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奇迹
所有人都宛如雕塑般静立在原地,很显然这次敌人的棘手程度超出了想象,他们不仅有备而来,并且手段迅速。
“交战中,供能线路被破坏,为了恢复供能,很多人都死了,雨燕也受伤了,亚瑟在尝试和外界建立联系,但由于侵蚀的干扰,信号被中断,现在能依靠的只剩下我们自己了。”
红隼说着便示意伊芙跟上,在这突然的奇袭下,他们将这安全屋暂时改造成了堡垒,对抗着游荡的妖魔们。
“根据亚瑟的推测,敌人应该属于劳伦斯那一系的,毕竟只有他们拥有着《启示录》,能制造将人变成妖魔的劣质秘血,还有的便是,那个敌人应该与劳伦斯一样,具有着极强的单人作战能力……说不定他也是猎魔人,和劳伦斯一起叛逃的猎魔人。”
红隼向来神经大条,但此刻也不禁无比严肃,少见的认真了起来。
“只有这样,敌人才能在我们的层层防御下,潜入科研区,而且他应该是随身携带着劣质秘血们,将科研区的病人们变成了妖魔。”
“最为麻烦的还不止这些,为了这次行动,我们做足了防御,为什么这个敌人还能如此轻易的潜入?如果我们没有什么内奸的话,他应该还有着极强的实力,有可能不亚于劳伦斯,只有这样他才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行踪,甚至说杀死每个有可能看到他的人。”
敌人要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与强大,更为糟糕的一部分红隼还没有说出来。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按推测的那样,那么那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而且如果那个敌人还徘徊在科研区里,以他能做到这一切的实力来讲,眼下的这些武装都难以对抗他,可现在他没有来杀红隼等人,又是在做什么呢?没人能给出答案。
枪声不断,同时它也在逐渐衰弱下去。
这里是黑山医院的科研区,说到底只是一个医疗研究机构,它并不像永动之泵那样,本身便具有足够的武装储备,这里工作的大多都只是医生,目前使用的武器也是在调防时,士兵们所携带过来的。
有些更糟糕的事大家都很清楚,但没有人说出来。
黑山医院本身没有足够强大的防御力量,但它却被逆模因保护着,在清道夫们的长年运作下,无穷无尽的大雨洗礼着这座名为旧敦灵的城市,与黑山医院有关的一切都在不断地从人们的脑海里抹去。
可以说除去净除机关内部外,外界的人们根本不清楚黑山医院的位置与内部情况,可这一次不同,敌人很显然了解这里,十分清楚这里的构造,表面上势做佯攻,实际上却直抵科研区。
伊芙沉默,这些话本没有必要对她说,但红隼还是说了出来,似乎接下来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她。
越过临时搭建起来的阵地,伊芙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男人,此刻的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疲惫,但还是凝神紧盯着眼下的设计图,试着在这错综复杂的科研区里,找到一丝生还的可能。
“亚瑟。”
红隼轻声喊道。
亚瑟则缓缓抬起了头,看到安然无恙的伊芙,他那冰冷的神情微微松懈了几分,但很快又凝固了起来。
伊芙的幸存只是暂时的,如果想不到别的计划,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供能已经重新恢复,整片区域仍在封锁中,我们还不确定那个敌人的位置,不过从刚刚的交火来看,科研区内绝大部分的妖魔应该都被吸引了过来,供能恢复,大型升降区可以被重新使用,我们可以在那里直接抵达地面,而且从防御力量的分配来看,那里还有待命的一具无人驾驶的甲胄。”
红隼汇报着情况,虽然大家都很有可能死在这,但有些人还不该死在这里,比如极具研究价值的伊芙,又比如……
目光望向了一边,在红隼的视野里,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已经做好了一个分区,欧维斯坐在轮椅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而一旁还有医生在试着唤醒另一个病人。
那是个沉默的孩子,但从亚瑟指挥时对其的保护来看,他的价值不亚于伊芙,可伊芙的价值红隼有所耳闻,但这个男孩又是谁呢?
他从未见过这个男孩,而更为诡异的是,明明自己不认识这个男孩,但每每看到他时,红隼却有着一种熟悉感,仿佛他是某个老朋友一样。
“我们不清楚地面的情况,不过至少也比呆在这里强,不是吗?”红隼的话语尽可能轻松些,“就像从一个狭窄的地狱踏入另一个宽广的地狱……至少地表的空气要清新不少,是吧。”
亚瑟似乎是被红隼逗乐了,微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
“我知道了,整理装备……给我们点私人的时间。”
红隼点点头,他现在倒有些理解亚瑟,这可是个该死的时候,是士兵与妖魔厮杀到死的时刻,可现在却上演着父女相见的戏码,如果这是什么话剧的话,那可真是糟糕透顶。
父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孩子也不能看到父亲无力的样子。
“该死的妖魔……”
红隼低声咒骂着,走向了欧维斯所在的地方,红隼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但他却什么都没问,在靠近时直接越过了欧维斯,来到了担架旁。
医生还在试着唤醒病人,撤离时,这个病人的反应最为剧烈,也因此医生给其注射的药剂加量了很多,他睡的昏沉沉的。
“麻烦让一下。”
虽然嘴上很有礼貌,可或许是侵蚀的压抑,红隼有些暴躁地推开医生,拿起一支弗洛伦德药剂便朝着病人的脖颈住刺下。
“醒醒!乔伊!”
就像在美梦里被人猛揍了一拳,被绑在担架上的乔伊来了个鲤鱼打挺,有些惊慌的脸上瞪大了眼睛。
……
这沉默漫长的有些令人难熬,亚瑟低着头,看起来是在看着设计图,但伊芙很清楚,他只是在思考些自己尚不清楚的事,两人静静地相处着,直到有一方打破平静。
“抱歉。”
亚瑟终于忍受不了这漫长的平静,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神里布满了血丝,他已经算是一个老家伙了,但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无疑又老了很多。
“啊……麻烦事真是一个接着一个,又要应对奸诈的新教团还要提防劳伦斯的残党,有时还要应付一下那位女王大人。”
亚瑟自言自语着,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可怎么用力也揉不开脑海里的痛楚。
“抱歉,伊芙,到底还是把你扯进来了,我已经尽可能避免这些了,但就像诅咒一样,无论我多么努力到最后也都只是徒劳而已,注定的事会注定发生,凡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亚瑟叹着气,从怀里拿起香烟,叼了起来。
沉默的伊芙也在这一刻有了微微触动,倒不是因为亚瑟的话,这种话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亚瑟很少抽烟的,在伊芙的记忆里,似乎也只有母亲去世时,他坐在墓碑旁静静地抽过烟,而现在这一切似乎又重复了回来。
“那时她死了,我差不多就像这样,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吸烟,而现在这一切又有些相似……”
亚瑟也回想起了那时,那一次他的妻子死了,这一次或许会死的是她的女儿。
“我……”伊芙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
“现在是独处时间,我不是亚瑟,而是你父亲,这样的……教导?大概算是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菲尼克斯公爵看着伊芙,用力地吸气,烟头闪耀起了炽热的光,但这光过于短暂,几乎只升腾了一瞬,紧接着再次熄灭。
“活着出去后,就离旧敦灵远点,越远越好,关于你的未来我早已规划好了,就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按照我说的做,你会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至于结婚的对象……啊,真头痛啊,这个你就随意吧,不过我也会努力地活下来,毕竟你自己可太不靠谱了。”
菲尼斯克公爵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个粗糙的计划逐渐在他的脑海里生成。
伊芙则罕见地没有反驳他什么,按照往常,菲尼克斯公爵刚说到关于未来的部分,伊芙便会大声地打断他,然后把父女关系拉至冰点。
这不代表她同意了菲尼克斯公爵的安排,她只是有些不忍让这个老家伙再操劳什么了。
科研区内所有的幸存者,他们所有的生命都取决于他的决断,这是沉重的抉择,伊芙仅仅是想想便感到窒息与压力。
“好吧,我为刚刚的话道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你的安排,只是……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离妖魔远远的,像个普通人一样的活下去,你也见识到这地狱的模样了吧?这才是普通人对抗妖魔的真实写照。”
他捂紧了自己的头颅,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那张一直保持理智从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恐惧。
“我……我不想你突然某天被妖魔杀死,尸体被啃食的乱糟糟的,内脏与碎骨满地都是,我有时总会做这样的噩梦。”
声音变成了细碎的呢喃,此刻菲尼克斯公爵才是那个精神状态最不稳定的人,他是掌权者,是做出决定的人,他的承担着很多人的生命,脚下踩着累累的尸骨。
“伊芙!”
菲尼克斯公爵突然喊道,狰狞的面容对着伊芙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种种诡异是怎么回事吗?”
伊芙一怔,这是她一直追寻的答案,只是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知晓,僵硬地点了点头,菲尼克斯公爵继续说道。
“去找梅林……你应该不认识他,但没关系,去找他,梅林知晓当年事件的全貌,他会告诉你这一切。”
紧接着又是漫长的沉默,菲尼克斯公爵再次问道。
“你能答应我这些吗?伊芙,你是个好孩子的。”
伊芙沉默地点点头,眼前的菲尼克斯公爵从未有过的可怜,无论是真话还是谎话,似乎此刻都能让他安心不少。
什么话也没说,眼神低垂着,谁也不清楚这个女孩此刻在想些什么。
“离开吧……”
他似乎又变回了沉稳的样子,与此同时蓝翡翠从外头走来,直接和亚瑟商讨了起来,根本不给伊芙任何发言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可爱的洋娃娃,被随意地摆弄着,最后无声地离开。
“你这是在骗她,对吗?”等伊芙离开后,蓝翡翠突然问道,“你也知情,但却不在这里告诉她。”
亚瑟神情一滞,紧接着说道。
“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可我是你的护卫,得保证你的安全。”
“我很安全……你觉得伊芙会杀了我?”亚瑟说着在设计图上画着路线。
“谁知道呢?她难以预测,而且在听你训话时,她手腕上一直藏着一把柳叶刀。”蓝翡翠说,接着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你女儿有藏武器的习惯吗?我听那些医生说,在第一次抓到她逃跑时,她可在衣服下藏了一堆手术刀。”
听到这些亚瑟反而笑了。
“不错的习惯,至少她一直都有着武器保护自己……好吧,我确实欺骗了她。
这里是地狱,凡人需要些希望才能在这鬼地方活下来,她如此地渴望那个秘密,为了知晓这些,她必须活下来,离开这里,这会是她在绝望里的动力。”
“那你的动力呢?”
“让她活下去。”
蓝翡翠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亚瑟,接着问道。
“会有多少人活下来。”
“我不知道,但优先撤离伊芙和欧维斯,她们具有着研究价值,或许能解除王咒。”
“不止如此吧……”蓝翡翠显然是发现了什么,她紧盯着亚瑟。
“我只是希望她能活下去。”
“所以你会骗更多人去死,是吗?”
“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你是指挥官,我们听你的就是了,不过亚瑟你有过负罪感吗?”蓝翡翠问。
亚瑟迟疑了一会,接着说道。
“有,一直都有,时时刻刻,就像幽魂一样紧随着我,不过我不会去思考那些,思考就会被困扰,而困扰会让我犹豫做不出决定。
起初我也会很痛苦,可渐渐的就麻木了,可能是妖魔的问题吧,与其作战,我们与它们也越发变得相似了起来。”
“这样吗……我也常被我父亲的死困扰,可以说是我亲手杀了他,有时候很多问题都想问问他,可惜死人不会说话,”蓝翡翠说,“我倒有些羡慕伊芙了。”
“羡慕她可能活下去吗?”
“不,羡慕会有人为她吞食罪恶,还自以为正确,听起来蛮蠢的,但可以的话,我也想有这样的人。”
从头到尾蓝翡翠的神情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其实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似乎什么东西也无法激起她内心的波澜,可现在她的眼神明亮。
“不过她确实该活下去,我们都是身处地狱的人了,即使逃离了,也会在未来的某天再度步入其中,然后死去,这是我们注定的未来,为了根除妖魔而死在妖魔的手中。”
“你应该幻想一下退休生活,或许……或许我们都能活下来。”
不知道是骗自己,还是真的对此抱有希望,亚瑟回应着。
对此蓝翡翠倒笑了笑,“这种谎话还是对红隼说吧,对于退休生活,他可期待太久了。”
笑意严肃了起来,她接着问道。
“计划是什么?”
“我们距离升降区并不远,但我们之间隔着妖魔,我们要想办法冲到那里,返回地面,虽然不清楚地表是什么情况,可那里停有一具原罪甲胄,凭借着它,哪怕面对着妖魔潮,我们多多少少也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这一点你应该清楚的是吧。”亚瑟说。
“我知道,当时我和伯劳便是依靠着二代甲胄抵御了妖魔……可那也只是勉强而已。”蓝翡翠有些担忧。
“没问题的,那是一具一代甲胄,力量足以帮助我们杀出去。”
已经被逐步封存起来的一代甲胄,此刻却诡异地出现在了这里。
“可有谁能驾驶一代甲胄呢?”
蓝翡翠担忧地问道,当初驾驶二代甲胄的负担几乎杀死了伯劳,那么主体框架几乎完全由妖魔铸就的一代甲胄,对人又有着何等可怕的侵蚀呢?以目前的这些人手来看,没有骑士长在场,根本没有人能抵御那样的侵蚀。
“我来驾驶。”
“什么?”
蓝翡翠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来驾驶一代甲胄,我是游骑兵计划的最后产物,我对于侵蚀的抗性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强,这种事应该由我来做,而不是其他人。”
亚瑟直视着蓝翡翠。
“我们会活下去的,会有更多人活下去的。”
紧接着亚瑟喃喃地笑了起来。
“就像伊芙,她的诞生就是个奇迹,而我们也会造就奇迹的……”
“一个又一个的奇迹堆砌在了一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 欺骗
头颅仿佛灌铅了一般,沉重中还有剧烈的痛楚在脑海里回荡,仿佛是有锐利的尖刀在反复切割着神经。
乔伊坐在担架之上,他想捂着头缓解一下疼痛,可现在他身上穿着拘束衣,难以动弹。
药剂的效应还在,意识昏沉沉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睡去,但与此同时,伴随着弗洛伦德药剂的注入,他的躯体在复苏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越来越快,如同过载的机器般,或许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
这便是药剂的副作用,对于人体有着极大的负担,而这还是经过劣化后的,最初时游骑兵们面临的是比这还有恶劣的副作用。
“清醒点!”
有人用力地扇着乔伊的脸,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是红隼。
“怎么……了?”
“没有时间和你解释这些废话了,总之,快点起来!”
红隼一边说着,一边为其解开拘束衣,同时把盖革计数器绑在他的胸口上,伴随着启动的还有那滴答的声响。
“你身上还有侵蚀……算了没必要管这些了,现在我们每个人被侵蚀污染了。”
“发生了什么?”
乔伊现在的状态很糟,昏沉中还要忍受着身体上的负担,不过由于药剂的原因,他的意识在不断地清醒过来。
浑身都有些燥热,这是正常反应,药剂在唤醒他身体的求生欲,这种感觉真不妙,似乎自己下一秒就会猝死。
“很多事……不过你现在只需知道,我们需要你,不然也不会把你抓起来。”
红隼把乔伊扛了起来,再拖下去,局势只会变得更加恶劣起来,幸存者要调集所有的力量,在妖魔的围攻下杀出一条抵达升降区的路,只要夺取了停靠在那里的原罪甲胄,眼下的绝境便有了一线的生机。
“虽然按照规章制度,你应该是停职修养,但打妖魔这种事,总会有些突发事件对吧?就当加班好了。”
红隼扛着乔伊前进,乔伊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知觉,但现在可没那么多时间让他恢复了。
“不过,要加油啊,毕竟只有活下来才有加班费可以拿,不然的话,死了就是死了啊。”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他就是个没谱的人,红隼继续说道。
“啊,不行,绝对不能死啊,这鬼地方就是黑山医院,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是墓地啊!”
最后把乔伊丢在地上,在这里聚集了一批人,看样子是目前仅有的作战力量了,其中的还有着伊芙与欧维斯,两个孩子就像刚刚挨过训斥一样,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神色阴沉。
“在这里等我会,你现在意识还不清晰,一会你只需要听我指示,懂了吗?”红隼说。
“你?”乔伊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撑着地面半跪着,“把我的命交给你?你是认真的吗?红隼。”
在净除机关这见鬼的企业文化之下,这些人都不怎么怕死,在乔伊看来,每个人都是有着不同的价值,士兵有士兵的价值,指挥官有指挥官的价值,他不怕死,但害怕不能死得其所,尤其是在跟着红隼时。
红隼这一次没空理他了,虽然嘴上说着烂话,可他的表情比谁都要认真。
雨燕已经负伤了,乔伊的状态不稳定,亚瑟是指挥官,冲在第一线这种事不应该由他来做,这样排除下来,此刻能有效作战的也只有红隼知更鸟与蓝翡翠,还有那些普通的士兵们。
也就是说,红隼这些对妖魔的侵蚀具有抗性的骑士,会是先锋队,只有他们能在那恶劣的情况下保持理智作战,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开一条通往升降区的路。
尚有能力作战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聚集在临时建起的防线旁,枪火不断,士兵们的弹药就快消耗光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其实计划也没有多么复杂,杀光那些妖魔,抵达升降区,返回地面。”
亚瑟站在防线前,对着其余人说道。
“谁来驾驶那具甲胄?”雨燕问道,在场的上位骑士们都没有驾驶原罪甲胄的经验。
“这不是你们该考虑的问题。”
亚瑟回答着,他并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她们,不然以他们的想法来看,指挥官是优于骑士们的,应该驾驶甲胄的是他们。
知情的蓝翡翠也保持着沉默,就像亚瑟说的那样,上位骑士的抗性难以抵御一代甲胄的侵蚀,只有亚瑟可以做到这一切。
“病人们呢?”乔伊问。
“我们带不走他们,而且科研区的侵蚀压力会不断加剧,他们只会变成和妖魔一样的怪物……”亚瑟说。
“就地处决所有病人?”蓝翡翠提议。
这是个正确甚至说有些人道的抉择,这些病人没有逃生的希望,与其面对妖魔的恐惧,不如就在此杀死他们。
可出于这样看似“正确”的理由,但那杀戮带来的心理负担还是会极大程度低影响所有人,每个人都面带着压抑与微弱的恐惧,此刻理智的堤坝摇摇欲坠。
“不,按照知更鸟说的那样,将他们释放出去,用来吸引妖魔。”
亚瑟冰冷地下达着指令,在这指令下,每个人的内心都产生了微微波动,有的人陷入更深的压抑,还有的人则松了口气。
他们不必杀死那些病人,虽然他们注定会死,但至少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上,他们这样安慰着自己,在这绝望里艰难地坚持着。
“又是这样吗……”
微弱的声音响起,有人低声叹息着这一切。
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净除机关与妖魔对抗便是为了维系人类的理智,而现在为了维系理智,他们反而要去牺牲那些人。
火车轰隆而至,亚瑟很清楚,蓝翡翠她们是很锋利的武器,可只有自己是能握持武器的人,她们执行的只是命令,剩下的一切由亚瑟承担。
没有人说什么,大家无声地遵从着亚瑟的指令,开始行动了起来,刚刚缓过来的乔伊仍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从这肃杀的气氛来看,似乎一切都来到了关键的时刻。
放弃病人们……
乔伊的头有些痛,目光在红隼的身上停留,接着又飘过。
在几分钟前,他也是病人们的一员,躺在担架上昏昏睡去,如果不是红隼的话,他可能也是被放弃的一员,当然也有可能是,亚瑟不想放弃任何可能的力量,又把自己叫了起来。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时间去证实这些了,看到醒来的乔伊,其他人有些惊愕,可还没等说什么,蓝翡翠冲着乔伊丢来一把铝热步枪,上面还染着血,看起来是刚从某个士兵的尸体上取下的。
不需要什么辩解的话语了,这种严峻的情况下,所有人都默许了乔伊的归队。
“伊芙是游骑兵计划后,首例由母胎先天强化的人类,可以说她是天生的游骑兵……”亚瑟说。
“听起来就像两个猎魔人产下的后代……猎魔人这种东西能生育吗?”
红隼忍不住说着烂话,亚瑟没有理会这个烂话不断的家伙,虽然红隼说的很轻松,但以大家对他的了解,这个家伙和洛伦佐有点像,越是恐惧,为了安慰自己这个家伙越会话痨,现在看来红隼这个人已经快被压抑疯了。
“女王决定重启游骑兵计划,针对伊芙的这种特性继续研究,她必须活下去,或许以后骑士的时代将落幕,游骑兵会取代我们继续与妖魔对抗。”
亚瑟沉声说道,紧接着目光落在欧维斯的身上。
“而他……他和王室有关,主要保护目标为伊芙与欧维斯,优先护送她们两个离开。”
其他人点了点头,紧接着行动了起来。
上位骑士们在前方开路,重要目标被保护在了中间,因为欧维斯行动不便的原因,他被红隼背了起来,这个男孩就像精致的娃娃,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前方,红隼也不清楚他到底在看什么。
乔伊则在离去前最后看了一眼安全屋,病人们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们就像懵懂的孩子,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希格应该也在那里……乔伊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的最后画面,在医生给他注射镇定剂前,他看到了穿着同样病服的希格,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呈现了异化的状态……
用力地摇摇头,乔伊咬着牙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思绪只会干扰到接下来的行动。
是啊,自己应该像一把武器,武器没有什么所谓的情绪可言,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顾忌地做出常人不可能做到的残忍之事。
就像洛伦佐一样,就像猎魔人们一样,或许最开始猎魔教团的这个理念并不是为了控制猎魔人们,在那蒸汽机尚未出现的时代,盔甲与刀刃的时代,或许在那个无比艰难黑暗的年代里,猎魔人唯有这样才能厮杀下去。
舍弃一切成为怪物,成为武器。
枪声响起,迸发的轰鸣击碎了乔伊的思绪,没有丝毫的停顿,队伍开始疾行,妖魔在长廊的尽头奔驰而来,密集的铝热弹暂时逼退了它们,队伍不做停留,继续向前。
他们不能被拖住,一旦被拖住就无法在弹药消耗光前抵达升降区,声音绞合在了一起混乱无比。
行动很顺利,根据计算,只要越过了前方的长廊,升降区便到了,每个人都带着些许的欣喜,本以为会遭到妖魔的强烈攻击,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是如此的顺利,顺利到让人感到些许的不安。
虽然是被人背在身上,但那这剧烈的颠簸也让欧维斯倍感痛楚,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甚至说有些屈辱。
他讨厌这样,自由的灵魂因这莫名的诅咒被困在了这懦弱的躯体之中,无论欧维斯做什么都需要他人的帮助,就像一个会呼吸的死物一样,又或者被冠以荣贵之名的宠物。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糟糕透顶,不过好在欧维斯能驾驶原罪甲胄,在那邪异的造物之上他能重新体会到那自由的感觉,那时起他便不再是一个需要依靠他人的废物,而是兰斯洛特,妖魔们的梦魇。
他是兰斯洛特,强大的兰斯洛特,净除机关最为年轻的骑士长……
不再是了。
那是个精致的美梦,可这样的梦也破碎了,他再也无法驾驶原罪甲胄了,他会像其他的王室成员一样,在一个华贵的大号婴儿车里度过余生,被人精心照顾着,屈辱的活着。
数不清的想法在脑海里奔涌,从刚刚那绝境里起始时,欧维斯就在想这些事。
欧维斯的目光变得可怕了起来,对于他而言,这是一个看似“自私”的想法,他不想为什么王室奉献最后的余热了,他想死在这里,像个人一样的死在这里,而不是活着出去后,成为某个可怜的小白鼠,继续被人精心照顾着。
所以刚刚在安全屋里时,他还是蛮高兴的,自己要死了,但不是死在轮椅上,他会以净除机关一员的身份,带着荣誉死去,这太美好了,可这样的梦也要结束了,他的姓氏是维多利亚,他携带着王咒,他是小白鼠,他必须活下来。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切进了血肉之中,血止不住地流下。
“这不应该是我的结局,不应该……”
轻声的呢喃被轰鸣的枪声盖过,红隼没有察觉到欧维斯的异常,不过以目前紧张的氛围来看,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欧维斯。
甩出折刀,红隼用力地挥砍着,将一头倒下的妖魔彻底杀死,鲜血已经浸染了他的衣服,就像被大雨浇过一样,他**的,可粘稠的衣服上却升腾着热气。
这蛮奇怪的,有人想死,有的人却拼了命的想活。
不知道是侵蚀还是杀红了眼,极端的恐惧之下,红隼此刻充满了动力,升降区的大门就在前方了,只要打开那道门逃亡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是啊,其实还是很有希望活下来的,刚刚所有的猜想都是基于最糟糕的情景来推测的,说不定地表上的妖魔已经被高文他们杀光了呢?说不定大门之后升降区空荡荡的,一个妖魔都没有呢?
狂怒之中,红隼尽可能乐观地想着,紧接着大门开启,冰冷的狂风卷积着万千的雨丝迎面而来。
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升降区上方的穹顶已经开启了,暴雨沿着这漏洞倾泻而下,在地面上已经积累了浅浅的一层,大型升降平台上燃烧着烈火,能听到震耳欲聋的枪声崩鸣。
还未等多做思考,妖魔的嘶吼声中,一具原罪甲胄从穹顶的边缘坠落进大型升降平台之上,数头妖魔爬上了它的躯体,利爪反复切割着外置装甲,其上布满锋利的划痕,直到有妖魔切开了甲胄上携带的燃料罐。
剧烈的爆炸响起,整个甲胄被拍在了地面之上,那些妖魔身上也燃烧着大火被炸的四分五裂,短暂的停歇后,那具甲胄缓缓地站了起来,外甲破损不堪,线路与管道也完全暴露了出来。
“夜枭……”
亚瑟认得那具甲胄上的涂装,那是夜枭所驾驶的三代甲胄,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再次响起的声音吸引走了众人的目光,在大型升降平台之上,一具倒下的甲胄艰难地站了起来,可以看到它的状态不比另一具三代甲胄强多少,但其上的血肉正在迅速地愈合着,将那些被击断的钢铁重新压迫在一起。
引擎轰鸣运转,伴随着不断释放的蒸汽,这具一代甲胄拄着大剑再度站了起来,不知道它杀死了多少只妖魔,还是说它自身受到的创伤,大雨混合着血液沿着钢铁的边缘落下。
“亚瑟,你们还活着啊,啊……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啊。”
有声音响起,她原本是个很欢脱的人,但此刻也显得疲惫不堪,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声音摆脱了侵蚀的干扰传了过来。
“珀西瓦尔。”
亚瑟眼瞳紧缩,比预想里还要恶劣的局势出现了,实际上珀西瓦尔早已回防,只是她们在地面与某个敌人交战了起来,某个越过了高文防线的敌人,那个潜入了科研区的敌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显然珀西瓦尔她们输了,她们在那个神秘的敌人面前节节败退。
“该怎么做!亚瑟!”
蓝翡翠对着亚瑟吼道,将他从那震惊的呆滞里唤回。
死定了,所有人都死定了,所有人都被这眼前的绝望所束缚,所有人都在这恐惧面前不知所措。
说些什么!亚瑟!说些什么,哪怕是在骗大家也好,继续欺骗大家,描绘着绝望里那仅有的希望,只要还有新的指令下达大家就不会被绝望所吞食,所有人还能继续为了那虚幻的希望作战。
自己欺骗着自己,直到死去。
“不,我们还没有输,必须有人活下去,必须有人安全撤离,继续作战方案,杀光这些妖魔!”
亚瑟吼道,震慑的吼声里,有漆黑的人影走到了穹顶的边缘,这里就像一个囚笼一般,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囚笼里的奴隶们。
“看起来洛伦佐·美第奇不在这里啊……”
疫医的目光在人群里来回扫动着,最后有些失望地说道。
地表之上,妖魔们撕咬着那已经破碎的甲胄,数不清的尸体散落在积水之中,有妖魔的,也有人类的,血液从那温热的血肉里涌出,它们汇聚成了红色的溪流,最后灌注进穹顶之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赤红
蒸汽引擎轰鸣运转,在之前那激烈的交战中,珀西瓦尔所驾驶的原罪甲胄虽然遭到了妖魔们的猛攻,但在她那丰厚的作战经验下,她规避了很多致命伤,虽然眼下这具原罪甲胄遍体鳞伤,但仍具有作战能力,而且它本身便是一代甲胄,妖魔的血肉也在随着时间逐渐愈合。
“虽然没尝试过,但只要不被直接击倒杀死,凭借着一代甲胄的恢复力,我们可以守卫一个合适的地形来杀光这些妖魔……但在此之前要解决那个家伙。”
珀西瓦尔的声音从通讯器里响起,亚瑟的作战命令她也听到了,作为最熟悉战况的人,她做出了提议。
“现在你们只剩下这些人了吗?”
亚瑟询问道,为了预防有可能发生的意外,这一次净除机关投入了大量的武力,但即使是这样,意外还是发生了。
“不清楚,那个家伙很可怕,他带着妖魔们冲击了我们的队伍,我们在暴雨里被打散了,其他人我不清楚,但目前……目前应该就剩我和夜枭了。”
狰狞的甲胄缓缓地抬起头,仰望着那站在穹顶边缘的黑影,在那鸟嘴面具的镜片里,倒映着在那血水里苦苦挣扎的人们。
“那个家伙……是疫医,我们一直在追猎的一个与妖魔有关的家伙,看起来他就是劳伦斯的残党了。”
“疫医……”
亚瑟记得这个名字,一个神秘诡异的医生,在各地进行人类与妖魔的研究,手段残忍并且每次实验后都会留下很多“实验产物”,因此被净除机关注意、追猎着。
“他的能力是什么?”
亚瑟问,能轻易击溃原罪甲胄们,某种程度上疫医要比劳伦斯还要可怕。
“不,强大的是不是他,而是那些妖魔……”
不知道是侵蚀影响了信号,还是珀西瓦尔在恐惧,她的声音在亚瑟听起来开始颤抖。
目光穿过暴雨,在升降区的另一端,一代甲胄之上已经亮起了赤色的红光,甲胄之内血肉开始侵蚀珀西瓦尔的躯体,粘连在一起,痛苦但又强大。
一代甲胄可以持续作战,但作为凡人之躯的珀西瓦尔做不到,她的意识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或许下一秒便会被侵蚀摧毁。
“不用担心我,甲胄内还有着三支弗洛伦德药剂,我还能支撑一段时间。”
随着声音的响起,亚瑟感到雨幕另一端的珀西瓦尔似乎是在看着自己,数不清的赤光宛如猩红的百眼。
血肉紧绷,甲胄抬起了手臂,那布满血迹与豁口大剑指向了升降台的中央,那里倒着一具巨大的尸体,其上插满了铁质的长矛与大剑,而那些武器被高温烧得赤红,雨水落下激起一阵白雾。
仿佛是某种噩梦里的怪物被钉死在了原地,血肉狰狞恐怖,骨骼畸形突出,如同狼蛛一般,沿着脊柱刺出,钉进钢铁之内,伤口的缝隙里还在燃烧着炽白的烈火,将那雨水蒸发升腾起汹涌的雾气。
可那雾气没能遮盖住这禁忌的躯体,它便被狂风驱散,把那可憎的躯骸暴露在雨幕之下。
所有看到它的人们,在直视的那一瞬间都有着微微的窒息感。
臃肿怪异的躯体之上有着人类的头颅,他怒目狰狞,仿佛是在怒吼,可人们听不到他的嘶吼声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大剑与熔铸之矛贯穿了他的心脏,斩断了他的头颅,熔化的铁水还紧固住了他的躯体。
“那……是妖魔吗?”
亚瑟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些,炽白的焰火尚未熄灭,沸腾的血在冷彻的暴雨之下难以平静,堪比怪物的身体之上有着一颗违和的人头……或者说这才是他原本的模样。
“准确说,是由猎魔人妖魔化而成的妖魔。”
珀西瓦尔有些恐惧地说道。
“便是这样的妖魔作为主力,击溃了我们……该说真不愧是猎魔人吗?变成了妖魔也这么强大,而且他们变成妖魔后,似乎还能启用权能,那仿佛无法熄灭的焰火便是那个猎魔人的权能。”
“我猜测,这是新教团的猎魔人,在意识我们这里出问题后,他们也选择加入了战场,目标应该也是洛伦佐,但与这个疫医不同,他们看起来不清楚黑山医院的内部,因此小队分散开了。
而这几个妖魔化的猎魔人便是遇到疫医的倒霉鬼,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杀死他们。”
大部分三代甲胄都被毁于与这些妖魔的作战中,紧接着负伤的甲胄在被那些普通的妖魔围攻,一点点被蚕食着。
“你是说疫医击溃了这些猎魔人,甚至说可怕到使那些猎魔人不得不妖魔化,彻底丧失理智后,他们又被疫医利用来攻击你们。”亚瑟问。
“可能是这样,自始至终那个疫医也没有出手,我们不清楚他的能力。”
未知敌人最为可怕,而这样的情报也不禁为这绝望增添砖石。
整个升降区就是一片狼藉的战场,鲜血与雨水堆积在此,其中漂浮着尸体与断骨,甲胄的残骸与妖魔的残骸如同高大的石塑一般,仰起头看去,无穷无尽的暴雨落下,天空被阴郁彻底占据,犹如黑夜。
珀西瓦尔开始缓慢地移动,与她同时起身的还有夜枭,三代甲胄的性能较比一代甲胄都大打折扣,好在夜枭有着足够的驾驶经验,加上珀西瓦尔分担了绝大部分的火力,他的甲胄虽然残破,但仍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他们向着亚瑟的方向靠近,而在穹顶之上疫医则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亚瑟阴沉着脸,思考着如何在这绝望里找到一线生机,之前他本以为会直接遭到疫医的攻击,但现在看起来疫医并不急于进攻,就像怜悯他们一样,给予其足够的时间去讨论战术,或者死前的祷告。
目前的主力只有珀西瓦尔与夜枭,面对妖魔虽然甲胄残破,但也是重要的战力,而剩下的便靠亚瑟自己了。
虽然雨幕与水汽遮掩了视线,但亚瑟还是看到了那具甲胄,那具倒在大型升降台另一端的甲胄。
上面蓝色的涂装清晰可见,整体消瘦就像轻盈的厉鬼,可以预想到它行动起来的样子,想必会如雷霆一般迅猛。
这是梅林的提议,他认为一代甲胄有着某种奇异的特性,就比如与驾驶者那诡异的联系,这一点从洛伦佐与黑天使之间便可以感受到,但洛伦佐这种特例显然不适合研究,他变准备将欧维斯作为目前,研究他与一代甲胄之间的联系。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一直趴在红隼背上的欧维斯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看不清雨幕后的东西,但此刻就是有着一种诡异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在那雨幕之后。
暴雨继续倾注着,想要离开这里,便要启动大型升降台,将大家送到地面之上,可目前来看,地面的局势只会比预想之中的更加恶劣,还不等亚瑟做出判断,上方传来了诡异的声响。
是妖魔们,一头又一头的妖魔如同饥饿的野兽一般出现在了穹顶的边缘,它们张牙舞爪,体型怪异,将牢笼中的人们彻底包围。
疫医可不是在怜悯他们,他是在等待那散落在四周的妖魔们,被这活人的气息吸引过来。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绝望,真正令人们的心坠入谷底的是那站在疫医身后的妖魔,躯体的骨骼与血肉被秘血的力量增生着,其上布满漆黑的铁甲,而这样的铁甲还在不断地从缝隙里长出,犹如尖锐的剑刃一般布满这狰狞的躯体。
猎魔人的面容早已看不清了,只能看到血腥的大口在那犹如面具的黑甲之上张开,渴望着血与肉。
“所谓的猎魔人,也难以抵抗圣杯之血的侵蚀啊……”
疫医低声叹息着,做到这一切其实很简单,击溃猎魔人,在杀死他之前为其注射圣杯之血,那可怕的力量自会将猎魔人彻底腐化,理智再也束缚不住这可怕的禁忌,直到堕为与其同样的妖魔。
松开手,将提箱丢下,为了做到这一切疫医已经消耗光了所有携带的劣质秘血,现在这些东西也没有用了。
他按照劳伦斯的命令执行着这一切,虽然没能找到利用权能·加百列苟活下来的洛伦佐·美第奇,但能在这里将净除机关的亚瑟斩首,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也会方便不少。
暴雨与侵蚀阻断了所有的联系,能看到轻症区的方向还有火光燃起,高文的防线还没有溃败,但等他们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时,疫医觉得这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残余的妖魔们蜂拥而至,它们跃下穹顶,向着亚瑟等人走去,疫医则沿着穹顶的边缘坐下,他倒不着急离开去找洛伦佐·美第奇的下落,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眼下的一切。
这就像人类与妖魔对抗的缩影,所有的私欲、杂念还有理想,种种的一切都汇聚在了这犹如牢笼的下方,简直就像一次人类观察实验。
那铁甲的妖魔也开始移动,彻底失去理智后,秘血只会不断地苏醒,没有缚银之栓的束缚,这些新教团的猎魔人在妖魔化后会无止境地强大,直到死去。
铁甲的妖魔转动着头颅,在那铁甲的缝隙里似乎有着猩红的眼眸,只留有嗜血本能的它在观察疫医。
疫医很奇怪,他有着理智,人类的形体,可在妖魔们的眼中疫医仿佛是不存在的,又或者说……疫医是妖魔的同类,所以他才被妖魔们忽视。
杀戮就要开始了,妖魔们一个接一个的落入大型升降台上,这里就像决斗场,人类与妖魔的决斗场,观众席上的看客只有疫医一人。
亚瑟已经难以去想什么了,那铁甲的妖魔很显然也是猎魔人妖魔化后的产物,诡异的身体在行进的途中仍然在不断地异化着,这种妖魔的强大在珀西瓦尔的情报里便可以看出,以目前的力量来看,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想要离开,突破包围只有升起平台,抵达地面,但这样的话势必会与这些妖魔作战,甚至说还有那神秘的疫医。
后撤呢?如果返回科研区内部,凭借着那迷宫般的地形他们还能抵抗一段时间,甚至说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就那样自欺欺人的躲藏起来。
打开封锁呢?只要打开封锁,他们便可以从别的地方逃离黑山医院,但这样的话,妖魔也会完全渗透整个科研区,黑山医院将正式沦陷。
“亚瑟,高文还没有失败,如果我们能坚持到他解决轻症区的那些妖魔,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珀西瓦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蓝翡翠!红隼!你们带着伊芙与欧维斯,还有其他人撤离这里,返回科研区内部,想办法活下去,我们则和珀西瓦尔在这里迎击妖魔,把它们都杀死……或者被它们杀死。”
极端的环境下,这是亚瑟仅能想到的了。
黑山医院与永动之泵不同,它的主要科研方向是人脑精神,而不是机械,永动之泵的长廊甬道都是通过事先设计的,有可以令原罪甲胄行动的导轨,而科研区没有,原罪甲胄无法深入科研区,它们只能留在这里作战。
“知更鸟!雨燕!你们带领士兵掩护我,想办法护送我到那里!”
亚瑟又伸出手,指着雨幕尽头的那具蓝色涂装的甲胄。
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一直沉默的夜枭也驾驶着甲胄半跪下来,在妖魔的撕咬中,腿部机械已经损坏,甲胄难以站立。
这是之前和洛伦佐交战时的那具剑舞者,夜枭将外置装甲还完好的部位冲着前方,整个甲胄犹如个临时堡垒一般,保护起了身后的士兵,让他们在自己的钢铁后开火。
接着从身后的武器架上取出最后一把甲胄火铳,等待着开火的时机。
珀西瓦尔也行动了起来,作为骑士长,他所驾驶的一代甲胄成为了目前最强大的战力,以及唯一的胜算所在。
在永动之泵研发出漆锑后,这种物质被用于很多方向,其中之一便是甲胄的推进系统,剑舞者身上携带的那些燃料罐内便含有漆锑。
现在已经不需要什么高机动突进了,不用珀西瓦尔冲锋这些妖魔便会扑面而来,可能是为了减轻甲胄的重量负担,她把甲胄上仅剩两枚燃料罐拆了下来。
也是在这时,身后来时的道路里传来剧烈地震动,有妖魔的嘶吼声在其中响起。
前后夹击,科研区内的妖魔们也随着活人的气息跟随到了这里。
“更换路线!前进!”亚瑟当即喊道。
有数条道路通往升降区,逃亡小组无法原路返回了,但可以从别的路口前进,但前方是妖魔们。
每个人都做出了应有的抉择,刚刚蹲下的夜枭迅速起身,甲胄摇摇晃晃的,但还是奋力地抓起那些甲胄的残骸,将其顶在亚瑟来时的道路上,将那些妖魔入侵的道路封死。
队伍奔跑了起来,朝着另一个离开的路口,而这时那些落下的妖魔们已经越过了大型升降台的中央。
凌冽的风声响起,沉重的黑影越过众人的头顶,燃料罐被掷入了妖魔群中,紧接着一发铝热弹精准地将其命中,混有漆锑的燃料被引爆,瞬间的炸起的火海吞食了绝大部分妖魔,气浪携带着高温将雨水冲散,险些将众人击倒。
在他们的后方,一代甲胄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在那高大的身影之下,知更鸟举着铝热步枪。
“继续跑!”
珀西瓦尔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紧接着一代甲胄拖拽着大剑朝着大型升降台的中央冲去,剑刃拖曳着,激起刺目的火光,随后如雷霆般斩下。
金属的撕裂声与枪声混合在了一起,整个局势仿佛变成了大混战,数不清的弹头带着燃烧的火焰,划过赤红的轨迹,交织在了一起。
宛如世界末日一样,头顶是卷积起来的灰黑,冷彻的暴雨从其中倾注下来。
蓝翡翠与红隼位于队伍的最前方,他们得想办法把这两个重要人物运送出去,距离路口越来越近了,这应该是生死离别的一幕,但亚瑟看都不看伊芙。
亚瑟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但他就是不敢回头,就像在害怕什么一样。
他在强迫自己看向另一个方向,由于更改路线的原因,亚瑟距离那具蓝色涂装的甲胄越来越近了,在护送完逃生小组后,他们可以直接继续向前夺取那具甲胄,继续作战。
“不说些什么吗?”
行进中,蓝翡翠突然低声对伊芙问道。
伊芙有些不明白她要问什么,蓝翡翠则没有看她,而是盯着那些试图靠近的妖魔们,利用手中的铝热步枪将它们逼退。
“别后悔就好。”蓝翡翠又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
目的地就要到了,队伍会在这里分散开,一部分去送死,一部分或许能活下来,但也在这时刺耳的风声响起,金属的碎片犹如疾驰的利剑切割开了几名士兵与医护人员的身体,鲜血与碎肉中,染血的铁片钉入墙壁之上,紧接着更为剧烈的震动爆发。
一只机械断臂凶狠地砸在了队伍之中,冲击之下蓝翡翠等人直接被击倒,摔入暗红的积水之中。
视野被暴雨完全覆盖,狂风之下呼吸都显得极为困难。
“夜枭!”
伴随着吼声,一代甲胄撞破了暴雨狂风,挥起了沉重的大剑凶狠地砍在了那黑影的身上,但很显然她的攻击没有奏效,大剑激起一阵火花,紧接着被弹开。
是那铁甲的妖魔,它凭借着水汽的遮掩突然发动奇袭,残破的三代甲胄根本无力对抗它,整只手臂直接被撕扯了下来,随后砸翻了蓝翡翠等人。
夜枭此刻僵着脸,血盆大口在面甲之后张开,用力地啃咬着坚固的外置装甲,他能嗅到水汽里那腥臭的味道,甲胄碎裂的声音此刻是如此的清晰。
他就像是被包装精致的甜点,铁甲的妖魔忍不住将夜枭扒开吞食那新鲜的血肉。
整体甲胄的框架几乎要破碎开来,夜枭的半只手臂也完全地裸露了出来,因为暴力地拆卸,手臂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曲着,鲜血沿着指尖流下。
仅剩的一只手臂抓起了武器架上的甲胄火铳,蒸汽引擎做着最后的出力,轰鸣运转着。
“你不是很爱吃吗?”
平静的声音下饱含着愤怒,刺目的火光从甲胄与妖魔之间迸发,它全身都被铁甲保护着,只有口腔毫无防备,炽热的烈火夹杂着熔化的铁水灌入妖魔的口中,剧烈的疼痛终于令它放开了夜枭,而如此近的距离下,本就残破不堪的三代甲胄彻底损毁,整个驾驶舱都被半熔毁了起来。
锋利的剑光再次落下,珀西瓦尔一剑击退了铁甲的妖魔,紧接着将昏迷过去的夜枭从金属的牢笼中拽出。
更多的嘶吼声随之响起,它们撞击着耳膜,带来痛楚,冰冷的雨水拍打着亚瑟的脸,这极寒的低温令他清醒了不少,紧接着费力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刚刚那一击把队伍打散了,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在地上昏迷着,有的人则拿起武器射杀那些正在试着靠近的妖魔。
亚瑟抬起头,紧接着看到了和他一样刚从地面上爬起的女孩。
伊芙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亚瑟也有些失神地看着她。
“跑!”
脑海的空白只维持了一瞬间,亚瑟面目狰狞地拿起了散落在一旁的武器。
伊芙的背后就是入口了,虽然不清楚后面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但至少远比留在这里强。
“你答应我了的。”
亚瑟再次冲着伊芙喊道,女孩此刻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就像失去意识的机器一样,听从着亚瑟的命令,她转身起跑,速度飞快。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亚瑟居然有几分欣喜,接着他也跑了起来,朝着不同的方向。
只要驾驶起那具甲胄他们就仍有希望可言,只要撑到高文结束战斗,这里的局势也会迎向转机。
亚瑟突然乐观了起来,也不清楚这样的感觉究竟来自何处。
或许是伊芙的逃离让他放松了警惕,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逼近的危险,眼中只剩下了沉眠在那里的甲胄,锋利的利爪穿过雨幕,似乎下一秒就会斩断亚瑟的头颅,但紧接着亚瑟听到了,雨幕下响起一首奇怪的歌,他似乎记得在某个地方听过。
奔跑的身影一滞,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拽停了下来,躲过了妖魔的那一击,紧接着柳叶刀沿着他的脸边划过贯穿了妖魔的眼眸,下一刻有金属的崩鸣声响起,折刀挥舞起一个锋利地半圆将妖魔的手臂完全斩断。
亚瑟倒撞向了地面,紧接着赤红的影子越过了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坏孩子们
“叮叮当,她从这里逃跑。”
“但她父亲带走了她的所爱,把她许配给错误的人。”
“她就等待了不知道所少年。”
“叮叮当,她等待了一辈子。”
“当她父亲死去时,她掘出了留给丈夫的坟墓。”
“年老珠黄的她去寻找所爱的人。”
“快跑吧!女孩!快跑吧!女孩!”
“……”
女孩的歌声在暴雨里回荡,亚瑟记得很久以前,也有个女孩对自己轻唱过这首歌,她说她很喜欢这首来自莱柏的歌。
亚瑟问她这首歌的意思是什么,她说大概就是一个父亲自作主张把女儿许配给了一个错误的人,自认为正确地规划了女孩的一生,女孩无法反抗便遵从着这一切,她静静地等待着,等到父亲死去,等到丈夫死去,在那一刻年老珠黄的她终于自由,可以自由追逐自己想要的了。
女孩说她也想这样,不过可不会像歌中的女孩那样等那么久,她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说她会想办法逃掉的,如果可以还会使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最后她还提醒亚瑟睡觉记得锁好门。
冰冷的暴雨,窒息的狂风,还有身体上的痛楚,这些都不足以影响到亚瑟,但此刻他就像看到什么惊骇之物一样,短暂的恐惧后,不解地问道。
“你答应我的了……”
赤红的影子则哼着那首来自莱柏的歌,头也不回地吼道。
“是啊!好孩子不会说谎!”
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学的,锋利的刀刃反手劈入妖魔的头颅之上,或许是力气不太够,刀刃死死地卡进了血肉之中,但她紧接着用力地踢腿,凶狠地踹在了妖魔的关节上,迫使它跪了下来,紧接着就像砍柴一样,将整个头颅劈开。
“但我又不是好孩子!”
伊芙怒吼的同时,折刀刺入了妖魔的心脏,但那坚韧的肌肉缠住了刀刃,无法继续深入。
她一只手紧握着刀柄,另一只手不断地猛砸着折刀的柄尾,伴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声响,就像锤打金属的铁匠般,一点点将折刀送入妖魔的体内,一点点将它彻底钉死在地面之上。
喷发而出的鲜血将她彻底染红,冷彻的雨水又将那所有的污秽冲刷干净。
经过亚瑟的提议,蓝翡翠曾和伊芙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试着愈合父女之间这恶劣的关系,那时蓝翡翠对伊芙讲了很多,还包括那改变蓝翡翠一生的雪夜。
这种感觉真不妙,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人的意志被随意摆弄着,伊芙不喜欢这样,所以她回来了。
“所以说到底,我所做的那些事只不过是想对你证明什么是吧?无论是警探,还是妖魔,我都只不过是想证明什么是吧?”
伊芙似乎是在对亚瑟发问,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这是个糟糕的一天,但也感谢这糟糕的一天,很多伊芙一直想不明白的事,在今天里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听你的安排了啊!谁要去什么该死的小岛啊!还有和陌生的男人结婚?我真的会杀了他的!就像这个妖魔一样!切成碎块去喂鱼啊!”
伊芙糟糕地吼了起来,就像发泄一样,折刀凌冽地斩下,她的力量或许不是很强大,但在她躯体内那沉眠已久的力量在苏醒。
实际上,她才游骑兵计划的最终产物,也是最完美的产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如同强力的水泵将那炽热的血液输送至全身,所有的感官都敏锐了起来,虽然远没有猎魔人那样强大,但这也是目前这凡人之躯所能抵达的极限。
“我都成年了啊!”
糟糕的话语,糟糕的剧情,发生在这糟糕的场景下。
亚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明明是噩梦一般的战场,最后却变成了家庭伦理剧一样的地方,他只是呆呆地半跪在积水里,看着那挥舞折刀的身影。
如同赤红的舞者,他从未想过伊芙还有着这样的一面,她还很天真,还没有意识到妖魔的可怕,在那艰难的抉择面前也会畏怯,但她已经足够强大了,虽然在这些人对抗妖魔的专家里,她还不够优秀,但至少她已经能够保护自己了。
“所以快站起来啊!老东西!”
伊芙冲着他吼道。
一时间不知为何亚瑟突然松了口气,他也有些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藏了多少武器在身上,锋利的柳叶刀划过了雨水刺入了妖魔的肢体关节,虽然杀不死它们,但多多少少能影响到它们的行动。
在黑山医院的这些日子里,伊芙也并不全是在和那些神经病载歌载舞,她也阅读了不少关于医学的书籍,比如人体结构之类的。
这是洛伦佐带来的影响,毕竟她与洛伦佐第一次的对弈便是因为知识储备不够,被那个侦探戏耍着。
枪声响起,被撞倒的大家都站了起来,重新拾起武器,朝着那些扑来的妖魔开火。
这一次没有什么超凡的力量,只有人类与妖魔进行着纯粹的厮杀。
又有黑影落下,但被刚从地上爬起的知更鸟接住,在经历了这么激烈的战斗后,知更鸟也有些体力不支,接住被珀西瓦尔的抛过来的夜枭后,两个人一起又倒撞进了积水里。
枪声开始密集了起来,由于这冲击队伍的行进被打断,趁着这个空隙妖魔已经包围了上来,可此刻倒不觉得什么恐惧了。
蓝翡翠拉起了倒下的亚瑟,两个目光相互对视了一下,在这绝境里,蓝翡翠的脸上居然有着几分笑意。
“你对她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她自己这样想的……其实也不错,不是吗?”
亚瑟沉默,很久之后就像释然了一样,不再有什么悲伤。
“可是……可是我还是不能允许她死在这里。”
他这样说道,即使是如此,他也无法接受这些。
万千的雨丝拍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有雷霆划过把人们的面容映照成病态的惨白,数不清狰狞的剪影咆哮着。
亚瑟长叹了一口气,接着从蓝翡翠的手上接过折刀。
他可能理解了伊芙,可同样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那么……那么……
亚瑟重新抬起了头,没有了之前的颓意,就像癫狂的病人,痴迷地相信着什么,相信着眼前的绝望杀不死人类。
既然如此,那么就杀光它们。
杀光所有的妖魔。
“胜利的大会师!”
在这神情激昂的时刻,欢脱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数十道燃烧的轨迹贯穿了雨幕,命中了妖魔们。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作战后,铝热步枪的弹药基本被消耗殆尽,所有人都用了上了冷兵器作战。
是援军吗?
亚瑟朝着轨迹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病人高举着铝热步枪载歌载舞地冲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原因,这种见鬼的情况下看到这些家伙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他们就像公园里的野猴子们一样奔跑着,手上拿着从游客身上抢来的东西,用着奇奇怪怪的姿势发射着铝热弹,命中率感人,但就这么可笑的一群人,此刻却像是千军万马。
“会师成功!伊芙团长!”
冲在最前方的老科尔兴奋地喊道。
“你们……”
伊芙也停止了砍杀,有些吃惊地看着这群人,她以为他们已经死了,可现在他们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说着什么会师之类的屁话。
其实那只是伊芙用来骗这些家伙的话而已,没想到这群傻子居然真的当真了……不过他们确实是一群傻子啊。
伊芙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经过战略部的重新审视后,我们认为抓鬼行动并不适合我们,一味的逃跑只会让敌人小瞧我们!”老科尔吼道。
“所以我们决定反击!杀光所有的敌人我们就不用跑了不是吗!”一直沉默的盖文也吼了起来。
“冲锋!冲锋!”德伦也跟着吼了起来。
这个家伙也变得更加神经病了,这是伊芙没有想到了,而德伦似乎也注意到了伊芙困惑的目光,他接着大声地吼道,就像士兵报告一样。
“经过战友的深切教导,我深刻意识到了在战争中我行为的可耻!在这里我为我过往的行为表示歉意,并愿意为英尔维格献出生命!”
听着德伦的发言,老科尔一脸的欣慰,谁也不知道分别的这段时间里,这群神经病究竟对德伦做了些什么。
“这些是……病人?”
红隼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这些家伙他也一脸的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他们熟悉武器的使用方法。
“我可没见过这么猛的病人们。”
乔伊伸出手把这个狼狈的同僚拉了起来。
“因为他们也曾是净除机关的士兵、骑士,只不过因侵蚀影响了神智,最后留在了黑山医院当中。”
雨燕走了过来,对着他们解释道,作为服务于黑山医院的上位骑士,她很了解这些。
“这样吗……”红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看起来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乔伊说。
“你差点就是了,乔伊,现在不过是情况紧急,如果能活着离开,你还是要回到黑山医院接受治疗。”雨燕提醒道。
乔伊没有说话,虽然这些神经病的到来多多少少振奋到了大家,可实际上他们改变不了战局,也改变不了接下来那黑暗的命运。
轰鸣的铁音不断,珀西瓦尔还在艰难地对抗着那黑甲的妖魔,看起来那是一名梅丹佐猎魔人妖魔化而成的怪物,坚固的铁甲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攻击,至今珀西瓦尔也没有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而她自己却在一代甲胄的侵蚀下逐步走向崩溃。
“科尔?”
亚瑟看着那个领头的神经病,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忍不住地说道,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想想也是,这个家伙一直都住在黑山医院里来的。
老科尔也看到了亚瑟,兴奋的面容突然僵了下来,他激动地朝着亚瑟走了过去,就像两个熟知的老朋友一样。
“女王殿下!没想到您居然会亲临战场。”
老科尔在亚瑟身前单膝下跪。
亚瑟一怔,可接着无奈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着。
“是啊,你已经疯了。”
无奈的笑意过后,亚瑟神情严肃了起来,他也选择加入这场滑稽的表演,发布着命令。
“准备作战吧,莫德雷德。”
这尘封已久的称号并没有唤醒老科尔多少神智,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里,兴奋地拿着铝热步枪开火。
傻子是不会恐惧的,傻子也意识不到现状的糟糕,在这恶劣的情况下他们反而是最好用的武器了。
火力网重新被架构了起来,虽然残余的弹药并不多但也足够支持亚瑟前进了。
伊芙等人掩护着医护人员们撤离,这个女孩不再听从亚瑟的安排,她选择自己的道路,尽自己所能,就像当时亚瑟说的那个扯淡的话语一样,他是英尔维格队长,伊芙也不该差多少才是。
亚瑟默许了她这次的任性,而他也朝着那具沉眠的甲胄前进,他要杀光这些妖魔,把战场止于此地。
可也是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原罪甲胄被撞到在地,狰狞的手掌死死地扣在了面甲之上,拖拽着它前进,在地面上激起激烈的火花,最后把珀西瓦尔用力地摔了出去。
一代甲胄摔倒在了亚瑟面前,正好挡住了他行进的路线,两个可怕的怪物还在缠斗着,但可以明显地看出珀西瓦尔处于下风。
她已经太累了,这高强度地作战已经让她的意志濒临破碎。
在亚瑟抵达前,她便带着残余的部下,拼尽全力杀死了两头猎魔人异化而成的妖魔,甲胄已经伤痕累累,鲜血从伤口里止不住地涌出,此刻的珀西瓦尔已经穷途末路了。
甲胄的反击开始迟缓,最后变得无力起来,而亚瑟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帮助她,现有的武器根本伤害不了这铁甲的妖魔,更不要说体内具有秘血的它,本就比其它妖魔还要强大,而且现在的火力根本无法帮助珀西瓦尔分担火力,一旦稍有示弱,那些围猎的妖魔便会突破这脆弱的防线。
战场被瞬间分割,好在伊芙她们处于入口的位置,随时都可以撤离,而亚瑟这里便再无归路,他现在只能前进。
“跑啊!亚瑟!”
跟上来的蓝翡翠对他吼道,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她很清楚亚瑟要做什么,现在必须倾尽所有的力量协助亚瑟抵达甲胄那里,他们拖的时间越久,那些撤离的人越有时间去逃离,虽然这可能只是延长死亡到来的时间,但也是目前对死神唯一能做到的反抗了。
燃烧的轨迹划过头顶,为亚瑟开路,回过头,在雨幕之后红隼抢过了病人们的武器,他可实在不忍心让这些家伙糟蹋武器了。
“开火!开火!掩护亚瑟!”
虽然不清楚亚瑟究竟要做什么,但红隼知道,作为一名士兵,一名骑士,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的指挥官了,相信他能带来生的希望,毕竟红隼真的很期待退休生活后的花花绿绿。
亚瑟开始狂奔,越过了与妖魔交战的珀西瓦尔,可是一旦越过这里,他就会被甲胄和妖魔所遮掩,后方的火力无法再支援他。
“珀西瓦尔!帮帮我!”
亚瑟这一次直接朝着那甲胄吼道,一瞬间炽热汹涌的蒸汽吹开了雨幕,险些将亚瑟吹倒。
甲胄的关节开始诡异地弯曲着,引擎轰鸣运转,做着最后的出力,它一点点地站了起来,死死地顶起妖魔那庞大的躯体,直到将其用力地推开。
铁甲的妖魔踉跄了几下,再次站稳了起来,可还不等它进攻,一代甲胄发起了最后的冲锋,它捡起大剑顶在它的胸口,在全力之下,将它不断地推远。
眼下战场内威胁性最高的除了那一直在观望的意疫医外,便剩下了眼前这可怕的妖魔,珀西瓦尔需要把尽可能地带离亚瑟身边,只有这样亚瑟才有足够的时间登上甲胄。
就快了,亚瑟就快触及那具甲胄了,一切都将迎来转机。
惨白的辉光带起破空的声响,紧接着贯穿了亚瑟的小腿,他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紧接着摔倒在了暗红的积水之中。
“真不甘是吗?明明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浑浊的声音响起,疫医蹲下身,镜片里倒映着亚瑟那狼狈的脸。
“真是不错的生物观察啊,我一直想整个这样的大型生态箱,把人类和妖魔放在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奇妙的反应。”
疫医玩弄着手中的柳叶刀,这种简单的医学用具在他的手中变得无比致命,随意的投掷都能轻易地贯穿脆弱的人体。
“人类在面临绝望时的反应真的很有趣,有的人会陷入更极端的恐惧,有的人则会崩溃,但也有人会更加勇敢起来。”
他的目光在雨幕后的人群中随意地扫动着,最后落在了伊芙身上。
“真想把你们做成标本啊。”
“混蛋!”
亚瑟积蓄起了力量,挥起折刀,疫医也不躲闪,任由这致命的一击落下,深深地切入他的脖颈之中。
“真疼啊……”
疫医说着,紧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着亚瑟那惊恐的眼神满意极了。
血肉在迅速地愈合,哪怕亚瑟刚刚那一击切断他的头颅也无法彻底地杀死他,就连劳伦斯也不清楚这厚重的衣服下究竟是什么样的躯体。
“也该结束了,我还要去找洛伦佐·美第奇呢。”
眼前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像是一次临时起意的游戏一般,这次奇袭很完美,凭借着劳伦斯之前【间隙】穿梭留下的信标,黑山医院的逆模因防御被轻易地越过。
将那把切入血肉之中的折刀取出,亚瑟在他的面前根本无力反抗,可就在那致命的剑刃即将落下时,疫医停住了。
雨幕下传来一股迷人的味道,那是疫医不曾嗅过的气息,神秘又十分有趣,他沿着那气味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地面上有着一道残留的血迹,血迹很长,从伊芙等人所处的入口处,一直蔓延至自己的身后……那具甲胄之下。
疫医猛地转头,却发现一个男孩不知何时已经抵达那甲胄之下。
雨幕之后红隼也看到了这一切,而这时他才发觉在刚刚的撞击中,欧维斯也被摔了出去,因为妖魔的袭击,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些。
伸出手,他费力地在地面上爬行着,因为王咒欧维斯早已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只能一直坐在轮椅之上,但好在他还有双手,他还能继续爬着前进。
鲜血止不住地涌出,可他就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一样,脸上带着欣喜。
就快了,他就要回到那温暖的怀抱中了,只有在那甲胄内他才算是真正的活着,他才能凭借着自己的意志自由行动着。
就像伊芙那时说的一样,她是个坏孩子,她违背了父亲的意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欧维斯也想作为一个坏孩子活着,他不想成为小白鼠被人关进精致的笼子里,他不想和那些王室成员一样可悲地活在婴儿车里。
似乎整个世界都停滞了下来,只剩下了那个固执的男孩费力地爬行着,一时间疫医也停止了行动,鸟嘴面具之下的目光里,充满了发掘新事物的欣喜与期待。
“坐在轮椅上的欧维斯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声音变成了痴狂的呓语,在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还在安眠的甲胄。
“但只要穿上甲胄……”
“只要踏入其中……”
血肉缠绕着那坚固的装甲,宛如恶鬼般将男孩吞食了下去,蒸汽引擎轰鸣运转,炽热的蒸汽从机械的缝隙里涌出,仿佛它正在熊熊燃烧。
“欧维斯·维多利亚是个可怜鬼……但我不再是他了。”
原罪甲胄缓缓地站立了起来,消瘦的机体抽出两柄细长的剑刃,雷霆映照下如同末路的剑士。
“我是……兰斯洛特。”
恶鬼般的声音从机体下传出,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回荡在这末日般的暴风雨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缄默
浓稠的乌云卷积在旧敦灵的上空,明明是白天,却没有光能穿透那阴沉的铁幕,将整个城市,乃至整个世界都拖入黑暗之中。
整个旧敦灵的运行都在今天停顿了下来,疾驰的狂风与凄厉的暴雨汇聚在了一起,电闪雷鸣中旧敦灵迎来了这场令人感到窒息与压抑的暴风雨。
狂风暴雨之下,街头不再有活人的踪迹,就连那昼夜不停的工厂也在这一刻选择了休息,电台里主持人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寥寥的几段言语里安慰着市民,让大家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虽然末日般的气象回荡在这座城市之上,但人们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欣喜了不少,在这个意外的假日里,人们和家人们坐在客厅的壁炉旁,听着那呼啸的狂风享受着家庭的温暖。
可这样的温暖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暴雨里有身影艰难地前行着,雨势越来越大了,宛如一场致命的风暴,磅礴的雨幕让人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在这艰难的环境下,那个身影艰难地抵达到了一座建筑的阴影下,暂时避开了这冰冷的雨幕。
“真糟糕啊……”
梅林喘着粗气,靠在墙边缓缓坐下,曾经神秘的炼金术师完全被淋湿,整个显得狼狈不堪。
有杂乱的枪声透过雨幕传来,隐约中还有着怪物嘶吼的声音,暴雨下整个黑山医院都陷入了战火之中,侵蚀干扰了通讯,雨幕遮蔽了视野,现在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糟糕,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至少目前梅林暂时的安全了,随着亚瑟将命令下达,他与阿比盖尔都以不同的方式撤离,尽可能地保全力量。
虽然对亚瑟做出了保证,但梅林的撤离方式真的算不上安全与高效,在把洛伦佐从鸟笼中抬出后,这个有些病态的炼金术师展现出了精人的力量,他直接扛着洛伦佐从科研区一路跑了出来。
可能是暴雨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只有两个人目标较小的原因,一路上梅林意外地没有遇到妖魔,他本来还以为能凭借着这次机会,重新熟悉一下自己多年未用的剑术。
不过顺利归顺利,从这激烈的声响,和那还在不断扩散的侵蚀来看,这次的战况恐怕会极为惨烈,加上目前这气象环境以及侵蚀的影响,梅林需要尽快离开影响区域,调集部队。
目光看向了阴影之外的暴雨,整个世界都仿佛被拖入了深海之中。
黑山医院实在是太大了,加上暴雨遮蔽了视野,跑了这么久,他也不确定自己距离黑山医院的边界还有多远,更不要说还带着一个体重超标的猎魔人了。
由于体内携带缚银之栓的原因,洛伦佐的体重远超常人,这让梅林这个科研人员扛起来十分吃力,不过倒也没什么,这反而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学徒时光,那时他可没少扛炼金素材,而且当时的情景和现在也很相似。
老师在后头拎剑和其他炼金术师交战,自己便扛着珍贵的炼金素材一路狂奔。
梅林想着想着居然笑了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回想起以前,而且仔细想想那时也蛮有趣的。
他尽可能地放松休息着,现在梅林还算不上安全,他要尽快带洛伦佐离开这里,而在这时,另一个靠墙倒下的男人也终于了些许的反应。
洛伦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和梅林一样,他也被浇的像只落汤鸡一样,淡金色的头发粘连在脸上,就像刚被人从海里捞上来一样,而且从他那有些迷茫悲伤的眼神来看,这个家伙应该是自己跳的海。
“梅林……”
看着眼前的炼金术师,洛伦佐显得很困惑,他记得自己当时是在鸟笼里,随着机器的启动,自己不知为何陷入了记忆宫殿之中。
他看了看四周,有些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眼前这个狼狈的炼金术师又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刚想说什么,记忆如洪流般涌过将他的思绪再度打乱,随着记忆宫殿内第二道大门的打开,洛伦佐回想起了很多事情,那些不知为何被他遗忘的事,令人感到恐惧与迷茫的事。
可还他还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体表传来极度的寒冷,脑海里则是撕裂般的痛楚。
他看起来很痛苦,但随即便被梅林注射了弗洛伦德药剂,药剂在体内扩散,为他缓解了不少痛苦,还更清醒了许多。
“梅林,我想起来了,那些妖魔……”
短暂的失神后,洛伦佐当即便想起了那些重要的情报,准备和梅林分享,但刚刚说出口,他便不敢继续述说了下去。
无论是雪耳曼斯还是洛伦佐·美第奇,他们都提到了一个相似的概念,那个名为【边界】的概念。
【边界】就像一个精致神秘的鸟笼,存在于所有人类的认知当中,一旦有人意识到了【边界】的存在,或者发现了【边界】以外的情报,那么他们便会招来诡异的缄默者。
而那所谓的缄默者便是被封存起来的【圣杯】,圣杯之血与圣杯血肉,都是源自于缄默者的诡异存在。
洛伦佐有些不敢继续讲下去,记忆里那场战斗令人感到深深的恐惧,但如今仔细想想,这都是洛伦佐·美第奇的阴谋,他本就准备在那枯井里迎击缄默者们,为此他调集了尚达俸猎魔人,故意与自己讲述有关【边界】的事,从而吸引那些缄默者的到来。
因此他才能将那珍贵的圣杯之血填满整座枯井,完成神圣的升华。
可那个老人最后还是死去了,就像某个早已注定的黑暗命运一般,缄默者会不择手段地杀死他,哪怕他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为此用力地挣扎反抗着。
那么……自己呢?
洛伦佐缓缓地低下了头,积水里倒映着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记忆是不会有错的,自己是042,自己一直存在着,但是……但是……为什么他们都称呼自己为047呢?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洛伦佐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可那笑声里带着难言的恐惧与悲伤,他似乎知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了,但他有些不敢再去想了,只能刻意忘记这些,不敢去面对。
“洛伦佐!”
看着那个又哭又笑的侦探,梅林突然喊道。
“清醒点!洛伦佐,仔细听我说!”
看着洛伦佐醒过来,梅林也不管他刚刚是想说什么,便准备把自己之前研究的所得说出来。
“梅林……对了,这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这时才回想起现状的诡异,同时他也感受到了笼罩在四周的侵蚀,压抑可怕,仿佛自己正身处于某个妖魔的战场之中。
“先别管那些,仔细听我说。”
梅林再一次打断了洛伦佐,强迫他看着自己,那空洞的眼神之下,洛伦佐第一次感受到了些许的情绪流露在这具诡异的躯体之上,极度的兴奋还有着……恐惧。
“你还记得那个会发热的妖魔吗?”
似乎怕洛伦佐忘了,他还补充道,“就是那个在永动之泵内失控的妖魔,高温机会摧毁了沿途的所有东西。”
听到他这么说,洛伦佐想起了那个妖魔,那个奇异的妖魔。
如果洛伦佐没记错的话,那头妖魔在异化之前是为名为霍纳的人,他参与了对萨利卡多宴会的袭击,被亚瑟所制服,永动之泵本想对其研究,但在研究中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妖魔化突然加剧,随后变成了那头炽热的恶鬼。
“霍纳……”
洛伦佐低语着这个险些被其忘记的名字,他猛然想起那诡异的【间隙】。
如果说洛伦佐的精神状态有某种起伏的转折点的话,除了在黑天使里死而复生外,在杀死霍纳时,那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点。
洛伦佐还记得那一切,在与那炽热的恶鬼厮杀的最后,洛伦佐似乎步入了霍纳的【间隙】之中,并在那里杀死了他,精神层面上的杀死了他,随后那炽热的恶鬼就此死去,没有击碎心脏,也没有斩断头颅,就那样死去了。
在那之后洛伦佐的意识便陷入了昏厥,霍纳的记忆在脑海里来回闪现,好在在后续的时光里洛伦佐渐渐将其遗忘了,唯有在提起时,才会想起。
“怎么了?”
洛伦佐问道,那次事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了,他有些不明白梅林在这时提起它做什么。
梅林的话语声里充满了兴奋,但脸庞依旧是那僵死的平静。
“你不觉得那头妖魔身上的很多性质……很像吗?”
“像什么?”
“权能·米迦勒。”
炽白的焰火在洛伦佐的脑海里瞬间释放,极致的高温与热浪的冲击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张脸,艾德饱含愤怒的挥起炽焰之剑,向着洛伦佐发起最后的进攻。
根本不给洛伦佐思考的时间,梅林继续说道,他从未有过的急迫,这个理智的炼金术师在这一刻显现着疯狂。
“洛伦佐我一直有着一种奇异的恐惧感,仿佛自己是在研究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了不让其他人也被我所波及,我一个人秘密研究了很久。
你们猎魔人在妖魔化后也会拥有着自身权能,对吧,变成一个具有权能的怪物,可那个霍纳不同,他原本只是个普通人,因劣质的秘血失控变成妖魔,可以说他没有经过炼金矩阵的引导,也没有经受足够稳定的秘血植入,但他在最后失控时的表现,与权能·米迦勒又是如此的相似。”
梅林继续说着,急于将这藏在心中的秘密尽数说出,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死去,这些秘密也会随之他一同死去。
“我突然想起了你之前和我说过的话,根据《启示录》的记载,猎魔人的权能是通过炼金矩阵对秘血进行定向引导,从而获得那超凡的权柄,单一的权能在引导时会带来侵蚀,而同时引导复数的权能会直接使目标被异化成妖魔。
猎魔人与妖魔是同源的,那么是否说权能也是这样的呢?”
洛伦佐愣住了,一瞬间仿佛有另一个可怕的秘密在自己的眼前缓缓展现出来,一个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方向,那【边界】一直在限制着人们对于那些秘密的探寻,直到有人偶然突破了它的束缚。
“根据我们净除机关这么多年对于妖魔类型的收集,可以发现那些奇异的妖魔或多或少都与你们猎魔人的权能有相似性,就比如那使人陷入幻觉的噩境之幻,还有那些如红线般疯长的胃咀草……再加上那个失控燃烧的妖魔。”
“你究竟想说什么。”
洛伦佐看着梅林,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梅林要和自己说这些了,这个炼金术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秘密,可除了洛伦佐似乎没有人能承担探寻这秘密的代价。
“【间隙】,劳伦斯所能做到的【间隙】穿梭,如果说这也是一种权能呢?”梅林问。
“加百列……”
面对梅林的话语,洛伦佐轻声说道,有极寒的冷风拂过两人的脸颊,仿佛有着一双冰冷无形的手正在触摸着他们。
梅林的身体微微颤抖,他有些不明白,紧接着问道。
“你说什么?洛伦佐。”
“【间隙】穿梭是一种权能,名为加百列。”洛伦佐说。
“你……你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洛伦佐僵硬地点点头,接着他伸出手搭在梅林的肩膀之上,警告着梅林。
“你说的对,梅林,知识是被诅咒的,你已经快要触及到【边界】了,不要再继续了……”
他劝告着眼前的炼金术师,可随即洛伦佐便因自己的话语感到了恐惧。
是啊,这便是为什么关于这隐秘的一切为什么没有流传下来,那些知情者不止是被缄默者猎杀着,他们自己本身也拒绝了将这知识传承下去,因为这是一份诅咒,知道的人越多,越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他们是为了保护后来者,所以抹去了所有与【边界】有关的知识。
所以,那些拒绝透露秘密的人,是在保护我们吗?
洛伦佐一时间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讽刺,但紧接着梅林再次说道。
“不不不,洛伦佐听我说完!”
梅林可不知晓那所谓的【边界】,他紧盯着洛伦佐,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吼着。
“如果说,猎魔人的权能都能以妖魔的躯体,以特定的方式显现出来,就比如噩境之幻,就比如霍纳异化而成的燃烧妖魔。
那么所谓的权能·加百列呢?
这种诡异可怕的力量,对应着的是什么样的妖魔呢?”
梅林发现了【边界】,他隐约地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恐惧与压迫,他很多次都想把这份情报传递出去,但他本能地感到畏惧,仿佛这样做会引发某种难以挽回的错误,他只能这样积压着,直到对洛伦佐吐露这一切。
一切源于那罪恶的秘血,从这里诞生了诸界万恶。
这才是梅林想对洛伦佐说的,而洛伦佐也僵硬在了原地,耳旁只剩下了那风暴轰鸣的声响。
眼瞳紧缩,他的表情很复杂,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欣喜,双手微微颤抖,以梅林听不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缄默者……”
所有知情者被杀死,幸存者也畏惧这知识的诅咒,拒绝将这份致命的情报传递下去,人类从未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现状,所有人都如家畜般被无形的【边界】束缚着,而那些诡异的存在便如守卫般,捍卫着【边界】。
保持缄默,寂静长存。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诱人
这个世界就是一片朦胧的混沌,人类生活在这片混沌中仅存的土地之上,用尽一切的力量将混沌的【边界】向后推去,争取出更多生存的空间,更多对于未知的认知。
“洛伦佐,这是一次崭新的发现,或许以这个方向,我们最终会发现妖魔的本质。”梅林此刻显得很兴奋。
“不,梅林……这项研究先等一等,这知识是被诅咒的,你之前的感觉是对的。”洛伦佐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梅林有些不明白。
“知识是被诅咒的,似乎人类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有着某种【边界】,一旦我们触及【边界】甚至说越过【边界】,便会遭致祸端。”
洛伦佐没有提及缄默者的存在,他无法判断【边界】的具体概念,只能尽可能地在言语上进行修饰。
看着洛伦佐那认真的眼神,梅林先是沉默了稍许,紧接着他问道。
“你果然想起了什么是吧?”
洛伦佐点点头。
“你还想起了很多东西,很多能刷新我们对妖魔认知的东西,但也因为那所谓的【边界】,无法对我诉说,因为一旦你说出来,我便可以遭到某种未知的攻击,对吧?”
洛伦佐再次点头,明明他知道那被隐藏起来的秘密,但此刻却只能和梅林打着哑谜。
“我不确定【边界】的具体范围……太多人因为这种东西死去了。”
此刻回想起来,雪耳曼斯的死亡也是早已注定的了,就像黑暗的命运一样,如果他当时没有死于坎特雷拉的毒素,那么是否也会有另一个缄默者凭空出现,挥起长钉杀死雪耳曼斯呢?
“所以……圣临之夜也是因为那种东西,是吗?我早就觉得不太对劲了,但又只有你这一个幸存者,你所说的情报令我们不得不相信。”
梅林一时间有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在圣临之夜前,猎魔教团都是远比净除机关强大的组织,他们对抗了妖魔千百年又怎么可能因为一场实验意外而导致全灭的呢?
“在那圣临之夜里,猎魔教团对于【圣杯】的研究触及了【边界】,于是有灾厄降临摧毁了所有……”
这是梅林的推测,也是正确的推测,随着梅林的话语时,洛伦佐的思绪也不禁地回到了那燃烧的一夜,突然间他发现这似乎都是洛伦佐·美第奇的阴谋。
年迈的他无法再掌控教会了,所以他故意把【圣杯】泄露给他的敌人们,在他们进行研究时,他也在枯井里进行升华。
深刻的寒意从心头涌起,这不是一次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在那一夜里洛伦佐·美第奇进行升华的同时,静滞圣殿里也进行着升华的仪式,双方都引起了缄默者的注意,洛伦佐·美第奇想以这种方式缓解自己这一方应对缄默者时的压力。
不……不止如此,当时教会内对于缄默者有着一定认知的人,只有洛伦佐·美第奇,他不是放弃了【圣杯】,【圣杯】本身就是他要反击的一环,洛伦佐已经能想到当时在静滞圣殿内数不清的缄默者凭空出现时,那些人眼中的惊愕与恐惧了。
洛伦佐·美第奇想凭借着缄默者们直接摧毁福音教会的战争派,他们都死去后,他会以新的躯壳重新降临福音教会,在这完全洗牌的一夜后,重新将这一切纳入手中。
那是深彻的寒意,明明洛伦佐·美第奇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但现在回想起来,洛伦佐只能感受得的恐惧,还有他那固执的执着,对于黄金时代的执着。
“大概吧……或许这就是圣临之夜的真相,又或者是真相的一部分。”
洛伦佐捂着头颅,再次思考这早已发生的一切,就像堕入阴谋的蛛网之中,数不清的线包裹住了他。
脑海里不禁再次想起了那个老人,他是个很有趣、很奇特的人,明明对于黄金的时代如此执着,执着到能设下这样可怕的计谋,将所有人都拖入自己的骗局之中,可在知晓自己失败时,这个家伙反而没有什么疯狂与哭嚎。
洛伦佐·美第奇选择了自己,在面临失败时,他几乎没有犹豫的时刻,就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一样,他将焰火交由了自己……
“梅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洛伦佐的手拂过地面的积水,在脸上用力地抹了一把,让自己好清醒一些。
没时间去思考那些了,先解决这糟糕的现状才是主要目标。
“妖魔,妖魔们的入侵,我们怀疑是劳伦斯的残党们,只有他们有能力创造出这大批量的妖魔……那些妖魔都是黑山医院的病人们。”
梅林当即说道。
“而且亚瑟还怀疑,在这种情况之下,新教团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说不定他们也行动了起来……目标是你。”
“这样吗……离开黑山医院的铁轨在哪?”洛伦佐突然问道。
“铁轨?”
“是啊,我是乘着铁蛇抵达这里的,那么铁轨在哪,我要离开这里。”洛伦佐说。
“你现在需要迅速逃离这里,不能让新教团捕获你,可铁蛇并不安全,现在由于暴风雨,整个旧敦灵的交通都机会停摆了下来,你会十分显眼。”梅林为洛伦佐支招。
“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梅林。”
梅林沉默,紧接着举起折刀,指着暴雨后的一个方向。
“一直向前,那里便是黑山医院的正门,你来时的路……不过,洛伦佐你要逃走了是吗?离开旧敦灵。”
梅林犹豫地问道,如果他是洛伦佐,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现在净除机关与新教团对于洛伦佐都算不上友好,洛伦佐能做的便是远远地逃掉,不过以这个侦探的能力,梅林也不用担心些什么。
可令他犹豫的是,洛伦佐如果想躲起来,净除机关难以找到他,梅林倒不是想念这个大侦探,他渴望的是洛伦佐身上携带的秘密,那些关于【边界】之后的认知。
“逃?我不太清楚,不过如果我真的要离开旧敦灵的话,在此之前我还有些事要做。”
洛伦佐站了起来,目光看向梅林所指的方向。
“你要做什么?”
“反击,虽然现在情况有些糟糕,但对于我而言,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吗?他们的目标是我,如果我离开这里,还能为你们分担火力,毕竟你们现在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妙。”
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暴雨的另一端有令人心悸的侵蚀爆发,不止一个,而是数个,激烈的枪声,还有原罪甲胄那庞大的躯体在闪动着。
黑山医院的战斗已经全面打响了,冰冷的雨幕里透露着难忍的血腥味。
“那么你一个人可以吗?梅林。”
洛伦佐紧接着问道,他要去做一件很冒险的事,他不能带着梅林冒险,而他把留在这里又显得过于危险。
“没有问题。”
梅林挥了挥手中的折刀,上面还沾染着血迹,谁也不清楚这个神秘的炼金术师还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过,洛伦佐,如果你不再回来的话……”
“如果我不再回来的话,我会写信给你的,关于那段被诅咒的知识,但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梅林,因为如果你真的要继续探究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在旧敦灵内造就另一次……圣临之夜。”
洛伦佐也对此感到艰难,在对于【边界】的处理上,他也陷入了先者们的困境中,真相就在眼前,可一旦失败,会将这一切都拖入那燃烧的噩梦之中。
“这样吗……我知道了,但如果这扇大门之后,真的是可怕的噩梦,你还会继续探究吗?洛伦佐·霍尔莫斯。”梅林问。
“当然了。”
洛伦佐不假思索地说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再多说些什么,洛伦佐转身便冲进了雨幕之中,同时秘血在激发,沸腾的焰火随着他的前进燃烧,炽热的温度蒸发着冰冷的雨幕,汹涌的蒸汽包裹着他,纠缠着他。
秘血在不断地苏醒,直到抵达临界值。
临界突破。
一瞬间仿佛有巨石坠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的巨浪。
秘血的升腾突破只维持了一息,随后便再度平静了下来,可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那奔涌的侵蚀不断地扩散着,扫过了附近绝大部分区域,将那股令人心悸的力量传递到每个被洛伦佐波及的人。
就像在黑夜里燃烧的焰火,洛伦佐彻底地暴露在了那些窥视之人的眼里,不出所料的话,现在那些家伙应该已经调转了方向,朝着这里进发,虽然不知道能为净除机关分担多少火力,但洛伦佐知道,那个家伙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莫里亚蒂……”
这已经不是什么猎魔人与妖魔的战争了,这是洛伦佐与他的死斗,想杀死一个人很简单,但洛伦佐想做的是打败他,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暴雨之下视线内的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仿佛洛伦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之中,有庞大的海洋被神之力倒置在了天穹之上,万千的水在坠落,而在视线的尽头,男人举着伞在铁轨旁等候多时。
……
“啊……真诱人啊……”
望着那逐渐消失在雨幕之后的身影,梅林带着几分羡慕的语气说道。
真理。
所有炼金术师毕生都在追逐的真理,现在梅林能感受到,自己离他越来越近了,近在咫尺,他有预感,那扇通往真理的大门就在那所谓的【边界】之后,只要他用于向前踏步,只要他敢于面对那死亡的威胁。
恍惚间他也想通了很多事,炼金术师也曾辉煌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炼金术师们越来越少了,而那所谓的真理也一直被朦胧的帷幕所遮掩。
如果说……其实很久之前便有炼金术师触及到了真理呢?他也越过了【边界】,于是在认知到真理的那一刻,他也死去了。
这么来讲的话,所有的知识断代以及技术的缺失,看起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这个世界之上有人在刻意影响着世界的走向。
梅林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内心的悬崖上,数不清的梅林站在悬崖的边缘。
他们在畏惧,也在欣喜,那一直追逐的真理就在眼前了,他们不想在继续为了人类的理智与延续了,此刻一个有些“自私”的想法在缓缓升起。
不如去看一看,去看一看那美好的真理,哪怕代价是自己会死。
不,自己还不能死,人类与妖魔的战争还未结束,梅林不能这么自私地死去。
悬崖上,梅林们躁动了起来,可突然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梅林们尚未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被剑刃砍杀,他们哭喊乱叫,但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梅林们被杀死,被丢入悬崖之下,在坚固的岩石之上摔的血肉模糊。
是理智的梅林,他握着剑刃继续疯砍着,直到杀光了所有糟糕的想法,自私的想法,会干预到自己的想法,到最后悬崖上只剩下了理智的梅林,他望向悬崖下,数不清的尸体堆积成了海洋。
“不,我还不能这么做。”
梅林轻声念叨着,强忍着**,打消了自己内心的那些想法,他还不能这么自私,永动之泵还需要他,净除机关还需要他。
此时雨幕之后再度响起了脚步声,怪异的生物携带着雨水都难以冲刷干净的血气而来,梅林目光缓慢地挪移到它的身上,紧接着握紧了折刀。
“妖魔……”
梅林看着那循着活人的气息而来的怪物,几乎是在梅林看到它的同一时刻,妖魔发动了攻击,也是在这时钢铁划破了雨幕,迸发的辉光里鸣响着金属的低吟。
鲜血与碎骨崩裂,巨大且狰狞的伤口沿着妖魔的胸腹炸裂开来,心脏与连接头颅的脊柱被一同击碎,热气腾腾的内脏散落在冰冷的积水当中。
梅林缓缓地收起了折刀,面无表情,很多人都不曾见识过炼金术师的年代,那时为了研究真理与奇迹,很多素材是需要炼金术师们自己动手的,就比如猎杀妖魔。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猎魔斩妖传
旧敦灵的上空卷动起了恐怖的龙卷,仿佛是有一根巨大的手指从天穹之下落下,携带暴雨与狂风试着触及地面,铅灰的云隙里跳动着炽白的雷光,轰鸣的声音在其间回荡,如同工匠们锤打着钢铁,在那风暴的中央冶炼着什么。
“这真是百年一遇的天气啊……我年轻时倒在大海上见过这样的天气,风暴将我们的船只吞没,整个世界都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仿佛下一秒我们就会沉入海底,那时我怕极了,以为自己的传奇一生就要在这个鬼地方落幕了。
不过船上的维京人们反而开心的不行,他们认为这是奥丁神来接他们了,要带领这些维京人前往那神圣的英灵殿,于是船长兴奋地大吼着,朝着那雷霆的风暴驶去。”
奥斯卡看着窗外那糟糕的天气,恍惚间他似乎又被那冷彻的雨汽拖回到了从前。
“但可能真是什么见鬼的奥丁庇护吧,我们冲进了风暴的中心,那里没有什么可怕的狂风与海浪,反而意外的平静,整片天空无比的晴朗,而在它的边缘,便是那风暴的轨迹。
我们冲进了风暴眼里,运地活了下来,当时我还记得我激动地跪在甲板上,和那些维京人一起嚷嚷着奥丁神在上。”
“所以这是你亲身经历过的?而不是你这个家伙在唬我?”
看着眼前这个狡猾的老家伙,洛伦佐对于他的话都抱有质疑。
“不信你可以去看我的《奥斯卡·王尔德传》,我记得大概是在第四卷里的故事,不过我艺术加工了不少,但是这也不重要你说是吧。”奥斯卡笑呵呵地说着。
洛伦佐懒得理眼前这个家伙,他用力地卷了卷自己的衣服,挤出了一地的雨水。
这是洛伦佐与奥斯卡的合作,在意识到新教团的目标是自己时,洛伦佐为了以防万一便和奥斯卡达成了合作,而现在一切都按照洛伦佐的想法前进着,游戏的主动权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后面有干衣服。”奥斯卡提醒道。
“算了,换衣很费劲不说,反正一会还会被打湿。”
洛伦佐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毫不在意地说道,目光落到座椅旁,那是一个黑色的提箱。
“出于风险考虑,我先让塞琉离开了,毕竟这残酷的战场不是很适合她,至于赫尔克里,在把我们指引到这里后,他说他已经做完了自己工作。”奥斯卡说。
“他们两个留在这里没什么用,我需要的只是你和塞琉的资源,还有能推测出黑山医院具体位置的赫尔克里,杀人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们到此就该离开了。”
这是洛伦佐之前计划的一切,他看着奥斯卡。
“你都准备好了?”
洛伦佐说着拿起了那提箱,放在自己的胸前,整个车厢都伴随着前进轻微摇晃了起来,摇晃中他打开了箱子。
“是的,武器以及一些环节的设计……其实你的计划虽然看起来不错,但实施起来会很困难,毕竟你的敌人是猎魔人们,而不是一群只凭本能行事的妖魔,陷阱这种东西会被他们轻易识破的。”奥斯卡说。
“我知道,但你要知道的,奥斯卡,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哪怕我往火坑里跳,他们也要跟着一起跳下来。”
洛伦佐伸出手,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钉剑,这把钉剑与猎魔教团的钉剑有所不同,是洛伦佐委托奥斯卡找人订制的武器,虽然折刀携带便携,但它的有效攻击范围只有刀头那部分。
订制的钉剑没有圣银镀层,但使用了更为坚固的材料,加上钉剑本就是洛伦佐最为熟悉的武器了,拿起这仿制品,让他倒有了很深的熟悉感。
这样的钉剑提箱里还有很多把,在座椅的另一边则插着一把霰弹枪,注意到洛伦佐的目光,奥斯卡从车厢后头拿起了数枚特制的弹头,这都是洛伦佐的需求之一。
“这是我能为你调集的最优逃跑路线,你会乘着铁蛇抵达船坞,停靠在那里的民用飞艇已经整装完毕。
中庭之蛇系统发展了很多年,地面交通已经被净除机关牢牢把控了起来,你要是从地面离开一定会留下踪迹让他们追逐,但利用民用飞艇便不一样了。
再加上这该死的天气,那些战争飞艇全部下潜,当你升空时,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去追你了,随便往哪里飞都可以,以你的体能,你肯定是摔不死的。”
谁也没想到奥斯卡的手笔这么大,居然动用了一艘民用飞艇,虽然这东西还在试运营的阶段,但此刻听起来也有些奇妙,按照洛伦佐对于奥斯卡的预计,洛伦佐原本以为他最多会给自己调用一列火车。
但现在倒也不用担忧那么多,洛伦佐在计划这撤离方案时,他的假想敌是净除机关与新教团,现在看来净除机关还算不上是自己的威胁。
“可我不会驾驶那种东西。”洛伦佐说。
“我记得你学东西很快的是吧?”奥斯卡说着递过来一本手册,“这是航空手册,距离抵达船坞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临时学习一下。”
“当然,伟大的霍尔莫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优秀的骗子而已,而不是什么天才学霸,这么短的时间里让你学会这种东西还是太过勉强了。”
奥斯卡说着翻开了那本航空手册,扫了一眼后随意地撕下了几页交给洛伦佐,剩余的部分直接被他丢出了车窗外,卷进风里。
“按照你的需求,把这些学会了就行。”
“这些指的是什么?”
“启动以及前进……这两个操作应该够你逃出旧敦灵了吧?”奥斯卡坏笑道,“不过你如果想彻底消失在净除机关的眼前,这是必须的,找个有海的地方直接跳下去,飞艇会继续前进,吸引他们的目光。”
洛伦佐接过了那几页被撕得皱巴巴的纸,短暂的沉默后,洛伦佐有些好奇地问道。
“奥斯卡你究竟想要什么呢?这样大费周章地帮助我,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原因有很多,奇怪的师生情?或者臭味相投?以及很欣赏你?谁知道呢?不过我确实有点私心在里面。”奥斯卡回答。
“因为维多利亚女王吗?”
洛伦佐回忆着当时在鸟笼里,亚瑟对自己低语的那些话。
“王咒……”
听到这个词汇,奥斯卡的眼神有些意外。
“王咒……你居然知道那些东西。”
“听起来是某种不妙的东西。”
“差不多。”
“所以这才是北德罗在英尔维格境内毫无影响力的原因吗?你们在警惕着维多利亚女王,而她也对于你们这些超出掌控的集团倍感恐惧。”
此刻洛伦佐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赌桌上的玩家不止已知的这些人,而他们的阵营也并非洛伦佐所预想的那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如果你是维多利亚女王,你会放任这么一个不受你控制的庞然大物不断生长吗?可她也没办法,只要王咒还存在一天,维多利亚王室便只能被困在那精致的铂金宫中。
如果没有北德罗,由于王咒的原因,英尔维格的力量将难以扩散到领土之外,可现在有了我们……她们需要北德罗的力量,但又不肯让这力量脱离自己的掌控。”
奥斯卡微微笑,声音倒没有多少不屑感,只是深深的无奈。
“我这可算不上叛国,反正我也只会为我的理想国奉献,至于眼下的这些,只是和她的合作而已。”
“你需要维多利亚王室,却不希望她解除什么所谓的王咒,是吗?”洛伦佐问。
“差不多,我们北德罗只是希望保持现状而已,可那个女王不是这么想,她应该是想从你的身上找到摆脱王咒的办法。”
“所以你想让我逃离这里,这样就断绝了她的目的。”洛伦佐说。
这也是奥斯卡如此大手笔帮助洛伦佐的原因,比起他之前的那些屁话,这才是他真实的目的。
“可……有一天我转而协助维多利亚王室了呢?奥斯卡,我们会成为敌人吗?”洛伦佐问。
没有绝对团结的阵营,只有相互重叠在一起的利益,当利益出现分歧时,便是成为敌人的时刻。
“这我不太清楚,毕竟我们不是君主独裁,一个人说话可不算,但现在也没必要想这么远,洛伦佐,先把手头的事解决了吧。”
奥斯卡说着望向了窗外,天空卷积起恐怖的绝景,整个旧敦灵都因这恶劣的天气停摆了下来,从出发起,车厢内的颠簸便没有停过。
“乘着铁蛇前进的话,你可能会在路途上便会被拦截下来,那么你要怎么做呢?一路杀过去?”
“正合我意。”
对于这一点洛伦佐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拿起了霰弹枪与钉剑,此刻他全副武装。
重重的暴雨击打着车厢,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泡了起来,泰晤士河的河水已经漫过了岸边,街头的积水已经能漫过脚裸。
电闪雷鸣之中,有漆黑的身影撞破了狂风,嘈杂的大雨声与雷声完美地掩盖住了他们行动的声响,铁蛇轰鸣运行,他们轻轻地落在了车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
暴雨倾注之下,这座城市陷入了停滞之中,除了这辆疾行在铁轨之上的铁蛇,猎魔人们的兜帽之下眼眸紧盯着这被冲刷的钢铁。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启用秘血,而是等待给予车内之人致命一击的时刻,再将力量唤醒至极限。
奥斯卡已经预想到了这些,但谁都没想到猎魔人们来的这么快,快到还不等他们做出什么决定。
几个目光来回地对视了一下,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一瞬间秘血骤升,伴随着升起的焰火,猎魔人毫不犹豫,锋利的钉剑直接贯穿了车顶,与此同时也有猎魔人从侧面进攻,一剑劈开了车厢。
这是一次奇袭,已经预料到但仍然难以避免的奇袭,整个车门直接被撕裂了开,猎魔人们握着钉剑将自己固定在车厢的边缘,正准备冲进车厢继续作战,可这时他们才发觉车厢内空无一人。
这列疾行的铁蛇是空的,可紧接着,因为钉剑切断了固定在车厢内的引线,机械被触动,还不等他们思索什么,整个铁蛇在瞬间爆炸。
这是洛伦佐精心为新教团准备的礼物,在这恶劣的天气下,汞蒸气会被吹散,毒素也会被迅速地洗刷掉,因此他干脆示意奥斯卡在其中加入烈性炸药,越多越好,再装载了金属的碎片,在爆炸的瞬间这便是一朵死亡的莲花。
燃烧的高温与冲击,加上携着冲击而至的铁片,距离较近的猎魔人直接遭受到了重创,有的秘血苏醒程度较低的猎魔人,则在这一击里直接被这剧烈的爆炸炸烂了身体。
鲜血与碎块被大雨冲去,仍在燃烧的铁蛇在还前进,看着车窗外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洛伦佐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们还真的中计了。”奥斯卡也看向那大火,对此感到有些意外。
“这是自然,这种天气街头马车都会被吹翻,能快速行动的只剩下铁蛇了。”
洛伦佐把提箱挂在自己的身上,推开车门,任由那风雨灌注进来。
这是一辆疾行的马车,为了抵御这恶劣的天气,车厢被加重,拉动车厢的马匹也被增加了数头,这种条件下,洛伦佐才能跟紧铁蛇的同时,还不被狂风吹翻。
“所以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些?”
“只是随机应变而已,然后你也离开吧,奥斯卡,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洛伦佐搭在车厢的边缘,伸出手举起了钩索枪。
暴雨不仅遮蔽了猎魔人们的行动,也遮蔽了洛伦佐自己,他们根本没想到也没有意识到洛伦佐根本不在铁蛇内,而是徘徊在边缘,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嗯……好吧,我已经老了,这种惊心动魄的事已经不太适合我了,不过,其实洛伦佐,我帮助你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
“那些骑士小说还记得吗?那个《猎魔斩妖传》!”
奥斯卡大声地吼到,好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雷声。
“啊?”
洛伦佐一脸意外,感到有些不妙。
“没错,我写出来了,虽然只出了第一卷,但别说还卖的挺好,看起来大家都蛮喜欢这种猎奇的东西。
所以,洛伦佐你可别死了啊,你死了我就没法取材了,毕竟我不是猎魔人对吧!”
奥斯卡最后这样说道,他没能等来洛伦佐的回话,也不清楚洛伦佐到底听没听见,只见他射出了钩索枪,命中了那燃烧的铁蛇,紧接着整个人如风般跃出,眼瞳亮起炽白的辉光,不知道那究竟是燃起的大火,还是倒映着那天穹的雷霆。
风里传来剑刃出鞘的声响,紧接着有鲜血溢出散进雨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围猎
铁蛇之上还残留着炽热的余温,猎魔人们抓住残骸的边缘,以免自己被这疾行的铁蛇抛下,痛楚与暴雨的寒冷干扰着他们的心智,他们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
可随即有锋利的钩索钉在了铁蛇之上,不等猎魔人们做出什么反应,锋利的钉剑斩破了雨幕,连同着阻碍自己的血肉与骨骼一并斩断。
伤口沿着脖颈处裂开,鲜血飞溅中能清晰地看到内部的断面,猎魔人的脸上还保留着那惊愕的神情,眼瞳试着向后看去,他试图弄明白在这短短的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能看到那疾驰的死亡旋风。
在降落到铁蛇上的那一刻,洛伦佐便松开了钩索枪,双手握持着钉剑,挥舞的同时卷起狂风与鲜血。
整个身体用力地飞转了起来,暴雨完美地遮蔽了他的身影,对于猎魔人们而言,这是一次难以置信的袭击,他们是猎人,洛伦佐是猎物,而现在猎物设下了陷阱,还杀到了猎人们的眼前。
头颅被斩飞的同时,另一个巨大的伤口出现了另一位猎魔人的身上,洛伦佐率先斩击他前方的猎魔人,这给予了他短暂地防御时间,他架起了钉剑挡在胸前,可紧随而来的便是剑刃撞击在一起的巨力。
雨水打湿了地面,加上迎面吹来的狂风,一时间他居然没有站稳,微微地摇晃了起来,随即狂风骤雨般的剑势压制了下来。
动作干净利落,这是一次狩猎,一次反击,一次复仇,洛伦佐没有给任何人机会,用力地踹在无头的尸体之上,任由猎魔人翻滚摔倒,最后跌入身后那白茫茫之中。
猎魔人们也有着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在秘血尚未完全升起时,这时他们不过是有着超凡体质的凡人而已,切断头颅可以有效地杀死这个阶段的猎魔人,就像洛伦佐那时被马车撞飞一样,那时秘血还没有被唤醒,洛伦佐在那时只是个强于普通人的体质而已。
秘血的唤醒是需要时间的,虽然对于猎魔人而言这时间很短暂,甚至几秒钟就够了,但就是这几秒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那张写满了惊愕的头颅看着洛伦佐,在被斩断头颅的那一刻他已经唤醒了秘血,但已经为时已晚,鲜血从断口中涌出,强大的生命力下,他想说些什么,但失去了气管的支持,只有鲜血不断地从口鼻中涌出。
逐渐死寂的眼瞳里倒映着洛伦佐的厮杀,重重剑刃疯狂击打着眼前的猎魔人,这恶劣的天气会影响所有人,但洛伦佐却在这冰冷的暴雨里愈斩愈快,那汹涌的剑势仿佛卷起了狂风龙卷。
时间,洛伦佐需要时间,铁蛇的爆炸已经做到了奇袭的效果,在这之中他还趁机斩杀了一位秘血尚未升起的猎魔人,现在自己的到来已经引起了每一个猎魔人的注意,像刚刚那样致命的斩击已经做不到了,他必须在秘血尚未沸腾前,尽可能地无力化更多的猎魔人。
“去死!”
眼前的猎魔人找到了洛伦佐攻击的间隙,这是致命的间隙,他试着反击,镀有圣银的钉剑划破了雨幕,沿着他预想的路径斩下,这一击直接命中了洛伦佐的脖颈,只要他再加以施力便能切断洛伦佐的头颅。
猎魔人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可随后这笑意僵死了下去。
钉剑落下,伴随着点点溅起的火花,有金属的崩鸣声响起,狂风在这一刻将遮蔽的雨幕吹乱,露出了洛伦佐那燃烧的眼眸,还有那覆盖在身上的坚固甲胄。
这是一次佯攻,洛伦佐故意卖出了这个破绽,在自己那骤起的攻势下,眼前的猎魔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渴望着反击,因此他不会放过自己攻击的空隙,而洛伦佐只要在这时加以还击就好。
一切都在洛伦佐的计算中,猎魔人心理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当中,甲胄抵挡住了这次攻击,而在这时猎魔人因为攻击,胸口前出现了巨大的空白,钉剑如同炽白的雷霆般落下,两把钉剑刺穿了他的双肩,洛伦佐用力地拉扯着剑刃,双臂被血淋淋地斩下。
焰火一瞬间在两人的身上涌起,秘血在猎魔人的体内沸腾,此刻他不再是凡人之躯了,虽然失去了双臂,但在秘血的庇护下这一击还杀死不了自己。
他这样想着,扳机扣动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洛伦佐将钉剑插入脚下的钢铁之中,手中握着短柄霰弹枪,死死地顶在他的胸口,而另一把钉剑在此时已经从侧面贯穿进了他的脖颈中。
伴随着扳机的扣下,猎魔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接着有血雾从他的背后激起,但很快便被暴雨冲刷干净。
数枚金属弹丸将他的心脏打碎,洛伦佐甚至没有再看他,抽出钉剑,将这具尸体踢下铁蛇。
这些新晋猎魔人只不过是卑劣的仿制品而已,他们没有见识过那残酷的年代,也没有真正经历过那噩梦般的厮杀,他们空有力量,却不清楚该如何利用。
“面对死亡的勇气、斩断钢铁的力量、斩杀妖魔的技巧与不择手段的狡诈……”
这才是猎魔人,强大的从来不是秘血,而是驾驭秘血的意志。
洛伦佐将短柄霰弹枪重新塞进提箱里,将那插在铁蛇上的钉剑拾起,他背对着狂风骤雨,冰冷的目光里倒映着这混乱的世界,也是在这时,一双又一双同样炽热的眼眸在雨幕后亮起。
奇袭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便是激烈的正面作战,洛伦佐缓缓地张开了双手,将剑刃高高架起,在胸前铸就起诡异的十字,犹如盾牌一般。
他低声祈祷着。
“故此,我将无所畏惧……”
这一次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神,而是为了洛伦佐·霍尔莫斯他自己。
下一刻数把钉剑刺破雨幕而来,为了追上这疾行的铁蛇,猎魔人们秘血全部燃烧沸腾着,炽热的焰火随着力量的涌现肆意燃烧着,熊熊大火在他们的身上燃起,宛如降世的天使们,挥动着那燃烧的火翼。
权能·米迦勒。
炽热的温度在一瞬间抵达了极限,数重权能的叠加之下,飘荡着余烟的铁蛇再度燃烧了起来,金属被烧得赤红,大雨也在落下接触的瞬间被蒸发,升起浓重的蒸汽,但这蒸汽刚刚溢出便被燃烧的恶鬼们所撕裂,他们带着神罚而至。
洛伦佐没有丝毫的恐惧,而是握紧了钉剑,漆黑的蛇沿着他的身体爬行着,缠绕在他的体表,攀上他的脖颈,蛇群纠缠在了一起,咬食着他的血肉,随后固化了起来,为洛伦佐披挂上漆黑的甲胄。
权能·梅丹佐。
与权能·米迦勒相比,它并不具备任何直接杀伤的能力,和权能·尚达俸来看,它也做不到那种诡诈多端,这是一个无趣的权能,它唯一能做到的也只是为猎魔人披上甲胄而已。
伴随着焰火的落下,洛伦佐被这坠落的天火彻底吞没,熊熊燃烧中还伴随着爆裂的声响,就像被炮弹正面命中了一般,铁蛇被压垮了几分,和铁轨剧烈地摩擦着,前行的同时留下燃烧的轨迹。
刺耳的汽鸣声不断,灼热的水蒸气四散逃逸着,猎魔人们则继续燃烧进攻着,大火愈演愈烈,仿佛要将眼前的罪恶彻底燃烧殆尽。
可就在这时有被烧红的钉剑贯穿了那燃烧的躯体,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魔一般,漆黑的骑士从焰火之中走出,甲胄之上燃烧着相同的焰火。
这是与妖魔、与憎恶之物所厮杀的战场之上,剑刃锋利的与否从不是决定战场走向的关键,而是作为战士的你,能在这噩梦里坚持多久。
权能·梅丹佐便是为此而生,漆黑的甲胄抗拒着焰火,抗拒着剑刃,抗拒着死亡,洛伦佐推动着剑刃,将眼前的猎魔人完全地贯穿。
他有些不敢相信,在这极致的温度下钢铁都会熔化,铁器对于他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可洛伦佐还是将武器送进了他的身体里。
这才是这把钉剑的真正用途,在先前的战斗中洛伦佐已经意识到了权能·米迦勒的难缠,故此他委托奥斯卡打造了这些特殊的钉剑,以目前的温度还尚不足以将它们熔化。
用力地抽出,洛伦佐疯斩向另一旁的猎魔人,他仿佛是在焰火里起舞一般,这些米迦勒猎魔人自以为他们的权能可以烧毁一切,却从未想过洛伦佐居然能在这焰火之下行动。
坚固的甲胄已经被烧红,洛伦佐的血肉都与其粘连在了一起,灼烧的痛苦之中,钉剑锐利地斩击着,流露的鲜血与雨水一样,尚未滴落便被蒸发。
屏息杀敌,直到铁蛇也无法再承受这炽热的温度,崩裂开来,漆黑的身影撞出火海,向着雨幕之下跌落。
洛伦佐在地面迅速地翻滚了几圈,随后刺出钉剑钉入地面之下,稳住了身影。
冷彻的雨水冲刷着高温的甲胄,弥漫的蒸汽中,洛伦佐身上的甲胄开始崩裂、脱落,它们摔在积水里,其上还粘连着血肉,能从甲胄破损的地方看到,甲胄之下的皮肤血淋淋的,但很快,碎裂的地方有游荡的蛇群掠过,铸就成新的甲胄。
铁轨在他的脚下延伸着,一直没于那燃烧的身影之中,米迦勒猎魔人的火势显然衰弱了很多,不仅是洛伦佐刚刚那殊死的攻击,还有着恶劣的天气,这对于洛伦佐反而是了一种优势。
在那燃烧的身影之后,有着更多剑刃出鞘的声响,猎魔人们尾随而至。
洛伦佐缓缓地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钉剑,紧接着将其插在了地面之上,这是为了对抗米迦勒猎魔人特制的钉剑,极度的高温后,被暴雨冷却着,就像工匠们所做的淬火一样。
经过这些变化后,这两把钉剑已经不足以支持后续的作战了,洛伦佐打开提箱,提箱也经过了处理,外部包裹的是防火布,内部有着隔层,以免被米迦勒的高温一并摧毁。
好在洛伦佐与他们纠缠的时间并不多,提箱内的武器保存还算完好,从其中取出钉剑与霰弹枪,洛伦佐再次全副武装了起来。
雨幕之后有着更多的猎魔人们走来,他们将洛伦佐完全包围了起来。
“莫里亚蒂呢……”
洛伦佐的目光在那些游离在边缘的猎魔人身上扫动着,大雨遮蔽了视野,在洛伦佐的眼中,他们只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幽蓝色的剪影而已,在这未知之上有着炽热的眼眸正紧盯着自己。
真正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只有莫里亚蒂,直到现在洛伦佐也不清楚莫里亚蒂是怎么做到的,令人自己陷入他的幻觉之中,明明洛伦佐已经足够警惕了的。
不过他们看起来不想给洛伦佐更多思考的时间,携着剑刃而至,也在同一时刻洛伦佐举起了霰弹枪。
扣动扳机,灼热的焰火从枪口之中爆发,燃烧的轨迹掠过洛伦佐的身前,将战场短暂地分割开。
一瞬间炽热的龙息弹占据了视野的全部,下一刻锋利的钉剑斩开了焰火与雨幕,洛伦佐借着这燃烧的路径疾行、挥剑。
双剑交叉斩下,刺耳的剑鸣声中洛伦佐的攻击被猎魔人架住,同时米迦勒猎魔人朝着洛伦佐的方向袭来,宛如行走的白昼一般,伴随着他的到来地面的积水都在沸腾蒸发。
可这一次他们没有急于进攻,看起来是想封锁住洛伦佐逃窜的路线一般,下一刻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不等洛伦佐去观察,凌冽的剑刃拖起疾风斩下。
轰鸣的铁音里,洛伦佐举起手,利用手臂的甲胄架住了这一击,与此同时有炽热的高温灼烧着他的躯体,伴随着雷霆的划过,同样狰狞的铁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权能·梅丹佐。
雨水冲刷着漆黑的甲胄,钢铁的缝隙里有着炽白的焰火升腾着,甲胄的骑士缓缓地抬起剑刃,再度朝着洛伦佐斩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临界突破
就像镜中的倒影一般,与洛伦佐相似的铁骑站在了他的身前,暴雨洗刷着漆黑的甲胄,在洛伦佐的注视中,他高举起了那裁决的剑刃。
力量拖动着钢铁,锋利的边缘撕裂了湿润且冰冷的雨幕,紧接着在空气中奏响起了锐利的哀嚎,仿佛是有亡于剑下的幽魂在哭泣。
洛伦佐的甲胄上爆发出了一连段的火花,紧接着剑刃钉入了脚下的地面,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两人保持着紧密的距离,几乎是在剑刃落入地面的同一时间,两把钉剑交叉斩击在梅丹佐猎魔人的头盔之上,随着洛伦佐精准地挥剑,钉剑那细长的前端直接切入了头盔的缝隙之中。
剑刃再度抬起,震开了洛伦佐的钉剑,两人拉开了些许的机会,但很显然梅丹佐猎魔人不想放弃这次进攻的机会,剑刃在震开洛伦佐后,凶狠地荡起,紧接着再次挥下,每一击都卷起了凌冽的寒风,妄图击溃洛伦佐的甲胄。
向后撤步,勉强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不给其任何喘息的机会,梅丹佐猎魔人再度起剑,向前踏步猛斩,洛伦佐试着规避这磐石般的剑势,却被四周的米迦勒猎魔人所阻碍。
猎魔人们包围住了他,虽然早已做好了被猎魔人们围剿的准备,但这一切真的到来时,洛伦佐还是不禁感到一阵压力。
0000
“梅丹佐……”
倾注的暴雨之下,洛伦佐看着这熟悉的权能,奇怪的怀念感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悲伤。
权能通过铭刻在躯体之上的炼金矩阵被引导出来,故此洛伦佐已经做好了被掌握不同权能的猎魔人所追杀的准备,但真的看到这熟悉的、与自己相同的权能时,洛伦佐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
就仿佛那个家伙再度站在了自己眼前一般,不过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朋友了,而是拔剑相向的死敌。
“真麻烦啊……”
洛伦佐回避攻击的同时低语着。
为了应对新教团的猎魔人们,这个计划他思考了很久,甚至对于每个人派系的猎魔人都做出了相应的武器来对抗,就比如那难以熔化的钉剑。奥斯卡说这些钉剑是由一种名为柏铁的金属构筑,熔点极高,还十分坚固。
可眼前的梅丹佐猎魔人显然有些超乎洛伦佐的预料,他实在是太了解这份权能了,也因为过于了解这份权能,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现有的手段都难以将其击溃。
这是盾,坚不可摧的盾,当他们出现在你面前,那漆黑的甲胄拼接在了一起,铸就成令人绝望的叹息之墙。
“左侧!”
风暴里传来猎魔人的喊声,在那战场的边缘有猎魔人一直紧盯着洛伦佐,是尚达俸猎魔人,他们看到了洛伦佐之后的动作。
随着他们的喊声,梅丹佐猎魔人甚至没有看洛伦佐,而是将剑刃挥动向那预测的位置,沉重的剑击成功地命中了洛伦佐,将他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跌入积水之中。
翻滚了几圈,洛伦佐缓慢地从积水里爬了起来,被命中的部位已经布满了裂纹,但很快便被新生的硬质所取代,甲胄的缝隙间仍有炽白的焰火摇曳着。
这真是个不妙的情景,最开始的奇袭过后,正面作战中洛伦佐落入了下风,猎魔人们将他彻底包围,暴雨之下洛伦佐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从那微光的剪影里,能看到一个又一个如同幽魂般的黑影。
目光抬起,锁定了那逐渐靠近自己的梅丹佐猎魔人,漆黑的铁壁上也布满同样的裂纹,尤其是面甲的位置,在那交叉的一击中洛伦佐一剑刺进了面甲的缝隙里,碎裂的部位能看到一只燃烧的眼眸,而鲜血正不断地从那眼帘下涌出。
“配合不错,演练很久了,对吧?”
洛伦佐问道,但暴雨后没有人回答他,猎魔人们保持着沉默,就像不语的死神一般。
在刚刚的奇袭中他们深切地意识到了洛伦佐的可怕,他精准且致命,转瞬之间便杀死了两位猎魔人,如果不是梅丹佐猎魔人及时抵达挡住了洛伦佐的攻击,可能这伤亡还会继续扩大。
可现在猎网已经围好,洛伦佐没有机会了扩大优势了,只要梅丹佐猎魔人能继续拖延住洛伦佐,这些散落在周边的猎魔人会一点点地蚕食着洛伦佐,直到将他无力化。
洛伦佐也清楚他们的想法,权能·梅丹佐最大的优势便是这可怕的防御力,对于梅丹佐猎魔人而言,战斗是一件很简单的事,要么在敌人击溃自己甲胄之前杀死他,要么被他杀死。
面对这坚固的甲胄,其余猎魔人都没有什么足够有效地破甲攻击,即使米迦勒猎魔人能利用那高温直接焚烧甲胄后的血肉之躯,但在拥有了那特殊的钉剑之后,洛伦佐完全有机会在他烧死自己之前,将他的头砍下来。
“看起来不得不这样了。”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与此同时秘血在体内升腾,就像躁动的烈焰一般,不断翻滚咆哮着,直到将那不详的力量完全贯彻进躯体的每一寸。
铁甲没有继续生长,反而开始不断地脱落,直到将洛伦佐那原本的模样暴露了出来,他就像放弃抵抗了一般,卸下了所有的甲胄,可在下一刻他迅捷地行动了起来,在这雨幕与狂风的干扰下,昏暗的视线里,猎魔人们一时间居然难以判断他行动的方向。
【秘血苏醒31%,已突破临界值。】
这个世界远比洛伦佐想象的复杂,他曾经对圣临之夜天真的幻想,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那被帷幕遮掩起来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与可怕,而他也不该就这么死在这里,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前往那应许之地的道路上,是一片脆弱的浮冰,只有舍弃些什么,才能不跌入那冷彻的深海之中。
所以为了对抗这邪异的未知,人类总要舍弃什么,因此主动地向着那禁忌的未知踏步,推开那黑暗的大门。
一瞬间那燃烧的净焰升腾了几分,每个猎魔人们都感受到了眼前那侵蚀的压迫力,他们先是恐慌,紧接着是惊愕。
同为猎魔人他们当然清楚洛伦佐在干什么,更为理智的是,新教团的猎魔人们身上并没有那缚银之栓的束缚,而眼前的洛伦佐不同,他是来自那已经被毁灭了的旧教团,他就像掘开坟墓的死人,固执地朝着这个世界复仇。
缚银之栓开始预热熔毁,带来力量的同时还有那深切的疼痛。
洛伦佐的眼神则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打破了自己设下的桎梏,不仅是为了摧毁眼前的猎魔人们,他还想知道华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侵蚀向外扩展,仿佛他在此刻也变成了如妖魔般的存在。
他在等什么,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以,华生你果然逃掉了吗?”
失落的记忆在逐步找回,记忆宫殿内只剩下了最后一扇锁死的大门,或许那大门之后所隐藏的便是华生的秘密。
不过此刻也不必去想那么多了,燃烧的眼眸看向四周的猎魔人们,他们警惕着洛伦佐的一举一动,同时他们的心里也有着些许的庆幸。
他们很清楚临界突破对于洛伦佐这名旧教团的猎魔人代表着什么,在他们看来洛伦佐就像被围猎起来的野兽,歇斯底里地做着最后的反击。
只要继续拖延下去,洛伦佐将必输无疑,而且他们也不用惧怕着什么,没有缚银之栓的限制,这些新教团的猎魔人们,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临界突破。
缓缓地抬起两把钉剑,举平在身体的两侧,金属的表面被大雨洗礼着,时不时反射着那燃烧着的辉光。
洛伦佐呈现出了一种十字架的样子,但也有些像田野里的稻草人,在有雷霆划过的瞬间,那炽白的光芒跨越天际的时刻,洛伦佐动了。
脱离了甲胄之后,他的行动无比的迅速,风和雨都被他撕裂开来,雷光与大雨干扰了猎魔人们的视线,一时间他们居然难以判断洛伦佐攻击的方向。
尚达俸猎魔人们则视线交错着,妄图窥视到那短暂的未来。
可在那错乱的未来里,他们看不到洛伦佐。
不,只是洛伦佐没有出现在他们所看到的未来而已,这便是权能·尚达俸的缺陷之一,按照猎魔人们的预想,洛伦佐会试着突破围猎,在他的眼里,最优先解决的应该是米迦勒猎魔人,那焰火虽然可怕,但从刚刚的袭击中,洛伦佐已经证明了他有能力杀了他。
可在尚达俸猎魔人们的注视下,米迦勒猎魔人们没有遭到袭击,与此同时“未来”变成了“现实”。
炽热的鲜血贱入了雨幕之中,面甲之下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惊恐与意外,梅丹佐猎魔人怎么也想不到洛伦佐最后会选择先攻击自己,锋利的钉剑沿着甲胄的缝隙刺下,伤及了甲胄之下的躯体。
剑刃挥起,试着斩击洛伦佐,可现在他脱去了甲胄,再加上突破了临界,力量与速度都抵达了一个新的高度,而且洛伦佐自己本身也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不同。
在那火雨之下,重新构建起他身体的是圣杯的血肉,缄默者的血肉。
身影迅捷,洛伦佐没有后退,反而一脚踩在了那刺进甲胄下的钉剑上,将剑刃送入更深的同时,他贴近了梅丹佐猎魔人,高高跃起。
钉剑再度斩击在了面甲之上,重重加持之下,磅礴的巨力轰击着,就像被重锤猛砸着头颅,梅丹佐猎魔人只感到一阵眩晕感,还有耳中那高频的蜂鸣。
短暂地失神后,致密的硬质再度连接起了那碎裂的铁甲,同时梅丹佐猎魔人也忍不住地提升其了秘血,他很清楚这样做代表着什么,他也将陷入那黑暗的深渊之中,可此刻内心的不安迫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似乎不这样做的话,自己将无法承受洛伦佐后续的攻击。
不,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很舒适,所有的疼痛都被抛之脑后,此刻只有绝对的力量被掌握着。
洛伦佐在半空中做出常人难以做到的动作,借着挥剑的余力转体,同时一记鞭腿再次抽在了梅丹佐猎魔人的头颅之上。
尚未补全的面甲再度裂开,洛伦佐接连不断地攻击着一点,直到将其彻底摧毁。
“后撤!”
有猎魔人觉得不妙,对着梅丹佐猎魔人喊道,同时其他猎魔人也逼近了这里。荡起剑刃,梅丹佐猎魔人听从着队友的指示,他试着后退,可这时腿部的剧痛令他的动作慢了几分。
是那把刺入甲胄之下的钉剑,现在他宛如长钉一般贯入了甲胄之下的关节中,并且因为甲胄的保护它被死死地卡住了。
所以这才是洛伦佐想做的吗?甲胄保护住猎魔人的同时,也限制住了猎魔人,这个家伙之所以脱下甲胄便是他需要更快的速度,更凌冽的攻击去结束这一切。
既然如此……
梅丹佐猎魔人的秘血骤升,漆黑的游蛇如同藤蔓一般缠绕在了他的身体之上,他放弃了撤退,反而继续加固着自身的甲胄,只要拖到其他猎魔人的逼近,洛伦佐便难以继续追击着自己。
可这时有破空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甲胄碎裂了,有锐利且沉重的金属突破了硬质,凶狠地击打在了头颅之上。
“你太依赖甲胄了,它只是我们用来战斗的工具,而不是保命的东西。”
这是梅丹佐猎魔人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剧烈的爆炸,整个头颅炸裂了开来。
所有人都楞在了原地,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怎么也想不明白洛伦佐是如何突破坚固的甲胄从而杀死梅丹佐猎魔人的,可紧接着他们看到了。
不知何时洛伦佐已经抛弃了另一把钉剑,它正插在地面上,而洛伦佐的手中则多了一把烧焦的钉锤,伴随着洛伦佐松开手柄上的机械,钉锤的锤头部位掉落了下来,紧接着洛伦佐将单一的手柄插进了提箱里,伴随着凹槽的贴合,新的锤头被安装在了手柄上。
为了对抗新教团的猎魔人们,对于每个派系的猎魔人,他都准备了一份礼物,而这便是送给梅丹佐派系的礼物。
这是名为破甲锤的武器,来自永动之泵的产物,它原本的样子有数米长,一个长筒的形状,他们原本是配给原罪甲胄的武器,作用是为了用来攻坚。
长筒的内部有着一根一吨重的金属长钉,使用时就像扣动扳机一样,长钉将如子弹般被燃料推出,面对数米厚的钢板都可以轻易贯穿,可后来这个武器被梅林否决了,原因是作用不大,还很浪费材料。
可洛伦佐没有放弃它,在他看来,这种用来攻坚的武器来对抗梅丹佐猎魔人再合适不过了,经过洛伦佐的重新设计,它变成了一次性的武器,由那高燃的漆锑作为燃料,内部附有火石,只要一定程度的撞击便能将漆锑引爆,从而推动钉锤进行二次破甲。
这是崭新的时代,曾经强大无比的猎魔人也会被现代武器轻易地杀死,所谓的妖魔也该就此消失才对。
“不择手段,永不停歇……”
脑海里不知为何想起洛伦佐·美第奇的面容,那个苍老但却固执的老人,一个早已死去的存在。
真奇怪,明明他已经死了,可洛伦佐总觉他还活着,就像个面对童话的孩子一般,即使到了现在也不敢相信这些,相信他真的死了……
洛伦佐抬起钉剑,沿着脖颈处那狰狞的断口刺下,凶狠地搅动着,直到将那心脏彻底摧毁,直到这尸体的血冷彻下来,鲜红的液体沿着甲胄的缝隙里涌出。
他就像个无情的死神,转过身看着那些包围上来的猎魔人,洛伦佐是如此地了解着猎魔人,了解他们强大的同时,也清楚着他们的弱点。
手持着锤与剑,下一刻这身影再次动了起来,尚达俸猎魔人们紧盯着洛伦佐,他们看到了接下来将发生的未来,可随即绝望的寒意将他们吞没。
在与劳伦斯交手后,对于权能·尚达俸洛伦佐可再了解不过了,说到底对抗这权能的办法最为简单,只要足够强大就好,强大到即使他们看到了那未来,也无力做出任何改变。
此时洛伦佐似乎站在了和劳伦斯同样的高度,秘血躁动沸腾,禁忌的力量下,剑刃拉扯出一道炽白的光带。
未来与现实在尚达俸猎魔人们的眼中重叠在了一起,一时间他们也分不清真实与虚假,只能举起钉剑做着无意义的抵抗,可破甲锤率先落下与钉剑撞击在了一起,低沉的爆炸声中,钉剑被击碎,破碎的刃片中,惨白的剑光落下。
又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地跪下,最后倒在了大雨之中,洛伦佐则机械式地更换着锤头,目光望向铁轨的尽头,狂乱的风雨声里,有隐约的汽笛声响起。
第一百六十章 镜面
暴雨之下,暗蓝色的剪影伫立在积水之上,他的目光空洞,内部却卷起炽白的焰火,手握着锤与剑,就像某个无处可归的幽魂一般。
“该死!该死!”
猎魔人们怒骂着,心怀愤怒,但握剑的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此刻他们才发觉自己与洛伦佐之间的差距,眼前这个来自旧教团的猎魔人早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便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更可怕的是,即使抛弃那些特制的“礼物”们,洛伦佐的力量此刻看来也是无比的强大。
由圣杯血肉铸就的躯体里承载着来自圣临之夜的意志,这些不曾真正经历过绝望的猎魔人们,在洛伦佐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害。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被扭转了过来,恐惧的沉寂里,米迦勒猎魔人再也忍不住了,炽热的焰火升腾着,同时秘血也如熔岩般炽热,焚烧躯体的同时,也在不断地治愈着猎魔人本身。
妖魔化。
此刻必须有人做出牺牲,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杀死洛伦佐,而不是被洛伦佐屠杀殆尽。
最初的想法在此刻看来是如此的可笑,他们居然试图捕获这个一个可怕的怪物,惊恐的眼神里倒映着那有些消瘦,但又充满力量的躯壳。
猎魔人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个可以被轻易击倒的猎魔人,突然变得如此强大,就像发生了某种蜕变一样。
可洛伦佐没有回答他们的疑问,燃烧的烈日开始逼近,带来高温的同时还有那炽热的蒸汽,洛伦佐没有急于进攻,反而是缓慢地向后撤退,紧接着整个身影都被那咆哮的风雨所遮掩,并且随着米迦勒猎魔人的靠近,那涌动的蒸汽加剧了视野的遮掩。
尚达俸猎魔人先是发愣,不明白洛伦佐为什么突然选选择撤离,紧接着他吼道。
“你个蠢材!停下!”
他冲着米迦勒猎魔人吼道,在面对这么多有能力妖魔化的猎魔人,洛伦佐正面作战会很吃力,但凭借着这个恶劣的天气,他完全有能像幽魂一般,将他们逐一击破,而刚刚那升腾的蒸汽更完美地帮助了洛伦佐,令他在猎魔人们的视线之中消失。
洛伦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大,其实他一直都很强大,只不过因为一个又一个奇怪的理由限制住了自己。
042是存在的,自己是存在,洛伦佐·霍尔莫斯是存在。
虽然不清楚华生究竟逃到了哪里,但可以知道的是,洛伦佐这个狱卒不必再坚守以前为自己定下的条例了。
他从那该死的职责中,那该死的诅咒里挣脱了,他自由了,因此秘血继续升腾着,将力量推至极限。
炽白的焰火越发明亮,尚达俸猎魔人们紧盯着四周的雨幕,试着精准地捕获到潜在的未来,随着扫视,他们突然看到了,在几秒之后将有一把钉剑从那个角度刺出,试着袭杀另一名猎魔人。
“那里!”
他吼道,同时正如他所言那样,一把锋利的钉剑刺破了雨幕,但有了尚达俸猎魔人的提醒,这令其他人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可奇怪的是钉剑之后没有人。
那是一把被投掷出的钉剑。
“有时候,未来也是可以被误导的。”
有鬼魅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下一刻锋利的钉剑刺破了胸膛。
尚达俸猎魔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抓紧了这刺破胸膛的钉剑,想做什么反抗一下,可他什么都做不到。
对于未来的预测是需要一个目标的,就比如预测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前的这片区域接下来会有什么变化,可这狂风骤雨遮掩住了洛伦佐的身影,令尚达俸猎魔人失去了预测的目标,而且他自己也太恐惧了,以至于在看到未来的那一瞬间便做出了决断。
“洛伦佐·霍尔莫斯!”
尚达俸猎魔人怒吼着,整个躯体都在一瞬间发出沉闷的崩鸣声,血肉如同藤蔓般缠住了刺入的钉剑,令洛伦佐无法拔出,同时他也挥起钉剑,向身后猛砍。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临界突破,开始妖魔化才能与洛伦佐对抗起来。
但紧接着响起的是金属的碰撞声,洛伦佐没有防御这一击,而是任由它落下,但钉剑没能伤到洛伦佐,而是被致密的甲胄所阻挡。
“这不应该啊……”
尚达俸猎魔人不明白,明明那时洛伦佐已经褪去了甲胄才对,紧接着他眼瞳紧缩了起来,钉剑命中的位置,甲胄正在不断地剥离,这是临时生成的甲胄,虽然迅速但强度较低,只承受了一次攻击便已经开始碎裂。
这是洛伦佐对权能的应用,在攻击落下前在特定的位置进行甲胄的覆盖,牺牲了强度但换来了更加迅捷的作战,以及误导敌人的力量。
洛伦佐高举起了破甲锤,在那燃烧的目光里,将死的未来与此刻重叠在了一起。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愤怒,亦或是求生欲,尚达俸猎魔人将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那隐藏在血脉里的魔鬼,故此躯体狰狞怪异,数不清的未来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摧毁着他的理智。
妖魔化。
尚达俸猎魔人嘶吼着,就像刚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孩童般,发出尖锐地哭嚎,可这哭嚎声被低沉的爆炸声所覆盖,破甲锤重重地砸在了它的头颅之上,他不是梅丹佐猎魔人,没有那坚固的甲胄,在洛伦佐的力量下,头颅瞬间裂开,锤头钉入血肉之下。
这还不是结束,漆锑引燃引发的力量推动着钉锤继续向下,乃至把他整个头颅连同着胸口一同粗暴的锤开。
整个头颅只剩下了一半,在妖魔化后猎魔人已经开始趋近于妖魔,强大的生命力下,些许的血肉勉强地连接着残余的头颅,胸口的部位则彻底炸裂开,凄白的骨骼与热腾腾的血肉在其下清晰可见。
那被洛伦佐所贯穿的心脏,在这力量下也重新跳动了起来,能从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之中看到,有一块血肉在有规律地起伏着。
“洛伦佐!洛伦佐!洛伦佐·霍尔莫斯!”
血肉抽动着,千疮百孔的气管里发出扭曲的声音,就好像某种诅咒一般。
眼前的尚达俸猎魔人身体有些摇晃,在妖魔化后,猎魔人的理智会不断地衰退,直到被侵蚀为妖魔。
从那狰狞的伤口里,能看到洛伦佐刚刚那粗暴的一击锤断了他的脊柱,但他没有因此而瘫痪,增生的血肉反而牢牢地束缚住了脊柱,将他的身体矫正起来。
“洛伦佐!洛伦佐!”
尚达俸猎魔人继续低吼着,妖魔化的侵蚀下,他已经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只能不断地诅咒着这个名字。
他把钉剑从身体里抽出,想要砍杀眼前的猎魔人,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无意义的挥砍。
尚达俸猎魔人已经看不到洛伦佐了,这是他第一次尝试临界突破,但作为新教团的猎魔人,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绝望,也不清楚秘血的可怕,此刻就像一个孩子获得了一把沉重的剑刃,他根本无法驾驭这种力量。
权能开始失控,数不清的未来在他的眼神闪现着,就像重叠在一起镜面一样,他再也无法分清虚幻与真实。
“真可怜啊……”
洛伦佐说着收起了破甲锤,转而取出霰弹枪,顺着胸口的伤口刺下。
这些猎魔人不过是新教皇的奴仆而已,为了新教皇的意愿被随意地组建起来,他们从未意识过这力量的代价究竟有多么沉重。
扣动扳机,炽热的火光从伤口之中迸发,熊熊燃烧。
身后传来一个又一个的脚步声,洛伦佐转过头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还有那极度癫狂的力量。
妖魔化。
在洛伦佐的威胁下所有的猎魔人都选择了临界突破,而为了将洛伦佐永远地留在这里,这份力量还在继续上升,直到将躯体都扭曲成了妖魔。
不,这些家伙显然没有那种向死的觉悟,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干扰到了他们。
“是你吗?莫里亚蒂!”
洛伦佐向着狂风发问,但没有人回应他,不过洛伦佐也不在乎这些了。
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洛伦佐突然闭上了眼睛。
权能·拉斐尔会将人拖入迷离的幻境之中,但它的触发有一个先决条件,那便是与触发权能的人对视。
洛伦佐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之前究竟是何时与莫里亚蒂所对视的,但后来他多多少少猜到了。
是雨,是这场仿佛无穷无尽的暴风雨。
通透的液体产生了如同镜面一般的效果,或许就在洛伦佐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莫里亚蒂便能以这些镜面为介质与洛伦佐的视线产生连接。
可猎魔人那燃烧的眼瞳在这昏暗里是如此的醒目,莫里亚蒂想要隐藏起这一点最好的办法便是借着雷霆的划落。
当炽白的雷霆与那燃烧的目光重叠在一起之时,那便是洛伦佐陷入虚幻的时刻。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洛伦佐依旧紧闭着眼,一旦睁开他很有可能会被权能·拉斐尔捕获,可如果不这样做,他便会被那些猎魔人撕碎。
在这严峻的时刻,响亮的汽笛声响起,似乎有什么钢铁的野兽正在这暴风雨里狂奔。
一辆铁蛇正在轰隆隆地前进着,但视线被大雨所阻挡,根本看不清铁蛇来的方向,也是在这时洛伦佐取出了提箱内的最后一把武器。
如果自己的计划没错的话,如果这一切都能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行进的话。
不,没必要怀疑自己,自己可是伟大的洛伦佐·霍尔莫斯,自己是不会输的。
洛伦佐扣动了扳机,钩索射入了雨幕的另一端,不久后巨力拉扯着洛伦佐移动,猎魔人们根本来不及拦截他,只见洛伦佐猛拽着绳索,撞破了雨幕随即落在了铁蛇之上。
这时他睁开了眼,能看到在那雨幕的尽头有熟悉的身影在看着自己。
权能·拉斐尔也是有距离限制的,在这疾行的铁蛇之上洛伦佐脱离了莫里亚蒂影响的范围。
与此同时有赤红的焰火点亮了天空,洛伦佐不禁抬起头,能看到燃烧的轨迹划过了天穹,仿佛是神罚一般,哪怕这狂暴的风与雨都无法限制它的前进,最后如流星一般坠入雨幕的另一头,紧接着有轰鸣的爆炸声响起,更加明亮的赤红在那里点亮。
阿斯卡隆,那个见鬼的重炮,有人在朝着旧敦灵内开火……不,是黑山医院,有人在朝着黑山医院开火。
洛伦佐惊愕地看着那燃烧的火光,不清楚黑山医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些想法,他可没有余力去关心其他人了,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
跃入铁蛇之内,能看到这是经过改装的铁蛇,除去一把椅子外,车厢的墙壁上挂满了武器,地上还放着医疗包,洛伦佐看到一张便签贴在了角落里,上面写着见鬼的“斯图亚特家与北德罗联名赞助”。
两辆铁蛇一前一后,在不同的铁轨上行进,一个负责吸引猎魔人们进行奇袭,另一辆便是帮助洛伦佐迅速逃离战场,同时为接下来的作战进行休息与整备。
虽然大侦探才智过人,但他终究是一个人,多少还是会感到疲倦与劳累,他靠在椅背上,令那躁动的秘血逐渐平静了下来,为自己点起一根香烟,烟雾升腾里,拿起奥斯卡从航空手册上撕给他的那几张纸。
自己必须找到一个没有“镜面”的地方与莫里亚蒂作战,而这个战场在北德罗的协助下,已经准备就绪。
洛伦佐并不担心莫里亚蒂不会中计,就像当时莫里亚蒂对自己说的那样,自己对于根除妖魔太执着了,所以才会让莫里亚蒂有了设计的机会,可这么看来,莫里亚蒂何尝不也是这样的呢?
他太执着了,执着于摧毁洛伦佐,执着于将洛伦佐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在这种病态的执着之下,莫里亚蒂注定会走入洛伦佐所设下的陷阱当中,所有的线收束到了一起,这是唯一的路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灾难预案
这是场罕见的暴风雨,恶劣的天气令所有人都躲在了家中,而那街头上游走着的怪异之物们,则完全地被这风雨所遮掩,明明只相距着短暂的距离,但那些温房中的人类完全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家人们欢饮畅谈,门外的暴雨里血流成河。
这似乎便是人类与妖魔之间历史的缩影,那些与妖魔对抗之人便是人类理智的【边界】,将这些憎恶的邪异死死地挡在门外。
铁蛇冲破了雨幕,朝着洛伦佐预想好的地方前行着,那是奥斯卡为他准备的逃生路线,一艘名为莱辛巴赫的民用飞艇。
洛伦佐记得它,那时凡露德夫人便很期待它的运行,说希望能乘着它再度回到天空,不过这个愿望多半是实现不了,或者说要被推后,因为现在它被洛伦佐征用了。
这是阴谋与**汇聚的怒日,疫医带着劳伦斯的指令来袭杀洛伦佐,在他们看来洛伦佐拥有着与劳伦斯相同的力量,那神秘的权能·加百列,而洛伦佐之前能在那天火之下死而复活,他们也自顾自地做出了解释。
在劳伦斯看来洛伦佐是洛伦佐·美第奇,在圣临之夜里凭着权能·加百列苟活下来的洛伦佐·美第奇。
疫医大肆进攻着,试着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捕获洛伦佐,同时新教团的猎魔人们也加入其中,他们倒是在渴望着洛伦佐身上那未知的伪圣杯。
洛伦佐就像夜里明亮的焰火,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车窗外卷动着混乱的风暴,休息的同时洛伦佐还是忍不住地看向黑山医院的方向,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大火在其上燃起,在这暴风雨的另一端另一场战斗即将抵达尾声。
洛伦佐不清楚那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但他多少能感受到雨幕下那沉重的伤痛。
在这暴风雨的另一端,数分钟前。
充满寒意的雨水洗刷着布满污血的甲胄,淡白的热气在其上升腾着,能看到这诡异的钢铁之躯在缓慢地起伏着,就像在呼吸一般,而随着它的呼吸,蒸汽引擎出力抵达极限,轰鸣的噪音里,钩索射向大地。
“兰斯洛特……”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疾行着的幽蓝之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神秘的兰斯洛特会是欧维斯,更想不到是在这可怕的甲胄之下,是那样一具脆弱的躯体在操控着这一切。
“亚瑟……他是兰斯洛特?”
雨燕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黑山医院的日子里,一直是她来照顾欧维斯,她知道男孩身怀着秘密,毕竟他的姓氏的维多利亚,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秘密之下,还有着这样的一层。
“你让一个孩子参与这样的战争!”
在雨燕的眼里欧维斯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肆意奔跑的年纪里,被王咒束缚在轮椅之上,而就是这样可怜的孩子居然是兰洛斯特,与妖魔厮杀的兰斯洛特。
“你都做了什么啊,亚瑟。”
亚瑟没有理雨燕,而是直视着那在雨幕下疾行的身影,过往的回忆在现有的画布之上浮现了出来。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在铂金宫的旁的花园里,亚瑟第一次见到了欧维斯,那是个有些木讷的孩子,坐在椅子上望着那片绿莹的草坪,有些呆滞的眼神里透露着渴望,他似乎是想要起身奔跑,但那时王咒便已经腐蚀了他的身体,他只能依靠着仆人们移动。
欧维斯似乎是知道亚瑟的身份,他看到了亚瑟,紧接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亚瑟的身前。
“净除机关?那个与妖魔厮杀的组织,我知道你,你是亚瑟。”
“你不用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不过……我想加入你们,这一点我和女王请示过了。”
“为什么?只是觉得你们那里,或许有着……奇迹?”
“对,奇迹,你也知道王咒这东西,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只会变得越来越脆弱,直到完全需要人的看护才能活下来,他们常说这是来自魔鬼的诅咒,凡人是无力解除的……至少凡力是做不到的,但是奇迹呢?那些神秘莫测的奇迹。”
“你们拥有着奇迹,是的,奇迹,毕竟你是在和那憎恶的妖魔作战,人类是无法抵御怪物的,除非奇迹的发生。”
“我相信这些。”
那是简短的对话,亚瑟根本无法说服那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孩子,最后在女王的示意下,让这个固执的孩子加入了净除机关,亚瑟起初没有在意他,反正维多利亚王室也不在意他,不然也不会答应他,让他来这种鬼地方。
可在例行的精神特化后,一切都变了,这孩子有着难以想象的意志力,他的精神强度高的可怕,乃至可以驾驭一代甲胄。
孩子穿上了坚固的甲胄,将那脆弱的躯体与恶毒的诅咒一同封存了起来。
亚瑟看着那道因欧维斯爬行而留下的血迹,欧维斯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他和亚瑟一样,和大家一样,都是为了什么东西而活,为了这个东西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放弃一切。
伴随着钩索拖动甲胄,锋利的剑光撕破了雨幕,亚瑟不清楚欧维斯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但他很清楚,现在欧维斯得到了他想要的。
“不,我没有毁了他,恰恰相反,我拯救了他,雨燕。”
亚瑟声音低沉,对于这个决断他从不后悔。
他给了那个孩子获得奇迹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的尽头是无底的黑暗,是极寒的冷彻。
雨燕看着亚瑟的背影,一时间她有些无法理解这个家伙,而其余人也因亚瑟的话而沉默着,伊芙则看着那飞跃的甲胄,神情复杂,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份心情究竟是什么,但一想到甲胄内是欧维斯那张有些呆滞悲伤的脸,她似乎也能感受相同的悲伤。
“先别管这些了!想办法撤离!”
这时乔伊吼道,在这种情景之下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没时间为其他人感到悲伤了,他们得想办法活下来。
“王咒呢?欧维斯携带着王咒,他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一旁蓝翡翠焦急地问道。
“相信他。”
亚瑟也行动了起来,他回答道。
“其实解决王咒对己身的影响,最简单的办法便是不要受到攻击,只要不受伤王咒便影响不到他。”
王咒最恶劣的一点便伤口无法凝血,一旦受伤人体便会如同泄露的血袋一般,血液将源源不断地涌出。
“不用担心他,就像他之前的行动一样,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受伤,所以兰洛斯特便拒绝让敌人能触摸到自己。”
困难的问题,简单的解决办法,很多人都觉得这有些离谱,可当那啸声响起时,行进的雷霆击碎了所有人的视听。
兰斯洛特在穹顶之下疾行,这具甲胄设计之初便是为了配合钩索进行高机动,他就像一道难以捕捉的电光,那些妖魔根本触及不到它,它们只能感受到一股冰冷的寒风掠过,伴随着魅影的划过,锋利的剑刃便切开了它们的躯体。
同样是一代甲胄,兰斯洛特表现出来的力量远比珀西瓦尔强大,他能更完美地掌控着这具甲胄,就像自己身体的延伸一般。
短暂的时间里,兰斯洛特便清除了周围绝大部分的妖魔,这具甲胄的作战风格便像是那凛冽的剑士,迅捷且致命,杀死一头妖魔决不挥出第二剑。
可在这时战场的另一端也有躁动的声音响起,铁甲的妖魔放弃了对珀西瓦尔继续攻击,转而看向了兰斯洛特。
几乎是在对视的同一时间钩索命中了铁甲的妖魔,但却因那致密的甲胄无法钉入,但同时又有第二道钩索射进了它脚下的地面,拖动与出力之下兰斯洛特快如疾风,轻盈的一代甲胄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机动性。
旋转着的途中绕着铁甲的妖魔斩击着,金属的撕裂声里,在那嶙峋的铁甲之上绽放出了数重燃烧的火花与金属的碎屑。
铁甲的妖魔被这增生的硬质甲胄所限制了关节的活动,扭曲的身体摇晃中试着追赶兰斯洛特的身影,但他是如此地迅速,就像一团无法抓住的狂风,只能感到他从四周逃离的触感。
又是沉重的一击,在原罪甲胄的出力下,兰斯洛特的钩索钉入了上方的穹顶,剑刃凶猛地砍在了粗壮的脖颈之上,但很显然这次攻击依旧以失败告终,致密的甲胄还在随着秘血的沸腾而肆意生长着。
铁甲的妖魔行动越发缓慢了起来,在彻底妖魔化后,失去束缚的秘血在肆意地释放着力量,重重的铁甲如同野草般疯长着,它变得越发坚固与可怕。
兰斯洛特试着从别的角度尝试进攻,也是在这时珀西瓦尔也行动了起来,她的甲胄残破不堪,但好在还能继续作战,挥舞起大剑,试着吸引妖魔的注意力为兰斯洛特创造机会。
“撤离,趁着兰斯洛特为我们争取的时间,快走!”
红隼在一旁吼道,指挥着医护人员和伤员们撤入科研区,在兰斯洛特穿上甲胄后,亚瑟这一方多多少少有了些生还的希望,原本还想尝试从地面突围,但那里有着神秘的疫医把守着,而谁也不清楚疫医还有什么能力没有展现出来。
“这里是……清道夫,……向着所有幸存者……广播。”
在这危急的时刻,一直沉默的频道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响,或许是兰斯洛特斩杀了那大部分的妖魔,减轻了侵蚀的影响,一直被干扰的通讯恢复了些许。
其他人眼神亮了起来,只要恢复通讯其他人便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以净除机关的调运能力,援军很快就会抵达,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亚瑟在听到是清道夫们广播时,内心不禁感到些许的寒冷。
“请……迅速……”
声音又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
“他们说了什么!”
红隼喊道,现在援军才是唯一的希望了,兰斯洛特的奋战不过是帮助他们将死亡向后推移了些许。
“我在想办法!我在想办法!”
知更鸟抓紧了通讯器,可这时他才回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修这种东西,而且这玩意可能没坏只是因为侵蚀被再度干扰了起来。
他一咬牙用力地砸了砸通讯器,在这种暴力维修的手段下,模糊的声音见鬼地清晰了起来,每个听到声音的人几乎都热泪盈眶,可随即言语的内容再度将他们拖入了深渊之中。
“净除机关指挥层失联,清道夫部队接管战场,依据第三十六号灾难预案,应对措施执行中,请所有听到广播的幸存者,就近寻找掩体。”
他们要做什么?
人们相互对视,但没有人清楚,其实现在想起大家才发现他们对于清道夫部队的认知很少,只知道他们负责处理妖魔遗留下来的灾害影响,以及是这些人退休前需要过渡的一个部门。
仔细想想,这似乎是所有人对于清道夫们的认知,他们永远都是那一席黑衣,总在事件的最后出现,为死者主持着葬礼。
仿佛大家对于清道夫们的认知都被某种东西扭曲了,就像被逆模因保护起来的黑山医院一样,没有人清楚这个部门更深入的……
“寻找掩体!”
亚瑟在这时喊道,作为指挥官,他很显然知道清道夫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以及那灾难预案。
就像净除机关内人们知晓的那样,为了针对不同情况的灾难,净除机关有着不同的应对预案,而现在其中的一项被启用了。
亚瑟拖着伤员冲进了科研区的隧道之中,兰斯洛特射出钩索躲进了那穹顶之下,而珀西瓦尔则尽可能地躲到角落里,拾起之前三代甲胄脱落的外置装甲保护着自己。
也是在这时阴沉黑暗的天空之上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无穷无尽的火雨穿透了暴雨而至,洗礼着整个科研区地表,将那些妖魔焚烧殆尽。
在这场暴雨的另一端,阿斯卡隆们停靠在旧敦灵内的铁轨之上,因为其自身巨大的重量,铁轨在炮击后被压垮,地面布满了裂痕,扭曲的铁轨深陷其中,在其周围占满了衣着黑色的清道夫们,犹如夜里行进的夜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清道夫
旧敦灵被复杂的系统与机构保护着,虽然暴风雨遮掩了视野,但黑山医院一直与破碎穹顶保持着通讯,直到数小时前通讯被中断,按照灾难应急预案之一,在与亚瑟和整个黑山医院失联后,预案被启动,清道夫部队出动。
就像他们的名字那样,清道夫,负责对妖魔行动的收尾工作,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们也会对净除机关的失败行动进行收尾。
根据窥视者系统对于黑山医院处侵蚀强度的评估,失联前亚瑟与高文的通讯,可以知道有妖魔潮在黑山医院内爆发,以及黑山医院的重要性和地理位置,清道夫们暂时将亚瑟视为阵亡,整个黑山医院也被他们判定为沦陷区。
与其说是他们是和妖魔作战的特殊兵种,倒不如说是军队,其中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从净除机关主力部队退役下来的人员,不再具备直接对抗妖魔的能力,故此清道夫们调集了阿斯卡隆朝着黑山医院开火,为后续部队的进场扫平道路。
漫天的火雨摧毁妖魔的同时,也将建筑们逐一摧毁,数不清的装甲铁蛇沿着铁轨在暴风雨下狂奔,包围网在逐渐形成,将整个黑山医院包裹起来,绝不放过任何一头妖魔。
“他们是想把我们也杀死了吗?”
掩体下,红隼惨叫着,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妖魔杀死,但以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在妖魔杀死自己前,自己多半会先被自己人杀死。
“这就是清道夫们的行事风格,而且他们也给我们机会了。”亚瑟回应道。
“什么机会?撤离警告?”
红隼忍不住地骂道,但这一次亚瑟可没空回应他了,剧烈的爆炸掀起热浪,刚刚还是极寒的暴雨,现在便仿佛被掷入沸水之中。
清道夫确实给予他们机会了,但不是撤离的警告,在黑山医院失联起,预案的启动便进入了倒计时,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清道夫们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某种意义上来讲,清道夫们虽然属于净除机关的下属机构,但与黑山医院还有永动之泵不同的是,它们完全独立存在,不受亚瑟的控制。
这么听起来有些奇怪,甚至说是令人震惊,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清道夫们本身便是一个应急预案,当指挥层被妖魔侵蚀完全沦陷时,清道夫们便会是新的净除机关,将这被腐蚀的旧事物完全净除。
他们是净除机关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高悬于头颅之上的利剑,为此他们必须尽可能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以免被异化的指挥层所袭击摧毁,也是如此清道夫们是净除机关内唯一有权力使用逆模因的机构。
作为指挥官,亚瑟对于清道夫们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限制指挥层,更多的情报都被逆模因效用牢牢地保护着。
对敌人凶狠的同时,对自己也是如此的残忍,这很符合净除机关的行事,其余人对于这降下的火雨有些不敢相信,但亚瑟很理解,甚至感不到意外。
将妖魔阻击在人类的认知之外,净除机关便是横跨在两者之间的城墙,这是最终的信条,决不允许僭越的底线,为了不让妖魔扩散出去,清道夫们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举动。
轰鸣的震动不断,不管地表还有着多少妖魔或是幸存者,估计都会在这洗礼下葬身火海,阵阵哀鸣的嘶吼声传来,铁甲的妖魔被沉重的炮击命中,在这种程度的火力下,哪怕是身披铁甲的它被直接命中也有些无法抵抗。
铁甲碎裂,炽热的高温带着熔化的铁水蔓延在身体之上,巨大的创口下畸形生长的血肉清晰可见。
“兰斯洛特!”
有人吼道,同时在这混乱的绝境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降下的雨幕与升腾的蒸汽之中,有嶙峋的骑士撞破了壁垒而来,蒸汽引擎过载运行,从甲胄的缝隙之下能看到烈日般的赤红,热腾腾的白汽还未等消散在空中,便因躯体的急速被拉扯成了淡白的丝线。
在这末日的时刻,珀西瓦尔握持着大剑冲出了掩体,茫然、恐惧、悲伤……所有的情绪都在理智的大雨下被稀释的无影无踪。
这是一次完美的机会,如果不乘着这个机会彻底杀死这头棘手的妖魔,凭借着秘血那可怕的生命力,这头妖魔会变得更加棘手。
回应她的是落下的雷霆,钩索贯穿混乱而至,直接命中了伤口之下柔软的血肉,先前有那铁甲的保护,兰斯洛特的钩索一直难以钉入妖魔的躯体之中,而这一次他有了袭杀的机会。
瞬息间甲胄化作幽蓝的鬼影落下,锐长的双剑钉入了伤口之中,铁甲能保护来自外界的攻击,但它却无法抵御来自内部的撕扯。
刺入、斩击。
伤口被扩展成了十字的疤痕,裂口沿着金属划过的轨迹绽放出炽热的鲜血。
兰斯洛特能嗅到血的味道,此刻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虽然他已身处于地狱之中。
亚瑟说的对,他是天生的骑士,有着超越所有人的钢铁意志,贪婪到就连妖魔也难以侵蚀吞没的**。
自由的**。
当有了记忆时起,兰洛斯特便了解到了那神秘的王咒,起初天真的他还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像孩童的玩笑一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天真的美梦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奔跑的他摔倒在了草坪上,鲜血止不住地从膝盖中涌出,梦醒了。
他亲眼目睹了那些王室成员的死去,无法行动的他们身材臃肿,整个人镶嵌在精致的婴儿车里,惨白的脸无意义地哭嚎着,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液流淌的感觉,可于这深及体内的内出血所有人都无能无力。
那是一场缓慢的葬礼,兰斯洛特注视着他慢慢地死去,并不像牧师们说的那样,人在死时会一脸祥和地走向安息之地,他那狰狞痛苦的面容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融化开,如雕塑一般永远地刻印在了惨白的皮肤之上。
有人对兰斯洛特说这也会是他的命运,每个维多利亚的命运。
“真好啊……”
甲胄之下有幽幽的声音响起。
兰斯洛特感觉有些冷了,大雨淋湿了他,而这样的潮湿还在继续。
甲胄内的空间有限,他的视野被完全地限制在了面甲上,看不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但他很清楚,自己就快要死了,不仅仅是这漫天的火雨,和这些棘手的妖魔,虽然那个声音很轻微,可兰斯洛特听得到,血液涌动的声音。
膝盖上的伤口微微作痛,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沿着甲胄的缝隙涌出。
可现在他没有丝毫死亡的恐惧,反而无比欣喜,他打破了那个黑暗的命运,他不会像个婴儿一样死在那个可笑的婴儿车里,而是作为骑士长死在与妖魔对抗的战场上。
短暂的疼痛后,妖魔开始了反击,已经失去理智的它,全凭着本能行动,整个躯体因不断增生的甲胄而变得臃肿笨拙,它的挥击也在此刻看起来无比缓慢,伴随着关节之间的挤压,铁甲相互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继续!兰斯洛特!”
珀西瓦尔斩下大剑,死死地卡住妖魔的攻击,为兰斯洛特争取时间。
缝隙下的光芒变得愈发赤红了起来,甲胄之内珀西瓦尔则被增殖的妖魔血肉几乎完全包裹了起来。
这头妖魔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畸形生长之下,它的形态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起来,兰斯洛特迅速地朝着血肉之下刺剑,可无论他怎么进攻,似乎都难以触及被层层血肉包裹起来的心脏,更不要说斩断头颅了。
哀嚎的啸声汇聚在了一起,数不清的妖魔在火雨下奔腾,朝着穹顶之下进发,它们也意识到了这灾难的一幕,本能驱使着它们朝着这里逃离。
原本安全的地带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红隼等人不得不继续迎击着这些出现的妖魔,不然还未等火雨将他们杀死,这些妖魔便会将他们咬的粉碎。
“怎么回事?乔伊!”
这时通道的尽头,刚刚组织人们撤离进科研区的乔伊又折返了回来。
“妖魔正朝着这里前进,还有阿斯卡隆的炮击将通道击毁了……还有一半的人在另一端。”
乔伊回应着,事到如今,情绪上他已经很难有什么波动了。
“这里!”
蓝翡翠朝着他们挥手,她们聚在了三代甲胄的残骸旁,依托着它残骸与建筑的夹角,这里成为了暂时的堡垒。
真是糟糕的消息,不仅仅是退路被切断,随着火雨的坠落,四周的妖魔都在朝着这里聚集,很快这里会成为最终的战场,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将在这里分出胜负。
哀嚎声逼近了,妖魔们撕咬着前进,铝热步枪基本都打空了,现在所有人都进入了近身战中,有的人还能分到一把折刀,但更多的人拿起地面上破碎的金属残骸作战。
“伊芙!到蓝翡翠那里!所有人都撤离到那里!”亚瑟喊道。
随着亚瑟的命令大家再度动了起来,伊芙握着折刀又砍翻了几头妖魔,她试着抵达蓝翡翠所在的区域,但被一头又一头的妖魔拦了下来。
凶恶的杀气升起,一头妖魔借着暴雨的掩护悄悄地抵达了伊芙的身旁,正准备一跃而起时,沉重的金属残破凶狠地砸了下来,直接将妖魔的头颅砸的稀碎。
伊芙转过头,却看到一脸得意的德伦,白色的病服已经被鲜血完全打湿染红,而且看起来他也受了些伤,大概本就是个病人的原因,这些病人面对妖魔往往有两个极端,要么根本意识不到这些恐怖,难以被影响,又或者被心中的梦魇折磨着,容易被侵蚀吞没。
德伦很显然是前者,紧接着冲着伊芙做了个优雅的手势,伊芙一时间不清楚这个精神病在搞什么幺蛾子,直到他也发现伊芙没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说道。
“女士优先。”
伊芙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赞叹德伦的绅士作风,还是说他果然是个精神病,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谢!”
大声喊道,伊芙直接朝着这些精神病开辟的道路冲了过去。
火雨威胁着这些幸存者,也威胁着妖魔们,亚瑟望着被暴雨与鲜血洗刷着的大型升降台,阿斯卡隆的炮弹在其上绽放,四散的铁水与冲击击溃了大部分妖魔,为亚瑟等人缓解了不少的压力,并且带来了些许的希望。
亚瑟不清楚清道夫们的具体行动方式,不过火力支援已经抵达,只要撑下去,他们便有生还的可能。
大部分人已经撤离到了三代甲胄残骸的位置,亚瑟也准备动身了,他回过头却发现科尔和盖文呆愣地站在原地、淋着雨。
实际上战斗已经算是抵达了尾声,接下来只要撑过去就好,亚瑟试着呼唤这些病人一起去避难,但一想到他们那本就浑浑噩噩的思绪,亚瑟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劝说他们,他刚想开口,便听到科尔说道。
“啊……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科尔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科尔……”
亚瑟有些发愣,他试着说些什么,但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着那苍老的脸庞,亚瑟有些不敢相信。
“你……”
科尔则在这时回过头看向了亚瑟,那浑浊的眼神再次清澈了起来,明明过去了这么久,但在科尔看来这一切都仿佛只是在昨天而已。
“好久不见啊!亚瑟。”
亚瑟几乎窒息了起来,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别的什么,伴随着侵蚀的加剧,那些曾被它们夺去的东西也在逐渐回来。
病人之中有些人和科尔一样,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理智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末日。
“科……科尔,跟我走!这里不能停留了!”
亚瑟的内心感到了一阵抽动,他有很多事想问,但到了最后他能说的只有这些,可科尔拒绝了,他缓缓地抬起手,神情复杂地说道。
“我无法继续活下去了,那些医生对我做的治疗不过是将这些东西推迟而已,现在它来了。”
有些老朽的手臂上已经开始了异化,就像熟知的妖魔那样,骨骼已经微微畸形。
这些病人从未摆脱过侵蚀的困扰,而现在这曾经侵蚀留下的伤势随着妖魔们的到来被再度加剧。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掉队者
这是场糟糕的会面,甚至说有些令人难过,在亚瑟的认知里,眼前的这位老朋友早在十几年前进入黑山医院的那一刻起便死去了,虽然**依然存在,还有着有些幼稚的理智,可是他当时很清楚。
科尔已经死了,莫德雷德已经死了,此刻那具躯体里藏着的只不过一个被侵蚀腐蚀大半的理智,一个浑浑噩噩的灵魂而已,医生们也不过是出于什么伦理道德而已,一直没有对他进行安乐死,毕竟他的研究价值早就被挖掘殆尽了。
亚瑟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么多年后的今天,科尔居然还能理性地与自己对话,这简直不可思议。
“能重新思考的感觉真不错。”
科尔揉了揉自己的头,理智重新加持下,这么多年的记忆也在脑海里涌现,种种的不堪乃至刚刚那有些神经病的大喊,此刻这一切都在他的眼前闪现,他时不时地微笑,但紧接着又难过了起来。
“不,这怎么可能,你的理智明明已经……”
亚瑟不敢相信,根据当时的检测,科尔已经被侵蚀到了第二阶段的末期,虽然不会继续深入异化成妖魔,但他的理智也被侵蚀完全地粉碎,可现在科尔就像一个正常一样与自己对话着。
“可能是我经过游骑兵特化的原因吧,不过凡是和妖魔有关的事都布满疑团,谁又真正清楚呢?”
科尔自言自语着。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亚瑟,在我失去理智的这么多年里,我似乎在做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那真是个不错的梦啊……”
科尔说着,有些迷茫地低下了头,他看着自己的积水中的自己,眼瞳微微紧缩,回忆里年轻的脸庞和如今的老态重叠在了一起,让人不禁感到有些惊恐。
记忆里的最后他还是个算得上年轻的家伙,可当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粗糙的老家伙,仿佛有人趁他熟睡时偷走了他宝贵的岁月。
可这样的迷茫与难过维持了没多久,在科尔自己的认知看来,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只是神智被困在了这具苍老的躯体之中。
一切显得是如此的割裂,令他的思绪无比混乱。
“原罪甲胄……看起来你们成功了。”
科尔抬起头,看着那与妖魔缠斗的幽蓝之影,在十几年前这些东西还只是存在于图纸之上,净除机关的主力还是他们这群游骑兵。
“是的,不仅如此,我们对于妖魔的了解越发深入了……已经看到了根除妖魔的希望了,虽然这个希望依旧渺茫,但比起之前的时代,已经好太多了。”
亚瑟回答,希望这些消息能令科尔感觉好一些。
火雨不断地坠落,谁也不清楚清道夫们还要继续洗礼这片大地多久,妖魔的尸体燃烧着烈火坠下,士兵们尽可能地将身子挤进掩体的阴影之下,其实目前这些掩体都无法抵挡这些火雨的直接命中,他们只能祈祷着这神罚的焰火不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科尔的内心翻涌,不用多问他也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情绪变得极为复杂,倒最后他无奈地叹息了起来。
那时他便是因妖魔的进攻,被侵蚀被腐化,记忆里的最后也是躺在手术台上,听着医生们的窃窃私语,而当他再次取回理智醒来时,面对的又是这充满妖魔的战场,仿佛是两个噩梦连接在了一起,横跨了岁月光阴。
短暂的哀伤后,科尔目光凛然了起来,虽然外表衰老,但他的内心依旧年轻,他仍在战场之上。
“梅林呢?我记得他也和我一起被送进了黑山医院,他还活着吗?”
“梅林?他已经离开了……不,没有,他也在医院里,不过他已经不是梅林了,威廉有了继任者。”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科尔熟知的那些人要么死去,要么便被封存档案离开了净除机关,亚瑟一时间以为他指的是现任梅林,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还活着?”科尔焦急了起来。
“是的,不过和你一样,他也被侵蚀了,现在见到什么就啃什么。”
虽然说着很可笑,但一想到威廉曾经的样子,亚瑟也不禁感到难过。
“他在哪里?”
“你要做什么?”亚瑟问。
“情报!当时我们在配合威廉进行实验,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实验中途,妖魔在永动之泵内爆发,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威廉说他找到了【真理】……接下来的一切你也知道了,永动之泵受到重创,但好在危害没有扩散开。”
科尔说着动了起来,尽管身体已经开始畸变了,他还要履行那尚未断绝的职责。
在十几年前永动之泵出现过一次重大灾害,上任梅林、即威廉在进行某种实验时,被妖魔入侵,所有的资料都在入侵中损毁,当事人也如科尔威廉一般,深受侵蚀变成了疯子。
故此在后续调查中,就像有神之手在拨弄着这一切一般,净除机关什么都查不到,只能将此事件封存起来。
“我当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灾难就那样突兀地爆发了,我们在外部的防御力量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敌人……仿佛那群妖魔是凭空在永动之泵内出现的,威廉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我能清醒过来的话,他或许也可能清醒过来。”
听着科尔的话,亚瑟的目光迅速地在这烧焦的战场之上扫动着。
威廉,威廉,你在哪里?
在这激烈的战斗之中,他们根本没有余力保护这些病人,亚瑟忍不住了焦急地大声吼道。
“有人看到威廉了吗?”
回应他的是那一双双迷茫的眼神,他们根本不清楚威廉是谁,即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谁又在乎一个见什么啃什么的疯子呢?
亚瑟的内心一时间有些失落,当初游骑兵计划被叫停有很多的原因,永动之泵受到重创,现任梅林变成了疯子也算是原因其一,但由于事件的谜团复杂,这件事被净除机关隐瞒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糟,糟糕透了,亚瑟仿佛要触及到那过往的真相,但紧接着与它擦肩而过……
“他在二号安全屋里!”
就在这失落之际有人喊道。
伊芙躲在三代甲胄堆积成的壁垒下,和其他人砍杀着靠近的妖魔,听到亚瑟的吼声,她朝着雨幕的另一端喊道。
“这个家伙根本不会玩抓鬼!只知道啃东西,我就把他锁进安全屋里了……或许……或许他就这样活下来了呢?”
伊芙喊道,和知晓残忍的知更鸟不同,伊芙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一切,所以她最后跑了回来救了亚瑟,还组织那些病人玩抓鬼,她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亚瑟听着伊芙的喊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冲进科研区中,同时还喊道。
“红隼,现在指挥权移交给你!”
“啊?我?”
红隼一刀劈翻了一头妖魔,虽然爆炸声与风雨声混杂在了一起,但亚瑟的话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边。
怎么也想不到升官发财居然就在今日,这个见鬼的日子,红隼又喜又悲。
不过也没有机会让他们质疑亚瑟了,当他们看向亚瑟时,他已经和那些恢复理智的病人一起消失在了雨幕后。
……
科研区也存在着妖魔,但由于封锁的原因,它们没能扩散开,起初亚瑟在意识到升降区无法撤离后,准备带队返回科研区内,但一想到有可能被妖魔们夹击在内部,便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留在升降区,他们有着足够的视野与原罪甲胄对抗妖魔。
昏暗里一行人狂奔着,实际上因侵蚀而恢复理智的病人并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曾是游骑兵。
妖魔,到处都是妖魔。
在打空了铝热步枪后,亚瑟能使用的只有手中的折刀了,虽然过了这么久,两人的配合还是很默契。
在这狭窄的通道里没有给他们躲避的空间,也再无退路可言,他们就像一把铁铸的长矛般,一路向前试着洞穿一切,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们,而当他们停下时,也是长矛折断之际。
“净除机关的发展如何?”
向前奋进的厮杀中,科尔时不时地问道,他对于这个“未来”的世界很是好奇。
“还不错,原罪甲胄开发到了第三代,绝大部分由机械支撑,而不是妖魔血肉,只要在给予我们一段时间,我们便能制出钢铁的洪流,妖魔会在我们的炮火下节节败退,美好的时代就快降临了。”
亚瑟大声地说道。
“我们游骑兵已经是旧时代的遗物了,虽然有可能会再度释放光芒……不过我们不在是主角了,这也不错,不是吗?”
这是人类的传承,历史的更迭,老一辈就此长眠,年轻人走向台前。
视野被污血所遮掩,亚瑟用力地抹了把脸,血与水混合的液体被他擦拭掉,也不清楚这是妖魔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他挥刀的速度显得慢了许多,之前一击便能将妖魔的头颅斩下,现在却要用力地砍好几下。
亚瑟已经累了。
其实在不久之前他便觉得自己要死了,但随即被杀来的伊芙救下,当时那感觉其实也挺奇妙的,自己一直试着保护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她不仅能保护她自己,还能保护亚瑟。
“确实很不错,那便是她的孩子吧,没想到长这么大了。”科尔说。
“是啊,我也没想到她能安然无恙地长大,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安然无恙,但至少她还活着,并且活力十足。”
回想起那赤红的身影,亚瑟说着无奈地笑了起来,紧接着科尔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惨叫声与嘶吼声不断,他们这次临时起意的行动简直就是送死,昏暗的长廊不断地震动着,谁也不清楚还有多少妖魔在科研区的阴影里窥视着他们。
伴随着不断地深入,队伍已经出现了伤亡,除去被妖魔杀死的,还有那些掉队者。
他们是病人,被侵蚀腐化的病人,在很多年前医生们帮助他们遏制住了侵蚀的蔓延,但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们再一次的与妖魔相遇。
那停滞已久的侵蚀再度加重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但大家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到,阴冷的侵蚀就像无形的藤蔓一点点地缠绕在了他们的身上。
有的人似乎能预感到侵蚀的到来,在彻底异化成妖魔前,他们无声地停下了脚步,转而冲向身后涌来的妖魔们,以人类的姿态死去。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的掉队者离开了。
“我们快到了……在前头便是二号安全屋了,希望门是关紧的,不然威廉可能已经被啃干净了。”
亚瑟说着轻松的话,他很少这样。
跑着跑着,亚瑟缓缓地停了下来,他拄着折刀,靠着墙壁气喘吁吁。
“还好吗?”科尔问。
声音在悠长的空间里回荡,回过头,不知何时昏暗的长廊里只剩下了他们。
“前头就是二号安全屋了,确定威廉的安全,然后关上它,外面的人吸引着妖魔,或许这样他能活下来。”
亚瑟有气无力地说着,他已经很累了,与此同时身后再度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那涌动的血气。
“我需要休息一会。”
他用力地咳嗽了起来,从妖魔潮爆发起,亚瑟便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作战,游骑兵的力量是有代价的,而且他已经不再年轻了,经历了这些战斗他的**上布满伤口,意志也被这一重重的侵蚀轰击着。
科尔沉默了,他当然不会相信亚瑟的这些屁话了,在这种鬼地方休息的结果只有一个,被跟上来的妖魔撕成碎片,可他也清楚,亚瑟不想就这么认输,他不想说什么自己已经跑不动之类的话,说了便是承认自己的失败了,他不想对妖魔那种东西认输,所以才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啊……虽然才苏醒了没多久,但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亚瑟。”
科尔说着扛起了亚瑟的肩膀,拖着他前进。
“一醒来发现自己疯了这么多年,大好的岁月都躺进了病床里……这感觉就像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变了个样一样,恐慌还有迷茫,更不要说刚清醒便发现自己的侵蚀在不断地加重。
我才醒过来,就又要死了,这可太糟了。”
科尔说着看向了亚瑟那布满污血的脸庞,随后笑了起来。
“当然更糟糕的还是你,醒过来发现自己熟悉的朋友已经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那还真的对不起啊……放开我,科尔,去确定威廉的死活,然后回来找我。”亚瑟低声说。
“不过我也挺高兴的,一觉醒来净除机关还存在,没有被妖魔摧毁,反而还对妖魔的了解越发全面了起来,这真不错啊,而且你还没有因衰老而失去动力。”
科尔根本没有理亚瑟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其实刚才我挺害怕的,毕竟威廉已经疯了,这种情况下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活着,这种时候选择去找他,为了那有可能得不到的情报而冒死……我很害怕你会拒绝这个提议,但你还是动了起来,和我一起来找他,也没想过自己会不会死这个后果,是吧?”
“真好啊,亚瑟,时光没能让你变得胆小,反而让你变得更加勇敢了。”
“你是在讲遗言吗?”
亚瑟提起了几分力气,问道。
这是个很适合讲遗言的情景,就像什么悲情英雄一样,
亚瑟步履蹒跚,意识也混沌了起来,他感觉脚下的长廊是如此的漫长,几乎没有尽头一般,而两人所想抵达的二号安全屋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圣地。
“算是吧,毕竟我已经被侵蚀了,距离变成妖魔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许是因侵蚀异化的原因,科尔此刻充满了力量,亚瑟就像一个货物一样被他拖拽着,另一只已经畸变的手则牢牢地抓着折刀,将迎来的妖魔随意砍杀。
“亚瑟,听我说,在我被侵蚀的这段时间里,在我像具行尸走肉,懵懵懂懂地活着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我似乎被困在了一个地方。”
科尔大声地喊了起来,他不清楚亚瑟能听到多少,只能尽可能地提高音量。
人类对于妖魔了解的太少了,又因那侵蚀的作用,很多知识都难以被延续下来,每个人都可以死,但死前要把那珍贵的信息传递下来。
这是个不可知的世界,而他们是不畏死的求知者。
“你说什么?”
亚瑟微微扭头,听到科尔的话,他咬着牙清醒了几分。
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科尔,一股难言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涌现,这已经燃烧殆尽的余灰在时隔多年后又燃起了摇曳的火苗。
“还记得威廉说过的吗?他们炼金术师认为黑暗的尽头、人类意识的尽头,有种名为【间隙】的地方。
浑浑噩噩的这些年里,我似乎就是被困在那个名为【间隙】的地方,我感不到饥饿与疲惫,也不会死去或是受伤,我被困在了一个记忆里曾见过的场景之中,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走不到尽头。
就像……”
“边界,地狱的边界。”
亚瑟缓缓说道,听着科尔的话,他的思绪一时间也呆滞了下来,仿佛不再有什么恐惧可言。
这是《福音书》里曾说过的,活人的世界与死者的世界之间有着一道过度的地区,它被称作地狱的边界。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回想着疯狂的这些年,科尔觉得自己似乎一直徘徊着类似于地狱边界的地方,又或者说名为【间隙】的地方。
“大概就是这样,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以净除机关的条例,只要有可疑的地方就得上报不是吗?”
科尔的声音模糊了起来,亚瑟看向他的脸庞,青色的血管在其下凸起,狰狞可怖。
“你需要活下去,亚瑟,只有你知道这些,你需要把这些珍贵的情报传递下去,即使是想死,也等把这些事告诉后来者再死,而我……我应该在这里掉队了。”
科尔说着松开了亚瑟,把他摔在冰冷且坚固的地面上,亚瑟来不及说些什么,科尔就这么离开了,他费力地拄着折刀站了起来,但四周只剩下了那不断远去的脚步声。
亚瑟很想骂科尔一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作战了,而科尔却把自己丢在这个地方,亚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走到二号安全屋前。
他试着迈步,但疲惫的身躯再难前行了,莫大的绝望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可随即亚瑟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抬起头,庞大的铁门近在咫尺。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限燃烧
这就像那个困住自己的梦境,那个似乎是名为【间隙】的地方。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眼前的景色都是单调的重复,仿佛自己所有的抗争与努力都是徒劳,只能永恒不断地挣扎着。
**上传来折磨的痛苦,清醒的意志在一点点地陷入混沌,无形的侵蚀如同尖刀般,仿佛切割着他的神智。
这很痛苦,但又值得欣喜,这是活着的感觉。
虽然身体在一点点的异变,但他很清楚,他还活着,他没有坠入那诡异的梦中,可即使是清楚地知道着这一切,但当这昏暗的长廊变得无比漫长,仿佛没有尽头时,他还是会疑惑、恐慌。
空气里飘荡着腥臭的气味,伴随着火雨的坠落,整个长廊都开始地动山摇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一阵明灭,有的勉强升起光亮,有的则永远地熄灭了下去,与此同时繁密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在那昏暗的角落里,有人群在奔跑。
“来吧!”
科尔高声咆哮着,拖动着畸形的身体与那繁密的脚步声一同狂奔了起来。
视野内的画面开始加速消失在自己的两侧,折刀刮擦着墙壁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他声嘶力竭,似乎要死去了,但又仿佛年轻了过来。
凶狠的刀刃如雷霆般落下,妖魔的躯骸在他眼前破碎纷飞。
其实科尔还有很多话想对亚瑟说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熟知的朋友还有人活下来吗?关于妖魔的情报又推进了多少,但遗憾的是,这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机,而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这些了。
心智被黑暗逐步吞食,就像一个困倦的旅人般,科尔的砍杀渐渐地变成了没有意义的疯狂,可很快他又会清醒几分,暴虐的身姿停顿了起来,目光里布满迷茫,就像在噩梦里惊醒的孩子。
黑暗的另一端又传来骚动的声音,略显狰狞的身影缓缓转身,可迎接他的是一个乍现的刀光。
那也是一头妖魔,似乎是之前遭到了攻击,它的双臂都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扭曲的断面,以及其中在不断蠕动的血肉。
它咬紧了那狰狞的大口,伴随着身体的畸变,它的牙齿都完全地与折刀的刀柄镶嵌在了一起。
妖魔叼着折刀奔袭而来,锐利的刀光划过科尔的身侧。
科尔试着抬起折刀防御,但如今的他思绪是如此的沉重,如果换做他人的意志,此刻的科尔早已异化成了妖魔,但他是莫德雷德,曾经的游骑兵,种种特化下,让他在这地狱里坚持到了最后。
可他还是慢了,狰狞的伤口沿着他的手臂裂开,但一同裂开还有那阴影里的妖魔,折刀凶恶地切开了它的喉咙,那头妖魔松开了嘴,将折刀插在了墙壁上,紧接着落下大口用力地撕咬着那头阴影里的妖魔。
就像野兽之间的厮杀,很快那头妖魔便无法再发出什么声音了,整个身体在撕咬下变得破碎不堪,大抹大抹的污血涂染了整个墙壁。
科尔看了过去,突然发现在那污血之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失去双臂的妖魔在做完这一切后停顿了下来,难以想象妖魔狰狞的面孔之上会出现纠葛的神情,它被血与肉诱惑着,但又因那最后的执念变得犹豫起来。
浑浊猩红的眼眸里倒映着同样狰狞的脸庞,下一刻妖魔撞向了墙壁上的刀柄,巨力之下刀柄在它的心脏上捅出了一个凹陷的伤口,紧接着在后背上吐出,鲜血喷涌。
它就像被钉在墙上的虫子,仅有的肢体不断地抽动着,但始终都没有试图拔出刀柄,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它已经说不出话了。
短暂的停顿后,有锐利的刀光斩下,终结了它的痛苦。
头颅滚进污血之中,神情祥和。
“你不是逃兵了,盖文。”
科尔低语着,但由于畸变他的声音已经难以辨认了起来,变成了同样无意义的呜咽。
他没有再去看那倒下的头颅,过往所有的罪恶都在盖文死去的那一刻得到了清算,无论他曾做过了什么都不再有人知晓了,而他也迎来了久违的解脱。
接下来的路显得格外漫长,无尽的昏暗,还有那成堆的尸体,它们倒在角落里,支离破碎,有人的,也有妖魔的……其实这些都是科尔的同胞,无论它们都曾做了什么,本质上它们都是人类,因侵蚀而疯狂的人类们。
“这是一场内战。”
突然间,科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人类与妖魔之间,至始至终真正在相互厮杀的都是人类,这是一场爆发在人类之中的残忍内战,而这样诡异的内战不知道延续了多少的岁月,直到今日依旧持续着,就像一个恶毒的诅咒,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科尔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或许是被自己这猜想所震惊到,混沌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但随后他便感到了一阵无奈。
此刻知晓了这一切又如何呢?他已经没有能力把这个消息继续传递下去了,只能带着它一起走向死地。
冰冷的风和雨拍打在它的身上,妖魔走出了科研区,再次沐浴在大雨之中。
它那狰狞可怖的身躯再没有人能认出,而在它视野的尽头,在那个有些可笑的壁垒下,人们还在坚守阵地。
没有了弹药便拿起折刀,如果折刀也砍顿了,就用那些钢铁的残骸去砸,战斗到了最后就像一群原始人在用石头打架一样。
他们守卫着这暴雨里的绝地,最后的壁垒,而那原罪甲胄们也没有停歇,在火雨间穿行厮杀。
持续地扩大伤口下,铁甲的妖魔已经出现了颓势,现在他只需要一个能一击必杀的力量,但现有的火力已经不足以做到这一切了。
不……还有机会。
兰斯洛特的钩索钉入穹顶,幽蓝的身影如同蝙蝠般倒挂在其上,在珀西瓦尔的牵制之下,铁甲的妖魔被其吸引了注意力,暂时没有注意到兰斯洛特的动向。
铅灰涌动的云层之上,有重重白昼落下,也是在这时,兰斯洛特再度跃出。
为了高机动性,他的甲胄是一代甲胄中最为轻盈的存在,荡起钩索,他就像一只低空飞行的雨燕,在那落下的致命火雨间穿行。
铁甲与血肉共同铸就的甲胄在他的操控下是如此的迅捷,一个又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动作被实现,而当他终于抵达了那预想好的位置时,布满血丝的眼眸锁定了接下来的一切。
钩索被再度射出,而这一次它命中的是雨幕后落下的火雨,那正在疯狂燃烧、尚未完全融化的破碎金属,与此同时另一道钩索命中了铁甲下妖魔那柔软的血肉之中。
有人似乎猜到了兰斯洛特要做什么,可他们只感到不可思议,那是超出预想的动作,但此刻就在他们眼前真实的上演着,在这绝境里有名为“奇迹”的现象诞生。
兰洛斯特很清楚现状,他们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虽然已经破开了那铁甲的防御,但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彻底杀死这头蕴含秘血的妖魔了。
不,他们仍有力量,这漫天的火雨便是最为致命的利剑,而兰洛斯特要做的便是引导这致命的剑刃命中妖魔。
“珀西瓦尔!拦住它!”
略显稚嫩的声音如同狮吼。
这一切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兰洛斯特预判了那急速飞驰的火雨,同时钉入妖魔体内的钩索也在迅速回收。
手臂之上的机械迸发出耀眼的火光,蒸汽引擎过载运行,虽然甲胄拥有着可怕的力量,但在这短时间内改变火雨的走向根本不可能,兰斯洛特能做的便是利用钩索修改它的弹道,令它的着弹点偏向那脆弱的位置。
钩索被拉紧,耳边传来了钢铁崩裂的低吟,可这面甲之下,兰斯洛特的眼神毫无惧色,紧接着耀眼的火光在雨幕下划过一道致命的弧线,疯狂燃烧的焰火吞噬了所有的事物。
高温的爆炸从妖魔的体内掀起,失去铁甲的保护它被炸的四分五裂,靠近它的原罪甲胄们也被这爆炸的冲击掀翻,数米高的热浪涌动,如同溅起的潮水一般推平了四周。
落下的雨幕都暂时停滞了下来,些许的时间过后才再度落下,将那致命的高温冲刷干净。
庞大的尸骸挺立在那燃烧的核心,恍如日出般的光芒里,骨骼与那铁甲构建出了嶙峋的雕塑,宛如扭曲畸变的枯树,仍能看到它那隐约的狰狞。
一切都伴随着妖魔的死去陷入寂静之中,直到两具原罪甲胄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振奋的吼声盖过了妖魔们的咆哮。
此刻最危险的妖魔已经被解决,美好的希望不断地在人们的眼前放大。
科尔呆滞地站在雨幕之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但随即他便发出了令人寒颤的笑声,就像婴儿那尖锐的啼哭一般。
他突然放心了。
是啊,他无法将这些情报传递下去了,在历史上有更多和他相似的人,他们带着这些令人恐惧的秘密死去,可即使是这样,人类依旧活了下来,在后续的时光里,依旧有后人沿着他们的脚印再度发现了这些隐秘的知识。
那些后来者比他们要做的还好,他们将人类对这个世界认知的【边界】不断地向前推进着,直到有一天掀开那朦胧的帷幕,真正意义上的看清整个世界的真相。
科尔不再恐惧了,他可以毫无顾虑地死去了,他相信在不远的未来总会有人发现这一切的,他会根除妖魔,会将这延续无尽时光的仇恨终结。
世界上不再会有妖魔了,也不再有这残忍的一切。
他继续笑着,一想到这里就连死亡也变得不再可怕了。
就像死去的盖文一样,妖魔举起了折刀贯穿了自己心脏,扭转着刀柄将心脏彻底切碎,同时再度用力,后仰着倒了下去,将自己死死地钉在原地。
被钉死的妖魔开始了剧烈地抽动,它渴望着血与肉,但却被这折刀钉死在地上,它试着拔出折刀,但它刺入的太过深入了,无论它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就像可怜的虫子一样,不断地挥舞着四肢,直到鲜血染透了积水。
没有人注意到这头妖魔的死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生还的希望覆盖,他们挥舞着所有能用的武器与试图冲溃壁垒的妖魔厮杀。
折刀断了便拿起金属的残骸,它碎了之后便挥起拳头,手臂被折断那么就用牙咬,失去了这一切那么便倒在积水里,在生命的最后诅咒着这一切。
一瞬间这仿佛便是人类与妖魔斗争的缩影,从那畏惧黑暗,直到照亮黑暗,从恐惧妖魔,直到根除妖魔。
就像原始人一样挥舞着手中的石头,人类不愿再活在恐惧之中了。
锋利的刀光撕开了落下的雨水,乔伊跃出了壁垒,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将炽热的血送往全身的每一处。
他只是个经受过特化的上位骑士而已,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面对妖魔时,不会如普通人那样被轻易侵蚀。
乔伊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头妖魔了,意识里早已剩下了单纯地杀戮,但那燃起的火光似乎唤醒了他的神智,理智再度主宰着这具躯体,继续推动着防线。
他被莫里亚蒂侵蚀了,再加上这高强度的作战,他应该是上位骑士里,最容易异化成妖魔的一员。
乔伊很清楚这一点,为了保存更多人活下去,他什么也没说,直接置身于了最恐怖杀戮之中,也是在这时一头妖魔将他撞翻,尖锐的利爪刺穿了他的腰腹。
要死了吗?
这样的想法在乔伊的脑海里闪过,其实死了也不错,这样自己就不会被那过去的梦魇所折磨了,自己也不会做出那么多的错事……
不……自己还不能死。
他这样想着,从积水里爬了起来。
对,自己可以死,但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去。
乔伊的面容逐渐狰狞了起来,混乱的视野里映着那一头又一头可憎的妖魔,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杀的如此深入了,深陷重围。
他死定了,除非有奇迹发生。
不,没有奇迹了,在这地狱的战场之上,发生的奇迹已经够多了。
不,还是有奇迹的。
所谓的奇迹不就是人类创造出来的词汇吗?它是人类的创造的,而不是什么神或是魔鬼所恩赐的。
乔伊踉跄地站起来,最后跌倒在那妖魔的尸体之上,它被折刀钉死在了积水之中,从那扭曲的面容上来看还有些眼熟,似乎自己是在那里见过它一样……感觉好像是某个病人。
不过也不用在乎那么多了,乔伊低下身,紧接着令妖魔还要恐惧的声音响起,是某种咀嚼的声音,仿佛在这雨幕下有某种怪物在贪婪地进食。
当他再度抬起头时,惨白的脸上布满血迹,嘴角上还有着赤红的血液在流淌。
“所谓的秘血不就是从妖魔的血液里提炼出来的东西吗?那么自己现在算不算是猎魔人呢?”
乔伊也开着玩笑,但已经没有人理他了,他握着折刀再次站了起来,禁忌躁动的力量在体内升起。
“生命毫无意义……不,生命还是有点意义的。”
他想起了那时与红隼的夜宵,只不过有些记不住吃的什么了。
就是那些可笑且渺小的意义支撑着每一个人活到了现在。
“生命短暂……无限燃烧。”
他低语着,折刀切开了雨幕,震鸣着狂风,发出了宛如圣歌般的旋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故土
朦胧的细雨静静地倾泻着,仿佛无穷无尽一般,它们击打在布满青苔的石砖上,随着清风的掠过,带来微凉的寒意。
这是一座美好的沿海小镇,就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那漫长的光辉战争与革新世界的蒸汽机都没能改变这座小镇,它依旧保持着百年前的模样,仿佛时间都在其上凝滞了下来。
希格依靠在门旁的阶石上,目光落在了这青石台阶的尽头。
随着细雨的落下,似乎整个小镇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街头没有人任何行人,所有的大门也紧闭着,没有任何灯光亮起。
整个小镇都被寂静笼罩着,除去雨点坠落的声响外,什么也不剩。
希格本会感到一种难言的孤独感,但此刻他倒不在意了那些,虽然孤身一人,但看着这片熟悉的小镇,他还是忍不住地泛起笑意。
啊……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小镇,这个被他彻底遗忘的小镇。
希格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真的回到这早已无法回到的故土之中,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境一般,他不愿意醒来。
仰起头,天空是灰蒙蒙的,但比起旧敦灵那恍如末日般的雨季,这里的雨幕实在是温柔太多了,就像冰冷的手,在柔和地抚摸着他。
缓缓地站起身,向着天地间的尽头看去,凝为黑色的大海翻腾咆哮,狂风掀起了数米高的海浪,拍在漆黑的礁石上碎裂成了万千的泡沫。
希格听着雨声继续前进着,小镇里的一切都如记忆里那样,只不过现在它们都大门紧闭,窗户后没有任何的光。
似乎大家都死了,也有可能都昏睡了过去,不过希格倒思考不到那些了。
风雨里传来隐约的声响,有男人的怒吼,也有怪物们的哀嚎,还有着类似爆炸的声响。
希格来回扫视着,试图找到那声音的来源,可四周只有那熟悉的小镇,但随着他的眨眼,眼前的雨幕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啊……乔伊!”
在雨幕的另一端,希格看到了正静立于雨中的乔伊,短暂地愣神后,他兴奋地跑了过去。
这真是个高兴的一天,希格追逐了这么久,终于回到了他的故土之中,他想把这喜悦分享给乔伊,但一时间希格居然有些看不清乔伊的脸,那是阴沉黑暗的一片,没有任何光能将其照亮。
脚下的积水之中则倒映着完全不同的景色,乔伊挥砍着折刀,一头又一头的妖魔被他斩杀,但在这狂暴的厮杀之中有另一头妖魔步伐踉跄地靠近了他。
“乔伊?”
希格继续喊道,乔伊什么也没说,只是跟随着希格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两人落坐在淅淅沥沥的雨中。
“我不想回去了,乔伊。”
漫长的沉默后,希格打破了平静,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说出来。
“不想……回去?”
乔伊的声音有些模糊,他偏过头,脸庞依旧是一片漆黑。
“是啊,科克街121a,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我不准备回去了……毕竟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希格说着看了看这座在雨幕下沉睡的小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其实当初离开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脑海里的一股狂想,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那些只存在于大人们口中的世界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有人说那里美好至极,也有人说那里肮脏无比,他们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共同,那是个必须要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世界真正的模样……我真的蛮好奇的,直到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真的抵达了旧敦灵。”
希格叹息了起来,声音带着些许的无奈。
“刚开始真不错啊,我从未见过那么高的楼房,那么宽的街道,更不要说那些飞驰在空中的飞艇,密布在整个城市中的铁蛇了。”
“可我不适合那里,乔伊,我不适合,我只是一个来自海边小镇的小屁孩而已,旧敦灵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几乎看不清它的模样,只想找个角落地躲起来。”
乔伊没有说话,他只是一直低垂着头,聆听着希格的自言自语。
“不过……如果我不回去了,会有人为我伤心吗?”
希格问,紧接着他想了想,脑海里浮现了自己的室友,洛伦佐·霍尔默斯的面容。
“他会为我悲伤吗?”
希格随即笑了起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那个家伙可不会为我悲伤,那个家伙即使真的悲伤,也不会表露出来吧。可……可是凡露徳夫人怎么办呢?她那么大年纪了,应该需要一个人照顾她的余生了,洛伦佐那个家伙显然不靠谱……虽然我也不怎么样。”
“这种事,真令人苦恼,对吧,乔伊。”希格问。
乔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是啊,生活里就是有很多无奈,有很多错误的路,一旦错了就会继续错下去。”
“就比如致幻剂?”
希格拍了拍乔伊的肩膀,接着说道。
“当时在工厂,有人说这个东西能让人看到想看的,有人用它见到了死去的亲人,有人用它看到了山堆的财富,我便是在此引诱下,利用它看到了家乡,虽然只是幻觉,但那种感觉真不错啊。”
“不过我倒有些意外,乔伊,你这样正经的人,居然也会使用致幻剂。”
“正经又怎么样?我依旧是个人,只要还身为人我便拥有着人类的弱点,人类的劣性。”乔伊说。
“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希格看向了乔伊,那漆黑的脸庞似乎清晰了一点,能看到在昏暗里有着一双迷茫的眼眸。
“噩梦,为了摆脱一个噩梦。”
乔伊说着,似乎是在为希格解释,又好像在自我开导。
“我是士兵,士兵就要听从命令,无论是杀人还是放火,我们总要去做,毕竟那是命令,虽然追责起来也不是我们的错,但……但毕竟是我杀死的他们,毕竟我亲眼目睹了那残忍的一切。
我总会做噩梦,梦见大地与天空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数不清的手掌如海草般挥舞着,它们抓住了我,就像藤蔓一般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最后将我彻底撕碎。”
“听起来真是一个糟糕的噩梦。”希格似乎是能理解乔伊,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头。
“那你还会使用致幻剂了吗?”他又问道。
“不会了。”乔伊回答。
“真好啊。”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两个人就像雕塑一般,静静地坐在长椅上,哪怕细雨将他们彻底打湿了也不动弹,这样过了很久,直到乔伊再次打破了平静。
“我该走了,希格。”
“是啊,你不属于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乡,而不是你的,而且我们的使命也各不相同,总会有分开的时候。”希格说。
“不过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不错,乔伊。”
“你也是,希格。”
两人互相慰藉着,紧接着大笑了起来,毫无预兆,希格突然打了乔伊一拳,紧接着就像一个孩子般奔跑了起来,朝着巷道的方向,乔伊微微愣神,紧接着也追了上去。
两人就像孩子们一样,奔跑打闹着。
这种行为此刻放在他们身上显得是如此地幼稚与可笑,可他们自己似乎都没有感受到这一点,就这样跑着,跑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道路上。
地面的积水倒映着他们的身影,但那却是另一个世界,炽白的折刀划破雨幕,追逐着那疾驰的妖异之物。
积水形成了镜面,将这个两个世界隔绝。
对于希格而言,这种感觉真不错啊,记得很久以前他便是和其他孩子一起沿着海边奔跑,乘着浪花,那是已经泛黄的回忆,但此刻在脑海里不断地清晰了起来,他在一点点找回自己的过去。
风和雨被他抛之脑后,直到有轻微地触感从身后传来,紧接着那只手用力地抓住了希格的衣襟,随后乔伊把希格扑倒,两人沿着台阶翻滚了下去,最后摔倒在了积水之中。
乔伊压在希格身上,费力地爬了起来,而希格没有动弹,只是躺在积水里,呆呆地望着天空。
“这是梦吗?乔伊。”
他问道。
“我不清楚。”
乔伊也说不明白。
“其实我觉得这是梦,一个美好精致的梦,一个宛如牢笼般的梦……其实我很清楚我已经回不去了,有时候我自己也无法确认那个小镇真是是否存在……”
“那么这些呢?你现在正真实地身处在这里。”乔伊反驳道,四周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这就是希格的故土,他的家乡。
“不,这是我的梦,因为我只记得这些了。”
希格侧过头,看向一旁的建筑们。
“我只记得它们这模糊的样子,所以它们不会开门,也不会有行人,这场大雨也不会有尽头,因为那些都被我所遗忘了。”
“不过其实这些也不错,人多多少少要欺骗自己才能活下去,是吧。”
希格的目光变得逐渐漠然了起来,他再次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乔伊,紧接着对他说道。
“……其实你也是不存在的,应该是我所臆想出来的吧?不过我会欺骗自己相信这一切的,也没差多少。”
可这时,乔伊却摇了摇头,面色悲伤。
“不……抱歉,希格。”
折刀刺穿了梦境,也刺破这重重暴雨。
梦境与现实在此重叠,一瞬间那些杂乱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燃烧的焰火吞食了整座小镇。
淅淅沥沥的小雨暴烈了起来。
在另一个雨幕下,乔伊终于追上了妖魔,将眼前的它死死地钉死在原地,而在他的四周堆满了那残破的尸骸。
乔伊面色狰狞,但眼中却充斥着悲伤,他看着自己身下妖魔,那张熟悉的脸庞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怒。
“乔伊……”
妖魔发出了模糊的声音,猩红的眼眸随着折刀贯穿心脏逐渐平静了下来,谁也不清楚此刻它究竟是醒了过来,还是那样深沉地睡了过去。
那些话语就像孩童的梦呓一般,没有逻辑,破碎成只言片语。
“我在啊,希格,真抱歉啊。”
乔伊只是悲伤地看着它,大雨冲刷着他的脸颊。
“如果……如果没有妖魔,如果没有妖魔的话……我们或许能成为好朋友。”
他这样说着用力地扭动着折刀,将妖魔的心脏彻底扭碎,而在妖魔的视野里,雨幕下那寂静的小镇也逐渐凝固在了一起,画面永远地定格在了它的眼中。
生命的尽头,希格终于回到了那不可及的故土之中,虽然虚幻,但也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慰藉了。
随着妖魔之血在体内的增生,他能感到体内那逐渐炽热的力量,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在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
仔细想想,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妙,简直糟糕极了,乔伊杀死的这些妖魔都是黑山医院的病人,而在成为病人之前,他们大部分都是乔伊的同僚,为了对抗妖魔而献出了一生。
就像某种诅咒一般,它折磨着世人。
“噩梦就像大雨一样……”
突然,扭曲的声音响起,从折刀之下。
“雨季总会过去的……乔伊。”
不知道是破碎的意志,还是那奇异的梦呓,颤抖的眼瞳凝固了起来,就像寒冷的冰川一般,但这样的坚固并没有持续太久,它随后便融化了起来。
“是啊,永别了。”
乔伊轻声说着,而在他的折刀下,妖魔已经无法分辨出他的言语了,早在莫里亚蒂侵蚀他时,希格便已经开始了异化,随着这场战斗的爆发,备受侵蚀的他彻底异化。
折刀再度拔起斩断头颅,随着鲜血的挥洒,整个升降区的妖魔都被斩杀干净,幸存者们瘫在角落里,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在这浩劫中存活下来。
乔伊的目光扫视着四周,越过了幸存者,也越过了那数不清的尸体。
如果没有妖魔的话,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悲伤发生。
无名的怒火在乔伊的心头燃烧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也理解了洛伦佐的暴怒,那难以遏制的暴怒。
可紧接着袭来的便是无尽的悲伤,乔伊低头看着那暗红的积水,其中倒映着自己那略显狰狞的脸庞。
他试着拔出折刀,但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无力地跪倒在了积水之中,和那些妖魔的尸骸堆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