拼杀在了一起。

    这古老的建筑也无法容纳这样的战争,声响一直蔓延至了剧院广场之上,战争的曲调与那海潮般的祷告声混杂在了一起,每个人置身于剧院广场上的人都感受到了。

    战争与信仰,那残酷的神圣。

    伊芙与红隼在拥挤的人群中前进,她们换上了正教的教袍,而在这宽松的教袍下便是伊芙的小提琴箱,其中的小提琴早已被丢掉,转而放置的是一把经过永动之泵改造的步枪,它被拆开放置于其中,而她在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狙杀教宗。

    “演出……开始了。”

    红隼突然停了下来,他聆听着这浩瀚的旋律与海潮的祷告,他不由地望向天地的尽头,在落日的残阳下,红隼的心中涌起了一股神圣感。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来了,神圣的祷告下,燃烧的天际宛如天国降临,似乎下一刻就有着天使挥动着火剑而至,为这世间带来净除。

    “那洛伦佐的行动也开始了吧?”

    伊芙没有太过在意这些,她用力地踮起脚,在重重人影之后她挑好了一个位置,虽然有些远,但看起来时间还够用。

    她还记得洛伦佐的计划,爆炸声为号,在骚乱之中她会一枪杀射杀教宗。

    “大概吧,希望一切顺利。”

    红隼收回了目光,护着体型娇小的伊芙前进,他们尽可能地和其他人避开目光,好在这些正教的信徒都很虔诚,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祷告,谁都没有理他们。

    这是晨昏交际的时刻,白昼与黑夜同处于这同一片天空之下、在这一天的间隙之中。

    点灯人们已经收拾好了衣装,来到了街头履行他这一天的工作,不过今天的工作有些奇怪,他点燃了煤气路灯,但这一次路灯的火势比起平常要猛烈太多……

    不……这已经不是猛不猛烈的问题了,冲天的火柱从管道里涌出,转眼间灯罩便被烈焰烧红。

    点灯人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妙,仔细回想一下他的工作经验,却从未遇过这样的事,他缓慢地后退着,随后他听到了。

    那是滴答滴答的声响,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好像是水滴。

    低下头,他看到了。

    在灯柱的底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黑水在缓缓溢出,带着不详的死气。

    点灯人想都没想,转过身便逃了起来,同时他大声嘶吼着,让其他人撤离这个地方。

    ……

    柯里深呼吸,不得不说,此刻他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的压力,毕竟在这一天之内,他将完成两个壮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作为铁律局局长的他,这个世界上已经少有东西能激起他的情绪,故此长久的时光之后,他也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直到这一天的到来。

    柯里的心脏久违地用力地跳动了起来,声音是如此地响亮,就像战鼓一样,冰冷的体表也再次燥热了起来,仿佛他重获青春。

    目光凝视着房门的位置,他端坐在长桌之后,在他身边还有数名守卫存在,每个人都备着武器。

    虽然海博德的来信很是诚恳,但对于维京诸国警惕从未放松,有时候柯里自己都觉得这些事情太顺利了,顺利的让他感到不安。

    此时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下方剧院内奏响的旋律,熟悉的人推开了房门。

    “好久不见,柯里。”

    艾琳推开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曾经作为“父亲”的柯里,她的情绪有些复杂,但脸庞上却无比地镇定,好像她已经知晓了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她失措。

    “艾琳?”

    柯里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艾琳,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那藏在视线外的手早已抓紧了枪柄。

    艾琳走进屋内,与此同时她身后的洛伦佐也显露了出来,这时柯里才注意到艾琳正被枪指着,在这之后海博德缓缓走入房间。

    “你好,柯里·费雷。”

    海博德走上前来,坐在了柯里的对面,洛伦佐则像个小弟一样跟在他身后,挟持着艾琳。

    “我听说你们铁律局在猎杀她,算是一份见面礼吧。”

    海博德说着看了一眼艾琳,虽然不清楚洛伦佐的剧本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事已至此,海博德可没多少时间去纠结这个了,他看起来很入戏,侃侃而谈。

    “哦?事态变得有趣了起来。”

    柯里看了看海博德,目光又再次游离到了艾琳的脸上。

    他神情微变,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我想这次不止是人质交换吧?”

    面对柯里的问话,海博德脸上涌现起了伪装好的笑意,他的手伸进了怀里,紧接着取出了一枚药剂。

    晶莹红色液体在玻璃容器内缓慢翻滚着,它就像一团液体的火,散发着炽热的诱惑,在直视这药剂的一瞬间柯里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剧烈起来的心跳,在他身边的守卫们也出现了相同的反应,就好像海博德手中正拿着什么世间的珍宝,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秘血。

    “我们维京诸国对于这份力量也很好奇,我觉得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地合作。”

    海博德将秘血放在了桌面之上,它所携带的魔力仍在不断地干扰着凡人的意志。

    柯里的目光有些失神,但很快便清澈了起来,他露出有些无奈地微笑。

    虽然事情出现了一些变化,但也令柯里更加安心了起来,他一直不太相信维京诸国会这样轻易地妥协,他甚至一度怀疑海博德的和谈只是假意的,为此他在这里安排好了守卫以及唱诗班的那些怪物。

    可现在柯里相信了海博德的诚意。

    这才是一名国王该做的事,他不该因自己子嗣的性命而轻易被人威胁,能令他屈服的只有对于力量的渴望。

    维京诸国也想得到秘血的力量,这才是海博德来和谈的真正目的。

    “啊?这样的话,得让我好好想想了。”

    柯里并没有考虑这方面的事,实际上唱诗班一直由劳伦斯管理,他只是知晓这份力量存在而已。

    有时候他也渴望秘血的力量,那样自己将摆脱衰败的躯体,重获青春,或许吸食了秘血之后,柯里将有机会亲眼目睹福音教会的毁灭。

    不过最后柯里放弃了。

    他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神的存在,但他很清楚另一件事……

    这个世界是存在魔鬼的。

    秘血就是来自魔鬼的邀请函,时至今日,柯里不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交由这些陷入绝地的魔鬼。

    “这件事并不着急,在今日过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谈判关于秘血这个东西。”

    海博德主动回避掉了对话。

    一切发展的都很顺利,就像洛伦佐在路上教他的那样,在这刻意的诱导下,柯里已经被完美地欺骗了过去,接下来才是他们该做的事了。

    “所以,伊瓦尔在哪?”

    海博德问道。

    “伊瓦尔?”

    柯里的心跳有些快,他的目光看向一侧的墙壁,刚准备说出伊瓦尔的位置,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的话语憋了回去。

    他警觉地看着海博德以及被摆在桌面上的秘血。

    柯里向来是个狡猾的家伙,作为铁律局局长,阴谋与诡异是他的拿手好戏,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阴谋的寒冷。

    交易还未达成,自己却险些说出了伊瓦尔的位置,这不符合自己的风格。

    自己……被秘血影响到了。

    柯里的思绪飞快,他打量着眼前这些来自维京诸国的客人。

    海博德是故意这样做的吗?让秘血影响自己的心智?混乱自己的判断?还是说他是无意之举?

    柯里不清楚,但很快他的目光被另一个人所吸引。

    那个站在艾琳身后,用枪顶着她头颅的男人。

    他是谁?如果他突然将枪口调向自己,自己有机会躲开枪击吗?

    不……不……

    自己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带着武器面见自己,哪怕他是在挟持艾琳。

    突然间柯里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的血气。

    短暂的时间内柯里的想了太多的东西,作为黑暗里的皇帝,他绝不信任任何东西,可现有的一切都打破了他的常规。

    柯里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圈套。

    从一开始自己便陷入海博德的陷阱,一重又一重的信息打乱了自己的判断,艾琳的出现,海博德的和谈,还有那扰人心智的秘血,从一开始布局就已经开始了,从而令自己忽略了那个最为关键的东西。

    “你是谁?”

    柯里的目光看向海博德身后,他盯着阴影里的洛伦佐。

    “你是谁?”

    他再次问道。

    冰冷、无名的寒意就像藤蔓一般缠绕在了自己的身上,顺着脊柱一路向上,直到将心脏完全缠绕住。

    这是个有些荒唐的计划,柯里怎么也想不到真的有人敢于这样做,海博德只是个伪装,这个藏在阴影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家伙才代表了维京诸国的意志。

    “我?”

    洛伦佐心里叫着不妙。

    总的来讲,洛伦佐这个计划其实很完美的。

    在艾琳的记忆他看到了柯里,这是一个暴戾多疑的人,如果说按照原计划行动,在签署条约后,战斗便会爆发,洛伦佐会撕毁条约,再带伊瓦尔离开,可其间保不准会被柯里意识到破绽,所以洛伦佐临时改动了计划。

    他先将柯里认为不合理的事件变得合理了起来,再利用了秘血的力量,去干扰他的判断,让他忽略事件中那些细小的、不合逻辑的事。

    洛伦佐很意外,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被柯里识破,该说不愧是铁律局局长吗?

    “你的计划失败了!”

    柯里的声音带起了明显的怒气,他有些不清楚海博德的目的了,究竟是来营救伊瓦尔,还是渴望秘血的力量。

    但在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多说什么,柯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好,生性多疑的他,在知晓自己被秘血影响到判断时,这场谈判便已经结束了。

    洛伦佐笑了,在这该死的时候洛伦佐居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没有,柯里·费雷局长,恰恰相反,计划成功了。”

    海博德和艾琳完全不清楚洛伦佐要干什么,关于这些计划他没有对任何人讲,他们只能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即兴表演。

    只见洛伦佐一把推开了艾琳,温彻斯特的枪口直指向了柯里,他的动作潇洒极了,就像舞蹈一样。

    “我是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看起来并不急于开枪,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旧敦灵贵妇之友,伯劳的铁棘,业余的甲胄骑士,净除机关的妖魔顾问,最后的猎魔人以及……

    黄金时代的缔造者。”

    守卫们纷纷举起枪口指向洛伦佐,只要扣动扳机,下一秒他们三人就会被打成筛子,可就是如此要命的情况下,洛伦佐却说起了烂话,讲着一大堆可笑的头衔。

    然后……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洛伦佐举着温彻斯特,他的表情僵住了,艾琳和海博德则像看待傻子一样看着他,现在他们的心情是崩溃的,怎么也想不到平常靠谱的洛伦佐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犯起了病。

    大家都开始怀疑起了人生,就连柯里也疑惑了起来,看待洛伦佐的目光从警惕,变成了看着一名可笑的小丑。

    说实话,面对这样神经病一样的敌人,柯里也搞不清他到底想干嘛了。

    “啊……”

    洛伦佐也被自己尬到了,这种感觉就像你在舞台上激情演讲,结果聚光灯没有落在你身上一样。

    他尴尬地笑了笑,用手梳了梳头,一副自恋的模样,但遗憾的是头发根本立不起来,就像没了精神一样,耷拉了下来。

    这是无比的窘境,就连洛伦佐自己也有些受不了了。

    下一刻轰鸣的冲击席卷了房间。

    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重拳击打在了每个人的胸口之上,守卫们纷纷被气浪掀翻,玻璃在瞬间破碎成数不清的光点,陈旧的灰尘从墙壁上剥离,它们在空气中交相映衬着、震动着。

    空气里充满了扭曲纷飞的碎片,漫天的灰尘在咆哮翻滚,视线被遮蔽,能看到的只有混乱。

    刺耳的爆炸声在冲击后珊珊来迟,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乐曲声与祷告声的残响与其混杂在了一起,犹如末日的序篇。

    柯里被气浪按压在地面上、撞击,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擦伤,他试着爬起来,可刚抬起头却看到一抹无比刺眼的光芒。

    是剑光。

    洛伦佐就像磐石一般,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稳立不动,他一只手拿着杖剑,一只手握着温彻斯特,身后背着挂满武器的大提琴箱。

    没有了之前的嬉笑,他一脸的肃穆。

    “这才是计划的全貌,比起担惊受怕地执行,倒不如一路杀出去。”

    跨过一个又一个痛苦呻吟的守卫,洛伦佐朝着柯里走去。

    “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洛伦佐·霍尔默斯。”

    杖剑上倒映着柯里的脸庞,纤细的剑身将他的面容变得扭曲,就像在痛苦嚎叫一般。

    “我来杀你了,柯里·费雷”

第六十一章 漆黑的怒号

    汹涌的火光从城区的街道上升起,燃气管道被漆锑引爆,加压的燃气从管道内涌出,引燃成汹涌的火柱,而这火柱随着爆炸的破坏,越燃越大,宛如有暴虐的红龙,在这街道上尽情地吐息着。

    人们惊恐地吼叫着,殊不知这只是末日的开端,碎裂的土壤落进爆炸开裂的缺口,堆积之下二次爆发升起,每一次爆炸整个街道都在剧烈地颤抖,流经的漆锑将整条主干道完全摧毁,焰火伴随着黑烟升腾,犹如通天的石柱。

    爆炸的余波席卷了整个城区,剧院广场上的人海在瞬间倾倒,冲击带着狂风而至,每个人都在这无形的浪潮下倾倒,架起的高台直接垮掉,燃起的烛火也在这一瞬间熄灭,遥远天边的残阳也在这一刻被黑暗吞没,陷入绝望。

    世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天黑了。

    黑暗里古老的叶加大剧院呈现一种狰狞的剪影,好似那破旧的古堡,其下数不清的树枝挥舞着狂乱的利爪,凋零的树叶纷飞,带着苍凉的死意。

    略显温热的风涌进室内,低沉的喘息声不断,昏暗之中只剩下了那锋利的剑芒。

    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刺杀。

    洛伦佐看着自己身前狼狈的柯里,缓缓地抬起了温彻斯特。

    在原有的计划里,洛伦佐并不准备刺杀柯里,他的主要目标是猎杀教宗、营救伊瓦尔,但随着他看到了艾琳的记忆,一切都变了。

    【间隙】入侵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艾琳的一生与他交融在了一起,他能感受到艾琳的悲欢离合,也能体会到她的所见所闻。

    所以这虽然是洛伦佐第一次与柯里见面,但在艾琳的【间隙】里,洛伦佐已经和柯里相遇无数次了,他们共同经历了那漫长的岁月,洛伦佐了解柯里,就像艾琳了解他一样。

    这是个疯狂的家伙,他才是战争的根源。

    只要柯里不死,战争总会有爆发的机会,所以洛伦佐改变了计划,违背了命令,他要杀了柯里,将这一切终结于此。

    “再见了,柯里·费雷。”

    洛伦佐低语着,不多说任何废话,直接扣动了扳机。

    轰鸣的枪声响起,破碎的弹丸贯穿了躯体,激起重重血雾。

    守卫拦在了洛伦佐的身前,他的半个身子被温彻斯特打烂,贯穿的子弹命中了身后的柯里,但因为有了这一层肉盾的原因,柯里身上的伤势还不算致命。

    柯里咬着牙,费力地起身爬行,他狼狈不堪。

    他试着逃离,但那冰冷的杖剑紧追不舍,洛伦佐奋起斩击,但在这时那一息尚存的守卫伸出了手,试着抓住洛伦佐阻拦他的行动。

    又一声枪声响起。

    守卫的身影僵在了原地,深邃的血洞暴露在了他的额头之上,而在另一边,艾琳艰难地站了起来,拿出了洛伦佐之前交给她的手枪、开火。

    “我可没叫你开枪。”

    洛伦佐用力地劈下杖剑,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切入了柯里的躯体,沿着肩膀落下,将他整只左臂砍下。

    鲜血淋漓,柯里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低鸣,他保持着沉默,忍着剧痛向前扑滚,洛伦佐正欲追击,艾琳的声音响起。

    “你也没说计划是这样!”

    艾琳被冲击搞得气息紊乱,裸露的皮肤上也布满擦伤,她喘着粗气将枪口指向了其它地方。

    “然后……你预料到了这些吗?”

    艾琳心怀恐惧地说道。

    洛伦佐看向艾琳所视的方向,目光凝重。

    “有所预料,但没想到这么多。”

    按照洛伦佐的计划,爆炸的冲击足以令常人暂时性地失去抵抗,这些守卫会被击倒,在他们重新站起来的这段时间里,足够洛伦佐杀柯里很多次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守卫并非常人。

    秘血的力量在体内暴虐地涌动,每个守卫都像野兽一般,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嗜血的低鸣。

    唱诗班。

    无际的夜幕下响起野兽般的吼声,它们多如人海,嘶吼声在这昏暗的世界里此起彼伏。

    “并不是只有你做足了准备,洛伦佐·霍尔默斯。”

    柯里的脸色惨白,他捂着那狰狞的伤口,表情似乎是在笑,又好像在憎恨。

    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身体里迅速地逃离,他就快死了。

    不过他还有生的机会。

    “拖住他。”

    柯里下令,守卫们一拥而上。

    这些家伙并不能阻拦洛伦佐太久,哪怕彻底异化成妖魔,对于洛伦佐而言也毫无威胁力,用尽全力恐怕也就只能拦截数十秒而已。

    不,甚至说数十秒也不到。

    锋利的剑光撕裂了血肉之躯,炽白的怒焰升腾,它是如此地明亮,在这黑暗里化作唯一的光。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奏鸣,躯体在杖剑下支离破碎,血肉的边缘燃起了炽白的焰火,在坠落的过程中便开始了燃烧,瞬息的热量将其碳化,化作无名的尘埃被剑势卷起的狂风净除。

    这是令人绝望的强大,不可阻挡。

    “柯里·费雷!”

    洛伦佐怒吼着那个名字,他握紧了杖剑,汹涌的焰火覆盖在了剑刃的边缘。

    这是权能·加百列的副作用,艾琳的记忆侵扰着他,那深埋在艾琳记忆的愤怒此刻与洛伦佐重叠在了一起,不过洛伦佐并不阻止这些,他在为艾琳复仇,这是她的怒火,也是洛伦佐。

    柯里根本不敢回头,他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温度,以及血肉崩溃的细密声响。

    他很恐惧,但脸上却有着诡异的笑意。

    太久了,他太久没有感受到恐惧了,此刻来自洛伦佐的威胁让柯里觉得自己是真正活了过来。

    不……还不止这些喜悦。

    柯里犹豫了太久了,哪怕他是如此渎神的一个人,在面对那禁忌之时也不由地畏怯。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向前踏步,他就会获得新生,他会年轻起来,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而这一切只需要很小的一部分代价。

    出卖自己的灵魂,吸食那罪恶的秘血。

    柯里曾无数次地想要这样做,但他总被那虚无的敬畏所阻碍,他很清楚没有人能证明“灵魂”这种东西的存在,但他每当将要触碰秘血时,他都会犹豫、放弃。

    “啊……真好啊!”

    柯里低声欢呼着,守卫们给他争取的时间太短暂了,但也足够了,他撞破了门扉,摔倒在血泊之中,可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他一样,他迅速地爬了起来,朝着走廊昏暗的尽头狂奔。

    太好了。

    柯里终于不用再纠结这一切了,洛伦佐为他做出了选择,他想活下去,他想见证福音教会的毁灭,他要吸食秘血……

    只要能活着见证这一切,灵魂这种代价,实在是太廉价了。

    数不清的光从他的身后涌现,照亮了长廊的同时也带来了灼热的气流,仿佛有头炎魔正在追击着柯里。

    大脑里此刻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用力地跑,向前跑。

    柯里现在的想法很可笑,在洛伦佐的追杀下他逃不掉了,他也无法吸食秘血……即使吸食了秘血也会被洛伦佐斩杀掉的吧,毕竟他太强大了。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思考了,他只想逃,向前跑。

    这个渎神着久违地祈祷着,他想活下去,可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救得了他……除非奇迹发生。

    柯里虔诚地祈祷着,因此奇迹发生了。

    炎魔的身影停在了原地,洛伦佐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握着杖剑凝视着长廊后黑暗的尽头。

    柯里费力地爬行着,鲜血在地面上拖了长长一道,到最后他失去力量停了下来,口中发出模糊的呜咽。

    与此同时黑暗的尽头响起脚步声。

    艾琳与海博德追了出来,他们本该更快的才是,但艾琳寻找那支秘血找了半天,她看着握着火剑的洛伦佐,刚准备问什么,却只听洛伦佐的声音响起。

    “伊瓦尔在隔壁的房间。”

    在之前的交谈中,很明显柯里被秘血影响了,他差一点便说出了伊瓦尔的位置,虽然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但那轻微的变化还是被洛伦佐观察到了。

    “洛伦佐……”

    艾琳试着说什么,但被洛伦佐打断。

    “你们去救伊瓦尔,成功后直接离开,不用等我……还有,记得听从我的声音,我叫你们撤离必须立刻离开。”

    洛伦佐不太对劲,艾琳还想说什么,但清脆的脚步声从黑暗的尽头响起。

    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在艾琳的身上,她也窥视到了洛伦佐的记忆,见证了他那扭曲的一生,有时候艾琳也会被这些影响到,做出不符合她性格的事,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走吧,艾琳。”

    洛伦佐再次说道。

    艾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时间莫大的恐惧感笼罩在了她的身上,她不想走,她觉得自己走了之后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

    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有某种邪异的东西在靠近,随着他的到来整片黑暗都活了过来,黑暗就像那富有生命的粘稠液体,它们扭曲着、挣扎着、发出尖锐的声响。

    是他……他了,那个来自于记忆深处的梦魇,那不可饶恕的罪恶。

    “活……活下来,洛伦佐。”

    艾琳喃喃自语着,泪水崩溃地涌出,但她面无表情。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真的了解自己的话,那么只有洛伦佐了,两人都曾敞开心扉、感同身受。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只是凝视着那片黑暗,炽焰里卷动着永不熄灭的怒火。

    “海博德,我们走!”

    下定决心,艾琳不再犹豫,直接拉着海博德逃向洛伦佐身后的黑暗,寻找着伊瓦尔。

    “救救我……救救我……”

    柯里向着黑暗里的魔鬼请求着,魔鬼发出了阵阵轻笑,带着金属的音色。

    “当然好了,柯里·费雷。”

    黑暗一点点吞食了柯里,不,这不是吞食,而是有某个东西抓住了他,一点点地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无论是净焰的光芒还是猎魔人那卓越的视力,都看不清那片黑暗。

    洛伦佐拉开了大提琴箱,冰冷的武器滑落下来,他全副武装,轻声道。

    “好久不见啊……”

    黑暗里再度响起了逼近的脚步声,随着他的靠近,窗外也响起了阵阵悠扬的歌声。

    演出终止了。

    这突发情况带来了难以预料的恐慌,伦内特带着乐团走出了剧院,似乎是为了平息大家的惊恐,他和乐团在空地上简略地演出了起来。

    这一次奏响的歌声悠扬温和,信徒们将乐团一重重地包围了起来,他们重新点亮了烛火,火光汇聚成海,在夜风的轻拂下微微摇曳,就像波光粼粼的海面。

    信徒们低垂着头,虔诚着祷告着,祷告声与歌声汇聚在了一起,宛如教堂内响起的圣歌,丽雅望着这片美好,她也忍不住哼唱起了那无名的旋律、附和着,于是更多的旋律也加入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洛伦佐·美第奇?还是说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询问道,但不等洛伦佐的回答,他便否决了自己。

    “算了,名字这种东西并不重要。”

    他一点点地走出了黑暗,长袍仿佛浸染过鲜血一般,在净焰的照耀下无比地鲜红。

    祷告声涌进了长廊,回荡着、就像模糊不清的呢喃,但仔细去听,不知是幻听还是别的什么,能隐约地分辨出些许的词汇。

    声音在呼唤,在颂唱,在铭记,它们一同诅咒着那个名字。

    “劳伦斯!”

    漆黑的骑士怒号着。

    刹那间炽热的剑光将净焰撕扯成了一道灼白的雷霆,它贯穿了黑暗,将所有的事物映照成了冰冷的惨白。

    刺耳的崩鸣声响起。

    眨眼间,杖剑断裂成数不清的碎片,与它一同飞扬的还有被燃烧成灰烬的鲜红长袍,断裂的钉剑剑头切开了尘埃,钉进了墙壁之中,剧烈地摇晃着发出阵阵蜂鸣。

    鲜血四溅成猩红的泡沫,在升腾的流光里带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漆黑的面甲之下,钢铁的面具之后。

    两双炽白的眼眸交相映衬着,他们握着断剑再度厮杀在了一起,享受着这久违的死斗。

第六十二章 圣战

    随着行动开始,在红隼的掩护下伊芙成功来到了刺杀位置,这里的人群勉强算不上密集,不过到处都是燃烧的烛火,火光涌动,如果有人能从,高空看去的话,会惊奇地发现,一团又一团的焰火如同发光的轨迹般缠绕在剧院广场之上,在阵阵祈祷声下,这里宛如古老仪式的祭坛。

    站在环形的阶梯之上,在这里伊芙有足够的视野去观察到高台上的教宗,身后便是一根根古旧的石柱,伊芙紧靠在石柱上。

    仪式还没开始,临时架起的高台之上空无一人,这里是这剧院广场的中心,不久后正教的教宗便会在这里登基,揭开仪式的序幕。

    “你紧张吗?”

    红隼在一旁低声问道,说实在他感觉不是很妙,刺杀教宗这种大事交给他们两人,怎么看都有点太信任自己了。

    “我还好,只是天快黑了。”

    红隼负伤的情况下,刺杀只能交给伊芙去做了,与之前莽撞的不同,伊芙现在无疑冷静谨慎了许多。

    她看着天边的尽头,武器的射程有限,说不定她还只有开一枪的机会,如果光线再这样昏暗下去,伊芙开始没有把握能成功刺杀教宗了。

    信仰的祷告声不断,虽然没有明确的时间节点,但随着逐渐热烈起来的祷告声,小提琴箱已经被打开。

    那是一把精致的步枪,整体颇有永动之泵的设计风格,有许多弧线的设计,就像流动的钢铁,从一些细节上看去,它倒真有些实验品的样子,到处都是粗糙的棱角,从枪械的缝隙里还能看到复杂的机械内构,就像还未来得及装饰一下外观,便被拉出来执行任务一样。

    周围都是低头祷告的信徒,再加上红隼帮伊芙挡着,没有人注意到这件致命的武器被伊芙取出。

    这是被称作“陨星”的武器,虽然听起来蛮炫酷的,但它的射程可怜的不行,也就比常规步枪能多出一点而已,伊芙以为永动之泵会提供一些超射程的武器来辅助作战,比如那些阿斯卡隆重炮,这样的话,她也不用靠的这么近来狙杀教宗。

    如果真有一把射程离谱的武器来辅助,现在伊芙大概会和红隼呆在某个阁楼里,用瞄准镜窥视着剧院广场,一边咬着面包,一边扣动扳机,结束这一切。

    “所以这个武器到底有什么不同?”

    伊芙扛起陨星,将它藏在了教袍之下,这把武器唯一的好处就是还算小巧,可以被拆分,从这种角度来讲,这武器确实适合刺杀。

    配套的还有一根加长枪管以及瞄准镜,将它们安装上后,它就像一把长剑一样,被伊芙拄在地上。

    “我不清楚,我们甚至没时间测试这个武器怎么用……梅林怎么说这东西来的?”

    红隼将几枚子弹取出,这是陨星的特制子弹,与常规子弹不同,这东西要加长了几分,上面有着复杂的花纹与嵌套,就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谁也想不明白永动之泵那些家伙为什么喜欢在这种地方进行艺术追求。

    “瞄准、射击,他说这个东西和常规武器没什么区别,只要你会扣动扳机,你就能使用它。”

    不知道为什么,伊芙觉得此次行动越发地荒唐了起来。

    突然间信徒们沸腾了起来,他们纷纷抬起了头,动作一致,就像机器一般,给人一种难言的诡异感。

    伊芙与红隼都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她们沉默了下来,压低呼吸,目光紧盯着空无一人的高台。

    要开始了吗?

    伊芙这样想着,她微微后撤,躲进红隼身后的阴影之中,冰冷的金属声响起,她架起了陨星。

    短暂的寂静后,高台之上有人缓缓地走出。

    弥格耳面无表情,神情肃穆,但内心的激动却仿佛要从五孔里涌出来了一般。

    这是多么深切的愿望啊,他就要实现了,对于这一切他已经渴望的太久了。

    俯视着下方的人群,信徒们都纷纷地抬起了头,目光带着狂热,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弥格耳的身上,就像有光芒附着着。

    这就是信仰,这就是权力。

    在他身后信徒们托举着那黄金铸就的冠冕,再有不久弥格耳将在他们的注视下,戴上这神圣的冠冕,成为神的仆人,众仆之仆。

    “开始吧。”

    弥格耳对自己说道。

    这话语就像魔咒一般,它触发了什么,因此弥格耳看到了。

    在自己视线的尽头,在这白昼与黑夜交接的时刻,他看到了一抹沸腾的光芒从那地平线的尽头涌起,就好像迸发的火山,冲天的火柱贯穿了天地,紧接着凝为实质的气浪卷积着灰尘与残片而至。

    它们就像无形的军团,裹着着途径的一切,将它们逐一摧毁,撕扯成数不清的碎末,街道被撼动,玻璃被逐一震碎,这就像海潮一般,从每个缝隙里涌过,直到抵达弥格耳的眼前。

    就像末日一样。

    什么警告都来不及发出了,当弥格耳注意到这些时,灾难已经抵达眼前,所有的声音都被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所取代,仿佛有风暴降临于此,黑暗下烛火在一瞬息熄灭,世间陷入了黑暗。

    高台崩塌,人群翻倒。

    伊芙背靠着石柱,冲击的气浪从她身边的两侧涌过,她有想过洛伦佐的爆炸会惊动很多人,但她不知道威力居然这样强大。

    陨星在狂乱的气流中来回摇摆,伊芙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控制住它,目光透过瞄准镜,昏暗迷离之中她试着找到弥格耳的身影。

    这远超预料的爆炸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伊芙从瞄准镜后看到了弥格耳的位置,这位未来的教宗无比狼狈,他抓着高台尚未倾倒的残骸,努力不让自己跌落下去。

    “永别了。”

    伊芙说着扣动了扳机。

    突然间另一只手抓住了伊芙的手指,让扣动扳机的手指未能按下,同时伊芙整个人被扑倒。

    “你搞什么!红隼!”

    伊芙怒骂道,但还未等她多做询问,红隼一把按住伊芙的嘴巴,借着暴虐的气流,带她翻滚到了环形阶梯之下。

    这里也是同样的一片狼藉,许多乱七八糟的杂物被推动了过来,就像一个简略的掩体,能暂时挡住两人的身影。

    “你在干嘛!”

    伊芙快气炸了,只要她扣动扳机,她们这一组的行动便结束了。

    “嘘……”

    红隼无比严肃地看着她,紧接着他指向了信徒们。

    伊芙不再发作,而是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很多人都在冲击下翻倒,痛苦地呻吟着,但诡异的是还有很多信徒没有倒下,他们就像石柱一般,在冲击下坚立不倒,破损的教袍下显露出钢铁的光芒,在空中猎猎作响。

    “仔细观察,伊芙,这是你的实习,也是一次生死的较量。”

    红隼一改之前的神经病风犯,就像一名老兵一样为伊芙传授着经验。

    伊芙听着他的话,随后眼瞳凝固了起来。

    “说到底净除机关是在与妖魔作战,这东西本身就比较玄乎,所以有时候玄之又玄的直觉会救我们一命。仔细去感受,你觉得他们是什么?”

    红隼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那些信徒与其他信徒不一样,他们就像哨兵一样观察着四周,有猩甜的血气在他们身上发散着。

    他们缓慢地移动着,前进中能看到教袍下染血的剑刃,角落里还有正被处理的尸体。

    这一群不该存在这里的家伙,他们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就像无情的野兽一般,爆炸的冲击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影响……不,还是有影响的。

    一个又一个的教徒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带着相同的冷漠,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家伙出现在伊芙的眼前。

    “唱诗班……”

    伊芙的声音都僵住了,这里不止聚集了一堆教徒,还有着一支被秘血加持的军队。

    她有些不敢想象自己如果扣动扳机会发生什么了,恐怕她连逃跑的机会都不会有,便会被数不清的刀刃切割成一地的碎肉。

    “放弃行动,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了。”

    红隼低声说道,他把伊芙的小提琴箱推了过来。

    “不,我们或许还有机会,”伊芙否决了红隼的提议,拉紧了枪械,将它藏在自己的教袍下,“现在我们的伪装还没被识破,或许还有机会。”

    “如果被识破了就死定了啊!”

    红隼觉得这个女孩有些敬业的过头了……不对啊,你这个实习生这么敬业干什么啊!净除机关你家开的啊?这么卖命。

    等等……从某种角度来讲好像还真是她家开的。

    伊芙不清楚红隼这些有发散的神经,好不容易严肃了起来,他又把自己玩了进去。

    “等洛伦佐,现在就看洛伦佐行动结束后,能不能顺道把教宗杀了,毕竟那个家伙强的离谱,这些唱诗班虽然人多,但还不是威胁。”

    伊芙说着便要走出掩体。

    “你干嘛?”

    见伊芙这样,红隼一把拉住了她。

    “还能干嘛,继续装作教徒啊。”

    伊芙说着也抓住了红隼,把他从掩体后拖出来。

    “现在场面一定很混乱,说不定我们还有刺杀教宗的机会。”

    手臂处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随着伊芙轻微地甩手,一致柳叶刀滑落到手中。

    自从黑山医院事件后,伊芙就有些爱上了这把武器,小巧精致,出其不意,非常适合用来刺杀。

    “哇,你真的疯了。”

    红隼有些不知道该敬佩伊芙,还是赞叹她的疯狂了。

    两人努力地装作信徒的样子,缓缓地靠向高台崩塌的位置。

    轰鸣的爆炸显然惊动了周围的所有人,叶加大剧院内的歌声终止,遥远的城区中响起接连不断的警哨声。

    伦内特带着乐团走出了昏暗的叶加大剧院,由于燃气管道爆炸带来的余波,点灯人们没有继续点亮路灯,每个人都心怀着恐慌,无人照亮这黑暗的世界。

    渐渐的,有光在剧院广场上升起,信徒们将蜡烛再次点燃,使其成为了唯一的光。

    “啊……”

    伦内特望着这片祥和的世界,信徒们搬运着杂物,照顾着伤员,低声祷告着。

    一旁的团员看着自己的团长,自己期待依旧的演出居然就这么被打断了,他正想安慰,却听伦内特低声说道。

    “天注定啊……”

    他激动了起来。

    “老天都想让我演出这伟大的一曲啊。”

    “啊?”

    团员有些搞不懂这个团长在想些什么鬼东西了。

    只见他兴奋地大喊大叫着。

    “来,让我们为这神圣的一幕谱曲!”

    胡奥与丽雅救助着伤员,将大家搀扶起来,他们还搞不清楚爆炸是怎么回事,但能从街道的方向看到熊熊的火光。

    “怎么回事?”

    胡奥喃喃自语着,可随即有声音在一旁的残骸里响起。

    “胡奥!”

    丽雅喊道了胡奥的名字,她正站在残骸旁,挥着手叫胡奥来帮忙。

    作为一名水手他还是很有力量的,因此胡奥快步走了过去,从那阴暗的缝隙里他勉强地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冕下!”

    他惊奇地喊道。

    乐团已就绪,在伦内特的指挥下,在这片有些糟糕的临时场地里,夜幕下响起悠扬的曲调。

    一切显得很美好,直到有漆黑的身影逆着熊熊的火光,从街道的方向袭来。

    他们越来越多,直到将那燃烧的火光都完全遮蔽了,宛如绝对的漆黑,福音教会的信徒们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大声斥喝着。

    “异端!”

    他们很愤怒,他们需要发泄,他们憎恶这个新兴的教派,他们要将其摧毁。

    谁也不清楚是谁集结了这些人,但他们就是这样真实地出现了,在这些狂热者的眼中,很多道理是讲不通的,他们将这起爆炸视为神的旨意。

    神怒了,为了平息怒火,他们要摧毁这正在登基的正教。

    骑警们试着拦住他们,但此时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边的同僚少之又少。

    他们去哪?谁也不清楚。

    骑警们用力地吹响着警哨,可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们一点点地被人潮吞噬。

    漆黑的夜晚与无光的城市将这暴行藏匿了起来,倒有些敏锐的家伙嗅到了鲜血的甘甜,但他们看向黑暗里,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是在这时唱诗班们也动了起来,他们就是为此而准备着的。

    两个信仰就要碰撞在了一起,引发那疯狂的圣战。

第六十三章 献身

    伊瓦尔穿着一身工整的衣装,狼藉的头发被特意地打理,脸上那些乱糟糟的胡茬也被修剪,他看起来干净了许多,就像要参加什么盛大的活动一样。

    他坐在椅子上,这一次倒没有什么铁链束缚着他,可伊瓦尔还是呈现一种颓废的感觉。在他的周围遍布着守卫,残阳落下的窗边,正站着科涅尔。

    柯里负责谈判,科涅尔看管着伊瓦尔,他们之间就相隔着一道悠远的长廊。

    “你就要自由了,伊瓦尔。”

    科涅尔对伊瓦尔说道,男人一直试着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站在窗边的科涅尔难以看清他的样子。

    “自由?”

    大概是太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伊瓦尔的声音有些僵硬。

    他抬起头,目光看向科涅尔身旁的窗外,落日的余晖下,隐约地能看到翱翔的海鸟,下方的剧院里已经奏响起了乐曲,它们透过重重石壁传递到这房间之中,歌声缓缓,在温暖的落日下,多了那么几抹平缓。

    “对,自由,你不会再被人禁锢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科涅尔继续说道。

    其实他本不该和伊瓦尔说这么多东西的,但或许是隐隐的共同点在作祟,科涅尔很想和伊瓦尔交谈些什么……什么都好,就像闲聊一样。

    科涅尔很少能遇到这样和他“平等”的人,他是加瑞尔王室的继承人,阴影里的伊瓦尔则属于罗德布洛克家族的子嗣,他们的体内都流着国王的血液。

    “你觉得那是自由吗?离开高卢纳洛的我也不过会被另一种东西束缚而已……没有人是自由的。”

    伊瓦尔的声音有些悲凉。

    “那至少也好过现在。”

    科涅尔并不理解伊瓦尔的悲伤,他只是觉得机会不多,今天以后他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伊瓦尔了。

    “他们应该已经谈判上了,柯里和那个叫做海博德的家伙。”

    科涅尔看了看时间,再有不久他就应该带着守卫护送伊瓦尔离开了。

    “海博德吗?”

    伊瓦尔念了念这熟悉的名字,不知为何脸上涌现了些许的笑意。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一件事,伊瓦尔,之前柯里一直都在,我不太好提问,现在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科内尔看了一眼窗外,剧院广场上已经聚齐起了一大批的信徒,就像柯里说的那样,历史的车轮已经滚动了起来,没有人再阻挡。

    他很清楚这些,所以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紧接着走到了伊瓦尔的身边。

    “你想问什么?”

    伊瓦尔抬起头,目光相交的一瞬,科涅尔不自主地避开了视线。

    明明眼前这个家伙是个天生的畸形、谈判桌上的筹码,除去身怀的血脉以外,伊瓦尔毫无价值可言,按理说科涅尔从不会惧怕这样的人,但在那一瞬间他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割伤了眼瞳一般。

    科涅尔警惕地打量着伊瓦尔,这懦弱的躯壳下仿佛藏着什么暴戾的东西。

    “你是怎么想的,为一个女人做出这样的事?”

    科涅尔很好奇。

    “你是国王的子嗣,与我一样,如果你想的话,其实很多东西都是唾手可得的……但为什么你会做出这样的蠢事呢?我很想知道。”

    这是科涅尔最不理解的事了,可以说这一切的开端都是源于艾琳的行动,她成功地诱骗了伊瓦尔。

    “说实在,我不相信你会蠢到能相信那个女人的话,也就是说,你知道了结果,还是义无反顾地跟她走了,是吗?”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科涅尔在得知这一切如此顺利时,他怎么想也想不清楚这些事的缘由。

    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虽然很淡,却令人感到不安。

    科涅尔也曾对柯里提议过这些,可或许是伊瓦尔的伪装太完美了,他那副颓废的样子欺骗了所有人,发自内心的灰暗覆盖着他,就连狡诈的柯里也只能信服。

    科涅尔察觉到了,无形的黑影将他自己,将高卢纳洛完全覆盖。

    真的是铁律局诱骗了伊瓦尔?还是说他自己故意到来的?

    科涅尔想不清楚。

    “理由吗?”

    对此伊瓦尔倒是难得地露出了微笑,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说想起了那短暂又美好的时光,笑容在他的脸上是如此地违和。

    “是的,我是真心跟艾琳走的,我知道她在骗我,我也知道她的目的,这些事我都清楚……”

    伊瓦尔说着显得困扰了起来,他就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跟科涅尔解释一样,几欲开口,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然后呢?”

    科涅尔追问着,伊瓦尔还是没有说出他的理由。

    他并不害怕伊瓦尔,这里布满唱诗班的守卫,而伊瓦尔不过是一个天生的畸形,科涅尔不觉得伊瓦尔会对自己产生多少威胁。

    “然后……这种事我很难对你这种人解释的。”伊瓦尔说。

    “我这种人?”

    “对,你这种人,沐浴在阳光下的人。”

    伊瓦尔脸上保持着违和的微笑,他似乎是真的想对科涅尔笑,但又好像对于这个表情不是很熟悉,导致他的笑容很假。

    “我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了,以至于有一丝的亮光都值得我付出一切,哪怕它是虚假的……至少我短暂地拥有过,这就足够了。”

    伊瓦尔说着科涅尔听不懂的话。

    两人的交谈一度陷入了平静,沉默了一会后,反倒是伊瓦尔率先开口了。

    “你说海博德已经来了?”

    “按照时间是这样的。”

    “哦……我知道了。”

    伊瓦尔点点头,目光投向了窗外,落日缓缓地没入海平面下,温暖的光在黑夜的寒冷下步步退败。

    他有些舍不得这最后的光芒了,有些感叹地说道。

    “我喜欢这里,高卢纳洛,这里比维京诸国温暖太多了,到处都是肥沃的土地,而不是坚实的冻土。”

    科涅尔看待伊瓦尔的目光有些怪了起来,从伊瓦尔的角度来看,他应该憎恨高卢纳洛才对,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所说的喜爱又似乎是发自真心。

    “我父亲、拉格纳·罗德布洛克、冰海之王,我想你知道他,对吧。”

    “嗯,统一维京诸国的战士,他的大名谁会不知道呢?”科尼尔回答。

    “知道吗?我父亲这一生最后悔的事,便是成为冰海之王。”

    伊瓦尔说起了被尘封的故事。

    科涅尔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相信伊瓦尔说的不是假话,但这故事还是有些太过于令人吃惊了。

    一位国王最后悔的事便是成为国王。

    “我父亲第一次独自出海时是16岁,那时正值维京诸国的凛冬,大家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吃不饱饭,为了活命,为了不让自己的亲人饿死,他就像很多维京人的人生历程一样,成为了海盗,掠夺财富与食物。”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过往,画面都泛起了岁月的淡黄。

    “他成功了,似乎奥丁神在庇护他,他掠夺到了足以撑过寒冬的物资……可寒冬总会回来的,第二次寒冬袭来时,有人加入了他的队伍,掠夺的船只变得越来越多,他们需要照顾的人也越来越多……”

    伊瓦尔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讲述一段古老的故事。

    “就这样,年复一年地掠夺着,直到有一天他回过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后已经跟随了数不清的人,宛如一直军队。

    他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活下去,为了这个目标,他试着让纷争不断的诸国统一起来,经过了很多年,他做到了,但这时他发现,他要照顾的人从几名亲人变成了数不清的人。”

    科涅尔咽了咽口水,明明只是一段故事而已,但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阵寒冷,是从伊瓦尔身上散发出来的,好像是花香,又好像是拂面的寒风。

    “成为了国王,他才发现了那些残酷的真相,为什么诸国一直在厮杀,因为这片寒冷贫瘠的土地根本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人们只能厮杀、战斗、掠夺,以此减少人口,所谓对于奥丁神的奉献,也只不过是为了美化这残酷的事实而已。

    每年的寒冬还是有很多人死去,越来越多,作为国王他想拯救自己的子民,他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曾经他只要掠夺了一只商船,就足够养活整个家庭了,可现在呢?他要养活的是诸国内的无数人,他又该去掠夺什么呢?”

    光芒在一寸寸地消逝,黑暗就要来了,逐渐的、在这昏暗的房间内,科涅尔快看不清伊瓦尔的脸了。

    “是啊,掠夺不是个解决的办法,能解决这困境的不是奥丁神的荣誉,也不是死后前往英灵殿的承诺。”

    昏暗里,伊瓦尔的声音邪异了起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血气,仿佛一瞬间他异变成了某种不可言明的怪物般。

    “能解决这困境的是战争,一场胜利且残酷的战争,或许这会死很多人,但我们或许可以掠夺到温暖肥沃的土地,不再有寒冬,不再有死亡,会有丰收的庄稼生长,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在这魔鬼的言语下,科涅尔在一瞬间想明白了一切,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真相是如此的残酷,也想不到伊瓦尔居然这般疯狂,愿意将自己作为祭品,奉献给这疯狂的战争。

    科涅尔想喊什么,但声音尚未来得及发出便被伊瓦尔一把扼住喉咙,干瘦的手臂上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力量。

    “掠夺,不断地掠夺,直到奥丁神的子嗣不再受那寒风的侵扰,直到每个人都能幸福地活下去。”

    汹涌的气浪携带着狂暴的能量震碎了玻璃,每个人都在这震荡下痛苦地哀嚎着,紧接着山崩之音贯入耳中,几乎夺走了所有人的听力,可在漫长的余音里科涅尔听到了,也看到了。

    伊瓦尔的表情扭曲在了一起,如同恶鬼,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为了这一切,我甘愿奉献。”

    破碎的嘈杂裹挟了每一个人,在这昏暗的室内来回撞击着,鲜血的甘甜与北境的凛冬交杂在了一起,开始沸腾、轰鸣。

第六十四章 战士

    恐怖的梦魇与现实交叠在了一起,此刻科涅尔亲身置身于混乱之中,心智在瞬息间遭到了重创。

    他并不是在恐惧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作为铁律局的一员,他也曾经历过生死的险境,这些东西都不足以击垮他,真正令科涅尔感到恐惧的是伊瓦尔的目的。

    战争,一场燃烧海洋与大地的战争。

    那位远在维京诸国的冰海之王做出了他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次决定。

    这一次,为了他所许下的愿望,他要掠夺一个国家。

    从一开始伊瓦尔便是被故意抓住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想法,所有人都中计了,被这血腥又残忍的阴谋所毒害。

    轰鸣的冲击下,伊瓦尔最后还是未能抓住科涅尔的喉咙,只能在其脖颈间留下一道道血迹,两人被狂暴的气流分开,视线内的一切归于浑浊的混乱。

    科涅尔在剧烈的撞击中昏倒了过去。

    这样的昏迷不知过了多久,科涅尔渐渐地苏醒了,他忍着身体上的痛楚,缓缓地爬了起来。

    他不太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努力地爬到窗边,只见剧院广场上已经再度燃起了烛火,祷告声再次响起。

    短暂地分析一下,他觉得自己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就是几分钟而已,现在爆炸的余波已过,下方的人群都重整了起来。

    日落了,刚刚的爆炸摧毁了所有人的心神,此刻四周都是一片难以窥视的黑暗,黑暗里传来野兽的喘息声。

    科涅尔拔出腰间的手枪,缓缓地靠向墙壁,压低呼吸。

    他必须去警告柯里,从一开始维京诸国就没想过和谈,他们要的是一场战争,对高卢纳洛的战争。

    对……说不定这爆炸便是维京诸国的阴谋之一,或许在遥远的公海之上,维京的战舰早已准备就绪。

    这样想着,他的手居然控制不住地抖动了起来。

    对于科涅尔而言,如今的一切对于他太突然、太沉重了。

    这是战争的序幕,战争就要来了,这个词汇经常被人提起,但科涅尔总觉得它远在天边,可现在它就要来了,势不可挡,几乎触手可及。

    虽然说高卢纳洛也在柯里与劳伦斯的运作下准备着战争,但当这一切真的到来时,科涅尔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恐慌与迷茫。

    这不是纸上的潦草字迹,而是真实的血,真实的肉,真实的死亡。

    他太懦弱了,比起柯里那样的疯子,他实在不适合做出残忍的决策。

    可这不是退缩的理由,科涅尔身上流着加瑞尔的血,某种角度来看,此刻他与伊瓦尔的争斗,仿佛是高卢纳洛与维京诸国之间战争的缩影。

    他不能就这么放任这一切的发展。

    恢复了体力,科涅尔试着在昏暗里寻找伊瓦尔的身影,他不清楚爆炸的原因是什么,但至少要先控制住伊瓦尔……这个家伙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浑浊的空气里传来鲜血的味道,如此的甘甜,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汩汩的水流声响起,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淌。

    随后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细密繁杂,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撕裂,如同冰冷的金属一点点地划开喉咙。

    科涅尔抬起手枪,他警惕地前进,可走了没几步,便感受到了脚下的异样,他踩到了什么,低下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他勉强看清了那东西。

    是血,一地的鲜血,温热、还在缓缓流淌。

    他猛地转向枪口,却发现了在不远的地方正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是守卫。

    科涅尔可很清楚这些守卫的强大,他们是唱诗班的一员,体内混有秘血,力量远超常人,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在悄无声息间被杀死了,整个头颅被砍断,就连异化为妖魔的时机都没有。

    更多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看不清四周的样子,唯一的光线是来自外界烛火的余光,一切在科涅尔的眼中就是那朦胧的剪影,而这些剪影此刻在昭示着不详。

    发生了什么?在科涅尔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科涅尔屏住了呼吸,胃液翻滚着,就像沸腾了一般,要从喉咙间涌出。

    碎肉与断肢,内脏与鲜血,虽然他看不见,但作呕的气味与狰狞的剪影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一切,就好像有暴戾的野兽在这里进食,恶作剧般,将血肉涂抹在墙壁的四周上恐吓着他人。

    “我讨厌海博德,那个家伙总是嘲笑我的畸形。”

    声音从血腥的黑暗里传来,就像幽鬼的低语。

    “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伊瓦尔说着矛盾的话。

    “你有些不太能理解吧?其实我对艾琳说时,她也不太能理解,但这是真的。”

    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来,回荡在科涅尔的耳边,加剧着恐惧的侵袭。

    “那个家伙说像我这样畸形的家伙,注定得不到奥丁神的眷顾,也无法像一名英勇的战士那样站着死去,从而抵达神圣的英灵殿。”

    刚刚伊瓦尔还在嘲笑着奥丁神的虚无,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声音又虔诚了起来。

    “他说我是个可怜人,如果我父亲真的爱我的话,应该把我扼死在襁褓中才对。”

    声音逐渐靠近了,科涅尔将枪口猛地调转方向,可那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他看不到伊瓦尔。

    “海博德也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我试着帮助我,过程很痛苦,很糟糕,但我确实很感谢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黑暗里有东西在蠕动,科涅尔毫不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

    枪口迸发的火光短暂地点亮了黑暗,虽然只有一瞬,但这一瞬里科涅尔看到了太多的东西。

    他不太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伊瓦尔,只见他披头散发,如同野兽一般匍匐在地上,火光熄灭的最后,科涅尔听到了血液喷发的声响,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命中了伊瓦尔,只能在一枪过后迅速地转移位置。

    科涅尔看不清了,短暂的失神后剧烈的疼痛从额头之上传来,一道伤口从额头之上绽放,鲜血浸透了他的双眼。

    “伊瓦尔!”

    他捂着伤口后退,根本不清楚伊瓦尔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次声音直接从身前响起。

    “很多年前海博德突然对我说,我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既然已经活下来了,总不能给奥丁神丢脸是吧……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站立的感觉,他说站着的感觉棒极了。”

    科涅尔抹干了鲜血,他看到了伊瓦尔。

    那是诡异难言的一幕,伊瓦尔跪坐在他眼前,但随着他的话语声响起,惨白的皮肤下肌肉如同游蛇般扭曲蠕动着,他双手握着爆炸中被扭曲的钢铁,不顾切入手心的痛楚,一点点地将自己撑了起来。

    科涅尔看到了他那萎缩干枯的双脚,但此刻就像有钢铁铸入其中一般,脚裸诡异地扭曲着,膝盖用力,将这畸形变得更加诡异,整个枯萎的脚掌都外翻了过来,完全由血肉之下的骨骼支撑着地面。

    握着如荆棘般的钢铁,就像拐杖一样支撑着,随后第一只脚站住了……不,科涅尔不知道那种扭曲畸形的肢体到底还算不算“脚”了,但就像他看到的那样,伊瓦尔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全身的肌肉都在诡异地抽搐,由于双脚畸形的缘故,他发起力来的样子与常人不同,用野兽这种词汇都有些难以形容他了。

    “站着的感觉真不错啊……”

    披散的头发下是一双令人惊恐的眼眸。

    伊瓦尔站立了起来,在海博德多年的训练下,他能依靠着全身的肌肉,让自己短暂地站立起来。

    这是海博德教给他的,而这一切的理由很简单,伊瓦尔能站起来,那么他便是战士了,因此他能站着死去,能在死后前往神圣的英灵殿。

    身体保持着诡异的平衡,随后冲科涅尔露出微笑。

    “对不起,我做了错事,就要受罚,我背弃了家族的荣誉,那么也应该付出代价。”

    伊瓦尔好像是在对科涅尔说话,又好像是在对某个不在场的人讲述。

    “海博德是我的好朋友,我父亲让他来杀我实在是太残忍了,不是吗?”

    和科涅尔想的不同,伊瓦尔并不清楚来自冰海之王的阴谋,他只是很清楚他的父亲,很清楚他的父亲对于被挟持的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伊瓦尔会作为战争的祭品死去,随后维京诸国将为了他而复仇,去掠夺温暖的土地,届时伊瓦尔所犯下的罪行都会得到清楚,这是冰海之王的怜悯,也是他的残酷。

    “让海博德来杀我还是太残忍了,我不能死在他的手中。”

    他缓缓地抬起手中扭曲的钢铁,上面整流淌着鲜红的血,锋利的尖头直指科涅尔。

    “所以……送我前往英灵殿吧,科涅尔·加瑞尔。”

    声音有些悲凉,又有些喜悦,烛火的微光勾勒出伊瓦尔消瘦的身影,其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伤口,鲜血在逃离这具躯体。

    “你个疯子。”

    科涅尔只来得及说出这些话了。

    伊瓦尔低下身,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地爬行着,动作迅速向着科涅尔逼近,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在就要触及他时双脚用力猛地站起,随后挥出致命的钢铁。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伊瓦尔的脸颊而过,可他就像看不见这些一般,至始至终眼睛都不曾移动。

    钢铁凶狠地斩下,这并不是什么剑刃,只是在爆炸后伊瓦尔随手捡起来的东西,勉强能当做武器,但强度不够,也只能斩一斩血肉之躯而已。

    科涅尔在血泊中翻滚,勉强地躲过了这一击,他狼狈地抬起头,只见那梦魇般的身影不曾停歇。

    伊瓦尔·罗德布洛克是一名战士。

    他吞吐着浑浊且温热的气息,扭曲的脚裸一点点地向前挪动。

    轰鸣的声响从一侧传来,守卫撞开了堆积在身上的杂木,眼瞳嗜血地杀向了伊瓦尔。

    在科涅尔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伊瓦尔便已经和守卫们交战过一番了,凭借着爆炸的冲击,他精准地刺杀了数名守卫,这么多天的相处下,他也隐隐地意识到了守卫们的诡异,所以为了保险伊瓦尔斩断了他们的头颅。

    可伊瓦尔没有杀死所有人。

    秘血的加持下,守卫的力气大的惊人,他直接控制住了伊瓦尔,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墙壁之上,可细微的痛苦从腋下升起,紧接着变得剧烈了起来。

    伊瓦尔将短剑般的钢铁完全刺入了守卫的腋下,他抓紧那锋利的边缘,一点点地扭动着,将整个肌腱与骨骼搅烂。

    守卫痛苦地哀鸣着,重拳击打在伊瓦尔的腹部,鲜血转眼间填满了他的口腔。

    那是失神的眼眸,秘血在诱惑着守卫,暴怒的情绪升起,他一把扼住了伊瓦尔的喉咙,试着掐死他,但伊瓦尔在此时用膝盖再度撞击着插入腋下的钢铁,二次推进之下,钢铁沿着肋骨刺下,直接粉碎了心房内的心脏。

    守卫的动作一滞,手腕处的力量微微松懈,随即便被伊瓦尔挣脱开,另一只手上的钢铁直接划破了他的喉咙,肘击着伤口,将其下的脊柱打断。

    就像被抽空了灵魂,守卫的尸体无力地倒了下去,伊瓦尔摔在血泊之中,像死了一样,但没过一会便再度爬了起来。

    他站不起来了,那一记膝撞直接撞在了锋利的钢铁上,虽然进而刺穿了守卫的心脏,但这也贯穿了伊瓦尔膝盖,血淋淋的,一点力量也用不上了。

    伊瓦尔拄着仅有的钢铁,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紧握了,钢铁刺穿了他的手掌,即使他不去握紧,钢铁也牢牢地挂在他的血肉之中。

    痛苦地喘息着,此刻他的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英勇之死。

    所以他艰难地驱动着身体,他用膝盖将自己顶了起来,就像断腿的野狗,拖曳着狼狈的躯体,一点点靠向科涅尔。

    这是梦寐以求的时刻,伊瓦尔·罗德布洛克会像一名战士一样死去,他的死会引起维京诸国与高卢纳洛的战争,多年的厮杀与战火过后,奥丁神的子嗣将掠夺到足以生活的温暖土地。

    “奥丁神,我来了。”

    伊瓦尔呢喃着。

第六十五章 英灵殿

    这会是足以令科涅尔铭记一生的场景,伊瓦尔就如同那噩梦之中的怪物,他一点点地从黑暗之中爬出,拖曳着鲜血,粉碎了维度之间的限制,就这么亲身地降临在了科涅尔的眼前。

    他从未想象过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家伙如此可怕,伊瓦尔一直在隐藏着自己,多年的积累就是为了今天。

    英勇之死。

    像个维京战士一样站着死去。

    痛苦与死亡已经无法威胁到他了,因为那本就是他想要的。

    此刻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了,就连携带秘血的守卫也不是他的对手,准确说科涅尔本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说到底唱诗班的守卫们,植入的是趋于稳定的秘血,它的力量不如猎魔人那般强大,但至少足够稳定,即使是懦弱的凡心也能轻易地驾驭。

    索取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故此如此平庸的秘血,也只能带来略微超越常人的力量而已,它的强大之处在于能创造出数不清的、超越常人的战士。

    这样的家伙一开始就不是伊瓦尔的对手,他们拥有着秘血,却没有驾驭它的心,狮子的心,不畏死的心。

    “你个疯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啊!”

    这话说出来,科涅尔自己都觉得可笑,他也是战争的推动者之一,但真的到来时,和疯狂的柯里不同,他有的只是惊恐与畏惧。

    所谓的荣誉与功绩只不过是装饰战争的词汇而已,将那残忍血腥的真相歪曲成人们可以接受的事物。

    他为自己天真的想法感到恶心、作呕。

    不过这也恰好地证明了科涅尔是个普通人,而不是柯里、伊瓦尔亦或是劳伦斯那样的怪物,他们都是怪物,被钢铁的意志推动着,为了那崇高的目标不折手段。

    “这种话也太幼稚了吧,科涅尔·加瑞尔,你可是要成为国王的人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漆黑的面庞下响起平静的声音,伊瓦尔没有在嘲笑科涅尔,只是平淡地陈述着事实。

    “该死……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人?”

    科涅尔恐慌地后撤着,仅有的理智抓紧了枪柄,没有胡乱的开枪,留存的子弹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一旦打空,他不觉得自己能战胜伊瓦尔。

    眼前的这个家伙根本不是常人,残破的躯体内有着一颗疯狂的狮心,他体内留着罗德布洛克的血,先祖狂战的幽魂此刻正俯身于他,带着他前往神圣的英灵殿。

    炽热的浊气被吞吐着,伊瓦尔缓慢地前进,拖动着染血的膝盖,动作就像爬行一样,可就是这样可笑的动作却带来难以遏制的压迫感,仿佛有堵钢铁的壁垒正在一点点地前进,它会碾过所有阻碍它的东西。

    “你们这些疯子,太可恶了,为什么啊!”

    科涅尔不理解,他根本想不明白维京人的信仰。

    “为什么!你们这种人,杀戮无数的疯子,你们不应该死后堕入神罚的地狱吗?为什么迎接你们这样的人,会是那美好的英灵殿?”

    他从未有过的恐惧,这种无力的绝望,甚至说眼泪都从眼睛里涌出,和鲜血混合在了一起。

    虽然从小便被与信仰隔离,但作为高卢纳洛人,对于信仰科涅尔多少还是很了解的。

    善人会荣升天堂,罪人会下地狱。

    这种话他总听那些牧师提起,但实际上根本不会这样,世界是真实的、残酷的,远没有教义中描绘的那样美好,但至少这样的话语,还能抚慰人心。

    可这些维京人的信仰完全不同,他们将杀戮视为善,将战死称作荣誉。

    以往科涅尔对于这些只是笑笑而已,但现在面对着伊瓦尔,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信仰的畸形与疯狂。

    “为什么杀人狂会迎来美好的啊!”

    科涅尔不理解地嘶吼着。

    与伊瓦尔一样,他的手上也染满了鲜血,有时候科涅尔也想过自己死后会下地狱,他也会在夜里不安地失眠。

    但为什么同样染满鲜血的伊瓦尔,却觉得自己能迎来美好呢?

    为什么?

    “你觉得……英灵殿真的很美好吗?”

    声音响起,伊瓦尔离科涅尔很近了,近到他用力地伸直手或许就能摸到科涅尔的脚,但他却停了下来,好像在休息着,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在地面上涂抹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迹。

    “我会和先祖在英灵殿里相遇,和他们诉说着我的功绩,分享着荣耀。”

    伊瓦尔再度握紧了钢铁,将自己撑了起来,破损的膝盖挣扎着用力,鲜血涂抹的地面有些湿滑,他还没等站起来便摔倒了下去。

    “奥丁神会拿出最美味的佳肴款待我,与我一同痛饮着烈酒。”

    伊瓦尔的声音模糊了起来,他摔倒了,但没能再站起来。

    听着他那梦呓般的声音,这时科涅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眼前的怪物就像野狗一样倒在血泊之中,他身上尽是和守卫厮杀时留下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入血肉,甚至能看到凸起的断骨,四肢都在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从刚刚起的所有行动,都是顽强的意志在操控着。

    伊瓦尔不是怪物,他是个人类,一个普通人。

    此刻的他早已经精疲力竭了,炽热的鲜血在一点点地冷下去,用力跳动的心脏也逐渐疲惫了下来,他的眼皮很重,几欲完全地闭合下来,渴望着安眠。

    他就要死了。

    但还不能死,伊瓦尔做了错事,他就要承担代价,他愿意成为这战争的祭品,也愿为了那短暂的美好付出生命。

    一码归一码,他想的很明白。

    科涅尔狼狈地爬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抬起枪口指着伊瓦尔,能看到他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着,他还没有死。

    “你觉得那是美好的吗?”

    伊瓦尔又一次地发问,不过这一次科涅尔没有回答他,而是扣动了扳机。

    轰鸣的枪声中,迸发的火光再次点燃了黑暗,短暂的一瞬里,科涅尔看到一张有些悲伤的脸。

    随后他被扑倒,钢铁贯穿了他的手腕。

    整个人倒在鲜血之中,感官不知为何无比敏锐了起来,科涅尔能清晰地听到血液从体内奔走涌出的声响,心脏恐慌地跳动着,死亡一点点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将带他去那死后的世界。

    已经发不出什么惨叫声了,巨大的恐惧下,科涅尔甚至有些难以思考了起来。

    伊瓦尔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战斗,他倒在血泊里不是选择死亡,而是在积蓄着力量与时机,残破的躯体踩在科涅尔的身体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此地高大,如同群山。

    “死后的英灵们会在大殿内厮杀,而后在第二天复活,再次厮杀……永无止境地厮杀……”

    伊瓦尔的声音很平静。

    “你觉得这是美好的吗?科涅尔·加瑞尔。”

    伊瓦尔缓缓地将钢铁从他的手腕中抽出,高高举起,向他发问着。

    声音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了科涅尔的心头上。

    这真的美好的吗?

    永无止境地厮杀,永远得不到安眠。

    苏醒是为了死去,而死去是为了苏醒后的再次厮杀、死去。

    这是个永远无法解脱的轮回,就像人类的历史一样。

    战争、和平,直到大家再度积蓄力量,投身于战争之中。

    科涅尔想不明白,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英灵殿,数不清的战士厮杀在了一起,他们的身上布满伤疤,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喷洒着炽热的鲜血。

    他们一个个地倒下,在第二天太阳升起时苏醒,抓起身旁的武器再次投身于战斗之中。

    永无止境,永无解脱。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科涅尔的心冷了下来。

    他想到了,这是个诅咒,人类的诅咒。

    无名的神在诅咒着人类,这整个世界不就是一座庞大的英灵殿吗?人生了下来便是为了争斗、死去,新的孩童降世,再投入父辈的仇恨之中。

    烛火的光芒落在了高举的钢铁之上,其上倒映着科涅尔模糊的脸庞,镜面中的自己似乎是在低语着什么,他在宣告自己的死亡。

    事到如今科涅尔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毫无情绪地看着阴影下的脸庞,科涅尔想伊瓦尔此刻想必也是悲伤的、绝望的。

    伊瓦尔什么也改变不了,他能做的只能将自己的死希冀于那美好的未来,这是他最后能为维京诸国做的事情了。

    科涅尔闭上了眼,坦然地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冷却的鲜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划过科涅尔的脸庞,落在地面上,很奇怪,预料中的死亡没有抵达。

    他睁开眼,看到了如雕塑般的身影。

    伊瓦尔高举着钢铁,身体扭曲地站立着,脸庞隐藏在了阴影之下,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凝固了一般,将那狂怒的意志牢牢地定格在这一刻。

    再无气息。

    他死了。

    一瞬间数不清的思绪撞击在科涅尔的心神上,没有恐惧也没有欣喜,什么都没有了。

    他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情感一样,推开了伊瓦尔僵硬的尸体,面无表情地从血泊里爬了起来。

    “永无止境的轮回……”

    他低声念叨着,撕下布料,将自己手腕处的伤口缠住。

    结束了,这场疯狂的死斗最后就这样结束了。

    科涅尔缓缓地后退着,目光一直停留在伊瓦尔的尸体之上,他想此刻伊瓦尔应该已经被女武神们带去英灵殿了吧。

    那么,那里究竟是维京人的天堂?还是地狱呢?

    科涅尔想不明白,但至少最后伊瓦尔作为一名战士,站着死去了。

    “永别了,伊瓦尔·罗德布洛克。”

    科涅尔最后这样说道,逃出了深邃的黑暗。

    漆黑幽寂的长廊内混杂着野兽与钢铁的余音,似乎在某处有人正在厮杀、在争斗,窗外有摇曳的烛火带着歌声而至,迷离的光斑打在科涅尔的身上。

    这些都与他无关了,科涅尔目视着前方的虚无。

    他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形容这一刻,伊瓦尔最后的身姿牢牢地刻印在了脑海之中,无论怎么驱散,也无法挣脱。

    科涅尔开始思考一些其他的事了。

    现在所有的愤怒与仇恨都与他无关,他在思考一些极为重要的事。

    有人说成长是缓慢的,需要数不清的岁月,需要漫长的洗礼,一个男孩才能蜕变成男人,但也有人说成长是一瞬间的事,在某个不算太糟糕的瞬间里,你突然想清楚了所有的事。

    在伊瓦尔死亡的那个瞬间,科涅尔想清楚了所有的事。

第六十六章 轮回

    艾琳与海博德在昏暗的长廊中狂奔,身后是散发的烈阳与剑鸣,两人谁也不敢回头,去目睹恶魔的真容。

    只能听从着洛伦佐的指示,在这昏暗的世界里寻找伊瓦尔的踪迹。

    长廊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其实谁也没想到,转眼间世界就变成了血肉的地狱,到处都是死亡与纷争。

    海博德借着窗外烛火的微光,推开一扇又一扇的大门,不断地呼喊着。

    “伊瓦尔!伊瓦尔!”

    呼唤声在长廊内回荡,不久后再度传回海博德的耳边。

    “伊瓦尔到底在哪里?”

    海博德焦急地念叨着,而在这时有冰冷的金属紧贴在自己的脖颈处,带来死亡的触感。

    艾琳拿起手枪顶在了海博德的脖子上,她目光冰冷,被泪水溢满。

    “你在做什么?艾琳。”

    海博德努力不让自己动怒,他不明白这种关键时刻,艾琳为什么要突然逆反。

    “我想问问你要做什么……你是来杀伊瓦尔的,对吗?你是来杀他的,奉他父亲的命令。”

    声音从牙齿间挤出,艾琳不清楚这一切的阴谋,但以她了解那个被称作冰海之王的男人,她很清楚这种人会怎么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海博德背对着艾琳,缓缓地抬起双手。

    “我听过冰海之王的故事,他是名战士,为了打败敌人不择手段的战士,每个人都于他而言都是有着固定的价值,而他也很擅长将这些价值用在应用的地方。”

    艾琳回想着那些恐怖的故事,这些故事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在渡过冰冷绝望的寂海时,他便做过这样的事,不是吗?吃掉自己的死去的战士,把他的价值最大化,所以你们对伊瓦尔也是这么想的,对吗?杀了他,引发战争,为你们的贪婪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海博德深呼吸,这是个神秘的女人,很少有人能摸清她的思绪。

    他没有回答,下一刻猛地转身低头。

    枪声响起,子弹擦着肩膀而过,海博德转身的同时挥拳,打掉了艾琳的手枪,平时这样做风险很大,但现在视线昏暗,而且艾琳还受伤,他有的是机会。

    可随即有剧痛传来,冰冷的钢铁划过他的身体,伤口很浅,看起来艾琳留情了,紧接着折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洛伦佐教你的吗?”

    “是的。”

    艾琳解开了手臂上的绷带,虽然伤口还没有好,但绷带恰到好处地将折刀藏了起来,直到现在才显露锋芒。‘’

    时间紧迫,死亡也紧贴着自己,面对艾琳的问题,海博德犹豫了一会,然后点头。

    “没错,我是来杀伊瓦尔的。”

    说出这一切,海博德没有丝毫的压力,他反而觉得如释重负,这内心深处的秘密终于被讲述了出来。

    “但不是为了战争……只能说战争不过是这件事注定的产物而已。”

    海博德继续说道。

    “伊瓦尔·罗德布洛克犯下了错,他就要受罚。”

    “所以追逐自由是错的吗?”

    艾琳不理解。

    “错的不是这个!艾琳·艾德勒!”

    海博德大声地吼道,他目光带着炽热的愤怒。

    “错的是你不该让他被铁律局抓住。”

    艾琳愣住了。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放伊瓦尔走,让你们这样轻易地逃出我的视线?如果你带伊瓦尔远离所有的纷争,让他好好地度过余生,那样的话不会有人再找你们的麻烦。

    这一切的错误都是由于你造成的!他成为了铁律局谈判的筹码,而维京诸国不会受人威胁,绝对不会!”

    “所以我来杀伊瓦尔了!”

    海博德和伊瓦尔是挚友,但此刻说出来他很是平静,就像他即将杀死的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我会救出伊瓦尔,然后给他一把武器,让他与我厮杀,当然,最后我会赢的,我会让他作为一名战士死去,这样这颗懦弱的灵魂就能魂归英灵殿,与罗德布洛克的先祖团聚。”

    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什么营救计划,从一开始海博德就是为了杀伊瓦尔而来,他会让他作为一名战士而死去,至于从而引发的战争,那反而不重要了。

    这是维京诸国的复仇与掠夺,以伊瓦尔为祭品的仪式。

    艾琳愣住了,她的身体不由地发抖,就连握紧折刀的力气也没有了,无力地滑落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但此刻脑子里却混乱一片,什么也思考不了了。

    艾琳也曾无数次地后悔过,她只是把伊瓦尔视作一个工作的目标而已,当铁律局抵达时,她的工作就结束了,可那时当铁律局的船只出现在海平面的尽头时,艾琳心中有的只是恐慌。

    她后悔了,她不想这样,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伊瓦尔,可她已经没有时间改变这一切了。

    “不……你不能杀他。”

    艾琳拿起折刀直指海博德,她一直是副从容的样子,可现在就像一名失态的泼妇。

    “让我带他离开,这一次我会不让任何人抓到他了,请相信我。”

    海博德怜悯地看着艾琳,他从未想过高傲的艾琳也会有这样的一幕,在这里祈求着自己的宽恕。

    他觉得很累,又为伊瓦尔感到高兴。

    伸出手随意地偏开折刀,海博德平静地回答着。

    “这本来就是我要做的。”

    艾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他的朋友,他的一生已经够糟糕了,最后再被自己的好朋友杀死,怎么想,怎么难过啊……”

    “而且伊瓦尔也和我聊过,他觉得英灵殿那种地方就是个轮回的地狱,他死后可不想去那个鬼地方,所以作为战士而死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海博德走向黑暗的尽头,他嗅到了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寻找着气味的源头。

    “真的吗?”艾琳问。

    “假的,”海博德毫不留情地回答,“在我的预计里,我会在这里杀了伊瓦尔,然后满世界地追猎你,让你付出代价。”

    “但现在这是真的了,带着伊瓦尔离开,逃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你们的地方,这是作为朋友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了,而你不要让我失望第二次,艾琳·艾德勒。”

    海博德的声音带着凛冬的森冷。

    “不然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让你付出代价的。”

    艾琳没有回话,而是握着折刀跟在海博德的身后,她觉得自己冷彻的血在此刻都暖了起来。

    注定的悲剧被逆转了,她会带着伊瓦尔离开的,这个世界还很大,有很多没有去过的地方,有太多的美好可以一起去目睹的。

    对,未来是美好的。

    艾琳还记得伊瓦尔曾说过的美好,他很想去温暖的地方看看,他想见识一些那些未曾见过的东西。

    有太多的事值得一起做了,一起……

    入目的尸骸打断了艾琳的思绪,回过神的她嗅到了冲天的血气,脚下的地面已经完全被鲜血覆盖,看起来这血液已经存在很久了,都干涸了起来,变成鲜红的地毯。

    仿佛地狱与现实交错在了一起,在艾琳还在幻想美好未来的同时,她已经误入了其中。

    “海博……”

    艾琳刚想呼喊海博德的名字,却发现他如雕塑一般站在了原地。

    她跟了上去,似乎看到了什么,也凝固了下来。

    幻想碎裂,坍塌成一地的粉末。

    这一切就像被铁律局抓获时一样,美好的祈愿破碎了,当伊瓦尔真的离开时,艾琳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她沉溺于其中太久了,久到自己也分不清所谓的爱了。

    痛苦地喘息着。

    艾琳擅长玩弄着人心,她很清楚大家的一些心理反应,可现在她怎么思索着自己的记忆,也无法为自己的痛苦找到源头。

    她感觉有一只大手从自己的胃里出现,它抓紧了肠道将它扭成一团,将自己的脊柱一寸寸地打断,随后一根根地掰断自己的肋骨,蹂躏着双肺令自己窒息,最后将鲜活的心脏捏碎。

    艾琳缓缓地蹲了下来,缩成了一团,双手捂着耳朵,就像一个受惊的孩童。

    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物质,所有的所有。

    这一切都在远去,逃离艾琳的身边,漆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唯一的光消失了,她是如此地孤单。

    海博德反复地深呼吸,努力地让自己的情绪不会在此刻崩溃,毕竟哭泣对他而言算得上一件耻辱。

    他装作坚强的样子,环视了一圈,看着这满地的死尸与鲜血,他能想象得到疯狂的厮杀,脸上勉强地露出笑意。

    “做的不错啊,伊瓦尔·罗德布洛克。”

    没有半分留恋,他一把拉住了艾琳的衣服,将失神的她拖出了黑暗。

    “还要做什么呢?海博德。”

    艾琳呢喃着,目光无神地看着黑暗的深处。

    “我要为我的朋友复仇。”

    海博德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快遏制不住这悲伤了。

    “而你要为你的罪行赎罪。”

    艾琳听着那话,失神的目光逐渐地有了光泽,握紧了手中的折刀,她挣脱了海博德的手,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都失去了表情,朝着有光的地方走去,步入绝望的轮回。

第六十七章 死斗

    这是一个诅咒,无比恶毒的诅咒,不死不休的诅咒。

    黑暗之中,叶加大剧院俨然变成了古老的决斗场,怪物们在其中的昏暗穿行、厮杀,将积怨已久的仇恨与怒火在这一刻通通发泄出来,燃尽一切。

    流离的烛火将急速前行的身影勾勒,常人的视力难以辨认他们的形态,宛如雷鸣的剑音紧随着他们,就像疾驰奔走的雷霆,一刻也不曾停息。

    撞击、分离,积蓄力量,再一次撞击在一起,剑刃交加。

    两双炽白的眼眸互相凝视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撞击在了一起,此刻在两者之间的战斗已经不存在什么技巧可言了,只是纯粹的暴力,发泄着纯粹的怒火。

    剑刃切割在致密的黑甲之上,迸发出尖锐的声啸,将硬质切碎,令鲜血从甲胄的缝隙之中涌出,可有同样致命的枪击被扣动扳机,弹丸贯穿了鲜红的长袍,命中了其背后的墙壁,留下一道道弹孔与血迹。

    受创的两人都似乎都短暂地失去了力量,从疾驰中坠下,摔进无际的黑暗之中,寂静降临。

    他们似乎是死了,但很快寂静便被沉重的喘息声打破,在这宁静的世界内,心跳声犹如战鼓般响亮,而这声音开始加速,就像急促的鼓点一般,最后抵达了峰值。

    升腾的焰火点燃了周遭的一切,死去的怪物再度苏醒了过来。

    这一切就像维京人们的传说一般,英勇的战士们在这英灵殿内相聚,厮杀、死去、苏醒、再度投入永无止境的厮杀之中。

    “你要比之前强大了不少嘛,洛伦佐·霍尔莫斯。”

    声音带着金属的音色回荡在这黑暗中,劳伦斯从破碎的废墟之中爬起。

    此刻他狼狈极了,身上尽是伤疤,一道又一道的剑击几乎将他的躯体撕碎,但好在猎魔人生命力的强大,断裂的肢体间由那猩红的血丝连接着,而后那些丝线越来越多,就行缝纫线一样,将破碎的躯干再度缝合了起来。

    “真不错啊,劳伦斯,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能再杀你一回。”

    黑暗的另一端,洛伦佐背着沉重的大提琴箱缓缓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漆黑的甲胄早已破碎不堪,但在这喘息的时间里,更多致密的硬质填补着破碎的部位,就像蜕皮一样,漆黑的鳞甲从甲胄之上剥离,化作尘埃散去。

    洛伦佐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钉剑,虽然是由柏铁制作,但在这高强度的作战下,它也已经歪歪扭扭了起来,一道清晰的裂痕贯穿了剑体,仿佛再有一击,它就会被彻底粉碎。

    “反应这么平淡吗?我以为你再次见到我,你会显得……更激动一些。”

    劳伦斯也丢掉了手中的断剑,从身后的剑袋之中又抽出了一把钉剑,正如那时他在列车上与洛伦佐的死斗一样。

    “对,更激动一些,就像之前那样,愤怒地挥剑,向我质问那被刻意隐瞒起来的故事。”

    劳伦斯发出阵阵笑声。

    在他的眼中,洛伦佐变了,倒不是说变了一个人,而是他变得更加沉稳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洛伦佐身上散发的狂怒,但这一次洛伦佐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狂暴中依旧有理智紧绷。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一些更为细小的变化。

    甲胄的缝隙之内有炽热的焰火升腾着,它远比一名普通的猎魔人,所能激发的净焰还要强盛,不止如此,还有洛伦佐那可怕的生命力。

    劳伦斯还记得列车上的死斗,洛伦佐在自己的面前毫无抵抗的能力,可现在他不仅能承受住自己的攻击,甚至比自己更快,更强大。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呢?洛伦佐·霍尔莫斯。”

    劳伦斯疑问着,但没有人回答他。

    可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面具之下扭曲的脸庞露出一个邪异的笑容,他嗅得到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味道,缄默者的味道。

    洛伦佐与他一样,都植入了缄默者的血肉,甚至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体内的秘血也在一点点地被血肉所提纯,变成纯度更高的秘血。

    圣杯之血。

    洛伦佐·霍尔莫斯也踏上了那条禁忌的破碎之路,劳伦斯的旅途并不孤单。

    缓缓前进着,靠向对方的同时也在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劳伦斯突然停住了步伐,他抬起了钉剑,面具之下的焰火微微摇曳,最后他似乎确认了一件事。

    “所以你不是洛伦佐·美第奇?果然,那个家伙终究还是死了吗?”

    劳伦斯曾想过,洛伦佐·美第奇最后和他一样找到了那名为加百列的权能,依靠着他人的躯体活了下来,为了确定这一切,他吩咐疫医引发了黑山医院的局部战争。

    可现在如此近地观察着洛伦佐,他的反应,他的过去,劳伦斯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洛伦佐·美第奇终究还是死了。

    没有什么悲伤,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劳伦斯只是有些感慨,那样可怕的家伙还是落得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这些事重要吗?”

    洛伦佐低声问道。

    “不重要,抱歉,打断了一下你,让我们继续吧。”

    眼下的厮杀才是最主要的,劳伦斯声音带着欢欣,架起钉剑,摆出了攻势,他已经很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战斗过了,有些时候他都快忘记了握剑的感觉,真感谢洛伦佐令他重新想起了这一切。

    洛伦佐没有贸然进攻,温彻斯特被挂在腰间,一只手握着钉剑,另一只手则藏在了阴影里。

    从某些角度来看,他和劳伦斯此刻反而是势均力敌。

    通过刚刚激烈的战斗,洛伦佐接连不断地试探下,他惊奇地发现了一件事,劳伦斯似乎已经无法再预知到未来了,也就是说他失去了权能·尚达俸。

    所以说列车上的死斗自己是真的杀死了他,只不过最后还是让他利用权能·加百列逃掉了。

    而现在劳伦斯大概还不清楚自己也拥有着权能·加百列……或许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但在自己主动暴露之前,他都无法确定这一切。

    这是洛伦佐的胜算所在,想要根除劳伦斯不止要摧毁他的**,还要找机会在【间隙】中作战。

    想到这里洛伦佐有些畏惧,他很清楚【间隙】的迷离与诡异,还有对“自我”的干扰,在接触了这些后,他才意识到随意穿梭【间隙】的劳伦斯有多么的可怕,那些人的思绪都干扰不到他,他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意志。

    “来喽!洛伦佐!”

    吼声响起,打断了洛伦佐的思绪。

    只见劳伦斯带着凌厉的剑势而至,携着断钢之意。

    两人都是怪物,不死不灭的怪物,无论多么恶劣的伤势,在混有了缄默者血肉的躯体下,都会轻易地恢复,更不要说他们之间还能凭借着权能·加百列进行着【间隙】入侵。

    【秘血苏醒29%。】

    似乎有燃油被注入烈火,甲胄的缝隙间盛焰狂怒。

    一瞬间洛伦佐宛如降世的白昼,烈阳刺目,一瞬间的光亮甚至短暂地影响到了劳伦斯,随后劳伦斯的剑刃斩空了。

    洛伦佐躲开了剑刃,擦着劳伦斯的身体而过,愤而挥剑。

    自上而下,这一击会将劳伦斯的身体整个劈开,在猎魔人这超越想象的力量,哪怕是钢铁也会在钉剑下分崩离析。

    劳伦斯躲不开了,他果然失去了权能·尚达俸,不然换做以前,洛伦佐根本没有攻击到他的机会,他就像知晓了所有剑刃划落的轨迹一般,从其中找到安全的空隙。

    “我以为你会更稳重一些的。”

    声音响起,随后另一抹冰冷的寒光出现在洛伦佐的眼中。

    在他视线的死角里劳伦斯抓起了另一把钉剑,他很少使用双剑,但这不代表他不擅长。

    剑刃撞击在了一起,携带的巨力将洛伦佐微微撞开,与此同时另一把劈空的剑刃回斩,攻守方在瞬息间扭转,钉剑凶狠地砍在了洛伦佐的甲胄之上,剧烈震动的同时带起鲜血。

    “果然,我这甲胄还是不够坚固啊……”

    感受着清晰的痛楚,洛伦佐有些自嘲地说道,面对劳伦斯这样的怪物,果然无论什么的准备都不足为过。

    虽然受伤,但这一回合的交手洛伦佐还没有输。

    “劳伦斯,你有学会接受现代技术吗?”

    洛伦佐又嘲讽起了劳伦斯,声音里带着欣喜。

    挥起另一只手,迅速无比,劳伦斯只看到了一道漆黑的魅影砸向自己的胸口,本能地架起钉剑防御,试着斩落洛伦佐的手臂。

    轰——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劳伦斯挥出的钉剑被砸碎了,顷刻间被破甲锤破碎成了数不清的金属碎片,切割着途径的一切,刺入躯体之中。

    瞬息的撞击里,内部的漆锑被引爆,推动着锤尖二次突进,将招架上来的钉剑砸得粉碎。

    这还不是结束,洛伦佐挥锤的动作仍在继续,碎片切割着甲胄,而审判的锤击还在继续下落着,这一次劳伦斯无从阻挡。

    整个胸口在洛伦佐的猛击下瞬间坍塌了下来,面具之下溢出鲜血,骨骼崩碎之音接连不断。

    劳伦斯整个人被砸进了废墟之中,烟雾缭绕,受锤击动作的影响,在这瞬息的时间里,洛伦佐还保持着锤击的动作,不等喘息片刻,冰冷的剑光便将激起的尘土驱散,剑刃斩向洛伦佐的喉咙。

    洛伦佐试着躲避,却发觉自己挥锤的手臂已经被劳伦斯抓住了,承受了这样的攻击,他居然还有力气作战,在这一刻进行绝对的反击。

    距离不够。

    在洛伦佐的判断下,钉剑根本砍伤不到自己,可就在将要落下来时,钉剑的长度突然猛增了分毫。

    钉剑脱手了。

    不,没有,在挥剑的同时,劳伦斯松开了手,令剑柄滑出自己的手心,但就要彻底脱离时,他死死地抓住了剑柄的边缘,令它在这种极限距离下斩击。

    这突然的变故令洛伦佐心神一冷,随后喉咙处的鳞甲崩碎,其下有鲜血溢出。

    两人纠缠的身影迅速地分开,洛伦佐捂着喉咙,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涌出,劳伦斯的钉剑上镀有圣银,虽然强度弱了几分,但对于猎魔人却有着压制的效果。

    “这算是平手吗?洛伦佐。”

    烟尘的废墟中有声音响起,劳伦斯费力地爬起,整个胸口怪异地瘪了下去,但在秘血的作用下,强健的血肉在增生,它们将折断的骨骼裹挟了起来,强硬地修正着它的位置。

    在秘血的沸腾之下,恐怖的生命力治愈着二人,而他们就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厮杀一般,不约而同地收手了,短暂的平静之后战鼓之心再次奏鸣。

    劳伦斯拄着钉剑,洛伦佐也再度从大提琴箱中取出新的武器。

    如今两人的秘血都处于临界突破的边缘,可以说他们此刻就是一头头人形的妖魔,这种伤势还不足以完全地杀死他们,只要有些许的喘息之机,他们便会再度站起来,投入这无止境地厮杀之中。

    “下一回合,劳伦斯。”

    嘶哑的声音响起,看起来在圣银的压制下,洛伦佐的喉咙还没有完全地愈合。

    但这不重要,此刻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二人的厮杀了。

    黑暗的尽头有破空的尖啸响起,一把又一把的飞刀被洛伦佐掷出,这东西影响不了劳伦斯多少,他反而因洛伦佐这种行为觉得他有些可笑。

    钉剑轻而易举地将其斩落,就像随手捏死一只虫子一样轻松。

    “你已经无计可施了吗?洛伦佐,这种把戏都用上了。”

    劳伦斯问道,他最后都放弃了斩击,任由这些飞刀划过自己的身体,钉入一旁的石块之中。

    “我倒想问问你,劳伦斯,你是真的没有任何的进步啊。”

    黑暗的另一端响起洛伦佐的声音,他高抬起了手,手中似乎是正握着一把手枪,随着他扣下扳机,一道钩索钉入了上方的黑暗,直接将洛伦佐拖入了空中。

    “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啊,劳伦斯。”

    伴随着声音的休止,汹涌的烈火在劳伦斯的身边燃起,在接连的厮杀下,洛伦佐的血几乎浸透了这片土地,净焰在其上升腾,转眼间便化作火海点亮了黑暗。

    又是数把飞刀落下,劳伦斯都快看烦了这样的攻势,不过这一次他注意到了。

    这一次的飞刀与之前的飞刀不同,而且它的目标并不是自己,就像随意丢弃一样,被洛伦佐随手丢了出来。

    “真是不长记性啊,劳伦斯,你上次就是因为傲慢,死在了我手里。”

    洛伦佐俯视着火海。

    铁质的飞刀成功地麻痹了劳伦斯,漆锑飞刀落入净焰的火海之中,随后狂暴的怒焰升腾着,仿佛有红龙正肆虐在这片土地之上。

    空气燥热了起来,无尽的尘埃与鲜血迸发的泡沫混合在了一起,被呼啸的狂风卷动着,它们撞击在墙壁之上,使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光明降世,一寸寸地驱逐着黑暗,转眼间叶加大剧院内散发出了辉煌的光,就像决堤的潮水般,每一道缝隙之中都奔涌着流动的名为“光”的液体。

第六十八章 双王

    每个人都看到了。

    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咆哮的光明轰鸣在每个的耳边。

    长廊内的海博德与艾琳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掀翻,碎石如弹丸般砸在他们的身上,整个叶加大剧院都剧烈地晃动了起来,仿佛下一刻这历经无数岁月的建筑就将坍塌成一地的废墟。

    这光芒泄洪至了剧院广场之上,伦内特演奏的乐曲被暴力地打断,这次冲击是如此之近,伦内特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倒了什么血霉,当他意识到光明的袭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只能抓紧自己的指挥棒摔,和其他人一同摔下了环形阶梯。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的情绪再度紧张了起来,恐慌的人群尖叫着,哀嚎与哭泣声混在了一起,化作人间的地狱。

    伊芙与红隼在冲击的热浪之中稳住了身影,狂暴的气流中将目光投向前方,望着叶加大剧院内的光明,她们很清楚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洛伦佐……”

    伊芙低声念叨着。

    光明终止,随后沸腾的焰火覆盖了每一处、每一寸,它们就像从地狱归来的灵体,挥舞着燃烧的剑刃,将人类的文明摧毁殆尽。

    叶加大剧院熊熊燃烧了起来。

    它所承载的历史与岁月、荣光与信仰,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火之中被一点点地摧毁,不再有丝毫的价值可言。

    每个人都被这熊熊的火光所震撼到了,随后有海潮般的吼声响起。

    “异端!你们为这个城市带来了什么!”

    福音教会的信徒们望着那曾经的教堂,如今的叶加大剧院,完全被信仰狂热的他们完全失去了理智可言。

    男人们愤怒地挥起武器冲向正教的信徒们,女人们则缓缓地跪下,向着那大火燃烧的建筑跪拜、祈祷、哭泣。

    “为……为什么啊……”

    胡奥望着愤怒的人群,他们带着暴戾的杀意,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如此地愤怒,也不明白眼下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每一张面孔都在惨叫与哭泣,每一张面孔胡奥都很熟悉,在前不久的圣餐中他们还与自己交谈来的。

    明明他所期待的美好就要降临了,可突如其来的灾难摧毁了一切。

    胡奥想不明白,越是思索他越是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愤怒与自责,对这个陌生又复杂的世界感到恐慌。

    “为什么啊……”

    阴谋与利益交织着,伊芙与红隼都陷入了短暂地愣神,虽然场面无比的混乱,但她还是注意到了,唱诗班的战士们在暗地里激化着矛盾,杀死福音教会的信徒。

    她很清楚此刻事态的演变完全超出了洛伦佐的原本的预计,恐怕就连洛伦佐自己此刻也会感到震惊吧,今夜不止有他们在这里行动。

    两个疯狂的意志在这里相会,将世界拖向噩梦的深渊。

    “躲起来!伊芙!”

    红隼拉着伊芙躲进阴影之中,现在这里已经乱做了一团。

    这已经算得上是一场宗教战争了,两个信仰将剧院广场作为了战争,相互厮杀着。

    “伊芙,如同现在撤离的话,谁也注意不到我们。”

    红隼从不是什么胆小鬼,但今夜他不止一次地提出过撤离,其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么便是红隼的直觉。

    他有些害怕,非常害怕,就好像不久后他会失去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黑山医院的绝境之中,面对无穷无尽的妖魔时,红隼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但现在这东西就像荆棘一样,它从自己心底的最深处茁壮成长着,蔓延至了自己的喉咙,一点点地勒紧。

    他快喘不过气了。

    “你说的对,没人能注意到我们……所以我们杀了教宗也没有人注意,对吗?”

    鬼知道伊芙为什么现在还在想这些事。

    只见她也不做任何掩饰了,直接把陨星取了出来,目光凶狠极了。

    “红隼,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可以向那个死脑筋的家伙证明我自己了。”

    伊芙冲红隼示意。

    “我们走!”

    ……

    光明在废墟之中咆哮,但就像将死的野兽般,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气力,这已经是它最后的狂欢了,渐渐地、光明死去了,它的遗骸变成了熊熊大火,将下方的黑暗彻底焚烧殆尽。

    洛伦佐紧抓着钩索枪,将自己吊在穹顶的墙壁之上。

    他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的火海,刺眼的火光让他的视线有些错乱。

    洛伦佐不觉得这样的攻势能杀死劳伦斯,但至少能让他保守痛苦,也能进一步地逼出他的底牌。

    在自己的谋划中,洛伦佐得想办法让劳伦斯自己露出破绽,这样他才能在【间隙】之中彻底地摧毁他。

    不过……能成功吗?

    灼热的气流从下方升起,吹拂着洛伦佐的脸庞,温度有些刺痛他的皮肤了,可他内心的阴寒依旧冰冷。

    他有些怀疑自己。

    说实在,洛伦佐对于自己接下来战斗的没有太大的把握,以他现有的力量,他有自信能杀死劳伦斯,可杀死他的**只不过是摧毁一具躯壳而已。

    他要杀死劳伦斯的灵魂,彻底毁灭他的【间隙】。

    这势必要在【间隙】中作战,虽然掌握了权能·加百列,可由于对这份力量的敬畏,洛伦佐对其使用的次数并不多,更不要说在【间隙】中战斗了。

    记忆里唯一一次在【间隙】中与劳伦斯战斗,还是在有华生的帮助下进行着,而那次自己依旧未能杀死劳伦斯,而是让他轻易地逃掉了。

    “劳伦斯,你究竟还有着多少的秘密呢?”

    洛伦佐望着火海的深处,低声发问着。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劳伦斯这个人,洛伦佐不清楚他的过去,也不清楚他的未来,甚至说对于劳伦斯的目标,在洛伦佐的认知里,依旧是一片迷雾。

    盗取《启示录》,制造秘血,创建唱诗班。

    旧教团已经毁灭了,他如此执着于秘血之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洛伦佐的问题,只有碎石滚动的声音在燃烧的火光之中回荡着。

    摇晃的身影逐渐清晰了起来,劳伦斯拄着有些被烧红的钉剑,抬起了头颅,漆黑的面具望向穹顶的洛伦佐。

    “你也没什么长进啊,洛伦佐,直到现在还在用这些无意义的花招。”

    劳伦斯撕掉了身上燃烧的鲜红长袍,连带着其他的布料也一同燃烧殆尽。

    他赤着上身,躯干上布满洛伦佐留下的伤疤,大多已经被治愈,但还是有些浅浅的红色疤痕存在,他握持着双剑,下一刻如流星般跃起。

    洛伦佐没有吭声,其实自己所想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自己能杀了劳伦斯,那么自己会在他破碎的【间隙】之中找到一切的答案。

    这么想着,压抑的心情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些。

    洛伦佐松开了手,任由自己坠向火海。

    两人在半空之中相遇,挥舞的剑击超出常人可观察的速度,虚空之中溅起无数的星火,再度奏鸣起钢铁的交响。

    “醒来吧,我身体里的怪物们……”

    洛伦佐低语着,将身体交给黑暗。

    【秘血苏醒31%。】

    临界突破。

    狂暴的侵蚀从漆黑的甲胄之下释放,与此同时更为猛烈的焰火从缝隙之中涌出,仿佛甲胄之下包裹的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熊熊燃烧的灼日。

    此刻用柏铁制作的钉剑展现了它的优势,在开山之力的加持下,它卷积着净焰扯出了燃烧的半月。

    冰冷的月光将两人彻底吞没。

    劳伦斯的钉剑碎裂了,在洛伦佐的斩击下它根本无从抵挡。

    恐怖的伤痕从劳伦斯的左肩处炸裂开,斜向下划去,将他的肋骨一根根切断,骨骼碎裂,血肉四溢,钉剑一直斩击到了腰腹处,只要再用力些,甚至说能直接将劳伦斯的半个身子砍下来。

    鲜血还未等洒下便被炙热的温度蒸发,空气里弥漫着沸腾的血腥味,恐怖的伤口被点燃,就如同雷击的树木般,劳伦斯的身体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斩击的轨迹无比贴近劳伦斯的心脏,差一点就能将其斩断,从燃烧的伤口看去,一层血肉的隔膜覆盖在了其上,能勉强地从其中看到跳动的心脏。

    这是突如其来的一击,怎么也想不到洛伦佐会在这交手的瞬间选择临界突破,瞬间带来的力量打破了劳伦斯对于洛伦佐的预计。

    温彻斯特顶进了斩击的伤口之中,没有丝毫的犹豫,洛伦佐扣动扳机。

    更为炽烈的焰火从伤口之中爆发,几乎要将劳伦斯的躯体烧空一样,龙息弹的金属弹壳切进血肉之中,把劳伦斯的脊柱打成数段。

    对,就是这样。

    洛伦佐反复地扣动着扳机,将这破碎的躯体彻底摧毁。

    在劳伦斯**死亡的那一刻,劳伦斯势必要发动权能·加百列,去寻找新的躯体,而在这时没有载体的他,无疑是最脆弱的。

    洛伦佐准备在这个时候【间隙】入侵劳伦斯,就像刚刚临界突破后的凶猛一击,这出乎他想象的袭杀绝对能打得他措手不及。

    最后钉剑沿着脖颈处钉入其中,劳伦斯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动,就像死了一样,残破的躯体坠入火海之中。

    洛伦佐则挥剑刺入墙壁,把自己固定在了一旁的高墙上。

    感受着无形的力量,洛伦佐寻图拦截劳伦斯的【间隙】穿梭。

    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的目光随即落进火海之中,他不清楚,难道说劳伦斯就这么死了,放弃了【间隙】入侵?不,这不可能,那种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令人战栗的声响从火海之中响起,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啃食着血肉,又好像繁杂的、丝线穿插的声响。

    残破的身影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洛伦佐……你对于妖魔、对于秘血,了解的还是太少了啊……”

    声音沙哑,断断续续。

    火光映亮了劳伦斯。

    数不清的红线覆盖在了狰狞的伤口之上,它们连接了伤口的断面,将垮掉的半个身子一点点地拉起来,重新缝合在了一起。

    躯体内的血肉则在用力地扭动着,把那些断裂的骨骼复位回原来的位置上。

    劳伦斯抬起手,一把抓住了贯穿自己脖颈与胸膛的钉剑,将它一点点地抽离出来,气管不再受这金属的挤压,他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看起来作为教长,我还是需要教导你一些新的知识啊……”

    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身上还燃烧着烈火,就像从地狱熔岩之中爬出的亡者。

    “这……怎么可能。”

    洛伦佐的眼瞳几乎凝固了起来,龙息弹粉碎了他的心脏,就连血肉都被燃烧成了灰烬,钉剑则贯穿了他的脖颈,将脊柱与血肉一同摧毁。

    可劳伦斯没有死去,他还活着,这已经超出了缄默者血肉所强化的程度。

    这……这是……

    临界突破。

    数不清的红色丝线围绕着劳伦斯狂舞,就像触肢一样,贪婪地吞食着周围的物质,他朝着高墙处的洛伦佐缓缓走去。

    这一切只剩下了一个答案,洛伦佐不安地低语着。

    “权能·亚纳尔。”

    简单又纯粹的权能,在临界突破的情况下,不死的力量被赋予给了这具躯体。

    “这不可能,双权能的负担会让猎魔人崩溃!”

    洛伦佐还记得在猎魔教团中学到的知识,炼金矩阵会被刻在猎魔人的后背上,它会引导出秘血之中的力量,好令猎魔人掌握这超凡的权能。

    可力量是有代价的,在猎魔人使用权能时,便是在唤醒禁忌的秘血,一旦使用的权能超过复数时,被唤醒的秘血也会愈发可怕,所带来的侵蚀压力也是呈复数增长。

    理智会被瞬间吞没,化作疯狂的妖魔。

    “是啊,双权能是禁忌的,这是因为凡人无法驾驭这力量……但我不同,洛伦佐,我已经得到了【凭证】,我已经被【升华】了。”

    面具之下响起冷静又疯狂的声音。

    “你在恐惧吗?洛伦佐。”

    洛伦佐没有回话,他只是感到了一阵深沉的窒息感。

    这便是劳伦斯的底牌吗?他还有其他的招数吗?自己该怎么打败他?

    数不清的疑问在脑海里闪过,但没有一个答案能做出回应。

    “怪……物。”

    牙齿间挤出不甘的声响,洛伦佐再度握紧了钉剑。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列被暴雪所笼罩的列车上,面对劳伦斯这样无解的敌人,所感受到那种深邃的绝望。

    不……还没有绝望。

    就连洛伦佐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涌现了一种诡异的笑容,仿佛这躯体之中潜藏的已经不是熟悉的灵魂,而是某个粘稠扭曲漆黑的存在。

    “怪物?”

    劳伦斯停住了步伐,他望着洛伦佐,有些迷茫地看着他,随后劳伦斯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洛伦佐·霍尔莫斯!”

    劳伦斯大笑着,声音回荡在这可怖的地狱之中。

    “洛伦佐·霍尔莫斯,你还没有注意到吗?”

    面具之下,劳伦斯的表情是与洛伦佐同样的欣喜,那副扭曲诡异的狂笑。

    “你说我是怪物?可你也是啊!你也获得了【凭证】得到了【升华】啊!”

    劳伦斯张开了双手,剑刃指着火海。

    这片沸腾燃烧的火海,仿佛不会熄灭一般,明明所有可燃烧的物质都已经被化作了灰烬,但它们就像不死一样,依旧附着在岩石与死物之上,释放着光和热。

    “真是令人着迷的鲜血啊……”

    劳伦斯用力地呼吸着,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血气。

    所有的力量都源自于秘血,即使过了无尽岁月的今天,劳伦斯依旧不清楚这秘血的本质。

    “怪物……”

    望着高墙上黑甲的骑士,无尽的焰火正在甲胄的缝隙里沸腾翻滚,很快这些鳞甲就要碎裂了,它们再也无法束缚这些怒焰,届时审判的光将摧毁世间的一切。

    权能·米迦勒。

第六十九章 圣银之痕

    “这……怎么可能?”

    聆听着劳伦斯的话语,洛伦佐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波涛巨浪。

    他缓缓地抬起手,望着鳞甲下熊熊燃烧的焰火,光芒是如此地炽烈,就好像自己的躯干早已化作了材薪,在甲胄的保护下燃烧殆尽。

    “秘血,我们力量的源泉,你就没有仔细思考过我们之间的联系吗?”

    劳伦斯倒不急于进攻了,就像在猎魔教团时的教导一样,他教导着这个早已掌握了力量却浑然不知的年轻人。

    他拄着钉剑,身处于燃烧的火海之中,身影是如此地威严,令人窒息。

    “说到底,猎魔人的权能是篡夺了妖魔的力量,炼金矩阵是将其从鲜血之中引导出来,并加以控制。”

    洛伦佐的目光缓缓挪移到了劳伦斯的身上,他想起了在黑山医院时,梅林对自己说的话。

    权能究竟是什么?

    是一种无法解释的超凡之力,还是说可以用现有知识所解释的“现象”。

    “噩境之幻、胃咀草……这些较为常见的妖魔,还有一些我们难以窥视的特殊存在……”

    燃烧的妖魔,神秘的缄默者……这世界上还有着太多太多的未知。

    “说到底这权能并不是什么神圣的力量,它源自秘血,也与秘血一样罪恶,这东西本质上就是妖魔的特性,而现在,我们也掌握了妖魔的力量。”

    凡人是不会做到如此程度的,不知不觉中他们早已晋升为了更高的存在。

    “本质上来讲,我们此刻都是妖魔的一员了,洛伦佐,只不过是拥有着理智的妖魔,什么猎魔人、权能、只不过是温柔的修饰而已,这改变不了我们残忍罪恶的本质。”

    劳伦斯的声音停住了,其实他讲的已经够多了,高墙上的洛伦佐此刻已经想清楚了一切。

    “秘血、权能、妖魔……”

    洛伦佐低声念叨着,体内的秘血无比炽热,但这疯狂的力量无法干扰到他。

    他想到了答案。

    “是啊……答案早就被摆明在我们眼前了啊,炼金矩阵会引导出秘血之中的力量,也就是说,实际上每个人猎魔人都拥有着复数的权能,只不过受困于意志与侵蚀,我们注定只能使用一个。”

    这便是凡人的懦弱所在,即使成为了猎魔人,这样的意志也只能勉强控制并承担一份权能的力量与侵蚀。

    炼金矩阵既是引导,也是限制,正如体内的缚银之栓一般。

    回想着猎魔人逐渐异化的过程,血肉的恢复力变得强大,净焰更加炽热,意识陷入疯狂……这种种的特性不就是权能的体现吗?

    权能·亚纳尔、权能·米迦勒……这力量早就在猎魔人的身上有所体现,只不过比起被引导出的力量,相比之下过于弱小,才被人们忽视。

    随着秘血苏醒程度的提升,这些被遗忘的力量都将逐渐复苏归来,而当它们彻底出现时,便是猎魔人承受不住侵蚀而死的时候。

    近乎不死的力量,沸腾的焰火,彻底疯狂的意识。

    就像秘苏醒的阈值一样,越是提升,力量越是强大,故此有更多的权能复苏,可在得到力量的一瞬间,他们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意识不可扭转地被侵蚀,成为妖魔的一员。

    在临界突破下,洛伦佐的秘血不断地提升着,故此他也得到了异化的力量,唤醒了这狂暴的火焰。

    “权能·米迦勒,引导出无比炽热的净焰,烈焰强度远比普通人猎魔人可掌握的要强大……这不就是净焰的强化吗?这种力量在那些失控的猎魔人身上都有体现的。”

    洛伦佐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可笑,明明这些情报离自己如此之近,而自己却毫无察觉。

    “妖魔化不就是这样吗?强化净焰,强化血肉的恢复力,强化意志的疯狂的,扩散着侵蚀的传播。”

    这些都是权能,重叠在一起的权能,无法回头的破碎之路。

    那么自己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样的话,凡人的意志只能控制并承担一份权能的力量与侵蚀,临界突破使洛伦佐进入了妖魔化,妖魔化则带来了复数的力量,按理说自己也应该失控才对,可现在洛伦佐无比理智,侵蚀对他毫无影响。

    洛伦佐想到了什么。

    “所以,这就是【凭证】与【升华】吗?”

    火海之中的劳伦斯微微点头,表示了肯定。

    “权能·加百列就是你的【凭证】,在得到这【凭证】的这一刻你的意志便被【升华】了。”

    在见识到这汹涌的焰火时,劳伦斯便已经意识到了,洛伦佐也掌握着权能·加百列,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持着理智作战。

    洛伦佐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殊不知在劳伦斯的眼中他早就暴露了。

    劳伦斯很欣喜,他开心极了,有时他也会为自己的孤独感到悲伤,毕竟一个人走在这破碎与毁灭的路途上,难免会感到寂寞,可现在他遇到了另一个相同的人。

    这可太值得庆祝了。

    “被【升华】的……意志。”

    洛伦佐逐渐清楚了一切,华生也对他说过这些,只不过面对这数不清的谜团,这些支离破碎的情报不足以支撑他了解一切,可现在他隐约地想到了。

    自己的意志早就不是凡人的意志了,这是被【升华】过的意志,所以自己能抵御复数权能带来的侵蚀,所以这些力量才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逐一苏醒。

    洛伦佐想到了什么。

    没有那么复杂,说到底这不就是妖魔化吗?

    自己在一点点地妖魔化,可意志却保持着绝对的理智,令粘稠的黑暗在一点点地包裹着自己。

    那么这毁灭与破碎的路途的尽头,这黑暗的尽头是什么呢?

    一瞬间洛伦佐的眼中闪过诡异的幻觉,他看到了惨白的天使在自己眼前缓缓张开双翼,冰冷无情的脸庞靠向自己,它们伸出双手,仿佛是要迎接自己荣升天国一般。

    “不!”

    洛伦佐低吼着,他反手挥出了钉剑割伤了自己,疼痛令他清醒了一些。

    那不是天国,那也不是天使。

    缄默者。

    “说到底我们对于秘血、对于妖魔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劳伦斯慢悠悠地说道,他倒不急于与洛伦佐厮杀了。

    “我以前和你一样,只以为妖魔是怪物,怪物就应该被杀掉,可渐渐地,我了解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这令我感到恐惧,洛伦佐·霍尔莫斯。”

    洛伦佐不再做声,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自己体内的力量。

    拔出了钉入高墙中的钉剑,洛伦佐也落入了火海之中,他和劳伦斯遥想对望着。

    “所以身体的畸形也是权能的一种吗?权能·亚纳尔,凡人的意志无法再束缚这力量,所以失控的权能令血肉诡异地增生着。”

    洛伦佐的声音很平静,他知道猎魔人与妖魔是同源的,可怎么也没想过两者之间是如此地相似,就像面对镜子中的自己一样。

    火焰静静地燃烧着,下一刻烧红的钉剑卷起焰火与狂风。

    “怎么,还要打吗?”

    劳伦斯随意地举起钉剑抵挡着洛伦佐的攻击,临界突破下他唤醒了权能·亚纳尔……不,用唤醒这么说不太准确。

    抛除那些修饰的词汇,现在劳伦斯只不过是因为秘血的临界突破,导致自己步入了妖魔化,血肉的恢复力变得无比强大,而这种强大的体现被人称作权能·亚纳尔。

    在这种不死之力的加持下,洛伦佐很难杀死他。

    猎魔人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恢复力,而所谓的权能·亚纳尔不是过是将这种恢复的特性无限加强了一般,就像权能·米迦勒一样。

    “你告诉我情报,和我要杀你是两件事,这之间并不冲突。”

    洛伦佐的声音冰冷,剑刃切开了劳伦斯的身体,伤口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但这未能烧死劳伦斯,死去的血肉被增生的血肉褪去,带着燃烧的火苗脱落。

    “这可真遗憾啊,我们是同类……或许是这世间仅有的同类,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和平一些。”

    劳伦斯就像在戏耍洛伦佐一样,在确定了洛伦佐也是被【升华】过的存在,他觉得自己阴暗的心都开朗了不少,但如果洛伦佐还是执意挡他的路的话,劳伦斯不介意杀死这个难得的同类。

    劳伦斯不需要任何同类,他只需要自己手中的剑。

    “开始无聊了起来啊,快给我更多的惊喜吧,洛伦佐,不然这也太无趣了。”

    劳伦斯说着震剑斩下,裂隙沿着洛伦佐的胸甲炸裂开,甲胄破碎,其下的焰火瞬间倾泻而出,轰击在了劳伦斯的身上。

    无尽的白潮之下,只见那强大的虚影一点点地靠近,劳伦斯迎着烈焰而至。

    局面陷入了僵持,洛伦佐无法对劳伦斯做出有效的杀伤,在这种不死之力下,他们两人的战斗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可言。

    除非……在【间隙】中战斗。

    洛伦佐这样想着,但躯体内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的动作一僵,随后整个身体就像被石化了一般,洛伦佐能感到钻心的痛苦,从自己身体的每一寸中传来,就好像有数不清的虫子正在自己的体内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沿着脊柱一点点地向上,最后从眼眶之中钻出。

    【缚银之栓开始熔毁。】

    冰冷又模糊的声音在脑海之中响起,随后声音彻底地破碎掉了。

    “该死,在这种时候。”

    洛伦佐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倾倒了下去。

    伴随着秘血的临界突破,体内的缚银之栓开始熔毁了,熔化的圣银正在灼烧着他的躯体,一点点地从内部杀死他。

    劳伦斯看着停下动作的洛伦佐,他一脸的疑惑,正想问什么,随即便看到了自己刚刚斩击出来的伤口。

    洛伦佐胸口的伤疤之中有着金属的光泽,鲜血混合着金属滴落。

    “你还没有换一具躯体吗?”

    劳伦斯问道。

    “也是,我也是有疫医的帮助,才找到了这么合适的身体。”

    在疫医的培育下,他们成功地用缄默者的血肉孕育出了新的躯体,完美的躯体。

    劳伦斯认出了洛伦佐体内的缚银之栓,旧教团已经毁灭,洛伦佐和他不同,洛伦佐可没有那么多后备的资源,没有更换躯体反而可以理解了。

    “那看起来是我赢了啊。”

    劳伦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没有什么战意可言了,这种胜利对于他而言可太无趣了。

    洛伦佐没有被自己的强大所打败,反而因体内逐步熔毁的缚银之栓而倒下,这太可笑了。

    就像那些死于圣临之夜的猎魔人一样。

    注视着喘息的躯体,劳伦斯欣赏着洛伦佐的痛苦,可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要放弃对我的猎杀吗?如果你现在令秘血平静下来的话,或许能阻止圣银的熔毁,可同样,不临界突破的你,可是杀不死我的。”

    劳伦斯突然又找到了乐趣的所在,就像地狱的魔鬼般,他引诱着洛伦佐。

    “要试一试吗?切开自己的手臂、躯干,把熔化的圣银解脱出来?”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也是我当教长时,翻看典籍找到的,在之前有亚纳尔猎魔人试着叛逃,他们以为借着权能的力量,能抵御圣银的毁灭,所以他们切开了自己的身体,把带孔的钢钉打进手臂之中,一点点地抽干体内的圣银。”

    声音尖锐了起来,就像亡者在痛苦哀嚎。

    “没有回头路的,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为了将圣银从体内移除,他们便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可越是唤醒秘血,圣银熔毁的速度越快。

    圣银遏制了权能的恢复力,最后他们被圣银烧成了一个空壳,而绝大部分的圣银都已经流出。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要赌赢了。”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的嘲笑,就像死了一样。

    劳伦斯笑声僵住了,他这么享受这一切,而洛伦佐却如此地不配合他。

    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这时洛伦佐一点点地爬了起来,漆黑的甲胄逐一剥离,露出了因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那么就请你稍等一下了,劳伦斯。”

    洛伦佐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他举起了钉剑,沿着自己的手掌刺下,贯穿了整只手臂,令人牙酸的声音接乱不断,骨骼一寸寸地崩塌,与血肉搅合在了一起。

    手臂无力地坠了下来,可同时有液态的圣银从手心的伤口之中溢出,洛伦佐将钉剑的剑柄狠狠地砸进眼前的废墟之中,固定了好了位置挥下手臂,令另一只手也被贯穿。

    “中场休息。”

    洛伦佐这么说着,随后将自己的胸口砸在眼前的钉剑之上,用力地扭动着身体,将伤口逐步扩大。

    秘血咆哮,体内的圣银几乎要沸腾了起来。

    他倾靠着身体,伤口之中涌出钢铁之血。

    劳伦斯愣住了,他看着如此疯狂的洛伦佐,哪怕是他也被洛伦佐身上散发的戾气所震撼到了。

    “等我解决了它,我就来杀你了。”

    洛伦佐倔强地昂起头,目光带着海潮般的恶意。

    鲜血与圣银混合在了一起,它们一点点地将钉剑覆盖,随后冷却在其上,就像斑驳的生铁般,附着着剑刃。

    圣银毁灭着洛伦佐的躯体,但升腾的秘血却在治愈着他。

    这是一场赌博。

    一旦洛伦佐失败,047的躯体将彻底毁灭,届时他必须【间隙】穿梭才能逃离战场,可拥有权能·加百列的人,不止他一个人,他会被劳伦斯狙杀,说不定就真的死在了这里。

    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洛伦佐就无法杀了劳伦斯。

    塞琉说的对,他是个有自我毁灭倾向的人,今天的事态已经和行动无关了,只是最单纯的私人恩怨而已。

    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秘血升华着这具躯体,血肉开始蠕动,令洛伦佐步入妖魔化的阶段,它们挤压着流动的金属,将断裂的骨骼重新复位,更为坚固的硬质在其表面增值。

    渐渐地洛伦佐恢复了力量,先是一只手臂,接着是另一只。

    或许是圣银的压制起效了,虽然大部分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手心的疤痕却未能被磨平,就像被处死的圣者、手心所拥有的圣痕。

    洛伦佐一点点地站了起来,直到没入胸口的钉剑被取出,他抓起钉剑的刃口,将它从废墟之中拔了出来。

    有些虚弱,身体摇摇晃晃的,还有少量的圣银存在于体内,带来灼热的痛楚,但这已经影响不到洛伦佐了。

    与劳伦斯一样,洛伦佐走上了破碎之路,朝着黑暗的尽头大步前进。

    “啊……真不愧是我的学生啊。”

    不知为何,劳伦斯此刻突然有着热泪盈眶的感觉,注视着如铁般的身影,就好像从洛伦佐的身上看到了他的曾经一样。

    洛伦佐向前迈步,随后身影被撕扯成了流动的光影。

    凌厉的剑刃破空而至,速度极快,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当你看清它时,你就已经死了。

    这一次就连劳伦斯也无法躲避如此迅速的剑,钢铁崩鸣着。

    钉剑带着鲜血离开,脖颈处爆炸出一道狰狞的伤疤,伤口深可见骨,险些将劳伦斯斩首。

    漆黑的面具也在这一击下碎裂了一角,露出了劳伦斯的半张脸,而那半张脸也被剑刃的轨迹砍到,血肉模糊一片,只有炽白的眼眸依旧清晰可见。

    深入骨髓的痛楚从伤口之中传来,劳伦斯的目光没有动摇,而是缓缓地移向了洛伦佐手中的钉剑。

    “你本来就想这么做?”

    劳伦斯没有丝毫的愤怒,心神越发地欣喜了起来,这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惊喜。

    “是啊,即使你不说,我也得想办法把圣银取出来,不是吗?”

    洛伦佐拄着镀有圣银与鲜血的钉剑,漆黑的甲胄一层层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后有盛焰从缝隙之中绽放。

    “只有圣银能压制这不死,也只有这东西能杀了你。”

    面具下响起劳伦斯的狂笑,他已经想不出什么赞美之词来形容洛伦佐了,他能做的只有握紧钉剑,以最强大的姿态予以洛伦佐绝望。

    “那么来吧,洛伦佐·霍尔莫斯,你是名真正的猎魔人。”

    劳伦斯朝着洛伦佐大步走去。

    无尽的尘埃从漆黑的穹顶之上落下,刺耳的剑鸣声下,一道又一道巨大狰狞的裂隙出现在高墙之上。

    曾经的教堂化作了恶魔们的战争,或许所谓的神真的存在,不忍这神圣被这般亵渎,叶加大剧院在熊熊大火之中开始崩塌。

    恶魔们的狂笑声中,末日已至。

第七十章 战争与和平

    丽雅没见过那样的火,炽白的、就像一团翻滚的光团。

    这是个蛮不错的焰火,仅仅是注视着它,都会感受到一阵神秘的圣洁感,仿佛这焰火是从云顶尽头的天国坠下的。

    这是令人喜欢的焰火,可现在它却给予了丽雅无穷无尽的恐惧。

    叶加大剧院在她的眼前开始崩塌,无尽的炽白之焰在裂隙之中喷涌着,建筑就像一名将死的老人,他无力地吐息着,每一次的呼吸都带起了火海的波动,每一次的波动都带走了它少许的生命,直到它彻底死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丽雅目睹着这美好的崩塌,她发问着,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随后狂热的吼声将她拖回了现实。

    整个夜空不再黯淡,它被重重的烈火点燃,一片深邃的暗红,就像凝固的血渍一般。

    身边的信徒们来回跑动着,丽雅就像激流中的枯叶,被人群裹挟着,跌跌撞撞,直到有了一息喘息的机会,她被挤倒在地,双手触摸着冰冷的地面,她大口地呼吸着,心神被恐惧彻底俘获。

    神圣的仪式不再,此刻这里已经化作了地狱的战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的机会,那些福音教会的信徒就这么冲击着剧院广场,他们举着样式各异的武器,目光充血地砍杀着见到的每个正教信徒。

    冰冷的空气被大火烤得温热了起来,其间飘荡着甘甜的血腥味,这味道灌入丽雅的鼻腔,她的胃部一阵翻滚,她恶心地干呕了起来。

    突然间有什么东西在触摸着她的双手,好像是流水,但这水流十分温热,还有些粘稠……

    错乱的人影中,丽雅与一双呆滞的目光对视了起来。

    那是一名男人,他正倒在离丽雅不远的地方,狰狞的伤口沿着他的喉咙处裂开,其中汩汩地流出鲜血,一直蔓延到了丽雅这里。

    丽雅愣住了,身体仿佛被石化了一般,她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可无论怎么用力,她都只能这样僵持在原地。

    男人的嘴巴微微地颤抖着,他还没有死,嘶哑虚弱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丽雅的耳中。

    “救……救我。”

    有人踩在了男人的身体上,更多双脚踏过他的躯体,伴随着挤压有更多的鲜血从伤口之中涌出。

    丽雅想救救他,但女孩完全被恐惧支配了,她甚至没有力气站起来逃跑,只能目睹着男人被彻底踩死,尸体在人群的脚下来回滚动着,直到消失不见。

    这算什么?宗教战争?

    身边尽是狂热的吼声,有人大声地念着教义,挥起武器砍向他人,冰冷的身体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

    丽雅想不明白,她在地上爬行着,躲在杂物的角落里,把身子一点点地蜷缩了起来。

    信仰的冲突,宗教之间的战争。

    这种词汇对于年轻的女孩而言还是太遥远了,遥远的就像书中虚无缥缈的故事一样。

    丽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知晓这个词汇时的样子,那时自己还没有加入正教,百无聊赖地坐在福音教会教堂外的阶梯上,听着神父为信徒们讲解着福音教会的历史。

    神父慷慨激昂地讲起了史上神圣的东征,圣堂骑士团在教皇的带领下所向无敌,一路作战,将所有的敌人根除,败者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信仰福音教会,要么被当做异端烧死。

    那是辉煌的年代,福音教会的影响力扩散到了最大,一座又一座的教堂在异国他乡中被建起,每个人都虔诚地信奉着福音教会的神。

    丽雅还记得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听到这里她很感兴趣,站了起来,在窗外对着神父问道。

    “教皇为什么要东征?”

    神父对于丽雅这个突然出现的听众表现的很意外,或许是更在意丽雅的问题,他第一时间居然没有赶丽雅走,而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因为他们是异端。”

    提到“异端”这个词汇,神父带着汹涌的怒气。

    “什么是异端。”

    丽雅天真地问道。

    “所有不信仰福音教会的人,就是异端。”

    神父无比坚定地说道。

    听着神父的话,丽雅当时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荒诞了。

    “就因为这种事发动战争?就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

    丽雅想不明白,虽然她不是很懂这些,但“战争”这个词汇对于她而言有着如铁石般的肃穆,在她看来这是一种矛盾无法回避,不得不做出决断时,才会出现的残忍词汇。

    可在神父的口中,这东西是如此地随意,只是因为这种理由便掀起了血腥的东征。

    丽雅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信仰这些东西,也会成为一种罪恶。

    听到丽雅的回答,神父当即便有了怒意,当时看着神父苍老的脸,一瞬间丽雅害怕极了,明明她和神父算得上是第一次见面,虽然谈话有些不愉快,但神父的眼中却有着想杀了自己的**。

    因为自己的回答吗?

    丽雅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这种理由去杀死一个人。

    就像眼前的现在。

    焰火升腾,鲜血飞溅,没有人感到恐惧,反而有种献身的狂热,诵读着神圣的教义,手中却做着最为罪恶的事。

    他们很多人是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就是完全陌生的路人,他们不清楚对方的过去,也不清楚他们的现在,但就为了所谓的信仰,直接拼杀在了一起。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丽雅!”

    熟悉的声音响起,漆黑的影子笼罩住了丽雅,他一把地抓住了丽雅的手腕。

    丽雅一阵慌张,但随后她看清了来者的样子。

    “胡……胡奥。”

    她的声音颤抖着,随后崩溃地哭了出来。

    “别害怕,跟我来。”

    这一次胡奥抓紧了丽雅的手,之前就是因为他没看住丽雅,才导致冲突爆发时,他和丽雅在混乱的场面中分散了。

    “没人阻止这一切吗?”

    丽雅紧跟在胡奥的身后,生怕与他分开,在这种情况下再次分离,丽雅很清楚自己会有着怎样的遭遇。

    男人死时的惨状在眼前闪过,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最后却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不明不白地死掉了。

    “我不知道,按理说骑警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说着说着,胡奥自己也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

    骑警来了又如何,伴随着叶加大剧院的熊熊燃烧,整个场面走向了彻底的疯狂,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控制可言,骑警来了,也只是为这场狂欢添加燃料而已。

    “我们是要去哪?”

    丽雅慌张地看着附近,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根本无法确定周围人是谁,大概其他人也是这样,可他们没有像自己一样心怀恐惧,而是投身于这狂欢之中。

    “去找冕下。”

    胡奥伸出手一拳打翻了一个试图攻击他们的人,幸亏水手的生涯给了他足够强壮的体魄,不然他恐怕会和丽雅一样躲起来瑟瑟发抖。

    感受着拳头上袭来的痛楚,这还是胡奥第一次主动地伤害他人。

    “冕下?”

    丽雅还记得之前发生的时,爆炸的冲击掀翻了高台,冕下在崩塌中不知所踪。

    “对,冕下还活着,不过受了些轻伤,他被保护了起来,但我们人数还是太少了,冲不出这里。”

    胡奥回答道,如果说这里还有安全的地方的话,那么就一定是弥格耳的身边了。

    信徒们将受伤的弥格耳牢牢地保护了起来,并击退了数次敌人的攻势。

    他只是个水手,并不懂什么政治与利益,但事到如今胡奥也本能地感受到了,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袭击,在这教宗登基的时刻,福音教会的信徒选择了攻击,他们要将正教扼杀在这里。

    愤怒。

    不知为何,在意识到这点后,胡奥的内心涌起了难以遏制的愤怒,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也想和其他人一样投入这战斗中,把这些前来进攻的福音教会击退。

    但或许是身边还有着丽雅需要照顾,无论自己要做什么,先把她带到弥格耳身边才行。

    “所以……为什么呢?”

    丽雅小声地念叨着。

    只是信仰的不同而已,为什么要做到这种份上呢?付出这些无意义的死亡与伤痛。

    女孩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些事,她只是感到悲伤与恐惧。

    为了这一天,丽雅做足了准备,她编织了很多花冠,和大家练习了很久的圣歌,在她的预想里,这一天会在美好之中结束,温暖的教堂会在贫瘠的地方建起,她或许会成为一名修女,又或者成为一名学者……她的未来还有很多的机会。

    这一切都毁了,在这熊熊大火之下付之一炬。

    丽雅是个善良的孩子,她很少会去恨一个人,可现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心底那名为仇恨的情绪。

    她知道这有些怪,但她无法控制这些,这些阴暗之物肆意生长着,蔓延至了每个角落。

    鲜血浸透了剧院广场,明明路途并不算长,但由于这混乱的局面与敌人,这点距离显得格外艰难。

    胡奥已经能看到守卫们了,他们把坍塌的高台重新利用了起来,就像一个简易地堡垒一样。

    “是我!”

    胡奥大声地喊道。

    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虽然混乱依旧,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靠近这里,只见地面上是一滩又一滩的鲜血,可以想象到为了这短暂的喘息,人们都付出了什么。

    “冕下,你还好吗?”

    越过了防御之后,胡奥第一件事便是走向残骸的深处,关心地问道。

    与外界的狂乱不同,这里的气氛带着些许的压抑,到处都是伤者。

    “胡奥?”

    声音从深处响起,随后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弥格耳现在的情况还算不上糟糕,脸上有些擦伤,左腿在坠落时摔断了,但被简易地包扎过,目前还能勉强地站立起来。

    他看起来很是狼狈,灰白的头发胡乱地盖在脸上,身上也脏兮兮的,带着血迹。

    这么一看,胡奥倒有几分高兴,原来所谓的冕下也是个普通人,也会在这突然的遭遇下措手不及。

    胡奥还想继续说什么,可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眼瞳紧紧地锁在了弥格耳的头上,胡奥不禁地咽着口水,心神都被其诱惑、火热了起来。

    那是一具精致的冠冕,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珠宝修饰,也没有什么惊天的工艺,只是很简单的一具冠冕,优雅的弧线交错在了一起,就像桂叶枝。

    这是一顶没有什么价值的冠冕,丢到珠宝商的手中,他们甚至不会多瞧其一眼。

    这是一顶价值非凡的冠冕,它象征着权力与**,这是正教教宗的体现,虽然仪式被粗暴地打断,但弥格耳早就忍耐不住地戴上了它。

    冠冕是有魔力的……权力是有魔力的。

    虽然眼下的局势危急,但弥格耳却丝毫不担心,他从容极了,仿佛每个人都是他手中的玩物一般。

    “冕下。”

    回过神的胡奥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向弥格耳低下了头,表示歉意。

    弥格耳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冷冰冰地问道。

    “情况如何?”

    “十分糟糕,我出去这一路上,尽是战斗,我们得想办法护送你出去。”胡奥说。

    “也就是说,目前已经完全‘失控’了?”

    弥格耳依旧是那副毫不担心的样子,他对着胡奥问道。

    “嗯……”

    胡奥想了想,表示肯定。

    只见弥格耳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保持着严肃,但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还是难忍心中的喜悦。

    “开始吧。”

    他对着身边的守卫低声说道。

    守卫没有回话,而是转身行动了起来。

    “冕下……”

    胡奥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还不等继续问什么,弥格耳将目光投向了胡奥。

    “胡奥,你是虔诚的信徒,对吗?”

    面对这个问题,如果是之前的胡奥,他或许会犹豫,但现在他品尝过正教带来的美好与认可后,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回答。

    “是的,我是。”

    “很好,那么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吧。”

    弥格耳说着便朝着人群外走去。

    “冕下,这很危险!”

    胡奥试着阻止他,弥格耳则抬起了手,制止了胡奥的行为。

    “我的信徒在为了我流血,为我战斗,我怎么可以弃他们不顾呢?”

    弥格耳头也不回地说着,随后大步向前。

    “这会是正教的第一次胜利,而在这之后我们会接连不断地胜利,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我们……”

    就像早已谋划好的那样,弥格耳走出了残骸,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信徒们先是发愣,随后高呼着圣名。

    他们的教宗与他们站在了一起,这是无上的荣耀。

    敌人们则狂热了起来,这便是异端的教宗,只要杀了他,他们便为自己的神清除了大地。

    扭曲又疯狂的想法在每个人的心中升起,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可做着同样疯狂的事。

    弥格耳享受着这一刻,而散布在暗中的唱诗班们也做出了行动,他们挥起利刃,砍杀着来犯的敌人,本是被压制的局面随着弥格耳的到来被一点点地逆转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呼唤着弥格耳的名字,敬畏亦或是仇恨,他沉浸在这伟大的时刻当中。

    可弥格耳殊不知,他的脸庞此刻正出现在瞄准镜中。

    “弥格耳出现了。”

    伊芙的手指轻轻地扣在了扳机上。

    “那么就开火,杀了他。”

    有些怒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红隼蹲在伊芙的身边,手中的折刀还在滴落着鲜血。

    红隼讨厌这里,这里简直就是一群疯子的乐园,无论是谁都试着给自己一刀。

    “我知道,我知道。”

    伊芙注视着弥格耳那令人生厌的笑脸,轻声说道。

    “永别了、冕下。”

    扣动扳机,子弹脱膛而出,瞬息间剧烈的鸣响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世间居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后轰鸣的爆炸声响彻。

    伊芙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打中目标,在扣动扳机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头公牛正面撞飞了一样,陨星的后坐力让伊芙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伊芙终于清楚这个奇怪的武器,究竟是哪里比较特殊了。

    这发射的是特殊的子弹,其中内置漆锑,它就像一枚小型炸弹,熊熊的烈火在人群之中升起。

    伊芙已经没机会去判断弥格耳是生是死了,因为这一击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里。

    “我发誓,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揍永动之泵那群神经病一顿。”

    面对着那么多双眼睛,红隼努力地鼓起勇气,架起了折刀。

    这哪是一把暗杀的武器呢?这分明是一架小型火炮发射器,想想也是,比起一味地追求精度,倒不如把杀伤面积扩到最大。

    “该跑路了,红隼!”

    红隼正欲持刀砍个痛快,但还未等冲出去,便被伊芙拉住了,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时间,红隼转过头就开始朝着福音教会信徒们的方向冲去。

    随着这两个奇兵加入战斗,她们乱搅着局面,事态的发展开始倾斜。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叶加大剧院坍塌的废墟之中,似乎有雷鸣响起,而这声音越发清晰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光的逝去

    这是一场战争,宗教与信仰间的战争,其中穿插着大人物的阴谋与诡计,还有迷离的恩怨情仇。

    可就是这样一场无比严肃的事情,却被伊芙与红隼这两个笨贼给搅和乱了。

    伊芙挥起陨星,就像撬棍一样,一下子打翻了一个向她冲过来的信徒,自从开火后,枪管便无比滚烫,表面还有着隐隐的裂隙,不清楚是因为枪击的过热,还是伊芙的挥打,看起来这东西的使用寿命只够开火数次而已。

    果然,永动之泵这些家伙真的很不靠谱,伊芙早该清楚这点的,比起用这武器,还不如她偷偷地潜入到弥格耳的身边,照着他的脖子抹一下。

    “所以你们平常也会遇到这种意外情况吗?”

    伊芙大声地吼道,只有这样她的声音才会盖过四周的混乱的声响。

    现在这里就像一场狂欢的派对,又好像邪神降世的死亡仪式,火光与鲜血映衬在了一起,到处都是狰狞的红色。

    说实在此刻有种熟悉的感觉,伊芙居然回想起了她和洛伦佐的第一次相遇,准确说是第一次协同作战。

    那场血腥的舞会。

    伊芙越想越觉得这一切是如此地相似,那时沉溺于致幻剂的人们就和这些信徒一样,有着相同的疯狂与**。

    “意外?对于我们而言意外就是常态,你永远不知道会从哪里蹦出来个妖魔给你一口,又或者某个刚刚还在闲聊的同伴,身上长出狰狞的犄角,变成敌人。”

    红隼一副老道的样子,折刀左砍又砍,把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一一逼退。

    “好好体会一下吧,伊芙,并不是每一件事都会如此地顺利,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说不定还会葬送生命。”

    红隼显然进入了状态,一直以来的各种“意外”,让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荒诞的不行。

    虽然身上多处负伤,能挥舞的只剩下一只单臂,但这还限制不了红隼。

    一直以来和他对比战力都是洛伦佐那种怪物级的家伙,而现在面对这些普通疯狂、甚至连妖魔都不是凡人,红隼展现了他的强大。

    多少也算是净除机关的资深骑士,身经百战,他就像一团流水,所有的攻击都落不到他的身上,左扭右扭之下,流动的水还会凝结成冰,一刀贯穿他们的喉咙。

    没有犹豫,折刀也稳的不行,杀人这种事对于红隼而言早就没有什么负担可说,这只是工作,而他擅长处理工作。

    他不被道德与伦理束缚……按理说他这种人应该在牢里关上一辈子,整个净除机关的人都是这样。

    不过想起来也有些奇妙,某种程度上来讲,入们绝对想象不到,保护世界的居然是一群变态与疯子,而这两个标签还时有重叠。

    “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伊芙。”红隼突然说道。

    “考虑什么?”

    伊芙紧跟在他身后,人群混乱,两拨人杀来杀去,加上刚刚爆炸的混乱,这倒是给了两人喘息的机会。

    该说真不愧是亚瑟的女儿吧,伊芙明明是个新人,却和红隼一样,老道的不行,下手稳准狠,绝不给敌人任何靠近自己的机会。

    “考虑加入净除机关这件事。”

    红隼握着折刀,手上砍杀的动作不停,而目光却投向了夜空,被烧红的夜空。

    杀人的件沉重的事,可红隼的内心却很轻松、愉悦,就像个变态一样。

    红隼再度沉浸于这杀戮中,和这些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敌人的家伙作战,用力地挥动着手臂,折刀切开一具又一具温柔的血肉。

    真是熟悉的感觉。

    嗅着鼻尖的血腥味,此刻红隼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他越发觉得自己与艾琳相遇的那个美好的午后是一场梦境,这些东西都是虚假的,唯有眼下的杀戮对于他才是真的。

    只有这样的战斗才是他的生活,之前差异的感觉都消失了,红隼觉得自己的生活在这一刻步入了正轨。

    对啊,这样的生活才是正常生活,没事砍砍杀杀,一边唾弃着敌人的尸体,一边讲着冷笑话,时不时再为自己的队友收收尸。

    持续着这样欢乐的血色生活,直到某一天自己也成为了尸体的一员。

    有时候红隼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活动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红隼表面渴望着平静,可他的内心早已被扭曲成了别的样子,他很清楚自己融入不进常人的生活了,一开始这就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破碎之路。

    他会死于某场战斗,而不是在平静的生活中安眠于温暖的床铺,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而已。

    红隼是一名活死人,这种扭曲畸形的世界才是他这种人的归宿。

    “伊芙,你要好好考虑这件事。”

    没有了之前的欢颜笑语,红隼难得地认真了起来,他神情严肃地说道。

    “加入净除机关算不得什么荣誉的事,虽然说我们打着保护人类的旗号,但实际上我们的手中早就染满了鲜血,如果死后真的有地狱,那么那里一定就是我们的归宿了。”

    红隼感觉了一阵恐惧,倒不是害怕自己所想的那一切,他是在为伊芙感到恐惧,他突然理解了亚瑟的想法。

    “我想亚瑟不让你接触这些,并不止是为了保护你的生命,他更多的还是希望你能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你不知道什么妖魔,手中也没有染过鲜血,你会度过美好的一生,在死后荣升天堂。”

    也不知道伊芙有没有在听自己的话,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了。红隼就像顿悟了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对,也许这才是亚瑟希望你过的生活,希望你成为的人,而不是说和我一起在这个鬼地方砍人玩。”

    红隼说着回过头看向伊芙。

    哐当!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伊芙操着枪托把一个人给砸飞了,动作标准了极了,能清楚地看到那个人的下巴松动了几分,估计被伊芙这一下砸成了碎块。

    “你说什么?太吵了。”

    伊芙回过神,对红隼问道。

    “啊这……没事了。”

    红隼摇了摇头,有种一片心意付水东流的感觉。

    “不过,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红隼你会恐惧吗?毕竟如果有地狱的话,那可是你最后的归宿啊!”

    伊芙又提起了谈话,谁也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听红隼刚刚的话语。

    “害怕去地狱吗?这怎么会啊!”

    说道这里,红隼的声音明显高了几分。

    “怎么说呢?回到地狱的感觉就像回家一样啊,毕竟我那些倒霉的同僚大概也都在那里……这就叫再续前缘啊!”

    伊芙一副见鬼的表情,被人们无比恐惧的地狱,在红隼的口中居然有了那么几分美好的感觉。

    “而且那些被我杀了的家伙,多半也会在那里吧!”

    听着红隼的喊声,伊芙问道。

    “怎么?害怕他们向你寻仇?”

    “怎么会啊,我亲手将他们送进地狱,我能杀了他们一次,就能杀了第二次……按理说地狱应该全是恶人吧,如果真的有什么魔鬼恶魔,它们也应该是恶人的救主吧,像我这种人去了地狱,算不算高端人才啊,指不定还会被配个一官半职吧?”

    红隼的思路止不住地发散了起来,净除机关的大家都蛮喜欢红隼的,虽然这个家伙有时候确实满嘴烂话,但越是可怕的地方,红隼这种苦中作乐的感觉,越是令人感到珍贵。

    两人闲聊着,但手上的事可没有停下来,并且在这扯淡的间隙里,他都在观察着四周。

    “小心,别让那些家伙靠上来太多,一个两个我还能应对,太多的话我们必死无疑。”

    红隼警告着。

    伊芙知道他指的是谁,唱诗班的战士在人群之中穿行,好在两人也在移动,加上混乱的场面,他们暂时还没有围剿过来。

    “弥格耳死了吗?”

    红隼又问道,火光掩盖了一切,他们不确定弥格耳是否真的死了。

    “我不知道,先去找他的尸体,那里应该被炸出了个空缺才对!”

    伊芙思路也古怪了起来,既然突围不成,不如折返回去。

    “我觉得也是了,伊芙。”

    这一次红隼的声音明显有了些许的压力,脚下的步伐停了下来,他护住了伊芙。

    “照你说的,走吧。”

    拥挤的人群之中出现了明显的逆流,好几个人逆着人潮而来,这一次他们不再做任何的掩饰。

    “没想到反应这么快啊……”

    红隼觉得情况糟糕了起来。

    昏暗里有冰冷的寒光亮起,唱诗班们不做任何掩饰,武器直接展现了出来,朝着两人走来。

    红隼本以为这混乱的场面能为他们争取些时间,看起来还是有些低估了敌人们的反应。

    “这次行动算不算失败了呢?”

    红隼这样想着看向叶加大剧院,曾经宏伟的建筑已经坍塌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

    很显然,洛伦佐的行动出现了问题,也不清楚还是否活着。

    红隼有些担心。

    按照之前说的,他们现在应该都结束了行动才对,大家一起聚在码头上,乘着快船返回英尔维格。

    艾琳获得安全的许诺,海博德找回了他的挚友,伊芙会通过她的实习,洛伦佐也会完成他事务所的第一份工作,自己则会回到和艾琳相遇的那个码头,享受着假日的余额。

    可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

    阴谋在剧院广场这里重叠,并于同时引爆,它们混杂在了一起,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反应,故此每个人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弥格耳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他知道劳伦斯的计划,在他们的阴谋下,正教与福音教会的冲突会被激化到最大,而他会在这里带领着信徒们打一个漂亮的胜仗,随后这样的战斗会在高卢纳洛内蔓延,他们一鼓作气,再也没有人能限制他们的发展。

    预计里是这样的,可很显然,意料之外的事件发生了。

    弥格耳可不觉得这爆炸也是劳伦斯计划的一环,年老的身体上传来刺骨的灼痛,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是劳伦斯吗?他想杀了自己?

    不……

    弥格耳不觉得会是劳伦斯动的手,他很清楚,自己从未看清过劳伦斯的真面目,但弥格耳愿意相信,如果是劳伦斯要自己死的话,他会是直接当着自己的面,一剑杀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劳伦斯给自己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无论是什么事,在他的带领下都会成真,不会有任何疏忽。

    就像刚刚的爆炸,是劳伦斯来杀自己的话,那么自己现在一定是一具尸体了,而不是在思考是谁来杀自己。

    “那么会是谁呢?”

    弥格耳低声呢喃着,他试着站起来,可接连的伤痛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混乱的视线中有人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左顾右盼。

    胡奥看到了静静燃烧的一切,子弹出膛的冲击令伊芙偏离了准星,但即使是这样,带来的爆炸也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缓缓地抬起手,胡奥的手上尽是鲜血,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来时所穿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透,腹部传来绞痛,看起来有破碎的钢铁刺入了其中。

    胡奥还能移动,他用力地呼吸着,感觉上这好像还不是致命伤。

    “冕……冕下!”

    胡奥看到了那倒下的身影,爆炸的火焰将弥格耳的身体烧伤大半,烧焦的衣服与血肉粘连在了一起。

    好在高温也将伤口烧焦在了一起,他失血不算太多。

    “冕下,你还好吗?”

    胡奥急忙地走了过去,他把弥格耳扶了起来,靠在一边。

    弥格耳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试着说什么,但身体的剧痛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保护我……”

    弥格耳的声音里带着强硬的命令。

    即使身体是如此地疼痛,但他还是用力地抬起手,越过头顶似乎是在抚摸着什么。

    他摸到了。

    冰冷、寒彻,金属之上携带着凛冬般的寒意。

    弥格耳的脸上露出一股邪异的微笑,他的冠冕还在,没有丢失,就像生长的荆棘一般,深深地刺进头皮之下,和他连接在了一起。

    他追逐权力太久了,久到为了这一切甘愿付出所有,现在弥格耳与其是如此之近,他不想死,也绝对不能死,他终于触及了这高贵的权柄,他绝对不能就这么死去。

    “保护我!胡奥!”

    声音从喉咙间挤出,宛如狮吼。

    胡奥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教宗,之前的神圣与高洁在此刻荡然无存,他就像被魔鬼引诱的疯子,脸上的笑意已经扭曲成了狰狞的模样。

    不等胡奥继续说什么,细微的脚步声响起,胡奥僵硬地转过头。

    丽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本就很瘦弱,爆炸的冲击把她掀翻了好几米,为了圣歌而准备的白裙此刻也破损不堪,焰火将其烧焦,和鲜血凝固在了一起,呈现着一种深邃的暗红。

    大片大片肌肤也露了出来,不过这不是什么动人的情景,上面布满了擦伤,皮肤与衣物粘连在了一起,丽雅每一次移动都带来了剧痛。

    脏兮兮的脸上流着泪水,丽雅的目光有些呆滞。

    今天有太多的事让人想不明白,按照预计里,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教宗会戴上神圣的冠冕,他会开放圣餐,教会也不再设任何的门槛,像丽雅这样的底层终于看到了光,可这光却被无尽的黑夜笼罩。

    为什么呢?为什么有会人讨厌光呢?

    丽雅没有力气了,她无力地跪了下去,不再有任何声音,就像一具死去的洋娃娃。

    胡奥的手颤抖了起来,他从弥格耳的身边站起,随后整个身体都恐惧地发起了抖。

    这时起胡奥才感受到了这样的扭曲感,他平庸了数十年,在他的预计里,他或许还会继续平庸这样很多年,最后死掉。

    可他遇到了光,虽然短暂,但这几天的生活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得到了认可,没有人再嫌弃他身上深入骨髓的鱼腥味,他被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待……本来这样的生活还会继续,直到这黑夜降临。

    胡奥所期待的仪式被摧毁,敬畏的教宗身负重伤,就连喜爱的女孩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抓起了一旁扭曲烧焦的钢铁,它就像一把曲折的剑刃,扭曲的弧面上映照着胡奥扭曲的脸。

    胡奥并不是一个强大的人,相反的,他实际上很是懦弱,在船上他很害怕和人起冲突,无论做什么事,都默不作声,即使是吃饭也是坐在角落里。

    这一刻不一样了,之前的懦弱是因为胡奥觉得这一切不值得,没必要为了那种事情和别人冲突,可这一次不同了,那些家伙抢走了胡奥的未来,美好的未来。

    这是胡奥仅有的,唯一有价值的,谁要抢走它,他就杀了谁。

    怒意带来力量,几乎要填满他的胸膛,他看向了远处逐渐沉寂下来的烟尘,烟尘之后显露出了恶魔们的身姿。

    它们拄着枪械与折刀,一路砍杀着正教的信徒,它们大步向前,誓要摧毁胡奥所有的美好。

    “神啊,眷顾我吧……”

    他虔诚地祷告着,用力地攥紧钢铁,鲜血沿着锐利的边缘流下。

第七十二章 暗的降临

    献身的时刻到了。

    胡奥握紧了扭曲的钢铁,他的身影摇摇晃晃,每一次前进都会扯动腹部的伤口,破碎的铁片越发深入地切进血肉之中。

    这痛苦警告着他,继续前进只有死路一条。

    以前的话,胡奥会恐惧地后退,但现在不一样了,胡奥只能这么做了,他不能继续妥协下去了,他身后就是弥格耳与丽雅,是他神圣的信仰,是他的光。

    四周有更多的脚步声响起,唱诗班的战士在迅速地逼近这里,弥格耳望向火海里的身影们,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猖狂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只要胡奥能为他争取到那么一丁点的时间就可以,弥格耳很清楚唱诗班们的强大,身负秘血的他们,虽然无法比肩猎魔人,但这也是超越常人的存在了。

    “快,动手!伊芙!”

    红隼看到了靠在一边的弥格耳,这个家伙果然没有死,虽然气息萎靡,但想起那个叫做疫医的家伙,红隼觉得为了保险,还是得再给弥格耳补几刀才行。

    “我看到了!”

    伊芙说着从怀里举起了手枪,陨星被她背在身后,这种近距离下,伊芙觉得没必要再用这个鬼东西了。

    光线混乱黯淡,只能接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判断位置,伊芙加快步伐靠近,同时扣动扳机。

    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响。

    子弹落在了弥格耳的身边,溅起烟尘,紧接着命中了他的脚腕,又擦着手臂而过。

    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哀嚎了,但也感受不到什么所谓的恐惧。

    弥格耳是被权力诱惑了灵魂的可怜人,但同样,为了这一切他无所畏惧,甚至说愿意赌命。

    赌一赌吧,没必要加什么先决的条件,弥格耳在赌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会不会有转机出现。

    “住手!”

    胡奥怒吼着,他觉得自己那暴怒的灵魂都要撕裂胸膛而出了。

    他挥起扭曲的钢铁砸向靠近的红隼与伊芙,这是胡奥第一次杀人,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这一刻普通懦弱的灵魂也疯狂了起来,正如这扭曲的世间一般。

    吵闹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昏暗的光线下,红隼不清楚眼前这个家伙是谁,不过有几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这不重要了,红隼要杀了弥格耳,所有碍事的家伙都会挨上一刀……或者两刀,这取决于他们是愿意老老实实地躺着,还是站起来与自己为敌。

    红隼单手挥起折刀,冰冷的锋芒映亮疯狂的脸庞。

    说到底胡奥只是名水手而已,他没有上过战场,他也没有杀过人,在这地狱的战场中他就如白纸一样纯洁。

    他是少数的、仅有的、没有罪的人。

    折刀接住了钢铁,很轻松地格挡,然后借着力量的方向将其偏向另一个角度。

    这是个很简单的剑斗技巧,简单到红隼都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他面对的敌人可不会被这样的花招所误导。

    在凡人间的厮杀中,红隼简直就是战场的主宰。

    胡奥只觉得自己斩击的方向被人扭转了,用尽全力的他没能收住力气,整个人朝着另一边跌去,与红隼擦身而过。

    一道狰狞的伤口沿着胡奥的手臂裂开,在格挡开攻击的同时,红隼也做出了反击,就像随意地踩死一只虫子一样,红隼都没有去看胡奥,继续前进着。

    胡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短暂的喘息后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

    意识都逐渐模糊了起来,似乎是从渔船上跌入海里,冰冷的海水一点点地吞食了他,似乎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睡吧,睡吧,只要睡下去就不必在遭受这痛苦了”。

    “不……”

    胡奥低吼着。

    他想起了曾经的过往,有一次他们的渔船遇到了风暴,天地间都变成了灰蒙蒙的,狂风与大海在怒号,大家都被绝望笼罩,有的人甚至放弃了生的希望,唯一期盼的是死的时候不要太痛。

    就在这绝望之际,只有胡奥一个人没有放弃。

    他记得有人对自己说过,只要活着,就总会有机会转运的,你会看到这世间的美好,寻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胡奥就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而活的。

    现在他找到了。

    身影顽强地站了起来,他低吼着朝着红隼跑去。

    他觉得自己就像故事里的英雄,在最后一刻他完成了自我的认知,他会拯救一切于危难之中,一切都会重新变得美好起来。

    可这不是故事,是残酷又冰冷的现实。

    伊芙挥起陨星的枪托,把这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再次击倒,如此地轻松与随意,胡奥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没人在意他,他只能目睹着伊芙与红隼向着弥格耳靠近,然后杀死他,把这所有的美好彻底粉碎。

    “为什么啊……不该是这样的啊?”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四周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了起来,冰冷的剑刃撕开了尘埃与火星。

    “小心!红隼!”

    伊芙大喊的同时开火,子弹直接命中了血肉之躯,但未能杀死他,身体无比地坚韧,仅仅是稍微停滞了一下,随后挥舞着剑刃砍向了红隼。

    唱诗班的战士抵达了这里,转眼间伊芙与红隼便被重重包围了起来,明明距离弥格耳只有那么一点距离了。

    伊芙果断地做出了决定,她迅速地打空了手枪中的子弹,但子弹未能命中弥格耳,一名唱诗班的战士直接挡在了路径之上,激起一阵血雾。

    一旁金属的崩鸣声也在接连不断地响起,伊芙的提醒成功地警告到了红隼,让他做出了预警,但遗憾的是本就受伤的他,对上秘血加持的怪物们实在占不到什么便宜。

    折刀被剑刃轻易地压制了下来,红隼抬起伤臂,用力地托起了刀柄,但还是抵御不住这怪力,身体不由地半跪了下来,压制下来的剑刃割伤了胸口。

    “所以还是我赢了啊……”

    弥格耳望着驰援而来的战士们露出了微笑,在这重重保护之下,伊芙与红隼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弥格耳,更不要说杀了他了。

    伊芙凭着那股疯劲还在反抗,也不管什么会不会伤及自身了,她直接架起了陨星,准星随意地游离着,这种距离下,无论命中哪里,爆炸都会杀伤一大片人。

    战士们并没有给伊芙扣动扳机的机会,剑刃凶狠地砍在了枪管之上,用力之猛虽然未能将其斩断,但也令其出现了微微弧度,激发的巨力也震得伊芙手腕疼痛,没能抓紧陨星。

    完了,全完了。

    此刻伊芙倒不是担心什么生命安全,陨星脱手的那个瞬间,她想到了自己可能杀不死弥格耳了,随后是实习就此泡汤,最后才是自己或许要死在这里了。

    不,还有机会。

    战士只能看到伊芙手中亮起了一抹银光,紧接着一股冰冷的触感沿着喉咙处涌现,它贯穿了血肉,直击其下的脊柱。

    柳叶刀贯穿了他的脖子,因为刀身的长度不够,在刺入了之后,伊芙还迅速地补上一拳,将它彻底地送入其中。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伊芙环视着四周,行动大概是失败了,但她还没有输,她是天生的游骑兵,或许比不过这些狂暴的秘血,但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死掉。

    更多的剑光落下,就是密集的暴雨,封死住了伊芙的所有动向,就在要将她切成碎块时,有枪声响起,子弹沿着伊芙的身边掠过,纷纷命中了战士们,这或许杀死不了他们,却令这死亡的牢笼出现了一丝空隙。

    伊芙直接前扑了过去,一只手触地,随后用力地将自己弹起,就像舞蹈一般,从交叉的剑刃中穿过。

    她在地上翻滚,又迅速地爬了起来,她摸了摸小腹,有鲜血涌出。

    伊芙受伤了,她从剑刃之中逃掉了,但不代表没有躲过攻击。

    手臂、大腿、肩膀、身上多处了数道伤口,纷乱的痛苦从身体的每一寸传来,就像野兽在啃食着自己的血肉。

    “红隼,你还活着吗?”

    混乱的交战中,她丢失了红隼的视野,也不清楚他还活着没,毕竟红隼身上是负伤的,他的情况要比自己危急才对。

    没有回应,但紧接着漆黑的身影在自己的身前掠过,红隼顶着一名战士前进,用他的身体当做了盾牌,而红隼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折刀,将他的心脏贯穿。

    “还活着……应该说是快死了。”

    红隼把折刀从血肉之中抽出,头发胡乱地披洒了下来,和脸上的污血沾在了一起。

    这感觉很糟糕,让红隼想起了黑山医院时的厮杀,那时也是和现在差不多,绝境里自己砍来砍去,但最后自己活了下来,可这一次不一样了。

    现在他身处于高卢纳洛,远离英尔维格的本土,而他的身边也没有净除机关的千军万马,只有一个见鬼的实习生。

    “所以这就是我们工作的日常啊,指不定就什么时候死掉了。”

    红隼缓缓地后退,靠向伊芙,四周的战士们也逼近了上来,他们也意识到了两人都算是强弩之末,只要再缠斗一会,两人就会无力地倒下。

    “怎么,你现在是有什么感谢想说吗?”

    伊芙尽可能地配合着红隼的烂话,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恐惧。

    “感想,感想就是我的假期还没过完啊!这才是最悲伤的事吧!我这么玩命地工作就是为了那宝贵的假日啊,结果现在就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

    红隼用力地擦了擦脸,刚刚有个家伙一剑划开了自己的眼眶,鲜血正流个不停,把视线都变成了血红色。

    “说实在,如果现在有人能来救我,那我必然是以身相许的。”

    红隼有些累了,他拄着伤痕累累的折刀,尽可能地恢复着体力。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伊芙不是很相信这些事。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行动,就像被诅咒了一般,从行动开始之时,一切就朝着混乱的方向行进,预先做好的准备全部被打乱。

    在这里等待的不是一名待宰的教宗,而是身怀秘血的军队们。

    “有可能,怎么没可能呢?我可是幸运的红隼,说不定一会航向黎明号就会出现在我们的上空,然后数不清的原罪甲胄直接空降在这里。”

    红隼开始说起了胡话。

    “我们都会活下来,荣誉加身,然后把玛鲁里占领,跟着原罪甲胄一起,一直打到高卢纳洛的首都。”

    他渐渐地失去了力气,虽然很不想,但还是缓缓地坐了下来。

    “啊……奇迹要发生的话,就快一点啊!”

    红隼大叫道,而在这时刚刚救了伊芙的枪声再次响起,声音很近,就是在附近发出的。

    子弹倾泻而出,贯穿了数名战士的躯体,他们还有些迟疑,但紧接着一颗又一颗的头颅在两人的眼前炸裂开。

    “我就说我的枪法很准的吧。”

    女人的声音响起。

    在这种昏暗混乱的情况下,做到枪枪爆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伊芙有这水平,她在刚才的枪击中就会杀了弥格耳。

    “所以有多人不知不觉地死在你的暗杀下呢?”男人询问着。

    “不清楚,反正都是工作而已。”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快。

    “我现在失业了,我要做的就杀光他们。”

    艾琳与海博德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光线有些模糊,伊芙看不清她们的样子,不过从那边缘的轮廓来看,她们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真灵啊!红隼,转机来了!”

    伊芙打起了几分精神,她开始相信红隼是一个幸运的家伙了,这种要命的情况下都有人来救她们。

    “转机什么啊!她们来有什么用吗?能改变局势吗?”

    红隼没有半点的欣喜,反而感到担忧。

    没错,艾琳与海博德根本改变不了局面,真正能扭转这一切的只有洛伦佐那种怪物才可以,可洛伦佐不在这里。

    洛伦佐没有与艾琳她们一起出现……果然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快逃啊!别来了!这只是送死啊!”

    红隼大声地喊道,现在艾琳与海博德还没有被战士们包围,她们还有生还的可能。

    可那两人就像没听到红隼的话一样,她们朝着这里靠近,枪声不断。

    “准备好,伊芙,我想办法送你出去,你跟着她们一起离开。”

    红隼就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他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伊芙隐隐地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别的,但看到红隼身上的新伤与旧伤,结果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走吧。”红隼说。

    这可不是闲聊的时候,战士们一拥而上,杀死几人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红隼握紧了折刀,此刻他倒和胡奥一样,有了那么一丝奇妙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极了英雄,就像在黑山医院时那样的,这么想自己还是蛮帅的。

    这样的话……

    “来啊!”

    红隼震声喝道。

    人总有那么一瞬间,以一人之力应对千军万马……好吧这是红隼看骑士小说时读到的桥段,那时起他就觉得自己要死的话,就一定要死在这种情景下。

    所以才有了黑山医院时的义无反顾,但奇妙的是,红隼最后居然活了下来,而现在他再次重演了这一切。

    战士们逐渐逼近,红隼无所畏惧,距离越发地缩短,就在他要振臂挥砍时,轰鸣的雷音贯穿了战场。

    炽白的焰火高涨,伴随着阵阵雷鸣,一道黑影从高空之中落下,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鲜血四溢。

    这变化令局面诡异地停滞了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那里,随后有身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身体上有着数不清的伤口,每一道都深入骨髓,可以窥见其下缓缓蠕动的血肉,肢体都以一种畸变的角度歪曲着,就像被人打断了浑身的骨骼一样。

    躯体破碎不堪,而那人居然没有死去,摇摇晃晃地,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般。

    弥格耳的目光恐惧了起来,他认出了烟尘中的那个残破之人,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强大的他,居然会变成这个模样。

    那么将他伤成这样的人,又会是什么样子的怪物呢?

    有雷声回应着弥格耳的疑问,刺目的雷霆划过战场,精准地命中了那残破之人,巨力裹挟着,将他撞击在了广场上耸立的石柱之上,紧接着更多的雷霆而至。

    一把又一把锋利的钉剑贯穿了劳伦斯的躯体,将他钉死在石柱之上,随后有熊熊烈焰从其中涌出,焚烧着躯体。

    天亮了。

    无尽的穹光从黑暗的尽头升起,照亮了绝望的战场,光芒是如此地刺眼,战士们都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与其对视。

    红隼先是发愣,直到刺眼的光令他不禁流下了泪水,他才回过神地叫唤了起来。

    “喔喔喔!”

    大概是太激动了,他居然连一句完成的话都说不出来。

    幸运的红隼不用去送死了,幸运的红隼再一次地活了下来。

    与光同行的还有压抑的侵蚀,胡奥勉强地抬起头,他看到了被钉死在石柱上的男人,他记得那副面具,是尊贵的劳伦斯教长,他又看向那无穷无尽的光。

    那不光,是黑暗,绝对的黑暗,摧毁正教的黑暗,摧毁胡奥美好的黑暗。

    “如果没有圣临之夜……如果没有这些事,或许你会是下一任教长吧,洛伦佐·霍尔莫斯。”

    石柱之上,残破的躯体下响起这样的声音。

    “啊……大概吧,这种事谁在乎呢?”

    洛伦佐说着摇了摇头,他提着钉剑缓缓前进,踏过燃烧的废墟。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729/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作者:Andlao所写的《余烬之铳》为转载作品,余烬之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余烬之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余烬之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余烬之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余烬之铳介绍:
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