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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得意忘形

    铅灰色的云层覆盖在城市的上方,阴郁的铁幕遮蔽了大部分的光,使这街角的小巷里无比阴暗。

    洛伦佐靠在临近街道的一边,折刀毫不掩饰地握在手中,有雨落下,好在因巷子的狭窄,比起街道,这里勉强算得上小雨。

    “希格你被侵蚀了。”

    洛伦佐冷漠地说道,他本想在家里解决希格这个麻烦,但又想到了与凡露徳夫人的种种,洛伦佐最后放弃了这一切。

    她说过,自己不会把麻烦带回家里,所以洛伦佐不会在家里杀人。

    “侵蚀是什么?”

    希格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身心都被诡异的痛苦所折磨着,但眼前的幻象却随着痛苦逐渐清晰了起来,越是濒临死亡,那美好越是强烈。

    “跟你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大概就是……你要死了,变成一个怪物。”洛伦佐说。

    对于这个结果希格并不意外,他还记得当时莫里亚蒂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他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所以洛伦佐你之前都是在猎杀怪物吗?”

    “差不多……”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对希格隐瞒什么了,洛伦佐直接说道。

    希格看了看那个陌生的身影,语气很轻,又是如此的沉重。

    “那你看来是个英雄啊……”

    谁也想不到差异如此之大的两人,第一次袒露真心的交谈会是在这种时候,希格也觉得有些意外,一直以为自己隔壁住着一黑道圣雄,结果实际上是个都市英雄。

    见鬼的情景,见鬼的对话。

    洛伦佐突然笑了起来,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充满难忍与悲伤的厮杀,可最后却演变成了雨幕下的谈话,他叼起一根烟,避着风雨将它点燃,淡淡的烟雾升腾着。

    “这不是你的错,希格,因为我,你被黑暗发觉了,因为那什么所谓的‘趋光性’你也被盯上了,其实我一直在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洛伦佐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没有去看希格,以他的经验之丰富,希格是逃不脱他的追猎的,只是此刻洛伦佐有些难过与自责。

    在旧敦灵里的漫长生活之中,洛伦佐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纯粹的怪物,他位于两者之间,晨昏之间的行者。

    在这段时光里,洛伦一直避免与他人的联系,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很少与凡露徳夫人交谈,对于希格这个室友也很冷淡。

    因为洛伦佐很清楚,自己身上流淌着秘血,这禁忌之血在黑暗里燃起炽目的火光,不仅照亮了自己,还会照亮自己周围的人,让那些妖异的妖魔窥见他们的存在。

    早在塞琉被劳伦斯盯上时,洛伦佐便清楚这一点的,塞琉与自己太近了,被那罪恶的光映亮,可好在洛伦佐最后拯救了这一切,令那悲剧没有发生,可这一次他失败了,他没能救了希格,他被莫里亚蒂侵蚀了。

    其实没有莫里亚蒂,希格也会被另一个疯子盯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妖魔,甚至说可能会是凡露徳夫人遭遇这一切……

    是啊……他们离自己太近了,本是被那未知的黑暗保护着的,可却被自己的光映亮。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吗?”

    洛伦佐望着街道上那白茫茫的一片,反问着自己。

    自己杀死了劳伦斯,在那焰火里获得新生,那真是一个不错的新开始,洛伦佐度过了一个还算完美的神诞日,平常暴力的房东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冷漠的室友也会和自己聊聊天,认识了些不算太靠谱,但也蛮有趣的人们,虽然他们的代号都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鸟名。

    这是个不错的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就像回忆里047常对自己说的那样,到旧敦灵去,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开始崭新的生活。

    洛伦佐本以为自己过上了那崭新的生活,可自己还是太得意忘形了,那些黑暗里的妖异们又找了上来。

    就这样,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一切又回到了起初,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

    “所以希格,莫里亚蒂想做什么呢?”

    洛伦佐的心逐渐坚固了起来,就像那铁石一般冰冷,他看着倒下的希格,血管开始发青,仿佛是树状的刺青,沿着他的脖颈攀爬着。

    游戏开始了,这也是游戏的一环,一个关卡,莫里亚蒂不喜欢折磨那些普通人,因为他觉得那样不有趣,那么他对希格下手也是有一定的目的的,而那个目的最终指向的方向便是自己。

    洛伦佐阴沉着脸向着希格缓缓走去,可就在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步入街头那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安静,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街头看不到其他的行人,也没有铁蛇与马车经过。

    洛伦佐看不清雨幕后的建筑,所有的窗门死闭,犹如灰黑色的城墙一般将洛伦佐困在了这里,有灯光在雨幕后亮起,光芒被晕染成模糊的样子,仿佛是庞大的怪物正在这大雨之后注视着自己。

    紧接着有突兀的风声打破了平静,锋利的剑光割开了雨丝,猎魔人从天而降,千重巨力施加在这把钉剑之上,如同铡刀一般落下。

    身体向后倾斜,这一剑凶猛地斩击在了地面之上溅起重重水花,紧接而来的便是洛伦佐的还击,折刀挑起一道半圆,带起鲜血与雨水,将猎魔人逼退。

    “新教团的猎魔人吗?”

    洛伦佐问,可那个猎魔人似乎并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是保持着沉默,他架起钉剑,势做猛虎,与洛伦佐对峙着。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洛伦佐可没时间管希格的死活了,一个异化的妖魔与猎魔人相比,威胁性小的可怜。

    可与此同时洛伦佐也有着疑惑,难道说这也是莫里亚蒂游戏的一部分吗?可这部分又有什么意义呢?派一个猎魔人来偷袭自己……现在的洛伦佐是全副武装,如果他想,他甚至能将这一条街炸翻。

    这么单个的猎魔人很难对自己造成威胁,或许……

    他这样想着,几乎是在猎魔人动手的一瞬间,他抽出了大衣下的霰弹枪,朝着另一个方向射击,炽目的焰火在雨幕下转瞬即逝,可那灿烂的光依旧短暂地停留了些许,构筑成一条燃烧的火蛇。

    猎魔人的剑斩空了,洛伦佐比他更快,积水上爆发出了阵阵涟漪,沿着火蛇的掩护,折刀洞穿了白茫茫的雨幕,与钉剑交错,随后刺入另一个猎魔人的胸口之中。

    被雨水浇湿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的疑惑,似乎不明白洛伦佐是怎么发现自己一般。

    “侵蚀……秘血的升腾伴随着侵蚀,而这暴露了你。”

    洛伦佐在他耳边低语着,随即翻转折刀将伤口进一步扩大,并在此期间将霰弹枪插回衣下,一把抓住了这名被他刺伤的猎魔人,就像拥抱一个亲密的朋友一般,洛伦佐抱着他撞向墙壁的死角,以他的身体为盾牌挡在洛伦佐的身前。

    他背靠着着夹角的墙壁,以这个倒霉的猎魔人为自己的盾牌,洛伦佐抱着他的头,让他的视线只被限制在了墙角之后,看不到身后的事物。

    “别乱动,如果你继续激发秘血,相信我,我的刀很快。”

    洛伦佐警告道,他希望死亡的威胁能控制住这个猎魔人,不然他不顾一切升腾秘血的话,以目前这个情况,洛伦佐还真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将他无力化。

    这场雨太安静了,直到那隐约流淌的侵蚀将这一切暴露了,而随着洛伦佐识破这一切,那些猎魔人也不再掩饰自己了,数不清的侵蚀在这场大雨里扩散着,混乱交织在一切,有灰黑色的影子从那雨幕之后缓缓走来,宛如掘开坟墓的死人们。

    洛伦佐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迅速地分析着现状。

    游戏开始了,或者说,对于洛伦佐·霍尔默斯的狩猎开始了。

    这里是旧敦灵,这些猎魔人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们不再忌惮净除机关吗?还是说净除机关最终与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而洛伦佐便是那交易的一环?

    果然这些狗东西不可信,说到底都是为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打工的家伙。

    大家都是因为不同的**站在同一阵营之上而已,而那**出现分歧时,团结便会崩裂。

    难道说这便是莫里亚蒂的目的吗?他觉得时机成熟了,才在此刻做出行动。

    洛伦佐的心沉了下来,如果净除机关选择了新教团们,那么自己与他们对抗毫无希望,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洛伦佐知晓净除机关对于这座城市那可怕的掌控能力,也清楚那些量产的三代原罪甲胄。

    突然间被洛伦佐挟持的猎魔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洛伦佐没有犹豫,准备直接拔刀斩杀他,可折刀却被死死的禁锢在了血肉之中。

    在洛伦佐思考的这段时间里,猎魔人那可怕的恢复力发挥了作用,血肉与刀刃纠缠在了一起,令洛伦佐的拔刀出现了些许了延迟。

    这短暂的延迟在此刻显得如此致命,被挟持的猎魔人直接用力地挣开了洛伦佐的束缚,双手死死的握紧刺入胸口的折刀,也在这时散落在周围的猎魔人手持钉剑迅速杀来。

    洛伦佐当即松开了折刀,一脚将眼前的猎魔人踹到一边去,同时抬起霰弹枪开火,事先填装里,洛伦佐只填装了一枚龙息弹,接下来的都是普通的霰弹,弹丸穿透雨幕,但对于猎魔人们影响甚微。

    剑刃交错间带起火花的光耀,他们转瞬间便来到了洛伦佐的身前,而洛伦佐紧靠着后方的死角,避免自己腹背受敌。

    新旧猎魔人的交锋瞬间展开。

    洛伦佐总有一个好习惯,与妖魔的作战总是高强度的,武器损耗很快,他带了数把折刀在身上,直接甩起两把,带起刀光。

    双刀迎接着钉剑的锋芒,与此同时秘血升腾,致密的铁甲沿着皮肤表面生成,覆盖着洛伦佐的躯体,保护着他。

    宛如一头漆黑的猛兽,破开雨幕,带起鲜血。

    猎魔人们似乎也没想到洛伦佐反应居然如此之大,直接展开了权能,相应的炽白之光也在他们的眼瞳里升起。

    狂暴的力量在躯体内流转着,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整个街区都将会化作废墟。

    响亮的汽笛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雨幕里狂奔,明亮的灯光犹如剑刃,切开了一切的阻碍。

    铁蛇轰鸣着出现在了战场之中,这不是常规的铁蛇,而是被加固过的装甲铁蛇,铁甲逐一抬起,伴随着涌动的蒸汽,安东尼神父大声喊道。

    “都住手!”

    猎魔人们熟悉这个声音,随着安东尼神父的怒吼,他们都止住了战斗,狂暴的野兽也停止了折刀的挥动,谨慎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发生的一切瞒不过净除机关,数不清的大型盖革计数器覆盖在这座城市之中,洛伦佐以为到来的会是亚瑟,可没想到是安东尼神父。

    现在一切都很明朗了,净除机关与新教团达成了合作,而这时另一个人走下铁蛇,亚瑟打起黑色的雨伞,目光凝重地看着洛伦佐。

    “我们需要谈一谈,洛伦佐·霍尔默斯。”亚瑟神情严肃地说道。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对于这些洛伦佐倒不意外,铁甲剥离,露出他那张平静的脸。

    “谈什么?”

    “很多事,关于你身上……对于伪圣杯的处理。”安东尼此时接话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处理?”

    折刀指着那些猎魔人,洛伦佐眼中的炽白静静燃烧着,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如果我说这是什么误会,想必很可笑对吧,所以没必要在话语上做什么包装了,”安东尼直接道,“对,这就是我们的处理,你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猎魔人,熟悉所有猎杀的手段,更不要说身上还携带着伪圣杯。”

    安东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这时亚瑟快步走了过来,他丝毫没有畏惧此刻的洛伦佐,只是一把按下他的头,靠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抱歉,洛伦佐,这是女王的命令。”

    他这样说着,同时更多的铁蛇抵达了这里,净除机关的人员也在这时出现,而雨幕下有蒸汽涌动的声响,其中夹杂着钢铁之音,那是狰狞的灰色剪影,站在里这里不远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由的意志

    被装甲覆盖的铁蛇横在道路的中间,以它为分界线,一边是手持钉剑的猎魔人们,另一边是隐藏在雨幕下的原罪甲胄们。

    洛伦佐站在两者之间,视线来回地扫动着,最后落在了亚瑟的身上。

    “女王的命令?”

    洛伦佐有过预想,但没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那位女王的命令会在这时下达。

    “你们和新教团达成了协议?来分割我身上的利益?”

    洛伦佐语气平静地说道,但谁都能听出来他声音下潜藏的暴怒,握紧折刀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毕竟我们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不是吗?”亚瑟说,“净除机关没有抛弃你,只是……”

    “只是来自上级的命令,让你很为难?”

    “是的,毕竟我们净除机关实际上由维多利亚女王掌控,只不过很长时间里,她都不干预我们的行动而已。”

    亚瑟的意思很简单,现在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收回了权力,她要亲自决定这些事,洛伦佐不知道新教团是用了什么样的利益打动了她,能令那高贵的存在下发指令。

    深呼吸,令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为这燃烧的躯体降温。

    “如果我拒绝呢?你们会杀了我吗?”

    “不会,只是会控制住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见到那样的结局……虽然你作恶多端,但至少……至少你有那么一丝好人的样子,洛伦佐,你还有着人类的心,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怪物,所以这才是我选择和你谈一谈,而不是直接捕获你的原因。”

    虽然很讨厌这个侦探,但不得不说,这么久的相处下,亚瑟觉得洛伦佐这个人还不错,他是自以为是头怪物,但他有着一颗人类的心,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与那憎恶的妖魔厮杀着。

    洛伦佐压低了声音,这附近只有他与亚瑟,安东尼与猎魔人或许忌惮那雨幕后的原罪甲胄们,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新教团他们……”

    洛伦佐刚想把新教团的种种说出来,可突然间他哑然了,他看着亚瑟,有些明白了所有。

    “所以他们刚刚的行动也是在你的默许下吗?如果他们能制服我,你就不会出现,而如果他们失败了,你就会从其中进行调节。”

    这里是旧敦灵,净除机关的主场,新教团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净除机关的视线,更不要说在街头直接启用秘血了。

    “你不再信任我了,对吗?亚瑟。”

    “我依旧相信你,洛伦佐,但我现在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净除机关。”

    亚瑟缓缓说道。

    “新教团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根据遗留的资料,他们推断出了伪圣杯的大概性质,你已经被腐化了,且极度危险,即使他们不参与,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关于怎么收容你身上的伪圣杯。”

    “他们不可信。”

    在接触了雪尔曼斯的笔记之后,洛伦佐有条件相信,福音教会依旧在隐瞒着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与世界的真相有关,洛伦佐很想把雪尔曼斯的笔记拿出来给亚瑟看,他相信其中的诡异知识能向亚瑟证明这一切。

    可洛伦佐做不到。

    洛伦佐能感受的到,如果他把那些秘密说出来的话,就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那些幽魂依旧在窥视着自己,它们从未放弃对自己这个触及了禁忌之人的追杀,如今的平静只不过是短暂的休息而已。

    “那么你可信吗?洛伦佐,还是说,该称呼你为047。”

    亚瑟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个人情感,此刻他就是个冰冷的机械,执行着命令,好令这个庞大的组织,毫无差错的运行下去。

    “你从未透露过你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曾说过有关于伪圣杯的存在……根据新教团所言,那是战争派于圣临之夜中,基于【圣杯】之上,而研发出来的未知事物,你应该清楚【圣杯】是个什么东西,对吧。”

    亚瑟也很想信任洛伦佐,但他也做不到,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洛伦佐终究还是一个异乡人,没人敢保证能看透另一个人的心神,亚瑟也是如此,他无法彻底地相信洛伦佐,就像他不清楚洛伦佐究竟是善是恶。

    这一切都没有人做出保证,没有人能肯定洛伦佐是否真的保有理智,还是说,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博取净除机关信任的行为,他真正的意图被深埋进意识的深处,直到时机成熟时,彻底爆发。

    两人对视着,亚瑟清楚洛伦佐的想法,洛伦佐也明白亚瑟的意思,可悲哀之处便是在这里,他们都明白,但又无法真正的相信对方没有保留,只能这样相互警惕着。

    “你刚刚杀了人,洛伦佐,很多人。”

    长久的沉默后,亚瑟再度说道,果然那是莫里亚蒂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一切。

    “你觉得我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吗?”洛伦佐说,“是莫里亚蒂,一个来自新教团的猎魔人,他的权能是拉斐尔,是他误导了我。”

    “以菲尼克斯公爵的身份,我愿意相信你,你不会是轻易滥杀无辜的人。”亚瑟这样说道,“可我现在的身份是亚瑟……”

    亚瑟的语气依旧是毫无情感,但那眼神却微微动容,现在这个局势很糟糕,大家都已经握紧了剑刃,猎魔人们与原罪甲胄们,大家都是为了洛伦佐而来,一旦有什么决策上的失误,这里会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唯一能制止这一切的,目前似乎只有亚瑟了,他很清楚洛伦佐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只是能尽可能的去劝导他,虽然他也觉得希望渺茫。

    雨继续下着,洗涤着这座钢铁之城,不知道过了多久,洛伦佐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钉剑,身上的铁甲逐一剥离,最后那燃烧的焰火熄灭了。

    在这里和净除机关彻底对抗起来的话,洛伦佐没有丝毫逃离的希望,不仅是那些原罪甲胄,那些猎魔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猎杀之中,实际上在亚瑟出现时,洛伦佐就没有逃离的希望了。

    他也可以拔出刀挟持亚瑟,但以洛伦佐对他的了解,亚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那么让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

    铁蛇急速地行进着,在这寂静的街头穿行,似乎为了表现诚意,安东尼遣散了猎魔人们,只有他自己与洛伦佐一同登上了铁蛇,而这次的目的地是未知。

    暴雨之中还有着些庞然大物在紧随着铁蛇,原罪甲胄在雨幕下疾行,它的模样被白茫茫的水汽遮掩,看不清模样,但洛伦佐能感受到,从那微弱的侵蚀强度来看,它们都是三代甲胄。

    可能这就是工业化的力量,明明前不久自己才打爆了一个试验机,可现在永动之泵便已经能将其小规模量产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早就生产完毕了,当时在工坊内梅林的那些话是在骗自己,麻痹自己,令人自己误以为净除机关现有的原罪甲胄很少。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洛伦佐坐在座椅上,看着同样坐在对面的两人,三个人在此刻都十分相似,脸上毫无表情,就像死人一样,气氛肃杀。

    “洛伦佐·霍尔默斯……我记得他们说你喜欢被以这个名字来称呼。”

    安东尼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孤身一人面对着洛伦佐。

    “你清楚伪圣杯是什么吗?”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他冷着脸,宛如钢铁铸造的生命一般,虽然暂时放弃了抵抗,但他没有解除自己的武器,折刀就在腰间,口袋里还装有可以引爆一切的漆锑飞刀。

    如果洛伦佐想,他可以在这里完全近乎碾压式的斩首行动,将新教团与净除机关的首领斩杀于此,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徒劳而已。

    他们也是同样的傀儡,被更高一级的存在所操控着,而那些人有着不同的名字,新教皇、维多利亚女王,亦或说,信仰里的神。

    杀死他们,什么事情也改变不了。

    “经过福音教会放的检查,我们大概推算出了伪圣杯的具体性质,当然也是我们为什么态度突然变得强硬的原因。”

    安东尼继续说着。

    “伪圣杯基于【圣杯】而开发的未知事物,对于它的具体形态的资料已经损毁,我们也不清楚,但从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伪圣杯具有与【圣杯】相似的性质,妖魔的‘概念’,这种东西大家应该比较难以理解,容我换个形容的词汇。”

    “侵蚀。”

    洛伦佐默不作声,现在还不是他还击的时候,而无论安东尼所说的真假,洛伦佐也有些好奇所谓的伪圣杯究竟是什么。

    “侵蚀是一种现象,一种源自于妖魔的影响,这么来说【圣杯】与普通的妖魔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这是一种超出的我们目前认知的‘侵蚀’,无法感受到的‘侵蚀’。

    我们能对抗妖魔的一大原因,便是人类的意识能感受到那种不安的侵蚀,可【圣杯】的不同,它的侵蚀是悄无声息的,它的影响确实存在,一点点扭曲着这个世界,将人类异化成了与它们同样憎恶的妖魔们。

    我们分析正是因为这个无法感知的原因,才导致了这么多年的征战也无法根绝妖魔的原因……直到我们捕获了【圣杯】。”

    安东尼没有继续说下去,圣临之夜使福音教会的历史出现了巨大的断代,很多知识就此遗落,自然也包括了有关捕获【圣杯】的那部分。

    “好吧,以上只是推测而已,【圣杯】已经遗失,而伪圣杯正被携带在你身上,我们所有的情报都只能通过这些线索来推断。”

    安东尼坦言道,在与妖魔对抗的历史之中,知识是最为珍贵的存在,但也难以被流传下去。

    “所以呢?”

    洛伦佐问道,他很好奇新教团是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了所有人。

    “所以我们有条件怀疑,伪圣杯具有与【圣杯】相似的性质,那种悄无声息的侵蚀,正因这种力量,所以哪怕你曾经……曾经身为梅丹佐,也无法感知到这诡异的原因所在。

    这么多年的时光里,它一直在默默地影响着你,洛伦佐,直到新教团的到来令伪圣杯感到了威胁性,它想摆脱我们,于是促使你做出那些事。”

    安东尼神情严肃地说道。

    “洛伦佐你被妖魔控制了,那无形的侵蚀一直在影响着你,乃至令你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难道这不是你们新教团的**吗?你们需要回收这份力量,来让遗失了《启示录》的你们继续维系世界的地位。”

    洛伦佐忍不住地反驳道。

    “那你先前的暴行又是怎么回事?你杀死了无辜的人。”安东尼质问道。

    “莫里亚蒂,你们新教团的猎魔人,他利用权能误导了我!”

    洛伦佐说道,可面对洛伦佐的话语,安东尼却流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那种茫然,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冰冷的寒意从心里蔓延,洛伦佐感到了有些熟悉,紧接着他想起来了,这就像他之前在皇家艺术学院时所看到的表演一样,序幕拉开了,于是演员们按照着剧本表演了起来。

    “莫里亚蒂?新教团里可没有这一位猎魔人。”

    安东尼的话语印证了洛伦佐的猜想,他强忍住自己内心,这是莫里亚蒂的游戏,在不清楚情况下,洛伦佐贸然的出击只会变成刚刚那样的僵持。

    亚瑟明白洛伦佐的怀疑,他也在这时说道。

    “猎魔人的名单里没有这个人。”

    “他是暗中潜入的……”

    洛伦佐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洛伦佐重新整理起了思绪,很长时间里,他都很讨厌这种计策上的对垒,这让他觉得麻烦至极,所以这个大侦探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霰弹枪,好把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部打破。

    可现在这个局势可不是一发霰弹枪能打碎的,而且那把名为温彻斯特的霰弹枪也早已不再。

    “洛伦佐。”

    突然间亚瑟喊道,一直沉默的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迟疑了很久后,亚瑟问起了一个显然与谈话无关的问题。

    “你觉得,人类真的拥有自由的意志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敌人们

    “人类真的拥有那所谓的……自由的意志吗?”

    亚瑟的声音并不高,但又是如此的清晰,他似乎不是仅仅是在问洛伦佐,也在问他身旁的安东尼。

    这是个有些奇怪的组合,三个不同身份、不同职位、利益也各不相同的人,如今为那重叠在一起的目的,探讨着……哲学类的东西,而在几分钟前,三人差点拔刀相向,在旧敦灵的街头掀起战斗。

    “其实抛开我们的种种立场而言,我们至少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便是都想搞清楚妖魔是什么,对吗?”

    亚瑟继续说道。

    “我们净除机关从理性的角度研究了很久,我们发现妖魔的侵蚀似乎与所谓的精神相关,而这份情报你也是知道的洛伦佐。

    他们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大概是从‘条件反射’上延伸出来的实验,这个东西被称作‘操作性条件反射’,他们把一只老鼠关在了一个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箱子里,训练它按下红色的按钮,便可以得到食物。

    可随着实验的进行,他们令按下按钮的回馈变得漫长,或许十几次的按压,才会发放一次的食物,这种情况下老鼠放弃了这些,它不再按压按钮,可当将食物的发放变得随即起来时,实验结果则变了,老鼠不清楚多少次的按压才会出现食物,或许是几次,又或许是几十次几百次,但这次它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执着地按压按钮。”

    除去那倾泻的大雨与铁蛇运行的轰鸣,此刻铁蛇之内只剩下了亚瑟一个人的声音,他轻声讲述着那个诡异的实验,洛伦佐依旧是面无表情,而安东尼倒有了几分好奇的神情,在以信仰为名的翡冷翠里,所谓的理性便是异端。

    “实验的结果很有趣,每次老鼠对于按钮的按压都是一种强化,不断强化这个‘只要按压就会有食物’的信念,老鼠是没有智慧的,有的只是本能,而它将这种完成与本能相违背的力量归于了本能……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不觉得这和我们人类很相似吗?”

    密闭的铁蛇内,空气变得沉闷压抑起来,似乎从亚瑟讲述这个实验起,他们三个人便成了箱子里的老鼠,被困在其中。

    “为什么我们做出了很多蠢事,明明知道不会得到回报,但还是无意义地执着下去呢?”

    安东尼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作为现任教团的教长,他很清楚所谓的信仰不过是控制下层愚昧的工具而已,可在亚瑟的故事中,他听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是啊,其实这种东西也可以调换一下,我们变成了箱子里的老鼠,时不时会有铁矛从箱子外落下杀死其他的老鼠,我们很害怕,但只要持续不断的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铁矛便不会落下。

    其实这个时候它已经不该被称作按钮了,它应该有更为详细的区分,我们按下的动作是朝拜,吱吱的叫声便是诵读着圣文,只要注视着那个名为‘神’的按钮,铁矛就不会落下……”

    死寂,车厢内有的只是死寂,谁也不明白亚瑟会这样解读所谓的“信仰”,可在听完这个实验后,不仅是洛伦佐,哪怕安东尼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语。

    这太像了,相似的令人感到恐惧。

    那个按钮对于被困在箱子里的老鼠而言,不就是所谓的神吗?

    “当然,这个实验得出的结论便是,人类没有自由的意志,我们都被困在箱子里,被不同的东西影响着,甚至说我们自身。

    我们是真的渴望食物吗?还是说身体的饥饿感驱使着我们的行动,还有那些权力、财富……说到底我们都是箱子的囚徒,被不同的**控制着。”

    亚瑟说道一半,反而露出了微笑,又将之前的一切否决。

    “不过这种事,谁又知道呢?我们在这个世界之上生活了如此之久,所有法则规律都要依靠我们自己去探索,建立已知的,然后在认知突破边界的情况下,又将之前的一切推翻。”

    这便是人类的历史,建立国度,推翻国度,在国度的废墟之上又建立起新的国度,毁灭与新生不断的轮回着。

    “不错的解读。”

    寂静里安东尼说道。

    “我以为你会什么信仰崩塌呢。”亚瑟微笑道。

    “怎么会呢?”

    安东尼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后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洛伦佐身上,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洛伦佐说道。

    “所以呢,这你为自己的辩解吗?亚瑟。”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洛伦佐能理解亚瑟的为难,他终究是隶属于维多利亚女王的挥下,可即使是理解,却不代表洛伦佐不会感到愤怒。

    “不,这不是我的辩解,我没必要辩解什么,实际上这个实验主要也是说给你听的,洛伦佐。”

    亚瑟最终将矛头指向了洛伦佐,那浑浊的目光里倒映着洛伦佐的样子,随后卷起混沌的风暴,将洛伦佐的样子拉扯成混乱的模样。

    “我?”

    “启明星。”

    亚瑟精准地问道,他仿佛是看透了洛伦佐一样。

    “那个名字,洛伦佐·霍尔默斯这个名字……”亚瑟继续解释着那个怪异的实验,“老鼠的每次按压按钮都是一次强化,强化这个行为,以及增加所得到结果的渴望。”

    “每一次念起这个名字,对于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认知上的强化呢?你就像在自我催眠一样,让自己成为‘洛伦佐·霍尔默斯’,而不是所谓的梅丹佐、047。”

    “你想说什么?”

    这个名字是一个愿望,一个信念,每次涉及至此,洛伦佐都怒不可遏。

    “你不是自由的,洛伦佐,你一直在被影响着,被伪圣杯影响着,就像箱子里的老鼠一样,在箱子里的它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可笑。

    难道你还没发觉你的怪异之处吗?人是不能死复生的,也不能以……那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操控原罪甲胄。”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很久后洛伦佐缓缓说道。

    “你不再信任我了,是吗?”

    “或许吧,其实我也开始相信梅林经常叨叨的那些东西了,什么……被诅咒的知识,这东西真的该死,在得知这些后我有时也会怀疑现有的一切,觉得一切都是不可信的,这困扰了我很长时间。

    不过谁又在乎这些呢?”

    亚瑟露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微笑,在洛伦佐的眼里他就像个被层层锁链禁锢的人,那些锁链被称为亚瑟、菲尼克斯公爵、父亲。

    不,不止是亚瑟,所有人都被不同的锁链束缚着,它们是如此的沉重,令背负之人步履艰难,而现在那锁链缠绕在洛伦佐的身上,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怀疑你被伪圣杯侵蚀影响着,而那个所谓的洛伦佐·霍尔默斯之名便是原因所在,在伪圣杯的影响下,它一直在歪曲着你的认知,令你从047变成那个并不存在的042,那个所谓的洛伦佐·霍尔默斯。”

    安东尼介入了谈话,作为洛伦佐的对立者,他没有亚瑟那种顾及以前的犹豫,直接冷酷地说道。

    “而且伪圣杯还在逐渐蚕食你的周围人,洛伦佐。”

    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安,这才是安东尼的目的,之前什么该死的实验还是什么奇怪的故事,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切所做的铺垫。

    这场狩猎的剧本早已定下,洛伦佐被迫地在其上行进着,难以找到反抗的喘息间。

    杀死那些无辜人以及女王的命令,这些并不是真正令亚瑟变得如此强硬的原因,真正令亚瑟变成这样的是自己的威胁性,或者说,莫里亚蒂所欺诈的……

    “你也看到了你的室友,他被侵蚀了……被你所侵蚀。”安东尼说。

    “可你刚刚甚至没有看到他,你为什么会清楚这些呢?”

    洛伦佐看着安东尼,在猎魔人们来袭时,他把希格留在了小巷里,安东尼根本没有看到过希格,又怎么可能确定希格的状态呢?

    可很快洛伦佐便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可笑,这不是谈判桌上的口水战,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狩猎,安东尼肯定有他自己合理的说辞。

    “因为早在那之前我们便盯上了你的室友,他被侵蚀了,而根据净除机关的数据,科克街这个区域在这几天里都没有侵蚀出现,唯有你,伪圣杯那不可知的侵蚀,或许我们现在就被你的侵蚀笼罩着,也不说不定。

    希格被侵蚀了,陷入了疯狂,他杀死了互助会里的所有成员,还有那个可怜的心理医生……净除机关检测到了侵蚀的异常,在处理完白教堂后,决定对你紧急收容。”

    面对安东尼的话,洛伦佐并不感到意外,这是莫里亚蒂所做的,想必他是在哪里抓来了一个倒霉鬼替代了自己,陷入了假死之中,只要他继续躲在暗中,洛伦佐便无法证明这些,毕竟在净除机关的眼里“莫里亚蒂”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这个名为莫里亚蒂的人,他也早已死在了白教堂里。

    “紧急收容?调动了全部的猎魔人,乃至原罪甲胄……我甚至以为你们要在旧敦灵内掀起一场局部战争。”

    洛伦佐觉得安东尼的话很可笑,净除机关有着应对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小队,但他们可做不到那么短的时间内封锁整个街区,整个街头上只有洛伦佐,还有那些敌人们。

    “因为乔伊也被你侵蚀了,洛伦佐。”亚瑟缓缓说道。

    洛伦佐一怔,随后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乔伊,在几天前他被检测出侵蚀,可他近期一直呆在旧敦灵内,驻守据点,他没有接触什么妖魔,也没有被永动之泵拉去做什么实验,而他是我们定下对你的联系人,他平常接触的最多的、最接近妖魔的东西,是你。

    乔伊是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经过精神特化后,虽然不及骑士长们,但他对于侵蚀也有着一定的抗性,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侵蚀了,在净除机关的核心,旧敦灵之中。”

    亚瑟轻声念叨着那个无形的恐惧。

    “伪圣杯在以你为源点腐化着你的周围人。”

    一瞬间仿佛有数不清的无形之手抓住了洛伦佐,禁锢住他的四肢,扼住他的喉咙,新教团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谋划了这一切,而现在所有的阴谋重叠在了一起,造就了今日的现状。

    说什么?新教团的话不可信?洛伦佐都觉得这样的辩解苍白无力,而这时安东尼继续追击着,那狰狞的疤痕随着肌肉的蠕动缓缓扭动了起来,仿佛是活过来的蜈蚣。

    安东尼微笑地看着洛伦佐,吐露着魔鬼般的话语。

    “难道说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吗?还是说你想看到更多的‘证据’?”

    证据……

    那是一种无力感,自责,还有愤怒。

    灰蓝的眼眸紧紧地将安东尼的面容锁死在那深渊般的瞳孔之中,洛伦佐很清楚安东尼的话,这是威胁,也是挑衅。

    莫里亚蒂藏在暗处,只要洛伦佐继续反抗他就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证据”,这是洛伦佐的失职,他太得意忘形了,在杀死劳伦斯后,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能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有着看似正常的社交,可他是一团火,在死亡的黑暗里燃烧的火,他的光照亮了周围人,令那些洛伦佐所怜爱的人们被可怕的怪异发现。

    那些熟知的人们……

    抉择的时间到了,是拔起折刀将所有人杀死,就此逃离此地,还是就这样步入新教团的阴谋之中,得以令那些人活下来。

    是化身为人,还是成为怪物。

    沉闷的空气几乎凝结成沉重的铅石,堆满了铁蛇的车厢,它肆意挤压着每一个人,气氛压抑至极点。

    “我接受……我接受你的收容,亚瑟。”

    极度的压力下,那声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可在听闻这些后亚瑟长呼了一口气,将肺中的浊气全部吐出,他真的感受到了,刚刚那达到极致的杀气,似乎下一秒洛伦佐便会燃起那升腾的净焰,不顾一切在这旧敦灵内掀起战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洛伦佐,也有低头的时候,他接受了,可这时他又说道。

    “安东尼神父。”

    那声音响起。

    “你是我的敌人了,安东尼神父。”

    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也不剧烈,不认真去听的话,甚至会被铁蛇的轰鸣与雨声所遮掩。

    这应该是一句威胁他人的狠话,可被这样说出来却是这样的平常,让人毫不在意,紧接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亚瑟看向洛伦佐,一瞬间仿佛有人握住了他的心脏,名为恐惧的情绪沿着心脏的起伏被蔓延至全身。

    洛伦佐很正常,神情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是如之前一样,目光冷峻,可这一次亚瑟感到了些许的熟悉感,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洛伦佐时的样子。

    实际上早在七年前亚瑟就见过了洛伦佐,在红河惨案事件时,那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一幕,泰晤士河被染成了红色,断肢与内脏随着激流的起伏而升腾着,有的甚至被冲上了街头,肆虐在下城区的帮派被全部清除,号令伯劳的帝国在此之上升起,完全控制下城区。

    亚瑟是在伯劳提供的资料里看到的洛伦佐,在一张黑白的照片之上,如果不是当时伯劳求情,亚瑟是准备杀了洛伦佐的,可在后来与洛伦佐接触的时光里,亚瑟逐渐忘记了当时的想法,而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那时他为什么想要杀了洛伦佐。

    那时菲尼克斯公爵便是“亚瑟”了,带领着净除机关与妖魔作战,而他在看到洛伦佐时,他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明明照片里的人是如此的正常,可亚瑟就是能从其中感到无名的暴戾与狂气,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持剑穿透照片的束缚,挥剑斩杀所有人……

    那是妖魔一样人的,不,准确说是似人的妖魔。

    “你们是我的敌人了。”

    妖魔的目光空洞,仿佛是在看着不可知的虚无。

    “新教团。”

    明亮的灯光刺破了雨幕,被装甲覆盖的铁蛇沿着铁轨急速前进,向着雨幕后那连绵隆起的黑色剪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使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那是不可见的东西,但随着它的移动,它带起了重重的涟漪,影响了周围的事物,从而令人类的目光在凝神时,能勉强分辨出它的轮廓。

    教士有些心悸地看着前方的空白,在那无人的空旷之上,他能看到那轮廓似人,仿佛是幽魂一般。

    作为极少数被留守在静滞圣殿中,负责维护这庞大遗骸的一员,教士早已习惯了这静滞圣殿之中的种种怪异,毕竟有人曾说,这里便是猎魔人的起源之地,福音教会便是在这里提炼出了秘血,掀起了对妖魔的反击战争。

    这些是仿佛神话一般的故事,但教士了解的也不多,他在福音教会之中职位并不高,不然也不会被调到这个死寂的地方。

    他不安地后退着,直到靠在了那古老的石柱旁,而在这庞大的空间之下这样的石柱还有很多,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支撑起了穹顶,尽头延伸进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静滞圣殿里生活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新教皇似乎不想让这里的消息外传,自从被调任这里后,教士便再也没有离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深埋在这幽深的地底之中。

    可之前的种种与现在他所遭遇的,简直不值一提。

    努力地平息着呼吸,可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着,教士能清楚地看到那从头顶黑暗中落下的灰尘,他也能清晰的地看到,本是自由下落的灰尘似乎在下落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下落的轨迹微微扭曲,于是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诡异的人形。

    犹如幽魂一般的怪异。

    他从衣袍下抽出短剑,这本是新教皇为他们准备的武器,剑刃上镀有少量的圣银,说是给教士们自卫用的,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如果真的有什么所谓的怪异出现,他们这些教士根本无力抵抗,精神绷紧到了极致,可下一秒那模糊的幽魂消失了。

    就像在空气中突然崩溃了一般,归于虚无。

    幻觉?还是什么别的?

    教士也有些恍惚,但随即窒息感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他用力地挣扎着,可这反抗毫无意义,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最后仿佛是死了一般,低着头,半靠在石柱上。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数秒,教士缓缓地抬起了头,但眼中却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劳伦斯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在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宫殿,看着它如今的破败不堪,他也有些失神,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变节真的成功了,也没想到自己能活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说险些将福音教会逼上绝路。

    不过他今天来到福音教会可不是为了什么怀旧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种真切的实际,让他感觉很不错。

    随着对于权能·加百列的深入研究,劳伦斯越发意识到了这个权能的诡异之处。

    不仅仅是这篡夺他人人生的力量,更为神秘的是它那未知的运行方式,这是劳伦斯从未见过的……

    可今天他不是来研究这个的了,劳伦斯将拔出的短剑收了起来,在这空旷的静滞圣殿之中前进了起来,今天他冒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那是一个漆黑的深井,仿佛所有的光都会被吸入其中,内部滚动着纯粹的黑暗。

    一路上劳伦斯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不过静滞圣殿本就是这样,在福音教会掌管的这么多年里,它一直被当做最后的堡垒而建立,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不断的扩建深挖,与圣纳洛大教堂一样,少有人了解这里的全貌,哪怕迷路饿死在其中也是有可能的。

    站在这口深井之前,劳伦斯目光凝重,早在他没有叛出福音教会前,在他不断对真相的探索中,他便意识到了升华之井的诡异。

    根据猎魔教团的条例,每一个死去的猎魔人,最后他们的尸体都会被投入这口深井之中,千百年来一直如此,难以想象在这口深井之下堆积了多少尸体,又难以想象这些带有秘血的遗骸真的会这样安分的死去吗?

    还有那些时常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源自心枢之网的声音,在对于权能·加百列的研究中,劳伦斯可以确定,静滞圣殿便是一个大型的妖魔,它有着一个极为庞大的【间隙】,从而联系了所有猎魔人们。

    可问题是福音教会是如此做到的这些,越是对于过去历史的挖掘,他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扭曲与断代。

    站在井口的边缘,望着那凝实的黑暗,在短暂的注视中,劳伦斯恍惚间感到了自己的视线被扭曲,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如同旋涡般扭曲在了一起,最后将自己吞噬。

    “升华之井……”

    劳伦斯伸出手,似乎是想触摸这诡异之物,可突然的异感从心神里传来,那是一种莫名的作呕感,就好像触摸到了一个无形的墙壁,它在抗拒着自己,拒绝自己进入。

    一瞬间有种刺痛的割裂感,明明这具躯体的意志已经被自己毁灭,可现在劳伦斯感到一种极为清晰的排斥感,有东西在攻击着自己的意志,将自己从这具躯体之中驱离。

    他猛地后退,不敢贸然靠近升华之井。

    “你不知道吗?你们是无法接近它的,那是你们的禁区。”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劳伦斯猛地转头,却看到钢铁的假面,新教皇一如往常那样,穿着神圣的教袍,戴着荣贵的冠冕,钢铁的面具之中,目光被黑暗所遮蔽。

    他站在离劳伦斯不远的地方,声音里有着些许的好奇。

    “你们的举动越来越让我搞不明白了,以前你们可不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新教皇回想起了之前与洛伦佐的交战,他不清楚洛伦佐的身份,只是将他归类为新教皇熟知的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一直以高效冷酷著称,它们很少做那些多余的事。

    目光渐渐紧缩了起来,联想起之前从旧教皇口中得到的消息,洛伦佐·美第奇的计划疑似成功,新教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美第奇枢机卿?”他轻声问道。

    劳伦斯沉默,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躯体,但这凡人的体魄已经警戒至了极限,但更多的反而是心里的恐惧。

    这不是对新教皇的恐惧,而是对那些未知之谜的恐惧。

    短短的几句话里,所透露的情报可太多了。

    新教皇知道自己无法触动升华之井,可这是劳伦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抵达这里,还是说,早在劳伦斯之前,新教皇便已经遇到了很多利用权能·加百列的人,而且还以升华之井发出了争端。

    你们……

    是啊,这才合理,根据劳伦斯的推测,福音教会历史的上,权能·加百列是由于某些原因被封存了起来,那么那些封存之前的加百列猎魔人呢?这样的权能远比权能·亚纳尔还要棘手,在不同的躯体间穿梭,生存于历史的阴影之中。

    就这样,不断更换着躯壳,一直延续至今……

    欣喜,还有恐惧,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劳伦斯看着新教皇,这个突然篡夺了教皇之位的神秘人,他对于新教皇的身份也感到好奇,劳伦斯需要挖出更多的秘密。

    “美第奇枢机卿?他可不是。”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女人,但这空旷的穹顶之下只有着劳伦斯与新教皇对峙着,根本没有第三个的踪迹,可很快他们看到了。

    在那阴影的角落里,陈旧的灰尘不断地落下,在昏暗里勾勒出人形轮廓,女人没有占据任何人的身体,只是维持着幽魂的形态,声音直接脑海里响起。

    “静滞圣殿里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迎来这么多的客人了……还算活着的客人。”

    新教皇发出诡异地笑声,显然眼前这两个人与他所熟知的那种东西截然不同,对于这个世界【真相】的探索,新教皇找到了新的线索。

    “所以各位客人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为了杀我的话,你们想做什么呢?”

    新教皇已经习惯与这种诡异的幽魂作战了,他显得很自信。

    “印证某些事。”女人说。

    “你看起来知道很多?”

    劳伦斯问,望着那团不可辨认的空白,落下的灰尘的被扭曲、散落。

    “是啊,一般般,不过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而已,不是吗?”女人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劳伦斯目光阴沉,女人话语的意思仿佛是认识自己,可自己现在是在占据他人的躯体,又怎么可能被认出来呢?而且从表面上来讲,劳伦斯已经死了,死在与洛伦佐的死斗之中。

    “你们认识?”

    新教皇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三人互相猜测着对方的想法,试图摸清对方的意图。

    “实际上大家某种程度上,都有着相互的‘联系’,不是吗?”

    女人望着那口幽深的黑井,明明她是没有实体的,但两人就是能感受到那实际存在的视线。

    目光落在了升华之井上,这是猎魔人的起源,秘血的起源。

    “它来了。”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新教皇与劳伦斯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可很快新教皇察觉到了那种熟悉感,拔出银亮的钉剑,势作猛虎。

    凶狠的杀意从他的躯体下扩张,宛如实质的气浪冲击着四周。

    劳伦斯也取出了短剑,但他的战意不高,如今占据的只是一个普通懦弱的躯体,被卷入这样的战斗根本没有搏杀的能力。

    “你能察觉到它们?”

    新教皇问道,这可是他没见过的能力。

    “只是很熟悉而已,就像猎魔人与妖魔一样,我们互为对手,互相了解,又互相同源。”

    女人保持着优雅与平静,这可怕的杀意根本没有影响到她丝毫,随即剧烈的侵蚀从新教皇与劳伦斯的身前开始扩张。

    “来了!”

    一瞬间无形的引力将四周的空间都极力扭曲了起来,那是个扭曲的奇点,带着黑色的弧光,随后在那核心的、不可视的奇点之中,累累的白骨从其中伸出。

    那是一只手臂,没有血肉只有骨骼的手臂,可随着它凭空伸出手,猩红的血肉沿着骨骼的表面开始生长,它是如此的迅速,如果眼神足够敏锐的话,能看到肌肉一致的排列,血管不断的生成在其中穿行,最后有新生的肌肤将这一切遮掩。

    仿佛是某种禁忌的仪式,一扇无形的大门在这黑色的弧光中被打开,先是手臂越过大门,随后是头颅、躯体。

    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血肉在骨骼之上延伸而出,紧接着是更为可憎的画面。

    那是凭空出现的人形生物,半个身子是累累的白骨,另半个身子则被血肉包裹愈合,而这样的“创造”还在持续,在短短几秒内,一个活生生的人形生物便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新生的身体,它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站姿有些摇晃,而在它身下的地面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地面的那一部分似乎是被弧光所湮灭了,又或许正是那消失的部分凭空创造出了这个生物。

    它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身姿,接着空洞的目光看向了劳伦斯与新教皇,光芒映亮了它的身体,肤色是近乎病态的洁白,没有丝毫的污秽,下一刻畸形的双翼从身后展开,看似柔软的羽翼上还沾染着粘稠的液体,它们相互交织着,却发出钢铁般的鸣响。

    “天使……”

    劳伦斯认得这个模样,当他把神圣之棺彻底溶解后,那流淌的圣银之中,浸泡着的也是与这相似的尸体。

    可随后他咬紧了牙关,巨力下齿见发出声响,鲜血沿着嘴角流下,疼痛暂时令他清醒了过来,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这不是什么狗屁的天使,这是【圣杯】。

    他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一瞬间劳伦斯先前对于【圣杯】的猜测与构想全部被推翻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也见过它?我以为你应该是它的同类的才对。”

    新教皇看着劳伦斯,语气轻松地说道,劳伦斯现在的表情可谓是惊恐到了极致,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这具躯体已经无法承受住他的意识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劳伦斯问。

    “我也想问你来的,”新教皇的目光从劳伦斯的身上移开,紧接着看向了那个天使。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是怎样‘出生’的。”

    塞尼·洛泰尔说着便向那天使走去,鲜血从手心里流下漫过那细长的钉剑,紧接着炽白的怒焰肆虐在钢铁之上。

    女人依旧在一旁旁观着这一切,轻声说道。

    “当虚无的意志有了实体,它便可以干涉物质,可同样,拥有了实体的它,也可以被干涉……”

    不详的羽翼被用力地挥动了起来,万千的钢铁之音交织着重叠在了一起,卷起升腾的炽白。

第一百三十章 神敌

    随着羽翼的缓缓张开,静滞圣殿内迎来了第四位客人,不详的客人。

    中性的面容僵硬,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皮肤是那纯净的洁白,宛如是玉石一般的工艺品,伴随着意识逐步掌管起这具躯体,躯体之下发出一节节的低沉的爆裂声,相互嵌合的骨骼开始舒展,直到将那有着灰白边缘的羽翼彻底展开。

    那是《福音书》名为天使的形象,可在场的几人都很清楚,眼前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天使,在那纯洁的外表下是某种禁忌的东西,邪异、扭曲、腐臭的东西。

    劳伦斯深呼吸,努力保持着冷静,那种诡异的侵蚀已经逐渐扩散了起来,虽然自己的意志能抵抗这些,但这懦弱的凡体已经出现了异样,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这具临时躯体的手臂下,那本是红色的血管开始变得暗红,如同枯死的树枝一般,张牙舞爪着。

    这是颠覆先前认知的一幕,那所谓的【圣杯】便是眼前这副形象,可它已经死了,又或者说**已经死了,意志不知所踪。

    那么现在眼前这神似天使的存在,是那于圣临之夜里逃离失落的【圣杯】?

    还是说……另一个【圣杯】。

    细密的血丝布满了劳伦斯的眼球,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将血液运输至脑内,他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武器,哪怕侵蚀与恐惧都在用力地撞击着他的意志,但他依旧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死死盯着它,仿佛要将那神圣又邪异的面容永远地刻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就快了,劳伦斯就快靠近了那所谓的【真相】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新教皇与天使交手着,钉剑带起炽白的焰幕,很显然,新教皇并不清楚神圣之棺的内部便是他眼前所交战的天使,他也不知道他一直所杀死,但又卷土重来的怪异,便是被福音教会所警惕的【圣杯】。

    灰白的羽翼看似柔软,实则与钢铁一般坚固,如同可以移动的盾牌一般,承受着新教皇的攻击,可新教皇并没有因此而全力进攻,他很清楚这鬼东西的可怕。

    羽翼是如此的坚固,而那边缘也如剑刃般锋利,每一次的挥动中,它不仅是坚固的盾,也是万千的剑。

    天使没有移动,它刚刚“出生”了不到一分钟而已,那寄宿在其中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控制住这新生的躯壳。

    一击不成,新教皇用力的向后跃去,与其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接着目光看向了劳伦斯与那躲在暗处的女人。

    新教皇也不知道该称呼这东西究竟为什么,只好以那神圣的姿态,将其暂命名为天使。

    天使们就是这样,它们起初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幽魂,就如一旁的女人一般,也正如女人的话语一般,虚无的意志是干涉不了现实的,于是它们凭空创造那仿佛天使的躯体来作战。

    新教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回事,但他清楚的是,随着他对教会过去历史的挖掘,妖魔之谜的挖掘,乃至整个世界之谜的探求中,他遭遇了这凭空出现的天使们。

    他与雪尔曼斯一样,新教皇触及了那未知的边界,妄图窥见那帷幕下神明的真面,于是有神罚落下。

    雪尔曼斯没能挨过那诡异的神罚,但新教皇承受住了,不仅承受着,还在反击着。

    “炼金术……等价的交换。”

    女人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可以直视的形态,只能从灰尘落下的轨迹判断出她的位置。

    与劳伦斯一样,从天使出现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紧盯着,似乎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近距离地观察着这种未知的存在,好从其中知晓那被藏起来的隐秘。

    整个地面被弧光湮灭了一部分,形成了一个向下凹陷的半圆地形,可在女人的眼里看来,那并不是湮灭,而是交换。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物质无法凭空出现,眼前这怪异的天使也是如此,在那短暂扭曲的弧光中,地面的物质被提取交换,天使以此为凭借,用地面上那些消失的物质创造出了这具可行动的躯体,来干涉现实。

    “要撤离了吗?”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今日的第五位客人,可实际上又不存在的客人。

    他的声音似乎只有女人能听到,不清楚男人究竟在哪里,他似乎在每一处,又好像他就在女人的身边,只不过身影重叠在了一起,让人难以辨认。

    “不,我需要看的更多。”

    女人拒绝了,此刻在这静滞圣殿内多坚持一秒,她便距离那被人刻意掩盖起来的秘密更近一步。

    虚无之中的目光紧锁在天使的身上,仿佛要将它仔细解剖一样。

    战斗突然停歇了下来,在新教皇不再攻击之后,天使便停留在原地,能看到那玉石般的肌肤下,有猩红的血液奔涌着,沿着那纤细的血管,从心脏延伸至身体的所有。

    这种扩散还在继续,已经覆盖了身体的大半,想必等它彻底扩散至全身后,天使便具有了主动行动的能力。

    “你也见过这个东西,是吧?”

    新教皇看着劳伦斯那惊恐的面容,眼球完全充血、猩红,仿佛野兽一般。

    “真有趣啊,你明明与它们应该是同类,但你却对它们感到恐惧?”

    他敏锐地分析着这一切,破碎的线索整合到一起。

    塞尼·洛泰尔从不是一个愚笨的人,相反,他无比的机警与老练,他是曾被冠以拉斐尔之名的猎魔人,与劳伦斯一样,一位在暗处编织蛛网的可怕之人。

    圣临之夜毁了他的一切,于是他利用权能与计策,毁了福音教会,篡夺了那神圣的冠冕,他渴望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于是用尽手段去找寻那不存在的答案。

    他仔细地观察着劳伦斯的神情,虽然这不是他的躯体,但意志所产生的情绪,此刻被完美的表达在这具脆弱的躯体之上,劳伦斯很想掩饰这一切,但随着天使不断地苏醒,那可怕的侵蚀也在逐步施压。

    劳伦斯与天使一样,也是以幽魂的状态存在,可他却不清楚这种力量的一切,也不清楚那天使的存在,劳伦斯此刻就好像是个懵懵懂懂的新生儿,没有人教导他这一切,只能自己缓慢地挖掘着这一切。

    阴影里,女人不再说话了,但新教皇能感到那视线的存在。

    天使之内,并不是绝对团结的。

    这是顷刻间新教皇分析出的答案,天使之内也有分歧者,也有不清楚这一切的人,就比如眼前的劳伦斯,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清楚天使的存在,并为之感到恐惧。

    可在劳伦斯的脑海里则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是那从神圣之棺中逃离的【圣杯】?还是说,所谓的【圣杯】或许是以复数存在的,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圣杯】,它们磨牙吮血,多如沙海。

    这么来讲,那场昭示着对妖魔战争胜利的狂欢之日又是怎么回事?

    猎魔教团捕获了最后的妖魔,那所谓的【圣杯】,自以为战胜了妖魔们……

    为什么当时福音教会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劳伦斯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他突然发觉,关于那场庆祝胜利的狂欢之日,他所记得的只是一段简短的话语。

    仿佛是被自己刻意遗忘了一般,这不应该啊,自己不会忘记的啊!

    指甲切入了血肉之中,猩红的眼眸仿佛要滴下鲜血一般。

    是啊,捕获【圣杯】时,正是自己任职猎魔教团教长的期间,为什么自己没有参与这一切?

    这个世界有些过于扭曲了,仿佛有只神之手,它在随意地调控着这一切,将那所有人渴望的【真相】藏在一重重的帷幕之后。

    静滞圣殿内的这一切正如这座宫殿的名字一般,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与静滞之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而那些气息尚存的人们也如雕塑一般,忘记了呼吸。

    思绪在脑海里奔涌,新教皇,劳伦斯,还有那一直旁观的女人,他们努力地整理着这些收集到的情报,他们很想从他人的口中挖掘更多的信息,但又相互警惕着,直到那玉石般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

    天使缓慢地行动了起来,引爆了这份平静,此刻拥有直接战斗力的只有新教皇了,他暂时停下了思考,再度握紧手中的钉剑。

    劳伦斯则毫无行动,新教皇的目光逃不过劳伦斯的感知,他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在自己的反应里读懂了很多,他不想再向这个神秘的存在暴露更多了,便如阴影里的女人一般,冷漠地注视着。

    他想看看新教皇是如何杀死这位天使,如何杀死这邪异之物。

    一瞬间劳伦斯居然有种见鬼的荒诞感,觉得这个世界可笑至极,充满了谎言与欺骗。

    塞尼·洛泰尔戴着那神圣冠冕,身为福音教会的新教皇,他本是那最该拥护神明之人,可现在他却拿起了钉剑,试图杀死眼前的天使,而且从他的话语里来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本是最为忠诚的信徒,此刻却试图弑杀神明的仆从。

    尖锐的鸣响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那是羽翼摩擦的声响,那万千的剑刃随着挥动交织着、撞击着,带起炫目的火花,重击着眼前的神敌。

    天使那纯洁的脸庞不带任何表情,宛如面具一般,这是场有些艰难的战斗……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新教皇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实际上静滞圣殿,乃至圣纳洛大教堂之所以这么空旷也是有原因的,在新教皇意识到这些幽魂的存在可以掠夺他人的身体之后,他便尽可能的将人驱离,只留下最少的人手,来保证这一切的正常运行。

    他自己则徘徊在这之前,守卫着这里。

    那是凛冽的一剑,带着彻骨的寒意从一重重的羽翼之间穿透而过,刺伤了天使。

    它也是会流血的,而且那猩红的血液与那洁白的肤色相比,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如此天使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它一直如此,从不交流,也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就像一台忠诚执行明亮的血肉机器。

    随即侵蚀的强度再次骤升,突然的压力令新教皇的剑慢了一分,瞬息间刺眼的白光乍现,空气被撕扯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声。

    没有人会质疑这一剑的力度,天使没有怒吼,也没有愤怒之情,那剑刃之上有的只是冷漠的裁决,仿佛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判下死亡的刑罚。

    最后的关头新教皇架住了那沉重的一击,可挥下的不是羽翼。

    剑刃,准确来说是形似剑刃的武器,它的样子与钉剑相仿,细长又坚固,泛着微微的白芒,上面带着螺旋状的刻痕与血迹,可新教皇没有受伤,那血液来自天使自身。

    细长的银色长钉从天使的手掌之中刺出,仿佛是沿着手骨之上继续延伸的圣银骨骼一般。

    猛烈的攻势再度骤起,羽翼与两把剑刃交织挥砍着,新教皇疲于防备,可那在他的招架之中,那落下的羽翼长短不一,有的被钉剑架住,有的则延伸过来,刺入血肉之中。

    伤口之上升起淡淡的热气,那不止是血肉的新鲜,还有火焰灼烧般的痛楚。

    羽翼的边缘的镀有圣银的,这可不是工匠后期打造出来的,而是随着天使的“出生”一同诞生的物质。

    这一切逃不过,其余人的眼睛,劳伦斯与女人都在凭借着新教皇与天使的厮杀来分析天使的性质。

    在这诡异扭曲的世界里,情报便是一切,它们会将人导向最终的【真相】,也可以将让敌人在你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

    新教皇此刻倍感压力,平常他可不会这么被动,利用权能·拉斐尔他能很好的对抗天使,可权能对于他而言,是最大的秘密,毕竟此刻他已经在这些人的眼中暴露了。

    这些旁观的幽魂们显然和天使不是一个阵营的,自己已经在他们眼中暴露了猎魔人的这个身份,他还不想将自己的权能也一并暴露出去。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盟友,更何况此刻新教皇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如何。

    阴影里,一直旁观的女人突然停止了观望,走出了阴影,有男人的声响响起。

    “你想做什么?”

    016,又或者说华生,她紧盯着那神圣的天使,将自己的疑惑与目的一并讲出。

    “虚无的意志有了实体……也就是说,现在有个神秘的意志在操控这具躯体,对吧?”

    “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这神圣之后,究竟是在何人在操控这一切,047。”华生对着那声音回复道。

    “我要入侵……它的【间隙】。”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枯萎

    故事的走向便的越发离奇迷离了起来,沉重灰暗的帷幕禁锢着每一个人的认知,将这一切阻拦在外。

    “你疯了吗?”

    047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没有具体的形态,也不是那幽魂的存在。

    “恰恰相反,我很理智,也正因这理智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华生回答,力量开始涌动。

    在洛伦佐与劳伦斯的死斗之中,洛伦佐在最后的时刻还是突破了临界值,猎魔人成为了侵蚀的源点,故此那封闭的大门打开,令华生得以找到逃离的道路。

    洛伦佐的担忧成为了现实,华生与047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造物,可同样,这些囚徒也逃离了他的牢笼。

    但预想中的毁灭与灾难没有发生,没有人知道华生究竟想做什么,又不明白身为伪圣杯的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你……以前不是这样疯狂的……”

    047的声音有些犹豫,也有些难过。

    其实他很清楚,他和016都死了,只不过死后又活了过来,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我只是能更加认清这个世界而已,这种感觉很有趣的……就像我们曾经都是蚂蚁,可有一天我脱离了那懦弱的躯体、懦弱的意志。

    我们变成了更加强大的生物,而这时再以蚂蚁的想法去思考这些,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话语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实际上华生也没有多少的情感可言了,这是一种变化,就像洛伦佐曾经形容她的那样,她只不过是一个有着016的容貌与记忆的怪物而已,她曾经是她,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了。

    016已经死了,死在了圣临之夜中,从理性的角度来讲,此刻的华生不过是继承了这一切的伪圣杯而已。

    她平常不喜欢思考这些,这样追溯自己的源头,有时也会让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只好让那命令不断的在脑海里回响着,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047沉默,人与人之间都不存在彻底的互相认同、互相理解,更不要说与另一个更高级的生命而言了。

    可他能感受到,华生依旧在维持着些许的人性,而那些许的人性使她升华的并不完整,或许也是这些的原因,她是伪圣杯,而不是真正的【圣杯】。

    也是这些保有的人性,令047这个一息尚存的亡魂,决定与其携手去做那些计划。

    ……

    距离战斗打响已经开始了数分钟,实际上这点时间也算得上是短暂,但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新教皇已经在生死之间游走了数次。

    他在极力思考着,应对天使攻击的同时,尽可能地避免自身情报的泄露。

    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来了这么多客人不说,这些客人的目的还不明确,不知是敌人还是盟友。

    天使的攻击越发迅速了起来,螺旋状的螺纹长钉从手掌之中刺出,迅速地挥击着,每一击都携带着巨力,那是可以轻易劈开岩石的力量,但作为猎魔人,新教皇可以从容应对,但他手中的钉剑却有些坚持不住。

    说到底这也只是凡物而已,高强度的作战下,钉剑已经布满细微的豁口与浅浅的裂纹,仿佛再有一击便会彻底断裂。

    “你被它们所追猎?”

    沉默已久的劳伦斯终于开口问道,此刻静滞圣殿内的侵蚀压力已经近乎深海一般压抑,在这力量下,凡性的躯体正在崩毁。

    新教皇被这些天使们不止一次地袭击过,那么袭击他的原因呢?

    劳伦斯模糊地感知到了那原因的所在,但他不敢肯定这一切,另一边新教皇也因劳伦斯的话语疑惑了起来。

    两人相互对立并警惕着,不断地试探着对方,并从对方片段的言语里推测着现状。

    “我不清楚,不过……大概和我追寻【真相】有关。”

    新教皇这一次没有掩饰,把自己对于这些模糊的猜测说了出来,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这些具体的原因,但从旧教皇的警告来看,旧教皇一定是知道什么,他警告着自己,继续追寻下去便会迎来厄运,可旧教皇没想到的是,新教皇已经不止一次地遭遇到天使们了。

    这些神圣的天使们在守卫着【真相】,杀死所有妄图探求之人。

    旧教皇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但对于这一切他闭口不谈,哪怕身处那井下的地狱之中也是如此。

    “那么,我们此刻算不算是也窥见了那【真相】的一部分呢?”

    那扭曲的身体发出这样的疑问,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混乱。

    新教皇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突然间,天使转变了攻击的姿态,与新教皇缠斗的它在瞬息间挥起羽翼,那些坚固的银灰色铁羽如飞刀般弹出,迅速地滑落着,宛如箭雨一般。

    表面上耀着灰白的光,如同在空中流通的银色光带一般,可这一次它攻击的方向不是新教皇,而是劳伦斯。

    狂暴的铁羽在瞬间坠落,轰击在石柱与地面之上,溅起浓重的烟尘,每一根羽翼都宛如长剑一般,深深地切入其中。

    劳伦斯喘着粗气,半个身子被鲜血染透,这具躯体还是太过于懦弱了,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迟缓。

    铁羽贯穿了劳伦斯的肩膀,又切断了他一只手臂,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或许没有多久这具躯体就会失血而死。

    新教皇见此反而发出了狰狞的笑声,很明显,天使不会放过任何与【真相】有关的人,现在劳伦斯与那个神秘的女人也成为了它的敌人,虽然不清楚这些邪异之物的内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新教皇至少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

    沉重的羽翼拍击了起来,天使低空疾行了起来,它也意识到了劳伦斯要比新教皇脆弱,将其列为率先击杀对象,快如雷霆,转瞬即至来到了劳伦斯的身前。

    一瞬间劳伦斯有些失神,实际上从这一切开始之时,他的认知便被不断的摧毁又重组。

    他费劲心力取得了神圣之棺,终于窥见那神秘的【圣杯】,可没想到的是,此刻他在这里又见到了它,不是那具冰冷的死尸,而是真正活着的。

    拥有《启示录》的劳伦斯要比新教皇与华生知道的都要多,数不清的猜想在他的脑海里搅合在一起,可当他看到了天使那空白的目光时,所有的杂乱都消失了。

    那是疫医也曾看到过的景色,当时他试图触摸那死去的【圣杯】,又或者说……天使,他触碰了禁忌,看到了迷幻的天国。

    随着目光短暂地对视,劳伦斯被幻觉捕获了,天使那冰冷无情的面容逐渐柔软了起来,柔和的眼瞳如潭水般清澈,好比这世间最完美的女人一般,她冲着劳伦斯微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口中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短剑割伤了劳伦斯的手腕,这剧烈的疼痛令他自己从幻觉里挣脱了出来,可这一切为时已晚,刚刚那美好的女人不再,有的只是一个如雕塑般冷酷的天使,它拥抱住了劳伦斯,一瞬间羽翼合拢,从外界根本看不到劳伦斯的身影,他被完全地包裹了起来。

    令人战栗的声音响起,上千把剑刃在这一刻交错在了一起,金属之间相互撞击割裂,血肉被无情的搅碎,扯断内脏与骨骼,猩红的鲜血沿着羽翼的缝隙流下,转眼间在天使的脚下形成了大片的血泊。

    就像一场诡异的进食,但很快羽翼的蠕动停止了,锐利的短剑从天使的后背处刺出,那被绞杀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发出了最后的攻击,天使可能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它能从幻觉里挣脱而成,又为什么能抵御住这可怕的侵蚀。

    随即火烧般的刺痛从伤口之中传来,那短剑也是镀有圣银的,在这一刻它也对天使产生了压制。

    呼烈的啸风涌起,有什么东西在这穹顶之下高速移动,天使来不及防御了,在它杀死劳伦斯的同时,它也将自己束缚了起来。

    炽白的恶鬼如影随行,塞尼·洛泰尔携着钉剑如雷霆般坠下。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从天使扑杀劳伦斯到新教皇追击都只在一瞬间,新教皇做出了最优秀的决断,而天使没有反抗的机会了,那钢铁的羽翼之中,残缺的尸体爆发出了最后力量。

    懦弱的只是这具可悲的躯体,而不是劳伦斯的意志。

    头颅几乎被铁羽搅碎,但他还是死死的握紧了短剑,用力地扭动着,在搅碎天使躯体的同时,也在加速着自身躯体的死亡。

    炽白的剑光闪动,如同落下的流星,这一剑沿着天使的背部斩下,切除血肉的同时,也将它那大半的羽翼斩下,新教皇太用力了,他很清楚天使的可怕,也企图用这一击彻底的杀死它。

    挥剑的力度过于庞大,在斩击至一半时,钉剑便不堪重负碎裂开来,可新教皇没有停下,他向前踏步,抓住了那长度最长的断刃,哪怕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也要死死地抓住它,随后将其进一步地刺入天使的躯体之中。

    失去血肉的支撑,大半的羽翼坠落了下来,露出了其中那被切成碎块的尸体,鲜血的流经被扭曲,模糊的虚影站在天使之前。

    在最后一刻劳伦斯抛弃了这具躯体,意志割裂的痛苦被它完全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想着怎么击溃眼前的天使。

    现在他也是触碰禁忌之人了,天使们会一直追猎着他,除了反击别无它法。

    可失去了**,劳伦斯变回了那虚无的意志,没有载体可供他进行现实的干涉。

    新教皇则依旧握紧着那锋利的断刃,他处于天使的身后,虽然不敢确定,但在这么久的交战之中,新教皇大概推测天使的构造是以人类为蓝本的,与其说它是人类,不如说是基于人类的更高阶生命存在。

    同样的,它并不是完全的神圣,它也有着人类的劣性。

    断刃搅动着血肉,切碎了肋骨接着继续向前,直到新教皇用力地将其撕开将整个脊柱都用力地折断。

    失去了支撑,天使的上半身被沉重的羽翼拉扯着坠地,劳伦斯则在这时撤离,他也要和华生一般隐藏在阴影处,静看着新教皇该如何杀死天使。

    等等……华生呢?

    劳伦斯此刻才惊愕地发现他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踪迹,那个幽魂般躲在暗处旁观着这一切的家伙,也是在这时一股阴冷腐烂的恶意爆发,仿佛有什么魔鬼挣脱了牢笼。

    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空气中出现了一个扭曲的途径,似乎是有什么人从那里走过,残留的影响在带起拉扯空间的气旋,其中有着隐隐黑色的弧光。

    劳伦斯看不到那个女人,但他能真切地认知到她的存在,她在疾行,她在进攻……

    一瞬间劳伦斯呆滞住了,他突然知晓了这个女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不禁感到可怕与疯狂,但在这之中就像有着诡异的诱惑,诱惑着劳伦斯做出与女人一样的行动。

    她在【间隙】入侵天使,她居然试图入侵那个可怕邪异的存在!

    可疯狂过后劳伦斯冷静了下来,是啊,意志操控着躯体,那么那可憎的躯壳下究竟藏着什么呢?

    新教皇的这致命一击完全压制住了天使,可天使的反击也在继续,这诡异的存在本就不能以常理来对待,数不清的红线爱从血肉之中延伸而出,拉扯着那破碎的躯体将其重组,新教皇试着撤开,可他也被红线缠绕住了,无法脱身。

    手腕诡异地扭曲着,将那螺旋状的长钉刺下,就在即将命中新教皇时天使突然停下了动作,紧接着那冷漠无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名为情绪的波动。

    它猛地看向了那虚无之中,随即女人的样貌在它的眼里不断地清晰起来,她伸出手,仿佛要抚摸它的脸颊一般。

    “我……拒绝。”

    新教皇脸色惨白,他不会听错的,天使说话了,这是天使第一次对于人类进行交流,紧接着那玉石般的肌肤上亮起数不清的铭文,它们在血肉之下燃烧发光,构建在一起仿佛是某个炼金矩阵一般。

    那是熟悉的纹路,新教皇看着那亮起的矩阵心里涌起了一股熟悉感,似乎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它……

    升华之井。

    那是刻印在升华之井内部的铭文,它们浑然一体长眠于此。

    新教皇并不清楚那些东西的作用是什么,有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这只是一种用来装饰雕刻的花纹而已,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警告着他,并不是那么简单。

    华生用尽全力地伸出手,试图触摸天使的躯体,只要她能“侵蚀”干扰到天使,她便可以向着那躯壳之下的意志发起攻击,试着冲击它的【间隙】。

    可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如此之近但又遥不可及,随着那燃烧明亮的矩阵开始运行,华生感到了巨大的斥力,天使在排斥自己,它居然能抗拒【间隙】入侵。

    那空洞的目光某一瞬似乎有了神智,某个未知的存在凭借着这具躯体观察到了华生,那僵硬冷漠面容之上突然多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如此反常的异样令华生感到了一阵阴冷,随后天使解体了。

    血肉在崩解,如同它当时凭空出现时一般,炼金术之中的“交换”在此刻行进,血肉的构成被逆转了,身体的边缘开始灰烬化,散作尘埃。

    不清楚它是不想被华生入侵,还是说放弃了这次追杀,天使的躯体干枯消散,归于尘土。

    新教皇一脸的严肃,对于这个结局他并不意外,每次在他击退天使之后,天使都会散作灰尘,似乎不愿意被捕获那褪去的躯壳一般。

    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虚无的幽魂,散落的灰烬被她的存在所扭曲,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形态,新教皇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他记不起是谁了。

    之前天使的表现他都看到了,这诡异的情况下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欣喜若狂,新教皇明白,他距离他所追寻的东西更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新教皇向着幽魂们发问道,不过他不清楚这些幽魂是否会为自己做出解答。

    没有回答,教士被切成了碎裂的肉块,那团腐臭的血肉之上,劳伦斯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道他是在何时离开的。

    华生则在停步很久之后,将视线看向了新教皇。

    “我好像认识你。”

    华生说。

    在她还没变成这个模样之前,她是编号是016,拉斐尔派系猎魔人。

    可没等新教皇说些什么,华生发出一阵笑声,存在不断被剥离,直至消失,转眼间静滞圣殿内只剩下了新教皇,还有着那些在角落里传来的嚎叫。

    他能在天使的侵蚀下存活,可其他人不能,那些在静滞圣殿内工作的教士们被异化成了妖魔,在这神圣的宫殿内穿行,不过新教皇现在倒不着急处理它们。

    捡起断裂的钉剑,其上的血迹也随着天使的枯萎而干涸,他向前走去,直到在那漆黑的深井旁停下,望着那深邃的黑暗,他一言不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乐园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个不停,有微弱的阳光穿过这一切,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了室内,将昏暗驱逐带来些许的光芒。

    这座建筑看起来很有年头了,青绿色的藤蔓沿着缝隙与管道爬进了窗台,室内摆放的家具并不多,除去一些生活的必须品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床上的女孩悠悠醒来,入目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嗅着空气内弥漫的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禁微微皱眉。

    这是一个病房,但与常见的好几个人住一起的病房不同,女孩显然是身份特殊,有幸在这个鬼地方得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虽然自由受限,但比起那些时刻都要穿着拘束衣的病人来讲,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幸运……幸运个屁啊!

    伊芙抬手就想一拳砸烂这个房门,然后一路小跑出去,不过怒意刚升起,便消散了下去。

    她靠在枕头上,随手从一旁的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毫不在意形象地啃了起来。

    咔嚓、咔嚓。

    用力地咬着苹果,她就像一只生气的松鼠,不过伊芙也清楚,在这里她也就能稍微对苹果发发脾气了。

    伊芙·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家族的继承人,苏亚兰厅的警探,还有自封的英尔维格女队长……

    好吧,现在这些身份都不重要了,此刻伊芙是一个病人,被困于这座名为黑山医院的地方。

    起因是半个多月前对于黑帮的一次突袭,那次事件背后的操手是赫尔克里,因为对于那些隐秘知识的渴望,他利用了其他几方势力,针对于那劣质秘血引发了纷争。

    最后的结局也是熟悉的那套,妖魔出现,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在要命的关头闪亮登场结束这一切。

    对于洛伦佐而言那次事件到此为止了,可对于伊芙而言,这一切还在持续,她以及那些苏亚兰厅的警探们遭到了侵蚀,为了保证这种影响不会扩散,净除机关将他们收容在黑山医院,进行精神检测以及清除侵蚀影响的治疗。

    可说到底,这次治疗有些太久了,医生每天的说辞都是一样,说自己还没有痊愈,不能离开,比起这些屁话,伊芙更倾向于是亚瑟把她关在了这里。

    这位操心的老父亲终于受不了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女儿了,于是干脆把伊芙寄养在了这里,反正伊芙也跑不掉,而那个老父亲大概是在忙于应对使团的那些事。

    虽然亚瑟从不对伊芙透露那些事,但和洛伦佐接触这么久,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那些了,但也因为这样的猜测,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亚瑟激怒了,或许等自己出院时,亚瑟便会把自己送到某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和什么所谓的妖魔就此告别。

    伊芙不想这样,她不希望别人来为她做决定。

    她同样也尝试过很多次的逃跑了,但每次跑一半就被抓了回来,可能是自己身份的原因,那些医生对自己也很客气,最多只是关关自己禁闭。

    啊……真遗憾啊,只可惜这里没有梯子,不然伊芙真蛮想再试试这个人生的通行证了。

    整理一下床铺,穿好衣服,一身洁白的病服,如果上面加个什么奇怪的编号,伊芙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囚犯。

    她坐在床上,荡着双脚,就如在这里的往常一样,没过一会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护士推开了房门,身前还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架着一台机械仪器。

    “定期检查的时间到了,菲尼克斯小姐。”

    护士戴着洁白的护士帽与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她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如果不是胸前的铭牌不同,伊芙根本难以分辨她们。

    她们对待伊芙的态度很客气,毕竟她的姓氏是菲尼克斯,即使这些护士不清楚那些内幕,她们的上司多多少少也隐约地透露过了伊芙的尊贵。

    不过想想也是,在某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伊芙操着椅子腿砸晕了执勤的保安,接着顺着墙壁外的管道从六楼爬了下去,如果不是保安的那件衣服对于她的身材而言真的很大,可能真就让她这么逃了出去。

    而且这样的逃跑还不止一次,在这半个多月的治疗时光里,伊芙充分地向医生们证明了当一个警探想犯罪时,会有多么出色。

    不过好在黑山医院的安保足够强力,每一次都将伊芙抓了回来,而对于这种与侵蚀有关,还极度不配合的病人,他们常做的应对便是拘束衣与镇定剂,可这些都没有落到女孩的头上,她只是被调到了一个安保程度更高的建筑之中,以及加强地区巡逻。

    “我知道,我知道。”

    伊芙应付地说着,接着撩起了火红色的长发。

    在后颈之上,那一块本是被长发覆盖的地方早已被剃掉,露出其下的皮肤,看伊芙这么配合,护士直接将机器推到床边,从其上拿出了几枚电极,沿着那脑后裸露出来的地方刺下。

    “需要止痛药吗?这会很痛的。”护士问。

    “不需要,快点吧。”

    伊芙催促道。

    护士之间相互对视了一下,或许是敬佩伊芙的勇气,她们也不提醒伊芙,直接启动了机器,随着电流的涌动,剧烈的痛楚从脑海之中引爆,这感觉就像有人朝着伊芙的脑袋开枪,一瞬间视野混乱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病床边缘的护栏,好让自己没有倒下去,眼前的景色一阵闪灭后逐渐清晰了起来,护士围着伊芙,把电极取下后,拿出棉签为伤口消毒,有的护士则去观察机器的指示灯,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后,它终于转为了莹绿色。

    “恭喜你,你身上的侵蚀消退了。”

    护士一边记录着信息,一边对着扶着脑袋的伊芙说道。

    女孩明明才睡醒不久,神清气爽准备开始美好的新一天,结果转眼间便脸色惨白了起来,脑海里仍在回荡着痛楚,就好像被人正面打了好几发上勾拳一样。

    好痛,真的好痛。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伊芙惨白的脸上勉强提起几分欣喜,抓着床边的护栏,对着护士们问道。

    “还不行,你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并做一次完善的检查,这次只是常规检查而已,确保你现在没问题。”

    预料之中,这些护士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她们带着机器离开了,但没有离开多远,而是沿着走廊前进,推开了另一个病房,没过多久又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伊芙已经有些习惯这些了,她躺回了床上准备缓和一下脑海里的痛苦,耳边的惨叫声还在不断。

    这里住的病人并不多,但似乎都和伊芙一样,比较特殊,于是护士给予其最完善的关怀,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检测到,一般来讲这个楼层的惨叫声大概会持续半个小时。

    不过也有能忍住疼痛不叫出来的,伊芙是一个,这个楼层里还有一个病人也是这样,但伊芙没有见过他。

    这里是黑山医院,净除机关麾下主攻研究精神方向的机构,如果说永动之泵追求的是物质的真理,那么他们妄图探求的便是精神的真谛。

    黑山医院主要分为三个区域,第一个便是名为轻症区的地方,那里收容着绝大部分正常的精神病患者,毕竟能从妖魔侵蚀下幸存下来的人不多,这些正常的病人也被列为了黑山医院的研究对象,而且和被妖魔侵蚀的人比起来,他们的症状真的算是轻症。

    另一个区域便是伊芙现在所处的重症区,这里基本都是净除机关的伤员,以及一些遭遇妖魔受到侵蚀的人们,他们很多都和伊芙一样,有着理智,但因为身上的侵蚀而变得危险起来。

    最后一个区域被称作研究区,是那些医生研究精神的地方,不过伊芙不清楚那个区域究竟在哪,现在的她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现在这些区域的名字只不过是一种伪装而已,净除机关执行着严格的阶级信息封闭,没有抵达那个级别,你永远不会清楚这黑山医院里还有多少秘密。

    可伊芙现在至少也能大概猜到那所谓的研究区在做些什么,轻症区是一群正常的精神病人,重症区则是一些遭遇侵蚀的人……伊芙有条件怀疑,那所谓的研究区的研究病人正是**妖魔。

    真是个混乱的世界,伊芙觉得疼痛舒缓了不少,紧接着从果篮里又拿起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推开病房,守卫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戴着被铁丝网包裹的头盔,防护的同时最大程度的开拓视野,身上穿着的也是漆黑的衣装,腰间别着武器。

    伊芙在前头走,守卫在后头跟着,他倒不是在保护伊芙,而是避免这个女孩突然跳窗逃跑,先前的几次追捕中,他可是见识了女孩那所谓的身手敏捷,他甚至怀疑菲尼克斯家内的家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教出了这么个野猴子一样的家伙。

    建筑内守卫与护士随处可见,还有数不清的铁门,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一大串钥匙,信息与区域被严格封锁了起来。

    气氛灰暗阴沉,能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看到那一个又一个目光无神的病人,他们呆滞地坐在床上,仿佛是没有灵魂的雕塑一般,望着窗帘的缝隙,感受着那仅存的光。

    伊芙记得医生对她说过这些,那是一种名为额前叶切除的手术,这些病人被侵蚀至了第三阶段,无法挽回,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会变成妖魔。

    他们之中大多是净除机关的骑士,在意识到要化身为怪物之后,有的人选择了赴死,有的人选择接受手术,让自己成为黑山医院的实验素材,成为理智之墙的砖石。

    铁栏门缓缓闭合,升降梯开始下降,守卫有的只是最低的权限,他的钥匙只能通往特定的地方,伊芙的一切行动都需要他开门。

    最后大门缓缓打开,伊芙走出了这被青藤缠绕的古老建筑,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之下。

    伊芙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反正当她苏醒时,她便身处于黑山医院之中了。

    黑山医院有着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很多人旧敦灵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型精神病院在旧敦灵之中,但仔细去思考它的位置时,没有任何人能记起它的方位,似乎也没有人真的来过这里。

    伊芙也是如此,有时她只能望着天空之上那阴郁的云层,感受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才能确定自己还在旧敦灵之中,在那片乌云的笼罩之下。

    守卫停了下来,站在离伊芙不远的地方,这里是一处活动区,被数个建筑包围在中间,这是病人放风的地方,有些病人呆呆地坐在长椅上,也有的被护士推动着,还有一些则有着些许的活动能力,就像小孩一样在湿润的草坪上追逐打闹。

    大家欢颜笑语、载歌载舞,有那么一瞬间伊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不过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哪怕在这里也是如此。

    “早上好啊!科尔将军。”

    “早上好啊!德伦爵士。”

    “早上好啊!盖文士兵。”

    “早上……嗯,那个不能吃!威廉先生!”

    在这个鬼地方伊芙可闲不下来,因此在这放风时间里,她和几个勉强还能进行交流的精神病人成了朋友。

    科尔将军是个老兵,年龄大的几乎都可以当伊芙的爷爷了,但依旧身强力壮,那几个撒欢奔跑的的身影里最快的就是他。

    伊芙不清楚他的病情,但她知道的是,老科尔认为光辉战争还没有结束,而他自己是一位受伤,在这里疗养的将军,他总是在问医生,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他说他的士兵还在等着自己把高卢纳洛人打回去……可实际上光辉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德伦爵士则是那个在树下站着的男人,他带着浅浅的微笑,举止优雅认为自己是个贵族,他讨厌老科尔,认为这个整天叫唤着要打打杀杀的家伙没有礼仪,而那个在角落里用手刨地的家伙则是盖文士兵。

    盖文觉得自己是个士兵,而他正处于战场之中,你以为他在刨地,可在他看来他自己是在挖战壕,老科尔总欺负盖文,觉得他是个逃兵,而盖文也从不反抗,毕竟老科尔是将军。

    至于那个趴在地上疯狂啃草的家伙就是威廉先生了,他年纪看起来和老科尔差不多,而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一群人,而这群人都认为自己是炼金术师。

    嚎叫声,欢笑声,呕吐声。

    伊芙的脸上流露着尴尬的笑意,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乐园,神经病的乐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起始

    “士兵!前进!士兵们!敌人的堡垒就在那里了!攻陷他们!”

    老科尔似乎跑累了,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随后挥起手指着草地空白的地方,而在他的一声令下中,那些和他一起撒欢奔跑的病人们,朝着那里手舞足蹈地奔跑了起来,可面容上却带着森严的气质,仿佛那里真的有敌人一般。

    “快挖!盖文!你这个逃兵,快挖!”

    指挥完了那群病人,老科尔又对着不断挖地的盖文喊道,盖文则不出声,用地挖着他想象中的战壕。

    土壤与青草被掀开,其中还有着些许的虫子,盖文的指甲里尽是泥土,拼命地挖掘中,手指上已经有了些许的擦伤,但护士们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每次阻止盖文这么做,这个看似平静的病人都会突然疯魔起来,极具攻击性,而他这样挖土也伤害自己不了多少,护士们干脆就不再阻止了,随他开心就好。

    “你这样可没有没有礼仪了,会嫁不出去的呀。”

    明明穿着的是同样的病服,但德伦爵士走起来时,你总觉得他衣冠华丽,可能这就是什么礼仪的作用,在这批病人里,他的举止最为优雅,觉得自己是个绅士。

    而现在这个绅士正看着伊芙抓紧威廉,试图把这个一直在啃草的老家伙从草地上拽起来。

    “真粗俗。”

    德伦一脸嫌弃地看着伊芙,转身、嫌弃的眼光又扫视了活动区的每一个病人。

    在他看来这些病人都是粗俗的野人,不知礼义廉耻。

    他挽起并不存在的衣袖,拿起虚无的手杖,步伐稳固地环绕着这里走了起来,来到啃草的威廉身前,优雅地伸出手。

    “需要帮助吗?先生。”

    迎接他的是带着泥土的一巴掌,德伦直接被拍翻了过去。

    威廉终于被伊芙拉了起来,这个老头子说自己是炼金术师,明显的病症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吃一口,仿佛是他一直追求的某种秘药。

    他也是其中交流比较困难的一个,很少主动说些什么,被伊芙拉了起来后,也只是坐在草地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刚刚被自己啃出来的缺口。

    长发飘飘,盘腿而坐。

    威廉就像入定了一般,过了没一会嘴里不知道念叨起了什么,就像某种咒语一般。

    伊芙倒不在意,这个老家伙总是神神叨叨的……不对,整个重症区里的家伙都神神叨叨的,毕竟他们是病人,无药可医的病人。

    护士会定期给这些家伙注射镇定剂,但长期且频繁的注射,摧毁了那本就不多的神智,伊芙曾听那些护士私底下谈论过。

    这些病人最开始都蛮活泼的,可随着在这里的生活,他那本就残破的意志变得更加凋零,直到就像那些坐在长椅上的病人一样,目光呆滞,如同一具具行走的尸体般。

    伊芙的这些“朋友们”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她不清楚他们经历过什么,又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这样,她只知道这是慢性的死亡,一点点,归于混沌。

    想到这里倒有些伤感了,毕竟这些日子她和这些朋友们玩的还挺投机的。

    可突然间这几个病人停下了动作,目光有些警惕地看着另一个方向,那不是有理智的表现,而是生物的本能。

    护士推着轮椅迈过积水,轮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孩。

    伊芙见过他很多次,她也清楚那个男孩的特殊……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隐隐地能感受到,那个男孩和自己一样,是保有理智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留在了这里,但令自己对其感到好奇的而是这些病人们对其的评论。

    “这个野蛮的暴徒。”

    优雅的德伦这样说道,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直接离开了这里。

    “他是怎么应征入部队的?现在战争已经危机到需要童兵了吗?”

    老科尔则是做出了这样的评论,有些困惑,但那可怜的神智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思考下去了,低头便继续训斥起了挖战壕的盖文。

    盖文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时不时地看着男孩,有时那占满泥土的手似乎想抬起来敬礼,但每一次都被老科尔所打断。

    威廉则什么反应都没有,在伊芙阻止了他继续啃草之后,他就盘腿坐在原地,似乎是在发呆。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比伊芙还要小几岁,头发是细软的金色,脸颊带着几分病态的白皙,他端庄地坐在轮椅上,目光一直直视着前方的虚无,没有偏转过。

    这么看来他就和那些呆滞的病人一样,但伊芙曾看过,那虚无的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清醒与神智,只是他懒得表现出来而已。

    护士把他推到角落里便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周围的病人也没有敢去打扰他的,这里就像一圈温顺的羔羊,而男孩就是误入其中的恶虎,他没有展现任何意图,只不过是此刻他并不饥饿而已。

    当然,羊圈里可不止他这一个异类,还有那只不安分的伊芙。

    “你要和暴徒为伍?这太有损你家族的荣誉了!”德伦生气地说道。

    “你也要入伍?可是我的部队还没有接受过女兵的先例。”老科尔说着奇怪的话。

    盖文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每次刚准备说话,便被老科尔一脚踩了下去,只能不断地挖着战壕。

    威廉则和之前一样,入定打坐。

    伊芙脸上露着尴尬的笑意,在些天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幼稚园里,带着一群心智不全的孩子,虽然这些孩子有的都可以当她爷爷了。

    可伊芙是个正常人,她需要和正常人交流,也不管这几个病人的劝告,伊芙直接偷偷摸摸地朝着那个男孩走了过去。

    男孩意识到了伊芙的到来,目光慢慢地偏转到她身上。

    如此近距离之下伊芙才看清这个男孩的样子,他就像个患有重病的病人一样,裸露出的手腕上有着明显的针孔,看起来经受了频繁的针剂注射。

    整体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显得十分瘦弱。

    “你……这里应该正常,对吧?”

    可能是和精神病们混久了,伊芙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男孩问道,她歪着头,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企鹅。

    男孩看着她,微微皱眉,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个傻子,但没过多久后,他说话了,似乎是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伊芙·菲尼斯克?”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伊芙感到有些奇怪,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认识自己。

    “你认识我?”

    在得到肯定后,男孩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那你是谁?”

    伊芙对于男孩的身份感到了好奇,接着追问道。

    听到这些男孩犹豫了一下,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布满针孔的手腕,他叹了口气,就像放弃了什么一样,接着露出了一个有些病态的笑容。

    “欧维斯。”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我叫欧维斯·维多利亚。”

    ……

    车厢内的空气燥热沉闷,头顶那昏黄的灯光随着铁蛇的前进微微摇晃着,模糊的灯光剪映出了其下的两道影子,他们就像恶鬼一般静静地互相注视着。

    这是一列经过特殊改装的铁蛇,不过与那些负责作战与镇压的装架铁蛇不同,这辆沉重的铁蛇用于运输犯人,当然那所谓的犯人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那种犯人,而是与妖魔有关的异常之人。

    按理说亚瑟眼前的这个犯人应该被五花大绑起来,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卫时刻用枪顶住他的头,但亚瑟知道,这些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用。

    净除机关目前还没有能力收容他,能收容他的,只有他自己,洛伦佐·霍尔默斯自己的意愿。

    洛伦佐坐在另一端,目光阴沉,他似乎变了,变得更加阴郁,宛如机器一般,没有丝毫的感觉。

    以前亚瑟多少还能从洛伦佐身上感受到那种二缺的气质,可现在那个神经病消失了,在他眼前的洛伦佐如同冷静的怪物。

    人类是一种群体性的动物,哪怕洛伦佐这样的独行者也不例外,数不清的线将他的命运与其他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束缚着他。

    此刻并不是净除机关收容了他,而是他为了提防莫里亚蒂接下来的继续行动,自愿走进了这陷阱之中。

    洛伦佐十分被动,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新教团的谋划之中,他不清楚新教团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但洛伦佐知晓的是,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在这被早已订制好的剧本里,洛伦佐要找到翻盘的机会。

    “你接下来的目的地是黑山医院,那是我们净除机关麾下的,对精神研究机构,他们会对你身上的伪圣杯展开调查。”

    亚瑟缓缓说道,因为来自维多利亚女王的命令,净除机关已然和洛伦佐对立起来,他很为难,也很痛苦。

    “新教团呢?”

    漫长的沉默之中,洛伦佐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

    新教团终于把自己逼入了陷阱之中,洛伦佐不认为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合作,实际上这一切依旧取决你的配合,我们决定联手一起,对于你体内的伪圣杯进行研究,当然,主要还是由净除机关主导,新教团干预不了太多。”

    似乎是为了让洛伦佐安心,亚瑟这样说道。

    可洛伦佐并没有高兴多少,他很清楚新教团一定在谋划着什么,目前对于权力的放弃不过是另一个更大阴谋的开始。

    “那么谁会干预这一切呢?”洛伦佐问。

    亚瑟一时间显得有些犹豫,但看了看洛伦佐这个对社会极度有害的家伙,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维多利亚女王。”

    ……

    维多利亚女王。

    那是站在英尔维格无数权力最顶端的统治者,但与很多统治者不同,她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内,连同整个维多利亚王室也是如此,她极为神秘,唯一知晓的只有是她居住在那被士兵保护的铂金宫内,剩下一概不知。

    民众们都熟悉女王的存在,但对于她的了解几乎为零,如果你去随机问一个人的话,他甚至记不起现任女王是第几任,只有那尊贵的“维多利亚女王”名号,不断在脑海里回响着。

    “女王……是女王做出了这些决定,不然我们净除机关也不会选择强行收容你。”亚瑟说。

    “也就是说,引导这一切的反而不是新教团,而是女王,对吗?”

    洛伦佐那阴郁的眼瞳里有了些许的光,在旧敦灵里的这么多年,此刻他也意识到了这灰雾之下隐藏的疑点。

    “新教团与女王达成了协议,一个可以令我们冒着风险与你为敌的协议。”

    “什么协议?”

    “这是王室的秘密,洛伦佐,你还无权知道。”

    亚瑟不再继续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疲惫地叹气。

    “不过我们已经尽可能的表达善意了,洛伦佐,不然新教团很乐意接手对于你的收容……你要小心他们,他们携带那种名为坎特雷拉的毒素,安东尼最开始对我提议,对你使用这个,如果是低剂量的话,不会杀死猎魔人,只会使你变得十分虚弱。”

    听到这些洛伦佐被微微触动,他可是亲身体验了坎特雷拉的力量,这是源自于博尔吉亚家的剧毒,在后来的时光里被福音教会所利用。

    洛伦佐突然笑了,他看着亚瑟,有些嘲讽似地说道。

    “亚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强硬的家伙,铁腕的独裁者,可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圆滑。”

    刚刚亚瑟话语下的含义很清楚,他根本没必要和洛伦佐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这是在警告洛伦佐,新教团携带着能制衡他的力量,如果以前亚瑟的行为还说的通,可现在洛伦佐与净除机关算得上对立了起来。

    亚瑟既想控制住自己,又想讨好自己,这真的很可笑。

    可自己身前的这个家伙却满不在意地说道。

    “我和你不同洛伦佐,你只有一个人,你可以痛快地去恨,去痛快地杀戮,你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你都失去不了什么了。”

    亚瑟盯着他,神情严肃。

    “可我是不同,我的决策关系着很多人的命,我要为他们负责,为了所有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圆滑,只不过是老家伙们的狡诈多端而已。”

    “你是在我身上押注吗?”

    “只有亡命之徒才会把筹码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

    洛伦佐深深地看了亚瑟一眼,虽然此刻新教团与净除机关合作,但亚瑟很清楚,这两个组织的合作只是暂时的,他们终究是无法共通的对立面,明明合作刚刚开始,可亚瑟已经开始筹备如何对抗这位盟友了。

    “你也不相信新教团?你想利用我?”

    “没有绝对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而当利益出现分歧时,我们就是敌人了,”亚瑟的声音很慢,又很深沉,就像来自父辈的教训一样,“我们不就是吗?洛伦佐,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会很棒,一起探索妖魔的起源,但最后……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铁蛇缓缓停下了,他们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车门打开,冰冷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

    洛伦佐刚下车便被守卫们包围,他们提前收到了命令,很清楚自己是在迎接一个什么样的病人,样式奇异的武器被握在手中,似乎洛伦佐稍有抵抗便会受到攻击。

    “对霍尔默斯先生客气点。”

    亚瑟也从车厢里走了下来,和洛伦佐肩并肩。

    “你要和我一起?”洛伦佐问。

    “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在这里。”

    亚瑟抬起头,望着那巨大的铁栏门,似乎根本没有人在维护它,上面布满锈迹与藤蔓,其后是连绵涌起的黑色剪影,有灯光在其上亮起,却如同怪物那发光的眼眸。

    “开始了。”

    洛伦佐轻声说道,亚瑟没有听清,看向一旁的洛伦佐问道。

    “你说什么?”

    猎魔人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恍惚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和谐的二缺侦探,但可惜的是洛伦佐并没有变回去,声音带着阴冷与戾气,他说道。

    “游戏开始了,亚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后的猎魔人

    “我叫欧维斯·维多利亚。”

    “因为一些身体上的疾病来到这里……”

    “具体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呢?”

    “我……”

    “……”

    睁开眼,又是那熟悉的纯白色天花板,鼻尖萦绕着那消毒水的味道,可能是昨天刚刚做过检测的原因,伊芙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沉,又有些疼,恍惚间又想起了昨天结识的那个男孩。

    他的名字叫欧维斯·维多利亚,听到名字时这可把伊芙吓了一跳,作为菲尼克斯家族的继承人,伊芙的身份在旧敦灵之中已经算得上的极为尊贵,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她居然遇到了维多利亚的姓氏。

    欧维斯没有透露自己的具体身份,但从姓氏便可以看出,他居然是那神秘的王室成员,要知道伊芙活了这么大,也只是远远地在铂金宫里见过一次维多利亚女王。

    维多利亚王室对于自身的进行了严格的保密措施,人们只知道这片土地的女王为维多利亚,可连王室的成员的具体有谁都不清楚,哪怕伊芙这种级别的贵族也是如此。

    不过伊芙也不在乎这些,在经历了种种妖魔时间后,这种看似诡异的情况,甚至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呆呆地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等待自己那还没睡醒的灵魂醒过来,随后伸手从果篮里抓起一颗苹果啃了起来。

    那是一个有些阴郁的男孩,神情中总带有着些许的悲伤,伊芙看着他时总觉得他就像一个被大雨淋湿的小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可能是什么人类的共情心,又或是单纯地觉得欧维斯比自己小之类的,伊芙对于欧维斯很好奇。

    黑山医院的日常生活很单调……准确来说是伊芙在这里的生活很单调,服用药剂,进行检查,然后便是放风,其他的病人可过的比伊芙欢乐多了,从那时不时的电击声和惨叫就能感受到。

    好吧,这也算是女孩对于自己的自我安慰。

    仔细想想,在一年前伊芙还是一个充满理想,一身正气的,渴望成为警探的女孩,在短短一年里,这洁白的纸张就被社会的大染缸染的五彩斑斓,不过好在伊芙最后还是成为了警探,完成了理想的一部分,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比如砍妖魔,比如砍妖魔,比如砍妖魔……

    嗨呀,真是多姿多彩的生活,和同龄人一比,伊芙觉得自己简直出奇优秀,各种层面上都是优秀,毕竟自己的那些同龄人撑死就是交际舞跳的好一些,而自己可是能拿着手枪敢于朝妖魔开火。

    这简直都不是英尔维格女队长了,简直就是英尔维格女武神。

    “老科尔你打到哪里了?”

    放风的草地上,伊芙坐在长椅上,对着一旁观察敌情的老科尔问道。

    “就快到高卢纳洛了!我们准备夜里偷袭他们的驻地,抢走那些船只,带着火药与大炮,我们将反攻高卢纳洛!”

    老科尔一脸兴奋地对伊芙说道,伊芙则是一脸的敷衍,不过老科尔的声音越来越弱了起来,他就像贼一样,目光游离着,然后突然坐到了伊芙的身边,在伊芙的耳边小声说道。

    “虚,菲尼克斯中士,我发现了些问题。”

    伊芙还是那副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神情里充满了敷衍,就像一个幼师在带孩子做扮演游戏一样。

    老科尔的神智早就不清晰了,对于伊芙的称呼也总是在变,毕竟前几天伊芙在他眼里还是一位罕见的女将军。

    “我们内部可能有叛徒,我需要把内鬼找出来。”

    苍老的手在脖颈处用力地划了一下,老科尔十分认真地说道。

    “盖文也看到了,那群叛徒把一个恶鬼带了进来,黑山要塞就要从内部沦陷了!”

    老科尔尖叫了起来,一旁不断挖战壕的盖文也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

    “没教养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德伦也附和道,威廉则停顿了稍许,接着用力地啃起了树皮。

    好吧,从这些精神病的反应来看,确实有什么东西来到了黑山医院,但多半不是他们所形容的那种东西。

    这些精神病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怕,并且怪里怪气的,但这么久的相处中,伊芙也差不多摸清了他们的习性,这就是一群脑袋有毛病的幼稚鬼而已,他们已经失去了常理的神智,只能用模糊的呓语来形容那些东西。

    大概是有一个令他们讨厌的病人进来了,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形容欧维斯的。

    说到欧维斯,伊芙看了看四周,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不见了,他今天没有出现。

    四处张望着,遥远的尽头伊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被守卫包围着,朝着另一个建筑走去。

    伊芙有些不敢相信,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伦佐·霍尔默斯……”

    “你认识他?”

    老科尔的声音响起,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伊芙。

    “嗯……”

    伊芙点点头,老科尔的神情十分认真,伊芙居然觉得此刻的他似乎恢复了理智,可下一秒老科尔就惨叫了起来,神情悲怜,闻者落泪。

    “叛徒!没想到菲尼克斯少校你居然是叛徒!来人把她拿下!盖文!还愣着做什么!”

    伊芙一脸的无奈与尴尬,她就不该对这些精神病有什么期待,紧接着环视了一圈那些散落在周围的护士与守卫,他们把这片活动区域牢牢控制了起来,以免病人离开,可这难不倒伊芙。

    洛伦佐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家伙做了些什么?

    抱着这些疑问,伊芙突然觉得这该死的生活有趣了起来。

    伊芙·菲尼克斯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羔羊,亚瑟一直以为是洛伦佐的突然出现带坏了自己的女儿,可他却没想过伊芙的天性如此,她和亚瑟一样,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追逐着危险。

    老科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只见伊芙冲他露出了一个坏笑,紧接着低声说道。

    “科尔将军!女王密令。”

    老科尔下意识站直了腰,冲着伊芙敬礼,神情庄重,富有军人的气质,只可惜他身上穿的不是军服,而是白色的病服,并且他还举错了手。

    ……

    伴随着老科尔的一声吼叫,病人们奔跑厮打在了一起。

    “为了英尔维格!该死的德伦,我早就觉得你是内鬼了!”

    “粗俗!粗鄙之徒!”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在别的病人看来这就像一场有趣的游戏,他们也都加入了进来,将战团扩大,加入的途中还有几个病人被盖文所挖的战壕绊倒,一时间局势更加混乱了起来。

    护士与守卫试着把他们分开,却被更多的病人扑到,在这混乱之中,伊芙偷偷摸摸地离开,朝着那个神秘的建筑前进。

    实际上在来到黑山医院后,伊芙心里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来过这里,虽然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很陌生,但那陌生之中却有一种熟悉感,在过去某个被自己遗忘的时光里,伊芙一定来过这里。

    再联想净除机关在黑山医院里的诡异研究,伊芙想到了自己的异常,她的身体有问题,并不是普通人那样简单,并且随着在黑山医院里的休养,她又回想起了那些诡异的梦境。

    伊芙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这个秘密就藏在黑山医院之中。

    ……

    “感觉如何欧维斯,你看起来的状态还不错。”

    亚瑟推开门,看着轮椅上的欧维斯,男孩的脸色要比他上次来看他时好不少,但也仅仅是好一点而已,亚瑟刚刚看过了男孩的体检报告,如果不是黑山医院对他的全力治疗,他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又或者变成妖魔。

    “还好。”

    欧维斯这一次没有沉默,他和亚瑟处于一个装置复杂的医疗室内,各种仪器在嗡嗡地运转,颜色各异的药剂沿着导管混合在一起,最后被注射进欧维斯的体内,轮椅上还插着一个盖革计数器,时刻检测着欧维斯的侵蚀反应。

    “你们……你们找到我的继任者了吗?”欧维斯问道。

    “还没有,毕竟像你这样优秀的骑士长,可是很少见的……你现在仍持有‘兰斯洛特’的代号。”

    亚瑟似乎是在安慰男孩,希望这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不过永动之泵研发的三代甲胄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了,三代甲胄的妖魔占比很少,主要依靠机械运作,对于驾驶者的侵蚀压力很低,如果你能出院的话,或许你还能继续驾驶甲胄。”

    这话令男孩的眼眸明亮了些许,这算是亚瑟给予欧维斯的希望,在黑山医院这个鬼地方,每个人都是在慢性死亡,总需要一些什么见鬼的希望来支撑人活下去。

    可这样的希望没有支撑欧维斯多久,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布满针孔的手腕。

    “谢谢。”他说,“不过应该没有机会了。”

    欧维斯说着举起了手,猩红的血液从针孔状的细微伤口之中溢出,鲜血止不住的流通,亚瑟见此面露愁色,叹息道。

    “王室的诅咒……”

    “还好,至少我比其他人活的要开心不少,虽然我可能没他们活的那么久,但我至少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而他们一生却要被困在铂金宫中。”

    欧维斯安慰着自己。

    “不,你还有希望,欧维斯,新教团带来的情报有可能缓解这‘王咒’,这也是女王再次派遣我到这里的原因,要知道我对于这里可有着不太好的回忆。”

    明明年龄与地位都跨度很大,但两人就像熟知的朋友一样,闲聊了起来。

    “因为你的妻子吗?”欧维斯说。

    亚瑟脸上露出了一个难堪的笑容,他不是很想回忆这些,也正是因为这些,明明这里隶属于净除机关,但亚瑟很少亲自前来。

    “是啊,这个地方对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几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参与了游骑兵计划,在后来的时光里成为了‘亚瑟’,这里是我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结束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你真的很爱她。”

    “或许吧。”

    亚瑟把欧维斯身上的注射器拔了下来,鲜血难以遏制地流淌着,亚瑟只能为欧维斯插上血袋,以免他失血多度休克过去。

    “新教团的情报或许有可能缓解‘王咒’,但这种实验总不能直接在女王身上试,对吧?”

    亚瑟推起了欧维斯的轮椅。

    “要用我做实验吗?”欧维斯问。

    “当然了,反正你也是个王室的边缘人物,而且也要死了,就当赌一赌好了,赌赢了你就继续回去当你的兰斯洛特,继续砍妖魔,赌输了……赌输了你想死在哪里?是埋入王室的墓地,还是加入净除机关的坟墓大家庭?”

    亚瑟难得地讲起了笑话,只不过这笑话有些冷,冷的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寒冷。

    “那个实验是什么?”

    漫长的长廊里,欧维斯抬起头问道,男孩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惨白的脸上镶着晶莹剔透的眼眸,如果抛去他那些复杂的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孩而已,在他这个年龄应该去跑去跳,而不是面对这些邪异之物。

    每次面对他时,亚瑟那坚固的心都会难忍起来,这会让他想起伊芙,在亚瑟看来他们都是孩子而已,孩子就该天真玩乐,妖魔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他们这些脑袋有病的疯子才对。

    “秘血。”

    亚瑟说道。

    “你想把我们……变成猎魔人?”

    欧维斯一脸的震惊,可震惊之后他反而觉得很合理,猎魔人那可怕的恢复力,他可是亲眼见证过的,或许……或许这力量能缓解甚至说治愈王咒。

    “不,那太危险了,把整个王室拱手交给妖魔?虽然猎魔人趋于稳定,但洛伦佐那个神经病你也看到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所有的疯癫都只是秘血的影响。”

    亚瑟把这一切的构想说了出来。

    “我们准备重启‘游骑兵计划’,将那种强化人体的实验,转为对秘血的利用,当然,像猎魔教团那样,全身换血的暴力操作我们可做不到。

    按照阿比盖尔院长的提议,如果是说抛弃秘血带来的负面效果,将其理解并提炼为一种药剂,它或许能缓解王咒对你身体的负担。”

    步入升降梯中,但这一次不是上升,而是下降,坠入那漆黑的深渊之中。

    机械院几乎挖空了旧敦灵的地下,黑山医院也不例外,在这土壤之下存在的不仅仅是蒸汽管道,还有那神秘的第三区域,科研区。

    “我们本准备和新教团合作,但他们遗失了《启示录》,新教团的猎魔人携带的都是不稳定的秘血……至少安东尼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的秘血并不可靠,我们需要秘血稳定的猎魔人。”

    “洛伦佐·霍尔默斯。”

    欧维斯说出了那个名字,亚瑟也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某种意义上,猎魔教团已经不存在了,现有的新教团也不过是过去辉煌的幻影而已。

    洛伦佐·霍尔默斯是最后一位了。

    最后的猎魔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蛇

    现在的情景有些微妙,头顶是带有锈迹的金属天花板,昏黄的灯光一列排开,而自己此刻坐在一个类似于电刑椅的椅子上,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电流烤成焦炭。

    洛伦佐的双手被禁锢在椅子上,虽然这东西限制不了猎魔人的力量,基本就是个装饰,但在这些医护人员的强烈要求下,洛伦佐还是勉强地戴上它了,用他们的话说,他们知道这个东西没有用,但洛伦佐戴上它,至少让这些医护人员有些安全感。

    所以有时候人类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无用,但只要能增添些许的安全感,便能面对这些令人不安的危险。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职业猎魔人、侦探……”

    护士穿着洁白的大衣站在洛伦佐的身前,她低着头,整张脸被拿起的文件所遮掩,令洛伦佐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仔细地阅读着文件上与洛伦佐有关的资料,而洛伦佐也在目前可动范围内,观察着这个女人。

    她的个子不是很高,浑身被严密的医护用品保护起来,臃肿的像只肥企鹅,在衣服的角落里刻画着醒目的图案。

    一把锋利的柳叶刀沿着左右脑的缝隙刺下,贯穿连接左右脑的胼胝体,而那被分裂的左右脑上,大脑的沟回如同纠缠起的蛇群,令人感到不安。

    “你们这些……科幻家都这么喜欢蛇吗?”

    洛伦佐忍不住地问道,永动之泵的标志也是这样,无限循环的衔尾之蛇。

    “不……至少我不喜欢,至于为什么,这个反而和你们的福音教会有关。”

    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几分颓然的目光透过护目镜看着洛伦佐,接着伸出了手。

    “阿比盖尔·布兰林,现任黑山医院院长,我将负责你接下来的实验事项。”

    洛伦佐目光怪异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便是那神秘的院长,而阿比盖尔还是那副颓然的样子,伸出的手握了握空气,似乎这样就算是和洛伦佐握手了,她接着戴起了脖颈间悬挂的消毒呼吸器,其中传来了低沉的呼吸声。

    “福音教会曾是西方世界的霸主,在圣堂骑士团的保护下,那些传教士将你们的信仰散布在了西方世界的每个角落里。”

    阿比盖尔说着走到了一边的收拾起了器具,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所以最开始大家都是你们的信徒,不过随着你们的衰落,以及信仰的本土化,大家对于这些也就是信者玩了。

    不过我们的初代黑山院长,还有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他们起初都是理性的捍卫者,可随着身体的老去,他们又信仰起了神明,到最后甚至变成了狂热的信徒。永动之泵以及黑山医院,就是他们晚年的狂热时期所创立的。”

    阿比盖尔说着走了过来,撸开洛伦佐的衣袖,拿起针头从他的手腕处取血。

    “很有趣,对吧?理性的捍卫者最后却变成了神明的仆从,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毕竟死了也挺久的了。

    蛇这部分便是他们研究神学时决定的,《福音书》中蛇引诱人类,导致被神明驱逐,在很多教士的解读中,他们将蛇视为魔鬼,人类内心那罪孽的**,因为它,人类被逐出了美好的乐园,但那两个老头子却解读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什么?”

    洛伦佐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在福音教会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牧师,熟知《福音书》中的那些,什么奇怪的解读他也知道不少,他有些好奇建立起这些机构的创始人会怎么解读。

    “他们把人类生活的乐园看作囚笼,神明则是囚禁人类的恶魔,被视为魔鬼的蛇反而是带来希望的天使,它带来了名为‘理性’的果实,从此人类不会被乐园里的虚幻所禁锢。”

    阿比盖尔的声音经过呼吸机后变得轰隆隆,可能是觉得这样取血太慢了,她直接拿出了一个血袋挂在椅子边上,可能也是看到了洛伦佐那怪异的目光,这次她倒先问了一句。

    “猎魔人的造血能力比较强,你应该不会轻易休克的吧?”阿比盖尔听起来像是询问,可她根本没有等洛伦的答复,直接动手了起来。

    “所以在那两个老神棍的解读下,蛇在我们这里反而是智慧的象征,禁忌的智慧,被神所诅咒的智慧。”

    “很有趣是吧?”

    “确实,很有趣。”

    洛伦佐平静地回复着,在很多人的解读中神都是神圣的,可在净除机关这些人看来,这一切反而反了过来,神是邪恶的,乐园是虚妄的,人类需要理性来挣脱愚昧,哪怕这样会落入尘世的地狱。

    “啊……稍等一下。”

    阿比盖尔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拔掉呼吸机上的滤罐又重换了一个新的,按理说这个东西一次性能用很久,可在阿比盖尔看来,洛伦佐似乎是某种巨型病毒一样,从她浑身的装束就能看出对洛伦佐的警惕和厌恶。

    “我是什么病毒吗?”

    “啊?病毒?病毒是非细胞型微生物,你这么大,可算不上的啊。”

    阿比盖尔回答,洛伦佐听得出来她回答的十分认真、一本正经,不禁让洛伦佐怀疑她是真的在认真解答,还是在调侃自己。

    “哦,我这身的防护吗?”

    她大概反应了过来,这反射弧让洛伦佐有些怀疑她的专业性。

    “根据亚瑟的资料,你是旧教团最后的猎魔人,体内携带着稳定的秘血与伪圣杯,根据我们的估算,你现在的潜在威胁性极高。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你要知道妖魔的侵蚀其实可以视为一种‘模因污染’。”

    阿比盖尔解释着。

    “妖魔的侵蚀是可以传递并残留的,就像那些记录了妖魔知识的书籍,亦或是画作,它会凭借着不同的媒介对具有理性的生物进行影响。

    我所做的便是,尽可能的与你隔绝,以免被你影响到,毕竟亚瑟的资料里说了,伪圣杯的侵蚀似乎无法被盖革计数器检测到,要知道人类能迈出与妖魔对抗的第一步,便是利用盖革计数器知晓它们的存在。”

    “那么你要对我如何检测?”

    洛伦佐问,目前新教团还没有参与进对于自己的检测之中,但洛伦佐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一定还有着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这个得等梅林来,因为你的特殊性,这一次对你的研究是由永动之泵与黑山医院一起进行,不过我是主要负责人,永动之泵只是负责协助。”

    拿起提取的血袋,阿比盖尔没有为洛伦佐止血,看着那针孔的伤口,几乎是在她取出针头后的数秒内,伤口迅速止血,拭去血迹皮肤下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哇呜,隔壁那个小可怜想必会很羡慕你吧。”

    阿比盖尔嘟囔着什么,但由于呼吸机的存在洛伦佐听不清,只能感受到一个躁动的机器在自己的身边来回转。

    “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要去做一个小实验。”

    “你不怕我逃跑吗?”

    洛伦佐问,房间里此刻只有几个协助阿比盖尔的医护人员,一个守卫都没有,唯一能用来杀伤的武器也只有那脆弱的柳叶刀。

    在洛伦佐预想的剧情来看,在阿比盖尔对自己实验时,说什么也得有几个全武装的原罪甲胄在一旁守卫才对,可现在这里防御简直和没有一样。

    “不会,亚瑟说了,这是一种……信任关系?净除机关不愿放弃你,不然现在执刀的会是新教团的人。我们都在维护着脆弱的信任。”

    阿比盖尔说着推开了房门,她没有走多远,她要实验的地方就在隔壁,推开临近的房门,亚瑟带着欧维斯早已等待在了这里。

    “他看起来还算配合,”阿比盖尔对亚瑟说道,“如果你要监控他的话,为什么不用那个监事室,反而需要我来跑腿传递消息。”

    “因为猎魔人远比你想象的要敏锐,他会察觉到这些的,而这只会令他感到不安。”

    亚瑟神色深沉,他的情绪远比表面还要压抑。

    “我觉得我也算是比较了解洛伦佐的,他可不会这么束手就擒……”他说着笑了起来,“新教团在谋划着什么,暗中联系了女王来向我施压,可洛伦佐不也是吗?他不是个安分的家伙,他也在谋划着什么。”

    “什么?”

    “我想应该是复仇,他是个怒火燃烧的家伙,为了杀劳伦斯连自己也不在乎,而现在新教团激怒他了,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怎么样。”

    这才是让亚瑟感到不安的事情,新教团与他都一样,被更高的执棋者做掌控,执棋者的目的就是他们的目的,而这些目的也很好推测的,说到底就是为了利益而已。

    可洛伦佐不同,他是夹在两者之间的异乡人,利益这种东西引诱不了他,故此谁也难以推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不过新教团说的会是真的吗?利用秘血?”

    亚瑟看着阿比盖尔携带的那袋洛伦佐的血液,那猩红的液体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谁知道呢?如果成功的话,这会解决困扰王室多年的诅咒,失败的话……”阿比盖尔看向了虚弱的欧维斯,呼吸机下,声音还是机械的轰鸣,“也不过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别生气,欧维斯,你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亚瑟安慰欧维斯,而欧维斯对于这些毫不在意。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要提炼一下那些鲜血吗?”欧维斯问。

    “不需要。”

    “不需要?”

    “是啊,秘血源自妖魔,虽然我也不清楚福音教会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成功地从妖魔的手中篡夺了那些非凡之力,并且令这些极具模因侵蚀性的血液稳定地存在猎魔人的体内。”

    阿比盖尔抽出一些许的鲜血,对着灯光,那血液宛如宝石般晶莹。

    “这是远超我们目前技术所能做到的,就像游骑兵计划一样,我们试着复刻他们的秘血,可在尝试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与福音教会之间在这方面的技术有多么大的差距。

    洛伦佐自身便是最完美的容器,在这么多年之中他已经驯化了秘血,将狂暴的它变得温和起来……当然,是在苏醒程度较低的情况下。”

    “你要直接注射进我的体内吗?”欧维斯问,对于实验他倒不在意,成功了他会多活一段时间,失败的话,也不过是将那注定的结局提前了一些而已。

    “如果直接注射的话,你可能会变成妖魔,而且有秘血的存在,你会变成更为可怕的妖魔。”亚瑟说道。

    “这个没关系,那个猎魔人不在隔壁吗?我看他蛮能打的样子。”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实验,可阿比盖尔的神态却轻松的不行,可能她从未认真过,又或者说这就是她的常态。

    “不过放心啦,欧维斯,你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啊,毕竟拿王室成员直接做实验的机会可不多,如果你不小心死了,我们总不能再向女王申请一个,你说是吧?”

    阿比盖尔又笑嘻嘻地揉了揉欧维斯的头,紧接着语气一转。

    “不过嘛,高兴点,如果成功的话,你可是维多利亚家里,第一位摆脱王咒的人。”

    欧维斯闭上了眼,准备接受这一切,可漫长的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睁开眼,却看到阿比盖尔正在往一只小白鼠身上进行注射。

    “别紧张,直接在你身上实验还是太奢侈了,毕竟你可没有以前那样健康了。”

    欧维斯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亚瑟一起看着那只被关在玻璃柜里的小白鼠,阿比盖尔先是将欧维斯的血液注射进了小白鼠的身体里,很快白色的绒毛便被鲜血覆盖,细小的伤口在此刻起难以愈合。

    不,不止如此,在没有经过医护处理后,那细小的伤口开始枯萎**,仿佛欧维斯的血肉是某种剧毒一般。

    王血的诅咒。

    “那么接下来就看是维多利亚的王血比较诡异,还是秘血更加强大吧。”

    阿比盖尔说着将洛伦佐的血液注入了小白鼠的身体里,同时亚瑟也拿起了手枪,枪口指着玻璃柜后的小白鼠。

    野兽的眼眸注视着三人,沸腾的血肉在体内燃烧奔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咒

    蒸汽机的出现后,英尔维格打赢了百年之久的光辉战争,而随着战争结束,英尔维格走上了西方世界的主导地位……这是很多人熟知的历史,但就在这人们习以为常的历史之中,潜藏着那些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

    维多利亚王室。

    王室才是英尔维格的最高统治者,但诡异的是,他们似乎刻意地躲开民众的目光,行政权力交由其他部门协调,这种隐藏刻意到,有时候人们都会忘记自己身处的国家是有位女王的。

    更为巧合的是那些历史,随着维多利亚一世的上台,英尔维格进入维多利亚时期,也是在这时光辉战争爆发,伴随着这战争爆发的,还有那些现在已知的东西,蒸汽机、净除机关、中庭之蛇、原罪甲胄、敦灵计划……

    这些事物每一个的出现都是历史的一次伟大进程,可却集中出现在了维多利亚时期之中,仿佛从维多利亚一世戴上冠冕之时起,英尔维格的历史便被按下了加速键,一切过的飞快。

    “我还记得那些传闻,这还是梅林曾对我说的,不过随着王室对秘密的封锁,这些东西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阿比盖尔贴近了玻璃柜,看着那只被注射了两种血液的小白鼠,它看起来很痛苦,窝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着。

    “维多利亚王室的血液里飘荡着诅咒。他们说维多利亚一世是她的母亲与魔鬼生下的孩子,她身上有着魔鬼的血统,故此她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但作为交换,她以及她的后代也备受诅咒的折磨。

    你们真的是魔鬼的子嗣吗?欧维斯。”

    阿比盖尔转过身,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

    “阿比盖尔!”

    亚瑟呵斥道,王室很早便进行了信息的封锁,现在知晓这些隐秘的人越来越少了。

    “别激动,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毕竟我是医生,欧维斯是病人,我总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吗?”

    阿比盖尔靠近了欧维斯,透过护目镜,男孩能看到镜面后女人的眼眸。

    “血液难以血凝,简直就像抗凝剂一样,只要有一点伤口,你们就会出血不止,体表的伤口还好说,更为致命的是你们体内的出血……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气十足,还是蠢,有着这样的诅咒,居然还敢驾驶原罪甲胄,一不小心你就会死在驾驶舱里。”

    在阿比盖尔的眼里欧维斯就是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稍微用力便会把他变得粉碎,可就是这样的需要轮椅才能行动的玻璃娃娃,在穿上原罪甲胄后便会成为许多人的梦魇,冠以那兰斯洛特之名。

    真的很难相信,一具甲胄能改变这么多,令一个人反差如此之大。

    “不过更为诡异的是,王血还具有一种‘枯萎’特性,如果长时间不处理伤口,伤口的边缘的血肉就会像植物一般枯萎、腐烂,并且在这之中你们的血液仍具有极强的活性,简直是沸腾的血液,还有的特性便是对侵蚀的抗性,是这样吗?亚瑟。”阿比盖尔问道。

    “以上那些可以确定,至于侵蚀抗性这里,我不清楚,毕竟欧维斯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可以离开铂金宫的王室成员,他是我们唯一一个实验样本。”

    亚瑟说,他不仅是净除机关负责人,他又是菲尼克斯公爵,因此身份特殊的他,对于这些了解反而要多一些。

    “维多利亚王室对于王咒的态度强硬,在意识到这些后,维多利亚王室假意召回所有带有王室血统的成员,将他们聚集在铂金宫中,就此软禁于此,不得不说维多利亚女王的狠辣,为了阻止这种诅咒扩散,她把那神圣的宫殿作为了囚笼,囚禁所有的王血,直到今天也是如此。”

    “这是束缚,也是一种保护,不然以这王咒的可怕,说不定我们摔一跤就会导致内出血而死。”

    欧维斯此时说道,他看着自己那惨白并有些干枯的手臂,他并不是最凄惨的,比起那些被永远困于铂金宫中的王室成员,他至少有着短暂的自由,驾驶着原罪甲胄在旧敦灵间穿行,这是那些王室成员一生都难以体会到的。

    “真可悲啊,享有着这个国度最至上的权力,但却被困在了那虚华的宫殿之中。”

    阿比盖尔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

    “有反应了。”

    三人的目光被玻璃柜中的躁动吸引了过去,盖革计数器发出了尖锐的鸣响,只见那只小白鼠的身体开始扭曲了起来,那枯萎溃烂的伤口开始肿胀,远超它体型所携带的血量涌出,但它没有死,反而变得更具活力。

    畸变的骨骼从皮肤下刺出,它变成了狰狞的模样用力地撞击着玻璃柜,一瞬间坚固的玻璃柜上布满裂纹。

    “亚瑟!”

    阿比盖尔喊道,她们的实验还是太冒险了,亚瑟则在第一时间开火,子弹贯穿了玻璃柜,又贯穿了小白鼠的头颅,粘稠的血液炸裂开来,均匀地涂抹在四周的器械上,溅得阿比盖尔一身血红。

    可这似乎不是结束,那无头的尸体在停顿了稍许后,又躁动了起来,欧维斯眼瞳紧缩,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妖魔……亚瑟你没有彻底杀死它!”

    短短的时间里,秘血不仅克制了王血的诅咒,还将小白鼠异化成了妖魔。

    妖魔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生物,击穿心脏的话,狂暴的意志依旧能驱动着躯体继续作战,而只是切断头颅的话,它不会在第一时间死去,而是遵从本能的嗜血。

    这也是为什么妖魔都要摧毁头颅与心脏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将它们彻底的无力化,这是亚瑟的疏忽,他根本没想到异化会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彻底。

    当他准备开第二枪时,那小白鼠已经弓起了身体,以一种极为迅速的方式飞跃着,尖锐的利爪直接割开了阿比盖尔的防护服,好在她穿的足够多,这没有伤害到她,也是在这时欧维斯奋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抓起一旁的柳叶刀。

    他是个孩子,也是兰斯洛特,电光火石间钢铁的崩鸣响起,柳叶刀精准地命中了半空中的小白鼠,贯穿了它的心脏又将其钉死在墙壁之上。

    欧维斯身体整个前倾了过去,好在亚瑟及时扶住了他,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大抹的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下。

    他突然的起身拉断了那些针头,阿比盖尔急忙为他处理着伤口,进行止血。

    欧维斯大口地喘着起,失血的感觉真不妙,就像一个装满水的瓶子,自己被一点点的抽空,仿佛自己是灵魂也随着血液一同流逝,直到留下干枯的躯壳。

    这便是王咒,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对于身体的腐蚀越发强烈,在欧维斯还算小的时候,他还能在草地上用力的奔跑,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加上加持原罪甲胄,他变得越发脆弱了起来,哪怕长时间的行走都有可能导致他的关节磨损出血,所以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那些铂金宫内的王室成员们也是如此,大家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具悲哀的躯体之中,这也是维多利亚女王这一次如此强硬的原因,新教团带来了些许的希望,在这希望面前洛伦佐不值一提。

    “那个家伙……洛伦佐·霍尔默斯,真是可怕啊……”

    阿比盖尔一边为欧维斯止血一般心悸地问道。

    “你们净除机关一直在和那种家伙合作?”

    “怎么了?”

    亚瑟也帮忙,把欧维斯扶回轮椅上。

    “秘血,那么可怕的秘血,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将一个小白鼠变成了这种诡异的东西……”

    阿比盖尔说着还看了一眼那只被钉死的小白鼠,虽然已经被无力化了,但那可憎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着。

    “洛伦佐全身都是这种血液,而且这种血液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也在一点点的改变着他。”

    “你觉得秘血能治愈王咒吗?”亚瑟问。

    “或许吧,至少它确实使王咒失效了。”

    阿比盖尔起身检检查起了小白鼠的尸体,伤口愈合的极为迅速,王咒所富有的那种抗凝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等待梅林来吧,他是炼金术师,这种提炼秘血的工作应该交给他。”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处理着这一地的狼藉,妖魔的侵蚀是一种模因污染,能在不同的介质之间传递,虽然效果会大打折扣,但这也许警惕,现在这里布满了污染物,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欧维斯则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道他是感受不到痛苦,还是早已习惯了这些,他看着那只被钉死的小白鼠,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

    “如果你们对王咒研究成功,重启游骑兵计划呢?”

    “那么维多利亚王室就能从诅咒之中摆脱出来,你们将不再被铂金宫所束缚。”

    阿比盖尔头也不抬地说道。

    欧维斯依旧在盯着那只小白鼠,温顺的躯体已经不再,它变得狰狞可怕,正如欧维斯曾经杀死的那些怪物一样。

    “可这真的是对的吗?”

    “你这个臭小子在想什么?我们可是在救你的命啊!”阿比盖尔吼道。

    “不……我只是觉得,这就像用一个诅咒去替代另一个诅咒一样。”

    欧维斯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另一个……更加恶毒的诅咒。”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遗忘

    新教团、净除机关、劳伦斯的残党……

    一张张面孔在洛伦佐的脑海里飞逝,有的人想杀了他,有的人想利用他,有的人还在犹豫,有人的已经死了。

    洛伦佐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此刻回顾过去,洛伦佐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事件都有着太多的疑团,不止是目前新教团,还有在那之前的疑点。

    华生与047。

    这两个如幽魂般存在自己脑海里的家伙,现在他们都消失了,而且随着他们的消失,所带来的便是洛伦佐对于自我的怀疑。

    自己究竟是谁?伪圣杯的性质究竟是什么?新教团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最为重要的便是雪尔曼斯的笔记之中写到的,世界的【真相】。

    洛伦佐的现状很不妙,完全被新教团牵扯着,虽然目前净除机关并不完全相信对方,但谁也不确定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当然,更为可怕的还有那藏在暗处的莫里亚蒂。

    他利用着洛伦佐的人性,让洛伦佐把自己束缚了起来,洛伦佐不清楚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只能提高警惕准备迎击。

    这赌桌上不止有洛伦佐一个玩家,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布局,为了各自的利益,把全部的筹码推上前去。

    这是场该死的赌局,没有人能体面的离开。

    就在思索着对策间,门被推开了,阿比盖尔回来了。

    “你实验的时间有些长。”洛伦佐说。

    “出了点小意外,不要在意。”她没有隐瞒,直接回答道。

    阿比尔盖很清楚自己瞒不过眼前这个猎魔人,小白鼠那微弱的侵蚀在洛伦佐看来,就如同空气里的血腥味般明显。

    “你体内的秘血很有趣,在提取出来后,它本身并不具备侵蚀性,就和普通的血液一样,但当注射进另一个生命体中时,它就苏醒了过来……你们猎魔人有能力令它沉睡与唤醒,是吗?”

    “或许吧,这就像本能一样。”

    洛伦佐回答,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还是有点用的,他需要净除机关这完善的科研系统,从理性的角度去了解那被掩盖起来的一切,这是双赢,也是相互利用。

    “真有趣,如果抛弃那些神学的神神叨叨,你们猎魔人可以做到很多超远想象的事,燃起的火焰,致密的铁甲,还有那诡异的预知未来……知道吗?这些事如果让那些学术研究者发现,他们的世界观多半会就此崩塌,紧接着就像那两个老神棍创始人一样,该信神学,企图在信仰里找到什么答案。”

    “听起来有些无奈,在理性里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置身于厌恶的神学之中,想必那两位创始人的晚年也变得疯狂吧。”

    洛伦佐隐约能感到那种无奈的疯狂,自己一直追寻的道路给不了自己答案,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差不多,反正他俩是最后因为精神问题死在了这里,黑山医院这里,”阿比盖尔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头上,毕竟科研区位于地下,“你甚至还能从黑山医院的墓地里找到他们的墓碑,不过很久没有人收拾了,可能有些脏。”

    “可你也算是学术研究者吧?你难道接触这些时,不会像那些前辈一样,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吗?”洛伦佐问。

    “我和他们不一样,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们的研究的道路在那个时代走到了的尽头,知识在诱惑着他们前进,而当他们找不到答案时,便变得不择手段了起来,比如研究神学,比如进行禁忌的人体实验,又比如……”

    阿比盖尔的目光落在了洛伦佐的身上,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研究妖魔,篡夺那名为秘血的力量。”

    阿比盖尔突然笑了起来,但在洛伦佐听来只不过是呼吸机的轰鸣而已。

    “没有道路就去开辟道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洛伦佐一怔,话语间短,但背后却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听起来很像炼金术师们,那些为了【真理】,陷入疯狂的学者们。”

    “差不多,实际上大家都差不多,都是被知识引诱的家伙,为了知晓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不折手段。”

    阿比盖尔说着又替换了一个滤罐。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取血应该够了吧?”

    刚刚阿比盖尔可是从自己身上抽走了一大袋血,洛伦佐觉得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想好预计抽多少,而是觉得自己反正是猎魔人,多抽点也死不了,毕竟自己这样珍惜的实验样本可不多见。

    “只是询问,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比如。”

    “比如这群人一直在追寻的伪圣杯,有兴趣和我讲讲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阿比盖尔搬来一个椅子,坐在洛伦佐的对面,与此同时其他医护人员也动了起来,他们推着小车,上面装有那检测侵蚀程度的机械。

    转眼间一群人便把洛伦佐围了起来,阿比盖尔随后继续说道。

    “可能会有些疼,目前这些束缚装置都只是装饰而已,如果太疼的话,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不要伤到其他人。”

    “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保持着冷静,但说实在,在经历了永动之泵的种种测试后,他对于这同为科研机构的黑山医院,可真不放心。

    “检测你被侵蚀的程度,然后麻烦你在被检测的时候,和我聊一聊伪圣杯的事,这有助于你在检测中保持清醒。”

    “这样吗……”

    洛伦佐狐疑地看着把他围起来的医护人员,他们掀起洛伦佐的头发,拿出剪刀沿着后颈剪下,伴随着轻微的痛楚,电极被刺入皮下。

    阿比盖尔的一旁就摆放着那台检测机器,她的手搭在开关上,检测开始与强度都由她来决定。

    “开始了。”

    她说着,按下了开关,微弱的刺痛沿着后颈处传来。

    “伪圣杯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这怎么可能。”阿比盖尔追问道。

    洛伦佐一时间有些犹豫,可想到自己或许无法探清这一切的真相,他需要利用黑山医院来进行研究。

    “我忘记了,正如他们说的那样,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于圣临之夜的记忆出现了空白的片段。”

    “正好是关于伪圣杯的那一部分,是吗?”

    “是的。”

    洛伦佐是个骗子,擅长那狡诈的欺骗,对于阿比盖尔的话他有所保留,就比如关于伪圣杯的那部分。

    他知道一些关于伪圣杯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也是片段的,洛伦佐知晓华生是由016异化而来的了,可他记不得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异化成的,当洛伦佐的神智清醒之时,华生就已经存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了,成为了名为伪圣杯的存在。

    那种感觉真不好受,昔日的好友变成了不可知的怪物,还恰好地藏在你意识里的最深处。

    “这可不太好啊……”

    虽然看不到阿比盖尔的脸,但洛伦佐觉得她此刻多半是一种懊恼的表情。

    “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巧合吗?你活了这么久,大脑里存有大量的记忆,可偏偏却是那最为关键的部分遗忘了。”

    阿比盖尔说着从另一边的架子上拿过来一个人脑的模型,揉搓了起来。

    “这里是黑山医院,主攻精神方面的研究机构,失忆这种事准确来讲是叫失忆症,而引起这种症状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脑部受创,或者是服用了些奇怪的药剂,当然这个世界五彩缤纷,说不定什么原因就能导致这些。

    不过这些条例对你例外,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什么意思?”

    洛伦佐认真了起来,净除机关希望知道伪圣杯是什么,洛伦佐也是如此,此刻两者之间的利益暂时达成了一致。

    “你没意识到吗?”阿比盖尔惊异地看着洛伦佐,“你可是猎魔人啊!哪怕受到了被剑斩击,被子弹贯穿,甚至说痛饮毒药,但只要你依旧保持着秘血的沸腾,这一切对你而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与清醒的理智,你便能痊愈过来。

    也就是说,哪怕有脑部的创伤,只要不是直接削去你大半的大脑,你依旧能愈合过来吧?”

    “我不清楚,一般来说猎魔人到那个程度就快变成妖魔了,力量与代价是相互的。”洛伦佐解释道。

    “所以理论上可以吧,如果有一个人想让你‘失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还要小心地削掉你的大脑,说不定一个手抖你就死了。

    对吧,这没必要啊,而且毒药这里也可以排除了,在那个见鬼的圣临之夜里,我想不到你会出于什么理由,去饮下大剂量的毒药,而且这毒药对你的创伤,就连秘血也难以治愈。”

    阿比盖尔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按在洛伦佐的头上,手指按在眼皮的上下,用力地扒开,令那灰蓝的眼眸暴露出来。

    “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洛伦佐一时间忘记了眼球带来的疼痛,带着血丝的眼眸看向了阿比盖尔。

    “你说什么?”

    “具有秘血的你,本就难以被外界干涉,我怀疑你那段记忆是被你的心理防卫机制所隐藏了起来。”

    阿比盖尔松开了手,接着又翻开了洛伦佐另一只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你大概不熟悉这些词汇,心理防卫机制说白了,就是自我对本我的压抑,一种潜意识……也就是精神层面的自我防御机制。”

    “这么来讲,洛伦佐你的失忆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毕竟那个圣临之夜实在是太难熬了,不是吗?”

    阿比盖尔突然靠近了洛伦佐,摘下了呼吸机,那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诡异的魔力。

    “你们猎魔人为了维护理智的世界,愿意接受秘血化身为野兽,你们有的只是冰冷无情的编号,握着锋利的钉剑,彻夜与那些邪异的妖魔厮杀。

    没有荣耀,没有财富,没有人会记得你们。

    你们只是纯粹的武器,为了那崇高的理想放弃了一切,可在那一夜里,你回过头却发现那些你誓死保护的人,早已变成了比野兽还要更不堪的东西。

    真悲哀啊,你说呢?”

    阿比盖尔微笑地看着洛伦佐,本以为沉重的防护服下会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可实际上阿比盖尔的年纪看起来和洛伦佐差不多,身上带着医生那平易近人的气质,但此刻在洛伦佐的眼中,她犹如妖魔。

    “你在那一夜失去了所有,你的朋友,你的信仰,你的过去,你所坚持的一切在人类的**面前是如此的可笑。

    是啊,太痛苦了,不是吗?”

    声音清晰地在洛伦佐的耳边回荡着,将那残忍的过去全部扒出,一张又一张带血破碎的脸在洛伦佐的眼前闪动,他低声道。

    “闭嘴……”

    那是平淡的声音,但却有着清晰的戾气在洛伦佐的身上缓缓流通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阿比盖尔,而女人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冲洛伦佐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戴上了呼吸机,声音再度变得轰隆隆了起来。

    “看起来我成功的激怒你了,圣临之夜的记忆对于你而言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沉重到如此理智的你,也忍不住将意志交给野性,对吗?”

    椅子上那钢铁的束缚已经出现断裂的痕迹,如果阿比盖尔更过分一些,说不定洛伦佐在刚刚会直接挣脱束缚。

    “能让你动容的东西可不多,以此可以看出圣临之夜的记忆对于你而言是何等的可怕。”

    “你觉得,我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于痛苦,故此刻意地忘记了?”

    洛伦佐平复着情绪,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冷漠。

    阿比盖尔点点头,她说。

    “没错,虽然你是怀有秘血的猎魔人,但你身体里仍有人类的部分,具有着人类的劣性。还记得乔伊吗?”

    “你提起他做什么?”

    在已知的情报里,乔伊因为洛伦佐身上的伪圣杯而被侵蚀,起初洛伦佐是不相信这些的,但他又觉得亚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可当想起莫里亚蒂时,洛伦佐有了结论。

    是莫里亚蒂做了这一切,只要洛伦佐拒绝步入新教团的阴谋之中,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洛伦佐而被“侵蚀”。

    “在被你‘侵蚀’前,乔伊的精神状态就有过一段不稳定的时期,在那个时候他频繁地注射致幻剂,沉沦于幻境之中,你觉得身为净除机关上位骑士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阿比盖尔问。

    “因为乔伊和你一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只不过那段记忆他没有遗忘,也因为没有遗忘,那段该死的记忆便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开始利用致幻剂逃避这一切。”她没有等洛伦佐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什么记忆?”

    “这是病人**,我透露不了太多,但如果你配合工作的话,我不介意跟你八卦一下。”

    阿比盖尔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话语与态度大多就像在玩戏一样。

    “你也有着人类的劣性,而人类又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被那苦痛折磨时,本能会超越意志来行动,尽可能地去求生。

    致幻剂所带来的幻觉,对于乔伊而言便是逃避,便是求生,为了那暂时的平静,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注射了,而你也是如此,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圣临之夜于你而言太过残忍了,导致哪怕你有着那般钢铁的意志,最后还是不得不以遗忘的方式来治愈着自己。”

    阿比盖尔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她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意。

    “可能会有些痛。”

    在这个时刻,她突然地拉下阀门,功率全开。

    电流从机械中涌出,沿着那刺入皮下的电极释放,剧烈的痛苦中,洛伦佐稳固地坐在椅子上,那充满寒意的脸上有着隐隐的痛苦,与此同时视野内出现了缤纷的幻觉。

    可很快那些幻觉都消失了,在一片黑暗之后有着那看似熟悉的事物。

    那是一道道大门,尘封在记忆深处大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野性

    伴随着脑海之中的剧痛,记忆宫殿中尘封的大门在洛伦佐的眼前闪动,恍惚间洛伦佐听到了那石质摩擦的声响,陈旧的灰尘落下,在那缝隙后有耀眼的光芒亮起。

    就快到了,洛伦佐伸出手,他就要触摸到那开启的大门了,可一瞬间一切又归于平静,汗水流过他的脸颊,他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抓紧了扶手。

    机器还在一旁轰鸣,但从那不断闪动的红光,还有耳边那不断鸣叫的盖革计数器来讲,这次检测的结果看起来有些不妙。

    “真有趣,按照检测结果,你现在已经处于被侵蚀的第三阶段了,无法逆转的第三阶段,按照这么说,你现在应该变成了妖魔才对。”阿比盖尔说。

    医护人员拔下了洛伦佐脑后的电极,并为其伤口消毒处理。

    “你们猎魔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实在是太奇特了,有时候我甚至有着一个奇怪的猜想。”

    阿比盖尔仔细地观摩着洛伦佐的样子,这个男人此刻在他的眼里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的肉块,目光仿佛能穿过皮肤,能看到那隐藏在骨骼之后的器官。

    “有兴趣讲讲吗?”

    洛伦佐问,他依旧警惕着这一切,但也相信这些人或许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答案。

    “你不是人类了,准确说比人类更为高等的存在,或者说……进化。”

    “进化?”

    “是的,能想到这些,还是从我们的一个敌人那里想到的,他被称作疫医,具体名字不清楚,行踪诡异,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大规模人员的死亡,而那些人基本是被他拿来做实验……他似乎也是在研究妖魔。

    净除机关曾经差一点就捕获了他,但还是让他逃掉了,但我们搜索到了一些他的实验笔记,这个理论便是基于他的笔记得来。”

    阿比盖尔回忆着那些,接着对洛伦佐说道。

    “他认为妖魔是一种进化,它们是如此的强大,是优于人类的生物,也是人类下一阶段进化的必然。”

    “失去理智?进化成怪物?”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

    “谁知道呢?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依旧不清楚妖魔的全貌不是吗?谁又能保证这样的诡异生物真的没有理智呢?又或许妖魔也是有理智的,只是我们尚未发现这一切而已。”

    听着阿比盖尔的话,洛伦佐的脑海里突然闪动着华生的脸。

    “理智的……妖魔。”

    “而且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身上的伪圣杯又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呢?”阿比盖尔再度发问道。

    “来,试着思考一下,所谓的科研就是思考与行动并存的,请你仔细地思考一下,那个未知的伪圣杯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你的身体里呢?”

    “存在的形式,你觉得伪圣杯会是什么。”洛伦佐问。

    “这就是要看你自己了,很显然你目前身体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部件。”阿比盖尔绕着洛伦佐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他。

    “伪圣杯是一个器物吗?还是说某种炼金矩阵,亦或是更为特殊的东西?”

    “它……可能是一种概念……一种模因的污染,但只要我不将其传递出去,它就会一直困在我的意识里……”

    洛伦佐试着去想那些,但那一切却是虚妄的空白,他忘记了。

    “也就是说,伪圣杯并不具备具体的物质形态对吗?不如我们假设一下,把它视为某种虚无的存在,一种看不见又触及不到的东西,”阿比盖尔说,“但它又一直存在你的身边,紧密地跟随着……”

    “就像幽魂一般……”

    洛伦佐鬼使神差地说道,紧接着他抬起头,眼瞳里带着些许的惊愕。

    “或许,这便是妖魔的另一种存在的方式,幽魂……或者称之为,灵体。”

    “承载意志的……灵体。”

    洛伦佐又复述了一遍,他隐隐触动到了什么,可却想不清那些,太多太多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奔涌穿行,仿佛要撕碎他的大脑一般。

    就像认知危害一样,短时间他意识到了太多的东西,意志无法维持。

    可……可是这又算得上什么信息呢?仅仅是一个对妖魔的崭新认知而已。

    “灵体?”

    阿比盖尔有些不确定地说着。

    “灵体、精神,意志,说到底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代表着一个相同的东西。”

    作为理性的学者,她从不信奉什么鬼神之说,可此刻在怀疑伪圣杯存在的形式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或许……人类真的拥有灵魂呢?就如同幽魂般寄附在血肉的躯壳之中。”

    ……

    “亚瑟,你需要来一下。”

    有人在敲门,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蓝翡翠,现在她暂时是亚瑟的副手,负责协助亚瑟。

    “稍等我一会。”

    亚瑟听到蓝翡翠的声音便准备离开,不过离开前他看了一眼欧维斯对他问道。

    “我没问题的,这里安全的很,至少目前是这样。”欧维斯说。

    亚瑟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科研区守备森严,但他们毕竟是在与妖魔打交道,什么见鬼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好吧,等我。”

    亚瑟说着把手枪塞进了轮椅的夹缝里,接着推开门离开。

    关门的缝隙间,门外的蓝翡翠看到了这室内的欧维斯,他就像个玻璃娃娃,坐在轮椅上。

    “他是谁?”蓝翡翠有些好奇地问道。

    蓝翡翠知晓净除机关内部的信息封锁,不该她知道她就不会知道,可她还是有些好奇,那个看起来如此可怜的孩子居然在这里。

    这里可是黑山医院的科研区,能来到这里的病人基本很少能活着离开,而且这些人里大多都为净除机关的骑士们,只有在侵蚀无法逆转时,他们才会被送到这里,为研究妖魔做出最后的贡献,因此这里也被骑士们视作墓地。

    乔伊曾有幸来到这里,经历了地狱般的治疗后,他离开了,可时隔多年又回到了这里,蓝翡翠很好奇这个男孩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导致他来到了这里。

    不仅如此,虽然只有一面,但蓝翡翠隐隐地感到了些许的熟悉,似乎自己见过这个男孩一样。

    “你现在还无权知晓,蓝翡翠。”亚瑟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她你就知道了。”蓝翡翠说。

    “嗯……好吧,我大概猜到了。”

    亚瑟无奈地叹口气,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繁忙的感觉真的很不适。

    ……

    “我们是在地面的升降梯处抓住的她,她看起来试图潜入科研区。”蓝翡翠对亚瑟说道。

    按照净除机关的准则,有人这么做肯定免不了一顿刑法伺候,只可惜被关在房间里的那个女孩是伊芙·菲尼克斯。

    虽然表面上她表现的很平静,但亚瑟可清楚他女儿是个什么德行,此刻她脑子里一定在想些什么奇怪对策。

    这个女孩天生就有一种野性,亚瑟尽可能的在后天的教育中驯服这一切,可随着与妖魔的遭遇,那野性无法抑制。

    “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伊芙,你不继续调查这些,我便让你去当什么警探。”亚瑟说。

    “遭遇妖魔这种事,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而且不也你因为你的命令,我才被关在这里吗?”

    伊芙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感觉,其实在她的眼里她根本没有错,她只是很想知道那些被亚瑟隐藏起来的秘密。

    随着人类吞食蛇带来的禁果,人类便拥有了难以遏制的**,就好比固执地求知欲。

    在黑山医院的日子里,伊芙感觉自己在靠近着什么,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感觉,这座陌生不详的医院下,伊芙居然隐约地觉得自己曾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而且诡异的梦境越发频繁了起来。

    模糊的画面中,有女人在哀鸣哭嚎,她很痛苦,而当痛苦抵达极致时,尖锐的利爪贯穿了她的腹部,鲜血铺洒在每一处。

    伊芙觉得很不安,但又有着莫名欣喜,似乎不知不觉中,她就要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了。

    “你的观察期还有几天,结束后你便可以离开了。”亚瑟说,“接着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伊芙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没有妖魔的地方,大概吧。”

    亚瑟并不想继续多说什么,随着一系列妖魔的事件,把他们本就不和善的父女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了起来,他直接起身,示意那些医生把伊芙带回去。

    女孩的脸色变了,她很清楚亚瑟要做什么,他要把自己送去某个见鬼的小岛上,学习倒霉的礼仪,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最后生几个流淌着菲尼克斯血的小鬼,被人支配着过完一生……虽然他觉得这样是对自己好。

    “你个王八蛋!”

    她生气地想捶打亚瑟,但被蓝翡翠及时拦住。

    关上铁门,将女孩的咒骂声隔绝起来,亚瑟目光充满着疲惫,微微低头但很快灰色的长袍映入眼中。

    炼金术师看着狼狈的亚瑟,僵硬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看似微笑的弧度。

    “这是你们需要的档案,游骑兵计划的最后记录。”

    “说实在,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看到这些了。”

    亚瑟接过这档案,随意地抽出几页,熟悉的资料映入眼中。

    他算是游骑兵计划的最后产物,见证了这个计划从启动到被封入档案柜中,可以说亚瑟是最熟悉这东西的几个人之一了,而如今为了解决王咒它被重新解封。

    看着那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面有着一行熟悉的名字。

    “我本以为她会平凡的度过一生。”

    他轻声念叨着那个名字,熟悉而又温暖的名字。

    “伊芙·菲尼克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假设

    漆黑的夜幕下,落下了些许的雨滴,紧接着磅礴大雨随之落下,将整个旧敦灵再次拖入朦胧的世界之中,而在这朦胧的黑夜里,铁蛇急速前进,在穿过数不清的建筑与守卫后,它缓缓停下。

    “所以亚瑟召集我们是要做什么?”

    红隼率先走下铁蛇,带起雨伞,在他身后跟着知更鸟与伯劳。

    “防御。”伯劳简短地回答。

    虽然同为上位骑士,但伯劳所拥有的权力远比红隼等人多。

    知更鸟则回过头,望着那雷雨交加的云穹,伴随着闪动的炽白,战争飞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剪影,如同那游戈于天际的巨鲸。

    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战争飞艇而言影响极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坠落,因此雨季来临时战争飞艇都应停泊在空港中进行保养,可现在它们成批出现,为了降低风险全部低空飞行着。

    “防御?防御什么。”红隼问。

    这里是旧敦灵,而现在他们位于黑山医院之中,虽然红隼也蛮讨厌这个地方的,但作为净除机关的科研机构而言,这里足够安全,他不明白要防御什么。

    “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们会知道防御什么的,现在你们需要的是分配工作以及站岗。”

    伯劳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几人跟上。

    他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但潮湿的晚风里却带来那肃杀的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来了,破开雨幕。

    红隼回过头看着那夜空,随着雷霆的划过,一具又一具狰狞的甲胄被吊在半空中,它们从战争飞艇之上降落,没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一时间红隼不禁感到有些窒息,那得有多少具甲胄,似乎净除机关的全部甲胄都被调到了这里,他有些不敢想象他们接下来是要面对的是什么。

    伯劳则头也不回地前进着,他比红隼知晓的情报要多,也明白三代甲胄在工业技术的加持下,产出速度有多么的迅速。

    在机械院那永不休眠的熔炉中,他们造就了一支钢铁的军队。

    “大家都已就位了吗?”

    黑暗里高文走出,在他的身旁还跟随着一脸笑意的珀西瓦尔,这个女人就像神经有问题一样,从不知什么所谓的严肃与恐惧。

    “已就位。”

    伯劳向他汇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黑山医院已经被打造成了无比坚固的堡垒,阴影里蒸汽引擎低功率运行着,炽热的蒸汽沿着甲胄的缝隙间涌出,它们平静的就像雕塑一般,但作为死物的雕塑又随时都能活过来,朝着敌人挥起重剑。

    “我们在防备着什么?洛伦佐·霍尔默斯吗?”

    伯劳突然问道,他并不是不想回答红隼,实际上伯劳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处理下城区的械斗问题,转眼间便被调来了这里,一同到来的还有旧敦灵内的精锐力量。

    “新教团。”高文说道。

    伯劳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新教团和净除机关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可眼前这局势却像似要开战一般。

    “新教团失去了《启示录》,这种情况下他们并不具备再造秘血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的猎魔人是有限的,如果我是那位新教皇,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也需要重新获得秘血再造的能力,又或者,另一个可以替代秘血的力量。”高文说。

    “伪圣杯。”伯劳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对,就是这样,新教团目前的表现很诡异,他帮助我们收容了洛伦佐·霍尔默斯,但在研究方面他居然并不要求什么,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放弃这伪圣杯吗?不可能,而我们净除机关也不会允许伪圣杯重新返回福音教会。

    最好的结果是谈判,最坏的结果是新教团武力夺回伪圣杯。”

    “可这里是旧敦灵。”伯劳有些不敢相信,新教团真的会发疯到在旧敦灵内和净除机关开战。

    “但对方是新教团,他们都是猎魔人,和洛伦佐相似的猎魔人。”高文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

    “之前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收容洛伦佐这个不安定的存在,而现在洛伦佐已经被收容了,对于他的利益分配我们是绝对不会达成一致的,那么只有武力解决了。真希望亚瑟的猜想是错的,在旧敦灵内掀起战争,只会造就血色的惨剧。”

    高文叹息道,已经是深夜了,净除机关的骑士们无声中接管了整个黑山医院,能隐约地听到那钢铁摩擦的声响,大型盖革计数器被铁蛇运输过来,安插在各个角落里,加强着监控。

    “黑山医院的防御设施有很多,但那大多是用来抵挡普通人的……其实伯劳你也发现了吧,你对于黑山医院这个地方的印象很奇怪,你知道它的存在,却记不清具体的位置。”高文说。

    伯劳点了点头,他每次来都是被铁蛇运输至此,就仿佛这里有着一团不可知的迷雾,唯有跟紧脚下的铁轨才不会迷路。

    “等等,这奇怪的效应也是防御之一吗?”伯劳这时才发觉了过来。

    “没错,这个技术是和甲胄技术一起被九夏带来的,不过关于它我们的研究很缓慢,缓慢到如今也只能用来限制一下普通人而已。”

    高文和伯劳一边行进着一边说道,珀西瓦尔则依旧是那一脸痴呆般的微笑,仿佛这些事都和她无关一样。

    “这种东西被称作逆模因,是那些九夏人带来的,他们认为妖魔的侵蚀是一种模因污染,可以在任何媒介之间传递,逆模因便是扭转模因污染的力量,遗憾的是九夏距离英尔维格太远了,据说每一次抵达这里的航行时间都需要数年之久,我们难以在这方面进行高效的交流。”

    “黑山医院便是一个逆模因?”伯劳问。

    “准确说是对于逆模因的实验,不过这个技术目前由清道夫们负责,与黑山医院有关的信息便是这特定逆模因的信息,它会削除人类对于黑山医院的认知,就像你一样,你大概知晓有这么个东西,但更为深入的,则毫不清楚。”高文说。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大雨。”伯劳本想问一问,清道夫们是怎么将这种逆模因的力量施加在每个人的身上,但想起那些人处理妖魔的方式,伯劳似乎猜到了。

    “经过炼金术的提炼,逆模因药剂被注入熔炉之柱中,随着蒸汽弥漫至云层之上,而后降下,洗礼着每一个人。”

    高文想到这里也不禁觉得震撼,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旧敦灵是实际意义上的堡垒,将疯狂阻隔在理智的城墙之外。

    “我应该没权限知道这些的,尤其是关于逆模因这里。”伯劳警觉。

    “没关系,我们对于逆模因的研究远没有原罪甲胄那么深,目前为止它还无法武器化,不过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高文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伯劳。

    “现在的局势很危急,我们和新教团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对于伪圣杯我们都想将其牢牢的握在手中,关于它的纷争注定会爆发,只是不清楚会以什么方式爆发。

    净除机关与新教团的短暂合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可能便是大战的掀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死,毕竟我们只是凡人之躯,相较于猎魔人,我们实在是太脆弱了。”

    “你们想做什么?”伯劳感到了些许的压力。

    “猎魔人拥有着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根据我们的讨论推测,新教团极有可能完全发挥这种能力,进行斩首行动,如果亚瑟死了,我将负责指挥战斗,如果我死了,指挥权将交由给你,伯劳。”

    高文的目光冰冷毫无情感,恍惚间伯劳突然想起了乔伊那时对他的评价。

    高文是纯粹的军人,执行着钢铁的指令,为了这一切他把自己变成了机器,在命令下,他对谁都毫不留情,就像那时他当着乔伊面杀死的那些孩子一样,即使是面对着自己,高文依旧是这样冷酷无情。

    “去准备吧,伯劳,梅林已抵达黑山医院,对于伪圣杯的正式研究将在明日开始,如果我是新教团,那会是最适合发动攻击的时候。”

    高文向着伯劳告别,他和珀西瓦尔继续向前行进,今夜的行动无法瞒过新教团的视线,当然,他们也没想过隐藏原罪甲胄的动向,这更像是一种威胁。

    不过三代甲胄虽然数量够多,但在作战上还是次于一代甲胄,而能驾驶一代甲胄的高文与珀西瓦尔是目前这里的最高战力了。

    “哎呀,我以为你会把指挥权转交给我呢。”珀西瓦尔说。

    “你?但凡你能正经些,我都会这么做,可你根本不可靠,珀西瓦尔。”

    高文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搭档,这么久的相处下,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搭档是个什么家伙,

    珀西瓦尔则是笑了笑,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仿佛有把被血腐蚀的刀刃倚靠在角落里,可女人毫不在意,她就像没有恐惧这一情绪一般。

    战争飞艇低空掠过黑山医院的上方,从那黑暗之中垂下一道又一道的线缆,那漆黑之物坠落在地面上,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亚瑟站在窗边看着那些已经抵达的原罪甲胄,浓重的蒸汽伴随着引擎的转动从黑暗里溢出,升起的蒸汽连接起了雨幕,将整个黑山医院吞没。

    “这感觉真不好,就像战争要临近了一样。”

    梅林坐在一边翻看着资料,他没有去看窗外的事物,但从地面上不断传来的微弱震动,他很清楚是什么东西抵达了这里。

    “是啊,成年人的勾心斗角真是难堪,我们明明知道新教团就在使馆那里,在谋划着什么,但我们没办法直接把那里炸了,毕竟明面上我们还在和新教团合作,一旦起了冲突,这便会上升到国家层面。”亚瑟说。

    “所以说这就是政治吗?”

    梅林阅读着游骑兵计划的内容,同时和亚瑟说道。

    “没办法,我们代表的是一个机构,一个国家,而不是个人,如果是个人的话,我现在就提刀上门了,当然我可能打不过那些猎魔人。”亚瑟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在新教团正式攻击前,我们都没有正式的理由向他们出击,更何况,他们都是猎魔人,鹿死谁手还不清楚。”

    “真是麻烦的事啊……实际上我觉得这才是新教团一直想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阴谋的一环。”梅林说。

    “只希望我们猜测的这一切都是错的吧,新教团是真的希望和我们合作,而不是渴望重归那曾经的荣光。”亚瑟问道,“对于伪圣杯的研究,你准备如何了?”

    “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从阿比盖尔院长给予我的资料来看,洛伦佐可能是处于心理防卫机制遗忘了有关于伪圣杯的情报,而伪圣杯的存在形式,很有可能不是物质形态,而是某种虚无的……灵体。”

    梅林抬起头看着亚瑟,作为炼金术师他从这些信息里有了很多新奇的猜测。

    “精神、意志、灵体,实际上这些东西都可以归为一类,那被称作灵魂的东西。”

    “看起来这超出你的认知了?”亚瑟说。

    梅林点点头,接着说道。

    “炼金术最通俗的体现便是在金属之上,金属的灵魂便是那‘色’与‘泽’,因此杀死卑贱的金属,再将其复活成昂贵的神圣,从‘死亡’到‘复活’,完善灵魂的一切,故此升华,抵达真理的大门之前。

    理解并重构。

    将其替换成人类的灵魂也是如此,不过你也清楚,炼金术已经没落了下去,所谓的炼金灵魂只存在残页的记载中,近百年没有人真的见过这一切。”

    梅林喝了口水,那空洞的眼瞳注视着自己那惨白的皮肤。

    “我曾经尝试过,对自己进行‘升华’,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梅林追求着真理,为了这一切他不介意将自己也投入熔炉之中。

    “如果伪圣杯真的是某种灵体的话,我怀疑洛伦佐自己便是伪圣杯。”

    “你说什么?”亚瑟问道。

    “还记得洛伦佐的讲述吗?对于伪圣杯的实验是在静滞圣殿的升华之井中,从他当时给予我们的情报来看,提炼秘血也是通过那个名为升华之井的东西,在圣临之夜时,旧教团很有可能是进行了一次人体的升华,摆脱物质的束缚,将精神凝实,构筑出可以摆脱物质躯壳的灵体。

    可那虚无的灵体不再可控,因此他们再造就出可以控制那灵体的躯壳……又或者说,牢笼。”

    “你觉得那便是伪圣杯诞生的经过?”

    亚瑟的目光敏锐了起来,仿佛他距离这谜团的真实只有一步之遥,可梅林接下来的话,把他的刚燃起的热情浇灭。

    “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正式的实验明天才开始。”

    梅林那张木然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这是他实验失败的代价,但好在他还活着,并有机会见证这一切。

    “这便是科研,亚瑟,提出假设,验证假设,再将以前的积累推翻,在废墟上建立新的认知。”

    “不过,我倒对于阿比盖尔的假设有些异议。”梅林接着说道。

    “她说因为圣临之夜对于洛伦佐的冲击太大了,哪怕他那样的钢铁意志都忍不住选择遗忘那些事,但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他的错?”

    “你想说什么?”

    “假设,这只是一个假设,哪怕到了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伪圣杯的性质不是吗?所有的情报都依靠新教团,而我们又没办法确定他是否在欺骗我们……如果说洛伦佐对于那些事情的遗忘是伪圣杯造成的呢?”

    梅林直视着亚瑟,那深渊般的眼眸仿佛要将亚瑟吞食进去一般。

    “不觉得很奇怪吗?圣临之夜的那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资料,你觉得焰火真的能毁灭一切吗?还是说暗中有人在销毁有关于那圣临之夜的情报,如果说新教团在这方面没有撒谎的话,这一切可能有着另一个更为怪异的可能。

    比如逆模因。”

    亚瑟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在梅林的引导下,他顿时想到了很多。

    “有趣的假设……”

    “准确说是令人感到恐惧的假设,”梅林面无表情地说道,“假如这个假设是正确的,那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与【圣杯】恰恰相反,伪圣杯具有的是极强的逆模因性质,在这逆模因的作用下,与其有关的一切信息都被抹除了……

    你觉得洛伦佐·霍尔默斯,那个怪物般的家伙真的会被惨剧打倒吗?不,他的记忆很有可能是因逆模因的性质被刻意遗忘了。”

    梅林脸部的肌肉用力地拉扯着,平静的话语下,他的神情带着狰狞的兴奋。

    “不过没关系,明天就会有答案了。”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都在这里,所有的秘密都在洛伦佐·霍尔默斯的脑子里,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第一百四十章 异类

    “根据往年的记录,旧敦灵的雨季将在近期结束,但往往是这临近结束时,也是雨势最为猛烈的时候,请各位旧敦灵市民注意安全……”

    午夜电台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声音通过机械传出,或许是这暴雨雷霆干扰了信号,他的声音带着有些嘈杂的电流声。

    洛伦佐安静地躺在床上,净除机关没有限制他太多的自由,可能他们也是清楚,如果自己不配合的话,他们什么限制都是无用,而如果继续强硬的话,只会激起自己与对方的矛盾。

    身上穿着洁白的病服,那些致命的武器也被收了起来,根据亚瑟所说的,明天将会是对伪圣杯的正式研究,这个不可知的事物,或许会第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可洛伦佐感到隐隐的不安,他也说不上来,洛伦佐也很好奇伪圣杯的性质,某种程度程度上现在他倒和净除机关达成了一致,但那些家伙还没有展现接下来的意图,新教团不是什么善人,他不会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他们一定也在谋划着什么,还有劳伦斯的残党们。

    “华生……”

    那个不详的女人,伪圣杯的化身,她已经连同047消失在自己的意识里很久了。

    洛伦佐有几分后怕,也有欣喜,如果明天的检测中验证了伪圣杯的存在,那么洛伦佐依旧是那优秀的狱卒,直到如今依旧把手着那黑暗的大门,可如果伪圣杯不存在,在某个洛伦佐也不曾记得的时刻逃脱了,虽然很失职,但洛伦佐可凭借着这个条件反攻莫里亚蒂,来证明自己。

    复仇的焰火在洛伦佐的心中熊熊燃烧,他不会轻易地认输,他必须让莫里亚蒂与新教团付出代价,可能是太习惯于使用武力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洛伦佐原本也是一个狡诈至极的家伙。

    每个玩家都已就绪,黑山医院便是这最后的赌桌了。

    门廊外传来走动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机械的声鸣以及那病人的惨叫声。

    洛伦佐不太清楚黑山医院的具体分级,不过从那些医护人员看待自己的目光来看,自己的收容等级应该是最高的那一档,而这个楼层之中的其他病人,是和洛伦佐相同的级别,因为精神崩溃失常,这些病人极具攻击性,但为了研究,医生们又无法对其进行额前叶切除手术,将他们变成傻子。

    不出意外的话,希格与乔伊也被关在这里。

    想到这里,洛伦佐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离开,但这时有人敲门,几声过后,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镜片之后的眼眸泛着微光,他带着和谐但又诡异地微笑。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一瞬间秘血骤起,洛伦佐如雷霆般起身重重地撞在了莫里亚蒂的身上,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是幻觉?”

    手掌上传来真实的温热,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的侵蚀,难以想象,诡诈的莫里亚蒂居然亲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洛伦佐不想思考那么多了,将所有的怒火倾注出来。

    “你怎么敢……”

    洛伦佐咬牙低鸣着,正是在莫里亚蒂的诡计下,一切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且他还把那些无辜人牵扯了进来。

    “你就要这样掐死我吗?不觉得这样结束这场游戏很无趣吗?”

    莫里亚蒂微笑着,一点也不反抗,面对着暴怒的洛伦佐,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清闲。

    两人的身影僵持了很久,直到洛伦佐缓缓地松开了手,他目光冰冷,秘血沸腾。

    “你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莫里亚蒂。”

    詹姆斯·莫里亚蒂,这或许是洛伦佐接触过最为棘手的敌人了,他与劳伦斯教长不同,洛伦佐看不清他的目的,他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街头的野狗,他所有的行动都是混沌的,难以预测。

    哪怕直到现在洛伦佐也想不清他要做什么,如果说为新教团服务,他完全有更优的解决方案,但为了什么狗屁的游戏他不介意让这一切复杂起来,甚至说亲自出现在洛伦佐的眼前。

    “啊……真疼啊,不过还行,秘血真是强大的力量,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现在应该被你扭断脖子了吧。”

    他揉了揉发青的脖子,接着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洛伦佐。

    “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很不错啊,你已经能抑制住怒火,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你,但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洛伦佐冷静地说。

    莫里亚蒂是个诡诈的家伙,他编织出了近乎完美的阴谋,来控制洛伦佐的一切,而现在这个家伙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不得不令洛伦佐警惕,或许在阴暗里,还有什么事在缓慢发酵着。

    “游戏啊,这是个不错的游戏……但我喜欢更公平一点的,但可惜新教团不希望我这么做。”他一脸愁容地说道。

    “公平的游戏?”

    洛伦佐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他有信心一击杀死莫里亚蒂,但他不清楚在这之后会引发什么,莫里亚蒂一定留有什么后手。

    两个人都是狡诈的赌徒,在那绝境到来前,谁也不清楚对方会做出什么。

    “是啊,我在……那个东西是叫铁蛇吧,我当时已经提醒你了,可遗憾的是你还是失败了,”莫里亚蒂说,“我看过你的资料,曾经的你是那么的完美,可现在你已经开始和那些家伙混为一类了,变得泯然众人。”

    “猎魔人应该冷酷无情,高效地杀死每一个敌人,可看看现在的你,洛伦佐,你变得就像一个街头混混一样……你居然还资助那些孤儿,你真的觉得你是人类了?”

    说到最后莫里亚蒂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秘血没有苏醒,四周也平静的不行。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见我就是想说这些?”

    洛伦佐可没有被他的话语干扰,房间里可以利用的东西并不多,但洛伦佐有自信在被权能·拉斐尔捕获前,杀死他。

    “不止,只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你觉得我应该是个怪物吗?”

    “难道不是吗,我们是一类人,只不过恰好有了人类的躯壳而已……但实际上,我们不是人类。”

    莫里亚蒂那琥珀般的眼瞳在微光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那平易近人的气质在此刻也变得可怕了起来,带着混乱与暴戾。

    “真遗憾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吗?”他问。

    “好吧,这也不能怪你,其实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是不同的,这有些难以理解,但就是这样,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止是身体里是否有秘血这样,而是那意志的不同。”

    他用力地敲了敲脑袋,明明没有任何侵蚀涌起,但洛伦佐就是能从莫里亚蒂的身上感到一股诡异的狂气,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内心的不安与躁动,他想杀死眼前这个诡异的家伙,可内心的深处却又蠢蠢欲动。

    “我们很聪明,聪明到我们能识破这虚妄,意识到我们是怪物,但我们却有着人类的皮囊。

    而作为一个怪物,我们很清楚我们生来便是怪物,永远无法成为人类,但又因这人类的皮囊,也无法变成真正的怪物。

    夹在缝隙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妙。”

    莫里亚蒂的声音很轻,但那声音似乎有着魔力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声音里被搅乱化为混沌。

    “你能理解吗?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无法真正的融入人群之中,但又找不到同为怪物的同类们。”

    “所以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我真是太开心了啊,我不是孤独的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莫里亚蒂激动地走了过来,琥珀的眼瞳里倒映着洛伦佐的面容,仿佛要将他拥抱起来一样。

    “这孤独的感觉真的很难熬啊,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同,但你又无法向他人诉说,而那些人也无法理解你,毕竟在他们看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是同类,都是人类。

    你的苦恼在他们看来只是疯狂,你的诉说也变成了诡异的呓语……他们通常都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将我们关进这里,在旧敦灵应该被叫做精神病人,而在翡冷翠里我们又被称作异端。”

    他越说越快,很少见,洛伦佐第一次感受到了莫里亚蒂的情绪失控,眼下的这一切不是什么诡诈,也不是什么阴谋,似乎是他的真情实意,令人感到恐惧的真情实意。

    “你可以理解吗?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我也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困境,我需要些别的东西来拯救自己,比如宗教信仰,还是权力与财富……

    但最可悲的一点不就是这样吗?我正因太‘聪明’了,才认清了自己怪物的本质,而这些虚妄的宗教与信仰、财富与权力又怎么能骗过我呢?”

    莫里亚蒂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话语里带着炽热的愤怒,一时间洛伦佐居然忘记了反抗,反而因他的话语回想起那个赴死的老人。

    有时洛伦佐总会想起那个赴死的身影,耳边回荡着雪尔曼斯的回答。

    “人总要来信些什么欺骗自己。”

    可这莫里亚蒂没有办法欺骗自己,那些东西就像魔咒一般回荡在他的身边,直到他遇到了自己。

    “我不是孤独的,我不是唯一的怪物啊。”

    莫里亚蒂兴奋至极,他一把抓住了洛伦佐的脸庞,死死地将其扣住,令洛伦佐不由得直视着他的眼瞳。

    这是个危险的姿态,莫里亚蒂的胸口完全地暴露在了洛伦佐的身前,洛伦佐完全有机会给予其重创,甚至说杀死他,而莫里亚蒂的眼眸也与洛伦佐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这是权能·拉斐尔发动的先决条件,一旦秘血升起,洛伦佐将在瞬息间被拖入疯狂的幻觉之中。

    可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都是危险至极的怪物,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谁都不会贸然出手,漫长的沉默过后,只见莫里亚蒂突然悲伤了起来,他失望地松开了洛伦佐,向后退去。

    “真遗憾,你不是纯粹的怪物了,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变得更具有共情心,更像……一个人类了,可这真的很可笑啊,你应该知道的,你无法成为人类,你只是在固执地追求着一些你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啊。”

    “所以你是想把我变成一个怪物吗?莫里亚蒂。”

    洛伦佐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但又感到那深邃的癫狂,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扭曲,所有的事物都被歪曲成了妖异的模样。

    “只有陷入绝境,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不是吗?我就是在翡冷翠的医院里意识到的这些,那些医生对我用了很多的疗法,电击、祷告、药剂……那真是段美好的时光,我越是痛苦,我越清晰地知晓自己身为何物。”

    莫里亚蒂回答道,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的怀缅。

    “我会杀了你的,莫里亚蒂。”

    洛伦佐的脸庞隐藏进了黑暗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在这里吗?你不会这样做的,霍尔默斯先生。”莫里亚蒂微笑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了解你,怪物也有着怪物的高傲,不是吗?”他回答道。

    沉默过后,洛伦佐也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是啊,在这里只能杀了你,但不能打败你。”

    洛伦佐要彻底地毁灭他,毁灭詹姆斯·莫里亚蒂,从他最得意的游戏之上。

    “游戏应该公平一些,不对等的话,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猎杀而已,霍尔默斯先生,新教团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已经盯上了你,这是对你的警告,希望这一次你能赢我一局。”对于洛伦佐的反应,莫里亚蒂满意至极。

    “看起来你根本不在乎新教团如何,是吗?”洛伦佐问,莫里亚蒂是个纯粹的疯子,将新教团的行动全部暴露出来,只为了让自己和他的游戏变得公平些。

    “是啊,我是异类,对于他们也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我们的游戏。”

    听着莫里亚蒂的话语,洛伦佐感到了更深一层的压力,从一开始他就被误导了,他以为这是新教团和自己的游戏,但不是的,这只是莫里亚蒂与自己的游戏,可能新教团也没想到他们看似可靠的猎魔人,实际上的想法是这样的吧。

    “047还是042,还是说洛伦佐·美第奇?”

    莫里亚蒂突然说起了洛伦佐听不懂的话,眼神里带着癫狂与渴望。

    “我是个没有什么秘密的怪物,可你不同,你是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但你却试着变成人类,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究竟是谁呢?”

    “你在说些什么?”

    洛伦佐眼瞳紧缩,他知晓自己身份上的疑团,可他不清楚为什么莫里亚蒂突然会说起那个名字,那个老人的名字。

    “这是游戏的一部分,谜团的一部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不要太心急,我们就快知晓了。”

    他这样说道,接着推开了门离开,洛伦佐试着去追,可一瞬间眼前的视野变得混乱迷离,彻底破碎之后他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抬起头,莫里亚蒂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下尚未闭合的门扉,昭示着刚刚有人来过。

    一切都在莫里亚蒂的掌握之中,他不擅长什么剑术与搏击,唯一能令他控制的唯有那迷离的幻境,诡诈狡黠,洛伦佐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与他对视,陷入那幻觉之中。

    暴雨与雷霆交织着,呼啸的狂风裹挟着落下的树叶撞击着窗户,洛伦佐慢慢地走到窗边,望着那漆黑的夜幕。

    航向黎明号携带着最后的武装掠过黑山医院的上空,巨大的铁柜从其中坠落,在半空中打开一朵巨大的黑色伞花,为它的降落减速。

    事先就位的人员在铁柜落地后开始回收,与之前投放的原罪甲胄不同,这具甲胄其中并没有骑士在驾驶。

    知更鸟淋着暴雨,温热的白气随着他的呼吸涌动。

    “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运过来。”

    夜枭问道,他站在知更鸟的身侧,作为最熟悉三代甲胄的驾驶员,他是这次防御的中坚力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东西很见鬼……当初加拉哈德就是差点驾驶它杀了我。”知更鸟有些心悸地说,同时还忍不住地摸了摸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

    “那我对我的行为向你表示抱歉,知更鸟。”

    久违的声音在雨幕的另一端响起,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走了过来,知更鸟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英俊的家伙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加……加拉哈德,你还活着。”

    自那次黑天使失控之后,加拉哈德就失踪了,虽然净除机关没有公布他的死讯,但以知更鸟对于净除机关的了解,他估计加拉哈德多半是被关在了黑山医院的某处,一点点变成和那些病人一样的疯子。

    “还活着,虽然比以前要惨不少。”

    加拉哈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接着和知更鸟拥抱在了一起、分开。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夜枭问,以加拉哈德的状况,他应该在接受治疗才对。

    “因为我是骑士长,就这么简单。”

    加拉哈德说着走向那具漆黑的铁柜,冰冷的大雨灌注在其上,漫过那表面那雕刻的鬼神之幕。

    “这是你的甲胄……”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加拉哈德触摸着那冰冷的表面,声音有些怀念。

    “这是梅林要求运输的货物,现在开箱检查,检查后运入地下科研区。”

    随着他的命令,周围的骑士们打开了铁柜,伴随着束缚的解禁,漆黑的天使伫立在这暴雨之中,冰冷的雨水沿着它的羽翼滑落,闪动的雷霆映照出了那狰狞的剪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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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729/ 第一时间欣赏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作者:Andlao所写的《余烬之铳》为转载作品,余烬之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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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铳介绍:
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