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王咒
蒸汽机的出现后,英尔维格打赢了百年之久的光辉战争,而随着战争结束,英尔维格走上了西方世界的主导地位……这是很多人熟知的历史,但就在这人们习以为常的历史之中,潜藏着那些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
维多利亚王室。
王室才是英尔维格的最高统治者,但诡异的是,他们似乎刻意地躲开民众的目光,行政权力交由其他部门协调,这种隐藏刻意到,有时候人们都会忘记自己身处的国家是有位女王的。
更为巧合的是那些历史,随着维多利亚一世的上台,英尔维格进入维多利亚时期,也是在这时光辉战争爆发,伴随着这战争爆发的,还有那些现在已知的东西,蒸汽机、净除机关、中庭之蛇、原罪甲胄、敦灵计划……
这些事物每一个的出现都是历史的一次伟大进程,可却集中出现在了维多利亚时期之中,仿佛从维多利亚一世戴上冠冕之时起,英尔维格的历史便被按下了加速键,一切过的飞快。
“我还记得那些传闻,这还是梅林曾对我说的,不过随着王室对秘密的封锁,这些东西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阿比盖尔贴近了玻璃柜,看着那只被注射了两种血液的小白鼠,它看起来很痛苦,窝在角落里,不停地颤抖着。
“维多利亚王室的血液里飘荡着诅咒。他们说维多利亚一世是她的母亲与魔鬼生下的孩子,她身上有着魔鬼的血统,故此她能轻易得到她想要的,但作为交换,她以及她的后代也备受诅咒的折磨。
你们真的是魔鬼的子嗣吗?欧维斯。”
阿比盖尔转过身,看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
“阿比盖尔!”
亚瑟呵斥道,王室很早便进行了信息的封锁,现在知晓这些隐秘的人越来越少了。
“别激动,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毕竟我是医生,欧维斯是病人,我总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吗?”
阿比盖尔靠近了欧维斯,透过护目镜,男孩能看到镜面后女人的眼眸。
“血液难以血凝,简直就像抗凝剂一样,只要有一点伤口,你们就会出血不止,体表的伤口还好说,更为致命的是你们体内的出血……不知道该说你是勇气十足,还是蠢,有着这样的诅咒,居然还敢驾驶原罪甲胄,一不小心你就会死在驾驶舱里。”
在阿比盖尔的眼里欧维斯就是一个精致的玻璃娃娃,稍微用力便会把他变得粉碎,可就是这样的需要轮椅才能行动的玻璃娃娃,在穿上原罪甲胄后便会成为许多人的梦魇,冠以那兰斯洛特之名。
真的很难相信,一具甲胄能改变这么多,令一个人反差如此之大。
“不过更为诡异的是,王血还具有一种‘枯萎’特性,如果长时间不处理伤口,伤口的边缘的血肉就会像植物一般枯萎、腐烂,并且在这之中你们的血液仍具有极强的活性,简直是沸腾的血液,还有的特性便是对侵蚀的抗性,是这样吗?亚瑟。”阿比盖尔问道。
“以上那些可以确定,至于侵蚀抗性这里,我不清楚,毕竟欧维斯是目前已知唯一一个可以离开铂金宫的王室成员,他是我们唯一一个实验样本。”
亚瑟说,他不仅是净除机关负责人,他又是菲尼克斯公爵,因此身份特殊的他,对于这些了解反而要多一些。
“维多利亚王室对于王咒的态度强硬,在意识到这些后,维多利亚王室假意召回所有带有王室血统的成员,将他们聚集在铂金宫中,就此软禁于此,不得不说维多利亚女王的狠辣,为了阻止这种诅咒扩散,她把那神圣的宫殿作为了囚笼,囚禁所有的王血,直到今天也是如此。”
“这是束缚,也是一种保护,不然以这王咒的可怕,说不定我们摔一跤就会导致内出血而死。”
欧维斯此时说道,他看着自己那惨白并有些干枯的手臂,他并不是最凄惨的,比起那些被永远困于铂金宫中的王室成员,他至少有着短暂的自由,驾驶着原罪甲胄在旧敦灵间穿行,这是那些王室成员一生都难以体会到的。
“真可悲啊,享有着这个国度最至上的权力,但却被困在了那虚华的宫殿之中。”
阿比盖尔叹了口气,紧接着说道。
“有反应了。”
三人的目光被玻璃柜中的躁动吸引了过去,盖革计数器发出了尖锐的鸣响,只见那只小白鼠的身体开始扭曲了起来,那枯萎溃烂的伤口开始肿胀,远超它体型所携带的血量涌出,但它没有死,反而变得更具活力。
畸变的骨骼从皮肤下刺出,它变成了狰狞的模样用力地撞击着玻璃柜,一瞬间坚固的玻璃柜上布满裂纹。
“亚瑟!”
阿比盖尔喊道,她们的实验还是太冒险了,亚瑟则在第一时间开火,子弹贯穿了玻璃柜,又贯穿了小白鼠的头颅,粘稠的血液炸裂开来,均匀地涂抹在四周的器械上,溅得阿比盖尔一身血红。
可这似乎不是结束,那无头的尸体在停顿了稍许后,又躁动了起来,欧维斯眼瞳紧缩,他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妖魔……亚瑟你没有彻底杀死它!”
短短的时间里,秘血不仅克制了王血的诅咒,还将小白鼠异化成了妖魔。
妖魔是一种极为可怕的生物,击穿心脏的话,狂暴的意志依旧能驱动着躯体继续作战,而只是切断头颅的话,它不会在第一时间死去,而是遵从本能的嗜血。
这也是为什么妖魔都要摧毁头颅与心脏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将它们彻底的无力化,这是亚瑟的疏忽,他根本没想到异化会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彻底。
当他准备开第二枪时,那小白鼠已经弓起了身体,以一种极为迅速的方式飞跃着,尖锐的利爪直接割开了阿比盖尔的防护服,好在她穿的足够多,这没有伤害到她,也是在这时欧维斯奋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抓起一旁的柳叶刀。
他是个孩子,也是兰斯洛特,电光火石间钢铁的崩鸣响起,柳叶刀精准地命中了半空中的小白鼠,贯穿了它的心脏又将其钉死在墙壁之上。
欧维斯身体整个前倾了过去,好在亚瑟及时扶住了他,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大抹的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流下。
他突然的起身拉断了那些针头,阿比盖尔急忙为他处理着伤口,进行止血。
欧维斯大口地喘着起,失血的感觉真不妙,就像一个装满水的瓶子,自己被一点点的抽空,仿佛自己是灵魂也随着血液一同流逝,直到留下干枯的躯壳。
这便是王咒,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对于身体的腐蚀越发强烈,在欧维斯还算小的时候,他还能在草地上用力的奔跑,可随着年岁的增长,加上加持原罪甲胄,他变得越发脆弱了起来,哪怕长时间的行走都有可能导致他的关节磨损出血,所以他只能坐在轮椅上。
那些铂金宫内的王室成员们也是如此,大家的灵魂被禁锢在了这具悲哀的躯体之中,这也是维多利亚女王这一次如此强硬的原因,新教团带来了些许的希望,在这希望面前洛伦佐不值一提。
“那个家伙……洛伦佐·霍尔默斯,真是可怕啊……”
阿比盖尔一边为欧维斯止血一般心悸地问道。
“你们净除机关一直在和那种家伙合作?”
“怎么了?”
亚瑟也帮忙,把欧维斯扶回轮椅上。
“秘血,那么可怕的秘血,只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将一个小白鼠变成了这种诡异的东西……”
阿比盖尔说着还看了一眼那只被钉死的小白鼠,虽然已经被无力化了,但那可憎的血肉还在缓缓蠕动着。
“洛伦佐全身都是这种血液,而且这种血液随着他年岁的增长,也在一点点的改变着他。”
“你觉得秘血能治愈王咒吗?”亚瑟问。
“或许吧,至少它确实使王咒失效了。”
阿比盖尔起身检检查起了小白鼠的尸体,伤口愈合的极为迅速,王咒所富有的那种抗凝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等待梅林来吧,他是炼金术师,这种提炼秘血的工作应该交给他。”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处理着这一地的狼藉,妖魔的侵蚀是一种模因污染,能在不同的介质之间传递,虽然效果会大打折扣,但这也许警惕,现在这里布满了污染物,必须尽快处理干净。
欧维斯则没有任何声音,不知道他是感受不到痛苦,还是早已习惯了这些,他看着那只被钉死的小白鼠,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
“如果你们对王咒研究成功,重启游骑兵计划呢?”
“那么维多利亚王室就能从诅咒之中摆脱出来,你们将不再被铂金宫所束缚。”
阿比盖尔头也不抬地说道。
欧维斯依旧在盯着那只小白鼠,温顺的躯体已经不再,它变得狰狞可怕,正如欧维斯曾经杀死的那些怪物一样。
“可这真的是对的吗?”
“你这个臭小子在想什么?我们可是在救你的命啊!”阿比盖尔吼道。
“不……我只是觉得,这就像用一个诅咒去替代另一个诅咒一样。”
欧维斯低垂着头,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另一个……更加恶毒的诅咒。”
第一百三十七章 遗忘
新教团、净除机关、劳伦斯的残党……
一张张面孔在洛伦佐的脑海里飞逝,有的人想杀了他,有的人想利用他,有的人还在犹豫,有人的已经死了。
洛伦佐突然觉得有些疲惫。
此刻回顾过去,洛伦佐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事件都有着太多的疑团,不止是目前新教团,还有在那之前的疑点。
华生与047。
这两个如幽魂般存在自己脑海里的家伙,现在他们都消失了,而且随着他们的消失,所带来的便是洛伦佐对于自我的怀疑。
自己究竟是谁?伪圣杯的性质究竟是什么?新教团的目的又是什么?还有最为重要的便是雪尔曼斯的笔记之中写到的,世界的【真相】。
洛伦佐的现状很不妙,完全被新教团牵扯着,虽然目前净除机关并不完全相信对方,但谁也不确定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当然,更为可怕的还有那藏在暗处的莫里亚蒂。
他利用着洛伦佐的人性,让洛伦佐把自己束缚了起来,洛伦佐不清楚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只能提高警惕准备迎击。
这赌桌上不止有洛伦佐一个玩家,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布局,为了各自的利益,把全部的筹码推上前去。
这是场该死的赌局,没有人能体面的离开。
就在思索着对策间,门被推开了,阿比盖尔回来了。
“你实验的时间有些长。”洛伦佐说。
“出了点小意外,不要在意。”她没有隐瞒,直接回答道。
阿比尔盖很清楚自己瞒不过眼前这个猎魔人,小白鼠那微弱的侵蚀在洛伦佐看来,就如同空气里的血腥味般明显。
“你体内的秘血很有趣,在提取出来后,它本身并不具备侵蚀性,就和普通的血液一样,但当注射进另一个生命体中时,它就苏醒了过来……你们猎魔人有能力令它沉睡与唤醒,是吗?”
“或许吧,这就像本能一样。”
洛伦佐回答,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还是有点用的,他需要净除机关这完善的科研系统,从理性的角度去了解那被掩盖起来的一切,这是双赢,也是相互利用。
“真有趣,如果抛弃那些神学的神神叨叨,你们猎魔人可以做到很多超远想象的事,燃起的火焰,致密的铁甲,还有那诡异的预知未来……知道吗?这些事如果让那些学术研究者发现,他们的世界观多半会就此崩塌,紧接着就像那两个老神棍创始人一样,该信神学,企图在信仰里找到什么答案。”
“听起来有些无奈,在理性里找不到答案,最后只能置身于厌恶的神学之中,想必那两位创始人的晚年也变得疯狂吧。”
洛伦佐隐约能感到那种无奈的疯狂,自己一直追寻的道路给不了自己答案,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差不多,反正他俩是最后因为精神问题死在了这里,黑山医院这里,”阿比盖尔说着还指了指自己的头上,毕竟科研区位于地下,“你甚至还能从黑山医院的墓地里找到他们的墓碑,不过很久没有人收拾了,可能有些脏。”
“可你也算是学术研究者吧?你难道接触这些时,不会像那些前辈一样,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吗?”洛伦佐问。
“我和他们不一样,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们的研究的道路在那个时代走到了的尽头,知识在诱惑着他们前进,而当他们找不到答案时,便变得不择手段了起来,比如研究神学,比如进行禁忌的人体实验,又比如……”
阿比盖尔的目光落在了洛伦佐的身上,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研究妖魔,篡夺那名为秘血的力量。”
阿比盖尔突然笑了起来,但在洛伦佐听来只不过是呼吸机的轰鸣而已。
“没有道路就去开辟道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洛伦佐一怔,话语间短,但背后却有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听起来很像炼金术师们,那些为了【真理】,陷入疯狂的学者们。”
“差不多,实际上大家都差不多,都是被知识引诱的家伙,为了知晓那些被隐藏起来的秘密,不折手段。”
阿比盖尔说着又替换了一个滤罐。
“那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取血应该够了吧?”
刚刚阿比盖尔可是从自己身上抽走了一大袋血,洛伦佐觉得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想好预计抽多少,而是觉得自己反正是猎魔人,多抽点也死不了,毕竟自己这样珍惜的实验样本可不多见。
“只是询问,有很多问题想问你。”
“比如。”
“比如这群人一直在追寻的伪圣杯,有兴趣和我讲讲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阿比盖尔搬来一个椅子,坐在洛伦佐的对面,与此同时其他医护人员也动了起来,他们推着小车,上面装有那检测侵蚀程度的机械。
转眼间一群人便把洛伦佐围了起来,阿比盖尔随后继续说道。
“可能会有些疼,目前这些束缚装置都只是装饰而已,如果太疼的话,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不要伤到其他人。”
“这是要做什么?”
洛伦佐保持着冷静,但说实在,在经历了永动之泵的种种测试后,他对于这同为科研机构的黑山医院,可真不放心。
“检测你被侵蚀的程度,然后麻烦你在被检测的时候,和我聊一聊伪圣杯的事,这有助于你在检测中保持清醒。”
“这样吗……”
洛伦佐狐疑地看着把他围起来的医护人员,他们掀起洛伦佐的头发,拿出剪刀沿着后颈剪下,伴随着轻微的痛楚,电极被刺入皮下。
阿比盖尔的一旁就摆放着那台检测机器,她的手搭在开关上,检测开始与强度都由她来决定。
“开始了。”
她说着,按下了开关,微弱的刺痛沿着后颈处传来。
“伪圣杯究竟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这怎么可能。”阿比盖尔追问道。
洛伦佐一时间有些犹豫,可想到自己或许无法探清这一切的真相,他需要利用黑山医院来进行研究。
“我忘记了,正如他们说的那样,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于圣临之夜的记忆出现了空白的片段。”
“正好是关于伪圣杯的那一部分,是吗?”
“是的。”
洛伦佐是个骗子,擅长那狡诈的欺骗,对于阿比盖尔的话他有所保留,就比如关于伪圣杯的那部分。
他知道一些关于伪圣杯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也是片段的,洛伦佐知晓华生是由016异化而来的了,可他记不得是由于什么原因而异化成的,当洛伦佐的神智清醒之时,华生就已经存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了,成为了名为伪圣杯的存在。
那种感觉真不好受,昔日的好友变成了不可知的怪物,还恰好地藏在你意识里的最深处。
“这可不太好啊……”
虽然看不到阿比盖尔的脸,但洛伦佐觉得她此刻多半是一种懊恼的表情。
“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巧合吗?你活了这么久,大脑里存有大量的记忆,可偏偏却是那最为关键的部分遗忘了。”
阿比盖尔说着从另一边的架子上拿过来一个人脑的模型,揉搓了起来。
“这里是黑山医院,主攻精神方面的研究机构,失忆这种事准确来讲是叫失忆症,而引起这种症状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脑部受创,或者是服用了些奇怪的药剂,当然这个世界五彩缤纷,说不定什么原因就能导致这些。
不过这些条例对你例外,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什么意思?”
洛伦佐认真了起来,净除机关希望知道伪圣杯是什么,洛伦佐也是如此,此刻两者之间的利益暂时达成了一致。
“你没意识到吗?”阿比盖尔惊异地看着洛伦佐,“你可是猎魔人啊!哪怕受到了被剑斩击,被子弹贯穿,甚至说痛饮毒药,但只要你依旧保持着秘血的沸腾,这一切对你而言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与清醒的理智,你便能痊愈过来。
也就是说,哪怕有脑部的创伤,只要不是直接削去你大半的大脑,你依旧能愈合过来吧?”
“我不清楚,一般来说猎魔人到那个程度就快变成妖魔了,力量与代价是相互的。”洛伦佐解释道。
“所以理论上可以吧,如果有一个人想让你‘失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还要小心地削掉你的大脑,说不定一个手抖你就死了。
对吧,这没必要啊,而且毒药这里也可以排除了,在那个见鬼的圣临之夜里,我想不到你会出于什么理由,去饮下大剂量的毒药,而且这毒药对你的创伤,就连秘血也难以治愈。”
阿比盖尔突然走了过来,一把按在洛伦佐的头上,手指按在眼皮的上下,用力地扒开,令那灰蓝的眼眸暴露出来。
“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想起那些事,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洛伦佐一时间忘记了眼球带来的疼痛,带着血丝的眼眸看向了阿比盖尔。
“你说什么?”
“具有秘血的你,本就难以被外界干涉,我怀疑你那段记忆是被你的心理防卫机制所隐藏了起来。”
阿比盖尔松开了手,接着又翻开了洛伦佐另一只眼睛仔细地观察着。
“你大概不熟悉这些词汇,心理防卫机制说白了,就是自我对本我的压抑,一种潜意识……也就是精神层面的自我防御机制。”
“这么来讲,洛伦佐你的失忆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毕竟那个圣临之夜实在是太难熬了,不是吗?”
阿比盖尔突然靠近了洛伦佐,摘下了呼吸机,那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诡异的魔力。
“你们猎魔人为了维护理智的世界,愿意接受秘血化身为野兽,你们有的只是冰冷无情的编号,握着锋利的钉剑,彻夜与那些邪异的妖魔厮杀。
没有荣耀,没有财富,没有人会记得你们。
你们只是纯粹的武器,为了那崇高的理想放弃了一切,可在那一夜里,你回过头却发现那些你誓死保护的人,早已变成了比野兽还要更不堪的东西。
真悲哀啊,你说呢?”
阿比盖尔微笑地看着洛伦佐,本以为沉重的防护服下会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可实际上阿比盖尔的年纪看起来和洛伦佐差不多,身上带着医生那平易近人的气质,但此刻在洛伦佐的眼中,她犹如妖魔。
“你在那一夜失去了所有,你的朋友,你的信仰,你的过去,你所坚持的一切在人类的**面前是如此的可笑。
是啊,太痛苦了,不是吗?”
声音清晰地在洛伦佐的耳边回荡着,将那残忍的过去全部扒出,一张又一张带血破碎的脸在洛伦佐的眼前闪动,他低声道。
“闭嘴……”
那是平淡的声音,但却有着清晰的戾气在洛伦佐的身上缓缓流通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阿比盖尔,而女人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冲洛伦佐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戴上了呼吸机,声音再度变得轰隆隆了起来。
“看起来我成功的激怒你了,圣临之夜的记忆对于你而言确实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沉重到如此理智的你,也忍不住将意志交给野性,对吗?”
椅子上那钢铁的束缚已经出现断裂的痕迹,如果阿比盖尔更过分一些,说不定洛伦佐在刚刚会直接挣脱束缚。
“能让你动容的东西可不多,以此可以看出圣临之夜的记忆对于你而言是何等的可怕。”
“你觉得,我是因为那段记忆太过于痛苦,故此刻意地忘记了?”
洛伦佐平复着情绪,语气依旧是那样的冷漠。
阿比盖尔点点头,她说。
“没错,虽然你是怀有秘血的猎魔人,但你身体里仍有人类的部分,具有着人类的劣性。还记得乔伊吗?”
“你提起他做什么?”
在已知的情报里,乔伊因为洛伦佐身上的伪圣杯而被侵蚀,起初洛伦佐是不相信这些的,但他又觉得亚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可当想起莫里亚蒂时,洛伦佐有了结论。
是莫里亚蒂做了这一切,只要洛伦佐拒绝步入新教团的阴谋之中,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洛伦佐而被“侵蚀”。
“在被你‘侵蚀’前,乔伊的精神状态就有过一段不稳定的时期,在那个时候他频繁地注射致幻剂,沉沦于幻境之中,你觉得身为净除机关上位骑士的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阿比盖尔问。
“因为乔伊和你一样,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只不过那段记忆他没有遗忘,也因为没有遗忘,那段该死的记忆便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他开始利用致幻剂逃避这一切。”她没有等洛伦佐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什么记忆?”
“这是病人**,我透露不了太多,但如果你配合工作的话,我不介意跟你八卦一下。”
阿比盖尔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话语与态度大多就像在玩戏一样。
“你也有着人类的劣性,而人类又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被那苦痛折磨时,本能会超越意志来行动,尽可能地去求生。
致幻剂所带来的幻觉,对于乔伊而言便是逃避,便是求生,为了那暂时的平静,他很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注射了,而你也是如此,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圣临之夜于你而言太过残忍了,导致哪怕你有着那般钢铁的意志,最后还是不得不以遗忘的方式来治愈着自己。”
阿比盖尔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下来,她的声音似乎是带着笑意。
“可能会有些痛。”
在这个时刻,她突然地拉下阀门,功率全开。
电流从机械中涌出,沿着那刺入皮下的电极释放,剧烈的痛苦中,洛伦佐稳固地坐在椅子上,那充满寒意的脸上有着隐隐的痛苦,与此同时视野内出现了缤纷的幻觉。
可很快那些幻觉都消失了,在一片黑暗之后有着那看似熟悉的事物。
那是一道道大门,尘封在记忆深处大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野性
伴随着脑海之中的剧痛,记忆宫殿中尘封的大门在洛伦佐的眼前闪动,恍惚间洛伦佐听到了那石质摩擦的声响,陈旧的灰尘落下,在那缝隙后有耀眼的光芒亮起。
就快到了,洛伦佐伸出手,他就要触摸到那开启的大门了,可一瞬间一切又归于平静,汗水流过他的脸颊,他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地抓紧了扶手。
机器还在一旁轰鸣,但从那不断闪动的红光,还有耳边那不断鸣叫的盖革计数器来讲,这次检测的结果看起来有些不妙。
“真有趣,按照检测结果,你现在已经处于被侵蚀的第三阶段了,无法逆转的第三阶段,按照这么说,你现在应该变成了妖魔才对。”阿比盖尔说。
医护人员拔下了洛伦佐脑后的电极,并为其伤口消毒处理。
“你们猎魔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实在是太奇特了,有时候我甚至有着一个奇怪的猜想。”
阿比盖尔仔细地观摩着洛伦佐的样子,这个男人此刻在他的眼里被分割成了数不清的肉块,目光仿佛能穿过皮肤,能看到那隐藏在骨骼之后的器官。
“有兴趣讲讲吗?”
洛伦佐问,他依旧警惕着这一切,但也相信这些人或许真的能帮助自己找到答案。
“你不是人类了,准确说比人类更为高等的存在,或者说……进化。”
“进化?”
“是的,能想到这些,还是从我们的一个敌人那里想到的,他被称作疫医,具体名字不清楚,行踪诡异,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大规模人员的死亡,而那些人基本是被他拿来做实验……他似乎也是在研究妖魔。
净除机关曾经差一点就捕获了他,但还是让他逃掉了,但我们搜索到了一些他的实验笔记,这个理论便是基于他的笔记得来。”
阿比盖尔回忆着那些,接着对洛伦佐说道。
“他认为妖魔是一种进化,它们是如此的强大,是优于人类的生物,也是人类下一阶段进化的必然。”
“失去理智?进化成怪物?”洛伦佐有些不敢相信。
“谁知道呢?即使到了现在,我们依旧不清楚妖魔的全貌不是吗?谁又能保证这样的诡异生物真的没有理智呢?又或许妖魔也是有理智的,只是我们尚未发现这一切而已。”
听着阿比盖尔的话,洛伦佐的脑海里突然闪动着华生的脸。
“理智的……妖魔。”
“而且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身上的伪圣杯又是以何种形式存在的呢?”阿比盖尔再度发问道。
“来,试着思考一下,所谓的科研就是思考与行动并存的,请你仔细地思考一下,那个未知的伪圣杯究竟是以一种什么形式存在你的身体里呢?”
“存在的形式,你觉得伪圣杯会是什么。”洛伦佐问。
“这就是要看你自己了,很显然你目前身体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部件。”阿比盖尔绕着洛伦佐走了一圈,仔细地打量着他。
“伪圣杯是一个器物吗?还是说某种炼金矩阵,亦或是更为特殊的东西?”
“它……可能是一种概念……一种模因的污染,但只要我不将其传递出去,它就会一直困在我的意识里……”
洛伦佐试着去想那些,但那一切却是虚妄的空白,他忘记了。
“也就是说,伪圣杯并不具备具体的物质形态对吗?不如我们假设一下,把它视为某种虚无的存在,一种看不见又触及不到的东西,”阿比盖尔说,“但它又一直存在你的身边,紧密地跟随着……”
“就像幽魂一般……”
洛伦佐鬼使神差地说道,紧接着他抬起头,眼瞳里带着些许的惊愕。
“或许,这便是妖魔的另一种存在的方式,幽魂……或者称之为,灵体。”
“承载意志的……灵体。”
洛伦佐又复述了一遍,他隐隐触动到了什么,可却想不清那些,太多太多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奔涌穿行,仿佛要撕碎他的大脑一般。
就像认知危害一样,短时间他意识到了太多的东西,意志无法维持。
可……可是这又算得上什么信息呢?仅仅是一个对妖魔的崭新认知而已。
“灵体?”
阿比盖尔有些不确定地说着。
“灵体、精神,意志,说到底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代表着一个相同的东西。”
作为理性的学者,她从不信奉什么鬼神之说,可此刻在怀疑伪圣杯存在的形式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或许……人类真的拥有灵魂呢?就如同幽魂般寄附在血肉的躯壳之中。”
……
“亚瑟,你需要来一下。”
有人在敲门,是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蓝翡翠,现在她暂时是亚瑟的副手,负责协助亚瑟。
“稍等我一会。”
亚瑟听到蓝翡翠的声音便准备离开,不过离开前他看了一眼欧维斯对他问道。
“我没问题的,这里安全的很,至少目前是这样。”欧维斯说。
亚瑟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科研区守备森严,但他们毕竟是在与妖魔打交道,什么见鬼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好吧,等我。”
亚瑟说着把手枪塞进了轮椅的夹缝里,接着推开门离开。
关门的缝隙间,门外的蓝翡翠看到了这室内的欧维斯,他就像个玻璃娃娃,坐在轮椅上。
“他是谁?”蓝翡翠有些好奇地问道。
蓝翡翠知晓净除机关内部的信息封锁,不该她知道她就不会知道,可她还是有些好奇,那个看起来如此可怜的孩子居然在这里。
这里可是黑山医院的科研区,能来到这里的病人基本很少能活着离开,而且这些人里大多都为净除机关的骑士们,只有在侵蚀无法逆转时,他们才会被送到这里,为研究妖魔做出最后的贡献,因此这里也被骑士们视作墓地。
乔伊曾有幸来到这里,经历了地狱般的治疗后,他离开了,可时隔多年又回到了这里,蓝翡翠很好奇这个男孩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导致他来到了这里。
不仅如此,虽然只有一面,但蓝翡翠隐隐地感到了些许的熟悉,似乎自己见过这个男孩一样。
“你现在还无权知晓,蓝翡翠。”亚瑟说,“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你看到她你就知道了。”蓝翡翠说。
“嗯……好吧,我大概猜到了。”
亚瑟无奈地叹口气,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繁忙的感觉真的很不适。
……
“我们是在地面的升降梯处抓住的她,她看起来试图潜入科研区。”蓝翡翠对亚瑟说道。
按照净除机关的准则,有人这么做肯定免不了一顿刑法伺候,只可惜被关在房间里的那个女孩是伊芙·菲尼克斯。
虽然表面上她表现的很平静,但亚瑟可清楚他女儿是个什么德行,此刻她脑子里一定在想些什么奇怪对策。
这个女孩天生就有一种野性,亚瑟尽可能的在后天的教育中驯服这一切,可随着与妖魔的遭遇,那野性无法抑制。
“你违反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伊芙,你不继续调查这些,我便让你去当什么警探。”亚瑟说。
“遭遇妖魔这种事,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而且不也你因为你的命令,我才被关在这里吗?”
伊芙丝毫没有做错事的感觉,其实在她的眼里她根本没有错,她只是很想知道那些被亚瑟隐藏起来的秘密。
随着人类吞食蛇带来的禁果,人类便拥有了难以遏制的**,就好比固执地求知欲。
在黑山医院的日子里,伊芙感觉自己在靠近着什么,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感觉,这座陌生不详的医院下,伊芙居然隐约地觉得自己曾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而且诡异的梦境越发频繁了起来。
模糊的画面中,有女人在哀鸣哭嚎,她很痛苦,而当痛苦抵达极致时,尖锐的利爪贯穿了她的腹部,鲜血铺洒在每一处。
伊芙觉得很不安,但又有着莫名欣喜,似乎不知不觉中,她就要找到这一切的答案了。
“你的观察期还有几天,结束后你便可以离开了。”亚瑟说,“接着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去哪里?”伊芙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个没有妖魔的地方,大概吧。”
亚瑟并不想继续多说什么,随着一系列妖魔的事件,把他们本就不和善的父女关系变得更加恶劣了起来,他直接起身,示意那些医生把伊芙带回去。
女孩的脸色变了,她很清楚亚瑟要做什么,他要把自己送去某个见鬼的小岛上,学习倒霉的礼仪,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人,最后生几个流淌着菲尼克斯血的小鬼,被人支配着过完一生……虽然他觉得这样是对自己好。
“你个王八蛋!”
她生气地想捶打亚瑟,但被蓝翡翠及时拦住。
关上铁门,将女孩的咒骂声隔绝起来,亚瑟目光充满着疲惫,微微低头但很快灰色的长袍映入眼中。
炼金术师看着狼狈的亚瑟,僵硬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看似微笑的弧度。
“这是你们需要的档案,游骑兵计划的最后记录。”
“说实在,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看到这些了。”
亚瑟接过这档案,随意地抽出几页,熟悉的资料映入眼中。
他算是游骑兵计划的最后产物,见证了这个计划从启动到被封入档案柜中,可以说亚瑟是最熟悉这东西的几个人之一了,而如今为了解决王咒它被重新解封。
看着那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面有着一行熟悉的名字。
“我本以为她会平凡的度过一生。”
他轻声念叨着那个名字,熟悉而又温暖的名字。
“伊芙·菲尼克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假设
漆黑的夜幕下,落下了些许的雨滴,紧接着磅礴大雨随之落下,将整个旧敦灵再次拖入朦胧的世界之中,而在这朦胧的黑夜里,铁蛇急速前进,在穿过数不清的建筑与守卫后,它缓缓停下。
“所以亚瑟召集我们是要做什么?”
红隼率先走下铁蛇,带起雨伞,在他身后跟着知更鸟与伯劳。
“防御。”伯劳简短地回答。
虽然同为上位骑士,但伯劳所拥有的权力远比红隼等人多。
知更鸟则回过头,望着那雷雨交加的云穹,伴随着闪动的炽白,战争飞艇在夜空中留下一道又一道黑色的剪影,如同那游戈于天际的巨鲸。
这种恶劣的天气对于战争飞艇而言影响极大,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坠落,因此雨季来临时战争飞艇都应停泊在空港中进行保养,可现在它们成批出现,为了降低风险全部低空飞行着。
“防御?防御什么。”红隼问。
这里是旧敦灵,而现在他们位于黑山医院之中,虽然红隼也蛮讨厌这个地方的,但作为净除机关的科研机构而言,这里足够安全,他不明白要防御什么。
“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们会知道防御什么的,现在你们需要的是分配工作以及站岗。”
伯劳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几人跟上。
他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但潮湿的晚风里却带来那肃杀的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来了,破开雨幕。
红隼回过头看着那夜空,随着雷霆的划过,一具又一具狰狞的甲胄被吊在半空中,它们从战争飞艇之上降落,没入下方的黑暗之中。
一时间红隼不禁感到有些窒息,那得有多少具甲胄,似乎净除机关的全部甲胄都被调到了这里,他有些不敢想象他们接下来是要面对的是什么。
伯劳则头也不回地前进着,他比红隼知晓的情报要多,也明白三代甲胄在工业技术的加持下,产出速度有多么的迅速。
在机械院那永不休眠的熔炉中,他们造就了一支钢铁的军队。
“大家都已就位了吗?”
黑暗里高文走出,在他的身旁还跟随着一脸笑意的珀西瓦尔,这个女人就像神经有问题一样,从不知什么所谓的严肃与恐惧。
“已就位。”
伯劳向他汇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黑山医院已经被打造成了无比坚固的堡垒,阴影里蒸汽引擎低功率运行着,炽热的蒸汽沿着甲胄的缝隙间涌出,它们平静的就像雕塑一般,但作为死物的雕塑又随时都能活过来,朝着敌人挥起重剑。
“我们在防备着什么?洛伦佐·霍尔默斯吗?”
伯劳突然问道,他并不是不想回答红隼,实际上伯劳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在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处理下城区的械斗问题,转眼间便被调来了这里,一同到来的还有旧敦灵内的精锐力量。
“新教团。”高文说道。
伯劳的神情显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新教团和净除机关已经是合作关系了,可眼前这局势却像似要开战一般。
“新教团失去了《启示录》,这种情况下他们并不具备再造秘血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的猎魔人是有限的,如果我是那位新教皇,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也需要重新获得秘血再造的能力,又或者,另一个可以替代秘血的力量。”高文说。
“伪圣杯。”伯劳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对,就是这样,新教团目前的表现很诡异,他帮助我们收容了洛伦佐·霍尔默斯,但在研究方面他居然并不要求什么,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放弃这伪圣杯吗?不可能,而我们净除机关也不会允许伪圣杯重新返回福音教会。
最好的结果是谈判,最坏的结果是新教团武力夺回伪圣杯。”
“可这里是旧敦灵。”伯劳有些不敢相信,新教团真的会发疯到在旧敦灵内和净除机关开战。
“但对方是新教团,他们都是猎魔人,和洛伦佐相似的猎魔人。”高文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
“之前我们的利益是相同的,都是为了收容洛伦佐这个不安定的存在,而现在洛伦佐已经被收容了,对于他的利益分配我们是绝对不会达成一致的,那么只有武力解决了。真希望亚瑟的猜想是错的,在旧敦灵内掀起战争,只会造就血色的惨剧。”
高文叹息道,已经是深夜了,净除机关的骑士们无声中接管了整个黑山医院,能隐约地听到那钢铁摩擦的声响,大型盖革计数器被铁蛇运输过来,安插在各个角落里,加强着监控。
“黑山医院的防御设施有很多,但那大多是用来抵挡普通人的……其实伯劳你也发现了吧,你对于黑山医院这个地方的印象很奇怪,你知道它的存在,却记不清具体的位置。”高文说。
伯劳点了点头,他每次来都是被铁蛇运输至此,就仿佛这里有着一团不可知的迷雾,唯有跟紧脚下的铁轨才不会迷路。
“等等,这奇怪的效应也是防御之一吗?”伯劳这时才发觉了过来。
“没错,这个技术是和甲胄技术一起被九夏带来的,不过关于它我们的研究很缓慢,缓慢到如今也只能用来限制一下普通人而已。”
高文和伯劳一边行进着一边说道,珀西瓦尔则依旧是那一脸痴呆般的微笑,仿佛这些事都和她无关一样。
“这种东西被称作逆模因,是那些九夏人带来的,他们认为妖魔的侵蚀是一种模因污染,可以在任何媒介之间传递,逆模因便是扭转模因污染的力量,遗憾的是九夏距离英尔维格太远了,据说每一次抵达这里的航行时间都需要数年之久,我们难以在这方面进行高效的交流。”
“黑山医院便是一个逆模因?”伯劳问。
“准确说是对于逆模因的实验,不过这个技术目前由清道夫们负责,与黑山医院有关的信息便是这特定逆模因的信息,它会削除人类对于黑山医院的认知,就像你一样,你大概知晓有这么个东西,但更为深入的,则毫不清楚。”高文说。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大雨。”伯劳本想问一问,清道夫们是怎么将这种逆模因的力量施加在每个人的身上,但想起那些人处理妖魔的方式,伯劳似乎猜到了。
“经过炼金术的提炼,逆模因药剂被注入熔炉之柱中,随着蒸汽弥漫至云层之上,而后降下,洗礼着每一个人。”
高文想到这里也不禁觉得震撼,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旧敦灵是实际意义上的堡垒,将疯狂阻隔在理智的城墙之外。
“我应该没权限知道这些的,尤其是关于逆模因这里。”伯劳警觉。
“没关系,我们对于逆模因的研究远没有原罪甲胄那么深,目前为止它还无法武器化,不过为什么和你说这些……”
高文突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伯劳。
“现在的局势很危急,我们和新教团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对于伪圣杯我们都想将其牢牢的握在手中,关于它的纷争注定会爆发,只是不清楚会以什么方式爆发。
净除机关与新教团的短暂合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可能便是大战的掀起……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死,毕竟我们只是凡人之躯,相较于猎魔人,我们实在是太脆弱了。”
“你们想做什么?”伯劳感到了些许的压力。
“猎魔人拥有着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根据我们的讨论推测,新教团极有可能完全发挥这种能力,进行斩首行动,如果亚瑟死了,我将负责指挥战斗,如果我死了,指挥权将交由给你,伯劳。”
高文的目光冰冷毫无情感,恍惚间伯劳突然想起了乔伊那时对他的评价。
高文是纯粹的军人,执行着钢铁的指令,为了这一切他把自己变成了机器,在命令下,他对谁都毫不留情,就像那时他当着乔伊面杀死的那些孩子一样,即使是面对着自己,高文依旧是这样冷酷无情。
“去准备吧,伯劳,梅林已抵达黑山医院,对于伪圣杯的正式研究将在明日开始,如果我是新教团,那会是最适合发动攻击的时候。”
高文向着伯劳告别,他和珀西瓦尔继续向前行进,今夜的行动无法瞒过新教团的视线,当然,他们也没想过隐藏原罪甲胄的动向,这更像是一种威胁。
不过三代甲胄虽然数量够多,但在作战上还是次于一代甲胄,而能驾驶一代甲胄的高文与珀西瓦尔是目前这里的最高战力了。
“哎呀,我以为你会把指挥权转交给我呢。”珀西瓦尔说。
“你?但凡你能正经些,我都会这么做,可你根本不可靠,珀西瓦尔。”
高文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搭档,这么久的相处下,他很清楚自己这个搭档是个什么家伙,
珀西瓦尔则是笑了笑,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仿佛有把被血腐蚀的刀刃倚靠在角落里,可女人毫不在意,她就像没有恐惧这一情绪一般。
战争飞艇低空掠过黑山医院的上方,从那黑暗之中垂下一道又一道的线缆,那漆黑之物坠落在地面上,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亚瑟站在窗边看着那些已经抵达的原罪甲胄,浓重的蒸汽伴随着引擎的转动从黑暗里溢出,升起的蒸汽连接起了雨幕,将整个黑山医院吞没。
“这感觉真不好,就像战争要临近了一样。”
梅林坐在一边翻看着资料,他没有去看窗外的事物,但从地面上不断传来的微弱震动,他很清楚是什么东西抵达了这里。
“是啊,成年人的勾心斗角真是难堪,我们明明知道新教团就在使馆那里,在谋划着什么,但我们没办法直接把那里炸了,毕竟明面上我们还在和新教团合作,一旦起了冲突,这便会上升到国家层面。”亚瑟说。
“所以说这就是政治吗?”
梅林阅读着游骑兵计划的内容,同时和亚瑟说道。
“没办法,我们代表的是一个机构,一个国家,而不是个人,如果是个人的话,我现在就提刀上门了,当然我可能打不过那些猎魔人。”亚瑟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在新教团正式攻击前,我们都没有正式的理由向他们出击,更何况,他们都是猎魔人,鹿死谁手还不清楚。”
“真是麻烦的事啊……实际上我觉得这才是新教团一直想做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阴谋的一环。”梅林说。
“只希望我们猜测的这一切都是错的吧,新教团是真的希望和我们合作,而不是渴望重归那曾经的荣光。”亚瑟问道,“对于伪圣杯的研究,你准备如何了?”
“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从阿比盖尔院长给予我的资料来看,洛伦佐可能是处于心理防卫机制遗忘了有关于伪圣杯的情报,而伪圣杯的存在形式,很有可能不是物质形态,而是某种虚无的……灵体。”
梅林抬起头看着亚瑟,作为炼金术师他从这些信息里有了很多新奇的猜测。
“精神、意志、灵体,实际上这些东西都可以归为一类,那被称作灵魂的东西。”
“看起来这超出你的认知了?”亚瑟说。
梅林点点头,接着说道。
“炼金术最通俗的体现便是在金属之上,金属的灵魂便是那‘色’与‘泽’,因此杀死卑贱的金属,再将其复活成昂贵的神圣,从‘死亡’到‘复活’,完善灵魂的一切,故此升华,抵达真理的大门之前。
理解并重构。
将其替换成人类的灵魂也是如此,不过你也清楚,炼金术已经没落了下去,所谓的炼金灵魂只存在残页的记载中,近百年没有人真的见过这一切。”
梅林喝了口水,那空洞的眼瞳注视着自己那惨白的皮肤。
“我曾经尝试过,对自己进行‘升华’,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梅林追求着真理,为了这一切他不介意将自己也投入熔炉之中。
“如果伪圣杯真的是某种灵体的话,我怀疑洛伦佐自己便是伪圣杯。”
“你说什么?”亚瑟问道。
“还记得洛伦佐的讲述吗?对于伪圣杯的实验是在静滞圣殿的升华之井中,从他当时给予我们的情报来看,提炼秘血也是通过那个名为升华之井的东西,在圣临之夜时,旧教团很有可能是进行了一次人体的升华,摆脱物质的束缚,将精神凝实,构筑出可以摆脱物质躯壳的灵体。
可那虚无的灵体不再可控,因此他们再造就出可以控制那灵体的躯壳……又或者说,牢笼。”
“你觉得那便是伪圣杯诞生的经过?”
亚瑟的目光敏锐了起来,仿佛他距离这谜团的真实只有一步之遥,可梅林接下来的话,把他的刚燃起的热情浇灭。
“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正式的实验明天才开始。”
梅林那张木然年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这是他实验失败的代价,但好在他还活着,并有机会见证这一切。
“这便是科研,亚瑟,提出假设,验证假设,再将以前的积累推翻,在废墟上建立新的认知。”
“不过,我倒对于阿比盖尔的假设有些异议。”梅林接着说道。
“她说因为圣临之夜对于洛伦佐的冲击太大了,哪怕他那样的钢铁意志都忍不住选择遗忘那些事,但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他的错?”
“你想说什么?”
“假设,这只是一个假设,哪怕到了现在我们也不清楚伪圣杯的性质不是吗?所有的情报都依靠新教团,而我们又没办法确定他是否在欺骗我们……如果说洛伦佐对于那些事情的遗忘是伪圣杯造成的呢?”
梅林直视着亚瑟,那深渊般的眼眸仿佛要将亚瑟吞食进去一般。
“不觉得很奇怪吗?圣临之夜的那场大火烧毁了所有的资料,你觉得焰火真的能毁灭一切吗?还是说暗中有人在销毁有关于那圣临之夜的情报,如果说新教团在这方面没有撒谎的话,这一切可能有着另一个更为怪异的可能。
比如逆模因。”
亚瑟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在梅林的引导下,他顿时想到了很多。
“有趣的假设……”
“准确说是令人感到恐惧的假设,”梅林面无表情地说道,“假如这个假设是正确的,那么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与【圣杯】恰恰相反,伪圣杯具有的是极强的逆模因性质,在这逆模因的作用下,与其有关的一切信息都被抹除了……
你觉得洛伦佐·霍尔默斯,那个怪物般的家伙真的会被惨剧打倒吗?不,他的记忆很有可能是因逆模因的性质被刻意遗忘了。”
梅林脸部的肌肉用力地拉扯着,平静的话语下,他的神情带着狰狞的兴奋。
“不过没关系,明天就会有答案了。”
他伸出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都在这里,所有的秘密都在洛伦佐·霍尔默斯的脑子里,在他灵魂的最深处。”
第一百四十章 异类
“根据往年的记录,旧敦灵的雨季将在近期结束,但往往是这临近结束时,也是雨势最为猛烈的时候,请各位旧敦灵市民注意安全……”
午夜电台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声音通过机械传出,或许是这暴雨雷霆干扰了信号,他的声音带着有些嘈杂的电流声。
洛伦佐安静地躺在床上,净除机关没有限制他太多的自由,可能他们也是清楚,如果自己不配合的话,他们什么限制都是无用,而如果继续强硬的话,只会激起自己与对方的矛盾。
身上穿着洁白的病服,那些致命的武器也被收了起来,根据亚瑟所说的,明天将会是对伪圣杯的正式研究,这个不可知的事物,或许会第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可洛伦佐感到隐隐的不安,他也说不上来,洛伦佐也很好奇伪圣杯的性质,某种程度程度上现在他倒和净除机关达成了一致,但那些家伙还没有展现接下来的意图,新教团不是什么善人,他不会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他们一定也在谋划着什么,还有劳伦斯的残党们。
“华生……”
那个不详的女人,伪圣杯的化身,她已经连同047消失在自己的意识里很久了。
洛伦佐有几分后怕,也有欣喜,如果明天的检测中验证了伪圣杯的存在,那么洛伦佐依旧是那优秀的狱卒,直到如今依旧把手着那黑暗的大门,可如果伪圣杯不存在,在某个洛伦佐也不曾记得的时刻逃脱了,虽然很失职,但洛伦佐可凭借着这个条件反攻莫里亚蒂,来证明自己。
复仇的焰火在洛伦佐的心中熊熊燃烧,他不会轻易地认输,他必须让莫里亚蒂与新教团付出代价,可能是太习惯于使用武力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记了洛伦佐原本也是一个狡诈至极的家伙。
每个玩家都已就绪,黑山医院便是这最后的赌桌了。
门廊外传来走动的声音,时不时还有机械的声鸣以及那病人的惨叫声。
洛伦佐不太清楚黑山医院的具体分级,不过从那些医护人员看待自己的目光来看,自己的收容等级应该是最高的那一档,而这个楼层之中的其他病人,是和洛伦佐相同的级别,因为精神崩溃失常,这些病人极具攻击性,但为了研究,医生们又无法对其进行额前叶切除手术,将他们变成傻子。
不出意外的话,希格与乔伊也被关在这里。
想到这里,洛伦佐从床上爬了起来,正准备离开,但这时有人敲门,几声过后,那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镜片之后的眼眸泛着微光,他带着和谐但又诡异地微笑。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一瞬间秘血骤起,洛伦佐如雷霆般起身重重地撞在了莫里亚蒂的身上,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不是幻觉?”
手掌上传来真实的温热,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体上没有散发出任何的侵蚀,难以想象,诡诈的莫里亚蒂居然亲身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洛伦佐不想思考那么多了,将所有的怒火倾注出来。
“你怎么敢……”
洛伦佐咬牙低鸣着,正是在莫里亚蒂的诡计下,一切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而且他还把那些无辜人牵扯了进来。
“你就要这样掐死我吗?不觉得这样结束这场游戏很无趣吗?”
莫里亚蒂微笑着,一点也不反抗,面对着暴怒的洛伦佐,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清闲。
两人的身影僵持了很久,直到洛伦佐缓缓地松开了手,他目光冰冷,秘血沸腾。
“你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莫里亚蒂。”
詹姆斯·莫里亚蒂,这或许是洛伦佐接触过最为棘手的敌人了,他与劳伦斯教长不同,洛伦佐看不清他的目的,他就像精神病院里的疯子,街头的野狗,他所有的行动都是混沌的,难以预测。
哪怕直到现在洛伦佐也想不清他要做什么,如果说为新教团服务,他完全有更优的解决方案,但为了什么狗屁的游戏他不介意让这一切复杂起来,甚至说亲自出现在洛伦佐的眼前。
“啊……真疼啊,不过还行,秘血真是强大的力量,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现在应该被你扭断脖子了吧。”
他揉了揉发青的脖子,接着坐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洛伦佐。
“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很不错啊,你已经能抑制住怒火,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我不介意直接杀了你,但我想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洛伦佐冷静地说。
莫里亚蒂是个诡诈的家伙,他编织出了近乎完美的阴谋,来控制洛伦佐的一切,而现在这个家伙毫无防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不得不令洛伦佐警惕,或许在阴暗里,还有什么事在缓慢发酵着。
“游戏啊,这是个不错的游戏……但我喜欢更公平一点的,但可惜新教团不希望我这么做。”他一脸愁容地说道。
“公平的游戏?”
洛伦佐谨慎地观察着四周,他有信心一击杀死莫里亚蒂,但他不清楚在这之后会引发什么,莫里亚蒂一定留有什么后手。
两个人都是狡诈的赌徒,在那绝境到来前,谁也不清楚对方会做出什么。
“是啊,我在……那个东西是叫铁蛇吧,我当时已经提醒你了,可遗憾的是你还是失败了,”莫里亚蒂说,“我看过你的资料,曾经的你是那么的完美,可现在你已经开始和那些家伙混为一类了,变得泯然众人。”
“猎魔人应该冷酷无情,高效地杀死每一个敌人,可看看现在的你,洛伦佐,你变得就像一个街头混混一样……你居然还资助那些孤儿,你真的觉得你是人类了?”
说到最后莫里亚蒂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秘血没有苏醒,四周也平静的不行。
“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见我就是想说这些?”
洛伦佐可没有被他的话语干扰,房间里可以利用的东西并不多,但洛伦佐有自信在被权能·拉斐尔捕获前,杀死他。
“不止,只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你觉得我应该是个怪物吗?”
“难道不是吗,我们是一类人,只不过恰好有了人类的躯壳而已……但实际上,我们不是人类。”
莫里亚蒂那琥珀般的眼瞳在微光的映衬下仿佛在发光,那平易近人的气质在此刻也变得可怕了起来,带着混乱与暴戾。
“真遗憾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吗?”他问。
“好吧,这也不能怪你,其实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一点……我们是不同的,这有些难以理解,但就是这样,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止是身体里是否有秘血这样,而是那意志的不同。”
他用力地敲了敲脑袋,明明没有任何侵蚀涌起,但洛伦佐就是能从莫里亚蒂的身上感到一股诡异的狂气,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内心的不安与躁动,他想杀死眼前这个诡异的家伙,可内心的深处却又蠢蠢欲动。
“我们很聪明,聪明到我们能识破这虚妄,意识到我们是怪物,但我们却有着人类的皮囊。
而作为一个怪物,我们很清楚我们生来便是怪物,永远无法成为人类,但又因这人类的皮囊,也无法变成真正的怪物。
夹在缝隙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妙。”
莫里亚蒂的声音很轻,但那声音似乎有着魔力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声音里被搅乱化为混沌。
“你能理解吗?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无法真正的融入人群之中,但又找不到同为怪物的同类们。”
“所以说,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我真是太开心了啊,我不是孤独的啊,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莫里亚蒂激动地走了过来,琥珀的眼瞳里倒映着洛伦佐的面容,仿佛要将他拥抱起来一样。
“这孤独的感觉真的很难熬啊,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不同,但你又无法向他人诉说,而那些人也无法理解你,毕竟在他们看来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是同类,都是人类。
你的苦恼在他们看来只是疯狂,你的诉说也变成了诡异的呓语……他们通常都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将我们关进这里,在旧敦灵应该被叫做精神病人,而在翡冷翠里我们又被称作异端。”
他越说越快,很少见,洛伦佐第一次感受到了莫里亚蒂的情绪失控,眼下的这一切不是什么诡诈,也不是什么阴谋,似乎是他的真情实意,令人感到恐惧的真情实意。
“你可以理解吗?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我也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困境,我需要些别的东西来拯救自己,比如宗教信仰,还是权力与财富……
但最可悲的一点不就是这样吗?我正因太‘聪明’了,才认清了自己怪物的本质,而这些虚妄的宗教与信仰、财富与权力又怎么能骗过我呢?”
莫里亚蒂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话语里带着炽热的愤怒,一时间洛伦佐居然忘记了反抗,反而因他的话语回想起那个赴死的老人。
有时洛伦佐总会想起那个赴死的身影,耳边回荡着雪尔曼斯的回答。
“人总要来信些什么欺骗自己。”
可这莫里亚蒂没有办法欺骗自己,那些东西就像魔咒一般回荡在他的身边,直到他遇到了自己。
“我不是孤独的,我不是唯一的怪物啊。”
莫里亚蒂兴奋至极,他一把抓住了洛伦佐的脸庞,死死地将其扣住,令洛伦佐不由得直视着他的眼瞳。
这是个危险的姿态,莫里亚蒂的胸口完全地暴露在了洛伦佐的身前,洛伦佐完全有机会给予其重创,甚至说杀死他,而莫里亚蒂的眼眸也与洛伦佐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这是权能·拉斐尔发动的先决条件,一旦秘血升起,洛伦佐将在瞬息间被拖入疯狂的幻觉之中。
可两人都没有轻举妄动,他们都是危险至极的怪物,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谁都不会贸然出手,漫长的沉默过后,只见莫里亚蒂突然悲伤了起来,他失望地松开了洛伦佐,向后退去。
“真遗憾,你不是纯粹的怪物了,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变得更具有共情心,更像……一个人类了,可这真的很可笑啊,你应该知道的,你无法成为人类,你只是在固执地追求着一些你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啊。”
“所以你是想把我变成一个怪物吗?莫里亚蒂。”
洛伦佐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但又感到那深邃的癫狂,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扭曲,所有的事物都被歪曲成了妖异的模样。
“只有陷入绝境,你才会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不是吗?我就是在翡冷翠的医院里意识到的这些,那些医生对我用了很多的疗法,电击、祷告、药剂……那真是段美好的时光,我越是痛苦,我越清晰地知晓自己身为何物。”
莫里亚蒂回答道,声音里带着对过往的怀缅。
“我会杀了你的,莫里亚蒂。”
洛伦佐的脸庞隐藏进了黑暗之中,只有那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在这里吗?你不会这样做的,霍尔默斯先生。”莫里亚蒂微笑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同类,我了解你,怪物也有着怪物的高傲,不是吗?”他回答道。
沉默过后,洛伦佐也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彻骨的寒意。
“是啊,在这里只能杀了你,但不能打败你。”
洛伦佐要彻底地毁灭他,毁灭詹姆斯·莫里亚蒂,从他最得意的游戏之上。
“游戏应该公平一些,不对等的话,只是一方对另一方的猎杀而已,霍尔默斯先生,新教团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已经盯上了你,这是对你的警告,希望这一次你能赢我一局。”对于洛伦佐的反应,莫里亚蒂满意至极。
“看起来你根本不在乎新教团如何,是吗?”洛伦佐问,莫里亚蒂是个纯粹的疯子,将新教团的行动全部暴露出来,只为了让自己和他的游戏变得公平些。
“是啊,我是异类,对于他们也是如此,没有什么能影响到我们的游戏。”
听着莫里亚蒂的话语,洛伦佐感到了更深一层的压力,从一开始他就被误导了,他以为这是新教团和自己的游戏,但不是的,这只是莫里亚蒂与自己的游戏,可能新教团也没想到他们看似可靠的猎魔人,实际上的想法是这样的吧。
“047还是042,还是说洛伦佐·美第奇?”
莫里亚蒂突然说起了洛伦佐听不懂的话,眼神里带着癫狂与渴望。
“我是个没有什么秘密的怪物,可你不同,你是比我还要可怕的怪物,但你却试着变成人类,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究竟是谁呢?”
“你在说些什么?”
洛伦佐眼瞳紧缩,他知晓自己身份上的疑团,可他不清楚为什么莫里亚蒂突然会说起那个名字,那个老人的名字。
“这是游戏的一部分,谜团的一部分,其实我也很想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不要太心急,我们就快知晓了。”
他这样说道,接着推开了门离开,洛伦佐试着去追,可一瞬间眼前的视野变得混乱迷离,彻底破碎之后他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他抬起头,莫里亚蒂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下尚未闭合的门扉,昭示着刚刚有人来过。
一切都在莫里亚蒂的掌握之中,他不擅长什么剑术与搏击,唯一能令他控制的唯有那迷离的幻境,诡诈狡黠,洛伦佐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与他对视,陷入那幻觉之中。
暴雨与雷霆交织着,呼啸的狂风裹挟着落下的树叶撞击着窗户,洛伦佐慢慢地走到窗边,望着那漆黑的夜幕。
航向黎明号携带着最后的武装掠过黑山医院的上空,巨大的铁柜从其中坠落,在半空中打开一朵巨大的黑色伞花,为它的降落减速。
事先就位的人员在铁柜落地后开始回收,与之前投放的原罪甲胄不同,这具甲胄其中并没有骑士在驾驶。
知更鸟淋着暴雨,温热的白气随着他的呼吸涌动。
“我们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运过来。”
夜枭问道,他站在知更鸟的身侧,作为最熟悉三代甲胄的驾驶员,他是这次防御的中坚力量。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个东西很见鬼……当初加拉哈德就是差点驾驶它杀了我。”知更鸟有些心悸地说,同时还忍不住地摸了摸胸口那道狰狞的伤疤。
“那我对我的行为向你表示抱歉,知更鸟。”
久违的声音在雨幕的另一端响起,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走了过来,知更鸟有些不敢相信,那个英俊的家伙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加……加拉哈德,你还活着。”
自那次黑天使失控之后,加拉哈德就失踪了,虽然净除机关没有公布他的死讯,但以知更鸟对于净除机关的了解,他估计加拉哈德多半是被关在了黑山医院的某处,一点点变成和那些病人一样的疯子。
“还活着,虽然比以前要惨不少。”
加拉哈德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接着和知更鸟拥抱在了一起、分开。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夜枭问,以加拉哈德的状况,他应该在接受治疗才对。
“因为我是骑士长,就这么简单。”
加拉哈德说着走向那具漆黑的铁柜,冰冷的大雨灌注在其上,漫过那表面那雕刻的鬼神之幕。
“这是你的甲胄……”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加拉哈德触摸着那冰冷的表面,声音有些怀念。
“这是梅林要求运输的货物,现在开箱检查,检查后运入地下科研区。”
随着他的命令,周围的骑士们打开了铁柜,伴随着束缚的解禁,漆黑的天使伫立在这暴雨之中,冰冷的雨水沿着它的羽翼滑落,闪动的雷霆映照出了那狰狞的剪影。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连接
随着清晨的到来,空气里溢散着清爽与湿润,伊芙昂起头,令纤细的雨丝落在自己的脸上,将燥热驱散,她凝视着那片铅灰色的云层,它仿佛有生命力般,缓缓扭转着。
活动区只有伊芙一个人,她孤零零地站在草地上,任由风雨落下,很多人都想不明白这个女孩要做些什么,而在她自己看来她做的这些事只是感觉很爽而已。
对,很爽,就是这样纯粹还显得有些扯淡的理由。
风在自己的身边涌动着,仿佛无形的大手握住了自己,似乎下一刻自己便如雨燕般腾空而起。
“暴雨就要来了。”
阴影笼罩在男孩的脸上,他低声说道。
欧维斯没有像女孩那般,带着几分傻气地整个人都暴露在雨幕下,而是坐在轮椅上,躲在建筑的之后避雨。
他的身后跟着沉默的护士,面容完全被口罩挡住,看不清样子。
“来聊聊啊,我一个人在这里说自话难道不显得很傻吗?”
欧维斯难得的一改冷漠,主动地要求交流,这让护士感到有些意外,在她们看来欧维斯就是一个精致易碎的玻璃娃娃,而玻璃娃娃是不会说话的。
绝大部分时间里,男孩都是沉默的,无论你说什么,又或者对他做什么,他都保持着那沉默,就像个僵硬的死物一般。
“你的代号是什么?专供职于黑山医院吗?”欧维斯接着问道。
护士微微惊愕,男孩则扭头看着她,带着微笑。
“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护士说。
“还行吧,虽然你们的样子都被挡了起来,分辨不出谁是谁,但我能感觉到,每次跟在我身边的都是特定的人。”
“感觉?”
“嗯,你不像个护士,虽然你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很重,但我就是感觉你不像。”
“这算是什么直觉吗?”
“大概吧,那么这么说你也是知道我身份的了?”
护士点点头,接着说道。
“代号雨燕,由亚瑟直接任命于保护你……其实我也没想到神秘的兰斯洛特居然会是个孩子。”
“很意外?”
“准确说很敬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呆在建筑的阴影之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女孩捂着头往建筑之下奔跑,鲜红的长发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是如此的醒目,就像跳动的火光。
“那么你想问什么呢?你应该一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雨燕问。
“是的,不过黑山医院是要发生什么了吗?虽然你们掩饰的很好,但我昨晚感觉到了,大地之上那细微的震动……”欧维斯说。
“你暂时无权知道。”
“是原罪甲胄吗?你们调集了很多甲胄来到这里是吗?”欧维斯直接说道。
雨燕有些狐疑地看着欧维斯,自从欧维斯进入黑山医院后,除了“兰斯洛特”的称号没有被剥夺外,他基本与净除机关的联系完全断绝了才对,他又是从何得到的这样情报呢?
“果然是原罪甲胄啊……”
明明雨燕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欧维斯就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一般。
“你怎么知道?”雨燕觉得有些诡异,明明看护欧维斯很久了,但此刻欧维斯身上却充斥着一种未知的感觉。
“你驾驶过原罪甲胄吗?”
欧维斯微笑地问道,雨燕则摇了摇头,在三代甲胄出现前,驾驶原罪甲胄极度危险,只有骑士长们有资格驾驶。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原罪甲胄是躯体,驾驶者便是大脑,通过甲胄技术将意识与那躯体衔接起来……
我非常喜欢驾驶甲胄的时候,神经与其衔接的那一刻,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的躯体被延展开了,不再是这脆弱的凡人之躯,而是钢铁与血肉的造物。”
欧维斯轻轻地翻弄着自己的手掌,惨白的肌肤如同水晶一般,其下有着隐约的青色纹路。
“那时我觉得我的灵魂自由了,从这懦弱的躯体之中挣脱了,可当走下甲胄之时,我便再度被囚禁了起来,而自那之后我便总能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似乎与甲胄连接了起来。”
雨燕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寒冷,她看着欧维斯,而欧维斯的目光则一直放在那在雨中撒欢奔跑的女孩身上,雨燕以为欧维斯是喜欢上了这个活泼的女孩,但当看到他的眼瞳时,泛光的眼神里尽是向往。
欧维斯很向往,倒不是喜爱那个女孩,是渴望,贪婪的渴望着,能如她一般自由地奔跑,而不是被束缚在这轮椅之上。
“阿比盖尔院长也为我解释过,说我这可能是一种幻肢症,感受到那本不存在的肢体。而现在我感觉到了,雨燕。”
“感觉到了什么?”雨燕问。
“我的甲胄,它来了,就在这黑山医院的某处。”
“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欧维斯不解地问道,可就在这时欢快的脚步声不断地逼近,伊芙带着湿润的雨气冲进建筑之下。
“早上好啊!欧维斯。”明明刚认识没多久,伊芙一把搭在欧维斯的轮椅旁,和男孩闲聊了起来。
“哎呀,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是下雨天,但大家一般也会出来溜达溜达,可今天谁都没来。”
伊芙觉得有些奇怪,雨燕则默不作声,她甚至有些想感谢这个女孩,多亏她打断了谈话。
“可能是在病房里看雨吧。”
欧维斯随意地回复着,这个女孩充满了活力,和这个死气沉沉的医院格格不入,有时候欧维斯都有点承受不住伊芙的欢乐,仿佛什么阴暗都困扰不了她一样。
说好听点就是意志力强,生来就适合加入净除机关一起砍妖魔,难听点就是没心没肺。
欧维斯总听亚瑟讲这些,伯劳就是意志力强的代表,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寂海里活着回来,而红隼就是没心没肺,谁曾想最开始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加入净除机关只是为了员工宿舍呢。
“伊芙……欧维斯,你也在这里。”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了,全副武装的知更鸟走来,身后还跟着一批士兵。
“怎么了?”
见此情景雨燕感到有些不安。
“你们两个跟着我们,前往安全屋。”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知更鸟也不做多余的掩饰,直接说道。
“安全屋?”
伊芙还有点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士兵已经将她围了起来,也不管伊芙说什么直接强硬地带着她离开。
“雨燕,去科研区报道,实验准备开始了。”
士兵接过了欧维斯的轮椅,直接推动着他跟着伊芙,两人交错的瞬间知更鸟多看了欧维斯一眼,他总感觉这个男孩有些熟悉感,但不清楚是在哪里见过他。
不过眼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实验即将开始,为了提防新教团有可能发动的袭击,黑山医院的大部分病人将暂时被保护起来。
整个黑山医院都动了起来,蒸汽从角落里溢散,士兵们穿着黑色的大氅手握着致命的武器,他们可能抵达不了那些潜在的敌人,但正如那黑暗的年代里,对抗妖魔的战术一样,只要不断地堆人命就好,只要这些人能拖住一秒两秒,便能为原罪甲胄们的进攻提供机会。
蒸汽引擎轰鸣运转,钢铁的傀儡在雨幕下缓缓站起,它们完全放弃了隐藏自己的意思,身上携带着沉重的燃料罐,冰冷的雨水沿着剑刃的边缘落下。
乔伊穿着拘束衣被绑在了铁床上,他用力地起身,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看到窗外的雨幕,还有那在雨幕下行动的钢铁之物。
“原罪甲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低声呢喃着,可来不及思考,更为剧烈的疼痛便从脑海之中释放。
当秘血抵达临界值后,猎魔人本身便是一个可怕的侵蚀源,而莫里亚蒂便是以这种方式侵蚀了乔伊。
莫里亚蒂是猎魔人,新教团的猎魔人,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乔伊很想去证明这一切,但现在他是一个被侵蚀的疯子,在黑山医院里没有人会听自己的话,即使有人能证明这一切,但联系起莫里亚蒂那幻觉的力量,乔伊可以相信,那些和自己一起见证莫里亚蒂的家伙也被扭曲了认知。
自己成为了他阴谋的一环,而自己现在仍不知道莫里亚蒂究竟要做什么。
突然门被推开了,可这次走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士兵。
“你们要做什么?”乔伊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声地喊道。
“上位骑士,玄凤,由于侵蚀正在接受治疗。”
士兵念着他的身份,看起来他们就是来找乔伊的。
“带他去三号安全屋。”
“什么安全屋?发生了什么!那些原罪甲胄怎么回事!”乔伊吼道。
“他太吵了,护士!镇定剂!”
士兵喊道,可紧接着有更见鬼的声音响起。
“放开我!我是将军!我要死在前线,别想把我带回后方!”
“太粗鲁了!太粗鲁了!就不能优雅些吗?”
见鬼的声音接连不断,同时还有士兵的惨叫声。
“这个死老头子啃我!快松开!”
“你们这些逃兵!逃兵!”
“镇定剂!镇定剂!护士呢!”
整个场面乱作一团,但由于被束缚的关系,乔伊根本看不到是怎么回事,他只感觉到自己被推来推去,紧接着有针头扎进自己的血管里,意识开始沉重了起来。
就像一场可笑的闹剧,直到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那同样被绑在铁床上的家伙。
“希格?”
那人应该是希格,虽然身体已经变得铁青色,关节已经因侵蚀异变的有些畸形,但那应该是希格。
一瞬间乔伊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他明白了莫里亚蒂想做什么,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只为了洛伦佐·霍尔默斯。
他很想把这些说出来,可没机会了,他的意识逐渐沉重了下去。
……
“这里就是黑山医院了?可我从未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是怎么回事?”
沉重的声音从鸟嘴面具之下响起,疫医淋着雨观察着这座神秘的医院,明明来时的路线是如此的清晰,可疫医就像受到了什么影响一般,从未意识到过“路”的存在。
“大概是某种逆模因的东西吧?洛伦佐·美第奇似乎也曾研究过这种东西,但最终因为凡人那懦弱的躯体,转投于对不朽的研究。”
女人的声音响起,转过头去,那是一个护士,疫医沉默了稍许,接着说道。
“嗯……劳伦斯你这样让我觉得有些不适。”
“什么不适?”劳伦斯问。
“好吧,没什么,不过你的本体现在在哪里?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和我一起来的吗?”疫医问。
“在忙于另一件更为要紧的事。”劳伦斯说。
“行吧……不过如果说这里被某种逆模因保护的话,你怎么发现的这里?”疫医有些好奇地问道,劳伦斯的秘密远比他预计的还要多。
“信标,我可不止一个信标。”劳伦斯指的是欧维斯,凭借着这个信标,他找到了黑山医院的具体位置。
“接下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进去?”
“不然呢?”
“你可以直接抛弃这个躯体离开,可我要是面对了净除机关的主力部队,我可能就死在这了啊,劳伦斯。”疫医说。
“别担心,他们目前集中在科研区,我们现在所处的轻症区防御最为薄弱。”
眼瞳里泛着微光,借着欧维斯的双眼,净除机关的行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下,实际上就连新教团也是如此,当莫里亚蒂发现希格的同时,新教团也暴露在了劳伦斯的眼中。
“新教团与净除机关都相互警惕着,如果就这么僵持下去,就靠那个莫里亚蒂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劳伦斯说。
“所以我们现在要帮他们一下了,是吗?”
疫医的声音里带着喜悦,他打开了携带的铁箱,之前运输的劣质秘血都在这里了,鲜红的血液闪闪发光,透露着戾气与疯狂。
“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疫医,轻症区里的患者有很多,这些秘血足够带起一轮妖魔潮了,我相信新教团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你要做什么去?”疫医问。
“见一位老朋友。”
劳伦斯说着闭上了双眼,所有的风声与雨声都在远去,无尽的黑暗之中有微光亮起,他随即睁开了眼,看着长桌之后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弥格耳枢机卿。”
第一百四十二章 音乐起奏
“很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展开了游骑兵计划,失败后制造出了弗洛伦德药剂,甲胄技术中的神经连接也是在这里进行的……”
阿比盖尔轻声诉说着,目光透过灰黄的玻璃望向那如同斗兽场的般的实验台。
一把电椅般的机械椅子竖立在钢铁的高台之上,以它为中心,机械与管道如藤蔓般向外延伸着,其间有线缆缠绕着,淡淡的蒸汽从缝隙里溢出。
黑山医院的标志刻印在椅子之上的铁壁之上,那贯穿大脑的柳叶刀仿佛要突破平面的束缚,连同椅子上的人一同刺穿。
他们通常称呼这里为鸟笼,被实验的目标坐在椅子上,被护栏后的人们围观着。
“这里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多年里你们都没有启用过它吗?”
梅林从后方走来,看着这里有些怀念道。
“老师死后……准确说那次事件后这里便再也没有启用过了,反正我们也没有能用上它的机会了。”阿比盖尔说。
“啊……真怀念啊,那时永动之泵和黑山医院合作紧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立运作。”梅林轻轻地拂过钢铁的表面,虽然时不时会有人来这里进行维护,但在岁月的侵蚀下,金属的边缘还是布满了锈迹。
“可游骑兵计划的失败证明了我们之间的差异,黑山医院试着挖掘人类精神的极致,而你们永动之泵要做的只是机械而已,越来越大的机械,威力越来越大的炸药。”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啊……”梅林叹气。
“那次事件改变了很多人,也是在那时这让亚瑟做出了决定,”梅林说着回忆起了过往,“那时亚瑟虽然失去了很多的孩子,但他还是一个充满热情的家伙,谁也打不倒的样子,可直到妖魔找上了他。”
“洛伦佐常和我说这些,越是与妖魔接触,越是沾染黑暗,在那些妖魔的眼中我们越是清晰,于是那些怪异之物便能找到我们,这倒解释了那时为什么妖魔会找到亚瑟的原因。”梅林说。
“那时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个大概,毕竟那时我还不是院长,只是个学生而已。”阿比盖尔问。
梅林犹豫了稍许,他刚想说什么,但又收了回去,整个实验场很安静,只有那躁动的风扇声,将这些陈旧的空气抽出去。
“还能发生什么,俗套的故事而已。”
梅林最后还是缓缓讲道。
“游骑兵计划最开始便是试图复刻猎魔教团的秘血,但我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专注于强化精神……其实现在来看,我有些理解了为什么那时维多利亚女王会赞成这个有些冒险的计划了,她当时应该便想试着用游骑兵计划的产物来解决王咒。
在得到甲胄技术后,亚瑟成为了最后一批游骑兵,而那时因为与妖魔的作战,亚瑟被妖魔发现了,成群的妖魔袭击了菲尼克斯庄园,而他当时怀孕的妻子在那时也被妖魔所伤。”
“便是这次事件改变了亚瑟?”阿比盖尔问。
“差不多,在这次事件后我们才发觉妖魔的另一种性质,但由于案例太少,直到遇到了洛伦佐,在他的肯定下,才确立了这种与黑暗的联系……就像飞蛾与光的追逐一样。”
梅林继续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他继续说道。
“亚瑟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家人的受伤,他又想起了他之前死掉的那几个孩子,他认为这一切的过错源于他自己,源于妖魔,也是在那之后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对妖魔极度憎恶,对他最后的孩子,伊芙·菲尼斯克有着近乎病态的保护欲。”
“所以伊芙·菲尼克斯究竟怎么回事?在这几日的检测中,她有些地方异于常人。”
阿比盖尔面露疑色,此刻的她没有再穿着那身沉重的防护服,毫不掩饰地看着梅林那空洞漆黑的眼瞳。
虽然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妖魔侵蚀事件,但在伊芙的身上阿比盖尔检测出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根据她那些指标……伊芙也是游骑兵计划的产物?可最后一批游骑兵不是亚瑟吗?”从时间上来讲这一切都对不上,令阿比盖尔心生疑心。
“啊……这也是我接下来想对你说的,别着急。”梅林慢悠悠地说道。
“当时菲尼克斯庄园遭遇袭击,亚瑟的妻子不仅被妖魔所伤,在受伤的同时也被侵蚀了,而那时她正怀着伊芙,她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完全可以医治,而且精神检测后也可以确定,她处于被侵蚀的第一阶段,完全可以治愈,但问题是……伊芙呢?”
梅林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空洞的目光,阿比盖尔不禁感到一阵难忍的阴冷,仿佛在这不老的躯壳之下有着某种诡异邪异的灵魂。
“被侵蚀的不止是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你们能对她进行检测与治疗,但还处于婴儿的伊芙不行。”阿比盖尔说。
“是啊,当时就是这么个情况,一个很艰难的情况,我们从未遇到这样的案例,但根据推算,怀中的孩子当时并没有成熟的心智,极有可能被侵蚀从而异化成妖魔,”梅林继续说着,“我们当时似乎只有一个选择,杀死那个怀中的孩子。”
“可伊芙活了下来。”
“是啊,亚瑟极力拒绝这一切,在经历这些后的他那时的精神状态已经有些怪异了,在这僵持之下,当时的永动之泵总长,也就是我的上一任,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准备对亚瑟的妻子进行实验,用游骑兵计划被封存前,最后的遗产去试一试。”
梅林说着,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波动,不知道是恐惧,还是震惊。
“亚瑟没有选择的权力,他只能接受,不然伊芙就会被强制杀死,甚至说更糟,变成我们的某个标本,毕竟那时的亚瑟可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权力。
我们对菲尼克斯夫人进行了游骑兵药剂的注射,以及一些手术,她将作为母体,将这些药剂传递给她腹中的胎儿。”
“这不可能……”阿比盖尔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不可能了,游骑兵计划之所以被封存原因之一便是那对使用者的摧残,哪怕亚瑟一个不留神都会死去,更不要说一个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女人了。”
梅林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突然间低沉的声音轰鸣了起来。
“可人类这种东西,总会创造一些奇迹不是吗?甚至说,正因我们能创造出那超越想象的‘奇迹’故此我们才被称作为人。
她被关进特制的病房,盖革计数器布满她的房间,只要有所异常,她腹中的孩子就会死去,但在几个月后,她把伊芙顺利生产了出来,一个无比健康的孩子。
先天在母亲的体内便进行了药剂的注射,并在后天顺利地诞生……这是何等的禁忌,哪怕是我们进行实验,在那所谓的伦理道德下,我们也难以做出这样的事,可当时就这样成功了,但随着伊芙的降生,她仿佛抽空了她母亲的生命力,在几年后她就死去了……这很正常,游骑兵药剂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她能把伊芙诞生已经是个奇迹了。”
“那之后伊芙稳定吗?如果这种注射可以创造稳定的游骑兵……”阿比盖尔神情有些激动,这种禁忌的实验完全可以开启新的大门。
“阿比盖尔!”
梅林厉声道,将她从那狂乱的幻想里挣脱。
“这有违伦理道德的底线,清道夫们可不会允许这些,”梅林说,“而且直到今日我仍然觉得伊芙的幸存是一种特例,难以复制的特例……这是一个奇迹。”
“这样吗……不过你能和我说这些,这个故事也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关,对吗?”
这是被封入档案里的故事,如果没有必要,梅林根本无需和她讲这么多。
梅林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
“其实当时的事件也有很多疑点,比如为什么有人会许可这实验,不过我现在清楚了,是维多利亚女王默许了这实验的进行……这也是我之前迟到这么久的原因,我收到了直接来自于维多利亚女王的命令。”
“她想做什么?”
“复制当年所做的一切,不过这次注入的将是秘血,以这种先天实验的方式来摆脱王咒的束缚,不过别担心,我们这次实验初步成功后会直接在王室成员上实验,不会涉及普通人。”梅林说着令人感到恐惧的话语。
“也就是说,她在很多年前便在谋划这一切吗?”阿比盖尔问。
“差不多……”梅林说着叹了口气,“她被王咒束缚太久了,久到她甚至不指望自己能摆脱这些了,她要将王咒断绝在这一代,这也是促成如今这个局势的原因。”
“这是自那以后,我们永动之泵与黑山医院的再次合作,愿我们合作愉快。”
短暂的沉默后梅林说道,同时有滑轮滑动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寂静的鸟笼之中。
……
洛伦佐抬起头,头顶的灯光一一闪过,耳边是那令人感到有些烦躁的风扇声。
“其实我自己能走的。”他昂起头,试着看看那个推着轮椅的家伙。
“都到这里了,你就安分些吧,洛伦佐。”亚瑟目光看着前方说道。
走廊显得无比漫长,漫长之中只剩下有些单调的两人。
“新教团不值得信任,亚瑟。”洛伦佐打破了漫长的沉默。
“我知道。”
“我没有失控。”
“我知道。”
“……”
“你……亚瑟,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机械式的回答令洛伦佐感到不安,他再次问道,但也在这时亚瑟突然停了下来,他停步在原地,但目光依旧看着前方。
“觉得我很矛盾是吗?明明知道是诡计,明明知道他们也是敌人……可最后我还是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吗?”亚瑟说。
“你难道……直到现在还相信新教团的情报吗?”
亚瑟僵硬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疲惫还是什么,目光有些呆滞。
“洛伦佐,有时候我觉得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个孤独的人走在黑暗的夜里……我们总得相信什么而活,而所相信的那个东西,有时候是否正确反而不重要了。
其实你也是这样的,不是吗?”
“你在说些什么?”
洛伦佐觉得亚瑟的状态有些怪,亚瑟则笑了笑,回答道。
“只是又翻到了以前的记录,又想起那些难过的事情而已……其实我现在回想一下,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不断重复那一切而已。
就像我最开始接触这些时那样,这是个沉重的问题,随着妖魔的扩散人类的理智岌岌可危,唯一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便是杀光妖魔。
洛伦佐你相信这些吗?杀光妖魔便能结束这些?”
洛伦佐沉默了,随着他对于过去的探寻,他也意识到了妖魔远没有表面上的那样简单,而亚瑟也没有给洛伦佐回答的机会,他继续说道。
“没办法的,我们只能相信,这样我们才能将妖魔带来的仇恨与怒火都释放出来,就像那黑夜里唯一的光,我们只能朝着那道光前进,我们只能相信,哪怕这一切的背后有着更深的谜团与漏洞……但我们只能相信。”
亚瑟再度推动起了轮椅,他边前进一边和洛伦佐说道。
“很多年前我便做出过这样的决定,我的妻女要死了,但拯救她们唯一的办法禁忌又荒谬……但我只能相信,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其实当时我也是在逃避吧,根本没想过失败了会怎么样,当时我已经快疯了,只是想有什么东西能骗骗我自己,好让我继续前进下去,好在最后成功了。”
“就像新教团,我知道他们图谋不轨,但在目前我们认知抵达边界的情况下,我也只能相信了,别怪我,洛伦佐,我相信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就像那一直在驱动着你的怒火一样。
你相信根除妖魔就能复仇,你相信根除妖魔便能结束这一切,你相信根除妖魔你的苦痛就会终止……
其实这些一直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没有人和你说过根除妖魔便会结束这一切,这都是你自己欺骗自己,好让自己继续有动力走下去的理由而已。”
亚瑟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长廊里回荡着,有微光在尽头亮起。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洛伦佐说。
“是啊……不过……”
亚瑟没有继续说什么,洛伦佐反而感到了一阵冰冷,那种触感沿着自己的手腕落下,他试着动一动被束缚的手臂,挪动间感到了轻微的刺痛。
“亚瑟……”
“嘘……”
亚瑟捂住了洛伦佐的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她要重启游骑兵计划了……没有人绝对值得信任,哪怕她也是如此,很多年前因为她的命令伊芙活了下来,但现在,为了从王咒中解脱,我不敢保证她会对伊芙做出什么事。
那时的感觉真的很糟糕,我什么也做不到,而现在不同了。
所以再让我利用一次吧,洛伦佐,如果接下来的敌人是新教团那么就摧毁新教团,是劳伦斯的残党便把他们赶紧杀绝,来者是女王的命令,那么就带着伊芙离开。”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微微扭动着手腕,将那把被亚瑟插入衣袖中的柳叶刀调整到一个恰当的位置。
长廊来到了尽头,亚瑟将洛伦佐推入鸟笼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但这时有轻微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笑声。
“你不会真觉得我输了吧,亚瑟。”
洛伦佐看着亚瑟,带着诡异的微笑。
……
今天的雨显得格外的大,浓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因为过于阴暗,街头的路灯都临时在白天亮起,风雨裹挟着树叶与杂物,捶打着被笼罩的每一个人。
停靠的马车也被吹得摇晃了起来,车内的女孩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坐自己对面的那个老家伙。
“所以洛伦佐说让我们在这里等人?”塞琉问,几天前她突然收到了洛伦佐的信件,可当她去找洛伦佐时,他连同他的室友一起神秘失踪了。
“反正给我的信里也是这么说的。”
奥斯卡看着窗外那见鬼的天气,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他想不明白洛伦佐要做什么。
突然车门被打开了,只见一个湿漉漉的黑影撞了进来,登上马车的同时还骂骂咧咧的。
“哇,这雨怎么这么大啊!小宝贝你没事吧。”
他嘟囔着,但很快两把手枪顶在了他的头上,在这狭小的车厢内气氛有些尴尬。
“根据你的力气,我建议你用这把女士手枪。”
奥斯卡说着递给了塞琉一把较小的手枪,紧接着一大一小两把手枪顶在了男人的头上,他面色尴尬,但随即说道。
“那个……塞琉·斯图亚特?奥斯卡·王尔德?”
他似乎在认人,奥斯卡这时也觉得这个被浇成落汤鸡的家伙有些眼熟。
“啊,你们就是洛伦佐信中提到的亲友团是吧!”
“什么亲友团?”
塞琉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这个家伙正经了起来。
“介绍一下,赫尔克里·克里斯蒂,这位是波洛。”
随着赫尔克里的发言,一只大老鼠从角落里一跃而出,一人一鼠,这个组合在塞琉看来有些过于奇葩了。
“哎呀,洛伦佐那个家伙真是麻烦啊,把这么多的事情交给了我们,虽然说这是最优解,毕竟他牵扯了所有人的视线,好让我们暗地里谋划这些……”
赫尔克里用力地梳了梳自己那因雨水而垂掉的八字胡,紧接着面带笑意地说道。
“那么让我们现在开始进行洛伦佐·霍尔默斯的剧本吧,主角已登上舞台,幕布拉开!音乐奏起!……等等,配角们!你们应该准备好了是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斩首
“别担心,虽然阵仗看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只是这机器太大了而已。”
阿比盖尔站在洛伦佐的身前,把这椅子上的各个机械扣紧。
她说的没错,这机械太大了,线缆与钢铁宛如树木的根茎,沿着洛伦佐脚下的椅子扩散,而随着洛伦佐坐上这把椅子,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金属的微颤,仿佛有什么怪物在这地底之下行动,但其实那是管道内汹涌行进的蒸汽。
作为净除机关的重要科研机构,黑山医院的科研区与机械院地下的永动之泵一样,由熔炉之柱直接供能,庞大的能量在机械间穿行,而随着对于漆锑的开发,这种力量在愈发强大。
洛伦佐抬起头看着四周,头顶是刺目的灯光,令洛伦佐难以直视,而四周则是牢笼般的结构,洛伦佐正处于牢笼的中央。
来时的路上亚瑟为他大致解释了这里,他们将其称之为鸟笼,刚进来时洛伦佐还没有发觉这个词汇的含义,但现在看来他有些理解了。
自己就像一只精致的小鸟,被关进了这金属的囚笼之中,由于头顶那刺目的光芒,洛伦佐看不清牢笼之外的人,但他很清晰地感受到,有数双目光正紧盯着自己。
“这机器是用来干什么的?”洛伦佐问。
“解析大脑……其实说起来比较复杂且矛盾,不过我现在倒还有点时间为你解释。”
阿比盖尔说着的同时有哗啦啦的响声传来,医护人员推着小车来到台阶下,紧接着取出一些药剂袋与针管,将其熟练地挂在洛伦佐一旁的铁架上,随后将针头刺入洛伦佐的手臂中。
“这是应急措施,毕竟目前来讲这个技术还不成熟,期间可能发生一些意外,而你又是猎魔人,和正常人不同……所以如果真出什么事了,这些药剂会紧急注入你的体内,我不清楚你的秘血能做到什么程度,但至少有这东西也算是一个保障。”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声响,洛伦佐被完全束缚在了这椅子上,钢铁几乎将他完全包裹,这像是王座,又像囚笼。
“这给我的感觉就像电刑椅。”
“差不多,最大的区别是,电刑椅的输出电量会杀死你……大概吧,不过这个不会,你最多会感受到疼痛,还有一些幻觉。”
阿比盖尔挥挥手,示意那些人把断开的电缆接上。
“这东西解释起来比较费劲,净除机关一直是以理性的角度看待世界,而我这科研机构更是如此,但因为理性,近些年我和梅林多多少少有些分歧。”
阿比盖尔突然伸出手按在了洛伦佐的头上,因为被束缚住,洛伦佐难以反抗。
“就比如人脑,从理性的角度来讲,人类并没有意志灵魂可言,我们的所有行动都只是头骨下那堆粘稠的烂肉所指示的,而妖魔的侵蚀也可以理解成……某种辐射?还是什么别的,反正这个东西目前对于我们而言还是未知,所以随便怎么称呼吧。
在受到侵蚀后,人脑会首先开始‘病变’,异化成妖魔,并将这种侵蚀传递下去,这就像某种……【疫病】。”
洛伦佐微微皱眉,在雪尔曼斯的笔记里,那个老人也有着相似的观点,但迷雾后的真相,现在谁也不清楚。
“梅林毕竟是一位炼金术师,虽然他也主张着理性,但这过往的身份有时总会束缚到他,他觉得人……或许是有灵魂的,而侵蚀便是对于我们灵魂的一种腐化。
不过这些理论你应该多少知晓一些吧,其实都只是无用的废话而已,不过这个倒涉及到这个机器的本身。”
阿比盖尔严肃了起来。
“我们在以不可控的方式,去探索未知,而得到的往往也是超越我们当前认知的未知。”
轻轻地抚摸着那钢铁的表面,曾经其上布满鲜血,而坐在椅子上的人有的畸变成了怪物的模样,有的则成功接收了力量,成为了游骑兵。
这不禁让阿比盖尔想起了那些炼金仪式,被神秘所笼罩的仪式与此刻的实验又是如此的相似,鸟笼便是这仪式的祭坛,洛伦佐则是那将被奉献的祭品。
“这台机器是我们目前对于侵蚀最精准的检测机器,无论那所谓的伪圣杯是一种奇异的【疫病】,还是说如梅林推测的那样,是某种神秘的灵体,不管它是以何种形式存在,但只要它是存在的,便一定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一定的影响。”
“就像风,我们看不见它,但能听到它,感受到它……”洛伦佐说。
“差不多,所以实验的第一步便是检测你的大脑是否有明显的异常,如果有的话,那个异常究竟是不是伪圣杯。”
做完了所有的准备,阿比盖尔走下了高台,在她离开场地后,梅林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
“现在感觉如何,洛伦佐。”
“还凑合。”
“那就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也不清楚,毕竟这个东西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梅林说。
“所以……这可能会有些痛。”
梅林说着拉下了拉杆,没有任何征兆,一瞬间庞大的电流流经了整个鸟笼,绚烂的火花在钢铁结构上一阵飞溅,洛伦佐只感到些许酥麻的感觉,可随即便仿佛有重拳砸在自己的头颅之上,似乎有无形的行刑人在折磨着自己,试图撬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那团烂肉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瞬息的痛苦令洛伦佐有些失神,头顶的灯光一阵明灭,明灭之中五彩斑斓的世界开始失去颜色,到最后洛伦佐的眼中只剩下灰暗的黑白,可这黑白也在不断的逝去,如同有黑暗逐渐将他吞没了一般。
“洛伦佐你的左手扶手的侧面有一个小按钮,我需要你每隔五秒钟按动一次,向我证明你保持清醒。”
恍惚间梅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忍受着那剧痛洛伦佐很快便找到了那个按钮,他很想破口大骂,但此刻这剧烈的折磨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意志,根本没有力气大声嘶吼,洛伦佐只能低垂着头,默念着读秒,保持清醒的同时按动按钮。
在这椅子的上方,随着洛伦佐的按动,一个可笑的指示灯亮起又熄灭。
高频的噪音回荡在鸟笼之间,钢板开始滑落,露出其后那轰鸣运转的差分机,齿轮相互咬合带动着机械,风扇声轰隆隆地响起,将那燥热的空气抽干,电流在期间穿行,最后将那源自洛伦佐身上的复杂信号转换成图表从打印机中吐出。
在技术的限制下,这一切显得是如此荒谬,臃肿可笑的机器,但又充满人类那可怕的意志。
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纸张从机器里吐出,其上的油墨还带着温热的触感,目前技术的限制下人类做不到数据的实时显示,那么就每隔五秒打印一次数据,纸张上的数据飞速变换,紧接着被蓝翡翠收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可能是太久没有使用的原因,鸟笼的角落里还起了火。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鸟笼之中的盖革计数器转为红色,紧接着发出了尖锐的哀鸣,它的声音惊扰了平静,紧接着更多的盖革计数器转为红色,发出呜咽的嚎叫。
“是洛伦佐吗!”
亚瑟急忙问道,梅林则皱紧眉头有些不明白。
“不……洛伦佐还保持着清醒。”
那可笑的灯光还在不断地闪动着,洛伦佐仍保持着清醒,克制着那嗜血的本性。
“那这是怎么回事?”阿比盖尔问,“侵蚀源来自于哪?”
回答她的是沉重的轰鸣,紧接着整个鸟笼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紧急照明亮起,混乱中高文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
“这里是骑士长高文,我们正驻守在重症区外围,目前侦查到大量妖魔正从轻症区向这里靠近……”
他的话语声被剧烈的枪鸣覆盖,地表之上无尽的暴雨落下,愈发浓重的乌云遮蔽住了所有的光,妖魔的哀嚎声与那呼啸的风声重叠在了一起,黑暗里不断亮起的枪火照亮了那一具又一具狰狞的甲胄。
“黑山医院外围防御正常,敌人疑似从黑山医院内部出现!”
珀西瓦尔的声音响起,原罪甲胄们正朝着战斗爆发的区域前进,一直嘻嘻哈哈的她,这一次难得的严肃了起来,借着面甲的缝隙目光看向那铁幕之下的枪火。
数不清的妖魔从雨幕之后袭来,它们张牙舞爪为这冷彻的雨幕添加血意,沉闷的雷声在乌云后翻滚着,惨白的光贯穿肆虐,仿佛一群失控的野兽。
“新教团吗?”
阿比盖尔向着亚瑟问道,净除机关一直提防着新教团潜在的袭击,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次袭击的规模会如此之大。
亚瑟阴沉着脸,缓缓说道。
“不太对,新教团可没有操控妖魔的能力……不……劳伦斯。”
他一把抓起通讯器,焦急地问道。
“高文检查那些妖魔的尸体,报告所有的特征。”
已经分不清是电流声还是风声了,高文咬着牙前进,这恶劣的天气极大程度地影响了原罪甲胄的视野,而那些地面士兵们,他们穿着沉重的装备,把建筑武装成了堡垒。
士兵们无法出来协助高文,在甲胄的保护下,他能抵挡这令人窒息的暴雨,而士兵们不行,在这种环境下与妖魔作战就是送死。
挥起沉重的剑刃将一头从水汽后跃出的妖魔贯穿,高文拖着那还在挣扎的半截妖魔向后撤退。
现代的火力此刻形成了一个火力网,将这片区域封锁,而在外围的珀西瓦尔也正在赶来,来清剿这些妖魔。
“特征……等等,妖魔的身上穿着黑山医院的病服?”
高文将还在挣扎妖魔举了起来,借着雷霆的光芒,他看清了妖魔身上那残破的病服。
“果然是这样吗……”
亚瑟缓缓放下了通讯器,目前能做到人造妖魔的,也只有拥有《启示录》的那些家伙了,加上之前洛伦佐追击劣质秘血事件,亚瑟只感到一片早已准备好的阴云袭来。
梅林也听到了那些,他问。
“劳伦斯的残党?”
“没错,但是他怎么知道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还是说……我们内部有他们的人?”
亚瑟看向梅林,平淡的语气下透露着杀意。
这一切都显得太诡异了,如果说这是新教团所做的,亚瑟反而不会惊讶,但此刻造成这一切的似乎是劳伦斯的残党们,亚瑟以为劳伦斯死后,便是对其的重创了,但现在看来劳伦斯身后的力量远不止如此。
不过目前没时间去解决那些,亚瑟下达指令。
“高文,守住防线,杀光所有的妖魔。珀西瓦尔你带队直接抵达科研区上方,保护这里。”
“可是妖魔……”
“这是命令,妖魔们交给高文,你来保护科研区!”亚瑟吼道。
“亚瑟,珀西瓦尔在妖魔潮的后方,她和高文夹击能直接剿灭妖魔。”阿比盖尔有些不理解亚瑟的指令。
“那么谁来对抗猎魔人呢?”亚瑟红着眼问道。
“什么……猎魔人?”
“新教团。”
亚瑟从衣下拿起填满子弹的枪械,目光严峻。
“新教团不会轻易放弃洛伦佐,在失去《启示录》后,他们绝对不能再放弃伪圣杯,可是这里是旧敦灵,他们无法与我们正面对抗,但现在不同了。
这是一次阳谋,一次合作,虽然不清楚劳伦斯的残党出于什么目的进攻,但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新教团会放过这次机会吗?”
阿比盖尔呆滞住了,作为一个学者,她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了解甚少。
“新教团一直在犹豫,可现在机会来了,他不仅能夺回伪圣杯,甚至说……”
亚瑟说到这里也意识到了那可怕的事实,他的目光从阿比盖尔的身上挪移到了一旁的梅林身上,话语有些颤抖。
“甚至说将净除机关的精锐全部斩首在这里。”
……
所有筹备已久的伏笔在各个巧合之下,于这里彻底爆发。
安东尼抬起头看了看咆哮翻滚的云层,缓缓地松开了手,任由那张用秘血书写的信纸随风飘散,直到被暴雨狂风彻底撕碎。
“所以究竟是谁寄出了这封信?”
萨穆尔裹紧雨衣大声地对安东尼喊道。
“我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撒谎。”
焰火在雨幕的尽头燃起,妖魔的嘶吼化作狂风暴雨宛如末日的情景。
“我们准备进攻?这是一次自杀行动,即使成功杀死亚瑟等人,也会引起福音教会与英尔维格的开战。”萨穆尔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只需要观望即可,剩下的就交给莫里亚蒂。”安东尼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他失败了呢?”
“失败了与我们何干?”安东尼反问道,将那时对亚瑟还有洛伦佐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新教团没有名为詹姆斯·莫里亚蒂的猎魔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萨穆尔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看着自己身侧的安东尼突然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而又仿佛终于正式认识了他一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二道门
“发……发生了什么?”
伊芙缩在角落里,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因为震动而不断摇晃的灯光。
发生了什么?
刚刚的震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在这还算宽敞的安全屋内,一些病人在这震动下乱叫了起来。
在前不久,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出于价值考虑,一些对于研究极有价值的病人被率先运送至了这里,其中便有伊芙和她的神经病朋友们。
那几个神经病此刻正被捆在病床上乱叫,有的在喊地震了,有的在叫妈妈。
医护人员们尽力安抚着那些病人,而在外围则有持枪的士兵保护在这里。
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医护人员安慰着病人,说这次不是打针,只是一次春游,听了这些,那些神经病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有时候伊芙都有些羡慕这些家伙了,对于傻子来讲,生活根本不需要考虑太多,但伊芙不是傻子,也变不成傻子,她是这些病人里唯一一个有着正常理智的人了,而她也隐约地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黑山医院,一个被净除机关把守的重地,而从刚刚那剧烈的震动来看,这里似乎只能发生两种事。
实验事故,或者是敌人进攻。
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这推测来看,无论是什么无疑都不是件好事,可紧接着伊芙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诡异的阴冷感宛如一把利剑刺入了她的心脏,眼瞳微微放大,冷汗沿着鼻尖落下。
“妖魔……”
突然整个安全屋都安静了下来,那些吵闹的病人都仿佛失去了发声的能力,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虚无的方向。
医护人员被这突然的异变吓到了,可紧接着低沉的呢喃声响起。
“妖魔……”
“妖魔……”
“妖魔……”
每个人病人此刻都在反复低语着那怪异的妖魔,有的人面色惊恐,有的人神色愤怒,还有的人已经失去了神智,昏迷了过去。
伊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也是在这时她才反应了过来。
这些病人不是普通的病人,他们都曾是净除机关的士兵们,因妖魔的侵蚀而住进黑山医院之中,他们之中有的人痊愈退休,有的人则彻底地疯掉了。
他们为净除机关奉献了一切,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被优先保护起来的原因。
可现在似乎有微弱的理智从那癫狂之中苏醒,这些疯子们久违地察觉到了那死敌,重进坠入那噩梦之中。
“敌人来了!士兵们!”
漫长的平静被打破了,被绑在床上的老科尔厉声嘶吼着,士兵盖文则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梦魇一般,抱紧头颅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
地表之上枪口不断地吞吐着焰火,映亮了那些铁壁般的原罪甲胄们,暴雨倾注在冰冷的盔甲上,锃亮的镜面里倒映着可憎的妖魔们。
呼吸声混合着那嘈杂的电流声,回荡在鸟笼之中,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突然的异变,即使有的人隐隐预料到了,但也不曾想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
参与实验的蓝翡翠与雨燕都拔出了武器,其余人都被派往了科研区的其他区域,这里只有她们两个算得上战力。
“亚瑟该下令了。”梅林说。
在之前的预案里他们考虑过如果新教团进攻该怎么办,可现在劳伦斯的残党也加入了进来,规模极大,目的不明,完全打乱了净除机关的准备。
按照亚瑟先前的预想,与猎魔人作战不会造成大规模的破坏,只要守住鸟笼就好,可现在来的是无序的妖魔,没人清楚这些该死的东西会从哪里出现,又从哪里杀来,不过每个人都清楚的是,妖魔必须都死在这里,一个不留。
“我们该撤离了,聚在一起只会被集中斩首。”
梅林再次说道,他可见识过洛伦佐的力量,这些猎魔人都具备极强的单人作战能力,眼下这些人根本无法抵御一个秘血苏醒的猎魔人。
“要……要终止实验吗?”
阿比盖尔询问,她从未亲身经历这种战场一线,现在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将决策权交给这几个身经百战的家伙。
短暂的沉默后,亚瑟终于发话了。
“梅林,阿比盖尔,你们两个最优先撤离,蓝翡翠,雨燕,你带他们离开,想办法逃离黑山医院,我去和高文汇合,指挥战斗。”
作为净除机关的核心学者,梅林与阿比盖尔的命显然要比士兵们更为重要,只要他们活着离开,净除机关便有继续前进的可能,一旦他们被杀死,这对于净除机关会是一次重创。
“不,亚瑟,无论来者是谁,我们这些人只是他们的次级目标,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洛伦佐……伪圣杯。”
梅林否决了亚瑟的提议。
“洛伦佐必须优先撤离这里,一旦对方知晓了洛伦佐不在这里,他们也没有继续进攻的必要了。”
亚瑟沉默,紧接着拿起通讯器,询问道。
“战况如何?高文。”
刺耳的电流声后,高文的话音声响起,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在妖魔的嘶吼下,显得极为可靠。
高文就是这样的人,与其说是骑士,倒不如说他是一位单纯的士兵,单纯地执行着指挥官的每个命令。
“还在控制范围内,敌方基本都是普通妖魔,虽然数量庞大,但以目前的火力我们略占优势,只要这样维持下去,我们能全歼敌方。”
这算是难得的好消息,防线还没有被冲散。
“珀西瓦尔呢?”
“我正在靠近科研区,妖魔挡住了道路,我们在费力地开道。”
通讯器里传来妖魔的嘶吼与枪声,不正经的珀西瓦尔在关键时刻也难得地可靠了起来,亚瑟看向其他人紧接着说道。
“梅林你说的没错,不过敌人中,有人携带着劣质秘血,我们的病人都是被他变成了妖魔,而这里……重症区里有着更多的病人……”
“你觉得他们会去将那些人也变成妖魔?”梅林问。
“我只是猜测会这样,不然这进攻也太可笑了,不是吗?仅凭高文的火力便可以控制住……一定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还有新教团……”
“大部分病人都在安全屋里,”阿比盖尔在这时说道,“暂时应该不用担心他们。”
听到这里亚瑟的眼神变了,变得越发阴沉、漆黑。
“不,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尤其是和劳伦斯有关的人。
病人集中在安全屋里,如果防御完好他们会很安全,可一旦被突破,病人们无处可逃,而且那些病人本身就是侵蚀的受害者,他们更加容易异化为妖魔,成为我们的敌人……撤离那些病人,全部撤离。”
亚瑟说着看向了阿比盖尔与梅林。
“你们也是,一起撤离,没时间等珀西瓦尔了,我和蓝翡翠雨燕会协助你们撤离,趁妖魔还没有突破高文的防线。”
“洛伦佐呢?”
阿比盖尔不明白亚瑟为什么没有提及那个猎魔人,明明他有可能才是最为主要的目标。
“洛伦佐……”
听到这个名字,亚瑟不禁回想起了之前洛伦佐对他说的话。
洛伦佐还没有输……那么他想做什么?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做到什么呢?
“不,不用担心这个猎魔人,只要解开镣铐让他自己逃就行,这些人里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了,只是再次收容他便有些不可能了……我们可能再也无法知道伪圣杯究竟是什么了。”
如果亚瑟是洛伦佐,那么他会一路逃亡,离开旧敦灵,离开英尔维格,以洛伦佐的能力来看这一切对于他而言并不难。
究竟该怎么做?
“等等……洛伦佐!”
梅林突然喊道,众人的目光随之挪移了过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那不断闪灭的明灯早已熄灭,洛伦佐就像失去意识了一般,头低垂着,没有了声息。
“计划有变,看起来我们得带上洛伦佐一起撤离了。”
梅林说着便拿起那些之前打印出来数据,紧接着对亚瑟说道。
“行动起来啊!亚瑟,伊芙也在安全屋里,作为游骑兵计划的最后产物,她的价值非凡。”
“那你呢?”亚瑟问。
“我得关闭鸟笼,把洛伦佐拖出来……这个该死的机器启动很麻烦,关闭也很麻烦。”
梅林对亚瑟说道,用力地甩手,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一把折刀被他握在手中。
“快去吧,亚瑟,别担心,在我那个年代,剑术可是炼金术师的必修课。”
目光紧接着看向鸟笼中的猎魔人,梅林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情感。
“而且有些事我想和洛伦佐讲一讲。”
……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又有些熟悉,仿佛自己坠入了深海之中,被那有些微凉暗蓝的海水所包裹。
广播声与震动都被这无形的海洋所阻隔,变得模糊了起来,在洛伦佐听来,那些就像无意义的梦呓般。
伴随着机器的启动,起初那剧烈的痛感逐渐远去了,同时洛伦佐眼中的世界也在不断地失去光芒,直到最后一切归于漆黑。
似乎自己坠进了幽深的海底,到处都是难以触摸的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
“啊……真黑啊……”
洛伦佐突然发出这样的感叹。
黑暗里只剩下了他,还有那把见鬼的椅子,在这漫长的黑暗里,人类的感官也变得模糊了起来,似乎只过了几分钟,又仿佛过了很多年。
就当这黑暗即将归于永恒时,一道金灿的线自上而下劈开了黑暗,那光令洛伦佐清醒了几分,他有些好奇,起身走向那道光,而随着洛伦佐的靠近,那道光开始延展开,变得越来越大。
不……那是一扇缓慢打开的大门,所谓的光正在从门缝间不断地溢出。
洛伦佐推开了这尘封的大门,步入光芒之中。
所有的阴冷与黑暗被尽数驱散,温暖的阳光迎面照下,缓缓地抬起头,窗户后是无比蔚蓝的天空。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过了很久,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洛伦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美好的天空了,在旧敦灵里生活的太久,天空永远阴郁,他都快忘记了正常世界的样子该是如何了。
目光在屋内移动,观察之下,这是一个算得上温馨的小屋,房间不大,但应有的东西都有,从那些堆叠在一旁的衣物上来看,这是一个男孩的房间。
洛伦佐对于这一切有些熟悉,但又记不起来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而这时门外有声音响起,犹豫了一会,推开门,洛伦佐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座隐藏在山林间的宅邸,被树荫所遮掩,鸟语花香,算得上是人间仙境,在洛伦佐看来,这是真的很适合养老归隐之类的,比旧敦灵那个鬼地方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奇怪的是这里洛伦佐看不到任何人,美好的令人感到突兀,就像一个精致美梦。
他继续前进,声音也逐渐清晰为迅速的挥剑声。
那是一个男孩在挥剑,洛伦佐远远地看着他,男孩有着一张看似懦弱的脸,但每当出剑时,剑势却极为迅速,犹如落下的雷霆,也是在这时洛伦佐能微微窥见男孩神色里的那一丝狠辣。
他似乎没有看上去的那样懦弱,恰恰相反,这似乎是一个暴戾的孩子,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直到突然的脚步声从洛伦佐的身后响起。
就像被怪物发现了一般,洛伦佐诡异地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动弹不得,就像一个雕塑般站在原地,直到那个声音靠近了自己,然后越过了自己。
那是一个老人,他拄着拐杖缓慢地前进,时间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树皮般干枯的疤痕,而他似乎看不到洛伦佐一般继续前进着,那个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老人的到来,他停下了挥剑,向着老人走来。
“早上好啊!大人。”
他一边挥手一边喊道。
洛伦佐·美第奇则尽可能地露出一个微笑,回应着男孩。
“早上好,042。”
第一百四十五章 画
英尔维格历924年。
温暖的阳光落下,清凉的风从树荫下袭来,伴随着树叶那哗啦啦的声响,眼前的所有都显现着难得的美好。
042将挥动的剑刃收了起来,向着眼前的老人行礼。
“身体感觉如何?042。”
简单的打过招呼后,洛伦佐·美第奇询问起了042的近况,眼前的042已经算是成年了,可每次看到他那有些天真的脸时,洛伦佐·美第奇总会将他看做一个年幼的孩子。
其实也差不多,在他这漫长的岁月面前,绝大部分人在他看来都只是孩子而已。
“还好……”
042说着握了握手,他听那些教士说过这些,在接受了【神眷洗礼】之后042便进行了缚银之栓与秘血的植入,虽然说过程有些痛苦,但好在042活了下来,成为了那幸运的少数人。
“秘血与缚银之栓都很稳定,对于力量的掌握在也控制之中……”042说着有些疑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无法使用权能……我甚至不清楚我是哪个派系的猎魔人。”
“这很正常,毕竟你身上的炼金矩阵还不完善,无法从秘血里激发权能。”老人安慰道。
“我还需要多久?”
对于这个答复042并不意外,在此之前他便了解了有关于猎魔人的绝大部分知识。
那非凡的权柄源自于体内的秘血,在经过铭刻的炼金矩阵的施力下,力量将从那禁忌的血液里被定向引导出来。
这个过程对于猎魔人自身会带来极大的侵蚀影响,再加上炼金矩阵的技术限制,因此每个猎魔人只能定向引导获得一个权能,复数的权能无法同时存在同一个猎魔人的身上,即使炼金矩阵的技术可以解决,复数的侵蚀也会在瞬间将猎魔人异化成可怕的妖魔。
“就在今天……这是个特殊的日子。”老人微笑着回答。
042微愣,自两年前他被眼前的老人调离了猎魔教团后,他的一切便都是由眼前的老人来负责,从训练到秘血植入,042就像一个玩偶一般被随意摆弄着,直到现在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会成为什么派系的猎魔人。
可在听到老人的回答后,042有些高兴。他身上的炼金矩阵并不完善,唯有在将那些缺陷补全后,他才会取得权能,成为真正的猎魔人。
“不过我们还需要些时间,需要等一会……跟我来042,今天你就不要训练了。”
老人向042示意,紧接着转过身走向那宅邸深处,042则跟在他的身后,被那巨大的建筑吞食。
这个养老的宅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在穿过隐藏的密道后,会抵达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两年里042绝大部分时间便是在这里度过,与被捕获的妖魔作战,以及训练。
不过在今日,平常空旷阴冷的地下多了许多人,他们穿着教袍腰间佩戴着细长的剑刃,042记得那种武器,他们称其为钉剑,是猎魔人的武器。
那么,这些人是猎魔人吗?
042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些家伙,他们的面容被兜帽所遮掩,隐藏在阴影之下,保持着诡异的寂静,如果不是042能听到他们那微弱的呼吸声,他甚至会觉得这是一群站立的死人。
“他们是……”
“先不要管他们了,跟我来。”
老人说道,在他的带领下,042被带到了地下的最深处,042记得那里,自己植入秘血时,便是在那进行的,可现在当初那些复杂的仪器都被移除了,只身下一个小桌子,搭配着两把椅子,一枚怀表放在桌子的中间,记录着黑暗里的时间。
“来休息一下吧,我们要等待很长时间。”
“等什么?”
“很多……”老人神秘地说道,“大概是一群不讨人喜欢的客人吧。”
“客人?”
042显得很疑惑,虽然老人从未对他透露过更多的东西,但这几年的生活他也隐约地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这里可从未有什么客人到来,他隐隐感到些许的不安。
“不过我们的时间还很多,042。”
老人微笑着,不知为何,这个平常十分严肃的老人在今日变得格外开心,就好像有什么美好的事要发生了一般。
侍从从一旁走来,推着小推车,上面摆着精致的甜品与美酒,将其摆放在小桌上,俨然一副下午茶的模样,不过这里是阴沉的地下,四周站立着那些神秘的猎魔人们,042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对。
“尝尝这个,说起来你可能不太信,我这个人很喜欢甜食。”
似乎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下午茶,老人也不在乎什么礼节,伸手便拿起一块尝了起来。
“很意外吗?”看着发愣的042,老人问道。
“有些吧。”042点点头。
洛伦佐·美第奇,黄金时代的引领者,曾经支配了整个翡冷翠,将福音教会与猎魔教团偶读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在艺术家的描述里,他是一位仁慈的资助者,在政敌看来他是可怕的梦魇,在普通的信徒与民众看来他是神在凡世的化身。
可现在这个家伙正在大口地吃着甜点,把奶油弄得满手都是,他看着042,似乎老人也年轻了起来,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
“人就是这样,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会带上很多猜测,久而久之便将一个人神化了……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也受岁月的摧残。”老人说。
“不过……042你有什么喜好吗?”
“喜好?”
“嗯,喜好,就连我都喜欢吃甜食,你这样的人也应该喜欢什么吧?”老人问。
“这……可以说吗?我记得猎魔人……”
042有些犹豫,在被老人调走前,他也在猎魔教团内被训练了很多年,在劳伦斯教长的教导下,猎魔人是要尽可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变得冷漠,变成一把武器,而武器显然是不会有什么喜好的,武器只要执行命令就好。
“没关系,反正你的炼金矩阵还没有完善,你现在还算不上猎魔人,来说说看。”老人的态度在今天变得格外不同,友善的令042都快忘记了他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
“故事,看书读故事?其实我也不清楚具体该怎么讲,总之我想看看更大的世界。”
“更大的世界?”
“没错,在教团内我有几个非常好的朋友,我们……”042说道这里突然沉默了下去,他意识到有些不妙,互相告知【神眷洗礼】的内容,在教团内是被明令禁止的。
“你们互相了解了对方的【神眷洗礼】?”老人一眼看出了042所想隐瞒的。
“抱歉!大人!”
“没关系,没关系的。”看着042慌张的样子,老人和蔼地问道。
“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故事,一段又一段离奇的故事,五彩缤纷的世界……远比翡冷翠还要美好,比我们对这个世界所认知的还要宏大。”042有些出神地说道。
“自那以后,我便觉得我的身心都被那些未知美好的世界夺走了,我想去看看那些……”
“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那样的光景。”老人对此表示遗憾。
“不,有的,大人。”042否定了他的话。
“英尔维格,旧敦灵,047常和我说这些,他说那是最先进的城市,那里有着我们所想要的,等退休了的话,他就像想去旧敦灵,然后开个什么事务所当什么侦探。”
042似乎在这闲聊里放下了防备,说着对以后的向外。
“听起来真不错啊,只可惜我不是猎魔人,我永远都无法亲身看到你们所见的光景。”老人有些羡慕,很罕见,他居然会羡慕这种事。
“我年轻时也有一个朋友,他是猎魔人,这种事听起来有些不可能,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两个注定没有交集的人,就这样认识了。”老人突然说起了有关他自己的事。
“他向你分享了他的【神眷洗礼】了吗?”042问。
“差不多,那是个有趣的猎魔人,准确说除了怀有秘血,没事砍砍妖魔外,他简直不像一个猎魔人,表面上安安分分,背地里对教义不屑一顾,他说他最大的愿望是成为一个冒险家,去往不同的国度,不同的大陆,去寻找他在【神眷洗礼】中看到的事物。”
老人回忆着几十年前的事,这一切都太久远了,那时他还不是什么美第奇枢机卿,而是和042一样,一个向往着那些奇异光景的小屁孩而已。
“这……”042脸色有些怪怪的。
“你也感觉到了吧,当时他不知道我的身份,那个蠢才以为我和他都是猎魔人,后来知道我有着美第奇的姓氏时,他的表情非常有趣。”
老人眉飞色舞地说道,谁也想不到他还有着如此欢脱的一面。
“他一脸厌世地对我说,‘啊,有违教义真是对不起啊,是火刑还是斩首?看在这么久的交情上,能不能给个痛快啊’,这样。
在教义看来,这个猎魔人简直罪大恶极,几乎什么条例都违反了一遍,他甚至当我的面烧过教义,只是因为我们烤野兔时,没有柴火了,他可真是个大罪人啊……可我没有杀他,反而帮他隐瞒了这一切。
那真是奇异的友谊,我是美第奇家的子嗣,被神圣的信仰笼罩,按照家族为我制定的路线,在我成年后我会成为枢机卿,死后被视为圣徒葬入七丘之所,结束我这对神虔诚的一生。
可我遇到了那个脑袋有点毛病的蠢才,在他的烂话与幻想里,我突然发现信仰对我的束缚松动了,到了最后我似乎也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异端。
而且这个家伙真的很有趣,为了能更准确地为我形容他所看到的【神眷洗礼】,他后来还给我画了很多有关于【神眷洗礼】的画。”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甜点往嘴里塞,奶油与碎屑布满白色的胡子。
“可是他的画技真是太烂了,简直就是把一只鸡沾满颜料,放在画板上任由它乱跑一样,我根本看不清他想描绘的东西,后来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就不画画了,没事就和我闲聊,聊他所看到的东西。”
老人的声音逐渐缓慢了下去,042看着这个老人,他眼神低垂,干枯的脸上还带着年轻的笑意。
几乎不敢相信,042仿佛在今天重新认识了老人一般,这令所有人感到窒息的老人,居然也有着这样如此普通的过去。
“他说他所看到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美好到有时候他都愿意献出一生去寻找那个时代,可后来他死了,就像很多猎魔人的结局一样。”
老人后仰靠在了椅背上,望着头顶那漆黑的岩石,目光仿佛要透过阻碍去看那美好的天穹。
“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天空被落日的余晖染成灿金色,没有妖魔,没有侵蚀,人们在海边玩耍,有清凉的海浪漫过脚腕……
他将其称为黄金的时代,并为此追逐了一生,可直到死去他也没有窥见那美好的分毫。”
“我觉得他蛮蠢的,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奉献了一切,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呢?如果他愿意留在翡冷翠我会让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还会为他找个好老师,拯救一下他那令人悲哀的画技,可是他死了……
当时倒觉得没什么,可后来的某一天我突然觉得很难过……”
老人面无表情,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悲伤,仿佛脸上戴着一面无人知晓的面具。
“那时我才发觉,我洛伦佐·美第奇活了这么久,居然只有他这一个朋友,而我唯一的朋友死了,被妖魔杀死。”
“您要为他复仇吗?杀死所有的妖魔?”042问。
“怎么会?谁要为那个蠢才复仇啊,我可是洛伦佐·美第奇,好好干的话说不定是能当教皇的啊,权力、财富、女人,哪个不比复仇有意思呢?而且为一个名字都不知道,只有编号的猎魔人复仇,这也太可笑了。”
老人笑了起来,似乎刚刚所谓的悲伤都只是谎言一样。
“不过啊,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张画,就是他当初为我画的那张画,描绘着黄金时代的画……唉,可是他画的真是太烂了,我盯着那张画看了好久,也看不明白他究竟画的是什么。
但那时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所谓的黄金时代是不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无论那个蠢才如何追逐都只是虚妄而已。”
洛伦佐·美第奇那冰冷的面容融化了起来,就像狰狞的野兽般,干枯的皮肤皱在了一起,露出了令人生惧的微笑。
“可是……虽然黄金的时代并不真实存在,但它是可以被人创造出来。”
“我已经拥有了凡人可以得到的一切了,再昂贵的美酒在我看来都和白水无异,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意思了,除了只存在那个蠢才脑子里的黄金时代,而那个蠢才死了,留下的画作也可笑至极。”
洛伦佐·美第奇直视着042的眼眸,浑浊的目光之下藏着的是被束缚的灵魂,它年轻又狂怒,但却要被这不断老去的躯壳带入死境。
“042,那一刻我似乎找到了我人生的意义,我想看看黄金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我想知道那个蠢才究竟想画给我看的是什么东西。”
苍老的声音平静,但却隐藏着愤怒,青色的血管在干瘪的皮肤下凸起,一瞬间眼前的老人仿佛是变成了某种邪异的怪物。
“我,洛伦佐·美第奇,要创造黄金的时代。”
紧接着邪异的笑声响起,他说道。
“可那个美好的时代里,没有妖魔的席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溯源
“您要……根除妖魔。”
042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于男孩而言,老人所渴望的东西是如此的可怕,在他的认知来看,对抗妖魔都显得很艰辛了,更不要说根除他们了。
“这才是您一直以来的目的吗?”
很多人都不明白洛伦佐·美第奇究竟想做什么,他也不从对他人透露自己的目的,沉默着,无人知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啊,教会那些人真的很可悲,可悲至极,他们以为我老了便失败了吗?不,没有,恰恰相反,我就要成功了。”
老人兴奋极了,对042诉说着他所构思的那一切,这些东西在他的脑海里积压太久了,他就像舞台上的舞者,可台下的观众席里一片空白,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他迎来了042。
这种感觉真的很棒,把自己那不为人知的伟大诉说出来,虽然此刻的听众只有一个什么不都清楚的孩子。
“你知道吗?042,我没有成为教皇,但却成为了比教皇还要可怕的存在,我要终结妖魔的历史,迎来黄金的时代,但我知道那个蠢才一样不断地厮杀是无意义的,杀死一头妖魔便会出现两个,它们无穷无尽……我要从源头杀死妖魔。”
小桌上的甜点被吃光了,老人悠然地拿起酒杯,微光的照耀下,杯中的液体如同猩红的血液。
“我暗中支配了教皇乃至整个翡冷翠,对整个福音教会的过去进行检索,试图在教会的历史里找到妖魔的源头。”
“那您找到了吗?”
042也被老人的话语振奋了起来,妖魔的源头,如果说能找到这一切的开始,以眼前这位老人的能力,他或许真的能结束这一切。
“没有,但我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历史是具有连续性与逻辑性的,但福音教会的历史不同,在我发现的记录它有着很多矛盾与漏洞的地方,其中在掺杂着大量的教义,你也能感觉到是吧,这里头有问题。
我花了很大的时间去整理这些,在那些支离破碎的线索中,得出了一个这样的推断,福音教会的历史被人修改了。”
“修改了?”
“嗯,有人刻意隐藏起了什么东西,就比如我们福音教会的起源,无论我如何寻找,我们的起源都充满了神话的色彩,而没有丝毫的现实感,这点我可太清楚了,当权者有些东西不希望民众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么便以宗教来修饰……有人不希望我们知道自己的起源,还有那些被他们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
老人不断抚动着自己的手指,似乎是在擦拭什么无形的珍宝一般,伴随着他的话语,042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神情在癫狂与理智间徘徊。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这些漏洞呢?还是说他们发现了,但却没有把这些情报传递下来?”
老人紧接着问道。
“042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妨来猜一猜吧,为什么会这样呢?”
042一怔,他显得有些犹豫,但在老人目光的鼓励下,他缓缓说道。
“排除种种不可能,唯一剩下的结果,哪怕再怎么怪异荒诞,那也是唯一的真相。”
“嗯,不错的道理,我喜欢,虽然听起来有些极端的自我认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这个世界上能误导我们的事情太多了,有时候我们要变得偏执些,”老人赞赏着042,“继续说吧。”
“可以吗?”
042看了老人一眼,紧接着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如果说有人在刻意地隐藏着什么,从福音教会的起始直到现在,那么他们真的存在的话,应该是一个和我们相似的组织,而且比我们更加隐蔽,甚至说他们便存在我们福音教会之中,并且位于我们的高层之中,只有这样才能修改记录。”
042说着便恐惧了起来,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人想做什么?他们都是福音教会的掌权者,他们究竟想隐藏什么?
“不错,最开始我和你的结论一样,我们内部有些该死的家伙在作祟,为了把他们揪出来,我成为了一个枢机卿,支配着不同的傀儡,一点点将整个福音教会的权力瓦解,再握到我的手中。”
老人也疑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不解。
“教皇成为了我的傀儡,劳伦斯也在我的扶持下控制住了猎魔教团,那些不肯臣服的家族被我摧毁,潜在的敌人也被我赶紧杀绝……
我的权力抵达了巅峰,我是阴影里的教皇,我即是翡冷翠、福音教会,乃至神圣福音教皇国!”
他抓紧了酒杯,青色的血管如同毒蛇一般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可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统御了一切,却至始至终也没有找到那些家伙,仿佛他们是不存在的、无形的。
在那之后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自己不会被人误导,也不会做出误判,我为此困惑了很久,也没有解决这些问题,但后来我就不在乎这些了,转而继续解决妖魔的问题。”
饮了一口美酒,老人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在这昏暗的地下里,只有他的声音在缓缓回荡着,猎魔人们犹如雕塑一般伫立着,有时042的余光能看破阴影,在那兜帽之下是一双又一双紧闭的眼眸。
“我把这些异常放到了一边,在后来的时间里重新规划了福音教会的历史……不,准确说是人类与妖魔的历史,仔细听,042,这样的历史课可不多。”
老人叫了叫042,把他那游离的目光唤了回来。
“在我的归类下,人类与妖魔的历史大致可以划分为四个时代,黑暗的时代,白银的时代,黄金的时代。
有些不懂吗?其实这么理解就好。”
在看到了042那有些迷茫的眼神后,老人又继续说道。
“根据《福音书》的记载,人类与妖魔共存于世界之中,但人类根本没有抵抗妖魔的力量,在黑暗里苟活着,这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时代、黑暗的时代,但随着福音教会的确立,猎魔人的出现,人类第一次拥有了对抗妖魔的力量,就此白银的时代到来。”
老人说道这里,微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恋的感觉。
“不过啊,白银时代里,我们与妖魔之间也只是势均力敌而已,直到我的出现,我将那些分散的权力整合到了一起,我们从未有过的强大,妖魔们也在我们的清剿下,逐渐消失,这便是黄金的时代,我的时代。”
042对于老人的自恋并不意外,他接着问道。
“可你说的是四个时代,这只有三个。”
“是啊,我只是……有些无法确认那个时代的存在,我将其命名为溯源时代。”
老人严肃了起来,又喝了一口美酒,些许红色的液体残留在胡须上,仿佛是嗜血的野兽。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呢?042,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都不可能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们需要一个起始的点,而且以妖魔的力量来讲,它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人类,我们或许等不到白银时代的到来,我们就会灭亡。
可我们活了下来,这很不对劲,不是吗?
还有的就是,《启示录》究竟是从何而来,虽然《福音书》中说是那些教士在北方得到的它,可它是在何时出现的呢?是人类创造了它,还是所谓的神呢?
很有趣是吧,越是对源头的追溯,你越会发现这个世界的漏洞……那些家伙想刻意隐藏起来的漏洞。”
042的目光有些呆滞,他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么多的信息,脑子里乱乱的,如同一片粘稠的混沌。
“在研究了很久之后,我有了这样的一个假设,在黑暗时代之前,溯源时代中人类与妖魔便存在了,但那时人类与妖魔之间处于一个……大概是势均力敌的局势,直到某些事的发生,黑暗的时代到来,所有的技术因妖魔的肆虐而断代……这样就解释了【神眷洗礼】与缚银之栓的神秘了,不是吗?这些东西远超我们目前的认知,难以复刻的技术。
你看这一切不就说得通了吗?”
老人看着042,眼中有着明亮的光,欢欣鼓舞。
可这在042听来显得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有些难以接受,他的声音颤抖。
“真是如此吗?”
老人的神情突然有些没落,但又升腾了起来。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假设而已,但是我现在仍有证实这一切的机会。”
放下了酒杯,老人面带着和蔼的微笑,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不知何时猎魔人们都睁开了眼睛,拔出了那锋利的钉剑,他们环绕着、行进着,目光似乎在看着某个空洞的虚无,紧接着有炽白的焰火从眼眸下升起,映亮了地下的所有。
“不仅如此,042,我还找到了那些家伙,那些刻意隐藏历史的家伙。”
老人再次说道,把042的心神吸引了回来。
“我找到了那些家伙,或者说那些家伙找到了我。
对,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虽然我觉得我自己算是个……伟人?啊哈哈哈,我确实有些自恋,不过啊,在福音教会的这漫长历史之中,在这漫长的白银时代里,一定会有着比肩我的人,不是吗?”
老人突然抓住了042的手,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摩擦着这年轻的躯体,就像在擦拭珍宝一般。
“是啊,一定也有人和我一样,发现了这些漏洞,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没有把情报传递下来呢?其实很简单啊,因为他们都死了,这些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历史,是被诅咒的知识啊,他们触碰到了那被诅咒的知识,触碰到了【边界】,于是被杀死了,被那些守护秘密的家伙杀死了。”
老人沙哑地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升腾的炽白之焰也剧烈地摇晃了起来,猎魔人们的目光来回扫动着,似乎是在找什么,可这地下里只有老人与042。
042感到些许的恐惧,他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是觉得可怕至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阴影的角落里盯着自己,它在缓缓蠕动着,直到从那黑暗里爬出。
“它们来杀我了……当看到它们时我才明白了所有,是凡人的思维限制了我,这个世界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千百倍。
但遗憾的是,我是洛伦佐·美第奇,我怎么可能轻易地死去呢?我可是要引领黄金时代的人啊!”
老人似乎是神智受到了影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时不时便如同疯魔一般,有时却安静地像个雕塑。
“它们是谁?”
042瞳孔紧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老人的话语停顿了下来,他问道。
“会死的,触碰【边界】的人都没有善终的。”
042的脸色铁青,他能感觉的到,自己距离这个世界的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只要他伸出手便能掀开那轻柔的帷幕,可同样他也感到了那极端的恐惧。
老人说的没错,这便是【边界】,一旦了解了这一切,042便也触摸到了【边界】,他将在黑暗里燃烧闪烁,被所有潜在黑暗里的怪异所注视着。
可042无法忍受,他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时,便是灾难的开始,可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没有人能拒绝这一切,他再次问道。
“它们究竟是什么!要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发出了沙哑的笑声,他伸出手用力地揉着042的头,就像抚摸某只可爱的动物一样。
“啊……人类的私欲真是太多了,我也太老了,我年轻时,还能将这些紧紧地攥在手中,可现在我老了,那些人都开始反抗我了,就连劳伦斯最后也选择了背叛。
我发现人类需要一个统一的意志,强大的意志,只有这样黄金的时代才能继续下去,我们才能将妖魔赶尽杀绝,而不是现在这样安于现状。
在归隐前我见过一次那位新任的教皇,他自信极了,毕竟是在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第一位脱离了我支配的教皇,那时在圣纳洛大教堂内,我便和他进行了和现在一样的对话,我试着把这些告诉他,但在聆听后,他拒绝了反抗,拒绝了继续作战。
我以为他们会理解我,一起构建那完美的时代,将妖魔全部驱逐干净,可他们拒绝了,他们对于真相感到恐惧,他们畏惧着死亡。
那时起我才意识到,这些人是无法引领黄金时代的,他们只是安于现状的猪猡而已,妖魔再多又如何,只要猎魔人还存在,便撼动不了他们的地位……就像最初时的我一样,吃喝都够,谁还管什么妖魔不妖魔的呢?”
老人用着轻松的语气说着令人感到可怕的话。
“大人。”
突然猎魔人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谈话,他站在老人的身旁,向他报告着。
“011啊,怎么,有人看到了它们吗?”老人问。
“是的。”011回答。
“还有多久。”
“还有大约五分钟。”
老人点点头,接着说道。
“你们尚达俸猎魔人已经能看到这么远的未来了吗?”
“只是暂时性的而已,圣杯之血就要燃烧殆尽了,全部消耗掉后,最多能看到几秒后的未来。”011回答。
“是吗……”
老人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着。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劳伦斯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毕竟他使用了那么多的圣杯之血,我也很好奇,那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居然会让他选择背叛我。”
老人将头扭过去,看着那兜帽下的面容,再度问道。
“你们会背叛我吗?011,要知道,你们这些尚达俸猎魔人,想要在不惊动猎魔教团的情况下,抵达这里,可是很难的一件事。”
“不会,我们也渴望着那黄金的时代。”011说。
老人看了看他的脸,露出了微笑。
“真不错啊,都是好孩子啊……”
“不过……大人,您之前将那些圣杯之血预装在了我们的身上,再加上他所使用的那部分圣杯之血,”011说着,目光落在了042的身上,“那么您呢?您没有圣杯之血可以使用了。”
“这点不用担心,去准备吧,迎接我们的客人。”
老人说着拿起小桌上的怀表,轻轻扭动,进行计时。
五分钟倒计时。
“来让我们说回之前的话题,它们究竟是什么,想要做什么,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给你讲一个神话故事,这能方便你理解不少。”
老人再度看向042,手里紧握着那枚精致的怀表,在机械的转动下,他能感受到轻微的震颤,如同溢散的尘沙般,时间在自己手中缓缓流逝。
“你知道,狂猎吗?”
“狂猎?”
042隐约记得这个东西,他喜欢看书,很多关于神话故事的书,他也有所阅览。
“对,狂猎,一个流传在西方世界的传说,无论是莱柏,还是英尔维格,乃至维京诸国都有它的记载,虽然根据地域的不同,具体的形象也不一致,但它们却有着一项共同的描述。”
老人突然讲起了神话故事。
“它们是带来死亡的存在,而那些直视到它们的人类,都会加入它们的游猎中,在漆黑的夜幕下追寻着、狩猎着。”
“仔细想想,042,不要以神话的方式来看待它,把它视作一个实际存在的,可以被人理解的存在……说说看。”老人鼓励着。
“一群不为人知的存在,拥有着超凡的力量……它们会进行某种狩猎?狩猎某种特定的人,并狩猎所有看到它们的人,而且还存在多个地域之中?”042的描述干巴巴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切。
“差不多吧,我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了解到了这个神话,可后来在它们来杀我后,将它们与狂猎联系在了一起,发现所有的故事都完整了。”
老人的神情不再是之前的激动,反而平静至极。
“它们就是与那狂猎相似的存在……不,有可能它们便是神话里的‘狂猎’,只不过人们不理解它们是什么,只能将其冠以‘狂猎’之名并加以神化。”
“大人您在说什么啊。”042越发不理解他的话,同时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剧烈,乃至变成沸腾的恐惧。
“是啊,这就对了啊,‘狂猎’是【边界】的守护者,所有触碰到这被诅咒的知识之人,都会被它们盯上,并加以狩猎,福音教会的历史便是它们刻意修改的,为了保护【边界】。那些与我比肩的人,也能意识到这些人,他们都是被‘狂猎’们杀死了。
就是这样啊,不止是福音教会,在莱柏,在英尔维格,在维京诸国,都曾有人发现了妖魔的源头,发现了【边界】。”
老人根本不理会042的问话,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我编织的美好之中。
真高兴啊,老人并不孤独,在过去的历史之中,也曾有人站在了和他相同的位置之上,他握紧了怀表,接着轻声道。
“你看,它们来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抚摸着042,似乎是蛇群,它们纠缠在042的身体之上,沿着他的脖颈盘弄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紧接着恐惧沸腾至了极致。
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被暴力地撕碎摧毁,脑海里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混沌,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过,仿佛有数不清的钉剑在金属的甲胄之上挥砍,带起耀眼的火花时,也掀起了混乱的弦音,它们尽数撞击在042的耳膜之上,紧接着有鲜血从耳道中溢出。
“欢迎!不详的客人们!”
洛伦佐·美第奇昂起头,张开双手欢迎着它们的到来。
焰火在这一刻升腾了起来,猎魔人们挥出钉剑猛击着跳动的弧光。尚达俸猎魔人们一直在这里释放着权能,直到在那未来里看到了它们的到来。
数不清的黑色弧光跳动着,击碎石壁与物质,光芒之下是尚未成型的天使,背后支起残破的羽翼,猎魔人们早已看到了它们的到来,在未完全降临的那一刻,给予了致命的一击。
残破的躯体随之坠落,摔倒在了洛伦佐·美第奇的眼前,精致的面容上,无神的眼眸紧盯着这个令人感到不安的老人,而他则拿起酒杯,用力地顶在它那狰狞的伤口之上,猩红的血液汩汩流出,填满了酒杯。
“你看这不就有了新的圣杯之血吗?”
洛伦佐·美第奇欢声说道,随后抽出钉剑将眼前的形似天使的存在贯穿,而在他的头顶之上,随着第一位天使的死亡,数十个黑色的弧光接连迸发而出,邪异的光映亮了每一个人。
在那侵蚀的笼罩之下,可憎的神圣就此降临。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纯粹的人类们
它们在笑,虽然没有任何的声音从那冷漠精致的面容下发出,但042在与那空洞的目光对视之时,他能感受得到。
这些不详的客人,形似天使的存在们,它们在嘲笑自己,嘲笑着在这里反抗的每一个人。
“总是这样,这些家伙总是这样的高高在上,仿佛我们是被它们圈养起来的牲畜一样。”
老人仰视着那些天使们,燃烧的光芒映亮了他的脸。
“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们也很意外是吗?曾经作为猎人的你们,如今却被弱小的我们所狩猎。”
锐利的尖鸣声不断,尚达俸猎魔人们早已看到了天使们的出现,在它们尚未完全构建出身体之时,便对其进行猎杀。
染血的尸体不断地坠落着,凋零的血液挥洒成磅礴的雨幕,自上而下,洗礼着每一个人。
042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紧接着目光艰难地挪移到老人的身上,而老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冲着042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
“它们便是那些家伙对吗?”
男孩问道,在那恐怖的侵蚀面前,他甚至不如眼前这个随性的老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根神经都在哀嚎痛苦。
“是啊,一种我们目前尚未知晓的家伙,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家伙与妖魔的起源有所联系,而且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它们是以一种形似幽魂的形态存在着,窥视着世间的一切,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发现它们的原因,因为它们本就不是可见的。”
老人耐心地为042解释着,轻轻地摇动着酒杯,伴随着天使的死去,它的尸体在裂解为尘土,杯中的鲜血也在迅速蒸发。
仿佛有未知的力量施加在这些躯骸之上,将它们的存在不断地抹去。
“不过虚无的意志无法干扰到我们的决断,它们需要一个实体来行动,可同样,拥有了实体的它们便能被发现,被捕获……”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有些癫狂的神情下,是无比晴朗的眼眸,老人从未有过的清醒,保持着绝对的理智。
可老人越是理智,042便越发地感到难以遏制的恐惧,并不是因为这些突然出现的诡异,而死眼前这个仍在微笑的老人。
自己虽然没能取得权能,但自己体内流淌着秘血,意志也承受过【神眷洗礼】的捶打,足以抵抗侵蚀,可即使是这样,042依旧觉得自己宛如风暴里的枯叶,被数不清的气流撕扯着,几近崩溃。
可就是这样的末日之下,作为凡人的老人居然依旧保持着清醒,甚至说能冲着042露出微笑。
“它有着天使般的形象,却是憎恶的伪神,我一般称呼它们为缄默者。”
老人抬起食指放在嘴唇上,轻声说道。
“嘘,保持安静,所有试图吵醒那隐秘之物的人,都会被它们杀死。”
哀嚎声,挥剑声,除去坠落的天使的尸骸外,还有猎魔人的尸体,抢先的奇袭确实压制住了天使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凡人的懦弱彻底显现了出来。
宛如地狱一般,断肢与内脏掺杂着碎裂的骨骼,落入这最底部,这时042才发觉这地下的构造犹如一口深井,所有的血肉都堆积在最底部,鲜血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腕,一点点将他吞没。
“对于这一切,你早有预谋是吗?这是一场狩猎,针对缄默者的狩猎。”
042望着那憎恶的一切,黑色的弧光还在不断的闪现,新生的天使接连不断地出现,老人故意和自己讲述了那些被隐藏的一切,以此引来这些缄默者们的到来。
按照以往它们会隐秘地杀死所有知情者,可这一次这些可怕的梦魇对上了洛伦佐·美第奇,他早已计算了这一切,并派遣了尚达俸猎魔人们守卫在这里。
猎魔人们聚集在这口深井之中,燃烧着权能,直到在那未来里看到缄默者的到来,发动奇袭。
“是啊,多讽刺啊,猎人在这一刻变成了猎物。”
老人说着踢开了一颗精致的头颅,漫步在血泊当中。
“不……这不止是你的目的对吗?猎魔人或许能抵抗一时,但无法彻底杀死它们。”042摇摇头,眼前的老人从未有过的陌生与可怕。
“是的,我猜测它们是一种灵体的存在,我们只是杀死了它们的躯壳,但只要它们想,它们便能再度创造出新的躯体,继续作战。”
黑色的弧光还在闪烁,不断落下的尸体堆满了老人的四周,一时间两人似乎是站在尸山尸海之上。
“那么你究竟想做什么呢?”042不解地问道,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容不得他思考太多。
似乎除去劳伦斯教长外,所有的尚达俸猎魔人都汇聚在这里抵抗着缄默者们,但随着战况的推移猎魔人将无法支撑这样的战斗,他们会接连死去,直到一个不剩,直到自己与老人也被杀死。
042想不明白老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寻死吗?带着这么多的猎魔人一同赴死?可他不是要引领黄金的时代吗?如果不是赴死,那么现在他想要做什么?这样下去只是所有人都死在这里而已。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遭遇了缄默者,但有趣的是我没能死去,反而活了下来,并了解到了它们的存在。”
这个老人就像个没谱的烂人,举着酒杯靠在一具尸体旁,又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洛伦佐·美第奇!”
042难忍地吼道,攥紧了拳头,在这极端的侵蚀之下,他有些难以遏制情绪的波动。
“别心急,孩子,011很强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讲讲那些被尘封的故事。”老人不怒反笑道。
“简短点来说,我在多次实验后捕获了一名缄默者,我将它封入圣银铸就的棺木之中,圣银似乎可以很有效地阻止那灵体的侵入,紧接着我将它展示给了其他人,我以为他们能和我一样,继续探索这个世界的【边界】,但遗憾的是,他们又拒绝了,而且这一次比以往更要强烈。
所有人都开始反抗我了,伴随着我的年暮,这一切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人有些苦恼地说着。
“他们称呼其为【圣杯】,将其视为妖魔的起源,并把这些事传播了出去,在那狂欢之日庆祝这一切,自以为人类战胜了妖魔。
我以为他们疯了,可后来我发现他们没有疯,只是太贪婪了,随着时代的推进,人类科技的发展,妖魔事实上对于人类的影响越来越少了,甚至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妖魔本身便在减少,就好像在暗地里,有着某些我们尚不清楚的存在,也在狩猎着妖魔一样。”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厮杀的猎魔人们,情绪有些复杂。
“是啊,我们都没有想过一件事,当妖魔被根除了以后呢?其实妖魔还是会存在,不过这一次它们变成了贪婪的人类,那些家伙不想放弃妖魔的力量,也不想将全部的力量投掷于对抗妖魔之中,他们现在的主要敌人反而是人类自己,那些不断强大起来的国家。”
“我真蠢啊,042,我就不该相信那些家伙,居然还对他们抱有什么可笑的希望,他们只是悲怜苟活的家伙而已。”
老人自嘲道。
“所以这一切都只是骗局吗?”
042隐隐知晓关于狂欢之日的事件,猎魔教团捕获了妖魔的源头,结束了人类与妖魔的抗争史,结果这一切只是骗局吗?
“差不多吧,实际上随着人类的发展,妖魔的威胁在逐渐减小,猎魔人这样强大的武器应该用在别的地方,比如战争……”
“不过,我们确实曾有那么些许的机会结束这一切,那便是对【圣杯】进行研究,对于这些【缄默者】进行研究,弄清楚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想要做什么,可他们拒绝了……”老人无力地叹息着,“他们不在乎什么黄金的时代,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权与力,他们也不希望被我所支配着。
我曾以为我会是这个世界的救主,可那时我才发觉,在那些我想保护的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对权力无比贪婪的暴君。”
042沉默,眼神里带有些许的悲伤,似乎能理解眼前老人的想法,而老人好像也注意到了这些,接着对他笑了起来。
“不断的老去后,我也变成了这个可笑的样子……我最后与教会做出了交易,放弃了所有的权力,归隐在这里,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段宝贵的时间去对这些东西进行了研究。
我在《启示录》里找到了与缄默者有些相似的权能,一个不知何时被封藏起来的权能,根据《启示录》上的注释,我只知道将这权能封藏起来的家伙叫做艾德伦·利维恩,能翻阅《启示录》并留下注释的人在整个教会的历史上都寥寥无几,至少也是教皇那一级别才可以做到这些,但我查阅了典籍也没有找到这个人的存在。
很有趣是吧,042,不过更有趣的是,被艾德伦·利维恩隐藏起来的那份权能。”
不知何时那落下的鲜血已经漫过了膝盖,猎魔人们还在艰难地作战着,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落入了下风,缄默者们那死去的尸体还时**化为灰烬,但在成堆的鲜血之下,脚下这血池的蒸发显然要慢了很多。
老人向着042走来,一边走一边缓缓说道。
“他将那份权能称为加百列。”
“加百列?”
“嗯,一个很有趣的权能,有趣到它与缄默者的性质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不过最主要的一点是,它能使人的意志在不同的躯体之间穿梭。”
“躯体之间穿梭?”
“是的,根据我的研究,炼金术的描述里,每个人都有着一个奇异的精神空间,被称作【间隙】,那里潜藏着我们的意识、灵魂、灵体……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了,这份权能便是在其间穿梭、更改。”
042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后退,可在这时脚下的血池沸腾了起来,辉耀的光布满井壁,数不清的铭文闪耀着,环绕着。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为了复刻升华之井,还有收集这么多的圣杯之血……这已经是我所能做到的最后的事了。”
老人说着松开了酒杯,所有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苍老的目光深沉了起来,紧接着他手持短匕,褪去了上衣。
老朽的身体之上刻印着与042身上相同的炼金矩阵,同样的,老人身上的炼金矩阵也是不完全的,并且他的体内没有秘血。
“我反思了我的失败,并将这些归咎于人类的老去,人类真是太脆了,我已经这般强大了,可依旧抵御不了时光的侵蚀,这样的黄金时代并不长久,随着我的死去,它也会随之落幕,所以……我需要不朽,孩子,我需要让这伟大的黄金时代归于永恒。”
老人伸出手抓住了042的手腕,毫无情感地对他说道。
“你能理解的吧,你和我一样,也向往着那黄金的时代,是吧?”
面对老人的话语,042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深深的恐惧。
洛伦佐·美第奇是人类,身为纯粹的人类,并且有着纯粹的意志。
他真是太可怕了,眼下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布局当中,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太想去看一看那黄金时代了,为此他不择手段,直到造成现在的情景。
洛伦佐·美第奇不是妖魔,但远比妖魔可怕。
“要杀死一头怪物,要化身为比它更可怕的怪物。”
洛伦佐·美第奇这样说道,紧接着挥起匕首重重地切割在自己的脖颈之上,鲜血溢出洒满了他的胸口。
伴随着他挪动刃口,刻画的伤疤将繁琐的炼金矩阵连接在了一起,直到这一刻这炼金矩阵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漆黑的纹路之上泛着异常的辉光。
“你……要成为猎魔人。”
到了现在042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已经没有什么恐惧与惊慌可言。
“是啊,不过遗憾的是我没能进行【神眷洗礼】,这个仪式被那些家伙把持着,不然我真好奇我会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洛伦佐·美第奇看着虚无的方向,幽幽说道,但随后他又发出了沙哑的笑声。
“不过,少这一环仪式也没什么是吧?我可是洛伦佐·美第奇,我可不需要什么【神眷洗礼】。”
042僵硬地点点头,眼前的老人当然不需要了,他是纯粹的人类,有着纯粹的意志,为了自己所想的那一切,可以舍弃一切。
洛伦佐·美第奇太老了,老到这脆弱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了正常的秘血植入,故此他谋划了这一切,现在成为猎魔人的先决条件只剩下了秘血,而脚下的这翻滚沸腾的血液难道不是要比秘血还要更加强大的血液吗?
“只要我饮下这些升华的‘钥匙’,我便会成为猎魔人。”他说。
042看着浴血的老人,就像要将自己的内脏都呕出般来,他的声音颤抖。
“所以,接下来便是夺取我的躯体是吗?”
042已经知晓洛伦佐·美第奇要做什么了,他那苍老的躯体与凡人的意志无法支撑太久,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里,在成为猎魔人的瞬间利用权能摆脱那异化老去的躯体,这样洛伦佐·美第奇便会得到不朽,这个可怕的家伙将继续追逐着那黄金的时代。
“是的。”
“我会死吗?”
“准确说你的意志会被我所湮灭,不过从那注释上来看,你的意识多多少少会有些残留,并会微微影响到我,所以占据的躯体越多,这份权能越会让人迷失自我,”回答后,洛伦佐·美第奇紧接着问道,“你是在害怕吗?”
“当然了,毕竟要死了……这感觉很怪,这么一想我这两年里,对于你而言也只是被圈养起来的家畜吗?”
“差不多,所以你要反抗我吗?042。”
两双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洛伦佐·美第奇的表情漠然,这一刻起不再有任何的表情可言,而在他的眼瞳里,颤抖的孩子鼓起了勇气,强行令自己镇定起来。
寂静在两人间持续了些许的时间,可现在看来却显得无比漫长。
“黄金的时代,真的很美好吗?”042打破了寂静,问道。
“或许吧,毕竟我也没有见过,不过……妖魔在那个时代里是没有席位的。”洛伦佐·美第奇回答。
“这样吗?那我的朋友们呢?仔细想想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牵挂,反复思考后也只有他们了。”
“047与016?”
“啊,您还记得啊。”
“嗯,这是当然的了,不过……如果真的能迎来黄金的时代的话,那么大家的愿望或许都能实现了,毕竟妖魔已经没了,教会也不再需要你们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尽情追逐你们自己所渴望的。”
“真的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如果妖魔不被根除,那么黄金的时代将无法到来,会有越来越多的悲剧出现,就像那个蠢才一样。
如果没有妖魔的话,你现在应该和047还有016在台伯河岸奔跑吧,没有妖魔的话,那个蠢才也不会死,我或许真的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如果没有妖魔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的发生。
如果没有妖魔的话……”
“那么杀光妖魔便能制止这些悲剧的发生吗?”
“我不知道……不过总要试一试啊,如果不试一试的话,和那些消沉的猪猡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切又沉默了下来,男孩低垂着头,沸腾的血池里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悲伤、害怕、欣喜……男孩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在想什么,直到他再度缓缓地抬起头,眼瞳之下的意志如铁般坚固。
“如果黄金的时代,真的如此美好的话……”
“如果……”
男孩愤怒地吼道,仿佛怒吼能喝退心中的恐惧一般。
“拿走你想要的一切吧!
洛伦佐·美第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延续
圣洁的天使从天穹之上坠落而下,伤口的边缘泛起燃烧的炽白,随着焰火的汹涌,诡异的躯体散作灰烬凋零,其中也有尚未燃尽的残余,于是鲜血倾注成磅礴的大雨落下,填满了井底。
在这精心仿造的升华之井下,此刻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以这庞大的圣杯之血代替秘血,进行那灵魂的升华。
“谢谢,042。”
老人低声说道,与此同时井壁以及老人身上的炼金矩阵都在有节奏地释放着辉光,圣杯之血也在这一刻停止了蒸发,被吸收进了老人的躯体之中,因此炽热的焰火在这苍老的躯体之上燃起。
他熊熊燃烧,宛如降世的白昼。
焰火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042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突然间居然不在感到了什么所谓的恐惧。
残破的尸体接连坠下,猎魔人们倒在了血池之中,伤口的缝隙里还有那正在融毁的缚银之栓。
他们也死了,果然啊,人类对抗这神秘的缄默者,还是有些太吃力了,可这些死去之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恐惧可言,那是和042一样的表情,一种奇怪的向往感。
这是场简陋的升华,老人奇没有经受过【神眷洗礼】,也没有植入缚银之栓,甚至说他这原本的身体在这庞大的侵蚀之下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但为了抵达那美好的时代,凡人的意志统御了一切。
这也是场伟大的升华,最完美的容器近在眼前。
诡异的力量在血脉里咆哮奔涌,这简陋的升华之井也开始了最后的工作,在那光芒的闪耀之下,圣杯之血再度沸腾成赤红的蒸汽,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灌注进了老人的体内,随后浑浊的眼眸里,燃起了炽白的焰火。
压力与腐蚀,侵蚀带来的影响犹如万千的尖刀,反复切割着老人的意志,意志被粉碎,可紧接着被他自己强硬地控制在一起,继续着行动。
“这便是猎魔人吗?”
老人有些痴迷于这伟大的力量了,虽然只是刚刚接触而已,但这力量带来的欢愉已经令他意识到了猎魔人与凡人的差别。
或许……或许凭借着这样的力量,他真的能抵达那美好的时代。
圣杯之血逐渐侵占了他躯体的所有,只待这一切结束,他便可以启动权能,可与力量一同降临的还有代价,能清晰地看到,老人的躯体已经开始微微异变,骨骼之上增生出畸形的硬质,惨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如同缠绕的蛇群般凸起。
就快了,老人要抢在自己得到力量后与被彻底异化前的那个空隙,他要在那个简短的空隙里夺取042的躯体,只有这样才算是成功。
目光落在眼前的042身上,042知道自己要死了,但还是鼓起了勇气站在血池之中。
这一次他愿意相信眼前的老人,愿意相信那美好的时代。
老人欣慰地笑了,紧接着伸出手,试着触摸042的头颅,也是在这一时刻起,有锐利的蜂鸣响起,紧接着细长的银钉贯穿了老人的手臂,将他钉死在井底。
画面在这一刻迟缓了起来,崩碎的血肉,四散的鲜血,老人那有些疑惑的眼神,以及因冲击不断后仰的042。
随着042倒撞入血池之中,目光扫过四周,他看到了那井口之上的怪异们。
不知何时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尚达俸猎魔人们终究没有抵挡住缄默者的进攻,数不清的钉剑如同长矛般将那些形似天使的躯体钉死在井壁之上,可被一同钉死的还有被杀死的猎魔人们。
血肉堆积满了井壁的表面,不同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全部倾注进井底之中。
“大人!”
011的怒吼声在井壁内回荡,他是仅剩的一位猎魔人,整个人骑在了缄默者的身上,那锋利的双翼绞杀进了他的血肉之中,而他也送出钉剑将身下缄默者的心脏贯穿。
可这不足以杀死它,而因为这长久的作战与权能的激发,011已经疲惫不堪,在这缝隙被缄默者们找到了突破防御的机会。
他咬着牙搅动着钉剑,试着将缄默者的躯体用力劈开,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用了,到最后反而像孩童无力的捶打般。
老人有些发愣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将目光看向了井壁之上,无尽的血肉之中仍有黑色的弧光在隐隐跳动,它们在牵引着血与骨,新的缄默者就要从那邪异的光芒从诞生而出。
不对,那不是诞生,而是归来,一直以来猎魔人们都没有彻底地杀死缄默者,大家摧毁的只是躯壳而已,那躯壳之下的意志仍未被杀死。
死亡的光芒在头顶之上盘旋,老人的目光有些呆滞,紧接着大笑了起来。
“对抗未知,需要试错的成本。”
他说着用力地扯动着手臂,将整只手臂都撕扯了下来,另一只手则一把抓起那钉死在眼前的长钉,力量在体内迸发,这诡异的螺旋长钉犹如长矛般被他掷出,迎着上方那落下的缄默者。
破空的长钉贯穿了缄默者的头颅,残破的躯壳开始崩溃,失去了支撑011摔倒进了血池之中,而后艰难地爬了起来。
“大人?”
011抬起头,可紧接着眼前有跳动的弧光在闪耀。
黑色的电弧在他与老人之间爆发,迸发的弧光直接湮灭了它所触及的一切事物,而那崩塌的物质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聚在核心,构筑成天使般的模样。
鲜血从011的眼角涌出,他太疲惫了已经难以继续维持着权能的展开,以至于他根本没有看到这突然出现的缄默者。
权能·尚达俸。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只要升华成功这一切都还有希望,011怒目燃烧,权能被推至了极限,乃至体内的缚银之栓在这一刻都开始融毁了起来。
他要在那必死的未来里看到一瞬的希望,在这绝境里找到一线生机,011握紧了钉剑,从未有过的愤怒,也从未有过的欢愉,只要成功了,所有人的死便都有了价值。
可突然他愣住了,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炽白的目光里闪动着混乱的画面,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悲哀的事情一般,鲜血如泪水般流下。
“为什么呢?”
他看着那黑色的弧光后的老人,可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憎恶的躯体在弧光之下开始生成,一同袭来的还有老人身上那剧烈的痛楚,老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不由得质问着自己。
“我……要死了吗?”
此刻他的半边身子都已经被湮灭了,当那黑色的弧光迸发之时,老人便处于它范围内,就像有把无比锋利的尖刀切割了他的躯体,血肉的断面无比平整,血管骨骼还有热腾腾的内脏,它们全部裸露在外。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离他远去,被他紧握在手中的美好长出了锋利的尖刺,刺穿了他的手心,试图逃离他的掌控。
可能是濒死的原因,所有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电弧跳动的蜂鸣,鲜血流淌的声响,还有那血肉编织的诡异之音。
“原来……我失败了吗?”
老人这样问着自己。
“是的,你失败了。”
自言自语中,他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他失败了。
黑色的弧光之中刺穿锋利的长钉,贯穿了老人的胸口。
那缄默者尚未完全诞生,只是简单地构建出了头颅与手臂,整个躯干仍是一根猩红的脊柱,可即使是这样,它也奋力地挥出了致命的一击,只为彻底地杀死老人。
老人低垂着头,已经平静下来的血池之上倒映着自己那狼狈的脸。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也说不上来,明明自己失败了,但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原来不知何时“黄金的时代”对于老人而言已经变成了诅咒般的东西,为了追逐它,老人倾尽了所有。
当真正意识到自己失败时,老人没有什么所谓的悲伤,反而有种从牢笼中脱出般的解脱感。
他自由了。
一切都变得美好了起来,这么看来死亡也变得不可怕了,反正像是躺在柔软的床垫之上,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美好的梦……
“洛伦佐·美第奇!”
突然的吼声将老人震醒,042从血池里爬了起来,似乎是被圣杯之血呛到了,他的样子难看极了。
可怕的侵蚀施加在他的身上,意识几乎要陷入狂乱之中,但042知道自己还不能这么倒下去,他伸出手向着老人靠近,只要夺取了自己的身体,只要洛伦佐·美第奇能活下来,只要……
老人艰难地睁开眼,有些不解地看着042,缓缓地抬起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异化成了可憎的模样,不知不觉中老人已经变成了妖魔般的东西。
是啊,他只是一个凡人,在承受了缄默者与圣杯之血的侵袭后,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看着不断靠近自己的042,意识开始陷入混沌。
我是谁来着?
我要做什么来的?
妖魔看了看四周,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可紧接着巨大的饥饿感与**从内心深处涌起。
它需要鲜血,需要苦痛,需要杀戮。
它……
“洛伦佐·美第奇!”
另一个声音响起,011艰难地刺穿了那缄默者的心脏,费力地斩下了它的头颅,011也要死了,更多的弧光在井壁之上迸发,他根本没有力量继续作战了。
“我是……”
妖魔自言自语着,紧接着就像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实一般,混乱的视野清晰了起来,妖魔那憎恶的脸上扯出了一个血腥的微笑。
恍惚间仿佛有数不清的大手拖拽着妖魔,将它重新拉回那理想的囚笼中,戴上沉重的镣铐。
“我是……洛伦佐……”
“洛伦佐·美第奇。”
妖魔嘶吼着拔出了贯穿胸口的长钉,紧接着042也来到了它的面前,只要妖魔的手落下,占据042的躯体,这场噩梦就能结束了,042满怀期待地看着它,可那狰狞的手臂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看起来已经看不到那些了。”它说道。
“什么?”
042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明明只要侵占自己的躯体这一切就都能结社了,妖魔会被根除,人类将迎来黄金的时代,为了这一切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而在这时它反而退却了。
妖魔摇了摇头,下一刻虚幻的影子在042的身前闪过,切开了他的脖颈,痛楚之中,042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鲜血狂涌着,那道伤疤连接了起了整个炼金矩阵,下一刻辉耀的光在井壁的四周再度闪耀了起来。
平静的血池再度沸腾了起来,力量深刻地印入042的灵魂之中,升华着平庸的物质。
妖魔低下身拥抱着042,在他耳边轻语着。
“快逃吧,去七丘之所,去圣纳洛大教堂,那里有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洛伦佐·美第奇……”
042重复着这个名字。
“你是我的延续。”
妖魔推动着042,让他离开,男孩迈动着僵硬的双腿,他已经清楚妖魔要做什么了,也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血色的蒸汽紧随着他,而他缓缓地靠在井壁的边缘,那是向上的台阶。
洛伦佐·美第奇已经死了,早在那长钉落下之时他便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圣杯之血在强行延续他的生命而已,作为代价则是这年迈的躯体被妖魔化,堕为那可憎的怪物。
自由的意志也就此被囚禁起来,再无脱困的可能。
妖魔微笑地注视着男孩的离开,伴随着男孩的狂奔,数不清的电弧再度迸发,可这一次一同出现的还有井壁之上那些燃烧的焰火。
“必须有人活下来,必须有人迎来黄金的时代。”
妖魔低声呢喃着。
被钉死在井壁之上的猎魔人们再度睁开了眼睛,它们的躯体开始异化,缚银之栓过热融毁,可憎的力量被灌注到这一息尚存的躯体里,妖魔们嘶吼着与再度出现的缄默者们厮杀在了一起,男孩则头也不回地向上着。
清新的空气灌入口鼻之中,他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面之上,而当他费力地爬起来时,却猛然发现天色早已落下了夜幕,而在他那熟悉的方向,无穷无尽的大火引燃了夜空,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般。
伟大的神圣在此夜降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抓鬼
炽热的大火燃烧着,在狭窄的甬道内肆意奔涌,紧急指示灯亮起,在混乱之中指引着方向,可如今看来这些希望的灯光是如此的无力,对于这些人而言,这样的指示根本毫无作用。
人们已经身处于地狱之中了,无论朝哪个方向逃跑,都不过是在地狱里来回打转而已,就像被困住的野兽,无力地嘶吼着,咆哮着,最后精疲力竭地死去。
可伊芙不想就这样无力的死去,她将手伸向自己的腿环上,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柳叶刀取出,并藏在手腕之下。
现在她位于一个算不上安全的安全屋,本就狭窄的房间里此刻挤满了病人,它们大多被医护人员注射了镇定剂睡了过去,有的实在没有药剂继续注入后,这些医护人员则展现了暴力的一面,有的被物理眩晕了过去,也有的被赌住了嘴巴,只能小声地呜咽着。
虽然头顶的灯光昏暗,令伊芙看不清其他人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气氛变得沉闷起来,其中掺杂着恐惧与紧张。
缓慢且沉重的呼吸声轻微回荡着,紧接着在这漫长的平静里,有着更令人恐惧的声音响起,听起来是某种尖锐之物摩擦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尖鸣,在这寂静里它是如此的清晰,火光将怪异之物的影子照映得无比狰狞,如同从噩梦中走出的怪物。
伊芙背靠着墙壁,尽可能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她能感受到那粘稠的诡异,就像一个人拖拽着沉重的肉瘤行进着,在身后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是妖魔,她与妖魔只有一墙之隔。
自十分钟前警报响起,所有人躲入安全屋后,噩梦就开始了,轰鸣的爆炸地动山摇,激烈的厮杀声在四周响起,直到再次归于平静,明明时间并不长,但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宛如噩梦一般的情景。
无论是伊芙还是那些医护人员,大家都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清楚那厮杀声渐渐消失代表在什么。
心头那诡异的压抑感还没有消去,妖魔仍徘徊在安全屋的周围,渴望着新鲜的血与肉。
那些与其作战的士兵们也不清楚是死去了,还是撤离,如今这里边是一座孤岛,只有寥寥数个士兵守在安全屋内,而从他们的表情来看,他们现在的意志也被风暴席卷着。
这便是妖魔的可怕之处,钢铁与甲胄无法庇护每一个人,在可怕的侵蚀面前,这些坚固的铁壁也如薄纸板脆弱……不,甚至不如薄纸,此刻这安全屋就是一个囚笼,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被妖魔的侵蚀所影响,可离开这里面对妖魔,以目前的火力而言也只是送死而已。
这是如此的悲哀,对于每个人而言,这反复思考的焦虑更加重了这侵蚀的影响。
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室内的温度变得越发炎热,伊芙额头上早已布满了汗水,火红色的长发也粘在了皮肤上,就像一只被大雨浇透的小动物,狼狈至极。
“呦!伊芙上将!你状态不错啊!”
见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昏暗里一个有些臭烘烘的家伙靠近了自己,只见老科尔露出满汗水的脸颊,冲着伊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你?怎么回事?”
顺着老科尔的身后看去,盖文和德伦也和他一起,蹲在角落里,盖文依旧是有些木讷的样子,手时不时轻轻地抚摸在金属的地面……这个家伙不会到了还想挖战壕吧?
德伦则还在努力保持着优雅,拿起衣角擦拭在汗水,不过这个情况下,他的优雅看起来滑稽极了。
伊芙一时间觉得有些要命,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还的就是这几个神经病不是被绑了起来吗?
老科尔看起来知道伊芙想问什么,他指了指后面,只见这些铁床担架什么的都被堆在了一起,犹如一个小型堡垒一样,携带武器的士兵躲在其后,如果妖魔突破大门的话,凭借着这个简易的方式工事,大概……大概能多撑个几秒?
伊芙此刻甚至不清楚自己是该叹息自己会死在这美好的年纪,还是彻底的疯癫掉,好逃避此刻的煎熬。
她看了看靠过来的老科尔,一时间她居然有些羡慕这几个神经病,在他们看来眼下的绝望只是一场特殊的游戏吧,伊芙有时候也想和他们一样,只把这一切当做一个可笑的游戏,游戏结束后,自己还会在洁白的大床上醒来。
可遗憾的是,伊芙做不到,她很理智,理智到没办法骗自己。
“我们得想个办法。”
声音响起,知更鸟从昏暗里走了过来,他负责这些病人的撤离,但在刚进入安全屋后警报便响了起来,按照命令他留了下来,保护这些病人,不过很显然目前的一切已经脱离了掌控。
“怎么回事?”伊芙问。
“还能是什么,妖魔入侵,不过这一次有些奇怪,甚至说可怕,地表上有由高文所带领的部队铸就防线,同时珀西瓦尔也在迅速回防保护科研区,可是妖魔还是抵达了这里,如此迅速……要知道我们投入了大量的原罪甲胄,哪怕是新教团进攻,也不可能这么迅速地使科研区沦陷。”
不知是紧张还是闷热,更多的汗水漫过了知更鸟的脸颊,因侵蚀的影响,通讯器里只有嘈杂的电流声,与外界唯一的联系被切断了,一切只能看自己了。
“怎么……可能……”
伊芙也有些发懵,这么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希望可言,她紧张地看了看四周,昏黄的灯光之下,透明的护目镜后是一双双写满恐惧眼瞳,或许还没有等妖魔攻破大门,内部便会掀起血色。
“你也能感受到对吧?在对于妖魔这方面,你要比我们更敏锐才对。”知更鸟对伊芙说道,“这里能抵抗妖魔侵蚀的,可能只有你和我了。”
“我?更加敏锐?”
伊芙听了知更鸟的话,不禁联想起了之前自己身体的种种异常,什么见鬼的英尔维格女队长,她很想继续追问,问问知更鸟是否清楚什么,但现在这个情况很显然不适合谈论这些。
“好吧先不说这些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伊芙说着还亮出了手中的柳叶刀,虽然武器很小巧,但在她那野性的气质下,也变得危险至极。
知更鸟一愣,有点搞不清楚这个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没时间想这些了。
“继续呆在这里,妖魔的侵蚀迟早会把这些病人拖入疯狂,而且这些病人本就是一群疯子,多多少少都承受过侵蚀的影响,他们可能比正常人还要更容易被异化成妖魔。”
“也就是说,继续下去,首先会是这群家伙变成妖魔杀死我们吗?”
伊芙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病人们,这些家伙完全没有意识到恐惧的样子,但从另外一些逐渐变得暴躁的病人来看,影响确实存在,还在不断地加剧。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妖魔确实抵达科研区,以最坏的结果去想,地面部队被全部消灭了,或者他们也都自身难保。”知更鸟说。
“那你要怎么自救呢?”伊芙问。
“只凭我们几个人根本杀不出去,这里是二号安全屋,在走廊的尽头便是三号安全屋,从之前的声音来看,三号安全屋的大门没有打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和三号安全屋的人汇合,我记得那里是红隼负责的。”
知更鸟计划着接下来的一切。
“那这些病人怎么办?把它们留在这里?”伊芙问。
这些病人肯定不会配合行动的,但把他们留在这里的话,如果有妖魔继续在四周徘徊,他们很有可能异化成妖魔。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他们都杀死,留在这里只会使他们变成妖魔。”知更鸟毫不留情地说道。
这样的回答显然有些震惊到了伊芙,不过更为惊愕的反而在后面。
“不过这次就算了,在这里杀光他们的话,只有我们几个,浪费体力与弹药不说,可能还会引起反击……”知更鸟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紧张的医护人员身上,“那些白大褂,他们虽然经常解剖生物,可他们没见过真正的屠宰厂,在这种情况下,这狭小的空间内……杀戮只会徒增他们的心理压力而已。”
“那你要怎么做?”伊芙感到有些不安。
“把他们放出去。”知更鸟回答道。
“放出去?”
“对,放出去,我们现在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是什么,也不清楚有多少头妖魔在附近……说到底,我们上位骑士,还有你,伊芙,我们只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点,更有勇气一些,更不容易死而已。
单个的我们难以对抗妖魔,只有团结在一起,汇聚成钢铁的洪流才能与绝望对抗,而且以目前的武器来看,我们能逃出去都是一个奇迹了。”
知更鸟说着拿起了手中的武器,一把尚未点火的铝热步枪,这种武器可以有效地杀死妖魔,但谁也不清楚外头有多少的妖魔。
“把这些病人都放出去,用他们吸引妖魔的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伊芙呆滞住了,她僵硬地转过头,看了看那几个欢脱的神经病,又看了看神情严肃的知更鸟,她刚想说什么,却被知更鸟严肃打断了。
“别说什么残忍无情,什么伦理道德,我们是在与妖魔对抗,与绝望对抗,可遗憾的是,我们不是猎魔人,身上也没有那强大的原罪甲胄,我们能做的只有舍弃些什么,好以迈过那薄如蝉翼的浮冰。”
知更鸟说着向身后的士兵们招手,看起来他早已做好了打算,现在只不过是来通知伊芙而已。
“伊芙,我常听亚瑟提起你,说你总想知道自己的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此十分困惑……其实他是太关心你了,害怕你受到什么所谓的冲击,什么风吹雨打都被他隔绝在外。”
昏暗里,数把铝热步枪点火,散发着炽热的温度,微光映亮了一张张惊恐或是严肃的脸。
“你觉得你真了解妖魔吗?你真的觉得它们只是可怕的怪物吗?其实是洛伦佐害了你,那个神经病太强了,与他为伴,哪怕是有一群妖魔杀了过来,只要他燃起秘血,局势便被稳稳地掌控住了,而现在洛伦佐不在了,你现在面对的是真实的战场,我们净除机关与妖魔的战场,残酷无情,每个人都可能会死。”
“……”
伊芙沉默,令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她很想找出一个更合适的计划去摆脱目前的困境,可她想不出来,似乎这残忍的计划,才是唯一的希望。
数不清的情绪压抑在伊芙的心神之上,她看着那几个欢脱的神经病,他们居然还在一脸笑意地说什么,伊芙很想对他们说,你们要死了,可说出来以后,他们能理解什么是“死”吗?
这真是艰难的感觉,虽然黑山医院的日子并不好受,但和这些神经病的载歌载舞确实很欢乐,而这欢乐就要破灭了。
燃烧火光映亮了知更鸟的脸,他没丝毫的波动,似乎在他看来,做出这样的决断对于他而言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么一位上位骑士都如此了,亚瑟呢?他是否也做过比这更为艰难的抉择呢?
伊芙突然间好像理解了亚瑟,只可惜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和他说这些了。
“给我几分钟好吗?”伊芙问。
虽然不清楚伊芙要做什么,但知更鸟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行动。
伊芙转过身,紧接着一把拉起了老科尔,把这几个欢乐的神经病拽了过来。
“喂,我们要玩一个游戏……不,作战!”
听到作战,老科尔的眼神亮了起来,作为五星上将,他可太渴望回到前线了。
“怎么了!伊芙司令!”
奇怪的职位越来越多了,可这见鬼的情景下,伊芙居然有些想笑,但紧接着便是更大的悲哀。
“怎么,战局恶劣了起来吗?”
微弱的火光映亮了伊芙那有些难过的脸,汗水淋淋,她就像跌入了水坑里又艰难地爬起来了一样。
“不……没错,我们被敌军包围了,继续呆在这里只会被全歼,但现在有一个新的逃生的计划,我将其命名为‘抓鬼’,一会大门打开后,大家就用力地跑,跑到哪里都好,只要跑远点,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要小心被那些鬼抓到,清楚吗?”
“抓鬼?太幼稚了,一点都不优……”德伦话还没说完,声音便被伊芙盖住。
“德伦这个家伙是间谍,是战犯!带着他一起跑,想办法把他送回旧敦灵,让军事法庭审判他!”
伊芙一声令下,盖文便把德伦扣了起来,任由他怎么叫唤,也不放开。
“所以就是这样,一会大门打开,大家就要努力地逃,不要被鬼抓到。”
神经病们点点头,依旧是那样的欢乐,似乎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一场虚幻大作战。
“你这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吗?他们活不下来的。”知更鸟听到了些幼稚的话。
“总要有点希望不是吗?只要有一个神经病活下来,就是人类希望的大胜利,不是吗?”
伊芙似乎调整好了情绪,认真地说道,“而且,你这也是在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吗?向着什么所谓的神祷告?”
知更鸟一怔,紧接着松开了紧握的手,令那银白的十字项链垂掉了下来。
“你们净除机关的这些家伙,都是这样的冷酷吗?”
“只是足够理智与对死的觉悟。”
知更鸟和伊芙并肩走向那被封死的大门,走的同时,知更鸟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看那些病人。
“根据撤离条例,被优先撤离到这里的人,都曾是净除机关的士兵或是骑士,但因为妖魔的侵蚀失去了理智,成为了黑山医院的病人。”
“也就是说,他们大多曾是你的战友对吗?”
“是的。”
“可你现在要牺牲他们了。”
“他们会理解我的,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与妖魔的对抗便是在黑暗里燃起焰火,为了不让那焰火被熄灭,我们会前仆后继地跃入火中,每个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
胸口传来隐隐的疼痛,知更鸟的目光最终停顿在了一位病人的脸上,那是一个老家伙,嘴里一直在嚷嚷着什么战犯与军衔。
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模糊中知更鸟却有一种熟悉感,似乎自己在何时见过他一样。
不过倒也不用在意这些了,知更鸟将这诡异的异常归于妖魔的侵蚀,在其影响下,安全屋内的每个人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站在大门之前,知更鸟最后看了一眼身侧的伊芙。
“准备好了吗?踏入地狱的大门。”
伊芙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柳叶刀,这次没有什么猎魔人来救她,她面临的是最真实的、与妖魔的战场。
钢铁的大门缓缓升起,血腥味仿佛要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在这道大门之后,便是地狱。
第一百五十章 幸运
整个长廊仿佛是被不知名的怪物侵袭过一般,狭长的凹痕沿着铁壁向前蔓延了数米之远,其下的线路与管道被完全地暴露出来,伴随着尖锐的汽鸣声,炽热的蒸汽从缝隙里涌出,填满了整个空间。
血腥味与铁锈味混合在了一起,加上蒸汽的弥漫,给予人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四周的金属上也附着在一层水露,雾气后有液体滴落的声响,谁也不清楚是血液还是水滴。
“游戏开始了……”
伊芙轻声说道,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柳叶刀。
这东西对于妖魔的躯体而言,根本构不成威胁,甚至说它根本不是武器,但这是伊芙现在仅有的了,将其牢牢攥紧。
士兵们保护着医护人员撤离,知更鸟在最前方带队,每个人的步伐声都很轻,踩在地面上的积水中,带起轻微的水声。
看起来科研区确实遭到了什么东西的进攻,整个区域的供能都被切断了,那轰隆隆的风扇早已停止了运转,无法释放的水蒸气笼罩在每个人的身边,阻碍着视野,而在这诡异的迷雾后,紧急指示灯的光芒被晕染开成大片的光幕。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诡异,而在妖魔的侵蚀下,令人类的心神陷入了更深的压抑之中。
行走在其间,伊芙觉得自己就像坠入了某个离奇的噩梦。
病人们也被放了出来,他们虽然失去了理智,但仍有着那生物的本能,在这令人恐惧的侵蚀之下,先前躁动不安的病人们都沉默了下来,他们能感觉到那力量,某种可怕的怪物就在身边。
有些病人拒绝离开安全屋,就像个做了噩梦的孩子一般,缩在角落里,有的则是在短暂的沉默后,惊恐地跑进了重重迷雾之后,伊芙只能看着他们离开,直到雾气将他们的身影彻底掩埋,直到那步伐溅起积水的声音不断远去。
更多的病人则展现了一种迷茫的状态,他们恐惧着,又困惑着,就像被从洞穴里拽出来的老鼠,站在阳光之下慌张地看着四周,不知道何去何从。
不过那几个欢脱的神经病似乎真把这一切当做了游戏,老科尔等人组织起了一群病人,带着他们鬼鬼祟祟地离开,在简短的任命后,这些病人便被冠以了不同的军衔,为了英尔维格而战。
在离开时老科尔还兴奋地冲着伊芙比了个大拇指,从口型来看,似乎在说什么“让我们在后方胜利会师”。
伊芙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去。
缓慢地前进着,携带武器的士兵跟再队伍的前后,保护在内部的医护人员,知更鸟则走在最前方,警惕着四周。
一只手提着铝热步枪,一只手拿着通讯器,在离开安全屋后,知更鸟便一直不断检查着信号,逃出这里不代表着能活下去,只有和亚瑟等主力汇合才算是安全。
可通讯器里依旧是嘈杂的电流声,在这寂静与侵蚀之下,混乱的电流声被歪曲了某种邪异的嚎叫声,仿佛频道的另一端便是无穷无尽的妖魔。
这里仍被妖魔的侵蚀影响着,胸口上别着的盖革计数器也在发出有频率的声响。
知更鸟猛地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紧接着他低下身,轻轻地触摸着脚下的积水。
在雾气与灯光下,长廊内视线可及的物质都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颜色,失去原本的模样,走了这么久,很多人也只以为自己踩过的是普通的积水而已,可知更鸟从那触摸的感觉来看,这不是蒸汽的冷凝水,而是鲜血,粘稠腥臭的鲜血。
缓缓地站直了身体,他神情肃穆地看着前方那无穷无尽的迷雾,手指贴在墙壁上,擦拭过水珠的同时,也摸到了些粘稠的东西,继续向前是一个又一个狰狞的凹痕,其上还有在炽热的余温,烫到了知更鸟的手指。
脑海里已经预想出了那样的画面,妖魔从长廊内飞奔而来,士兵们开火,燃烧的弹丸熔化了墙壁,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凹痕,可惜的是,他们没能迅速杀死那些妖魔,被其靠近,紧接着拦腰斩断。
鲜血均匀地铺洒在了每一处,**则被那些贪婪的躯壳所吞食。
“你感觉如何?”
知更鸟的目光落到了伊芙的身上,作为游骑兵计划的最后产物,伊芙便是那天生的游骑兵,如今上位骑士们所经受的特化也不过是游骑兵计划的劣化版,在这情境下,伊芙的本能的直觉或许会有用处。
“还可以,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伊芙看了看知更鸟身上的盖革计数器,它仍在持续地响动着,发出恼人的声音,“妖魔的侵蚀存在,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遭遇到妖魔。”
“是啊,这些嗜血的恶魔,在嗅到活人的气息后,绝对不会放弃对于活人的追猎,可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
知更鸟也感到了些许的不安,这些被他释放的病人不止是吸引妖魔这么简单,他们四散而逃后,如果遭遇妖魔,知更鸟能凭借着他们的惨叫声来判断他们的方位,可现在……这太安静了,安静到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们,和这个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
轰——
瞬间的鸣响打破了平静,一时间那些昏暗的灯光逐一熄灭,众人坠入了黑暗之中,但还来不及恐惧,紧接着更为明亮的光芒从长廊上方亮起,那些沉寂的风扇也在这一刻重新转动起来,轰隆作响着,将这些腐坏腥臭的空气抽干。
转眼间,那些弥漫的雾气便消散了不少,视线逐渐清晰了起来,与其同时混乱的声音响起,仿佛刚刚伊芙等人所经历的只是迷离的幻境,现在才是和真实的世界接轨。
“重新供能成功!”
长廊的尽头传来熟悉的喊声,紧接着便是激烈的枪鸣。
伊芙与知更鸟对视了一眼,不需要任何言语,知更鸟指挥着队伍,医护人员留在最后方,看情况行动,并由几位留下的士兵保护着,而剩下的士兵全部跟随知更鸟前进。
“你也得留在这里!”
刚准备行动,知更鸟却发现伊芙也跟在他身边。
可伊芙什么话也没说,这个欢脱的女孩现在沉默至极,神情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不禁让知更鸟想起亚瑟之前和他交谈时,说的那些见鬼的话。
亚瑟总说伊芙是个没心没肺的野孩子,总是欢乐样子,似乎在她身上从来都看不到什么悲伤严肃,亚瑟还说,如果哪天伊芙不笑了,不再像之前那样像个野孩子了,这反而会让亚瑟觉得大事不妙,虽然亚瑟一直都希望伊芙能像个淑女一样,少一点野性,多一些庄重。
知更鸟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默许了女孩的行动,他多多少少也大概清楚伊芙的性格,这种情况下,她可不会听自己的话。
步伐迅速,那声音近在眼前,紧接着有刺目的火光划过,带着余温与鲜血,钉在铁壁之上。
空间突然开阔了起来,从脑海里的印象来看,另一个安全屋就在另一端,而此刻有人在与妖魔交战着。
知更鸟当即便架起了铝热步枪准备开火,透过准星他看清了正在交战的双方。
嗜血的妖魔成群结队,从另一个通道里涌出,士兵们架起了火力网暂时抵御住了妖魔们的进攻,可这只是暂时的,他们大多身上都负了伤,也不清楚弹药还剩下多久。
还不等知更鸟继续观察,火力网的强度突然衰弱了几分,有的士兵打空了弹药,正在上弹,可这衰弱了几分的火力,却给了妖魔可乘之机,它们前扑后继,几乎要冲出了通道,关键时刻知更鸟扣动了扳机。
铝热弹编织成了赤色的火线,全部汇集于通道之上,洒落的铁水浸透了妖魔的尸体,铸就成狰狞的雕像。
“知更鸟!”
有人惊喜地喊道,只见红隼那个神经病正一只手架着铝热步枪开火,另一只手则朝着知更鸟挥舞,从他那布满污血的衣装上来看,很显然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在防线之后,能看到安全屋的大门半开着,之后有着许多病人与医护人员。
看起来红隼他们与知更鸟有着相同的想法,都不准备坐以待毙,可倒霉的是,红隼这一方首先遭遇到了妖魔。
“情况如何!”知更鸟问。
“由于侵蚀的影响,我们的通讯被瘫痪了,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其他人,至于科研区这里……目前已被妖魔入侵,好消息是,亚瑟及时封锁了这片区域,闸门落下后妖魔们都被关在了这里,目前它们还没有办法向着其它设施扩散,坏消息是,我们也被和这群妖魔关在了一起。”
有了新力量的加入,这令目前的压力减轻了不少,红隼这时才能喘喘气,和知更鸟说这些。
“还有的就是,亚瑟也和我们一起被困在了这里。”
“什么?”
知更鸟一怔,有些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最优先撤离吗?”
“准确说,敌人的袭击太快了,我们直接被困在了这里。”另一个声音响起,负伤的雨燕走了过来。
看着知更鸟那有些疑惑的目光,雨燕继续说道。
“上位骑士,代号雨燕,主要服务于黑山医院。”
不等知更鸟继续问什么,雨燕继续说道。
“我们当时在对洛伦佐进行检测,可高文突然报告有妖魔潮在靠近,从黑山医院内部。
根据推测,判断为劳伦斯的残党们,他们利用劣质秘血异化了轻症区的病人们,不过高文组建的防线挡住了妖魔们的进攻,同时珀西瓦尔也在朝着科研区回防。
亚瑟猜测敌人的目标是洛伦佐,当然他们还可以顺势将净除机关的高层全部斩杀在这里,出于考虑,亚瑟梅林等人以不同的路线撤离。”
“所以亚瑟的路线便是这里吗?”知更鸟问。
雨燕点点头,接着说道。
“这里有着很多重要的病人,我们需要将他们撤离……或者杀死,按照亚瑟的计划,我们完全有时间撤离,可很显然我们小瞧了敌人。”
“之前的一切都佯攻,无论是妖魔潮还是什么,都只是他的佯攻,敌人早在我们发现妖魔潮前便抵达了科研区,他释放了妖魔,为了不让这些该死的东西扩散出去,我们只能将他们和我们关在一起。
不过万幸的是,梅林应该是和洛伦佐在一起,而伯劳则掩护着阿比盖尔从地面离开……利用的是二代原罪甲胄,在上位骑士里,他是唯一驾驶过二代甲胄的人。”
知更鸟沉默,长久的沉默之中,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直到最后他长呼了一口气,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武装。
“所以……看起来还不是很糟啊……”
“是啊……还不算很糟。”
红隼也应和着,不过和知更鸟的一脸释然不同,他的表情倒有些惨兮兮,虽然做好了死的觉悟,但真的要死时,他还有些不舍,毕竟这个世界五彩斑斓,那些花花绿绿还挺让人流连忘返的。
伊芙则有些不理解,甚至说觉得他们疯了,知更鸟红隼还有那个负伤的雨燕,他们的神态都各不相同,但似乎都在表达着一个意思,就像什么使命完成了一样。
这是不糟?
伊芙想不明白,目光所及之处的人们都要死了,都要被妖魔杀死了,可知更鸟他们却觉得不是很糟糕。
知更鸟在长叹了口气后,转过身,看了看神色冰冷的伊芙,复杂的情绪在女孩的脸上翻涌着,一时间知更鸟仿佛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每个人在和妖魔接触中,都会有这么一个过程,他很清楚女孩在想些什么。
“掌握核心技术的重要人员已经成功撤离,整个科研区也没有被破坏的过于严重,经过维修后,这些设施都可以在短时间内重新启用,我们还有很多骑士长幸存,指挥权不会落空……”
知更鸟说着令人感到可怕的话。
“倒霉的是我们或许会死,但幸运的是净除机关还没有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