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抉择
随着铁甲妖魔的死去,这场漫长的战斗似乎迎来了终止,绝大部分妖魔都在那令人窒息的厮杀中被斩杀干净,只有小部分的妖魔仍在角落里喘息着,但以它们目前的数量来看,也难以改变战局了。
净除机关赢了,一次有些惨痛的胜利。
珀西瓦尔的甲胄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钢铁的缝隙里闪耀着火花,在确保安全后,被移交给了指挥权的红隼鱼跃出去,拿起折刀用力地撬着那已经变形的板甲。
“来帮帮忙!”
红隼的脸憋红了,但无论他怎么用力这钢铁就是纹丝不动。
“让我来。”
沉闷的声音响起,兰斯洛特再次站了起来,刚刚的爆炸中他与珀西瓦尔都处于爆炸的中心,消瘦的甲胄上布满钢钉的般的尖锐金属,这是铁甲的鳞片,在爆炸中就如同疾驰的子弹般命中了他。
好在一代原罪甲胄足够强大,虽然没有覆盖那么多的装甲,但凭借着妖魔血肉的部分,令它有着良好的延展性,那些金属碎片都被镶嵌在了血肉之中。
整个甲胄就仿佛被打烂了一般,破碎不堪,带着烧焦的味道。
红隼让开了位置,摇摇欲坠的兰斯洛特拿起布满豁口的长剑刺入缝隙之中,原罪甲胄缓缓出力,用力地将驾驶舱撬开。
“小心些。”
红隼站在一旁,注视这一切的同时说道。
如果兰斯洛特一个不小心,他就有可能一剑杀了珀西瓦尔……当然,珀西瓦尔也可能早就死了,在爆炸过后,她便失去了意识,原罪甲胄不再做出任何反应。
驾驶者失去意识,这可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甲胄技术源于远东的九夏,说到底这项技术本身便是将妖魔与钢铁的机械结合起来,将妖魔本身视为一种工程材料运用于甲胄之中,为了做到极强的操控性,它保留了绝大部分的神经传导,只不过原本大脑的位置由驾驶者来代替。
人类的意志主宰着妖魔的躯体,同样,在驾驶者控制甲胄的同时,妖魔的力量也在侵蚀着驾驶者,两者相互影响着。
当驾驶者失去意识,被侵蚀重度影响时,就像人们熟知的那样,驾驶者会被侵蚀成妖魔,甚至说她有可能和原罪甲胄结合在一起,变成另一头更加可怕的妖魔。
可以说他们是在拯救珀西瓦尔,但这也可以理解为他们在试着根绝另一头妖魔的诞生。
甲胄用力,兰斯洛特那残破的甲胄将那扭曲的板甲撬开,腥臭的血液与升腾的热气从其中涌出,红隼直接爬了上去,随后差点呕吐了出来。
整个甲胄内已经完全被猩红的血肉覆盖,它们就像藤蔓一样,在钢铁之上肆意生长着,能看到其下有着模糊的人形,红隼强忍着气味,用折刀切开了这些杂草般的血肉,一点点地将珀西瓦尔从其中拽出来。
此刻她的状态很不妙,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也遍布伤口,在拖拽中身体大部分地方已经和妖魔血肉粘连在了一起,红隼只能用折刀将其粗暴地切开,不知道是妖魔的血,还是珀西瓦尔的血,红隼半个身子都被染红了。
“还有呼吸!”
雨燕简略地检查了一下珀西瓦尔的伤势,作为供职于黑山医院的上位骑士,她的医疗知识要比其他人都好很多。
“侵蚀程度呢?”红隼焦急地问道。
“我不清楚,现在根本没有条件为她检查……盖革计数器,把盖革计数器给我。”
在雨燕的喊声里,知更鸟走了过来,将盖革计数器递给了她。
经历了这场地狱般的恶战后,升降区内的妖魔基本被击溃了,与此同时那燃烧的火雨也停止了下来,或许再有不久援军就会抵达这里,而现在的这段时间里,由知更鸟等人警戒着四周。
雨燕将盖革计数器紧贴着珀西瓦尔,从那高频的声响中判断她的状态。
“真是一场惨胜啊……”
大雨仍倾注在这片大地之上,掩体下,伊芙看着这狼藉的一片,毫无情感地叹息道。
经历了这些,女孩的心神此刻已经难以再掀起什么起伏了,甚至说在她自己看来,在刚刚妖魔进攻最猛烈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死了,而现在自己所拥有的,是从死神手中抢夺而来的新生。
紧绷的思绪终于松懈了几分,伊芙有些脱力,扶着墙壁缓缓坐了下去,浸泡在了暗红色的积水当中。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些别的了,缓缓地抬起手,手掌惨白,因为过于用力地握持刀柄,其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红印。
亚瑟的情况如何?还有多少人活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伊芙尽可能地不去想那些,此刻她就像一个极度疲惫的空壳般,目光变得有些呆滞,直到有人踩着积水走了过来。
“做的不错,伊芙,比当初的我好太多了。”蓝翡翠对她说道。
伊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了,刚刚的拼杀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谁能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能砍,简直就是英尔维格女武神了。
蓝翡翠看着伊芙的样子并不感到意外,她把伊芙扶了起来,同时为她注射弗洛伦德药剂。
伴随着机器的启动,整个大型升降平台缓缓地上升了起来,积水从平台的边缘流下,尸体与金属的碎片也一并被洗刷下去。
人们互相搀扶着,望着头顶的穹顶,大家此刻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经过刚刚火雨的洗礼,地表之上预计没有多少妖魔幸存了,即使有,以现在的人手也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就像之前重复的任务一样,找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援军抵达,猎杀那些妖魔,清扫整个战场。
很多人都低着头,又或者目光只是凝固在一个方向上,就比如红隼,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那片混沌卷动的天空之中,不敢偏移。
幸存者没多少人,目光扫一扫便能数个大概,可刚刚的扫视里他没有看到乔伊,红隼真希望自己是漏看了,又或者是那个家伙和队伍脱离了,此刻正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
他这样想着,但他也很清楚,他亲身经历了刚刚那噩梦般的一切,自己那种想法,在这残酷的事实面前是如此地可笑。
所有人都沉默着,伴随着大型升降平台缓缓上升。
兰洛斯特缓缓地抬起了头,现在他是唯一还能作战的原罪甲胄了,虽然甲胄也伤痕累累,但这种情况下总比没有强。
这种感觉对于兰斯洛特而言真的不错,自己杀了很多妖魔,又救了很多人,这是他在轮椅上做不到的。
思绪突然有些沉重,但兰斯洛特还是用力地打起了精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就像溺水之人一样,将那冰冷的空气灌入口中,可即使是这样,那种糟糕的感觉还是不断地袭来……他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早在第一次与劳伦斯交手时,兰斯洛特便被侵蚀了,那是他第一次落败,也是那次,高强度的侵蚀令他无法再继续安全地驾驶原罪甲胄,这样直到今天,他再次穿上了这具禁忌的盔甲。
侵蚀正在腐化着他的神智,并且由于王咒的原因,他的伤口中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兰斯洛特就像一个漏洞的水桶,甚至不用等侵蚀杀死他,在过不久他就会死于失血。
死亡就要来了,但他却不害怕。
兰斯洛特不想脱下甲胄,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什么医疗能力,即使有,兰斯洛特也不想那样,接受治疗后他会活下来,会永远地告别这个荣耀的职称,会在精致的婴儿车里度过余生……
脑海里又回想起了那些人的模样,他们就像生长再婴儿车上的肉瘤般,畸形臃肿,张嘴大嘴,就像一群怪异的雏鸟……那样苟且地活着。
不……不不不……
兰斯洛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甚至对于这样的结局感到害怕,他不想这样,对于他而言死在自己心爱的甲胄里,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有趣的个例……不过看起来你似乎是要死了,真可惜啊。”
沉闷声音在耳边响起,极度的阴寒席卷全身,兰斯洛特猛地转头,在面甲之后,此刻有着另一只猩红的眼眸正透过缝隙凝视着自己。
“你是……兰斯洛特?还是叫欧维斯来的?我记得你,今天我们能杀到这里来,还是要感谢你呢?”
疫医将揭开一半的面具再度戴了回去,整个人依托在甲胄的边缘,紧接着用力地敲了敲铁甲。
“听得到我说话吗?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做个交易如何?”
兰洛斯特没有回应,而是用力地扭转着身体,试图将疫医震离自己的甲胄。
他是什么时候靠近自己的?兰斯洛特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疫医简直就像鬼魂一样。
可随后便是极端的恐惧,兰斯洛特疏忽了,他以为他们解决了目前所有的威胁,但却忘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疫医。
净除机关至今也不清楚他的名字,也不清楚那鸟嘴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唯一清楚的是他是一名医生,妖魔的医生,他似乎是在研究什么,针对妖魔与人类进行了数次禁忌的实验,也是因为那些邪异的实验产物,他被净除机关所发现并追猎。
今天的一切显然出自于他手中,虽然不清楚他是如此做到控制妖魔,但可以知晓的是疫医是远比那些妖魔还要致命的威胁。
可自己忽视了他,忽视了这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过的家伙,大家还没有幸存,在这战场之上还有着另一位更为可怕的敌人。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孩子。”
兰斯洛特的动作根本干扰不到疫医,原罪甲胄本身也较为庞大,如今近身下,兰斯洛特一时间居然没法伤到疫医,疫医则死死地挂在面甲附近,镜片后的目光一直窥视着钢铁之后的兰斯洛特。
“还有敌人!”
兰斯洛特吼道,而其他人也早已发现了疫医的存在,但他们没办法帮助他。
所有的弹药早已打空,幸存者手中使用的武器大多都为近战的折刀,先不说疫医究竟还有什么神秘的能力,现在他缠在原罪甲胄之上,其他人根本没法出手。
“别心急啊,孩子,让我们好好谈谈不行吗?”
疫医笑嘻嘻的,他似乎忘了此行目的,而是被兰斯洛特所吸引着。
“你闻起来快死了……你的血有问题?”
疫医自言自语着,也不等兰斯洛特做出任何回答,他出手了,和他一同出手的还有兰斯洛特。
虽然整个人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但兰斯洛特还是做出了最精准地判断,大型升降平台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完全抵达地表,他直接带着疫医冲了出去。
刚刚兰斯洛特的附近都是伤员,以原罪甲胄的体型,如果放手作战的话,很有可能伤到其他人,而且疫医就在他面前,疫医也有可能将其他人继续妖魔化。
为了避免这些,兰斯洛特顶着疫医冲到了平台的边缘,跃上了地面,与此同时重拳砸向疫医。
面对袭来的重拳,疫医一时间居然没有什么规避的动作,就像被吓傻了一样。
其实也是,疫医一直自认为是名科研人员,是学者,是伟大的探求者,刚刚那地狱般的战场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次实验而已,在他的眼里从不存在什么战斗,故此他也不会什么战斗,作为一名追求真理的人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研究而已。
钢铁猛击在血肉之上,疫医的身体在兰斯洛特的重拳下开始扭曲,整个脊柱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形,鲜血从面具的边缘溢出。
可疫医没有被击飞,他的手仍死死地抓着面甲的边缘,扭曲的身体再度绷紧,就好像破碎的骨骼在一瞬间重组在了一起。
染血的面具猛的抬起,破碎的镜片下有猩红的眼眸和兰斯洛特对视在了一起。
“真暴躁啊……”
疫医轻声说着,下一刻可怕的力量在体内涌现,在之前的战斗中,本就布满裂痕的面甲随着他的用力被崩碎出了一个缺口,而随着疫医的继续用力,整个缺口还在不断地变大,直到将兰斯洛特的半张脸全部暴露出来。
“所以,你的特殊之处在哪里呢?”
灰黑的衣服下有着数不清的凸起在蠕动,疫医再度扒开了面具,其下的半张脸被猩红色的、缓缓蠕动的触肢所覆盖。
疫医伸出了手,穿过了钢铁伸入甲胄之中,轻轻地抚摸着兰斯洛特脸上的伤口,将那含有王咒的鲜血送入鸟嘴的面具之上,细细地品尝着。
兰斯洛特则完全呆滞了下来,他甚至没有反抗这些。
他从未想过疫医究竟是什么,但此刻看来,在这厚重的衣服下藏匿的是一头远超未知的怪物,非人的存在。
虽然只窥视到了疫医面容的一角,可兰斯洛特还是被那惊恐的画面所震慑到,直到高高在上的疫医再度说道,打破了这沉重的恐惧。
“你的血很有趣,一种我没见过的血,可惜你要死了,不然真想好好研究一下你……不过有尸体也没差多少。”
他自言自语着,声音有些苦恼。
蕴含王咒的鲜血,这是疫医从未接触过的力量,未知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兴奋,整个身体都在怪异地蠕动着,不断起伏,对于疫医这样的人来讲,“未知”这种东西可太诱人了,这是一种畸形的喜好,对于知识那贪婪的**。
“不过,实验的话,还是**比较好……”
疫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转向了残破面甲之后的兰斯洛特,向他发出邀约。
“你……想活下去吗?”
“你说什么?”
“活下去,你就要死了,孩子,但我有能力救你,说不定还能解决你这血液的问题,毕竟这东西真的令我好奇。”
疫医说着取出了一支针剂,里面翻滚着赤红的血液。
“伟大的圣杯之血,这可要比你们净除机关的医疗强大太多了,甚至说就是这样的血液里诞生出了猎魔人们。”
兰斯洛特停止了攻击,他看着疫医,眼中是不信任与愤怒。
“你不相信吗?这是圣杯之血,升华的钥匙,液态的奇迹……你应该见过洛伦佐吧,猎魔人那可怕的生命力,我可以把你变成和他一样的……猎魔人?对,没错,猎魔人。
无论是什么样的疾病与伤痛,在这伟大的血液前都会被治愈。”
原罪甲胄再度动了起来,锐利的长剑挥舞着割开了雨幕,将疫医逼退。
兰斯洛特大口地喘息着,风雨沿着面甲的缺口涌入,视野内是一片混乱的暴雨。
“不……这是背叛。”
兰斯洛特很清楚接受了这馈赠的代价是什么。
“是又如何?你快死了,孩子,但只要注射了它,你就有了生还的希望,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
疫医紧盯着兰斯洛特,看着将死的孩子,魔鬼露出了微笑。
“生还是死?该做出抉择了,孩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背叛
整个世界宛如一个混沌的噩梦,仿佛有大海被倾倒在了天空之上,伴随着电闪雷鸣洗礼着大地之上的每一个人。
原罪甲胄之中的兰斯洛特微微抬起头颅,雷霆将疫医的身影映照成了漆黑的剪影,但他手中的圣杯之血却释放出了诱人的血红,就像流动的红宝石一般。
“想好了吗?孩子。”
疫医再度发问着,他看起来并不着急,一副从容的样子。
此刻对于他而言,眼前的兰斯洛特无比诱人,他迫不及待地想研究他身上的隐秘,如果可以的话,他还会把死去的兰斯洛特泡进福尔马林里,成为他珍贵的标本之一。
兰斯洛特则沉默着,一瞬间愤怒的思绪在疫医给予的“奇迹”面前僵持了起来。
他很清楚的,自己即使是活下去,依旧会成为实验品,为了拯救王室,破解王咒,献上自己这可笑的余生。
即使如此,兰斯洛特对于这一切也不抱什么希望,他甚至不觉得这个恶毒的诅咒会这样轻易地被摆脱,作为王室成员,他知道很多亚瑟也不知道的事,就像对于王咒的研究。
从那些老家伙的口中他曾听过,对于王咒的研究,这实际已经不是第一次展开了,每一任维多利亚女王都试着努力过了,但这么多年下来,王咒依然存在,而他们的尸体则堆成了小山。
这是一条没有什么希望的路。
那么相信疫医?这个敌人,邪异的怪物,造就这一切悲伤的罪魁祸首。
或许……有希望呢?
妖魔,这世界上一切诡异邪恶的源头,但同样的,人类也从这些可憎的家伙身上,取得了凡人难以想象的奇迹之力。
原罪甲胄,秘血,炼金术……这些超越凡人的“奇迹”都与这最深邃的黑暗有着紧密的联系。
可能……可能王咒也是源于妖魔呢?
仿佛有震慑的崩鸣在脑海里响起,兰洛斯特觉得自己隐约地窥视到了什么。
是啊,这个世界上一切都很合理,除了妖魔,它们就像凭空出现,突兀地加入到这个世界里的邪恶,所有的超凡之力似乎都与它们有关。
这样的话,要接受这神秘的圣杯之血吗?兰斯洛特亲眼见过那次简短的实验,阿比盖尔用自己的血与洛伦佐的血注射进小白鼠的身体里,王咒的被轻易地覆盖,在秘血的加持下,小白鼠有着近乎怪异的生命力。
这东西确实可以治愈王咒,唯一要想的便是自己能不能在秘血的侵蚀下保持理智。
邪异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里回想,一时间思绪完全被这一切所占据,直到有冰冷的雨水透过面架流在他的脸上。
感受那彻骨的寒冷,兰斯洛特的内心一阵颤抖,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可怕,自己居然在这个问题面前犹豫了起来,他应该做的是直接提起长剑杀了疫医,而是不在这里考虑他给予的“奇迹”。
可是……可是……
该怎么做呢?兰洛斯特,为了你的荣誉就这样死去,还是为了你一直所追求的自由堕入黑暗?
恍惚间兰洛斯特看到了青莹的绿野,男孩自由自在、毫无顾虑地奔跑着,他不用在意身体的压力,也不用担心摔倒后流血不止,他不被任何诅咒束缚着,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能将足迹印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之中。
那真是美好的愿望的,可为了这个愿望而献祭自己的灵魂,这样的代价又是否太过于高昂了呢?
在这雨幕下,一切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寂静仿佛凝为了永恒。
“你真的……愿意为这一切献出你的一切吗?”
突然,疫医问道,镜片后的目光正看着兰斯洛特,他就像清楚兰斯洛特为什么愁苦一样。
“说到底你的死又能为这个世界作出什么呢?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为了对抗妖魔而死的人,已经足以填满山谷了,即使少了一个你,又或者多了一个你,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将整个面甲掀开,令兰斯洛特完全地暴露在了他的眼中,他端详着孩子的脸,有些呆滞的眼瞳里,尽是疑虑与迷茫。
“这是时代的洪流,个人在这时代的洪流下就像脆弱的嫩草,只会被无情地卷起,和那些洪流一起朝着低谷冲去,你改变不了这一切,无能为力,既然如此为何不自私一点呢?”
“自私一点……”
“是啊,自私一点,你还这么年轻,为了净除机关效力了这么久……话说他们这算不算是雇佣童工呢?”
疫医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扭曲的怪异。
“仔细想一想兰斯洛特,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的美好,你都没有见过,权力、财富、新大陆……甚至说一段让人难忘的恋情,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值得你自私,不是吗?”
兰斯洛特瞪大了眼睛,眼瞳里布满细密的血丝,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它们划过他的眼帘,视野被模糊了起来。
严重的失血与侵蚀干扰着他的判断,曾经坚定的意志也开始脆弱了起来,随着疫医的讲述,越来越多的画面在他的眼前浮现。
不知从何时起,兰斯洛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轮椅,他被囚禁在那可笑的椅子上,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的陪同,他虽然贵为骑士长,冠有维多利亚的姓氏,但就如疫医说的那样,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
因王咒被囚禁着,从未去过梦想的远方,也不曾见过人们诉说的美好,更不要说有什么令人难忘的恋情了。
是啊,疫医说的对,这个世界对自己太残酷了,为什么不选择一条轻松的路呢?只要接受了这份禁忌的奇迹,自己就能活下来,就能如常人一样摆脱那该死的轮椅……
真想……真想亲自立足在另一片大陆上,去看一看自己从未看到过的事物……
兰洛斯特抬起头,看着疫医,只要他说出那句话,只要他向这头魔鬼祈求奇迹。
“欧维斯!”
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锋利的柳叶刀透过雨幕砸在了疫医的身前,伊芙已经尽力瞄准疫医的头颅了,但因为这强风的干扰,还是偏移了不少。
大型升降平台已抵达地表,幸存者们都在这里了,看着他们,兰洛斯特的内心突然抽动了起来,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不。”
他低吼着,试着动起来,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惨状,兰斯洛特已经没有力气去驱使原罪甲胄了,他的脸色惨白,盖革计数器也早已转为红色,发出高频的尖叫。
“哦?我以为你会接受这一切呢?”
疫医饶有兴致地说着,他低下身,镜片里倒映着兰斯洛特那惨白的脸。
这真的很有意思,就像人类观察实验一样,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对于王咒的研究了,疫医很想知道人类的意志是否可靠,在活命面前,高傲的骑士是否也会低下头颅。
“还是说,你不愿在他们面前接受这一切?这种方式很好解决的,我可以帮助你杀光他们,这样就没人知道兰斯洛特背叛了净除机关。”
疫医似乎看清了兰斯洛特的想法,他说着便动了起来,捡起那把砸歪的柳叶刀,直接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猩红的鲜血沿着原罪甲胄滑落,融进布满积水的地面上,这血液仿佛有着魔力一般,甘甜的味道吸引着妖魔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雨幕里,再度响起了妖魔的嘶吼声。
“不不不!”
兰斯洛特歇斯底里着,眼瞳充血,他试着阻止这一切,但此刻最值得他信任的甲胄却不再动弹,蒸汽引擎不知何时已经停转,锐利的鳞片沿着缝隙刺入了其中,疯长的妖魔血肉已经将核心重重缠绕了起来。
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兰洛斯特感到冰冷的液体划过自己的脸颊,愤怒的吼声最后声音变成了低沉的哀嚎。
他无力地锤打着,直到拉动了阀门,整个甲胄裂开了一道缝隙,有炽热的白气从其中涌出,紧接着就像死去了一般,高大的甲胄倒了下来,把兰斯洛特吐了出来,他身上布满污血,还粘连着血肉,就像一道道锁链,将他和甲胄连接了起来。
黑影笼罩住了他,疫医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强大的骑士最后也变成了这样可笑的样子,他所坚持的一切都被揉碎成粉末,散落一地。
疫医将那支含有圣杯之血的注射器放在了他身前的水泊里,让他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与此同时残余的妖魔们靠近了这里,虽然只有寥寥数头,但对于这些精疲力竭的幸存者们而言,这也是极大的压力。
……
“欧维斯……”
伊芙望着那倒下的甲胄,由于风雨声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欧维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所以兰洛斯特是叫欧维斯吗?还是一个孩子?”
红隼忍不住地喊道,同时挥起折刀把逼近的妖魔砍翻。
现在红隼的状态感觉爽极了,就像一个过载的机器,动力十足,但又处在崩溃的边缘。
“真是不可思议啊……”
红隼感叹着,反手折刀又把一头妖魔的手臂斩断。
伊芙有些疑惑地看着一旁的红隼,刚刚在穹顶下是,这个家伙都没爆发出这样的战斗力,可现在就像什么奇怪的觉醒一样,火力全开。
“所以你刚刚是在保存实力吗?”
这个明显不是很靠谱的家伙实际上是在保存实力?伊芙不是很相信。
“准确说是汹涌的求生欲啊!”
红隼惨叫着。
“刚刚情势那么糟,我觉得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改变不了局势了,可谁曾想居然活下来了呢?我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好不容易有了生机!结果又有妖魔出来了!”
红隼一边砍一边试着靠近兰斯洛特,同时他大声喊道。
“所以我发现,我还是很怕死啊!我已经见识到了这世界的花花绿绿,哪怕为了那些乱糟糟的花花绿绿,我也要活下去啊!”
折刀疯砍,红隼一时间猛的像个战神,伊芙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家伙,没有什么崇高的理想,支持他到现在的只不过是一些扯淡的理由而已。
“所以撑住了!兰斯洛特!指挥官就要来救你了!”
红隼说着朝着兰斯洛特的方向前进,身后的幸存者们有知更鸟等人保护,虽然大家都累的不行,但在妖魔的攻势下暂时维生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已经预想好了接下来的画面,先砍翻那个古怪的疫医,然后把兰斯洛特救过来,至于后续该做什么,红隼还没想好。
当然,红隼也是个凡人,平凡的不行的人,他还是很怕死的,但他现在是由亚瑟任命的指挥官。
所以有时候职称这种东西还真的能给人不少动力,但更多的还是红隼对于自己的要求。
兰斯洛特,一个孩子为了大家活下来都如此拼命了,他又怎么能任由死亡的到来呢!
又砍翻了一头妖魔,红隼的步伐停了下来,双手在低温与拼杀里,已经逐渐去了触感,他撕下衣带,把自己的手和折刀死死地缠在了一起。
“他是想来救你吗?”
疫医看向正试着靠近这里的红隼,凡人的身影在这暴雨下是如此的渺小。
“蠢材而已。”
兰斯洛特低声说着,疫医将目光看向他,只见他跪在积水中,双手拿起了那支圣杯之血。
鸟嘴的面具下,或许是因为兴奋,那面容已经扭曲成了一团。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人类观察啊,他想来救你,却不知道你正准备背叛他们所有人。”
疫医发出了扭曲的笑意,说实在,这种将人拖入绝望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就像某种引以为乐的恶趣味一样。
兰斯洛特沉默着,用行动作出了回答,他擦了擦自己的手臂,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冰冷的机器般,将针头刺进了皮肤之下。
疫医满意至极,他再次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所谓的人类不过是布满劣性的生物而已,只要等他们的怒火消散后,在认清了这残酷的现状时,再高尚的人也会做出最卑劣的决定。
所以人类需要一次进化,伟大的进化,摆脱种种卑劣的本性,升华至更美好的存在。
目光转向了红隼,他的双手缠满了衣带,将折刀死死地绑在手中,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但还是一副恶鬼的样子。
疫医朝着红隼走去,也该结束在这里的战斗了,虽然不清楚洛伦佐·美第奇究竟逃到了哪里,但对于疫医而言,这次行动还是收获不少。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红隼奋力奔跑了起来,朝着死地发起冲锋。
他越是愤怒,疫医越是开心,他很想知道,当红隼看到他想救的兰斯洛特站在对立面时,他会是个什么表情呢?
这样想着,雨幕下响起另一个奔跑声,似乎太久没有这样用尽全力地奔跑了,他的步伐跌跌撞撞。
惨白的手掌从后方死死地抓住了疫医的面具,紧接着柳叶刀刺入疫医的喉咙之中。
“干的好!兰斯洛特!”
红隼大吼着,双刀而至,直接捅入了疫医的胸口,紧接着他就像癫狂的屠夫一般,双刀连环斩击着,激起鲜血与肉块。
气势十足,一瞬间把邪异的疫医都压倒了几分,但他们终究还是凡人,怪物般的力量升起,疫医直接伸出手抓住了落下的折刀,无论红隼怎么用力,就像切入了铁块之中,折刀纹丝不动。
随后红隼直接被疫医抓起,摔飞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滚了数圈,倒在积水里,再无声息,而在他的四周,渴血的妖魔纷纷看向了他。
“所以你是想证明什么吗!兰斯洛特?而你又要给谁证明呢?”
疫医转向了兰洛斯特,携带王咒的他基本没有什么肉搏能力,刚刚的偷袭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
将那把刺入喉咙中的柳叶刀取出,疫医把兰洛斯特用力地摔在了地面,已经没有血可以吐了,他蜷缩了起来,干呕着。
恐怖的伤势在快速愈合着,同时疫医的身体也在微微扭曲,似乎在这衣服下,有着什么怪异的东西在缓缓蠕动。
“你生气了吗?疫医,你高高在上,把我们当做可笑的小白鼠,但小白鼠没有按照你的想法来,却反咬了你一口。”
兰洛斯特的声音虚弱,他试着发出那种胜利后的爽朗大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知道,永动之泵里的那些家伙就是,比起骂他们什么,实验不按照他的预想进行,才会令他们愤怒,你也是这样,对吧?”
疫医没有说话,他提起兰洛斯特的头颅,将他高高举起,男孩的眼神已经涣散了起来,他刚要沉沉地睡去,但柳叶刀紧接着割开了他的眼皮,令他不得不看向前方。
是红隼,他正以一个可笑的姿态倒在积水里,四周是不断靠近的妖魔。
此刻两人间已经不需要什么对话了,疫医要彻底击溃兰斯洛特,要让他亲眼看着红隼被妖魔啃食殆尽,就像他们经常说的那样,被吃的到处都是,内脏与骨骼碎了一地。
不过此时兰斯洛特却笑了起来,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甚至说连什么见鬼的心理描写都不用有,他最后一次握紧了拳头,破碎的玻璃刺入了他的手心,同时有猩红的血滴落。
“我是……兰斯洛特。”
他轻语着。
疫医闻到了,所有的妖魔也都闻到了,那炽热的鲜血,沸腾的鲜血,含有奇迹的鲜血。
那些在试着攻击幸存者,以及准备啃食红隼的妖魔都停下来动作,紧接着可憎的头颅纷纷看向了疫医的方向。
圣杯之血。
在极端的**下,妖魔压抑住了本能的骚动,它们如同群狼般朝着兰斯洛特而来,只为了舔舐那液态的奇迹。
局势被瞬间逆转,疫医被重重的妖魔围住,它们挥舞着尖牙利爪,就像死亡的浪潮,可这样还不足以杀死强大的疫医,甚至说连逼退他也做不到。
故此,一道炽热的轨迹从雨幕的尽头迸发、燃烧,仿佛神话中的巨龙显现了,朝着罪恶倾泻着愤怒的龙息。
那火光映亮了兰斯洛特的脸,也映亮了昏暗的内心,他最终还是背叛了,但不是背叛了身为人的立场,他背叛了自己的**,将自己一直所渴望的彻底抹杀掉。
不知为何,此时他突然想起了梅林,那个炼金术师照顾自己很久了,还和自己讲了很多他的人生感悟,比如什么理智的悬崖。
当时他只是以为这些话是炼金术师们特有的神经病言论而已,可现在兰洛斯特多多少少有些理解了。
渴望自由的兰洛斯特站在了理智的悬崖上,纵身一跃。
……
灼热的火流将冰冷的雨水瞬间蒸发,热浪令人窒息,疫医则被这柱火流完全覆盖,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狰狞的身影逐渐在大雨下显现了出来,积水里倒映着他那残破的身影。
频道里传来男人那平稳的呼吸声,他将半融化的甲胄火铳丢下,从身后的武器架中取出一把新的,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拖着一头体型巨大的妖魔,就像某种形状怪异的盾牌般,被他举在身前。
雨水击打在尸体上的铁甲,这也是一头由梅丹佐猎魔人异化而成的妖魔,但此刻它已经死了,整个腹部被高温熔化,内脏完全被烧焦,只有些许尚未死去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着。
“疫医。”
高文的声音毫无感情,升腾的热气从钢铁的缝隙里溢出,而在他的身后,雨幕下出现了更多同样狰狞的身影。
对抗妖魔的防线从未溃败,恰恰相反,高文将轻症区的妖魔全部剿灭,哪怕敌人中有着这种覆盖铁甲的棘手之物。
这一切对于高文而言都不是问题,他直接将甲胄火铳顶进妖魔的伤口中,任由它啃食着自己的身体,一枪杀不死,就开第二枪、第三枪,直到那炽热的高温将妖魔的内脏完全焚烧殆尽,而他则举起了妖魔的尸体,将这铁甲作为坚固的盾牌,拼杀在妖魔潮中。
大雨将这布满污血的甲胄冲洗干净,沉默的高文继续前进。
在那无穷无尽的大火里,疫医的身影也显现了出来,这致命的温度没能杀死他,但却把他的衣服烧焦了许多,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漏洞,其下有着诡异的血肉在缓缓蠕动。
原罪甲胄开始突进,虽然残破,但他们仍有着一战之力。
铁铸的大剑撕裂了所有的阻碍,将那些未死的妖魔一同斩断,鲜血飞舞里,疫医的身影倒撞了出去,他试着站起来,但半个身子都被这斩击裂开,扭曲的内脏与畸形的骨骼完全暴露了出来。
“真是没完没了啊……”
疫医看着那些身影,最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人类真是个奇特的物种,疫医自认为对其的研究已经足够全面了,但他们总能带来有趣的意外。
明明是如此懦弱的躯体与意志,却总装成鬼神般的样子。
血肉开始增殖,即使是如此的重创,依旧没能杀死疫医,但同样的,疫医也到此为止了,城墙般的原罪甲胄将幸存者们保护了起来,继续战斗下去,只会等来更多的援军。
“兰洛斯特……兰洛斯特……”
疫医反复低语着这个名字,极度的愤怒过后,他突然释然了,更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他试着找笔记记录如今的感想,但那些东西都被大火烧光了。
人类真是有趣啊……
“加油啊,人类。”
疫医想了想,低声说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不在乎那些落下的攻击,有燃烧弹丸贯穿了他的胸腔,也有锋利的碎片切入了他的身体,但这都无法杀死他,到最后高文举起手,制止了攻击。
作为追猎疫医已久的骑士长,他能感觉到,疫医不是放弃了,他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像他之前处理疫医引发的事件一样,他明明能掀起更大规模的灾害,但当意识到研究无法更进一步时,他就会放弃。
不过更重要的是,谁也不清楚疫医还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毕竟目前这近乎不死的躯体便以足够令人恐惧了。
“他就是兰斯洛特吗?”
原罪甲胄转身,在一地的尸骸里,高文看到了那消瘦的身影。
他也有些意外,怎么也想不到那甲胄之下的会是这样的人,他也很遗憾,没想到第一次亲眼见面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猩红的积水里,兰斯洛特躺在绿野的草地上,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天高云阔,风语如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血债血偿
舷窗外,狂风将雨水涂抹在透明的玻璃上,视野内尽是铅灰色的风暴,厚重的乌云下,能看到隐隐的雷光迸发,仿佛有某种太古的野兽在风暴的核心嘶吼。
洛伦佐一只手拿着奥斯卡撕给他的那几张航空手册,另一只手则在复杂的操控台前按来按去,在尝试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洛伦佐终于把这个大家伙开动了起来。
钢铁的巨鲸穿行在暴风之中,自从升空起,剧烈的摇晃就未停止过,仿佛有数不清的大手在拍击着飞艇,如果不是携带了足够多的配重,这艘民用飞艇或许在升空的那一刻,便会被风暴卷积起来,撕扯成碎片。
这是个极为冒险的行为,但对于洛伦佐而言他已经习惯了,仿佛是行走在昏暗的海底,他只能根据指南针来粗略地判断方向,而从舷窗上向着下方看去,能看到整个旧敦灵都被这场暴风雨吞没,泰晤士河漫上岸边,涌上街头,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陷落,被怒涛的海洋吞食。
人们躲在家里,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暖,工人们则垒砌墙砖,以免这冷雨灌入火炉之中。
洛伦佐还能看到那些燃起的火雨,在黑山医院的方向,在那美好的废墟里,大火仍未熄灭。
也不清楚那里的妖魔潮有没有解决干净,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洛伦佐这样想着看向机舱的后方,那里是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的灯光开启。
他已经把最危险的工作揽到了头上,这是洛伦佐对这座城市最后的馈赠了。
想着想着,洛伦佐拿出一支香烟抽了起来,又接起一旁的酒杯。这艘民用飞艇本质就是为了给乘客们享乐,酒水一应俱全。
“他们说我一无是处,冷漠无情,没人在意,他们说我无可救药,绝情寡意,没有出路。”
吞云吐雾着,双脚搭在控制台上,嘴上哼着奇怪的小曲,身旁是那末日般的绝景,一时间洛伦佐倒有些奇妙的感觉,就像什么皇帝一样,感觉自己在这灾难里掌控着一切,可实际上他什么也掌控不了,只不过是觉得有些帅而已。
眼睛微眯,就像要睡着了一样,但脑海里却止不住地浮现老人的面容。
在之前激烈的战斗中,洛伦佐还时间去思考这些,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的喘息之机,这些东西就像梦魇一样,紧跟了上来。
可能是过于震惊,也可能是震惊够了,反而内心没有了什么太大的起伏。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原来自己是这样的。
“敦灵塔呼叫莱辛巴赫号,你没有获得升空准许,请立刻降落!”
急躁的声音从频道里响起,打断了洛伦佐的思绪。
洛伦佐有些不知道怎么会有通讯联系到自己,短暂的发愣后,突然想明白了,原来那座高塔还有着调控空中航线的职能,看起来平时就战争飞艇们便是由它控制。
声音的主人情绪听起来很激动,可能他也没想到在这个见鬼的天气里,会有疯子驾驶飞艇升空,更不要说还是民用飞艇。
在这种恶劣的情景下,民用飞艇一旦坠毁,会带来巨大的灾害,如果不小心坠毁在什么工厂之中,那就更糟了。
他想不明白这个家伙想做什么,寻死也没必要挑这一天是吧?
“这里是洛伦佐·霍尔莫斯船长!”
洛伦佐回应道,兴致十足。
“航向北方!推力全开!还在持续升高之中!”
他根本没想正经回答。
巨鲸加速穿行,狂风极大地阻碍了它的行进,推携着它那庞大的气囊,但这无法阻止它,就像是一场逃亡,洛伦佐在朝着远离旧敦灵的方向。
“请立刻回港降落!”
那声音好像还抱着什么希望,继续吼道。
可这一次洛伦佐却一改兴奋的姿态,而是低沉了几分,对着他说道。
“回不去了,朋友,我是死者的摆渡者,我得把这些客人送到地狱才能返回生者的世界。”
他又故作轻松的姿态。
“毕竟干一行爱一行,你说是吧。”
洛伦佐这样说着,视线看向了一旁,武器被整齐地摆在一起,破甲锤、钉剑、霰弹枪等等。
有时候他会想起自己在【神眷洗礼】里看到的那个世界,记得那个世界里有着名电子游戏的东西,在那个游戏里,每次主角大战前,都会在存档点里读一下条,然后全副武装地面对最后的敌人。
这么来看,存档点这种东西还真是无处不在,但以自己的想法来看,这里应该是最后一处了。
“你在说什么!”
对方越发觉得洛伦佐是个神经病了。
“唉,没事,再多聊会天,这个鬼地方里只有你和我了,谁又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洛伦佐自述着。
“不得不说,这份工作还真是高危啊,说不定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当然也可能不会死,毕竟我可是无敌的洛伦佐·霍尔莫斯,但是吧……”
老人的死状再度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即使他计算了那么多,但他还是没有逃脱那注定的宿命,在那不详的孤光下,他崩裂分解。
“但是吧,生活里总不缺意外这种东西,你有想过吗?朋友,比如在上班的路上突然被一辆马车撞翻,就此和这美好的世界说告别。”
“可人又不能整天那样担惊受怕地活着,我们要尽可能地降低这些意外的风险,比如老老实实走人行道,比如过马路时,注意下四周。”
洛伦佐絮絮叨叨了起来,他有时就是这样,总会突然讲些莫名奇妙的话。
“但有些意外就是无法避免的,比如妖魔,这种东西不讲道理啊,它们就像整个世界邪恶扭曲的实体,被突兀地加入进这个世界之中,你可以避免被车撞死,但总会莫名其妙地遭遇到这些该死的东西。”
洛伦佐说着怒气冲冲了起来。
“妖……妖魔?”
频道里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洛伦佐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嗯?你知道这东西吗?”
洛伦佐也有些意外,他已经准备好独自面对这一切了,但怎么也想不到在最后频道居然连接在了一起,也想不到那个陌生人也知晓妖魔的存在。
“你究竟是谁?”
那个声音再次质疑了起来。
“伟大的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
洛伦佐再次重复着,这一次换那个声音愣住了。
“等等……”
此时他突然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了起来,紧接着他说道。
“等等我!”
频道后响起嘈杂的声音,看起来那个家伙在手忙脚乱地做什么。
洛伦佐也不着急,烟还剩下一半,酒杯里还有些底,他还有时间去和陌生人闲聊。
“我坦白,我的胸膛有一个空洞,这源于我过去的所做所为,还有我手中这把枪……”
他继续哼唱着,冷漠的歌声在沉默的频道里响起。
不知何时洛伦佐已经放下了酒杯,他拿起了钉剑与破甲锤,还有那把填满弹药的霰弹枪。
“洛伦佐·霍尔莫斯!”
突然的喊声在频道里响起。
“破碎穹顶呼叫莱辛巴赫号,这里是净除机关骑士长加雷斯!”
“破碎穹顶?”
洛伦佐一愣,紧接着目光看向了舷窗外,虽然暴风雨阻碍了视野,但那高大的敦灵塔仍在视野当中,它就像黑夜里的炬火一般,此刻清晰可见。
也就是说,敦灵塔就是破碎穹顶?
作为一名侦探,洛伦佐可谓是思维敏捷,但他很快便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自己现在驾驶飞艇一路撞过去,算不算直接摧毁净除机关指挥部呢?
可没时间给他胡思乱想了,频道里的声音再度响起,质问着他。
“你在做什么!洛伦佐!”
“我在逃跑啊!加雷斯!”
洛伦佐说着拿起了一旁的地图,上面粗略地做了几个标记。
这是他和奥斯卡约好的,北德罗会协助洛伦佐逃离旧敦灵。
“什么?”
加雷斯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他以为洛伦佐会说什么别的,但没想到是逃跑,还是这么正大光明地说。
“逃跑!逃离这座城市,逃离你们所有人,我看好了一个地方,他们说维京诸国那里能看到美丽的极光,我工作这么久了,出门旅旅游没问题吧?”
洛伦佐手指划到地图的一个角落上,那里标着红色的叉号。
加雷斯一时间语塞,他想过洛伦佐会说什么奇怪计划和战术,但怎么也没想到他此刻在考虑的是这个。
听着另一端的沉默,洛伦佐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虽然没见过面,但这几句话听来,这个叫做加雷斯的家伙,一定是个无趣的人。
“好吧,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试着拯救这座城市,加雷斯骑士长。”
洛伦佐回应着,同时把各式武器插入自己的口袋当中。
他不想再逗这个暴怒的骑士长了,他甚至能想到这个家伙在砸桌子的样子。
“所以劫持飞艇,便是拯救的方式吗?”
加雷斯怒吼着,作为常驻于破碎穹顶的骑士长,此刻他在这核心指挥部里是忙的焦头烂额,数小时前整个黑山医院失联,恐怖的侵蚀反应爆发,同时灾难预案被启动,清道夫进场。
可以说在这暴风雨中,旧敦灵正经历着一场从未遭遇过的秘密战争,而在灾难预案启动后,他作为骑士长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静候清道夫们的讯息。
“洛伦佐·霍尔莫斯,你现在是新教团的目标,你应该立刻撤离到安全地带,而且这种情况下驾驶飞艇,你是疯了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能想到的事,我能想不到吗?我又不蠢。”
洛伦佐拿起钉剑,用力地刺入拉杆的缝隙里,将其扭坏,使之一直被拉满,动力全开,从地图上来看,再过不久飞艇就会飞离旧敦灵。
“我知道我是新教团的目标,所以那些家伙一定会来找我的,而我和他们有私仇,这你们净除机关管不到。”
洛伦佐把自己刚刚做的事情向着加雷斯全盘托出。
“我在空港里等了很长时间才升空的,如果新教团的猎魔人跑的够快的话,他们应该早就全部潜入飞艇里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正和那些家伙被关在一起。”
“你……你要做什么?”
加雷斯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洛伦佐要做什么,实际上从这艘飞艇升空时,他就被接连不断的疑惑所击打,谁也不清楚为什么洛伦佐会出现在这里,他还会驾驶飞艇,更不要说他是怎么知道那里有飞艇的,仿佛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这对于你们净除机关也有利,黑山医院的妖魔潮已经够可怕了,如果和新教团在那里开战,我不确定能否把战场控制在黑山医院内,毕竟旧敦灵人口也很密集的,你们也不想把战火波及到闹市区,对吧?”
“洛伦佐!冷静点,你现在是新教团的目标,你一旦……”
加雷斯想说什么劝阻一下他,可洛伦佐根本不理他,继续说道。
“但这次不一样了,在这个飞艇上他们没有退路可言,他们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拿普通人的命威胁我,也不能随便地躲进某个楼房里,这里就是个绝地,他们无处可逃。
要么他们杀了我,把这艘飞艇停下来,要么我杀光他们,把这飞艇停下来……其实结果是一样的啊?”
话语随意,但听着那随意的声音,频道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洛伦佐倒也不着急,只是在沉默中问道。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加雷斯,莱辛巴赫号就要驶离旧敦灵了脱离信号范围了。”
“我……我们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是你们的办法,而不是我的办法。”
“你想要什么办法?”
洛伦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影子,最后死死地握住了钉剑。
“妖魔杀了我的朋友,所以我要根除所有的妖魔,而新教团伤害了我的室友,还自以为强大地蔑视我……”
回想起莫里亚蒂的面容,洛伦佐此刻反而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只是觉得很欣喜,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那个家伙恐惧的表情了。
“血债血偿,这种事很难懂吗?骑士长。”
莱辛巴赫号脱离了旧敦灵的信号范围,嘈杂的电流变得平静下来,洛伦佐踹开了舱门,他事先关闭了飞艇上的所有灯光,随后一脚踏入黑暗之中。
第一百六十九章 狩猎
整个莱辛巴赫号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洛伦佐就像阴影里的死神,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其中,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旧敦灵错综复杂,如果那些猎魔人想逃,洛伦佐根本没有能力将他们全部追捕,因此他以自己为诱饵,吸引着他们的到来,在这艘疾行的飞艇之上,他们没有逃跑的可能,就像洛伦佐说的那样,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
当然比起这些,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的环境能完美地限制莫里亚蒂的权能。
权能·拉斐尔的启用需要一个先决条件,便是与目标对视,在外界,暴风雨为莫里亚蒂的权能施展,提供了完美的释放环境,可在这里不同了。
这是封闭的且黑暗的,猎魔人一旦贸然启用权能,那燃烧的眼眸会将他们暴露在黑暗之中,他们是如此地明亮,好令洛伦佐有足够的时间去预判形势,以及规避这一切的危机。
不过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洛伦佐原本真的准备用它逃跑,就连后续的路线规划也做好了,他驾着这艘飞艇坠毁在某个海岸,然后沿着海岸前进,幸运的话,他会劫持几个商船,或者其他什么船,然后在北德罗的帮助下,一路抵达维京诸国。
洛伦佐没和加雷斯开玩笑,他真的准备去看极光去,但这一切都因莫里亚蒂的行动而被改变,他成功地激怒了洛伦佐。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种道理简单易懂。
黑暗里有锐利的风声响起,紧接着骨骼与血肉被撕裂,胸膛被粗暴的劈开,那颗还在用力跳动的心脏则被彻底粉碎。
鲜血从喉咙的伤口中喷射而出,他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沉闷的枪鸣沿着胸口那狰狞的伤口迸发,将整个头颅震碎。
“第一个……”
残破的尸体之上,洛伦佐低语着。
这是个完美的猎场,猎魔人们可以不唤醒秘血,但这种情况下他们的体质也只是比常人强大一些而已,只要足够迅速的攻击,依旧能将他们致死,可如果唤醒秘血,强化自己的躯壳的话,炽白的眼瞳则会将他们暴露在黑暗之中。
吐出一口浊气,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洛伦佐总会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束缚,不过这也正常,人一旦与其他人有了联系,便会被其他人束缚住,虽然洛伦佐一直尽可能避免这一切,但他的努力也只是微乎其微。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他总担心有一天自己回到家时,凡露德夫人和希格会惨死在家中,几人之间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但就像凡露德夫人说的那样,哪怕一只狗养久了,多多少少也会有些感情。
所以洛伦佐下手从来干净利落,从不把任何麻烦带回家中,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他在担心些奇怪的事,他害怕与新教团的战斗会伤害到那些无辜人,那些自己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们,毕竟洛伦佐能称得上朋友的人本就不多。
剑断了可以重铸,枪械坏了也会有新的,可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洛伦佐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他可以放手地去做,哪怕带着所有人走向地狱也没关系,不会有倒霉鬼因洛伦佐而莫名其妙的死去。
他高兴极了,这是一艘驶向地狱的飞艇,这里的乘客都是罪大恶极囚徒,而他是正义的船长,誓要把这些恶鬼送回那燃烧的魔窟之中。
“这里是洛伦佐·霍尔莫斯船长!欢迎登船!新教团的各位!”
洛伦佐的声音通过广播,在黑暗的船舱里不停回荡着。
潜行的猎魔人纷纷停下了行动,似乎他们也没想到自己早已暴露,但更多的还是疑惑,这一次没有了暴雨的遮掩,在这么多猎魔人的围剿下,洛伦佐无处可逃,可从他的声音听来,这个家伙不仅没有恐惧,反而兴奋的不行。
黑暗里传来血的味道,深沉的血腥味令他们警觉了起来,这一次猎魔人们没有分散开,在经历了雨中的厮杀后,他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一头从圣临之夜下生还的怪物。
“来喽!”
欢脱的声音在黑暗的尽头响起,眼瞳炽热,宛如明灯。
炽白的焰火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升腾了起来,猎魔人们目光如炬,握紧了钉剑,可这光芒照不亮那深邃的黑暗,模糊的影子在其中蠕动,没有犹豫他们直接提着钉剑而至。
光滑的剑刃上倒映着重重焰火,焰火消散,惊恐的面容被冰冷的钢铁贯穿。
猎魔人们相互配合着,一瞬间交叉的钉剑便将那还没来得及进攻的身影所斩杀,可随着靠近,他们恐惧地发现,他们所杀死的是一具残破的躯体。
双臂被切断,鲜血正沿着狰狞的断口涌出,喉咙也被割开,故此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响,泪水从猎魔人的眼中涌出,他想说什么,但已经没机会了,其他猎魔人的剑刃在第一时间贯穿了他的心脏与脊柱,他就像失去支撑的木偶般,瘫软了下来。
这不是洛伦佐,而是另一个被他袭杀的猎魔人。
“在这里!”
声音从身后传来,但还不等他们去观察四周,狂暴的能量从那残破的躯体之中涌现,漆锑被贯穿的剑击所引爆,在这封闭狭小的空间,赤红的焰火爆发,将残破的尸体彻底撕碎,升腾的热浪一瞬间将四周的猎魔人全部吞没。
燃烧的焰柱从莱辛巴赫号的一侧爆发,将坚固的外壁破坏,焰火还没来得及彻底燃烧,气压差下,剧烈的狂风拖拽着猎魔人们,将他们卷出莱辛巴赫号,置身于高空之上。
残余的猎魔人将锋利的钉剑贯入墙壁之上,好令自己稳住身影,冰冷烈雨与狂风灌入船舱内,他们甚至没时间去管自己身体上的伤势,也是在这时钉剑破开猎魔人的胸膛。
“我都说我在这里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恶鬼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洛伦佐眼瞳平静,灰蓝色的镜面下倒映着猎魔人那逐渐扭曲的脸庞。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启用秘血,也因此他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之中,至始至终猎魔人们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该死!”
猎魔人低吼着,试着予以还击,而这时洛伦佐则干净利落地抽出钉剑,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再度迅捷地出剑。
宛如乍现的雷光,钉剑直接斩断了猎魔人那持剑的手臂,他微微失神,紧接着狂风推携着他,手依旧死死地握着插入墙壁中的钉剑,可那连接的手臂已经被斩断,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被洛伦佐一脚踹下了缺口,卷入狂风之中。
洛伦佐看了看下方的狂风乌云,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航行,莱辛巴赫号一直在向上爬升,这种高度下,猎魔人会直接摔成肉泥,哪怕有权能·梅丹佐,他也会被这剧烈的冲击把内脏震成一团污血。
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缺口之后的猎魔人们,藏在尸体内的漆锑引爆了整个走廊,洛伦佐与其余猎魔人们被缺口所隔开。
此刻洛伦佐倒不着急继续进攻了,他叼起一根香烟,冲着幸存的猎魔人们微笑,紧接着转身再度步入了黑暗之中。
莱辛巴赫号很大,作为一首民用飞艇,它的作用就是观光旅游,不仅有着大型餐厅,在飞艇的中央还有着面积广阔的舞厅,这些空间足够让洛伦佐和这些猎魔人玩捉迷藏。
可随着洛伦佐的前进,广播再次响起。
“洛伦佐·霍尔莫斯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洛伦佐的步伐一滞,紧接着抬起头,看着走廊角落里的扩音器。
“这里是詹姆斯·莫里亚蒂,我在舞厅等你。”
声音响起,紧接着停下,不再有任何波动。
短暂的愣神后,洛伦佐笑了起来,对于莫里亚蒂这样的行动他不意外,这里本就是他精心策划的陷阱,猎魔人在他的预谋之下,不再有之前的优势,他们散落开只会不断地被洛伦佐瓦解。
莫里亚蒂将战场定在了那里,想必所有的猎魔人也都聚集在了那里,洛伦佐可没有机会继续偷袭他们了,接下来只会是残酷的正面战争。
洛伦佐也不在意这些,他握紧了剑与锤,可前进的方向却不是舞厅。
昏暗的舞厅内此刻伫立满了沉默的猎魔人们,他们都戴上了兜帽,看不清面容,而最为致命的莫里亚蒂便藏在人群之中。
这是双方的博弈,最后的棋局,莫里亚蒂很想知道洛伦佐会以什么方式反击自己,又该以什么方式来破解现有的局势。
洛伦佐很强大,这是不可否认的,单对单的情况下,所有的猎魔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被轻易地碾压,找到弱点,一击必杀,但随着猎魔人的增加,权能的激活,洛伦佐的强势也会被一点点地控制住,到最后变成漫长的缠斗。
此刻所有的猎魔人都在这里了,再加上莫里亚蒂自身那诡异多端的力量,这对于洛伦佐而言是个不小的压力。
莫里亚蒂并不会什么剑术,也不会什么战斗的手段,但他却精于疯狂,权能·拉斐尔无比贴合他,在他的手中这份权能会给所有人带来最可怕的梦魇。
对此洛伦佐深有体会,一旦被权能·拉斐尔捕获,洛伦佐便败局已定,可如果洛伦佐躲掉了,在此之前杀死莫里亚蒂,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不是问题了。
无论是莫里亚蒂还是洛伦佐,他们都很清楚接下来这一切胜算的所在,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结束这一切。
猎魔人们站立在黑暗之中,他们站了一圈,莫里亚蒂便隐藏在其中,他们等待着洛伦佐的到来,漫长的等待中有脚步声在黑暗的尽头响起。
“欢迎!霍尔莫斯先生!”
漆黑的人群里响起莫里亚蒂的声音,可凭借着这些根本无从判断他的位置。
黑暗里没有回应的声响,洛伦佐似乎是站在了相距不远的地方观望着他们,对于猎魔人而言黑暗并不是阻碍,凭借着秘血的力量,他们能清晰地看到黑暗里的事物。
因此一双又一双的眼眸燃烧了起来,试图找到黑暗里洛伦佐的位置,可紧接着他们听到了。
是枪声。
炽热的龙息划破了黑暗,翻滚卷动着摧毁了途径的一切,可这并不能杀死猎魔人们,致密的铁甲覆盖在了体表之上,梅丹佐猎魔人站在最前方直接硬生生地抵挡住了火流,烧红的鳞甲逐一脱落,其后是燃烧的目光。
挥剑?开火?还是直接冲到所有人的眼前?
尚达俸猎魔人们扫视着黑暗试着看到洛伦佐接下来的动作,但紧接着有雨幕落下。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黑暗的上方落下,龙息弹触发了莱辛巴赫号的火警,冰冷的水流从管道里涌出,洗礼着整个舞厅。
不……有些不太对。
尚达俸猎魔人的神情变得惊恐了起来,他看到了接下来的未来,是一片无穷无尽的火海,他不断地调整着视野,可无论他看向哪个方向都是熊熊燃烧的地狱。
不……不……他看到了,在那火海的尽头,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恶鬼的身影。
“这……不是水。”
有猎魔人抬起手,接住了雨水,在那炽热的目光下,雨水被微微映亮,可它是一种灰黑色的样子,微微粘稠,就像某种液体被稀释过了一样。
“逃!”
尚达俸猎魔人吼道,权能是不会骗人的,未来是不会骗人的,他看到了,那燃烧的地狱。
与此同时那停顿的脚步声再度响起,黑暗的尽头洛伦佐叼着快燃尽的香烟姗姗来迟。
他看起来神态轻松极了,拿起燃烧的香烟,随意地说道。
“不错的战术,不过也是愚蠢的战术。”
燃烧的烟蒂被丢入淅淅沥沥的小雨之中,洛伦佐漠然地看着每一位猎魔人。
“这样也省的我来回找你们了,不如就在这里把你们赶尽杀绝如何?莫里亚蒂。”
微弱的火星坠入了黑暗,下一刻升腾的怒焰被引燃,灼热的浪潮在积水之上掠过,焚烧着周遭的一切,并且沿着那被稀释的原油继续燃烧,仿佛是立于火山口般,日暮的赤红就此升起。
空气被瞬间加热至了极致,紧接着轰鸣的热浪伴随着冲发的焰火咆哮着。
猎魔人们在火海里挣扎哀嚎,就像在地狱里受刑的罪人们,而洛伦佐则劈开了焰火与热浪,大步向前。
“我来杀你了,莫里亚蒂。”
洛伦佐高兴极了,钉剑耍起几圈剑花,把一个燃烧的头颅斩下,一往无前。
第一百七十章 穷途末路
庞大的乌云卷积在旧敦灵的上方,仿佛整个天空都变成了一个倒置的漏斗,所有的雨与云都被卷入这旋涡之中,时不时有雷光在其中划落,似乎有炽白的烈日在云上升起。
莱辛巴赫号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鲸鱼,无助地在这咆哮的云海间穿行,在经历了洛伦佐一系列的设计后,数次爆炸令这艘民用飞艇已经出现了问题,它的整体微微倾斜,不过好在那巨大的气囊还没有受损,就像落叶般随风而起。
燃烧的舞厅之内,无穷无尽的大火还在继续,这炽热的火苗沿着落下的原油继续向上燃烧,隐藏在天花板中的管道也被引燃,木质的结构碳化脱落,露出被烧红的骨架,而且大火还在持续蔓延中,似乎没有尽头一般。
猎魔人们哀嚎着,熊熊大火不能杀死已经唤醒秘血的他们,可那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是令他们自身难以忍耐。
皮肤干枯开裂,彻底烧焦后脱落下去,可紧接着秘血那强大的生命力下,新的肌肤在血肉之上覆盖,如此重复。
在这火海之中,洛伦佐如同恶鬼一般前行着,在大火与剧痛的扰动下,猎魔人们第一时间里没能阻止洛伦佐,只能任由他持续着暴行。
钉剑落下又抬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坠入于火海之中,再无声息。
这里就是针对于新教团的屠宰厂,做为旧教团的猎魔人,洛伦佐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疯狂。
可这样的压制并没有持续太久,秘血的禁忌之力尚不是大火便可以燃烧殆尽的,致密的铁甲撞破了火海了,梅丹佐猎魔人高举起钉剑朝着洛伦佐的头颅劈下。
对于这暴起的攻击,洛伦佐并不意外,实际上他也没想过自己的这点手段便能杀光所有的猎魔人,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必须迅捷快速,绝对不能和这些猎魔人们缠斗起来,一旦被拖住他先前创造的这些“奇袭”的优势会被拉平。
洛伦佐深呼吸,灼热的空气灌入口中,带来阵阵的炙痛,随后侧身避开了这一击。
一击未中后,梅丹佐猎魔人也没有继续追击,在这短暂的交战中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了己方与洛伦佐之间的差距,他不能贸然进攻,比起想办法杀死洛伦佐,他更需要做的是拖住洛伦佐。
沸腾的焰火在两人之间燃烧升起,不知是何处卷起的狂风,将数不清的火星吹起、飘洒,就像散落在天穹中的群星。
恍惚间仿佛这一切是真的置身于地狱之中,和这些归来的亡者们厮杀着,火光的映衬下,梅丹佐猎魔人与洛伦佐是同样的狰狞,双方都没有可以退却的路。
钉剑微垂,这是熟悉的剑势,双方都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紧接着拖起的剑刃卷起火光。
这是凡人难以涉足的战场,剑光迅速到化作扭曲的白光,火星被那荡起的气流裹挟着,只能看到整个空气都被高温与斩击所扭曲,数不清的剑鸣与星光凭空迸发。
最后一次双剑接触,洛伦佐与梅丹佐猎魔人都在这一刻收起了剑刃,撤步,但这不是撤退,而是为了下一次更为凶狠的进攻。
架起布满豁口的钉剑,没有丝毫的犹豫,向着眼前的敌人刺击。
两把锐利的钉剑都命中了交战的双方,但同样的,它们也被致密的铁甲所阻碍。
蛇群纠缠在洛伦佐的躯体之上,它们闭上了猩红的双眼,凝固成了坚硬的铁质保护着洛伦佐,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梅丹佐猎魔人的身上。
似乎两人就会这样僵持下去,可就是在这时变数出现了,洛伦佐没有积蓄力量准备下一击,而是直接向前踏步,拉短了自己与梅丹佐猎魔人之间的距离,钉剑再度斩击,无用之后被反手抓住,下一刻剑柄用力地砸在那坚固的面甲之上。
“阴险狡诈!”
洛伦佐兴奋极了,这一击伤不了梅丹佐猎魔人,但那坚固的甲胄可抵挡不了冲击。
在火铳尚未出现的年代,主宰战场的还是铁甲与战马,在那些沉重的甲胄面前,利剑都难以突破那些防御,故此对抗这些铁壁般的防御,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钝器。
在洛伦佐那粗暴的力量下,面甲之上被硬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凹痕,数不清的裂痕沿着凹口蔓延,缝隙里有纯白的火苗升腾。
轰鸣的震响回荡在梅丹佐猎魔人的耳边,整个视野都伴随着这一击摇晃了起来。
洛伦佐再度占据了优势,焰火与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笑容变得愈发狰狞了起来。
扭曲变形,在梅丹佐猎魔人的眼中变成如妖魔般的憎恶之容。
握紧剑柄,重新抬起钉剑、落下,势如山崩。
金属的哀嚎声里,钉剑破碎成了数不清的碎片,梅丹佐猎魔人试着架起钉剑格挡,但在暴怒的洛伦佐面前这防御是如此地无力,被轻易地斩断。
但那致命的剑刃未能落下,火海里刺出了数把相同的钉剑,架在了他的身前,抵御住了洛伦佐的剑击。
不止这些。
更多的钉剑突破了火海,刺入了洛伦佐的关节,刺入了他的后背,有的险些贯穿了他的心脏。
就像末路的骑士,他身中数剑。
梅丹佐猎魔人成功了,他拖住了洛伦佐,给予了其他猎魔人喘息的机会。
为了增加自身的迅捷,洛伦佐并未将甲胄全覆盖在身上,而是在要害处增生了甲胄,猎魔人们也清楚这一点,在之前的战斗中他们便发现了洛伦佐对于权能的精通,只要给他预判的时间,他变能提前在受伤的位置布置甲胄。
可这一次攻击是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时机发动,再加上洛伦佐沉浸于与梅丹佐猎魔人的厮杀,这给予了他们可乘的机会。
洛伦佐的表情一怔,就连那暴怒的焰火都为之一滞,可紧接着他笑了起来,或许是有钉剑贯穿了他的气管,他的笑声听起来很奇怪,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声响。
洛伦佐已经死了,在猎魔人的眼中是这样的,他们握紧了钉剑,只要加以斩击他们就能将眼前这名该死的侦探切成碎块。
猎魔人们抓住了洛伦佐,可同样,洛伦佐也抓住了他们。
“这才是,真正的猎魔人啊……”
汹涌的白焰伴随着洛伦佐的轻语,从甲胄的缝隙里涌出。
蛇群缠绕在洛伦佐的体表之上,连同洛伦佐的体表与那些刺入躯体内的钉剑一同凝固起来,猎魔人们试着拔出钉剑,却发现它已经死死地嵌进甲胄之中,紧接着他们再也握不住剑柄了。
实际上洛伦佐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死而复生后,他的体内也掺杂了圣杯的血肉,或者说……缄默者的血肉,那种诡异且强大的力量早已潜伏在他的体内,而在之前他浑然不知。
可现在洛伦佐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切,他是猎魔人,可比猎魔人还要强大,正如那时劳伦斯给予他的绝望感一般,不知不觉洛伦佐已经抵达了劳伦斯所在的阶层,病态且可怕的力量。
洛伦佐动了起来,刺入体内的钉剑也被他一同带动了起来,这种超越普通猎魔人的力量令他们根本抓不住剑柄,遏制不动洛伦佐的行动,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感受到了那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揉捏着自己的心脏,仿佛有只阴冷的大手正沿着自己的喉咙伸入,直到破口而出。
每个猎魔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忍不住地干呕着。
侵蚀,诡异的侵蚀一瞬间笼罩在了他们的意志之上。
临界突破。
正如那时劳伦斯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一样,劳伦斯也移植了缄默者的血肉,它直接在躯体的层次强化着劳伦斯,就像现在强化着洛伦佐一样。
洛伦佐直接挣开了束缚,眼瞳里滚动着赤明的白日,同时他高举起的钉剑再度落下,重击在了之前造成的凹痕之上。
梅丹佐猎魔人根本来不及防御,一瞬间他也想试着进行临界突破,踏入那诡异的妖魔化,可他做不到,不知是恐惧还是侵蚀的干扰,令他的大脑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而就是这犹豫的空白定下了他的死期。
钉剑斩下,将那尚未崩碎的面甲彻底粉碎,数不清的碎片切入头颅之下,划过的剑刃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权能·梅丹佐。
疼痛令他清醒了起来,蛇群贪婪地咬食着他的头颅,不断地重铸、加固着面甲,而那落下的剑刃也没有再度砍起。
不……这不是结束。
洛伦佐借着斩击的余力,整个人带着沉重的甲胄跃起,转身将另一只手上的武器挥向梅丹佐猎魔人的头颅。
伴随着低沉的爆炸声,冲击的协力下,破甲锤将他的面甲连同头颅一同粉碎,而且这还不是终止,宛如怪物的行进,它粗暴地撕扯着自己的猎物,将那可怜的尸体如同人偶般摆弄成可笑的样子。
头骨、上颌、下颌、胸锁关节……
钉锤的落下,细密的声响一同迸发,在这燃烧的地狱它们无比清晰地传入了每一名猎魔人的耳中,他们的身体开始颤抖,心神开始恐惧。
肋骨、肩胛骨、脊柱……这支持着人体的一切都在钉锤的挥击之下节节爆裂,敏锐的听觉下,猎魔人们已经分辨不出这究竟是铁甲的碎裂之音,还是骨骼破碎的哀嚎。
直到最后那锐利的钉头贯穿了心脏,将整个胸腔砸成一团污血,直到无头的尸体穿着沉重的甲胄缓缓地跪下。
一脚踩在尸体的肩头,用力地将捅入其中的手臂拔出,嶙峋的甲胄之上有鲜血流淌、滴落,也有鲜血被蒸发化作血色的雾气升腾着。
猎魔人们停住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很多战术,可在这一刻他们连挥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来自洛伦佐的恐惧被植入了他们脑海之中,他们只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看着那身披着铁甲的身影,他的身上插满了锐利的钉剑,就好像被狩猎的怪物。
他穷途末路。
不……穷途末路的是他们,是新教团们。
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可笑,他们不是猎人,他们才是猎物,被示弱的猎人诱捕进了陷阱之中,他们还可笑地以为自己胜利在望。
“下一个。”
那怪物低语着,明明置身于火海之中,可猎魔人们只感到一股难以驱散的严寒。
洛伦佐转过了身看着他们,缓缓地松开了手,令那已经布满豁口钉剑坠落,紧接着他将手伸到自己的背后,数把钉剑在刚刚的袭击中刺进了他的体内,但如今它们都被坚固的甲胄所束缚。
手轻轻地拂过,就像原罪甲胄从武器架上取下武器一般,洛伦佐从那贯穿躯体的钉剑中随意地挑选了一把,拔出、握在手中。
“下一个!”
他再次喊道,带着愤怒的神情,可没有人回应。
猎魔人们的目光里此刻只剩下了畏惧,他们缓缓地后退,但当退到火海的边缘时,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路可退。
这里是莱辛巴赫号,一艘正漂泊于高空之上的飞艇,这里是绝地,要么他们杀死洛伦佐停下这艘该死的飞艇,要么被洛伦佐赶尽杀绝。
“真不愧是你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突然的声音响起,火海的另一端,一直沉默的男人缓缓走出,莫里亚蒂一边走一边鼓着掌。
“我就觉得这些猎魔人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最多也只是勉强牵制你而已,可现在看来他们连牵制都做不到,只是被无意义地屠杀而已。”
莫里亚蒂拿着酒杯依靠在尚未被燃烧的高台上,这么看来这个家伙刚刚一直躲在暗处里窥视着,还顺道去柜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这才对啊,直接步入正题多好。”
洛伦佐转向莫里亚蒂同时说道。
“我不会杀了你的莫里亚蒂,我会先挖掉你的眼睛,折断你的脊柱,然后再慢慢地折磨你,请放心,以猎魔人的身体强度,你会活很久,毕竟给敌人注入秘血,强化体质后进行酷刑,也是我们猎魔人需要学的东西。”
他说着残忍的话,大步向前。
“那我还真是荣幸之至呢?”
莫里亚蒂手中没有拿武器,他本身就不擅长任何作战,在成为猎魔人前,也只是一个被关在病房里的疯子,可越是癫狂的疯子,越擅长将人拖入疯狂之中。
眼瞳里卷起炽白的风暴,但这一次权能·拉斐尔却没能影响到洛伦佐,他抬起了头,面甲被完全封闭了起来,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窥视外界的缝隙。
只要避免与莫里亚蒂的对视便可以逃离权能·拉斐尔的控制,而且以洛伦佐现在的状态来看,他完全可以循着声音的轨迹杀死莫里亚蒂。
“很意外吗?”洛伦佐问。
“没有,我反而想问你,意外吗?”
莫里亚蒂微笑,与此同时洛伦佐也感到了异常的所在。
他不是权能·拉斐尔的目标,回过头,恐惧的猎魔人们再度行动了起来,他们眼神空洞,只有无尽的焰火在熊熊燃烧。
第一百七十一章 诅咒与奇迹
“啊……这样吗?”
洛伦佐转过身,面甲完全封闭了起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但在临界突破的状态下,他的其他感官在此刻无比敏锐,能轻易地从声音中分辨出猎魔人们的行动。
“如果你就这么轻易地被我杀死了,我才会觉得意外啊,莫里亚蒂。”
洛伦佐继续说道,他很清楚莫里亚蒂是个何等棘手的对手,也因此洛伦佐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他能做到的,这个危险的敌人想必也能做到,更不要说他身后有着新教团们的支持。
握紧了钉剑,游蛇们也顺着洛伦佐的手臂爬上了钉剑,将两者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也是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洛伦佐再度发起了攻势。
沉重的甲胄带起呼啸的风声,在失去视野的情况下,洛伦佐一切攻击都只能凭借着感觉的推断,但他的脑海里还记得,记得刚刚莫里亚蒂的位置。
虽然他操控了那些被恐惧支配的猎魔人,但洛伦佐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与他们交战,他只需要杀了莫里亚蒂就能结束这一切,找到他,把他的头颅砍下来。
钉剑朝着记忆里的位置斩下,引起阵阵啸风。
在这狂暴的力量下,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脆弱,钢铁被折断,木质被粉碎,就连焰火也被卷起的啸风驱逐,就好像有伟大的存在在此下达指令,在这指令面前,所有的凡物都只能遵从他的决断。
整个地面都被钉剑的重击劈开,碎裂的木屑被火引燃,烧红的灰烬漫天飞舞。
面甲之上裂开了一道微小的裂口,视野的余光中洛伦佐追逐着莫里亚蒂的身影。
这一剑未能击中莫里亚蒂,虽然他不擅长战斗,但他依旧有着猎魔人的体质,这就足够了。
在洛伦佐的剑击下,他有些滑稽地后撤着,但依旧没有松开手中的酒杯,莫里亚蒂确实是个疯癫的家伙,就像在一起开始前的那个夜晚里,他对洛伦佐曾说过的那样。
他是个孤独的怪物,在寻找同为怪物的同类。
怪物与人类是不一样的,在人类看来残酷至极的事,在怪物的眼里,仅仅是取乐的方式而已。
莫里亚蒂看着那躯体上插满钉剑的身影,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同时在他编织的梦境里,猎魔人们嘶吼咆哮着,秘血不断突破。
火海之后,一个又一个狰狞至极的身影站了起来,他们面容扭曲却带着微笑。
临界突破。
转瞬间数重恐怖的侵蚀再度笼罩在了莱辛巴赫号上,将其化作魔神们的战场。
……
漆黑的影子在涌动的乌云之后显现,就像游弋在云海里的巨鲸,下一刻它撞破了屏障,冲出了风暴的裹挟。
“航线准确,开始加速。”有人说道。
加雷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紧接着目光转移到了前方。
无尽的暴雨洗刷着舷窗,从其中看去,无论朝那个方向都是一片混沌的铅灰,浓重的黑暗里有阵阵炽白的雷霆迸发。
有那么一瞬间加雷斯真的以为自己离开了尘世,抵达了某个不可知的异界,而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破碎穹顶呼叫航向黎明号,莱辛巴赫号便是在当前位置失联,而你们也将脱离旧敦灵范围,接下来要靠你们自己了。”
频道里响起破碎穹顶的呼喊,但这声音也随着航向黎明号的加速开始变得嘈杂,直到再次静默。
加雷斯目光凝重,在十几分钟前,他们收到了来自洛伦佐的通讯,也不清楚这个家伙究竟想做什么,他劫持着一艘民用飞艇直接逃离了旧敦灵。
他本来不会对洛伦佐进行追捕,毕竟今日的乱事已经足够多了,加雷斯首先要处理黑山医院的问题,可在刚与洛伦佐失联后,他便收到了来自清道夫们的通讯。
侵蚀的干扰逐渐消退,他们清理了绝大部分妖魔,同时也在科研区内的安全屋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亚瑟。
亚瑟的状态还不错,虽然因侵蚀陷入了昏迷,并且伤痕累累,但他还活着,唯一说得上危险的是和亚瑟一起呆在安全屋里的那个家伙,那是一个病人,当大家发现亚瑟时,他正抱着亚瑟的头啃来啃去。
加雷斯本应该留在破碎穹顶内主持局势,但因为某人的强硬要求,他不得不在这恶劣的天气里,追逐逃亡的洛伦佐。
“所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梅林?”
加雷斯看着一旁的梅林,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在发现亚瑟之后,便是梅林返回破碎穹顶,他整个人**的,身上尽是污血,梅林看起来狼狈极了,但那空洞的眼瞳里,罕见地有光在闪烁。
在得知了洛伦佐的行动后,梅林便要求航向黎明号。
“为了洛伦佐·霍尔莫斯,他绝对不能死,他是这一切的关键。”
梅林的声音低沉,他也直视着前方,无尽的暴雨被航向黎明号冲散,沿着坚固的船体划落。
“我有些不懂你的话,梅林……但我相信你。”短暂的沉默后,加雷斯说道。
这是个冒险的举动,暴风雨还未结束,黑山医院也没有彻底安全下来,在这庞大的旧敦灵之中还有着很多潜藏起来的敌人。
在这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加雷斯选择相信梅林,带着兵力出航。
“洛伦佐……洛伦佐很有可能发现了【真相】,妖魔的【真相】。”
梅林则是不断地低语着,就像疯魔了一般。
在与洛伦佐分别之后,梅林就总是忍不住地想起那雨幕下的谈话,那些被诅咒的知识们。
洛伦佐当时警告着梅林,不要继续探求下去,那时梅林便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而当知晓洛伦佐整驾驶着飞艇逃离旧敦灵时,那种奇怪的感觉彻底爆发了。
或许……或许洛伦佐一直在骗自己,其实他早就已经窥视到了【真相】,那些被诅咒的知识,而也一定是知晓【诅咒】是什么,所以才警告着自己。
那么现在呢?
洛伦佐已经知晓了【真相】,受到了【诅咒】,就像历史不断重演的那些一样,洛伦佐会死去,带着那些秘密彻底死去,而通往【真相】的大门将被再次关上。
“所以你才那样警告我吗?”
洛伦佐很清楚【诅咒】是什么,他认为这【诅咒】会杀死所有人,所以他把这个秘密私藏了起来。
“不,这太自私了,洛伦佐·霍尔莫斯。”
梅林用力地抓紧了头颅,仿佛要将自己的脑袋撕扯开,紧接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洛伦佐你还不能死,你不能带着那些秘密而死。”
净除机关需要那些被诅咒的知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弄清妖魔究竟是什么,到底该如何终结者延续千年的梦魇。
“我们找不到莱辛巴赫号。”有人说道。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不要说去追逐另一艘飞艇了,即使是分辨方向都极为困难,航向黎明号仿佛是冲进了一个异界之中,无论朝那个方向前进都是同样的铅灰色。
加雷斯脸上是同样的阴云,继续这样下去,他们甚至难以找到返航的路,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梅林突然起身。
“不……启用所有的盖革计数器!”
梅林看着加雷斯,现在他是船长。
“你是说……”
加雷斯感到一丝不妙,他突然明白了梅林的想法,随着他的下令,盖革计数器的声响填满了船舱。
伴随着那单调的声响,船舱内陷入了平静之中,而在下一刻,仿佛无数的恶鬼在船舱内尖叫着,它们填满了船舱,徘徊在每个人的身边,用尽全力地发出尖锐的吼声。
这是无比糟糕的情况,哪怕是一个新晋人员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在这高空的风暴之中,有着一个侵蚀强度极为恐怖的污染源。
“莱辛巴赫号……”
加雷斯轻语着,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凉了下来,谁也不清楚此刻在那艘飞艇上,究竟在发生着什么。
“现在,有线索了,加雷斯。”
梅林对他说道,加雷斯看了过去,只见梅林的眼中布满血丝。
“究竟发生了什么,梅林。”
加雷斯感到了无名的恐惧,但他眼中的梅林却微笑了起来。
“新的时代就要到来了,加雷斯,找到莱辛巴赫号,洛伦佐不可以死……至少不能带着那些秘密死去。”
他说着离开了,走向了机库。
作为永动之泵出品的战争机器,航向黎明号的体积要比常规的战争飞艇还要大上几圈,无论是动力还是火力,都远超常规配置,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它才能在这种暴虐的天气下,安全。
可一般来讲,航向黎明号是针对地面作战进行轰炸,所谓的空战以目前的技术还做不到,哪怕追赶上了莱辛巴赫号,他们对莱辛巴赫号也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加上这恶劣的天气,即使是空骑兵也无法降落在莱辛巴赫号上。
梅林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目睹未知的事件在莱辛巴赫号上爆发。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
梅林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那被拘束器束缚的甲胄。
作为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梅林一直认为甲胄与驾驶者之间有着诡异的联系,仿佛甲胄是一把钥匙,通往未知的大门。
这些未知的推测,在洛伦佐的身上也多有体现,就比如他死而复生的那一次。
那是超出人类预想的能力,即使到了现在梅林也不清楚在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这样的奇迹可以被再次复制吗?
如果可以的话。
“那么就再展现一次奇迹吧。”
梅林说着拉动了阀门,困住甲胄的束缚被层层打开,昏黄的灯光之下,黑天使犹如沉默的雕塑。
……
大火已经蔓延出了舞厅,开始朝着其他区域扩散,燃烧的火海之中,庞大的身影来回撞击着,厮杀着。
洛伦佐站在一具狰狞的骸骨之上,将钉剑沿着他的头颅刺下,连同脊柱一同贯穿。
有鲜血沿着钉剑的凹槽灌入伤口之中,下一刻汹涌的白焰从躯壳之下燃起,从内部开始焚烧,将这具妖魔化的具体彻底杀死。
秘血的加持下,猎魔人哪怕经历了这样的伤势还有着些许的生命力,他痛苦地哀嚎着,用力地扭动着躯体,但就像被架在处刑台上一般,他的所有努力都是无用,只能慢慢地享受着来自躯体内的灼热,直到纯白的净焰烧光了他的内脏,留下烧红碳化的骨骼。
数不清的火星从烧空的躯壳下升起,洛伦佐拔出赤红的钉剑,目光在汹涌的火海与烟雾间穿行。
莫里亚蒂消失了,不过也是,他本身就是一条狡诈的毒蛇,正面作战他根本不是洛伦佐的对手,因此他用权能·拉斐尔支配了所有的猎魔人,虽然不清楚这些猎魔人究竟在经历着什么样的幻境,但可以知道的是,在莫里亚蒂的支配下,他们的秘血仍在不断地升腾。
起初洛伦佐能十分迅捷地杀死妖魔化的猎魔人们,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变得越发可怕。
不过好在他们现在身处于高空之上,而不是人口密集的城市之中,不然旧敦灵将爆发一场同样的圣临之夜。
“你躲到哪里去了呢?莫里亚蒂。”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视线一直落在周围的环境之上,尽可能避免与他人直接对视。
“你一定也在看着我对吧?等待着将我捕获的时机。”
这头狡诈的毒蛇利用猎魔人们遮掩了视野,就像他之前常做的那样,躲在黑暗里,准备着致命一击的时刻。
洛伦佐撞破了门扉,熊熊的浓烟随着大门的开启涌出,紧接着又被冷冽的狂风驱散。
整个莱辛巴赫号因这接连不断的战斗已经出现了问题,虽然大火还没有将整个飞艇烧穿,但外壁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缺口。
洛伦佐穿行在其间,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优势被妖魔化们的猎魔人再次拉平,这些已经化身妖魔的怪物们无比棘手,正面与这些怪物厮杀,洛伦佐没有丝毫的优势,除非洛伦佐也选择踏入妖魔之路。
可这样的话,他或许能杀光这些妖魔,但他绝对没有余力应对潜藏在暗处的莫里亚蒂了。
他需要一个新的计划,这样想着,突然有猛烈的啸风响起,在风暴的另一端,航向黎明号冲出了云雾。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赢家
涌动的风暴在天际间构筑成了一道疯狂旋转的漏洞,就像开辟在天穹上的旋涡,两艘飞艇相互盘旋缠绕着,距离不断地拉近。
洛伦佐的目光没有在航向黎明号上停留太久,在这恶劣的天气下,别说是什么接舷战了,航向黎明号的炮击都难以命中,根本不用指望他们能做到些什么。
令人战栗的声响随着狂风的涌动一同响起,洛伦佐挥下剑刃,将蔓延过来的血肉切断,激起的鲜血和狂风暴雨混合在了一起。
能看到猩红的血肉正如触手一般,缓慢地缠绕在整个飞艇之上,就像某种赤红色的植物,它野蛮生长着,狰狞的血肉渗透进了每一处缝隙,一点点地将莱辛巴赫号吞没。
目光所及之处都已经沾染上了点点的血肉,随着神经的控制,它们用力地扭曲着所覆盖的物质,将整个飞艇扭曲变形。
这是妖魔化后带来的力量,猎魔人在秘血的驱使下,开始突破人型的束缚,朝着扭曲的妖魔前进。
舍弃所有的人性,变成怪物们的一员。
权能·亚纳尔。
无尽的红线编织了蛛巢般的环境,而这样的情况在莱辛巴赫号的每一处上发生着,突破躯体的血肉贪婪地生长着,将这些物质同化为躯体的一部分,就像藤蔓一般覆盖在每一处,连通的鲜血在其间穿行,硬质与钢铁混合在了一起,如同骨骼一般,支撑起扭曲的躯体。
整个莱辛巴赫号都在那秘血的燃烧下,逐渐成为它躯体的一部分。
就像圣临之夜的重演,在那燃烧的一夜里,在那一夜之后的无数个漫长的日夜里,被冠以亚纳尔之名的猎魔人便是这样与妖魔们厮杀着,他彻底妖魔化,增生扭曲的血肉覆盖了整个静滞圣殿。
狰狞的触肢贯穿了那些死去的尸体,从其中榨取着最后的养料,倒下、再度站起、如此重复,直到杀光所有的憎恶。
洛伦佐的目光凛然,似乎没想到亚纳尔猎魔人妖魔化后会如此地棘手,不过也是,对于妖魔化的猎魔人,洛伦佐从来都没有一个具体的判断,毕竟旧教团的猎魔人们都带有缚银之栓,越是取得力量,化身妖魔,致命的圣银熔毁的越快,将这突破禁忌的生命杀死。
这是旧教团的底线,可新教团不在乎这些。
他们已经步入了禁忌之中,化身为凡世的恶鬼。
这也更坚定了洛伦佐的想法,这是一艘驶向地狱的飞艇,他不会让任何一名客人停留在这温暖的尘世之中。
钉剑将那些被血肉纠缠起来的墙壁劈开,整个莱辛巴赫号已经被扭曲成了怪异的模样,他也不用在意什么走不走门了,他必须找到这妖魔化的核心,不然无论洛伦佐斩断多少血肉,它还是会坚韧地活过来。
当然,此刻上莱辛巴赫号上危险的还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妖魔化后的猎魔人,还有那一直窥视自己的莫里亚蒂。
就这样思考着,轰鸣的响声从头顶传来,头顶的天花板碎裂开来,破碎的边缘还带着燃烧的火焰,可在这之后有着一道致命的锋芒。
斑驳的钉剑之上布满细密的血管,仿佛是生物与金属的结合,这不禁让洛伦佐想起了原罪甲胄,那种东西也是如此,钢铁与血肉的混合,扭曲缝合的造物。
没时间去想别的了,金属切割开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吼叫,面容扭曲的猎魔人握着这样诡异的钉剑而至,它发动攻击的时机是如此地精妙,洛伦佐一时间根本没有抵挡的机会。
惨白的光芒坠下,一道锐利的伤口沿着面甲裂开,贯穿了胸甲直至地面,随后更多的裂纹在甲胄之上显现,炽热的血从其中不断地涌出。
洛伦佐猛地撤步,妖魔化后猎魔人的力量远比他预计的还要可怕,受伤的同时血肉开始愈合,破碎的甲胄也仿佛有生命般重铸了起来。
剑光再次亮起,粗糙的表面上倒映着朦胧的火光。
猎魔人已经看到了洛伦佐的所有行动,伴随着秘血的激昂,踏入禁忌的尚达俸猎魔人能看到更为遥远的未来。
洛伦佐的动作在他的眼中变成了数不清的重影,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试试这个!”
洛伦佐掷出了手中的钉剑,已经烧红的剑刃疾驰而至。
在尚达俸猎魔人的眼里,钉剑投掷的轨迹早已注定,现在它只不过是将尚达俸猎魔人早已看到的事物再度重演一次而已,两把钉剑互相撞击在了一起,洛伦佐攻势被轻易地化解,可在这之后有轰鸣的枪声响起。
掷剑的同时洛伦佐抓起了霰弹枪朝着眼前的敌人开火,即使看到了未来,有些攻击它也难以躲避。
四散的弹丸拉扯出了红色的轨迹,贯穿了尚达俸猎魔人的躯体,他没有丝毫格挡的意思,直接与弹丸撞击在了一起,身影为之一滞,可在短暂的停歇后他再度冲来。
它的视野里早已预演到了洛伦佐的开火,可对于现在的猎魔人而言,这种枪击根本难以对其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它不是没来得及防御,而是根本不在乎洛伦佐的攻击。
剑光再度逼近,重击下,脚下烧焦的地板为之崩碎,两人直接坠入了其下的火海之中,洛伦佐翻滚起身,可还未等继续挥剑,灼热的痛楚从伤口中传来。
扭曲的血肉一点点地挣开了洛伦佐的甲胄,就像从岩石里发芽的花朵般,猩红的莲花从甲胄之上绽放,在其妖艳的容貌下,血肉如同根茎一般深陷进了洛伦佐的躯体,一点点地同化着他。
洛伦佐咳出鲜血,血肉的藤蔓一点点地缠绕住了他。
是那把剑,那把附着着血肉的钉剑,那是来自亚纳尔猎魔人的血肉。
随着它血肉的蔓延,整个莱辛巴赫号都被同化成了它躯体的一部分,可以说洛伦佐此刻正在一头无比庞大的妖魔体内战斗,而这增生的血肉如同种子一般,伴随着其余猎魔人对于自己的剑击,渗入了血肉之中,生根发芽。
短短的时间里,数不清的红莲在石塑般的甲胄之上开放,洛伦佐试着移动,可自己的关节全部被藤蔓般的血肉所束缚。
眼前的火海之后,一个又一个的身影站立了起来,靠近洛伦佐。
数不清的红线从上方的黑暗里坠下,将那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连接了起来,一时间洛伦佐也有些无法判断,它们此刻是因莫里亚蒂的权能而疯狂,还是被亚纳尔的力量支配着躯体。
或者……两者都是。
“所以,你的位置是在那里吗?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语着,同时身上的甲胄连带着所有的红莲崩碎,深植进体内的根茎随着甲胄的脱落被连根拔起,就像被利剑贯穿了一般,消瘦的身影上出现了数不清的细孔与伤疤,鲜血止不住地从其中涌出。
拄着钉剑,洛伦佐面目可憎。
这样的伤势足以杀死任何人,可伴随着秘血的沸腾,伤势会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愈合。
洛伦佐也变成了怪物,和这些猎魔人一样,不死不灭的怪物。
【秘血苏醒47%】
冷彻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可紧接着那声音也逐渐模糊了起来,更为灼热的痛苦从躯体内蔓延出来。
洛伦佐的胸口之下有着微弱的红光泛起,仿佛有颗烈日化作他的心脏,在那血肉的胸腔内用力地跳动着。
就快到极限了,一旦越过最后的阈值,洛伦佐也不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像在教团里学到的那样,自己会化作疯狂的妖魔,被彻底熔化的圣银杀死。
没时间去想这些了,脱离了甲胄之后洛伦佐的速度骤升,加上不断沸腾的秘血,敌人变强大的同时,他也在变得更似怪物。
与火海里的猎魔人们厮杀了起来,它们的目光空洞,仿佛躯壳之下的灵魂已经被怒火燃烧殆尽,只剩下了行尸走肉的躯体。
他向来是一个暴戾的人,有些懦弱的眼瞳下隐藏着难以遏制的狂怒。
钉剑粗暴地斩击着,挥剑的速度不断加快,到最后在这密闭的空间内卷起升腾的龙卷。
火星与焰火被剑锋牵引着,画出缭乱的轨迹。
在这种情势下,面对这些非人的怪物,所谓的剑术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技巧可言,洛伦佐能做的只有更为用力的挥剑,更为迅速地挥剑。
钢铁之间相互碰撞着,重重火花在猎魔人们与洛伦佐之间爆发着,到最后手中握着的已经算不上是剑刃了。
那只不过是一把布满豁口、烧红且扭曲的钢铁而已。
洛伦佐从未有过的狼狈,身上布满伤口,每一个都算得上是致命伤,深可见骨,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衣物已经被砍杀的只剩残破的布条,染头了汗水与鲜血,露出了健壮将死的躯体
但同样的,手中那烧红扭曲的钢铁,也将眼前的猎魔人们砍杀得支离破碎,强大的躯体分崩离析。
一个又一个的躯体无力地跪了下去,就像臣服于君主的奴仆,它们头颅着地,被火海与蔓延上来的血肉吞食,再无声息。
洛伦佐则继续向前,他就像死神一般,无论多么强大的生命也逃不过死亡的宿命,有人拒绝这一切的到来,那么这便由洛伦佐亲自执行。
增生扭曲的血肉已经蔓延到了莱辛巴赫号的外壁上,从航向黎明号上看去,能清晰地看到莱辛巴赫号的表面上已经布满狰狞的血肉,在飞艇的尾部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扭曲的肉瘤,似乎整个飞艇都在从机械转向生物,变成一头真正在天空之中游弋的巨鲸。
视野内的血肉也在变化,仿佛有参天的巨树降临在了莱辛巴赫号之内,血肉如同树木的根茎一般,错综复杂地深藏在甲板之下。
洛伦佐踹开了最后的大门,炽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整个动力室已经被血红色的光芒覆盖,数不清的肉瘤与根茎布满了整个室内,在那炽热的锅炉之上盘踞着扭曲的血肉,血肉的裹挟里,一颗冷漠的头颅如宝石般镶嵌在其中,空洞的目光里只剩下了那燃烧的焰火。
那便是造成这一切的亚纳尔猎魔人了,正如洛伦佐想的那样,想要彻底控制整个莱辛巴赫号,动力室是最好的扩散点。
那么莫里亚蒂呢?那头狡诈的毒蛇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洛伦佐这样想着,在那猩红的光芒里,莫里亚蒂微笑着看着自己。
一瞬间寒意掠过心头,洛伦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躲避莫里亚蒂的目光,也是在这时数把钉剑贯穿了他的躯体。
刺入关节,斩开血肉,钉入地面。
不……自己应该杀光了其他猎魔人才对。
视线的余光里,洛伦佐看到了,数不清的红线支撑着那些残破的躯体,它们一个又一个就像被操控的玩偶一般,听从着指令。
是的,它们都被洛伦佐杀死了,此刻发动袭击的是亚纳尔猎魔人,它的血肉同化了那些死去的躯体,利用其发动了攻击。
不止如此。
“还是我赢了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猩红的光芒里,莫里亚蒂的笑容邪异了起来。
在这地狱般的战场里,与这些残破的尸体、狰狞的洛伦佐相比,莫里亚蒂反而最像正常人,但就是这样的正常人,头颅下潜藏着令所有人癫狂的恐惧。
“你……利用了我……”
剧烈的痛楚里,洛伦佐知晓了自己的失误,自从踏入莱辛巴赫号以来,他们双方便在不断地算计与试探。
莫里亚蒂知晓洛伦佐清楚权能·拉斐尔的启用条件,所以当莫里亚蒂与洛伦佐相遇时,洛伦佐一定会避免与莫里亚蒂目光的相接,而在洛伦佐丢失视野的那一刻,那便是莫里亚蒂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
洛伦佐的警惕成为了他的弱点,早已就位的钉剑落下,从不同的角度完美地杀伤了他。
关节被钉剑卡死,躯体被贯穿钉死,巨大的创口裸露了出来,令洛伦佐不得不优先保存自己,而不是进攻。
自己输了?
不,还没有,头颅没有被斩下,心脏没有被摧毁,秘血仍在沸腾,洛伦佐还有反击的机会。
没有丝毫的犹豫,秘血狂涌朝着禁忌之地迸发,只要突破了那最后的限制,这一切都不再能束缚住洛伦佐。
可突然间升腾的秘血冷彻了下来,钉剑刺入了洛伦佐的胸口,贯穿了他的心脏,他抬起头,莫里亚蒂近在咫尺,微笑地看着他。
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但紧接着他为自己的幼稚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是生死的战场,敌人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生机的,当自己步入莫里亚蒂的陷阱之时,自己的死期便已经注定了。
毕竟自己的敌人可是他啊,可憎的詹姆斯·莫里亚蒂。
“看起来是我赢了,霍尔莫斯先生。”
莫里亚蒂温柔地说道,同时用力地转动着剑柄,将洛伦佐的心脏一点点搅碎。
死亡来临了,可在死亡面前洛伦佐的反应却让莫里亚蒂有些意外。
他以为洛伦佐会哭泣,会哀嚎,会恳求自己的怜悯,但洛伦佐没有这样做,他抬起头,升腾的焰火熄灭了下去,灰蓝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洛伦佐笑了起来。
这种伤势下他的笑声有些沙哑,同时还有粘稠的血液被咳出。
“你在笑什么?”莫里亚蒂问。
“所以,你说的对,莫里亚蒂,我们果然很像。”
洛伦佐没有理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我们确实很像,所以有时候你的‘无序’,其实是可以推断出来的,毕竟你就是我,我可太了解我自己了。”
洛伦佐的话令莫里亚蒂感到了些许的不安,洛伦佐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哪怕他造就了莱辛巴赫号的袭杀,这也被他轻易的化解,可现在,这个将死的家伙却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恐惧。
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我们太像了,有些神经质,自大,自恋,还有些疯狂。”
洛伦佐眼神低垂着,抬起手抓住了贯穿的剑刃。
“所以,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我击溃了一个强敌,以我这恶劣的性格,我可开心极了,我可不会再躲藏在黑暗里看着他无力地死去,而是亲身地看着他,目睹着他的死去,然后放肆地嘲笑着他。”
“所以,莫里亚蒂,我要死了,一个将死的人,不会引起你的警惕对吗?毕竟你已经赢了,赢家要有着赢家的从容,赢家的怜悯。”
“所以,莫里亚蒂……”
“所以现在的你,一定是真实的你,对吧?”
突然的寒意笼罩在了莫里亚蒂的身上,他突然知晓洛伦佐要做什么。
莫里亚蒂最为棘手的便是那错乱的幻境,即使是洛伦佐全力戒备着,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完全避免这一切,可他很清楚,只有在一个情况下,莫里亚蒂是绝对真实的。
当他击败了自己。
“我太执着于根除妖魔了,所以才让你有了摧毁我的机会,可同样的,莫里亚蒂,你又何尝不是太执着于我了呢?你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想把我变成你理想中的怪物吗?”
当洛伦佐输时,莫里亚蒂才会走出那编织的幻境,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嘲笑着自己。
这就是那个时刻了。
当洛伦佐输掉时,也是他最后的胜算所在。
“怪物来复仇了!莫里亚蒂!”
秘血在血管内引爆,尚未冷却的血液再度沸腾了起来,扭曲钉死的手臂诡异地反曲着,死死地握着钉剑挣脱了所有的束缚,挥起阵阵雷音。
与此同时莫里亚蒂抓紧了钉剑,用力地贯入洛伦佐的胸膛,那平静的眼眸也再度燃烧了起来,洛伦佐也不避开视线,死盯着眼前的白日,任由它烧尽了自己眼瞳里的黑暗。
权能·拉斐尔。
无论洛伦佐还有着什么样的生命力,无论他还有着什么样的计策,在这种情况下莫里亚蒂完全地捕获了洛伦佐的意志,拖入了那疯狂的幻境之中。
他赢了。
莫里亚蒂这样想着,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果然在这不断的试探与算计里,在最后还是自己赢了。
可突然他看不到洛伦佐了,准确说他什么也看不到了,视野内是一片可怕的黑暗,紧接着撕心裂肺的痛楚传来,耳边奏响钢铁的雷音。
一道狰狞的伤口在莫里亚蒂的头颅之上炸裂开来。
虽然被权能·拉斐尔捕获了,但在意识的最后,洛伦佐依旧遵从着本能挥剑,钉剑切开了莫里亚蒂的头颅,沿着太阳穴劈下,切碎了骨骼,连同那燃烧的眼眸一同斩绝。
莫里亚蒂捂着流血的脸庞不断地哀嚎着后退,随着他的痛苦火海也愈发汹涌了起来,它烧穿了动力室,将这挣扎的二人吞没进了熔炉之中。
洛伦佐则保持着最后挥剑的姿势,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停滞了下来,意识逐渐沉重了下去,奇怪的是明明在这炽热的地狱里,洛伦佐却觉得自己坠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空气里吹来海风的味道。
第一百七十三章 漫长的死亡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明明身处于火海之中,可洛伦佐却感受不到那些炽热的痛楚,相反的,他就像浸泡在无形的海水之中,只能感受到难以言语的冰冷,似乎有冰铸的藤蔓正缠绕在自己的躯体之上。
这种感觉还真是有些意外,洛伦佐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了,他总在生与死的边界徘徊,和那告死的神明擦肩而过,在死亡的铡刀落下前,带着赌桌之上的一切全身而退。
可看起来这次洛伦佐无法全身而退了。
莫里亚蒂还没有死,他在火海之中发出痛苦的低鸣,一只手捂着头颅上那狰狞的伤口,另一只手则捡起钉剑,胡乱地指着,他这个家伙根本不会什么剑术,在失去了权能之后,他只是个普通的疯子而已,可即便被洛伦佐斩瞎了双眼,但莫里亚蒂还是不愿认输。
他和洛伦佐一样,在真正彻底地死去前,没有人会停下。
洛伦佐伸出手,缓缓地将胸口的钉剑拔出,鲜血沿着钢铁与血肉的缝隙涌出,可渐渐的不再有鲜血了,仿佛这具躯体已经被这接连不断的伤势彻底抽空了所有。
死亡这种东西很奇妙,每个人对其都有着不同的见解,在福音教会的教义看来,死亡是件好事,信徒会荣升天堂,罪人会下地狱,也有人觉得死亡会来到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孤寂灰黑的世界,无论朝哪个方向前进都是无止境的灰黑,体会着近乎永恒的绝望。
在洛伦佐看来,死亡没有那么多神话色彩,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留不下来,就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不过略有些不同的是,洛伦佐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不是生物学上认为的那种死亡,他觉得**的死去只是死亡的开始,当最后一个记得死者的人也将其遗忘时,那才是真正的死亡,也是死亡的终端。
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有人知晓他的过去,他这一生的一切都化为虚无的尘土飘散,就好像他从未真正存在过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有什么东西触动了他,洛伦佐逐渐想起来了,他能感到胸口下的那剧烈的震动,不知道是因快乐还是恐惧。
这个名字是个愿望……
用力地扭动着剑刃,将它从血肉里缓缓地取出。
洛伦佐还不能死,只有他还记得那些人了,如果他死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就真的死了,哪怕是为了这些倒霉鬼洛伦佐也要活下去。
他不再是那个孤独的猎魔人了,他逐渐想起了一切,那被刻意隐瞒的一切。
贯穿胸口的钉剑被取出了,洛伦佐拄着它,好让自己不因失血而倒下去。
可奇怪的是钉剑上有着一个扭曲的残片,洛伦佐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但他还是能勉强地分辨出它的模样。
洛伦佐记得它,这是亚瑟当时给自己的徽印,说是来自塞琉的小礼物,斯图亚特家的馈赠,原来是这个东西救了自己,莫里亚蒂的钉剑根本没有贯穿自己的心脏,它被这个小东西挡住了。
“第二次机会……”
洛伦佐轻语着,用力地站了起来,莫里亚蒂还没有死,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他踉跄地朝着莫里亚蒂走去。
整个动力室都在不断地被烧毁、坍塌,核心的熔炉之中却仍在释放着动力,扭曲的血肉纵横着,它们一点点地缠住了每一个人,就连洛伦佐与莫里亚蒂也未能幸免。
“你还活着是吧!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看不到了,但他能感到洛伦佐的气息,大声地吼道。
扭曲的血肉陷入了他的躯体之中,伴随着洛伦佐对他的重击,莫里亚蒂失去了操控亚纳尔猎魔人的能力,现在这暴虐的血肉失控了,粗壮的触肢一层层地包裹在莱辛巴赫号上,为钢铁的造物铺盖上一层血色。
他们就像被困于蛛网之中的猎物,被失控的妖魔吞食着。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无力地挥剑,将那些逼近的血肉斩断,眼前的熔炉如同烈日一般,其上布满狰狞的血肉,而这血肉也在一点点地将莫里亚蒂同化。
看起来这个家伙是真的没有什么战斗力,最强大的地方也不过是对于权能的利用,而当失去权能时,莫里亚蒂又变回了那个可笑的疯子,只能无力地挣扎着,被妖魔吞食着。
这可不行,洛伦佐要亲手杀了他,可不能让这该死的妖魔抢占了先机。
缓慢地挪步着,血肉中的莫里亚蒂也停下了动作,他听到了那轻微地脚步声,大声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还没有死啊!”
他也开心极了,莫里亚蒂已经看不见了,但这不妨碍他行动,他试着朝着脚步声走去,但躯体绝大部分已经被妖魔的血肉同化束缚住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钉剑胡乱地斩下,将那些束缚住的血肉尽数砍下,无论是妖魔的,还是自己的。
反复斩击着,就像感受不到痛苦一般,到最后莫里亚蒂将已经断掉一截的手臂从血肉之中拔出,右腿在胡乱的斩击下已经被折断,血流不止,可他不在乎这些了,独臂拄着钉剑,一点点朝着洛伦佐靠近,他们的战斗还没结束,在此之前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干扰到他们。
残破踉跄的身影在火海里高大了起来。
“我开始觉得你是真正的疯子了。”
洛伦佐有些赞赏地说道。
火海之下,那狰狞的身影大笑了起来。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我无法矫正它,那么只能让它矫正我了。”
两人缓缓靠近,就像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握着手中仅有的剑,固执地出剑,只是为了一个又一个有些可笑的理由。
剑鸣搅动着星火,卷动成燃烧的轨迹。
不出所料,莫里亚蒂的剑术烂的不行,洛伦佐的剑刃避过他的挥击,将他仅有的手臂一击斩断,鲜血飞舞中,断掉的手臂紧握着钉剑没入火海之中。
“我赢了,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声说道,可紧接着他看到了。
那张布满污血的脸庞之上,在那道几乎切开头颅的巨大疤痕之下,深邃的黑暗里有微弱的火光亮起。
莫里亚蒂的笑容逐渐狰狞了起来,这是洛伦佐曾用过的招式。
“我学的很快,对吧?洛伦佐·霍尔莫斯。”
早在洛伦佐斩瞎他的双眼时,莫里亚蒂便捕获了洛伦佐,他一直在示弱,在这最后的时刻发动致命的一击。
权能·拉斐尔。
幻象重叠在了一起,那被斩落的手臂化作无数的火星散去,紧接着又是一剑刺下,凭借着洛伦佐的声音,莫里亚蒂判断到了他的位置。
锋利的剑光降临在了眼前,顶在洛伦佐的喉咙处,可极度的深寒过后,它却未能再下一寸。
莫里亚蒂死了。
其实洛伦佐也无法判断他是死是活,在这燃烧的火海里,每个人的身影都扭曲狰狞了起来,就像在地狱里挣扎的恶鬼。
洛伦佐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能看到数不清的触肢贯穿了他的躯体,这个一直在操控他人的疯子最后也被别人操控了起来,扭曲生长的血肉在最后一刻将他重新吞食。
那么自己赢了吗?
本以为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到最后反而是两个无比狼狈的家伙,在可笑地的扭打在一起,而直到最后也没有分出个胜负。
因为洛伦佐也死了,至少他自己觉得是这样的。
数不清的触肢同样也贯穿了他的躯体,令他那本应将莫里亚蒂头颅斩下的剑击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下一刻涌起的焰火吞噬了整个动力室,野蛮生长的血肉也终于突破了钢铁的束缚,从航向黎明号的角度去观察,能清晰地看到巨大的气囊之上也爬满了血肉的藤蔓,其中夹杂着数不清的断肢与尸体。
洛伦佐的意识逐渐混沌了起来,无尽的炽热过后便是深海般的寒冷,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于是睁开眼睛。
……
甲板之上042睁开了眼睛,他整个人**的,倒不是掉进海里刚被人捞起来,而是被一抹又一抹的鲜血涂染着,自己的血和别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一直蔓延至了甲板的另一端。
他疲惫极了,握着已经断掉的钉剑,仰起头。
那是一片美好的夜空,无比清澈,群星与莹月高挂其上,划过了整片夜空,朦胧的白光落下,如同帷幕一般笼罩在这片海域之上。
“真美啊……”
042不禁感叹着,活了这么久,这可能是他到过离翡冷翠最远的地方了,他很开心,当然,更开心的还是接下来的事,再有几个日夜,他就能看到海平面尽头升起的城市,他会来到新的土地,开始新的生活。
就像047常对自己说的那样,在那个名为旧敦灵的地方,有着一场全新的生活在等待着自己。
即使是想象着这些,042都会感到一阵美好,他甚至觉得就这样想着那片美好的土地,死在这美好的夜空下也蛮不错的。
是啊,这样的葬礼对于自己而言可真好。
缓缓地抬起手,鲜血已经完全将他的手掌所浸染。
现在他的状态很不妙,刚刚激烈的战斗中,为了杀死那些妖魔化的猎魔人,他身受重创,可以看到腹部上有着明显的创口,白骨与内脏清晰可见,其中还在不断地涌出鲜血。
042已经无力战斗了,而在这艘逃亡的船上沉重的枪鸣声不断,起初还有着剑刃的鸣响与吼声,可随着那枪声的不断响起,逐渐的那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单调的枪声,最后枪声也消失了。
有人在朝着042走来,他披着一身布满裂痕的甲胄,手中握着一把短柄的霰弹枪,枪管上还沾染着鲜血。
随着他的前进,身上的甲胄也在逐一脱落,叮叮当当地摔在地上,将那伤痕累累的躯体显现了出来。
他沉默地来到042的身边,靠着墙壁缓缓地和042坐在一起。
“都解决了?”042问。
“嗯。”他回答,“失控的猎魔人都已经处理完毕,他们现在只是一具具尚未冷掉的尸体。”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042又问道。
男人沉默了很久,接着露出微笑。
“就像我们之前定好的那样,前往英尔维格,前往旧敦灵,现在翡冷翠已经乱作一团了,他们没有余力来找我们,只要换上新的名字,我们就能像个普通人一样活下去。”
“听起来真好啊……”
042轻声说道。
“其实现在仔细想想,自由这种东西真沉重啊,不是吗?”
自这燃烧的夜晚开始,042便在不断地拼杀,杀死一个又一个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妖魔,他和男人一起从七丘之所里杀了出来,又突破了圣堂骑士团的包围,他们抢到了这艘离港的船,自以为活了下来,可同伴们却一个又一个的陷入疯狂。
不断地杀戮着,杀死敌人,杀死同伴,直至杀死自己。
“不过,我们至少得到了啊,042,你也不曾想过的对吧,我们真的有一天能离开翡冷翠,自由自在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男人也抬起了头,看着那片美好的夜空。
“嗯……只是有些遗憾,016看不到这些了。”
男人的神情又低落了下来,灰蓝的眼眸里带着悲伤。
042也微微僵住,他也很悲伤,他想安慰一下男人,可到嘴边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了,过了很久,有些无奈地说道。
“真是糟糕的一夜啊……”
逃亡的路上两人已经交流过了情报,那些发生在静滞圣殿内的事,还有那些发生在枯井之中的事。
今夜有很多人死去了,熟悉的猎魔人们,那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们。
“所以我在想,如果所谓的黄金时代真的降临了该有多好啊,就不会有妖魔了,016也不会死,这些糟糕的事也不会发生了。”042说。
“黄金时代吗……听起来真不错,”男人说着欢乐了起来,“不过别想那些了,042,我们的新生活近在咫尺了,想想那些美好的事。”
“美好的事,其实我也不清楚我到了旧敦灵该做些什么,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有些无聊的。”
042说着也笑了起来,寂静的甲板上堆满了尸体,它无声地航行着,行驶在肃穆的世界下。
“那不如来给我当助手。”男人说。
“你真的准备开事务所?”
“这是当然的,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要开个侦探事务所,以我们这猎魔人的体质和能力,我们会赚大钱的。”
“听起来还不错。”
“这是自然的!”
男人对自己自信十足,可随即他再次深沉了起来,有些严肃地问道。
“不过……你自己想做些什么呢?042,这是我的愿望,而不是你的。”
“我的……愿望?”
“是啊,你想做什么呢?042,每个人都有着为之执着的东西,便是那些东西支撑着我们活下去,支撑你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042陷入了沉默,目光有些空洞。
第一百七十四章 震怒之时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042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月光是如此地明亮,可在自己眼中的他,脸庞却无比的朦胧,042看不清他的样子,仿佛有一团粘稠的黑暗笼罩在其上。
“我的愿望……是什么呢?”
042低语着,垂下了头,血泊里倒映着他那有些怯懦的脸庞。
“我……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042的声音变得奇怪了起来,像是在哭,又似乎在笑。
“其实你也了解我这种人不是吗?我就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执着的爱好,也没有什么远大的梦想。”
“可总会有些东西支撑你活下去,不是吗?042,不然你也不会奋不顾身地回来找我,明明你可以直接逃掉的。”男人再次问道。
“这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能会放弃你呢?”042道。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舒缓了下来,这是难得的机会,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平静,让人不由的放松。
“其实我也蛮羡慕你的,有着远大的愿望……你们每个人都有着远大的愿望,去旧敦灵当侦探,杀光所有的妖魔,迎来黄金的时代,这一切都蛮好的。”
042似乎是在回答男人的话,又好像在自述着自己的一切。
“我有段时间也很痛苦,我想成为像你们这样的人,但后来我突然理解了,其实我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就像那些故事里写的那样,总需要有人成为主角们的背景板,一个又一个不被观众记住的脸庞……其实我也是观众的一员,毕竟站在舞台之上的人,终究是少数的。”
“我只是……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声音落了下来。
男人伸出手,搭在了042的肩膀之上。
“可你还是回来找我了,042,回到地狱里来接我,这可不是观众会做到的事,当你从握着钉剑出现在我眼前时,你就已经是主角了啊。”
男人的目光掠过了甲板之上,数不清的尸体,浸透甲板的鲜血。
“虽然这个舞台蛮糟糕的。”
两人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042犹豫的目光凝实了起来,抬起头,看着那从未在翡冷翠里见过的夜空。
“不过,如果说愿望的话,一定要有什么愿望的话……我只是希望能和大家一起生活而已啊。”
042说。
“就像当时,我们在翡冷翠的街头穿行,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那段时光真不错啊,再后来加入福音教会,再后来……虽然砍妖魔这种事还是有些压力,但我一想到大家能一起生活,有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去做这种事也没什么了。
我只是想维持现状,平静又美好的现状,可这一切都没有了……”
熊熊的大火烧穿了教堂,整个七丘之所都陷入了疯狂的梦魇之中,042所熟悉的一切都在远去,被无情地摧毁,在那疯狂地浸染下,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脸庞死在了他的剑下。
“如果说,这就是我的愿望的话,那么我的愿望已经被终结了,大家都死了,我亲手杀了他们……”
042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啊……真糟糕啊,其实我现在……我现在……我很害怕,我很愧疚,你知道吗?”
他说着忍不住地低头,抬起手紧抓着自己的脸。
“他当时本有机会的,他有机会活下来的……可他让我活了下来,我知道他的想法,他是想让我继续做他想做的事,可是……可是我。”
042疯狂地呢喃着,眼瞳里充满血丝。
“可我真的能做到吗?我会让他失望吗?把这样的责任交给我这样的人……”
洛伦佐·美第奇,自己真的能比肩那个老人吗?他明明可以活下来,却选择让自己走出那个枯井,是就此到旧敦灵当个普通人活着,还是继续承接他那伟大的黄金时代?
不不不,042做不到,这样的职责对于他太过于沉重了,他始终是一名观众,但却被硬生生地拖到了聚光灯下。
不过,他可以逃的,去做一个普通人呢?就这样辜负洛伦佐·美第奇的嘱托,将这份生还的“奇迹”就此用在这种可笑的地方?
042突然平静了下来,冷静之后,更大的绝望感吞噬了他。
“其实我……我已经失败了。”
042惨笑了起来,注视着自己腹部那巨大的伤口,已经没有鲜血继续流出了,现在从其中流淌出来的是那熔化的圣银,为了和那些妖魔化的猎魔人厮杀,他也踏入了禁忌之中。
圣银在一点点地摧毁着他的身体,将他彻底杀死。
042已经失败了,他为此感到愧疚,洛伦佐·美第奇拼尽一切的努力,也只不过是让自己多活了一阵而已,而且即使自己能活下来也会辜负他的,不是吗?
他只是个蜷缩在阴影里的观众而已,他畏怯着那明亮的灯光,他不会继续执着于那黄金时代,他本想逃到旧敦灵,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
可现在他也要死了,这样简单的一切也无法实现了。
042太痛苦了,在这种伤痛面前,体内那炽热的圣银都仿佛冷彻了下来。
“这真是太令人疲惫了,愿望,职责,死亡……”
数不清的思绪在042的脑海里涌动着,它们就像蛇群一般,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将那冰冷缠绕在头脑的每一处。
痛苦的表情到了最后反而漠然了起来,就像麻木了一样。
“我真想变成一只野狗啊,野狗就不会思考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它只会撒欢地奔跑,饿了就去捡东西吃,渴了就到河边喝水,困了就随便找个角落睡觉,然后在某个浑浑噩噩的一天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死掉……”
042的愿望破碎了,他的一切都在这燃烧的夜晚里破碎了,而这锋利的碎片将他切割的支离破碎。
“不过你还活着啊,只要你还活着,我的愿望就算不上结束,虽然接下来的美好生活只剩下了你一个人,但以你的力量,你也会过的很好吧,做的比我更棒,不是吗?”
不知道是因为这接连的打击,还是侵蚀的污染,042的目光逐渐疯狂了起来,他看向男人,满怀期待地问道。
这只是一个简单可笑且渺小的愿望而已,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是一个无比平庸的愿望而已。
可似乎所谓的命运就是那样的残酷,连这最卑微的愿望也不愿令它实现。
因此男人有些遗憾地回答。
“这样吗?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可能我也去不了旧敦灵了。”
他无奈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尽可能地轻松道。
“唉,这真倒霉啊,这么来看我们都要死了啊。”
虽然很悲伤,但为了活跃一下这悲伤的气氛,他还是费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可那笑容此刻看起来是如此地扭曲。
“你……在说什么?”
042停止了哭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说,这样下去我们都要死了啊,毕竟你现在这个样子,多半也打不过妖魔化后的我吧?”
甲胄脱落后裸露出来的皮肤下是青色凸起的血管,骨骼畸形,刺破了皮肤,似乎有什么怪物正藏在这副皮囊之中,而它很快就要破开这具血肉之躯,降临在这世界之上了。
男人就要死了,在静滞圣殿里他直面了引发圣临之夜的伪圣杯,他本该在那时便被侵蚀所吞食,但可能是凡人的意志在作祟,他坚持了下来,直到现在。
笼罩在男人脸庞上的黑暗消散了,其下的肤色惨白将死。
042微微发愣,紧接着那冷漠的面容扭曲了起来,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
“不,不行,047,你还不能死,你和我不一样的!”042用力地抓住了047。
047不能死,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有着期待已久的愿望,有着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们已经逃离了翡冷翠,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他不能死在这里。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里闪回,在这里死掉的话,这对于047实在是太残忍了,042不能接受这些。
可……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面对不便被侵蚀吞噬的047,042此时才发觉自己的无力,他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047一点点变成妖魔。
042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无法拯救自己。
“我的错……如果我死掉的话,如果洛伦佐·美第奇能活下来的话……或许……或许这一切都会截然不同。”
更加残忍的痛苦折磨着047的心智,如果自己更强大的话,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妖魔的话,如果黄金时代能够降临的话……
047没有理会042的疯狂,只是望着那片美好的夜空,轻声诉说着。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047拿起那把布满血迹的霰弹枪,轻轻地抚摸着其上铭刻的字迹。
“我喜欢这首诗,这是一首诅咒死亡的诗,可死亡是注定的,每个人都会死。”
“是啊,我要死了,我的愿望也破灭了,但愿望这种东西,没有了的话,就再许一个不就可以了吗?”
047费力地挪动着身体,甲胄帮助他抵挡了大部分的伤害,他的**没什么严重的伤势,但这坚固的甲胄无法抵御侵蚀,无法保护那逐渐疯狂的意志。
“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愿望的话……”
他一把抓住了042的头,额头紧贴着他,逐渐浑浊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活下去,042,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们所有人。”
042一时失神,紧接他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有女人的声音在风里响起,她似乎在说着些什么,随即巨大的饥饿感从042心中涌起,他不清楚这怎回事,但就像本能一样,他在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驱使着。
恐惧覆盖在了意志之上,似乎接下来042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别害怕,042,我们会活在你的回忆里。”
“不……不能这样!”
042试着去反抗,但就像有什么力量在引导着他一般,秘血再一次激发、燃烧,眼瞳里有白日升起。
权能·加百列。
恶鬼张开了嘴,狰狞的脸庞上无声地痛哭着,他贪婪地撕扯着那将死的意志,将其一点点地碾碎,吞食干净。
每一次啃咬后,都有一段记忆开始破碎,直到一切化为了虚无。
眼瞳里的火光熄灭了,042倒在了污血之中,047则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随着042的倒下,他身体上因侵蚀而异化畸变的部位开始复原,崭新的意志降临在这躯体之中。
大海翻腾着,无尽的海浪扑打下来,将这艘逃亡的船只吞没,数不清的尸体坠入幽邃的深海之中,伴随着这一切发生的还有掠过的极寒,整个海面都被冻结了起来,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浓重的雪尘被狂风拖起,其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椅,047坐在椅子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画面再次定格,敞开的大门也在此时缓缓闭合。
燃烧的地狱里,被血肉吞食的洛伦佐一息尚存,但也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他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但此刻或许有鲜血正沿着眼角涌出。
对于记忆宫殿内最后一道大门里封存的东西,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他不敢去想,就像逃避一样。
真遗憾啊,就连这最后的愿望,在这一刻也破灭了。
自己就要死了,带着对所有人的回忆一同死去。
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别的了,意识从未有过的沉重,炽热的温度也变得温暖了起来,就像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洛伦佐会就此安眠地睡去,不再有什么杀戮,也不再有什么悲伤可言。
这真是美好的结局,无比温柔的结局。
就这样睡去……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有深沉的声音响起,洛伦佐睡眼朦胧,有些生气,但他还是太困了,懒得去理那个把自己吵醒的家伙。
他抱着被褥,安然入睡,被血肉裹挟着,它们如同植物的根茎一般,一点点地深扎进洛伦佐的体内,将他杀死。
“即使暮年,也应在白日将尽时咆哮、燃烧!”
那个声音继续低语着,就像梦呓一般。
洛伦佐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他有些生气,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断吵醒自己的家伙,可看着眼前的虚无,沉重的记忆被重新拾起,平静的脸庞缓缓地扭曲了起来,他想起了什么。
燃烧的大火将这美好的一切毁灭,他变得惊恐、悲伤、消沉……愤怒!
“怒气!怒火!怒斥光明的消逝!”
他震怒着回应着。
无穷的火光从眼底升起,仿佛有烈日要从那眼瞳下降临一般,血肉的地狱里,洛伦佐睁开了眼睛,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残破的躯体用力地挣扎着,他撕扯着四周的血肉,用力地啃咬着那些肮脏的东西。
熊熊怒火肆意燃烧着,烧毁了过去,烧毁了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化作飘洒于天穹的灰烬。
如果说……
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愿望的话……
“我要把你们!所有的妖魔!赶尽杀绝!”
观众走出了黑暗,站在了无尽的光芒之下。
没有了钉剑去挥砍,那么就用手、指甲、牙齿!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不择手段。
“为了那个虚无……但美好的时代!”
就像是在回应洛伦佐的愿望一般,钢铁撕裂了血肉,劈开了地狱,升腾的血气之中有脚步声响起,熟悉的身影缓缓地走向洛伦佐。
疯狂的身影一滞,洛伦佐不敢相信地看着来者。
“047……你来了,不,你已经死了才对。”
“是啊,我死了,042。”
047手里握着钉剑,一脸微笑地看着042,他伸出手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
“但我从地狱里回来了。”
他神情震怒。
“为了我们的愿望、理想……
再死一次!”
漆黑的影子贯穿了风暴,伴随着电闪雷鸣,一重重地粉碎了莱辛巴赫号的防护,直达这战场的核心。
炽热的白焰从那钢铁的缝隙里喷涌而出,仿佛在这具原罪甲胄内,正寄宿着某个燃烧的亡魂。
第一百七十五章 莱辛巴赫之坠
天际间变成了一片混沌的灰白,暴雨被雷霆映亮,它们就像游弋在云层的鱼群,银亮的身影随着狂风前进,广阔的视野下,在这咆哮的风暴下只有两艘飞艇一前一后前进着。
可能他们自己也无法判断行进的方向,无论朝那个方向看去都是相同的景色,就像死后的世界,一切都是单调的灰白,漫长的行进也无法抵达所谓的终点,只能在这寂寥的世界里如行尸走肉一样徘徊着,直到永恒。
“那……是什么。”
航向黎明号内,加雷斯站了起来,一脸惊愕地看着莱辛巴赫号。
从几分钟前起,诡异憎恶的血肉便完全地包裹了整个飞艇,它就像一艘在高空中行进的妖魔之巢,随时准备朝着地面降下灾厄。
恐怖的侵蚀已经微微波及到了这里,每个人都沉着脸,神情肃穆,所有的火炮都已就绪,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安全降落到地面,那只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妖魔潮。
可就在这时航向黎明号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加雷斯能看到,在雷光的闪动下,黑色的影子撞入了血肉的巢穴之中。
眼神紧缩,如果加雷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具原罪甲胄,代号黑天使。
究竟……发生了什么。
机舱内梅林则抓紧了身旁的扶手,看着那个被黑天使硬生生撕开的缺口,狂风骤雨从其中涌入。
他那平静的神情逐渐消失了,随后他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就像当初与劳伦斯的死斗一样,洛伦佐的死而复生不是一个巧合,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在庇护着他,又或者说……诅咒着他,洛伦佐·霍尔莫斯还不能死,至少不该死在今天。
血肉的巢穴之内,洛伦佐一脸惊愕地看着身旁的原罪甲胄,冰冷的钢铁下,炽热的焰火止不住地升腾着。
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里划动着,突然间他似乎清楚了一切。
原来是这样。
“原来……你们一直都在。”
升腾的焰火映亮了他那张狼狈的脸庞,平静之后他在这地狱之中发自真心地笑了起来。
洛伦佐从不孤独。
致密的甲胄再度覆盖在了他的身上,缝隙里涌起相同的白焰,而这一次白焰开始扩散,它们疯狂燃烧着,遍及了周围的血肉之上,那些熊熊燃烧的大火也被其同化,惨白的火柱从莱辛巴赫号的铁壁下涌出。
灼热的净焰烧毁了铁壁之上的血肉,连同其下的结构也被烧毁,只剩下赤红的骨架,轻质气体随着气囊的破裂开始涌出,纯白的地狱降临在了莱辛巴赫号上,与此同时它也开始朝着地面坠去。
如同死去的巨鲸,沉入幽邃的深海。
或许刚刚那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又或许047真的回来了,不过现在也不必在乎这些了,洛伦佐从粘稠的血肉里拔出一把残破的钉剑,而他身后的黑天使也荡起铁羽与长剑,它就如同洛伦佐的影子一般。
没人在驾驶这具甲胄,但它就这么怪异地行动了起来。
“是你们吗?016,047。”
洛伦佐轻声低语着,但或许刚刚真的只是幻觉而已,没有人回应他,奏响的只有那挥剑的铁音。
赤红的荆棘从四面八方而来,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失控的亚纳尔猎魔人已经完全地与整个莱辛巴赫号同化了,如果洛伦佐猜的没错的话,现在他正处于这头庞大妖魔的心室里。
这里是这头妖魔最脆弱的地方,它的本体便存在这其中,这也是防御最为猛烈的位置,那些死去的尸体都被血肉拖拽了起来。
可面对这庞大的敌人,洛伦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他高兴极了。
他还不能死,他绝对不能死,他还没有杀光所有的妖魔,还有没目睹那美好的黄金时代,甚至说,为了那些活在他记忆中的人。
所谓的勇气支撑着疲惫的意志,他再度握紧了钉剑,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大步向前,高声怒吼。
“气数将尽的野兽!无知畏惧!无所期待!”
铁羽与剑刃交织着,漫天的荆棘在它的斩击下支离破碎,炽热的血雨落下,宛如垂落下来的红丝。
黑天使阻击着绝大部分的攻势,而在它的庇护下,洛伦佐的步伐开始加快,最后变成奋力的狂奔,数不清的尸体站了起来,可他毫无畏惧,仿佛洛伦佐的身后正跟着千军万马。
“大限将至的凡夫!觳觫惶恐!心怀期待!”
残破扭曲的钉剑斩下,他快如雷霆,一触即逝,砍下亡者们的头颅,尸体再度倒下,血肉与骨骼在那烧红的铁质下分崩离析。
他筋疲力尽,他满怀怒火。
“曾经一次次地死去!”
这一次他拔出了身上仅存的武器,霰弹枪朝着阻碍他的敌人开火,那是洛伦佐的最后一发子弹了,完全由圣银铸就的弹头。
“又一次次地重生!”
是啊,洛伦佐已经不止一次地死去了,也不止一次地活过来了,他就像徘徊在生死之间的幽魂,执着着自己仅有的一切。
伴随着吼声,圣银弹宛如一把疾驰的银白长枪,轻而易举地贯穿了眼前的所有阻碍,致命的圣银腐蚀着血肉,它们的伤口止不住地溃烂腐坏,就像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破碎的血肉化为灰烬飘散。
动力炉轰鸣运转,亚纳尔猎魔人正端坐在动力炉之下,它的身体完全与那扭曲的荆棘融为了一体,头颅低垂,可眼底的焰火却愈发明亮。
漆黑的影子越过了洛伦佐的头顶,黑天使用力地挥动着羽翼,数不清的铁羽如同长矛般钉在了地面之上,将那些游蛇般的荆棘与再度站起的尸体贯穿。
洛伦佐高高跃起,踩在铁羽的边缘,抬起那残破的钉剑。
“放声嗤笑,那气息更新迭代!”
他站在了亚纳尔猎魔人的身前,或许是本能感到了威胁,扭曲的头颅缓缓抬起,直视着洛伦佐。
“死亡,不过是人造的概念。”
就如同那奇迹一般,它们由凡人的意志诞生,也应由凡人支配。
洛伦佐拖动起最后的斩击,锋利的钢铁撕裂了血肉、粉碎了骨骼,自上而下,连同头颅脊柱与心脏一同摧毁。
眼瞳里燃烧的光芒随着死亡的裁决落下,短暂的停顿后,就像死去了一般,燃烧的火光熄灭了,一同熄灭的还有那些扭曲的血肉,柔软的表面开始硬化,它们起初还能挣扎地扭动着,最后就像被石化了一般凝固起来。
裂纹从其上迸发,节节爆裂、破碎成浓重的烟尘散去。
一切都结束了。
莱辛巴赫号死去了,它坠落的开始速度加快了,震动不断。
大战落幕,热腾的鲜血也逐渐冷彻了下来,洛伦佐有些疲惫地回过头,黑天使的影子笼罩住了他,铁羽缓缓张开,伸出手。
很意外,洛伦佐没有伸出手,深深地看了这甲胄一眼,他轻声说道。
“请等我一下。”
洛伦佐的目光挪移着,落在了灰烬之下,那将死的躯体之上。
整个躯体已经被烧成了模糊的样子,头颅变得干瘪起来,断肢内也不再有鲜血涌出,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可它就是倔强地拒绝死亡,干瘪的伤口里固执地燃烧着点点炽白的火苗。
大战结束了,可洛伦佐与莫里亚蒂的决战还没结束,直到死亡他们依旧没有分出一个胜负。
洛伦佐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他朝着那躯体走去,同样,莫里亚蒂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明明已经这样了,残破的躯体仍顽固地喘息着。
“你说的对,我们很像,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洛伦佐站在了将死的躯体旁,轻轻地触摸着已经微微碳化的头颅。
他已经想起了一切,那被洛伦佐刻意遗忘的一切,那些失落的权柄也再一次地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洛伦佐闭上了眼睛,缝隙里泛起火光。
权能·加百列。
……
缓缓地推开沉重的铁门,入目的是一间昏暗的病房,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简单的铁床,以及一扇被铁丝网封起来的窗户,窗户外的景色模糊,根本看不清模样。
洛伦佐揉了揉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主动【间隙】入侵,没想到意外的顺利。
“所以这就是你的【间隙】了吗?”洛伦佐问道。
“【间隙】?原来这个鬼地方是叫【间隙】吗?”
有声音从黑暗的尽头里响起,那人坐在铁床上,目光看向了铁丝网后的世界。
“我感觉我睡了很久,久到意识都有些不清晰了。”那人喃喃道。
“是的,我对其的了解也不多,但现在看来【间隙】的模样是由我们自己主导的,我们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便会成为承载我们的【间隙】。”
就像洛伦佐的自己的【间隙】一样,那个夜空下的冰原,实际上那便是他第一次死而复生的情景,在那一夜他杀死他挚爱的人们,也是在那一夜他失去了所有。
想到这里,洛伦佐突然忍不住地想起了劳伦斯教长,他曾和劳伦斯在他的【间隙】里作战,在那个落日下燃烧的旷野里。
洛伦佐不禁在想,劳伦斯又是在那里经历了些什么呢?导致他是如此地执着于这一切,乃至成为了他的【间隙】。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拿起一旁的椅子,坐在了床前。
“那么这便是你最难以忘却的地方吗?”
“差不多,这是我的家,我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几十年,除了这里,别的地方我也没什么印象了。”
莫里亚蒂坐了起来,整个人探出了黑暗,他身上正穿着拘束衣,脚上扣着锁链。
“洛伦佐·霍尔莫斯,我记得我们是在欢乐的战斗才对啊,我记得我们都杀伤了对方……所以这是平局吗?真遗憾啊,我真想和你分出个胜负。”
莫里亚蒂叹息着,他似乎把这里理解为了死后的世界,他和洛伦佐都死了。
“不,我赢了,莫里亚蒂,【间隙】是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你的**在逐渐死去,我也是很想和你分出个胜负,所以才选择侵入你的【间隙】之中。”洛伦佐说。
“所以……是这样吗?原来我快死了吗?”
莫里亚蒂一怔,紧接着微笑了起来,毫无面对死亡的恐惧。
“所以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向我昭示你赢了吗?”
“当然了,毕竟为了这一切,我们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洛伦佐面无表情地回答。
对于洛伦佐的回答,莫里亚蒂并不意外,他反而能理解洛伦佐。
自己终于战胜了仇敌,可仇敌却死了,这种屈辱感莫里亚蒂可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真有趣啊……”
莫里亚蒂微笑着,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洛伦佐,他又挪到了床头,靠在墙壁上。
“伟大的詹姆斯·莫里亚蒂要以这种方式落幕了吗?其实……我觉得还不错。”
他说着,直视着洛伦佐的眼瞳,就像发现了什么一样。
“你看起来很高兴,是因为战胜了我吗?不……不对,那应该是一种复仇的快感,而你现在的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温暖的事发生了……”
莫里亚蒂的表情突然变了,从容的微笑消失,紧接着变得恐惧了起来,明明知晓自己将死时,他都没有流露出这样的表情,可在此刻这一切都在缓缓地发生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呢?洛伦佐·霍尔莫斯,是有人可以理解你,认同你吗?”
莫里亚蒂突然愤怒地吼道,他暴虐了起来,可身上的拘束衣与铁链禁锢着,他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他无法接受这些,他本以为洛伦佐与他是同样孤独的怪物,可现在看来孤独的只有自己,他不能接受这一切,可此刻也无力改变什么。
洛伦佐则依旧是那副僵硬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莫里亚蒂的疯狂。
渐渐的,莫里亚蒂也停了下来,他失落地靠在墙壁上,低声说道。
“真遗憾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我很痛苦,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似乎患了某种疾病,不……是这个世界患上了某种疾病,我才是唯一正常的人才对。
我们都有着人类的外形,但在这皮囊之下,我们都是不同的……”
面对这些话语,洛伦佐依旧是钢铁般的冰冷,只不过这次他问道。
“你这是在忏悔吗?”
“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莫里亚蒂嘲笑道,神情再度愤怒了起来,他被洛伦佐激怒了。
“我是莫里亚蒂,我是个怪物,我是个纯粹的恶人,我不需要什么忏悔,也不需要什么宽恕与怜悯。”
可紧接着他再次落寞了下来,就像被人打断了脊梁一样,瘫在了角落里。
“我只是……我只是被困在了这具人类的躯体里,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是个纯粹的疯子,谁也不清楚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情绪起伏之快连洛伦佐也无法预料。
“这个世界太残酷了,我们总需要些东西来欺骗自己……可我又太聪明了,这些东西骗不了我,我也做不到自欺欺人,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我是天生的怪物,天生的疯子。
我本以为我们是同类,洛伦佐·霍尔莫斯,可很遗憾,原来只有我是这样,真没想到……就连残暴的你居然也曾拥有过短暂的美好。
真是令人嫉妒啊。”
熊熊的大火燃起,覆盖了窗外的景色,细密的裂痕蔓延在了这间病房之中,随着轻微的震动,陈旧的灰尘落下。
“我这是要死了吗?洛伦佐·霍尔莫斯。”
莫里亚蒂抬起头,看着这一切问道。
“是的,你的意志正在一点点的死去。”洛伦佐冷漠地回答。
“还不错,至少我们终于分出了一个胜负。”
莫里亚蒂神情悲痛,他最后还是输了。
洛伦佐则沉默地起身,朝着来时的铁门走去,用力地扭动着冰冷生锈的钢铁,一点点拉开这扇沉重的大门,而在这时莫里亚蒂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真的赢了吗!洛伦佐·霍尔莫斯!”
洛伦佐的动作一滞。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啊,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的啊!我没有体会过那种美好,所以它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段虚妄的词汇而已,可你不同啊,洛伦佐·霍尔莫斯!
你体会过那美好,而命运又将它们从你身边残忍地夺去!你真的会屈服于它的决断吗?”
洛伦佐回过头,只见莫里亚蒂脸上露出狡诈的微笑,似乎他刚刚的一切都是伪装,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未认输过,直到现在他与洛伦佐的胜负才正式揭晓。
他试着靠近洛伦佐,锁链将他的皮肤磨破、流血,可他也不在乎这些,而是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是我赢了啊!洛伦佐·霍尔莫斯!看看你自己,你已经变成了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了!”
整个病房都随着意志的死去开始崩裂,碎裂的缝隙里有炽热的火焰升起,火海里莫里亚蒂保持着那疯狂的神态,冲着洛伦佐大笑道。
“虽然你杀了我,但最后还是我赢了啊!”
莫里亚蒂赢了,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下,洛伦佐找回了失落的过去,但他也变成了未知的怪物,随意侵蚀他人意志的恶鬼。
他还是输了。
洛伦佐只能感受到一股深彻的寒冷,看着莫里亚蒂那垂死的疯狂,他很想反驳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啊,再那个燃烧的夜晚里,洛伦佐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走上了末路。
“洛伦佐·霍尔莫斯!怪物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我能理解你啊!”
莫里亚蒂在火海里肆意地嘲笑着。
“所以我祝福你,洛伦佐·霍尔莫斯!
愿你背负着仇恨永不停歇!愿你燃烧着怒火永不熄灭!愿你握持的剑上鲜血永不干涸!”
碎石与烈火吞食了莫里亚蒂的身影,但在这破碎的黑暗里,那话语的诅咒仍旧回荡在洛伦佐的耳边。
黑暗破碎了,飞舞的灰烬里,黑天使一把抓住尚未清醒的洛伦佐,朝着来时粉碎出的缺口逃去。
灰烬与狂风,洛伦佐勉强地睁开了眼,只见那具残破的躯体终究是死去了,可那烧焦的头颅之上仍保持着邪异地狂笑。
下一刻呼啸的风声夺走了洛伦佐的听力,短暂的混乱之后,视野再次清晰了起来,万米高空之上,黑天使张开了双翼,在这咆哮的风暴里滑翔着。
轰鸣的炮火声覆盖住了雷鸣,只见燃烧的流星群从航行黎明号下掠过,全部撞击在了坠落的莱辛巴赫号上,将这艘狰狞诡异的飞艇彻底摧毁,燃烧的残片如同坠星般落下。
洛伦佐抓紧了手中的钢铁,吊挂在风暴之中,他的神情有些僵硬,似乎还没有从莫里亚蒂的怒吼中缓过来,但随即有温暖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映亮了那昏暗的内心。
抬起头,在铅灰色天穹尽头有温和的光芒如长枪般刺破了风暴,光芒的尽头是灿金色的天空。
“真美啊……”
不知为何,洛伦佐有些悲伤地叹息着。
风与雨逐渐衰落了起来,卷积的暴风雨开始消散,漫上街头的雨水逐渐退去,和煦的阳光落在钢铁的城市之上,冰冷的钢铁也泛起了温暖。
旧敦灵的雨季迎来了终止。
第一百七十六章 葬礼
“啊……真美啊。”
红隼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站在黑山医院的遍地狼藉之中,望着这片美好的废墟。
地面上仍留有积水,残破的钢铁就像某种怪物的骸骨般,耸立在倒塌的建筑之中,人们在废墟之间穿行,对黑山医院进行修复工作。
阳光毫无保留地铺撒了下来,将旧敦灵那漫长的阴郁昏暗一扫而空,视野内的一切都被温暖的阳光所笼罩着,覆盖上一层柔和的灿烂金辉,红隼看着那几乎要被他遗忘的晴天,嘴角忍不住地微笑起来。
果然人没事还是要多见见太阳晴空,自己那阴暗的内心都在这一刻被温暖照亮了起来。
随着暴风雨的消散,雨季的离去,旧敦灵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可这平静之后还有一堆烂摊子等待人们处理。
庞大的降雨量一度瘫痪了旧敦灵的排水系统,它们漫过街头,涌入工厂之中,为此整个旧敦灵都因这次暴风雨停摆了数天,人们将积水抽出,重新修正被强风破坏的建筑,和红隼一样,望着这片晴朗的天空发出感叹。
这是一场灾难,可在这灾难后的废墟里,却是难以窥见的美好。
“旧敦灵的晴空可是真的罕见啊……可惜很多人看不到了。”
蓝翡翠走了过来,坐在一旁凸起的碎石上,抬起头看着这片晴朗的天空。
或许是在旧敦灵的阴郁下生活太久了,这样明朗的天空让蓝翡翠有些不适,阳光是如此地刺眼,弄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为了能多看这美好一眼,她还是固执地观望着,直到有泪水从眼睛涌出。
“是啊。”
听着蓝翡翠的话,红隼的神情微微悲伤,但还是强作乐观地说道。
这是个糟糕的世界,这是一份糟糕的工作,现在这些医生都忙的死去活来,可没有空闲的家伙来开导红隼的心理,他只能自己开导自己了。
半个月前的这场大雨洗去了这座城市的污秽,但一同离去的还有很多人、很多事,他们都消失了,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开始了,来吧,红隼,毕竟你现在可是‘幸运的红隼’,只要看到你,便能让大家振奋起来。”蓝翡翠站了起来,分给了红隼一支白花。
红隼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接过了白花,自言自语着。
“仔细想想,还真是不可思议啊,我这算是成为了英雄吗?”
“大概吧。”
半个月前,各方势力在黑山医院内掀起了一次局部战争,妖魔、猎魔人……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来了。
当时大家都觉得要死了,但还是前仆后继地进攻,在绝望里杀出了一条生路。
在那些幸存者看来,这些向死而生的家伙都算得上是英雄,红隼也是其中一员,在最后的战斗中,他就像疯魔了一样,前进砍杀着,虽然最后被疫医轻松地打倒了,但以凡人之躯来讲,红隼做的已经够好了。
不过这还不是他引人注意的一点,在简单地查看了一下红隼的任务记录后,发现这个家伙可没少死里逃生,可以说每次必死的局面下,这个家伙总会莫名其妙的活下来,就像这次一样。
满地的尸骸里,这个家伙慢悠悠地从积水里爬了起来,一副睡过头的样子。
“你当时是保着什么心理冲上去的呢?红隼。”她突然问道。
想起那时红隼的义无反顾,蓝翡翠都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也有这么疯狂的一次。
“为了荣誉,为了什么高尚的理由吗?”
“你觉得可能吗?”红隼则毫不在意地,将这些赞美之词否决掉,这个从下城区里摸爬滚打起来的家伙,从来不在乎这种东西。
“我当时怎么想的,我当时只是看到兰斯洛特居然是个孩子,孩子都冲上去了,我又有什么好后退的呢?”
“所以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愧疚感,你就冲上去了?”
“不全是,还有害怕,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情绪,不过嘛,干一行爱一行,死前多杀几个妖魔,也算是尽职了,你说是吧。”
“所以……想要活下来的家伙死掉了,不想活的家伙反而幸运地活了下来?”
听到红隼的回答,蓝翡翠不禁感到生活的奇妙。
“或许吧……命运弄人,大概就是这种意思。”
红隼回应着,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了记忆最后的画面,那是一张男孩的脸,愤怒又惊恐的脸,他无比地渴望着活下来,但最后还是走向了末路。
他向来是个心大的家伙,毕竟干这种工作,心不大一点,真的很难熬下去,可现在他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离去了,就像有尖刀在切割着血肉,带来巨大的痛楚。
“不过还好,至少我熟悉的家伙们没有死掉……虽然和死也差不多了。”
红隼安慰着自己。
在半个月前的大战过后,伤者们都被迁移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医院里,接受治疗,虽然一个个都伤势惨重的样子,但大家都被救了过来,就是有些缺胳膊少腿。
夜枭因为过度失血至今还在病床上昏迷,骑士长珀西瓦尔要比他惨一点,她和加拉哈德相似,受到了严重侵蚀,正被封闭式治疗中,至于乔伊……
作为自己仅有的几个朋友,想到这里再怎么心大的红隼也不禁难过的了起来。
清道夫们发现乔伊时,他正躺在妖魔的尸体之上,虽然还有着微弱的呼吸,但他的身体上已经出现了畸变,按照流程他应该被就地处死。
或许出于什么人道主义关怀,净除机关决定对其进行治疗,尝试将理智带回躯体之中……其实红隼知道结果是什么,只是不想让乔伊离去的那么难看而已,他可能正在接受治疗,他也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不知何处传来了悠扬的钟鸣,深沉悠远,为这灿金色的温暖增添了几分神圣。
“走吧,红隼,我们该默哀了。”蓝翡翠拍了拍红隼。
红隼点点头,拿起了蓝翡翠给他的白花,朝着前方走去。
黑山医院内有着一片独特的墓园,这里埋葬的大多数都是净除机关的成员们,而经过这场暴风雨后,除去一些在遗嘱里,对于自己尸体归处有刻意要求的人外,那一日的亡者都在这里了。
更多的人走了过来,他们都带着一束白花,没有什么悼词,也没有什么复杂的仪式,白花堆积在墓碑前,犹如纯白的海洋,其中摇曳着一个又一个早已死去的名字。
知更鸟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银质的十字,似乎是在低声祈祷着什么,人们低垂着头,沉默不语,时间在这一刻都仿佛凝滞了起来。
高文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肃穆的一切,他的样子也很糟糕,虽然他成功地击溃了妖魔潮的主力,但他也伤痕累累,但好在没怎么被侵蚀影响。
一只脚打上了石膏,拄着拐杖,强硬地站了起来,注视着这一切。
“高文骑士长。”
有声音响起,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脸颊是有些病态的惨白,流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可那个微笑在高文看来并不让人觉得舒适。
“阿纳金?你来做什么。”高文有些不悦地问道。
“根据王室的条款,我来回收欧维斯·维多利亚。”他说。
“可他已经死了。”
“死人也要被回收,王血不可以游离在王室之外。”
高文的眼瞳逐渐锐利了起来,就像一把锋利的长剑,仿佛要将阿纳金切割开来一样。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但就是这细微的变化,让阿纳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语的压力,或许是紧张还是什么,他的笑容逐渐僵硬了起来。
果然,净除机关是个纯粹的暴力机构,一群疯子的军团,即使是面对高文,他都感觉到了微微的恐惧。
“我们这里没有欧维斯·维多利亚。”高文平静地回答。
“你……说什么?”
阿纳金一愣,有点不明白高文的意思。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刚刚战死的骑士长,他的职称为兰斯洛特,他属于我们,也应该和这些荣耀之人埋葬在一起,而不是回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墓地之中,和那些无用的亡魂作伴。”
高文面无表情,神情就像被极寒冰冻了起来一样,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生畏的寒气。
“可这是王室的条例……”
阿纳金还想说什么,但紧接着黑影笼罩住了他,高文靠近站在了他的身前,此时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位骑士长是何等的高大,他的眼瞳冰冷就像一面镜子般,映照着有些惶恐的自己。
“回去吧,阿纳金,别管什么王室的条例了,别让我发怒,我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了。”
阿纳金心里一冷,此时再看高文的神情,他才读懂了这一切。
这不是漠然,是愤怒,高文从未有过的愤怒,愤怒到他自己也无法完美的控制这一切,只能保持着这冰冷的神情。
“这场暴风雨后,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熟悉之人了,在暴风雨前,我们还在一起畅饮,可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被埋葬在土壤之下。”
“快滚吧,阿纳金。”
阿纳金什么也说不出了,本能驱使着他微微后退,但最后他还是重新镇定了下来,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对高文说道。
“我知道了。”
……
墓碑之上,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排列下来,其中带有的信息并不多,只有死者的名字,还有出生年月以及死亡时间。
默哀结束了,人们散开,在角落里轻声讨论着,怀念着死者们。
红隼站在墓碑前,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明明身处于温暖的日光中,他的手却在墓碑上感受到一股化不开的寒冷。
“你在看些什么?”
在一旁,雨燕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墓碑,似乎是在找什么。
“病人,他们虽然疯了,但最后他们还是回来帮助我们了,我想他们的名字应该也会在上面。”
那些欢乐的病人们,疯癫的他们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恐惧与妖魔,完全被伊芙的几句屁话忽悠的团团转。
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最后吼着什么奇怪的口号,扛着捡到的铝热步枪,把那些妖魔打的稀烂。
想到这里红隼居然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紧接着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希望这失礼的样子没有被别人看到。
“找到了!”
雨燕带着几分欢快的语气说道,绑着绷带的手指在漆黑的墓碑上划过。
“科尔……盖文……德伦……”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可奇怪的是,雨燕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在看到这些事,眼中还有着几分喜悦。
“看起来你不用照顾他们了。”
红隼以为她是因为不用照顾这些家伙而感到高兴,可雨燕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感到了些许的意外。
“真好啊……他们最后以一种体面的方式死去了。”
“体面?”
“他们都曾是净除机关的一员,但因为侵蚀等原因变成了病人,失去了理智。”
雨燕主要供职于黑山医院,对于内部的一些事情,红隼并不知晓。
“像这样的病人,大多会浑浑噩噩地活着,直到在黑山医院老死……这就像一个地狱的边缘,他们的死亡在失去理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但却因为什么人道,还是别的东西,他们行尸走肉地活着,直到老死的那一刻。”
“真是无比漫长的死亡,不是吗?”雨燕轻声说道。
“他们也曾是和我们一样的骑士、士兵,面对着妖魔毫无惧色,我想如果他们还有理智的话,也会选择干脆的死亡,而不是这样的苟活吧。
好在他们最后还是死在了与妖魔厮杀的战场之上,这比老死在病床里,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太美好了。
怀着荣誉死去。”
红隼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视线越过了眼前的墓碑,在其之后是数不清的、同样伫立起来的碑石,它们犹如冰冷的密林一般,蔓延至了视线的尽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洛伦佐的好朋友们
“感觉如何?亚瑟。”
阿比盖尔把缠绕起来的纱布一点点地掀开、取下,可能是由于身为游骑兵的缘故,亚瑟虽然年纪大了,但体质依旧要比常人强大许多,先前狰狞的伤口此刻已经愈合了不少,在苍老的皮肤下,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还不错……”亚瑟说着,回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切,忍不住地叹息了起来,“活着的感觉真不错。”
亚瑟很少做噩梦了,但从清醒以来,他总会梦见那最后一段路程。
那段无比漫长的旅程。
在布满锈迹与鲜血的长廊里,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有的都只是一团看不穿的黑暗,他发狂似地狂奔,但永远抵达不到尽头,只能在这漫长的绝望里消磨着意志。
踩过粘稠的血泊,嗅着那令人感到窒息的腥臭,目睹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尸体……
“你算是走运,基本没有什么致命伤,唯一需要注意处理的是你肩膀上的伤口。”
阿比盖尔拿起剪刀与酒精棉,继续处理着亚瑟身上的伤口。
“那个家伙看起来是真的疯了,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和那个家伙共处一室,没有被妖魔杀死,却差点被他咬死。”
亚瑟苦笑道,看向病房的另一边,在铁床上此刻正绑着一个病人,上一任永动之泵技术总长,威廉。
看起来他不是很喜欢如今的状态,时不时发出呜咽的低吼,用力地挣扎着,就像头野兽一样。
自从十几年前那次永动之泵崩溃事件后,威廉因高强度的侵蚀陷入了疯狂,变成了一个病人,现在见到什么便啃什么,而在半个月前的暴风雨里,如果不是救援来的及时,昏迷的亚瑟差一点就要被他啃断喉咙。
“看起来这次事件让你触动很多。”阿比盖尔看着亚瑟的神情,接着说道。
“小姑娘懂些什么……”亚瑟试着反驳着。
和亚瑟相比,阿比盖尔确实是一个小姑娘,她和尼古拉算是净除机关新一代的学者,加上长年处于地下科研区的原因,她的肌肤有些病态的白,看起来还要年轻很多。
“我只是……有些理解其他人了。”
“指什么?”
“比如活着,比如怕死?”亚瑟说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亚瑟向来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作为带领净除机关前进的指挥官,他能做到残忍无情,轻易地牺牲他人,还有自己。
可这一次他害怕了,在那片深邃的黑暗里,他是如此地畏惧死亡,甚至渴望祈求死神的怜悯。
“我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带着这些情报而死,科尔费了那么大劲把火把传递到了我的手中,我怎么可以让它在我的手中熄灭呢?”
亚瑟的目光看向地面,就像在发呆一样。
“那么你得到了些什么?”
阿比盖尔有些好奇地问道,关于在那黑暗里,亚瑟知晓了些什么,他至今还没有对任何人说。
“线索,将我们指引向真相的线索。”
亚瑟抬起头看着阿比盖尔,苍老的眼瞳里卷动着熊熊火光。
“根据科尔的情报,他被侵蚀之后,意识仍保持着一定的清醒,他的意识被困在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一个他极为熟悉的地方,就像一种奇特的精神世界,又或者说……【间隙】。”
阿比盖尔一怔,对于【间隙】她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在炼金术师们的眼中,它被视为黑暗的尽头,一个深层的精神空间,存在但极少有人能够抵达。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阿比盖尔。”
“什么?”
亚瑟深呼吸着,在接受治疗的这半个月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这一切,妖魔与人类之间的联系,妖魔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或许,所有被异化为妖魔的人,他们都没有失去理智,他们依旧活着,只是意志与完全异化的躯体被隔离了开来,他们的意志被囚禁了起来,被困在名为【间隙】的牢笼之中。”
阿比盖尔的眼瞳紧缩成了一点,密闭的室内有阴冷的寒风掠过她的脊背。
看着她那细微的反应,亚瑟沙哑地笑了起来。
“很有趣对吧,不过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为了印证这种可能,接下来我需要你们黑山医院的全力付出。”
“这种事……”阿比盖尔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别慌张,你还是太年轻,我们净除机关,不……我们人类对于妖魔不就是这样吗,面对未知,推测未知,然后去用我们能理解的方式去验证它,将未知转为已知。”
亚瑟继续回想着那一切,科尔死前交由他的一切。
“科尔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从【间隙】之中逃离了出来,那么我们或许也可以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目光落在了威廉的身上。
“这个家伙也有着很多的秘密,阿比盖尔。”
阿比盖尔的目光也挪移到了威廉的身上,经过亚瑟的解释后,她也清楚了这个家伙的身份,他是上任梅林,也就是上任永动之泵技术总长。
“在十几年前永动之泵发生了一起被命名为红讯事件的事故,也因为红讯事件,导致了妖魔一度在旧敦灵内肆虐,甚至说伊芙便是因为这个事件的余波……算了。
当时威廉似乎是在做什么实验,不过通过科尔给予的情报来看,他似乎找到了所谓的【真理】,而在当时我们的观察是,庞大的侵蚀瞬间降临在永动之泵,我们直接失去了与其的联系。
即使到了今天我们也不清楚那一日永动之泵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当我们游骑兵冲进永动之泵时,只有内部突然出现的妖魔,以及一地的尸体,所有的记录都被某种力量刻意地销毁,人员也全部因侵蚀而陷入疯狂。”
亚瑟的目光逐渐凝重了起来。
“莫德雷德……也就是科尔,还有威廉,他们都在红讯事件中陷入疯狂……
不……这有些不对……”
越是回忆过去,亚瑟越是回想起了种种疑点,不,这不是疑点,而是在这么多年之后,亚瑟结合自己现有的情报,对于过去的红讯事件进行修正,此刻看来,当时一些疑惑的点,似乎都清晰了起来。
旋即有冰冷的手抚摸着亚瑟的脖颈,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不安。
他隐约地感受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自己,就像墙壁一样。
“这是如此地相似……”
“你在说什么?”
阿比盖尔听不清亚瑟的话。
“这太像了……就像另一次圣临之夜。”
他用着阿比盖尔听不到的声音,轻语着。
此时回顾起来,亚瑟也不禁怀疑,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所谓的命运,曾经对于妖魔的认知进展无比缓慢,可在近些年里,他们却在突飞猛进,甲胄技术,圣杯与伪圣杯,猎魔教团的衰败与兴起……
这一个又一个事件集中地爆发在了这些年里,仿佛是有人加快了历史的进程。
“洛伦佐·霍尔莫斯……”
他忍不住地念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亚瑟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以前凭着游骑兵的体质,他可不在乎什么养生之类的事,可现在看起来,他得多少注意点了,毕竟他要努力地活下去,至少活到知晓这一切的真相。
“梅林在哪?”
“他应该在他的城堡里,”阿比盖尔说,“黑山医院变成了一片废墟,很多病人没有地方收容,他把自己那个落满灰尘的古堡贡献出来了。”
“这样吗……”
亚瑟思考着,随后再次问道。
“找到洛伦佐的下落了吗?”
“我不清楚,不过根据他们的推测,那个家伙很大概率是死了,只不过我们还没找到他的尸体而已。”阿比盖尔回答。
半个月前的那场暴风雨里,为了摧毁那强度极高的污染源,加雷斯指挥着航向黎明号向莱辛巴赫号发起了炮击,将那血肉的飞艇彻底摧毁。
当时洛伦佐也在那艘飞艇之上,虽然最后有人观察到他和黑天使一同脱离了飞艇,但说到底那里是万米的高空,而且沉重的黑天使根本不存在任何飞行能力,它最多能做到的只是滑翔,可这种高度下,滑翔也不过是减缓死亡的到来,落地时的冲击依旧会轻易地杀死他。
“黑天使再度诡异的失控……不过具体情况得问梅林了,根据航向黎明号上的操作记录,实际上是梅林自己打开了舱门将黑天使投放了出去。”
阿比盖尔说着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报告。
“这是他们今天早上送来的,是对于莱辛巴赫号坠毁点的勘察。”
亚瑟拿起了报告,里面夹杂着几张黑白的照片。
莱辛巴赫号的残骸坠落在山脊上,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波及了附近的密林,通过对残骸的检查,发现了很多妖魔的尸体,而且从当时盖革计数器的指数,加上黑山医院内,那些妖魔的尸体对比,他们推测这些尸体都是异化成妖魔的猎魔人。
在数公里外坠落的黑天使也被一并发现,这具原罪甲胄摔的近乎散架,在地面上犁出了数百米长的撞击轨迹。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洛伦佐的尸体。
“你觉得那个家伙死了吗?”亚瑟问。
“大概吧,毕竟那么高的高度,或许坠落时的强风把他吹到了另一个地方……反正那里已经被清道夫们封锁了起来,如果他死了的话,迟早会找到他的尸体的。”
阿比盖尔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对亚瑟说道。
“对了,新教团已经离开了,准确说是逃离了。”
“什么?”
亚瑟猛地抬起头,紧盯着阿比盖尔。
“没错,就是字面意思,关于这个事情的报告也在桌子上。”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小桌上,那里已经堆起了小山高的文件。
“可以确定,黑山医院的局部战争肯定也有他们搅局,不过他们早就做好了应对。”
“不承认,是吗?”
“是的,使团里的猎魔人一直都处于领馆之内,行动的那些猎魔人应该是暗中潜入的,但只要他们不承认,我们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办法。
你昏迷的时间里,清道夫们也做出了行动,但对方毕竟是猎魔人,我们之间爆发了交火,对方并不恋战,所以我们没有什么伤亡,但同样的,我们没能拦住这些家伙,追踪到了港口后,我们就完全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阿比盖尔解释着,作为重要人物之中,在这次局部战争里,她算是最幸运的,第一时间被伯劳送出了战区,也因此在后续处理事件中,她负责了很多。
“这样吗,毕竟对方是猎魔人,在没有原罪甲胄入场的情况下,对于这些人型怪物,我们依旧处于弱势。”
亚瑟面露怒色,没想到就让对方这么轻易地逃了,不过也是,当时净除机关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了黑山医院上,即使想重视新教团,以那些猎魔人的力量,他们也难以追击。
“女王的意思呢?”
“铂金宫还没有任何回应。”
听着阿比盖尔的话,亚瑟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这次战争是我们输了吗?败给了新教团?”
“不……准确说我们都输了,都输给了劳伦斯的残党。”阿比盖尔面色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根据幸存者的情报,加上我们的整合,我想这一次我们都被那个叫做疫医的家伙算计了。”
“疫医……”
脑海里回想着那个诡异的家伙,亚瑟陷入了沉默。
在这场局部战争中,数不清的势力交杂在了一起,亚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将这一切完全地弄清楚,不过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门被推开了,士兵们携带着武器,挟持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组合很有趣,就像爷爷带孙女,又像一个奸商在忽悠小朋友。
“你们终于到了,洛伦佐的好朋友们。”
亚瑟看着那两人,重新整理了情绪,就像他想的那样,这次事件卷进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就连亚瑟顺着线索发现这两人时,都觉得有些意外。
“斯图亚特公爵还算配合,至于这位奥斯卡·王尔德先生……我们找到他时,他正试着乘坐火车逃离。”士兵说。
洛伦佐拯救小队登场,不过其中却缺少了赫尔克里,可能真的不愧是鼠王的饲养者,赫尔克里这个家伙嗅觉灵敏的不行,在看到莱辛巴赫号的航向不太对时,这个家伙便收拾跑路了。
反应稍慢的两人则直接被盯上了,以净除机关对于这旧敦灵的掌控力,她们也躲不了多久。
塞琉依旧是一脸的冷漠,至于奥斯卡,他的脸上露出了无耻地讪笑。
“唉!终于见到你了!我早就想控诉一下洛伦佐的暴行了!一切都是他威胁我们做的!对!那个无耻的王八蛋!我们最多算是从犯!”
奥斯卡一副正义的样子,而这突然的反应弄得亚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威胁?所以在一个三流侦探的威胁下,尊贵的斯图亚特公爵以及北德罗……仅仅是这样,你们便调权力,帮助他做了这些?你们北德罗还甚至赔进去了一艘莱辛巴赫号?”
“不准确说我是我们!这次算是我们合资的。”
奥斯卡一脸骄傲地说着,他还拍了拍塞琉的肩膀,塞琉则很罕见地配合他点了点头。
看着奥斯卡这副样子,亚瑟一时间居然有些哭笑不得,但紧接着平和的脸上涌现了杀意,他拿起了枪对准了奥斯卡。
奥斯卡一愣,似乎没想到亚瑟会这么直接,而塞琉则严肃了起来,虽然想到被发现的后果会很严重,但没想到亚瑟居然一点周转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塞琉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而就在这时奥斯卡突然对她说道,苍老的脸颊上带着悲痛。
“抱歉,孩子,这就是现实,看起来我们的革命友谊就到此为止了。”
塞琉:“?”
“好吧,我都招了,是洛伦佐那个神经病准备跑路逃离旧敦灵,我们说好的只是帮助他制定个逃亡路线,但我哪知道这个家伙根本没想逃啊!”
不顾塞琉的咒骂与厮打,奥斯卡转过头,毫无保留地喊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类的宏伟
旧敦灵的雨季结束了,这座阴郁的城市,罕见地迎来了万里的晴空,绿野上带着点点的露水,倒映着天空的光辉。
伊芙短暂地驻足,看了看这片难以置信的美好。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离开过旧敦灵,印象里天空似乎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样子,时不时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虽然菲尼克斯庄园的位置位于旧敦灵的郊野,可在这么多年的扩建之下,旧敦灵的边缘地区,大部分都已经被这逐渐生长的城市所吞食,菲尼克斯庄园那片蔚蓝的晴空也在这些年里,变成同样的灰色。
伊芙抱着手中刚刚晒好的白色床单,愣神了好久,听到别人的呼唤她才惊醒了过来,抱着它一路小跑了下去。
绿野之上数不清的支架架起,上面挂着洗好消毒的床单与被罩,还有些病服,它们随风荡起,就好像舞起的旗帜。
这里是梅林的城堡,在黑山医院事件后,为了缓解收容压力,梅林慷慨地将这片快要废弃的古堡贡献了出来,暂时成为了一部分病人的病院。
作为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梅林本质上还是一个炼金术师,可能是理念不同与凡人,他对于普通的财富并不感兴趣,当被划分到这片土地时,他也是把这里当做仓库来对待,很少回来过,即使有需要用的地方,大多数时候就像个临时住宅一样。
在几个月前洛伦佐和红隼等人便是在这座古堡里悠悠醒来,度过了不算太长的假日,而现在它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医生们在古堡内穿行,护士们推着轮椅,时不时还有病人的惨叫声,陈旧的空气已经被消毒水的味道覆盖,伊芙走在其间还能看到一群人在打扫卫生,在角落里扫出厚厚的灰尘。
因为梅林把这里当成了仓库,所以古堡的人员一直维持着最低的人手,当黑山医院的医生们入驻时,他们甚至以为这是被废弃的。
在事件过后一切都乱了套,那时亚瑟还处于昏迷之中,伊芙不知所措里突然想起了最后亚瑟对她说的话。
梅林知晓自己的过去,所以在亚瑟还在昏迷接受治疗时,伊芙申请来到了这里,在经过侵蚀检测后,她成为了护工之一。
其实伊芙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顺利的混进来,在她的眼里这就是个神秘组织,组织内的每个人都是磨牙吮血的恶鬼,但可能是因为一起砍过妖魔的革命友谊,这些人意外地对她不错。
伊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临时医院的一员,这里来回奔走了快半个月。
在此期间她也试着找过梅林,他的办公室被设置在古堡的一个塔顶上,伊芙听其他人管那里称呼为博物馆,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作为永动之泵技术总长,梅林在这半个月里忙的不行,他一直没有时间和伊芙仔细谈谈这些,拖来拖去,最后这次谈话都定到了今天。
在把洗好的床单放好后,伊芙朝着个名为博物馆的塔顶走去。
自己一直执着的一切就要迎来了解答,可此刻伊芙的内心却没有什么激动欣喜之情,反而平静的不行。
伊芙向来是个敏锐聪明的孩子,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其实对于那个不断回响的噩梦,还有自身的怪异,她早就有了一个模糊的推测,但她不敢肯定这一切。
可以说她这次前来不是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而是希望有一个人肯定她的猜测,但她又突然有些慌张,虽然这一切早已成为了历史,但一想到事实如果是真的如此,伊芙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明明看起来很长的路,几个思绪间伊芙便走完了,她沉默了稍许,敲响了大门。
……
推开有些沉重的大门,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作为古堡内仅有的一片的“梅林的私人区域”,这里没有被护工们打扫,除了梅林在这里办公外,很少有人来到这里。
明亮的光落在了伊芙的脸上,刺的她有些挣不开眼。
整个博物馆的穹顶是通透的玻璃制成,在几个月前它还是落满灰尘肮脏的样子,但经历了那场暴风雨,这一切都被洗刷干净,光芒笼罩下,一副无比神圣的样子。
博物馆的内部则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与其说是博物馆,不如说是仓库,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处都是。
车轮被放在墙角的一边,航海图被挂在了一侧的墙壁上,一枚被放置在盒中的硬币,还有一把古老的燧发枪。
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很多,多的伊芙都有些看不过来,她甚至有些难以判断梅林为什么要整这么多东西到这里。
“伊芙?”
突然有声音想起,光芒笼罩下,梅林抬起了头,这时伊芙才注意到这堆杂物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各种文件堆起,梅林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清出一片空地,好以此办公。
他向来不是一个常出现阳光之下的家伙,一年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梅林都像只老鼠一样,窝在暗无天日的地下。
现在他出现在阳光之下,惨白病态的脸就像要死了一样,看得伊芙居然有隐隐害怕,害怕这个奇怪的炼金术师下一秒就倒了下去。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个事情几天前和亚瑟通讯时,他已经和我说了。”
“他醒了吗?”
听到关于亚瑟的事,伊芙追问道。
“醒了,没有什么大碍……不过你,你是想知道关于自己异常的原因是吧……这个得让我想想该怎么对你说呢。”
梅林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喜欢这个工作,为小姑娘解释这些肮脏的东西,在他看来这可能会影响到小姑娘那纯真的内心……虽然他说这个小姑娘砍起妖魔来,比这些专业人士还要猛。
视线的余光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梅林暗暗感叹。
该说不愧是亚瑟的女儿吗?还是说……游骑兵们的天性。
“总的来说,其实你,伊芙·菲尼克斯,早在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经死了。”
沉默过后,梅林以这句令人有些惊愕的话语,作为一切的开端。
“你……说什么?”
伊芙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要着急,我会为你解释这一切的……其实这也是亚瑟的意思,他跟我说他思考了很久,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错的。”
梅林继续说着。
“或许你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对你的限制而已,但你要知道的是,越是与妖魔接触,我们离黑暗的越近,直到被其吞食。
亚瑟对你的保护,也只是希望你能离它远点,不过这些事件看下来,你也成为了‘诅咒’的一环。”
“所以呢?”伊芙问。
关于黑暗的这一部分,她曾听洛伦佐解释过,相应的,也能理解梅林现在所说的一切。
“所以他放弃对你的保护了,与其这样无力地保护,不如让你手持利剑,去保护自己,毕竟亚瑟不能永远的保护你,正是出于这样的理由,他选择告诉你一切,再由你做出决定。”
梅林说着拿起了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这个鬼地方太亮了,又热又干燥,他开始怀念有些阴冷的地下设施了。
“实际上,早在你出生之前,你便遭遇到了妖魔。”
梅林讲起了过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一次事故中你的母亲遭遇到了妖魔的袭击,而她当时正怀着你。
你也清楚妖魔的特性,**上的伤势,只要不是过于严重的致命伤,以我们的能力,大多都能治愈,可那直接作用于精神之上的侵蚀,我们却束手无策,不……准确说是对你束手无策。”
梅林观察着伊芙的神情,注意着她情绪上的变化。
“我们对你的母亲进行了治愈,并且也进行了侵蚀检测,但遗憾的是,当时你的情况临近出生,也就是说在你母亲体内有着另一个完全成熟但懵懂的意识,我能检测她,但无法检测你被侵蚀了多少。”
“人类的意志的是很奇特的,就像一团可塑性的泥土,在后天的训练中,它可以被我们揉捏成不同的模样,利剑、盾牌、枪械……
我们之所以能抵御侵蚀的一大原因,是我们有着较为完整的认知,可以自然而然地去对抗黑暗,可对于一个尚未降生在这世界上的懵懂孩子而言,她无法分清这一切,她无法理解光明与黑暗,也不清楚什么妖魔……甚至说她可能还没有‘我’的概念。
孩子的意志就像一团尚未塑性的泥土,她会很容易地受到侵蚀的影响,被塑造成妖魔的模样。”
梅林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吧。”
伊芙保持着沉默,记忆里的噩梦再度回顾了起来,某个怪物从血肉之中爬了出来,伴随着粘稠的声响与女人的哀嚎,它张牙舞爪,将脆弱的躯体撕扯成碎片。
在梅林的讲述之下,模糊的回忆突然清晰了起来,黑暗一扫而空,恐惧里,她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样。
那是一张年幼懵懂的脸,她天真无邪,却手染鲜血……那是她自己,伊芙·菲尼克斯。
伊芙的身体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当时可以肯定的是,你已经受到了侵蚀,只是侵蚀程度未知,但以我们净除机关的记录来看,幼童极容易被侵蚀感染,更不要说你这样还尚未降生的孩子了。
你那是已经临近诞生,无法进行流产,但我们内部还是有些具有风险的手术,可以解决这一切,但这受到了你父母的反对,他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孩子,不愿失去你这最后一个。
于是另一个计划被提了出来。”
“是什么!”
伊芙的声音有些激动,她的眼瞳紧缩,细密的汗水流过脖颈。
“游骑兵计划,一种强化实验,不过风险很大,你父亲也是受试者。这种强化的一部分便是可以使人对侵蚀的抗性提高,当时我们准备对你进行游骑兵计划,使尚未降生的你,具有对侵蚀的抗性,这或许能拯救你。
不过即使在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身上进行实验,他们也会因一些不稳定的并发症而死,更不要说当时你还处于胎儿状态。
但你母亲接受了这一切,主要受试者为她,而那些实验药剂将通过母体的弱化,输送给胎儿。
可这一切只是我们预计的,没人知道真正实施起来时,会发生些什么,甚至可以说,大家当时都抱着一种实验的态度进行这一切,没人觉得这能成功……除非有奇迹发生。”
梅林说着停了下来,他坐直了身体,把一些还在处理的文件放到一旁。
“可我活了下来,现在活生生地坐在你面前。”伊芙低语着。
“对,奇迹发生了,人类的意志取得了胜利。”
梅林那冷漠的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意,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朝着伊芙走去。
“你母亲挺过了实验,并将你安全地诞生了出来,而你也是人类史上第一个,天生的游骑兵。”
“那真是不可思议,我当时都有些怀疑现实,没想到人类真的能做到这一切,新生的你无比健康,但遗憾的是,你母亲作为受试的母体,受到了很大的创伤,她后来经常被一些并发症折磨,直到离开。”
梅林走到了伊芙身前,轻轻地拉起她的手,令她也站了起来。
温暖的光芒下,两人就像要起舞了一般。
“这也是为什么亚瑟有些时候像个神经病一样,因为你是他最后的温暖了,失去了你,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说不定在这之后他也会变成和洛伦佐相似的怪物。”
提到了洛伦佐,梅林不禁感叹着。
“一无所有的家伙真的很可怕,他什么都不会失去了,所以无所畏惧。”
又看了看女孩那僵硬的神情,可能她自己也没注意到,泪水已经布满了她的脸颊,模糊的回忆清晰了起来,一切都变得如此残酷。
“你看起来需要一段时间理解这些,不过……请先帮我个忙。”
梅林拍了拍她,把伊芙从这久远的悲伤里唤醒了过来,女孩僵硬地点点头,她已经说不出什么了,明明知晓了自己渴望的一切,但整个人却像失魂了落魄一样。
死亡还真是漫长,母亲在很久以前便离去了,可在今日伊芙却感到她是真的死了,这漫长的死亡迎来了终止,她就这样离去了。
“不过你的出生激励了很多人,当时我们内部发生了一起名为‘红讯’的事件,内部遭到了重创,大家都失去了继续奋进的希望,一副颓废的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的诞生不被看好,毕竟那时大家都很悲观。”
梅林似乎是在杂物里翻找着什么,陈旧的灰尘接连荡起。
“可你活了下来,这简直就是奇迹,当时你在哇哇大哭,可那哭声反而令大家振奋了不少,这样的一个孩子都在努力活下来,这点挫折又算什么呢?”
“我当时也被略微地感触到了,所以自那以后我便搭建了这里。”
梅林把一个容器抱了起来,里面充满了福尔马林溶液。
“当时我在想,人类存在这个世界多久了呢?至少有几千年了吧,但我们只有最近的这千年里有着模糊的记载,而在更之前的历史却消散在了记忆之中,没有人在记得那一切了。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人类也会消失呢,如果消失了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人终有一死,人类也终有一死才对,不过即使是死掉,我觉得也应该留下来什么。
只要有能代表人类的东西存在,我们即使都死去了,但我们仍能活在那记录的载体之中才对……就像你。”
梅林把这容器费力地抬了过来。
“我?”
“对,你是你母亲的延续,只要你还活着,她便能活在你的记忆里,她便没有真正的死去,不是吗?”
梅林示意伊芙接过容器。
“看看这里,这便我搭建的,最能代表‘人类’的一切。”
他张开了手,就像领主一般环视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博物馆,伊芙也抱着容器,也顺应着梅林的话语,看了看着四周。
“你也有些无法理解对吧?其实其他人也不理解这一切,不过要是谁都理解了的话,那才出问题了呢。”
梅林说着走到那些杂物边上,为伊芙介绍了起来。
“这叠纸张代表人类信息的承载,我们不会带着脑海里知识死去,而是将其记录下来,跨越时间的阻隔传承下去,这个轮子则表示我们缩短了世界的距离,这本法典是人类束缚自己**的证明,故此我们与遵从本能的野兽有了区分。
这个……以及这个……”
梅林为伊芙介绍着这奇怪博物馆里的展品,人类认知全部存在于此,一个朦胧但又雄伟的虚影在伊芙的认知内缓缓升起。
“当然还有这个。”
梅林说着指向了伊芙手中的容器。
“这是什么?”
“你的胎盘。”
“啊?”
伊芙的悲伤突然被梅林的话语中断了,她险些手抖把这个东西丢下去,但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影,低下头轻轻地擦拭那布满灰尘的表面,其下福尔马林里正飘荡着一团扭曲惨白的血肉。
“我收藏了你的胎盘,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变态的癖好,我只是觉得这个博物馆里,需要一个东西来证明人类的意志……这便是意志之一。”
“什么?”
“牺牲,一个母亲为孩子的牺牲。”
梅林温柔地说道,同时他走到了大门旁,从大门处看着这一切。
“不过这还不够,这里的一切仍不够代表人类的一切,毕竟人类是个很复杂的存在,有些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太过于虚无,我难以找到合适的东西去代表它。”
“比如?”
“比如那些专属于人类的东西,我们正因身为人类,我们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词汇去认知这个世界的一切,但有些东西是虚无的,就像灵魂一样,它是无序的,难以捕捉的,超出我们控制的……这种东西很难找到对应的代表。”
梅林微笑了起来,看着这片被阳光笼罩的美好,人类堆砌起来的宏伟。
“知道吗,伊芙,虽然你降生了下来,但依旧没有人能觉得你活下来,你的生命只是暂时的,你可能会在后续的时光里因为游骑兵药物的反噬而死。
可你活了下来,长大成人。”
“感谢你的到来,伊芙,现在我的作品完整了。”
伊芙有些茫然地看着梅林,可能是这些炼金术师固有疯癫,梅林脸色的笑容开始扭曲了起来,就像狂热的信徒。
“对!伊芙·菲尼克斯!你代表了人类的顽固,人类的执着,人类的愚蠢,可就是这种种劣性之下,你做到了只有人类能做到的事。”
“是什么?”
“奇迹。”
那个将死的胎儿顽强地活了下来,她正见鬼地抱着自己胎盘,站在一个疯子搭建的展馆之中,成为了这作品的一部分。
贯穿了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就此堆砌起只属于人类的奇迹。
长夜终了,灼日熊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告别
距离那场恐怖的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旧敦灵这台庞大的机器在停摆了数天后再次轰隆隆地运行了起来,火炉再次燃起,工厂内的机械推动着流水线,炽热的水蒸气与灰烟再度升入天空,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过了一个月,人们依旧时不时地提起那场暴风雨,电台里也播报着一些由其衍生出的怪谈,比如什么暴雨怪物之类的,不过人们也就相视一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怪物,那都是人们的幻想而已。
在市民的眼中那只不过是一次罕见的暴风雨而已,在那暴雨之下发生的隐秘战争,他们一无所知。
世界依旧是那样,和谐且美好,每个人都扮演着固定的角色,去做着属于自己的事,有的人急于生活,有的人急于赴死。
旧敦灵中央火车站内人来人往,温暖的光透过穹顶落下,将这里染上一层金色,犹如辉煌的宫殿一般。
谁也不清楚这样的晴天还会持续多久,但沐浴在这珍贵的阳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凡露德夫人带着行李在站台旁的长椅上缓缓坐下,她看了看手表,距离她的火车抵达还有段时间。
她看起来不是很好,脸上缺少着血色,就像经历了一件疲惫的事,费去了她的所有心力。
就像那时她对洛伦佐说的那样,她看好了一座远离旧敦灵的小镇,准备带着积蓄在那里度过余生,这会是很好的一段时光,那里人烟稀少,永远都是晴天。
凡露德夫人想着美好的事,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甚至已经没有了什么期盼。
“那么,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有声音从另一旁响起,伯劳带着剩下的行李走到凡露德夫人身旁,他没有坐下,就像在赶时间一样,急于离开。
“嗯,谢谢你,伯劳?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对吧。”凡露德夫人看了看伯劳,接着问道。
凡露德夫人认识伯劳,但两人的关系并不密切,他是为了洛伦佐而来,如果不是因为洛伦佐,伯劳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是的。”
“我记得你们这行容貌很重要,我记下了你的样子,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凡露德夫人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毕竟你作为‘房东’,帮了我不少忙,而且过了今天我们便再也不可能见面了,说不定过几年你就死了。”
七年前为了处理洛伦佐这个异乡人,伯劳随便把他丢给了凡露德夫人,他自己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完全超出想象。
“哦?真的吗?我以为你们这行没有什么所谓的‘退休’。”凡露德夫人惊讶道。
凡露德夫人并不清楚这一切的内幕,她甚至不知道妖魔的存在,在她看来,伯劳是个下城区的黑帮老大,管理着一些暴徒,洛伦佐虽然自称是个侦探,但多半也是个服务黑暗的杀手。
一般人可能怕的不行,但曾是空骑兵的凡露德夫人可不在乎这些,她反而觉得有趣。
“只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送我,毕竟你这算是……黑帮老大?”
“大概算是吧。”伯劳回答。
“是洛伦佐的嘱托吗?还是遗嘱什么的,这个家伙向来失踪不会超过半个月,即使失踪超过这么长的时间,也会提前留下便签……我只是开玩笑的,没想到那个家伙真的以为,我会把他的东西都丢出去啊。”
凡露德夫人有些怀念地说着,那只不过是一次开玩笑的威胁,但洛伦佐居然认真对待了起来,每次“出差”时间比较长时,他就会留下便签和一个月的房租。
“可这次这家伙没留便签,也没留房租,失踪了一个月,他是死了吗?按理说也对,他在你们这行干了这么久,能安全地活这么长时间,他已经算是幸运的了吧?”
凡露德夫人一副看穿一切的样子,在她看来作为杀手的洛伦佐,终究是在某次行动里失败了,被某个流弹贯穿躯体,像个野狗一样死在了路边。
这个猜想与真实情况有所偏差,但仔细想想又没有差太多。
“我不清楚,可能是死了,也可能没死,毕竟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伯劳回答。
“是在那场暴风雨里发生的吗?”
“嗯。”
“真糟糕,说不定他的尸体被河水冲走了,正沉在某个海底喂鱼。那场雨真的很大。”
明明是很严肃的事,两人谈论起来却悠闲的不行。
“希格呢?”
凡露德夫人又问道。
伯劳沉默了下来,他记得洛伦佐的这个室友,也记得当时发生在科克街121a门前发生的抓捕行动。
根据黑山医院的记录,希格被侵蚀了,在后续的尸体回收里,清道夫们确认了尸体的身份,希格被异化成了妖魔。
看了看凡露德夫人那苍老的脸颊,本是冷漠的伯劳突然犹豫了起来。
这样的话他怎么能说的出口呢?无论这一切是否涉及妖魔的情报。
他的内心不禁感到一阵纠结,要不是因为洛伦佐的原因,伯劳真不想出现在这里,但他没办法,说不定这个老人知晓一些关于洛伦佐失踪的情报,可目前看来她是个彻底的局外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清楚。”
“这样吗……”
“那么我该走了,再见。”
伯劳冲凡露德夫人点了点头,他不想再问些别的东西了,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他不清楚这房东和租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觉得这气氛令他感到无比的煎熬。
凡露德夫人没有再说些什么,其实早在那场大雨里,她便预感到了什么,反常的希格,严肃的洛伦佐,她本想问问发生了什么,结果两人离开家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她虽然很老了,但她并不傻,她等了一个月谁也没回来,就像接受了这一切一样,凡露德夫人只想赶快离开这座城市。
有想过分别时的情景,只不过她想不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这样的突兀,乃至一个月后她才意识到她们早已分别了。
悠扬的汽笛声响起,从地平线的尽头传来,与此同时有脚步声响起,男人走了过来,坐在了长椅上,临靠着凡露德夫人。
她转过头,看了看那张令人有些讨厌的脸。
“你没死啊。”
“差点死了,好在我身强力壮,你说是吧。”
洛伦佐冲她致以微笑,说的同时还秀了秀自己的肌肉,可他的手臂被衣服包裹着,什么都看不到。
“所以这一个月发生了些什么。”
凡露德夫人对于洛伦佐的出场并不意外,相反,她还有些失落,在她看来洛伦佐或许会以某种极为炫酷的方式出场,毕竟这才符合他那有些自恋的性格,可这一次他的出场太平庸了,简直负分。
“挺多,杀了一些该死的家伙,然后出去走了走、散散心,思考了一下人生。”
洛伦佐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道。
“所以你要退休了吗?”
“你是个侦探,别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可以吗?”凡露德夫人则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弄的洛伦佐有些尴尬,确实,他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便扯一些无用的。
他一早返回了科克街121a,但那里锁门了,室内的家具被盖上一层防落尘的白布,而凡露德夫人的衣物都消失了。
洛伦佐自然而然地追到了这里,然后发现了准备离开的她,凡露德夫人提过之后的打算,洛伦佐很清楚的。
“那么你失踪的这一个月过的如何?”
凡露德夫人又问道。
洛伦佐沉默了下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尴尬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说道。
“糟透了。”
凡露德夫人不再说些什么,平常两人的谈话都带着些无厘头与搞笑元素,就像台上的喜剧演员一样,一起扯一些无趣的事。
可这一次他们谁都难以笑起来,大家都隐隐地知晓了糟糕的事,但谁也不想说出来,这仿佛是一个可怕的愿望,说出来的话,这个可怕的愿望就会成为现实。
“所以,希格呢?”
最后,还是凡露德夫人提问道。
火车冒着熊熊蒸汽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它开始减速,靠向车站的月台。
“回到了他一直渴望的地方,那个海边的小镇,因为太开心了,他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自己买了张车票就离开了。”
洛伦佐为自己点了根烟,说着胡话。
“他开心吗?”
“我不清楚。”
“家远吗?”
“看起来是有点远,远到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想回忆这些了。”
气氛陷入了沉默,温暖的阳光下,这里就像冰窖一般。
在那场暴风雨后,洛伦佐找回了真正的自己,以及那真正的权柄,在这漫长的一个月里,他做了很多的事,其中便有着对于权能·加百列的使用。
这是个奇妙的权能,一般来说,权能是需要通过猎魔人的身体上的炼金矩阵进行定向引导触发,可权能·加百列不同,洛伦佐明明携带的是定向为权能·梅丹佐的炼金矩阵,但他依旧能使用这份神秘的权能。
这是个不同的权能,被刻意遗忘的权能,对于它的认知还需要洛伦佐自己去慢慢挖掘,而在这份权能的帮助下,洛伦佐凭借着【间隙】穿梭,轻而易举地入侵了净除机关内部,也得到了关于之后的这一系列情报。
“抱歉,我把麻烦带回家里了。”
又过了一会,洛伦佐低声说道。
虽然没有说过,但洛伦佐很珍惜这生活里,他能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部分,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活着,有个怪脾气的房东,奇怪的室友,时不时一起吃个夜宵,过个节。
洛伦佐很珍视这些,所以他从不把任何麻烦带回家,这是他第一次失误,也是最后一次了。
“说些什么啊,凡露德夫人,无论是骂也好,训斥也好,说点什么啊。”
洛伦佐已经没有什么情绪上的起伏了,死死地捏紧手掌,将那尚未熄灭的烟头攥紧,微弱的痛感一闪而过。
“很抱歉,抱歉……”
“其实说到底,我还是个人类,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力量,我依旧改变不了我内心的本质,我是个脆弱的人类,我尽可地隔绝情感这种东西,因为它会让我变得脆弱,可就像你说的,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一条狗,多多少少也有感情了。”
洛伦佐稀碎地念叨着,就像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婆。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他能忍受烈火的灼热,利剑的挥砍,可这来自内心的伤痛却让他无比难忍。
“那你杀了他吗?”
“谁?”
“罪魁祸首。”
洛伦佐的脑海里回想起莫里亚蒂的样子,在那【间隙】之中,直到死亡降临依旧疯狂的家伙。
“嗯,我杀了他,”洛伦佐回答,“但遗憾的是,没能让那个家伙感受更多的痛苦……不过对于那种人而言,折磨他反而会很无趣。”
“所以你这一个月是在躲我吗?”
“算是吧……种种原因之一。”
凡露德夫人没有看洛伦佐,她的目光一直凝视在前方,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要去养老了,其实我本来想把房子留给你和希格的。”
“嗯。”
似乎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洛伦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压抑了,他深呼吸,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件袋递给了凡露德夫人。
“这是什么。”
“算是……我的一些告别的礼物吧。”
洛伦佐思考着该怎么说,他向来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可现在他说的话却干巴巴的。
“其实这个在你当时和我提养老这件事时,我就在准备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给你,我本以为会更欢乐些的,比如拉个横幅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是在干高危行业,不过这个行业回报也蛮大的,加上之前工作时,以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式攒到的钱……我一直赞助的那个孤儿院倒闭了。”
洛伦佐尽可能地说的高兴些。
“唉,旧敦灵这鬼地方房价是真的贵,那些修女经营不下去了,没过多久那里的教堂会被扒掉,建起工厂……对于我这种人而言,钱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实际意义,所以我把存款什么的都拿出来了,资助她们把孤儿院搬到了一个小镇里。
所以名义上,我现在还是一个院长,手底下有几个修女和十几个孩子。”
洛伦佐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这种事跟自己根本不搭边。
“人总需要依靠一些东西活下来,我到底靠什么东西活着,这里就不说了,反正都是些不好的东西,可你不一样啊,凡露德夫人,你已经这么老了,没有子女,没有丈夫……你需要的是亲人。”
洛伦佐说一半停了下来,这种事真的很难,他想再说几声抱歉,可又都塞回了嘴里。
“以你的性格,你应该也不会喜欢单调的养老生活,对吧,那对于你而言简直就是等死,所以我就想你可以去替我当院长什么的。
很多孩子需要关爱……简直就是子孙满堂啊。”
洛伦佐说着烂话,可这次他和凡露德夫人一样笑不起来。
火车停在了月台前,浓重的水蒸气涌出,迷雾之中人们靠向火车,提着行李走向不同的远方。
凡露德夫人长叹了一口气,她接过了洛伦佐递给她的文件袋。
“谢谢。”洛伦佐说。
她拿起行李,站了起来,但没有急于离开,看向玻璃的穹顶后,那一望无际的天空。
“真遗憾啊,还是没能坐上飞艇,真的很想再次触及一下天空。”
“你是指莱辛巴赫号吗?”
“嗯。”
“其实那个东西被我玩炸了,炸的四分五裂,坠落在山脊上。”
也不知道洛伦佐是在认真,还是在开玩笑,不过看起来开玩笑的成分比较多。
她很了解这个家伙,一有什么难过的事时,这个家伙就喜欢开玩笑讲烂话,试着将那些悲伤冲散一点,但这一次它们如洪流一样,洛伦佐的烂话毫无意义。
凡露德夫人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洛伦佐一眼,她拿起行李朝着火车走去,沉默地离开。
“你会恨我吗?凡露德夫人。”
洛伦佐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
凡露德夫人停下了步伐,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转过身,看了洛伦佐最后一眼。
“就像你说的一样,大家都是人,都是有情感的,一起住了这么久,我就算想恨你也恨不起来啊。”
“我不恨你,洛伦佐·霍尔莫斯,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想再见到你了。”
洛伦佐低垂着头,就像个挨训的孩子。
“钥匙在信箱里。”
风里传来最后的话语,洛伦佐猛地抬起头,却只能看到一片淡白的水雾与闭紧的车门。
火车缓缓驶离旧敦灵,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月台上只剩下了洛伦佐一个人,有风吹起被人丢弃的报纸,辉煌的日光下,一副荒凉的样子。
终幕 命运的奴隶
“若你错过了我搭乘的那列火车,那时我已独自离去。
你听那延绵悠远的汽笛声,载我离去,背井离乡。”
月台之上人来人往,一列又一列的火车停靠、离去,一群又一群的人到来、离开。
年青人们背着沉重的背包,他们来自那些地图上也罕有标注的小镇里,此刻看着这座宏伟辉煌的城市,欢快但又悲伤地哼着歌。
歌声在回荡着,洛伦佐也不由地跟随着,哼着浅浅的旋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像个旁观者一样,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在唱什么。”
女人走了过来,坐在了刚刚凡露德夫人的位置上。
“一首普通的歌而已,大概讲的是背井离乡的人们。”
洛伦佐说着又叼起一根香烟,吞云吐雾着,烟雾与水蒸气混在了一起,将他笼罩在白茫茫之下。
“背井离乡吗?听起来蛮悲伤的。”
“我觉得还不错。”
“不错?”
女人有些意外,但一想到洛伦佐是个有些古怪的家伙,她倒不怎么意外了。
“是啊,我觉得还不错,他们至少心里还有一个温暖期待的地方,当难过时,想一想遥远的家乡,内心也会坚强起来吧,而且他们终有回到家乡的一天。”
洛伦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前方的虚无之中,就像在发呆一样。
“我这一个月里一直在思考些有的没的,那些失落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我感觉自己的人格都要被撕裂开了。
那时我就在想,我能回到哪里呢?翡冷翠?在那里我熟悉的人都死了,新教皇看起来又很想砍死我的样子,那么旧敦灵呢?还是不行啊,科克街121a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我就在想……
我到不了那理想的远方,也无法返回记忆里的故土。
我究竟在哪呢?华生。”
华生摇了摇头,对于洛伦佐的疑问她无法解答,人类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总会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感到难过,而这样的事却是他们一生的心结,难以破解。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洛伦佐就像思绪才反应过来一样,目光看向铁轨的尽头。
“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医生,她叫阿比盖尔,她说人的意志是很脆弱的,所以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时,会主动遗忘一些糟糕的事,来保护自己。”
“这一个月真的很糟糕啊,我觉得我思绪就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全部僵在了一起,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这一切忘掉。”
就像一只野狗一样活着,不用在意那么多,甚至不用思考,只遵从本能就好。
“是吗?不过对于你而言,你的意志还没有脆弱到被这样轻易地打败,关于你失忆的那部分,是由于权能·加百列的副作用。”华生解释道。
“副作用?”
“嗯,说到底【间隙】入侵是摧毁他人的意志,好令你的意志主宰这新的躯体,但很显然,圣临之夜时的情景还是过于复杂。
你不熟悉权能·加百列,当时又经历了那么多,更不要说你还是无法对047下死手。你没有完全毁灭他的意志,他就像幽魂一样存活了下来,两个意志错乱在了一起。也是这个原因你把他的记忆认做成自己的记忆,迷失其中。”
“这样吗?”
洛伦佐神情依旧平静,这么看来,当时自己的认知之谜也有了解释,他的记忆与047的记忆错乱在了一起,所以才会引发那些事。
“我记得我们一起出过任务,一起生活过,那也是假的吗?”
“你是指成为猎魔人之后的行动吗?是的,你把自己认做了047,实际上当时你并不在。”
“真糟糕啊,我一直怀念那段的经历来的。”
洛伦佐揉了揉头,到了现在对于这些真相他反而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那圣临之夜后,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关于权能·加百列,关于圣临之夜,关于我是谁,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因为不我觉得你能接受这一切,经历了那么多,地狱般的战场,数不清的生死离别,你……你还杀死了自己的朋友,占据着他的身体活着……”
华生说着残忍的话。
“我必须想办法让你活下去,对于一个心怀死志的人而言,一个令他不得不坚持的事将会是他最好的支撑。”
“复仇?”
“复仇,怒火,向那些夺走这一切的妖魔挥剑,不断地挥剑,至死方休。”
这是当时华生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虽然残忍,但确实有效。
“所以你自己扮演成了怪物,一个我不得不一直囚禁的怪物,一个令我活下去的怪物。”
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需要缓一缓了,他一直认为身为伪圣杯的华生是圣临之夜的根源,可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阴谋的一环而已,洛伦佐开始怀疑自己当了这么久的狱卒似乎有些可笑。
“我需要一个存在的理由,而作为你对立的存在,可以让你很好地发泄圣临之夜的怒火,也能令你有继续复仇且活下去的动力。”
华生语气冰冷,就像一台执行命令的机器。
“所以华生你是016吗?”
“016已经死了,016被选为【升华】的受者,在她变成我时,她就已经死了。”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华生。”
“我……”
冰冷的华生突然停住了,她的眼瞳里闪过了些许的迷茫,她一直忠诚地执行着《剑鞘条约》的命令,可这一刻她也对自己产生了迷茫。
“我不清楚,大概是某种怪物吧,这一切都是来自洛伦佐·美第奇的研究,他认为圣杯之血是【钥匙】,权能·加百列则是打开某个大门的【凭证】。”
“你也是他的计划之一?”
“战争派会引发可怕的后果,而当时洛伦佐·美第奇已经无力阻止这些了,他能做的只有顺应着他们,从其中找到反击的办法,后来他也真的找到了。在实验开始的那一刻,他们触及到了【边界】,紧接着缄默者们降临。”
洛伦佐微微皱起眉头,这被刻意隐瞒起来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实际上这正是洛伦佐·美第奇计划的一环,对吗?缄默者们会将战争派集中杀死,他只要在枯井内取得权能·加百列,占据了我的身体,他便会重获新生。
不……甚至说两个实验同时在一天内进行,也是他的计划对吧?如果缄默者是有固定数量的话,静滞圣殿将会帮他吸引火力……
真不愧是你啊,洛伦佐·美第奇。
我想他会如英雄般返回静滞圣殿掌控这一切,自这一夜后整个福音教会都将重新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脑海里再度回想起那个固执的老人,洛伦佐的情绪很奇妙,这一切实际上都源于他的阴谋,这个老人对那黄金时代的狂想。
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一切,他才是圣临之夜幕后的真正操手,他故意将被捕获的缄默者作为【圣杯】交给了反对者,将他们分化成了战争派与信仰派,再利用信息差,驱使缄默者摧毁所有的强敌。
所有的一切都是洛伦佐·美第奇所做的,圣临之夜,这一切的悲伤,可洛伦佐此刻反而对于那个老人恨不起来。
洛伦佐·美第奇为了这一切做出了太多太多疯狂的事情了,可就在他即将得到这一切时,他却放弃了。
枯井里的最后一幕深深地刻印进了洛伦佐的脑海里,只要他想,他所预想的这一切都会成真,可他却放弃了这执着的一切,让自己活下去,而他则坦然接受了死亡的到来。
这是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为了那崇高的理想,他甚至不介意牺牲自己,铺就那通往神圣的道路。
为了黄金的时代。
洛伦佐突然觉得很疲惫。
“不止如此,那是个疯狂的老人,他有想过如果自己失败了会怎么样,而我则是他失败后的备用计划。”
“《剑鞘条约》?”
“是的。”
华生在这一刻对洛伦佐袒露了她知晓的一切。
“他没有回到静滞圣殿拯救一切时,我就知道他失败了,但我成功了,我完成了【升华】,变成了这个样子,但当时的我与你一样,很不稳定,就像一个学步的孩子,我们都不清楚自己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
“所以才发生后来的这些事吗?你的**也被粉碎了?所以才需要047作为意志的载体,可他却无法承受你带来的侵蚀……也有可能是之前作战时受到的影响,他就这么死了,是吗?”
华生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也有些不同的地方。”
“比如?”
“比如我并不存在实体,在我完成【升华】的那一刻,我便脱离了**的束缚,以一种灵体的方式存在。”
洛伦佐提起了几分兴趣,他转过头看着这个陌生的脸庞。
“并不是权能·加百列?我以为你是以一种【间隙】入侵的方式存在我的脑海里。”
“我不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我反而是更高于你的存在,我【升华】的程度要比你更深入。”
对于这一切华生也不是很清楚,她们面对的是一片难以触及的黑暗,被未知的力量,重重保护起来的【边界】。
“不过我觉得,我可能像……”
“缄默者?”洛伦佐抢答道,对此华生以沉默表示回答。
“世界的【真相】被保护在【边界】之后,而【边界】则由缄默者们保护着,而现在猎魔人【升华】的尽头又似乎是缄默者……有趣起来了啊,华生。”
洛伦佐又点燃了一根烟,地上已经多了数个烟头,烟盒也快要见底了,他没有什么烟瘾,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吸食,夹杂的风茄草缓和着他的痛苦。
“那么《剑鞘条约》就是备用计划了?想必也是与黄金时代有关吧?让我想想,你也是洛伦佐·美第奇选择的继任者,如果他失败了,你会以一种幽魂的方式继续在教会内部进行行动,继续追求那黄金的时代吗?”
华生点点头,这一切都是洛伦佐·美第奇的计划,虽然在七年前他就死了,但他的影响依旧在影响着所有人,就像命运注定一样,一切都在按照着他的预想发生着。
“也就是说你一直活在谎言里,计划里,阴谋里,复仇与怒火,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洛伦佐·美第奇的理想而已。”
华生漠然地说道。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啊,华生,你成为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也一定是相信那个美好的黄金时代,才做出了这一切,对吧?你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黄金时代,可你刚刚的话,可能会让我偏离你的计划。”洛伦佐反问道。
“你已经恢复了记忆,再也没有人欺骗你了,而你偏离了这一切也是早晚的,不是吗?”
“真的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华生伸出手从洛伦佐的烟盒里也拿起了一根烟,吞云吐雾着。
“你可以摆脱谎言了,洛伦佐,摆脱这些该死的责任,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
洛伦佐微微愣神,空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光亮,紧接着他笑了起来。
“你是希望我从这被诅咒的一切里脱身吗?华生,所以016你果然没有死啊,怪物可说不出这样的话。”
洛伦佐看起来高兴极了。
“真好啊,还是有人关心我的,虽然你也是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可他摇了摇头,又有些疲惫地说道。
“让我们聊点别的吧,华生,这种沉重的东西,我这一个月接触的太多了,让我缓一缓,休息一下。”
“你是想诉苦吗?”
“算是吧,毕竟熟悉我过去的人,似乎只剩下你了。”
洛伦佐抬起手,手里正拿着半截烧焦的朽木,其上还能看到刻下的字迹。
温彻斯特的残骸,这也是他返回科克街121a的原因之一,仔细想想,能让自己还有留念的东西也只剩这个了。
“047真的死了吗?我在莱辛巴赫号上,似乎看到了他,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
“你很清楚不是吗?你现在问我,只不过是希望我肯定你,把你仅有的那点幻想粉碎。”华生很了解洛伦佐的想法。
“所以还是死了吗?”洛伦佐有些无奈地问道。
“两个意志交错在了一起,047确实以一种幽魂的方式存活了一段时间,但随着你找回失去的记忆,这也代表着你的意志完全地占据了这具躯壳,残破的意志也将彻底湮灭。”
“也就是说,我想起一切时,他就迎来了真正的死期是吗?”
洛伦佐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像座冰冷的雕塑一样。
“我一直觉得死亡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当最后一个记得047的人死去时,047才算是真正的死去,可仔细想想,死亡又是如此地短暂,只是一瞬间而已,
没有什么吐血嘶吼、誓要战斗到死的豪言壮志,也没有什么深情地留念与告解,他就这么死了,一瞬间后只剩下痛苦的留白……”
“你需要休息,洛伦佐。”
华生突然觉得洛伦佐很可怕,倒不是之前那种怒火燃烧的恶鬼,而是一个浑身充满死气的亡者,浑身遍布着浓重的死意。
洛伦佐又摇了摇头,带着几分笑意地回答。
“我在休息,华生,你看多么难得的假日。”
火车带着汽笛声而至,在不久后又再次离开,旅人们提着行李,欢颜笑语,有人期待着旧敦灵的新生活,有人期待着旧敦灵之外的远方。
这是活生生的世界,两人与其格格不入。
“我这一个月想了很多、很多,我发现我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很有趣,我想法发泄的我怒火,我想为我的朋友们复仇,所以世界回答我,只要根除所有的妖魔就好,我就那去做了。
杀光我见到的所有的妖魔。
可世界又告诉我,这样并不能为他们复仇,无论杀了多少的妖魔,它们还是会重新出现,我要摧毁它们的根源。
但妖魔的根源又是什么呢?”
洛伦佐低垂着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就像个奴隶,命运的奴隶,我无法分辨答案的真假,也不清楚这样做之后,这一切是否能变成我预想的那样,没有人能告诉我这一切是否正确,我能做的只有遵从这一切,它让我根除妖魔我便去根除妖魔,让我摧毁根源,那么就去摧毁根源。
我没办法质疑,无论这样的途径是多么的可笑荒诞,但我只能愚昧地相信,固执地执行。
因为这是唯一的答案,我只能相信这一切。”
洛伦佐缓缓地抬起了头,用力地揉了揉脸,让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勉强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该离开了,洛伦佐,你身上有我侵蚀留下的信标,我们会再见面的。”
华生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了,她不再看洛伦佐,闭上了双眼,眼底的炽白就此消散。
女人再度睁开了眼,她有些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紧接着她发现了自己身旁的这个古怪的男人,虽然他冲自己露出了一副和善的微笑,但女人还是有些慌张地跑掉,她也有些想不明白,但就像本能一样,她不想再留在那里了。
又只剩洛伦佐一个人了,但他倒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实际上对于这一切他早有准备了,他好歹也是个侦探,在这休息的一个月里,洛伦佐基本将过去整合的差不多了,一切在他的眼中无比清晰,只不过需要一个人确定这一切的真实性而已。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华生。”
洛伦佐突然自言自语道。
“我并没有活在谎言里,虽然这一切都在你们的计划之中,但我并没有被任何人操控着,我都是凭着自己的本意去做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洛伦佐的神情变了,颓废的眼底里燃起了熊熊大火,它从未熄灭过,而未来里也只会燃烧的更加疯狂。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愿望,这……也是我的愿望。”
为了黄金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