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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Andlao     余烬之铳txt下载     余烬之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更大的世界

    阴郁的天空又落下了雨幕,数不清的雨滴击打着书店的门牌,这个书店没有具体的名字,据奥斯卡所说,他的书店要有一个非常酷炫的名字才能彰显主人的才华,只可惜他到现在还没有想好。

    滴滴答答,淡白的水汽又汹涌了起来。

    “看起来你们北德罗的算盘落空了。”

    洛伦佐沉着脸,似乎难忍这长久的沉默,他对奥斯卡说道。

    “没办法,毕竟商业这种事,有赚有赔……实际上我们也没赔什么。”奥斯卡说,他能感到洛伦佐那复杂的神情,但他又不清楚从何提起。

    “净除机关不可信,至少不能完全相信,”奥斯卡说,“这也是你为什么向我提出那个请求的原因,是吗?”

    “净除机关……英尔维格对抗妖魔的秘密机关,但实际上说是捍卫人类的理智,但我们都清楚的才对,他们服从于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即使你们北德罗也是如此,不是吗?”

    “这不至于,我都说了,君主独裁在我们这里可行不通,虽然北德罗基于英尔维格,但维多利亚女王在我们这里也只是个略大的股东而已,她无法完全控制我们,更不要说北德罗背后的组织了。”奥斯卡说。

    “筑国者吗?”洛伦佐轻吟着这个神秘的组织。

    奥斯卡是其成员,北德罗也是这个组织对外的一个身份之一而已,仔细想想,这才是洛伦佐目前接触过最神秘的组织,对其了解几乎为零。

    “维多利亚女王会允许你们这样的组织存在?”

    洛伦佐不明白,北德罗在海外的影响力强的可怕,殖民地遍布每个海岸,可就是这样的组织居然不在维多利亚女王的完全控制之中。

    “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绝对的利益。”

    奥斯卡眯着眼看着洛伦佐,接着说道,“你和净除机关不也是这样吗,因为同一个目的你们能联合在一起,但又因细小的分歧,你们又互相警惕着。”

    洛伦佐沉默着,自己身上携带着伪圣杯,这是净除机关最为忌惮的一点。

    “这个世界很复杂,复杂的让我感到了恐惧,有时候我会觉得它比妖魔还要可怕。

    妖魔之谜,炼金之谜……更不要说还有你这种庞大的神秘组织,筑国者?你们又想建立什么样的国家呢?”

    洛伦佐平静地说着,对于这些他只是感到疲惫。

    “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着那么多的国家,维京诸国,莱柏,高卢纳洛,他们或多或少也都清楚妖魔的存在,是吧?那他们又是如何对抗妖魔的呢?这些都是未知,至少我不知道,那么在这同样的阴影里,又藏着什么样的组织呢?”

    过了很久后他才继续说道,“虽然雪尔曼斯死了,但我算是完成了你们北德罗的任务了吧。”

    奥斯卡点头,北德罗家大业大,在这种事上没必要为难洛伦佐。

    “那我们之前说过的……”

    “依然算数,如果你有需要,在你觉得净除机关对你有威胁时,我们会协助你。”

    “你们这算得上是与维多利亚女王作对,不算叛国吗?”

    “我们是很特殊的一群人,我是指筑国者,而不是北德罗。”奥斯卡解释道,“就如《理想国》中写的那样,我们渴望建立一个美好的国家,你觉得英尔维格人的身份能束缚我们吗?”

    “北德罗在英尔维格境内的影响力之所以如此之低,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对维多利亚女王的让步。”奥斯卡说。

    “也就是说在维多利亚女王看来,你们更像是一群乱臣贼子?”

    一个不可控的庞大集团,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庞大,横跨数不清的王国与海域,在每个大陆上都有着他们的旗帜,烈阳在他们的领土上永不坠落。

    “算不上,很复杂,这与权力与利益有关,而往往这种东西充满着算计,”奥斯卡笑了起来,“不过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臭写书的,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呢?”

    “有人是战士,有人是政客,有人则是个臭写书的,各司其职就好,建立理想的国度。”

    “一个理想的国度,”洛伦佐说,“那么理想化的世界,我觉得你们做不到。”

    “当然做不到了,不过总不能因做不到就不去做,是吧。

    我们成立的时间很久了,至少比每个人想象的都要久,可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维持着北德罗,一点点打下国度的基石。”

    奥斯卡露出了一个神秘地微笑,紧接着说道。

    “就像每个故事都有着一个起始的源头,但不知为何,我们的故事都有些相似。”

    “你是指什么?”

    “你们《福音书》中关于福音教会起源的故事,说实在,那段故事仔细想想真的很扯淡,一群人无法忍受这黑暗的世界,于是在某个夜里,又或者某次宿醉后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幻觉,有人对他说北方有着希望的知识。

    于是这些人就疯疯癫癫地去了,在几年之后从北方带回了那有关秘血的禁忌知识。”

    奥斯卡忍不住赞叹。

    “骑士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啊……可它就这么实际的发生了,毕竟过去了这么久,谁也不知道真假。”

    “那这一切又和你们筑国者有什么联系呢?”洛伦佐问。

    在几十年前,要是让教士听到奥斯卡这么来说《福音书》,那这是妥妥的亵渎,估计教士当场便会和这个异端打起来,不过时代变了,洛伦佐也不在乎那些。

    “因为我们的起源也是北方……我们很特殊,有些事我不能对你说,”奥斯卡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和你们很像,几个无家可归的人从北方,他们想要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于是故事开始了。”

    洛伦佐神色一阵变化,他的目光凛然了起来。

    “那么《理想国》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书籍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份奇迹,便是这样不同的奇迹堆砌在一起,从而构建了人类伟大的文明。

    书籍的出现使知识不再受到时光的影响,它能不断地在数代人的手中流传下去,也是因为书籍的出现,人类能记录自己的一切,从而诞生了“历史”。

    洛伦佐以为是一群人受到了《理想国》的影响,从而去建立那理想的国度,可现在看来,他们出现的要比那书籍还要早。

    “《理想国》?柏拉图也我们的成员之一,虽然他已经死很久很久了,但他的著作确实更加巩固了我们的理念,”奥斯卡的声音突然颓然了起来,“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一个臭写书的,能荣幸成为筑国者一员的原因,他们一直希望我也能写点什么出来……”

    可能出于羞愧,奥斯卡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招人的准则确实有些奇怪……”

    “那有兴趣加入吗?”奥斯卡突然问道。

    洛伦佐一怔,似乎没想到奥斯卡会突然这么说,紧接着奥斯卡继续追问了。

    “反正你也背离了福音教会,现在净除机关也有些不客气,不如跳槽来我这。”

    洛伦佐看着奥斯卡那一脸的认真,许久后他笑了。

    “算了,我是个异乡人,不属于任何地方,国家这种事对我而言还是……太伟大了。”

    “难道砍妖魔不伟大吗?”

    奥斯卡反问道,接着拍了拍洛伦佐的肩膀。

    “洛伦佐·霍尔默斯,其实你也是个伟大的人啊,虽然你默默无闻,但你一直站在与妖魔厮杀的前线,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如此,你阻止了很多悲剧的发生。”

    洛伦佐并没有因奥斯卡的赞赏而感到高兴,他只是感到自己的渺小。

    在阅读了雪尔曼斯的笔记之后,洛伦佐才发觉自己变了,虽然时间如此短暂,但在布斯卡洛的家中,在行进的铁蛇上,洛伦佐一直在思考。

    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洛伦佐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根除所有的妖魔!

    那么……该怎么做呢?

    是啊,怎么做呢?在此之前洛伦佐一直心怀着燃烧的怒火,他没有想过那些更深入、更复杂的世界,他只是想愤怒地挥剑,砍杀所有的妖魔。

    塞琉说的对,自己是个走在毁灭之路上的疯子,可这没完没了的砍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妖魔还是会不断的出现。

    直到看到了雪尔曼斯的笔记,针对妖魔之谜的溯源,寻找着这一切的根源,那一刻起洛伦佐才更深入地思考着这一切,他才意识到世界不止是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些,还有自己看不到的。

    被称作【妖魔】的【疫病】,被称作【原初妖魔】的【零号病人】。

    这个世界被谜团与虚假遮盖着,无论钉剑多么锋利也无法断绝这一切。

    洛伦佐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沉默着。

    “北方……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似乎你们的起源,与福音教会的起源是同一个地方。”洛伦佐说。

    追溯一切的源头。

    “我不清楚,只是听其他成员这样说过……不过,你在旧敦灵里窝的太久了,洛伦佐,多少年了,七年?”

    面对忧愁的洛伦佐,奥斯卡笑嘻嘻地说着。

    “其实我写的故事都是真的……至少部分是真的。”

    在洛伦佐那质疑地目光下,奥斯卡最后还是改口了。

    “好吧,抛开那些艺术加工外,我真的随北德罗的船队前往过很多地方,那里都没有旧敦灵先进,没有英尔维格强大,但那是不同的地方,那里美妙极了。

    我目睹过鲸群在大海上翻腾,也见过庞大的冰川崩解,在丰饶之地的雨林里和食人族打过架,也途径过数不清的国家,甚至说有那么一瞬我想扬帆,向着东方,虽然遥远,虽然有可能一去不返。

    洛伦佐,这个世界很大,非常大,大到至今还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我们不曾了解过,而旧敦灵虽然先进,沐浴着科技的光辉,可说到底它只是一座城市而已。”

    奥斯卡在这一刻倒真有了几分探险家的样子,那些只留存在书籍中的景色,他都亲眼目睹过。

    “旧敦灵是世界的缩影,但仅仅是缩影而已,而不是真正的世界。

    在这个城市里,你找不到所有的真相,就像人们传唱的故事……还有我的文字一样,这些都是经过他人的东西,多多少少也有了些许的艺术加工,于是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有时候你要亲眼去看看那一切。”

    奥斯卡目光紧盯着洛伦佐那灰蓝的眼眸,虽然洛伦佐没有说,但他也能感受到,雪尔曼斯的死不是那么简单,有所隐情,但可能由于一些原因,洛伦佐不想对他说。

    “如果净除机关最后决定和新教团联手,暴力收容你身上的伪圣杯,我们北德罗、筑国者会为你提供协助,我已经设计好了一个逃亡路线,只要你离开了英尔维格的境内,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就好。”

    在这方面奥斯卡意外地自信。

    “路线,什么路线?”

    洛伦佐有些好奇,在旧敦灵被净除机关以不同的系统与设施严密把控着,如果他们想追猎自己,洛伦佐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逃出去。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关于这个东西我们北德罗也投资了不少。”

    洛伦佐短暂地思索了一下,好歹也当了很多年的侦探,这点的敏锐洛伦佐还是有的。

    “民用飞艇?”

    旧敦灵与外界的主要交通便是铁路,而这中庭之蛇系统早已被净除机关牢牢地把握在了手中,可以说当净除机关将目光落在洛伦佐身上时,他想凭借铁路离开旧敦灵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只有最近新兴的民用飞艇了,作为民用新事物,净除机关需要时间把控它,这是唯一的漏洞。

    洛伦佐没等奥斯卡肯定自己的猜想,他直接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你要去做什么?”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洛伦佐说着烂话,“伟大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当然是去砍妖魔了,即使没有砍妖魔,多半也是在砍妖魔的路上。”

    奥斯卡看着他也说起了烂话。

    “那我可以以你为原型写个骑士小说吗?”

    “《洛伦佐·霍尔默斯探案集》?”

    “其实我想叫《猎魔斩妖传》如何?”

    洛伦佐笑了,也不清楚是被这见鬼的名字逗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再理这个思维飞跃的奇怪作家,推开大门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游戏开始

    雨幕下的城市被不同的**分割成不同的模样,洛伦佐打着从布斯卡洛家拿出来的雨伞,行走在街头上。

    街边有店门敞开,里面响起电台的声音,有人在歌唱,有人在评议时政,有人在播报接下来天气的预测,这些声音杂乱在了一起,变成了悦耳的歌声,在雨点之中回荡着。

    看着那些行人,他们的脸被雨幕遮掩成朦胧的样子,每个人都像一个前行的影子,被这大雨所孤立开来,那悦耳的歌声还在继续,有人推测说雨季就要结束了,紧接着欢愉的鼓点响了起来。

    清凉里洛伦佐难得地放松了些许,电台的主持人听声音应该是一位俊俏的女郎,她说按照旧敦灵历年的节气,雨季应该会在近一周内结束,在雨季结束后,民用飞艇便将开始第一次试运营,那时大家可以订票一起乘上天空。

    随着洛伦佐的前进,那女郎的声音也逐渐远去,直到被大雨淹没,可紧接着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从一旁的餐厅中传来。

    男人在分析最近的时政,维京诸国的使团与维多利亚女王相谈甚欢,有人推测这次来访后,英尔维格和维京诸国间将开辟一条安全的新航线,来进行贸易。

    这感觉有些怪,洛伦佐也有些明白奥斯卡的话了。

    随着通讯的发达,以旧敦灵为源点,各种先进的通讯技术也在不断的扩张着,人们可以从报纸电台中得到另一个城市的消息,甚至说另一个国家的消息,曾经遥不可及的地方,被以文字的方式呈现在了每个人的眼前。

    可世界存在于门外,存在于国界尽头,而不是这座城市之中,也不应在纸张之上。

    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居然心动了,想去旧敦灵以外的地方看看,不是因为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危险,只是单纯的、源自内心**的想。

    铁蛇缓缓地停在路牌边上,洛伦佐和行人们一同进入了车厢,旧敦灵很大,在这么多年不断的扩建中,铁蛇已经成为了城市里主要的交通方式。

    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响指声,但很快就被铁蛇的轰鸣声掩盖,洛伦佐抓着扶手,和乘客们拥挤地挤在一起。

    因那再度落下的雨幕,车窗被细小的水珠覆盖,从车内看去,外面的世界一片朦胧,而车厢内的众人也随着在铁轨上的行进微微摇晃。

    作为在城市中运行的铁蛇,它并没有固定的轨道,如果想的话,它可以通过车内的操作杆,走向不同的铁轨。

    “旧敦灵真不错啊……”

    清澈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洛伦佐说。

    洛伦佐偏过头,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一位乘客,他有着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像温暖的旭日,在面对他时总会感到一阵舒心。

    男人也微笑地看着洛伦佐,镜片上倒映着洛伦佐的那有些严肃的脸。

    “我刚来旧敦灵没多久,除去必要的工作外,我就喜欢乘坐铁蛇环绕这座城市……这是在我家乡看不到的景色。”

    男人自顾自地和洛伦佐聊了起来,很意外,洛伦佐对于这种行为倒没多少排斥感,反而有些愿意在下车前和这个家伙聊一聊。

    “差不多,我最初来到旧敦灵时,和你一样,就感觉这个城市像个迷宫一样,怎么也探索不完,直指天际的敦灵塔,深藏进地下的熔炉之柱,数不清的隧道与蒸汽管道遍布这片土地……真的很超越常人的想象。”

    洛伦佐抓紧扶手,回忆里也隐约地想起了当初,每个事物对于洛伦佐而言都是新鲜的。

    “你在旧敦灵里住很久了是吗?”男人又问道,他就像个来访的旅人,对着洛伦佐询问这里的一切。

    “算是吧。”

    “真不错,只可惜我无法在这里长留。”男人说。

    “因为是来旅游的吗?”

    这样的旅人注定会离开,他们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

    “并不是,只是因为工作,还有一些自己的小爱好来这里,事情做完后,我就该离开了。”男人看着这座城市的每一角,目光里的神情恋恋不舍。

    “这里真好啊,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完美地融进这座城市之中,哪怕我也是如此。

    好人、坏人、异乡人……我们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相似,但又不同。”

    男人继续说着,“和这里相比,我们的家乡实在是太老朽了落后了,那里只容得下愚昧的信徒。”

    “我们?”

    洛伦佐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有些迟疑地看着男人。

    “翡冷翠,不是吗?”

    男人随意地说道。

    拥挤燥热的车厢一瞬间冷寂了下来,洛伦佐一只手按在男人视线的死角处,抓紧了折刀的刀柄。

    大侦探视线的余光观察着车厢内的情况,乘客有很多,拥挤的令洛伦佐难以迅速地出刀,而且出刀的话,也有可能误伤其他人。

    洛伦佐倒不在意会不会误伤其他人,即使是什么道德上的忏悔,也应该在夜深人静时去做,而不是现在。

    目光冰冷,在这几天的一系列遭遇下,洛伦佐觉得自己的警惕性已经抵达了峰值。

    “很高兴见到你,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男人友善地说道,随后伸出了手,而那平易近人的神态,此刻在洛伦佐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可怕的威胁。

    “你是谁?”

    洛伦佐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只是冷冷地问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莫里亚蒂。”

    莫里亚蒂见洛伦佐这个样子,便把手收了回去,接着目光看向车窗外那朦胧的世界。

    “新教团吗?”

    洛伦佐问,他和莫里亚蒂有着同一个家乡,翡冷翠,洛伦佐只能推断他来自那里。

    莫里亚蒂也不掩饰,直接点了点头,

    “你要做什么?”

    洛伦佐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感,简直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可在洛伦佐识破他的伪装后,那种诡异地不安感却在心里不断的盘旋,不肯离去。

    其实这也是一句废话,洛伦佐很清楚新教团想要什么,那个虚无缥缈,就连洛伦佐也不怎么了解的伪圣杯。

    “新教团已经准备对你动手了,我们不会允许伪圣杯流落在外的。”

    莫里亚蒂没有回答洛伦佐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别的。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杀我前提醒我一下,听起来真高傲啊。”

    秘血蠢蠢欲动,洛伦佐紧盯着男人的面孔,明明气氛是如此的平静,可他却压力十足。

    他的敌人太多了,新教团,躲在暗处的劳伦斯残党,还有雪尔曼斯所写的“诅咒”,以及那些挥之不去的妖魔们……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为了他的敌人,而这一次净除机关不再是他坚固的后盾了,他只有他自己,以及手中的剑。

    “是啊,只是为了这些,提醒你一下,毕竟我们是相似的人,我可不希望你就那么简单地死了。”

    铁蛇停下了,这似乎只为了莫里亚蒂停留一般,其余乘客都没有动弹,只有莫里亚蒂走了下去,他站在站台上,与车厢内的洛伦佐对视着。

    蒸汽从机械之中涌起,铁蛇就要开动了,莫里亚蒂打着黑色的雨伞,他摘下了眼镜,又拾起从伞边流下的雨水,将那垂下的刘海梳了上去,露出洁白的额头。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服务于新教团只是我的工作而已,所以这种事也没办法,毕竟这是工作。”

    恍惚间他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没有了眼镜的遮掩,那眼神清澈无比,琥珀色的眼瞳似乎在发光一般,宛如镶嵌进血肉里的珍宝,可随即之前的友善与平和都不见了,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几分疯狂的意味。

    他的笑容逐渐狂热了起来,散发着暴戾的狂气,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一样的疯狂,一样的愤怒,焰火升腾不熄。

    “他们说你是个侦探,还很擅长‘欺诈’对吗?”

    洛伦佐沉默着,握紧了折刀。

    “其实我也很擅长‘欺诈’,不如来玩一个游戏吧,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只有你和我的游戏。”

    突然的大雨落下,莫里亚蒂的身影就像水中的染料,在冲刷中瞬间消失了,洛伦佐正准备下车检查,可在这时铁蛇的车门突然闭合,将他困在了车内。

    “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语着这个名字,铁蛇缓缓开动了起来,沿着铁轨前进,溅起水花,可越是行进,一种难言的诡异感便越是猛烈。

    怪异的恐惧刺入洛伦佐的心智之中,他脸色惨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甩出了折刀,锋利的钢铁如闪耀的雷霆般被握在手中。

    消失了,所有的乘客都消失了。

    洛伦佐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车厢之内,之前拥挤的乘客们随着莫里亚蒂的消失也全部消失了。

    “怎么……回事?”

    洛伦佐眼神阴沉,秘血同时激发,超凡的权柄在此刻赋予在这具躯体之上。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有的车窗都被磅礴的雨幕遮掩,可视距离不超过三米,与此同时整个车厢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伴随着哀嚎的尖鸣,数不清的手掌从雨幕后伸出,用力地捶打着车窗,从那模糊中能看到数不清的狰狞妖异的面孔。

    洛伦佐被包围了,在旧敦灵的市区之中被数不清的妖魔包围了。

    作为猎魔人洛伦佐并不畏惧妖魔,可他畏惧着未知,这诡异的一切,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快到令洛伦佐也感到不解。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侵蚀的存在,可一瞬间妖魔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车窗被击碎,狰狞的手掌穿过破碎的玻璃,就像扑火的飞蛾,它们朝着洛伦佐前仆后继。

    折刀扯出惨白的光弧,伸出的手臂被尽数斩断,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变成冷彻腥臭的浊流,沿着钢铁的边缘落下。

    暴雨与雷霆混合在了一起,在狂风的裹挟下轰击着这座钢铁的城市。

    整个世界都仿佛都被大雨淹没了一般,行人们根本难以在街头立足,他寻找着避雨的地方,可有尖锐的切割声从雨幕之后响起。

    隔着车厢,折刀反复贯穿着车体,洞穿一头又一头的妖魔,它们的侵蚀强度都不高,只是最为普通的妖魔而已,洛伦佐的斩杀游刃有余。

    铁蛇在铁轨上疯狂的行进着,数不清的妖异之物抓住了钢铁的外壁,如同藤壶般挂接在其上,而这一切没有人能看到。

    避雨的行人们只能看到有某个模糊的东西在暴雨中行进,而那些哀嚎与尖叫都被降下的雷霆所掩盖,洛伦佐离这些平凡之人如此之近,可就是这样的距离却犹如两个世界。

    似乎有声音在雨幕后响起,可更为剧烈的撞击声将这一切撕的粉碎,铁蛇在妖魔们的冲击下脱轨,翻滚着撞在了街道边上,钢铁被锋利的剑光撕碎。

    洛伦佐握着折刀,警惕地站在原地,而那朦胧的雨幕后,数不清的黑影在缓缓逼近着,它们露出尖牙与利爪,异化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人类的衣装,在几分钟前他们还是普通的人类,可现在他们都感染了那名为妖魔的疫病,成为了这诡异的存在。

    “妖魔,妖魔,真是没完没了啊……”

    炽白之焰熊熊燃烧着,哪怕是狂风与暴雨也无法将其熄灭,将寒冷驱逐,雨滴尚未落下便被那炽热的温度蒸发,淡淡的蒸汽弥漫着,其下眼眸犹如升起的白昼。

    浴火的折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妖魔的躯体,鲜血与雨水一同被焰火蒸发,冰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恐惧的味道。

    人们只能看到那雨幕后闪耀起的辉光,宛如雷霆在地面上飞跃。

    在雨幕的另一端,莫里亚蒂静静地注视着“真实”的世界,眼瞳里燃烧着诡异的炽白,可很快那炽白的焰火熄灭了下去,他冲着那光芒升起的地方打着招呼。

    “祝你玩的愉快!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回合

    血与雨交织着,在这朦胧的雨幕下,光芒被扭曲成了不同的模样,妖魔们一个接着一个,它们就像原始的野兽,一切的行动出于野性的本能,完全没有意识到洛伦佐的强大,只是不断地朝着他发出送死般的进攻。

    折刀机械式地斩击着,在斩击的同时,洛伦佐也在思考着什么,看着那一张张被雨淋湿的面孔,洛伦佐第一次不再以猎魔教团教导的他的那些去思考。

    在猎魔教团时,教士们以神学的角度去解释妖魔的一切,可现在不再以宗教的角度,单纯的以理智的观点去看这一切时,洛伦佐有着数不清的疑问。

    妖魔为什么如此渴血?

    教士说这是神的敌人,从神之影里爬出的邪异们,可这样的邪异却只针对人类杀戮着,它们不会摧毁其他的动物,这太反常了,它们杀死人类似乎只源于原始的**,甚至说以雪尔曼斯所提出的“趋光性”而言,人类便是妖魔眼中的光,它们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光。

    呜咽的嘶吼声中,断肢与鲜红的内脏散落一地,在洛伦佐高超的剑技下,这些普通的妖魔被轻易地切成了数不清的碎块,鲜血随着雨水滚入下水道之中,看起来清道夫们又有工作要做了。

    “莫里亚蒂……新教团的莫里亚蒂……”

    洛伦佐低语着那个名字,莫里亚蒂给洛伦佐的感觉很不同,洛伦佐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又或者说,洛伦佐看不透这个人。

    起初时洛伦佐根本没有意识到身边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直到莫里亚蒂自己暴露了身份,洛伦佐自认为自己是个很警惕的人,可这次他什么都没有察觉,似乎那张该死的笑脸还在自己眼前,可下一刻那张脸变成疯狂的模样。

    “洛伦佐……”

    风雨里传来呼唤的声音,洛伦佐的动作一滞,便再度握紧了折刀。

    所有的妖魔都被他斩除了,尸体堆积在地面上,脚下的雨水也被染成了暗红色,它们混合在一起,流经洛伦佐的脚下。

    可在雨幕的尽头,有模糊的人影呼唤着洛伦佐的名字,他们踩着积水一点点地走了过来,直到令人洛伦佐可以看清他们。

    “是……你们……”

    那是令人怀念的装束,可现在那神圣的教袍被雨水打湿,一副狼狈的模样。

    是猎魔人们,他们从雨幕之后走来,步伐踉跄,越是靠近洛伦佐这种异常便越是明显,同时那呼唤的声音越发强烈,数不清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重击着洛伦佐的耳膜。

    “你们已经死了才对。”

    洛伦佐脸上没有丝毫的痛苦之色,只是带着无尽的怀疑。

    他们死了,洛伦佐亲手杀死了他们,在那艘驶离翡冷翠的船只上,他处理了最后失控的猎魔人们,将他们彻底无力化,尸体绑上铁锚,投入死寂的深海里,希望他们能就此得到长眠。

    可现在他们回来了,仿佛是借着雨幕从那大海深处归来,随着靠近,那完好无损的身体上一瞬间迸发出了数不清的伤口,粘稠的鲜血从其中缓缓流淌而出,染红了教袍,染红了雨水,将脚下的积水变得暗红,而这样的暗红色还在不断地扩散。

    就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那躁动的声音开始衰落下去,它们就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迅速地逃离着,转瞬间风声、雨声、雷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无止境的寂静里只剩下了洛伦佐那变得愈发沉重地呼吸声与心跳。

    “噩境之幻吗?”

    洛伦佐一眼便识破了这些幻觉般的东西。

    他们是死人,而死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可随即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噩境之幻,噩境之幻会勾起被捕获者的噩梦,可这些东西可算不上洛伦佐的噩梦,而莫里亚蒂来自新教团,他无法像劳伦斯那般诡异地操控妖魔……这是他的权能,又或是某个藏在雨幕后的猎魔人的权能。

    权能·拉斐尔。

    洛伦佐曾接触过这个权能,这是猎魔人派系中唯一一个幻觉类的权能,实际上以“幻觉”来称呼并不准确,它更侧重的似乎是精神上的误导,它无法修改你的意志,但却能让你看到的事物发生变化,就像诡异的幻觉般。

    “所以这便是所谓的‘欺诈’吗?”

    洛伦佐冷漠地看着那些早已死去的人们,下一刻狰狞的妖魔破体而出。

    这便是莫里亚蒂的欺诈,洛伦佐不明白他的意图,明明互为敌人,但他却要刻意地提醒自己,而从他的态度中,洛伦佐可感受不到所谓的善意,更多的反而像上位者的怜悯。

    是啊,莫里亚蒂认为他自己是上位者,洛伦佐就是囚笼中的野兽,他高高在上,随意玩弄着洛伦佐的心智,甚至说认为把答案告诉了洛伦佐,洛伦佐也无力脱身一样。

    可自己是什么时候被莫里亚蒂的权能捕获了呢?

    权能·拉斐尔启动需要与猎魔人的眼眸对视,关于这些洛伦佐也是从016的口中得知的,她的权能便是拉斐尔,那迷离的幻觉不仅能使人步入疯狂,也能使人归于平静。

    对视就是权能的开始,也是在那一刻猎魔人便可以与其共享幻觉,看到敌人所看到的幻觉,从而修改这一切,可同样这对于自身也极度危险,因为敌人陷入幻觉的同时,猎魔人也与他们一同坠落着。

    因此拉斐尔派系的猎魔人需要某些东西来确定虚假与真实,就像“启明星”一般。

    那么自己是何时与莫里亚蒂对视了的呢?

    洛伦佐迅速地回想着这一切,猎魔人启动权能时,眼瞳里那炽焰的光绝对不会逃过他的注意,可洛伦佐回想不起来,他根本不清楚自己是在何时被莫里亚蒂所捕获。

    随着最后一头妖魔倒下,这场遭遇战终于迎来了休止符。

    洛伦佐握着折刀,挺立在暴雨之中,对于这些他已经很熟悉了,估计再有不久,净除机关的人便会随着盖革指数器的指示来到这里,处理这一地的狼藉。

    他向前走动,但又停下了,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肌肉都僵死了下来,无法动弹半分,洛伦佐缓缓地转过头,他看到了宛如地狱般的景象。

    数不清的尸体堆满了本是空旷的铁蛇车厢,从那破碎的车窗里能看到扭曲狰狞的模样,就像钢铁与血肉所混合的生物,此刻它已经死了,于是有暗红色的血从那缝隙之中不断地涌出。

    洛伦佐几乎停止了呼吸,随着目光缓慢地挪移,刚刚所厮杀的地面上,积水中浸泡着妖魔那狰狞的尸体,他缓慢地后退,数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

    到处都是死人,有普通人,也有妖魔,他们都死于洛伦佐之手。

    这是来自莫里亚蒂的欺诈,最好的骗术总是在虚假里混合着真实之物,洛伦佐有些恍惚,他也开始有些不确定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他只能孤独地站在暴雨之中,不知所措。

    权能·拉斐尔。

    这是一个使人疯狂的力量,在猎魔教团之中,拉斐尔派系的猎魔人所担任的职能是间谍工作,凭着这完美的骗术,他们能轻易颠覆一个坚固的政权,在那数不清的幻觉之下,没有人能分辨这是真是假,而当权者做出错误的决定时,这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不……我感受不到侵蚀……”

    洛伦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权能在影响自己的话,洛伦佐必然会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侵蚀,而这种力量是权能·拉斐尔无法修改的,更不要说猎魔人也是猎魔人,他也具有着极强的侵蚀抗性,这种认知影响对他的效果会被大打折扣。

    突然的暴雨缓缓停下了,那遮掩的雨幕也衰弱了几分,随后这地狱般的景色完全暴露在了城市之中。

    不等洛伦佐做什么,尖锐的惨叫声便在四周响起,有的行人丢掉雨伞狂奔,有的人则瘫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恐惧。

    “所以是这样吗……”

    洛伦佐目光阴沉,他经历了很多,什么道德的拷问可对他没用,就像当时与亚瑟说的那样,他是决定铁轨之上人们生死的家伙,为了人类的理智,他甘愿变成怪物。

    这是莫里亚蒂的进攻,新教团一开始的目标便是自己,只不过因自己与净除机关的联系令他们难以动手,那么解决这些事的最好办法便是令净除机关也认为自己有威胁性。

    可这还不够,净除机关本身就是个疯狂的暴力集团,他们愿意承担风险而换来力量,仅仅的目前的这些“风险”还不足以让净除机关放弃自己。

    这只是个开始,一定还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洛伦佐直接忽视了行人们那惊恐的眼神,准备离开,但下一秒他凶狠地转身,掷出了手中的折刀,钢铁带着锋利的光再度贯穿了铁蛇的残骸,可就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虚妄而已,那铁蛇内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又或者说它们从未存在过。

    还是说……从洛伦佐登上铁蛇之时的某个瞬间,洛伦佐自己便被莫里亚蒂的权能捕获了,从那时起自己就步入了幻觉之中?

    洛伦佐想不明白,但突然间雨停了,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街道上无比空旷,只剩下了洛伦佐。

    “很有趣对吧,这个能力。”

    令人不安的声音响起,莫里亚蒂坐在铁蛇的残骸之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他摘下了自己的眼镜,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在熊熊燃烧。

    洛伦佐沉默并警惕着,死死地盯着莫里亚蒂,从某种角度来讲,权能·拉斐尔是最接近“侵蚀”这个性质的权能,摧毁敌人的心智,将其拖入迷离的幻觉之中,甚至说将其彻底逼疯。

    是啊,从这个角度来看,除去无法将人异化成妖魔外,这个能力与侵蚀是如此的相似,又或者说,这就是一个可控的侵蚀。

    洛伦佐隐隐觉得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但就好像有个无形的壁垒阻止了自己继续思考下去。

    “想必这也是幻象,对吗?”

    “当然,毕竟我现在算是成功的‘激怒’你了吧?我只是一个骗子,我可不擅长什么打架,更不要说面对一个暴怒的猎魔人了。”

    莫里亚蒂对于自己可很有自知之明。

    “那你应该还在这附近,权能·拉斐尔也是有限制距离的,就像侵蚀一样,越是靠近释放者,这种幻觉越加真实与强烈。”

    “真厉害啊,这么快就分析出这么多吗?”

    “只是妖魔杀的比较多,推测一下而已。”

    准确来讲,秘血在激发时,猎魔人便变成了妖魔,不纯粹的妖魔,具有理智的妖魔,而这些权能的释放,也势必会引起侵蚀。

    “那你推测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莫里亚蒂拄着下巴问道。

    “这是你的权能,你的幻境。”洛伦佐说。

    莫里亚蒂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

    “你猜不到吗?”

    焰火逐渐衰弱了下来,莫里亚蒂重新戴上了眼镜,随后那炽白的光消失了,洛伦佐能感受到,那喧嚣逐渐将宁静击碎,幻觉正在散去,可是……可是他有些不明白。

    莫里亚蒂依旧保持着那该死的上位者感,似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随意的游戏而已。

    有枪身从身后响起,只见有些许的火花溅起,随后折刀凶狠地斩下切开了弹丸,而在这时有风声再度响起。

    “最完美的骗术是要连自己也要欺骗过去。”

    莫里亚蒂这样说着,随后重击着洛伦佐的后颈,可他的力量还是太弱了,根本没有影响到洛伦佐什么。

    这不是幻觉,莫里亚蒂居然就这么坐在自己身前,还当着自己的面取消了权能。

    洛伦佐已经开始不明白他是真的如此高傲,还是说一切早已被他控制在手中了呢?他不清楚,可当回过身时,只有他的声音残留在耳边,莫里亚蒂已消失不见。

    “第一回合,你已经输了,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

    那声音如此说道,紧接着大雨重新落下,洛伦佐站在染血的街头,诡异的阴寒沿着他的脊柱爬了上来,数不清的断肢残骸遍布街道,没有妖魔,也没有什么莫里亚蒂,只有一地被自己残忍屠杀的死尸。

第一百二十四章 棋局

    “詹姆斯·莫里亚蒂……”

    有声音从安东尼的身后响起,这个名字让他有些欣喜,也让他有些不安,每次听到时总会令他联想到那些狡诈的毒蛇。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个……奇怪的疯子。”

    萨穆尔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此刻的样子难堪的不行,身上缠绕着绷带,脸色惨白。

    他被漆锑飞刀与混有坎特雷拉的子弹正面命中,好在那时萨穆尔已将权能·亚纳尔激发到了极致,整体已经趋近于妖魔化,又加上子弹没有命中心脏,萨穆尔得以在这剧烈的爆炸与猛毒之中存活下来。

    可这也仅仅是勉强的存活而已,当猎魔人把他从崩塌的废墟里挖出来时,他的身体诡异无比,生与死同时出现在这躯体之上,治愈的同时,血肉又因毒素坏死。

    那短暂的时光对于萨穆尔而言,如地狱般难熬。

    好在凭借着这份强大的权能,萨穆尔最终活了下来,虽然有些狼狈,但以猎魔人的体质,他的伤势在迅速地愈合,或许再有几天便又能投入作战了。

    “我提醒过你的,洛伦佐·霍尔默斯很危险,非常危险,至今我们还不清楚他身上的伪圣杯究竟有什么效果,贸然的攻击只会令我们付出代价。”

    安东尼回过头,看自己这位狼狈的副手,他一直给人一种从容的平静感,可此刻他的声音里带着略微地愤怒。

    “这次行动损失了三名猎魔人,好在那是我们提前安插下的暗棋,净除机关不清楚他们的存在。”

    在失去《启示录》后,每一位现役猎魔人都显得十分珍贵了起来,他们的秘血是最宝贵的财富。

    “这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也不清楚洛伦佐为什么会在那里,这是一场该死的遭遇战。”萨穆尔说。

    他才刚从昏迷中醒来,来到这里便是为了向安东尼报告与行动有关的事。

    “遭遇战?”

    “对,我们成功地入侵了雪尔曼斯所在的驻地,可当我找到雪尔曼斯时,他正和洛伦佐在一起……”

    “他是怎么找到的雪尔曼斯?”安东尼问。

    “我不清楚,但我想应该和那封信有关。”萨穆尔分析道,虽然才苏醒不久,可他越发觉得这场遭遇战充满了偶然感。

    “我们不也是凭借着那封带有秘血的信,找到了雪尔曼斯吗?或许那封信不止给我们一个人。”萨穆尔说,“不过雪尔曼斯有什么重要的?一个流亡已久的枢机卿,即使曾经在七丘之所也位于权力的边缘,怎么突然重视起了他。”

    对于萨穆尔的疑问,安东尼没有回答,只是感到了一阵棘手,这是直接源自新教皇的命令,他需要雪尔曼斯证实一些事,虽然他的问题已经在旧教皇那里得到了肯定,但洛伦佐突然与雪尔曼斯的接触,令安东尼起了疑心。

    是谁寄的这封信?

    新教团尚不清楚净除机关早已和雪尔曼斯达成了联系,眼下洛伦佐的这突然的行为令他出现了些许的慌张,根据新教皇的指示,洛伦佐极有可能是洛伦佐·美第奇,那个神秘且可怕的老人终究是找到了不朽的办法。

    或许之前与洛伦佐遭遇的一切,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都只是伪装,对于这个曾引领了黄金时代的家伙,安东尼倍感压力。

    正如这朦胧的雨幕一般,未知的迷雾笼罩在旧敦灵之上,猎人与怪物们一起步行在城市的街道之上,准备在相遇的时刻互相杀戮。

    “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进行了,在你调整好后,会有新的指示传达给你。”

    安东尼对萨穆尔说道。

    “莫里亚蒂的计划?”

    萨穆尔再次提起了这个令人感到不安的名字。

    “你们居然赞同那个疯子的所作所为……”

    萨穆尔知道自己的言语改变不了什么,也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他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一个病态的家伙,可比起莫里亚蒂,萨穆尔的病症还算是有药可医的那种。

    可那个家伙是不同的。

    “虽然莫里亚蒂有时不可控,但至少,他确实能带来奇效。”安东尼缓缓说道。

    “所以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我在圣堂骑士团中时,可没见过他,而且他的剑术真的很烂。”萨穆尔有些好奇,新教团的猎魔人基本都出自于圣堂骑士团,可莫里亚蒂不同。

    “他是由冕下筛选出的,一个能令冕下感到有趣的人。”安东尼说。

    对于这些他最开始也不明白,不明白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猎魔人,直到莫里亚蒂像他展现了他自己那诡异的天赋。

    欺诈的天赋。

    安东尼神父是新教皇的心腹,在流亡者看来,正是他的突然倒戈,使原本效忠枢机卿们的圣堂骑士团逆反,才使新教皇在一夜之间篡夺了所有的权力,戴上那华贵的冠冕。

    可实际上安东尼很清楚,这一切不过是那些流亡者们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他不是这一切的关键,即使他不逆反,也会有另一个安东尼背叛枢机卿们,这一切的真相是新教皇那令人生畏的权能,作为被冠以拉斐尔之名的猎魔人,他才是幻觉的操控者,所有人都如提线木偶般被他玩弄在手中。

    莫里亚蒂被赐予了与新教皇相同的权能,这可不仅仅是什么所谓的信任,而是新教皇觉得这份力量能被他完美的利用,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同样的骗子,一个骗取了那神圣的冠冕,一个骗取他人的理智。

    “你看起来不喜欢莫里亚蒂,你不常说你们很相似吗?”安东尼问。

    “相似不代表相同,神父。”

    萨穆尔有些不愿意回想起那个疯子,声音平静地说道。

    “我们越是相似,我们越是清楚对方不是吗?就像两个喜好都相同的人,我们之间很清楚可以用什么方式来取悦对方,可当相似的是两个怪物呢?”

    萨穆尔看着安东尼逐渐变化的神情,缓慢地说出自己忌惮莫里亚蒂的原因。

    “两头狭路相逢的怪物,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呢?这是我的同类,欣喜若狂的抱住它?还是说正因相似,所以你也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可怕的怪物,从而感到警惕与畏惧?”

    萨穆尔拄着拐杖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

    “其实以上的思维还算是正常,可莫里亚蒂不同,我承认我也不是很正常,我醉心于那该死的胜利感、成就感,但我只是有些偏执,却不是疯子。

    偏执狂与疯子之间是不同的,神父。”

    “你看起来比我还要了解他。”安东尼说。

    “这是自然,我们是相似的,但又不同的,我能理解他的部分,但无法窥探那疯狂的地方。”

    安东尼沉默了稍许,在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有些空旷,数不清的资料堆积在他的桌面上。

    “所以你们是从一个精神病院里发现的莫里亚蒂吗?”

    萨穆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似乎对于莫里亚蒂的来历很是好奇,不断地追问着。

    “我不清楚。”安东尼说。

    “你不清楚?”

    萨穆尔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

    “他是冕下带来的,你觉得我有什么权力过问更多的呢?”

    安东尼的目光也有些无奈,看着缠满绷带的萨穆尔,他继续说道。

    “不过,他确实很令人感到不安,有时候我也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冕下对他的评价很高,说他是一个会给人‘意外之喜’的人。”

    “所谓的意外之喜便是不可控,对吧?在训练时我曾和他一起,他砍断了一个猎魔人的手筋,只是觉得很有趣,有人想给他个教训,可他却用权能把那个家伙送进了精神病房,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的,是吧?

    猎魔人在激发秘血时,猎魔人的意志时刻都在承受着侵蚀的考验,权能·拉斐尔可以为一个植入美好的幻觉来稳定意志,也能带来极度的疯狂……那个猎魔人在错乱的混沌里,被秘血所侵蚀,陷入疯狂。”

    萨穆尔回想着训练时的时光,当时新教皇急需一批猎魔人为其作战,从那些死去的猎魔人身上提取出秘血,再注入被筛选者的身体里,经历了地狱般的磨炼,于是新教团在那些死人的身上诞生了。

    “而这便是莫里亚蒂的奇特之处,神父。”

    “什么?”

    萨穆尔仔细地回想了起来,那是他仅有的几次与莫里亚蒂打交道,也是那几次,令他彻底看不懂这个人了。

    “我以为他是某种变态,喜欢看别人疯狂,看别人痛苦,喜欢以这些苦难为乐,那么取悦这个怪物就很简单了,我找来了几个死囚,供他玩乐,只希望不要再影响到其他猎魔人了,可他拒绝了。”

    “拒绝了?”

    “是的,拒绝了,我以为那对于他而言,会是很有趣的‘玩具’,可是他拒绝了,他觉得折磨一群死囚没意思……”

    萨穆尔的声音有些颤抖,倒不是恐惧,而是不解。

    “对于他而言,他确实喜欢他人的苦难,可这有一个前提,前提是他觉得有趣的人所经历的苦难。

    可他是个有着变态般癖好的神经病、疯子,我们又怎么能推断这样的一个人的喜好呢?”

    每个人都着自己的目的,自己行进的方向,可唯独莫里亚蒂给他的感觉就像一头随意前进的毒蛇,黄金美人都引诱不了他,但他却会因为一些奇怪的地方充满动力。

    “至少,莫里亚蒂还算分得清‘爱好’与工作,他提出的计划很不错,也是冕下首肯后才开始执行的。”

    安东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知晓了那些发生在之前的故事,他依旧是那样的平静。

    “所以计划是什么?”

    “洛伦佐·霍尔默斯,他疑似为洛伦佐·美第奇,并且可以确定他身上携带着伪圣杯,他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强硬的与其开战,会遭到净除机关的反对,而且他自身也很具攻击性。”

    “离间两者?令净除机关想办法放弃洛伦佐?”

    这并不是一个难解的谜题,萨穆尔很轻易地便想到了。

    “是这样?”

    安东尼点点头,看起来这个计划已经有序地施展开来了。

    “可这还不够,”萨穆尔回想着那在酒窖里挥剑的身影,“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可不认为这些就足够打败他了,更不要说他疑似洛伦佐·美第奇。”

    作为翡冷翠人,萨穆尔对于洛伦佐·美第奇的事迹熟知无比,那个老人的一生只输给了时光,而在这么多年后,他似乎又在一个年轻的身体里活了过来,在棋局的最终翻盘。

    不,他还没有彻底的赢过时光,新教团、新教皇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哪怕疑似也不容放过。

    “所以有些计划,只有像莫里亚蒂这样病态的人才能提出。”

    安东尼这时说道,他的神态很有趣,似乎一直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对待这一切,可他明明是新教团的教长,翡冷翠的代表。

    “洛伦佐·霍尔默斯是一块坚固的顽铁,但有时候没必要以巨力摧毁它,只要让其内部出现裂痕就好。”

    “他能做到吗?”

    萨穆尔对于那个不可控的莫里亚蒂十分不放心,他就像一个不安分的羔羊,时刻准备把牧羊人顶翻在地。

    “不清楚,不过有我在不是吗?”

    安东尼微笑,随着他的微笑,那狰狞的疤痕也游动了起来,犹如攀附在皮肤之上的蜈蚣。

    “我们都是冕下的棋子,位于这名为旧敦灵的棋盘之上,不同的阶层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的,萨穆尔。”

    此次的行动可以说全部是按照莫里亚蒂的想法去做,安东尼的存在没有丝毫的意义,其实萨穆尔也意识到了这些,但安东尼职位上好歹也是教长,萨穆尔没敢贸然的质疑他。

    “你们只意识到了眼前的敌人,可那些潜在的呢?”

    安东尼说着拿起了那封信,引发了之前一系列事件的那封信,这封信只有安东尼看过,也是在看过这封信后,才有了对雪尔曼斯的追捕。

    可与洛伦佐所得到的那封信有些不同,这封信上多了一段话。

    “洛伦佐·霍尔默斯疑似洛伦佐·美第奇。”

    安东尼可以肯定这封信绝对不是来自于净除机关,在这张名为旧敦灵的棋盘上,还有着另一位一直没有露面的玩家,一个让所有人忽视的玩家。

    他具有着秘血,也清楚洛伦佐·美第奇的“不朽”,在经过苦思冥想后,安东尼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这封信来自劳伦斯的残党。

    “你们又想做什么呢?”

    安东尼是主持这一切的人,是新教皇委托于旧敦灵的执棋者,他要狩猎的不是洛伦佐·霍尔默斯,而是新教团能在旧敦灵里得到的最大利益。

    这个利益可以是洛伦佐·霍尔默斯以及他身上的伪圣杯,也可以是劳伦斯的残党,那遗失的《启示录》。

    ……

    “所以那个神经病已经开始了吗?”

    看着刚刚从座椅上苏醒过来的劳伦斯,疫医问道。

    劳伦斯刚刚脱离了【间隙】穿梭,脸上流露着意识割裂的些许痛苦,舒缓了一阵后,他点了点头,话语里有些赞许的意味。

    “没想到新教皇会找到这样的人才,不,疯子。”

    “看起来他们的计划很完美,完美到你都觉得不错。”疫医说。

    “是啊,只可惜他们从未发觉早已被我盯上了。”

    劳伦斯说着便回想起了那个孩子的面孔,有些懦弱,有些内心,但也有着些许的疯狂,那时在白教堂的相遇是劳伦斯刻意的,他想从希格身上入手,来制衡洛伦佐,只可惜这个棋子没能用上。

    不过也感谢这些,好令这枚棋子在今日燃烧起了火光,令劳伦斯这样轻而易举地介入其中。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根之人

    众人的惊恐着,鲜血与雨水混合成了暗红色的浊流奔涌,凄厉的惨叫声与雨声混杂在了一起,变成了混乱的序幕,洛伦佐站在这冰冷的舞台之上,握紧了手中的折刀。

    雨幕下他寻不到了莫里亚蒂的身影,按理说他也不会让洛伦佐发觉他自己的踪迹,这是个危险的男人,他从很早之前便盯上了洛伦佐,并为了捕获洛伦佐,为其制定一系列的“游戏”。

    洛伦佐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后颈,那刚刚被莫里亚蒂攻击的地方,洛伦佐怎么也想不到莫里亚蒂胆敢真身出现在他眼前,真实混合着虚假,哪怕是洛伦佐这个欺诈的老手也被骗到了。

    可莫里亚蒂给他的感觉依旧是在玩游戏,他从未将这些视为一场厮杀,一场战争,其实在那一瞬间游戏就已经结束了,如果莫里亚蒂挥出的是剑刃,那一击很有可能斩下洛伦佐的头颅,但他却没有。

    他这是在证明自己,冒着可怕的风险向自己证明杀伤自己的能力,可真这样做的话,对于莫里亚蒂而言实在是太无趣的,他喜欢的是游戏,这个该死的游戏。

    尸体被流水冲击着,骑警的铁哨声在隐约地回荡着,马蹄声阵阵,他们就要来了。

    没时间去思考这些的对与错了,洛伦佐杀过很多妖魔,也杀过很多普通人,并不是说他没有什么忏悔之心,而是他觉得忏悔这种事还是留到死前再做。

    游戏已经开始了,莫里亚蒂后续一定还有着什么手段,洛伦佐不能坐以待毙,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踩着积水狂奔,迅速逃离现场。

    他有着一颗坚定的心,能对抗所有的噩梦,不过在此之前洛伦佐需要武器。

    返回科克街121a,洛伦佐没有停留,直接冲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那些事先准备好的武器全部带齐。

    温彻斯特被彻底炸没了,洛伦佐从福音教会中带离的钉剑也基本砍没了,所以他近期他一直使用的都是净除机关提供的制式武器,因为替换频繁,在洛伦佐的床底下囤积了不少,宛如一个小型武器库一样。

    霰弹枪,钩索枪,折刀……在不影响自身灵活度的前提下,洛伦佐尽可能的武装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冰冷的武器,甚至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喊着圣言,前往东征。

    可遗憾的是,东征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旧教团也在圣临之夜里燃烧殆尽,洛伦佐孤身一人,此刻他全副武装,杀气凌然。

    可在做完这些之后,洛伦佐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他反而休息了起来,坐在了床上,聆听着窗外那单调的雨声。

    他没有想着什么逃亡的意思,赫尔克里是洛伦佐的暗棋,洛伦佐的通讯网,这个奇怪的鼠王没有什么实际的战斗力,如果洛伦佐去找到很有可能将他也暴露出来,至于奥斯卡……游戏才刚刚开始,洛伦佐还没有输,没必要在此刻就动用逃亡路线。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洛伦佐难得地动起了脑子,而不是直接扛着钉剑砍过去,毕竟现在他的敌人可不再是那些只遵从着本能的妖魔了,而是要比它们诡诈万分的莫里亚蒂。

    街头的惨案瞒不过净除机关,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来往科克街的路上,洛伦佐用力地思考着,他是个侦探,同时也是个罪犯,他擅于在两者之间切换,就像他曾经为伯劳工作时的那样,现在他要做的便是思考莫里亚蒂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自己的贸然行动只会令净除机关对于自己的怀疑越来越大,而这正是莫里亚蒂想看到的,洛伦佐与净除机关的合作是新教团回收伪圣杯最大的阻碍,他们需要令净除机关放弃自己。

    如果说这样的话,达成的方式很简单,只要令自己变得连净除机关也无法控制就好,可他们要怎么做呢?

    扩大杀戮?自己是被莫里亚蒂的幻觉误导了,他能误导自己一次,但绝对没有第二次,莫里亚蒂也应该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会怎么做呢?

    不……

    洛伦佐猛的惊醒,他不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莫里亚蒂与新教团的身上,还有那封该死的书信,劳伦斯的残党在流窜于旧敦灵之中,自己还有净除机关都被新教团吸引去了注意力而忽视了这些。

    劳伦斯的残党才是真正具有威胁性的存在,他们掌握着《启示录》,具有制造秘血的能力,自己之前便追查到了那些劣质秘血仍在流通。

    洛伦佐的目光低垂着,死死的握紧手中的折刀,直到有脚步声从楼梯间响起,或许是凡露徳夫人,又或许是希格,洛伦佐本该习惯这些了,可在今时今日他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这一次他没有炫酷地将折刀甩出来,而是捏着刀刃,轻轻地将它拽长,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房门。

    ……

    凡露徳夫人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消失在楼梯中的身影,那样匆忙的洛伦佐很是少见,哪怕有时鲜血淋漓地回来,洛伦佐也会一脸微笑地和他打招呼,可这次洛伦佐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在,直接返回了楼上。

    不过她倒没有在意太多,反正洛伦佐这个人本就是个难以猜测的家伙。

    凡露徳夫人的日常生活简单的很,就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按照她为自己定下的时间表,这时凡露徳夫人拿起拖布,收拾起了客厅,

    这里只有三个人居住,但实际上经常在客厅活动的也只有凡露徳夫人,洛伦佐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旧敦灵的街头,而希格通常会窝在自己的房间里,闭不出门,因此这里实际上还算是干净,没必要打扫什么了,但凡露徳夫人目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可以做,全当打发时间了。

    哼着服役时的军歌,时不时看一看墙壁上的战略地图,军旅生涯对于凡露徳夫人而言是个不错的时光,只可惜战争的惨烈与时光的变迁,很多她所熟知的人都死了,亦或是居住在遥远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冰冷的风和雨被灌入这温暖的客厅之中,那人站在门口,停顿了很久,没有移动。

    “希格?”

    凡露徳夫人有些迟疑地喊道,客厅没有开灯,而室外阴郁的天空只有微弱的光落下,她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那人抬起头,对着凡露徳夫人说道。

    “我回来了。”

    希格说着走了进来,他没有打伞,被雨浇的十分狼狈。

    “怎么被雨浇了呢?快点换件干净的衣服……”

    凡露徳夫人一边关心地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可随着靠近她看清了希格的脸,那和蔼的表情也逐渐僵硬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是吗?”凡露徳夫人问。

    希格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了她,给了她一个短暂的拥抱。

    似乎有微光映亮了他的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的脸颊被水浸透,表情有些狰狞,但好像又在强做镇定。

    数不清的思绪在脑海里狂涌,所有的声音都被同一个声响覆盖,那坠落的雨声,无尽的雨声,在那无穷无尽的雨幕下、那座记忆深处的家乡。

    希格就要回去了,他松开了凡露徳夫人,朝着楼梯走去,步伐逐渐踉跄了起来,仿佛有着难忍的剧痛,怪异的力量在其身上施加着。

    可这些痛苦都比不过那心灵上的痛苦,那孤寂的痛苦。

    是啊,这样的痛苦太久了,久到希格自己也麻木了,意识不到这问题的根源。

    直到莫里亚蒂发现了一切。

    那个医生,那个魔鬼一样的家伙,他找到了自己的缺口。

    抬起头望向那熟悉的位置,门微微敞开,炽白的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那人的神情很复杂,有些失望,也有着些许的自责。

    “所以,你接下来是要杀了我吗?希格。”

    洛伦佐握着折刀,他能感受到,细微的侵蚀正在希格的身体里释放,理智正在不断地从这具躯体里剥离,他就快成为了那疯癫的一部分。

    希格不是被动地接受致幻剂,而是他自己也渴望着这些,从他离开家乡的那天起,他就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风暴与晴空之间来回飘荡着,一个无根之人。

    可现在希格得到了他想要的,洛伦佐不清楚他在那迷幻的幻觉里看到了什么,但可以肯定那是希格一直渴望的,能让他这个平庸的人也甘愿堕落的东西。

    洛伦佐看得出来,因为希格此刻流露出了一种诡异的微笑,满足又病态的笑。

    “值得吗?”

    洛伦佐的刀很快,力量很大,可以在瞬息间斩断妖魔的头颅,如果它们有什么所谓的痛觉的话,它们甚至感受不到疼痛便会死去。

    可面对逐渐怪异起来的希格,洛伦佐迟迟下不了手。

    他冷着脸,气氛压抑肃杀。

    有时候使一人落入疯狂不需要什么极度的恐惧,亦或是惨痛的遭遇,只要给予其最渴望的东西就好,就像黑暗里的人见到了那唯一的光,他会奋不顾身地去抓住那道光,哪怕黑暗之后是无穷的荆棘。

    希格又是看到了什么样的光呢?能令他陷入了噩梦之中,却依旧带着笑意。

    “你要小心他,洛伦佐。”

    希格的声音有些扭曲,扶着墙壁,明明向上的阶梯并不长,可他却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到尽头。

    “莫里亚蒂?那个变态、疯子、人渣。”

    话语很轻松,可他的神情却威严无比,宛如铁铸的雕像。

    这是洛伦佐常用来形容自己的词汇,而这也确实很贴合他这个人,洛伦佐刚刚杀死了一车厢的人,或许在几秒后他也会杀死他相处多年的室友,而他没有什么道德的愧疚感,反正觉得怒不可遏。

    “他很特殊……其实这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他说玩弄一个普通人很没有意思,就像一只老虎在戏弄老鼠一样,这样很无趣……他让我自己做出选择。”

    希格声音有些虚弱,紧靠着墙壁,身体的异常已经逐渐体现了出来,但好在还没有可以直观到的妖魔化。

    这是一次交易,与魔鬼的交易,希格在那编织的幻象里终于得以窥见那藏在记忆深处的家乡,而代价便是这不断逝去的理智,逐渐畸变的躯体。

    洛伦佐提着折刀向着希格走去,这是很难做的决定,就像那时和凡露徳夫人说的那样,哪怕养只狗,这么多年下来,或多或少也有些感情了,更不要说人类了。

    他曾有着铁石之心,可这铁石之心在温暖下也逐渐融化成了血肉,有时洛伦佐甚至还会以此感到庆幸,他还能共情到他人的悲欢,他还是个人类,而不是纯粹的怪物。

    希格与洛伦佐短暂地对视着,不知是那净焰的光太明亮了,还些别的什么,视线交错了一下,便迅速地躲开。

    看起来他并不是来杀洛伦佐的,就像莫里亚蒂说的那样,希格只是一只老鼠,阴沟里的老鼠又怎么能咬死怪物呢?

    洛伦佐也有些不明白希格为什么要回来,而且还敢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起住了这么久,他想这个可怜的自闭儿多多少少也应该能猜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吧?

    当然,妖魔这种东西还是有些超越希格的认知,但洛伦佐总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应该是个杀胚恶霸才对吧?

    所以为什么要回来呢?

    洛伦佐很不理解,如果希格在外头的某个角落里异化成妖魔……洛伦佐觉得那是最棒的结局了,就像洛伦佐之前随意砍杀的那些妖魔一样,洛伦佐可以毫不在意地杀死他,可现在希格回来了,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个认错的孩子。

    折刀缓缓抬起,洛伦佐知道希格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变成了怪物,做了错事,只有洛伦佐能结束这些。

    “莫里亚蒂……”

    洛伦佐轻声低语着那个名字,怒火久违的沸腾燃烧,无比热烈。

    可就在这生死之际,凡露徳夫人的声音响起。

    “希格!”

    她照顾了希格这么久,她很清楚希格是个什么样的孩子,那可不是他常有的表现。

    凡露徳夫人心里有着隐隐的担忧,似乎有什么糟糕的事要发生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却看到了令她意外的情景。

    洛伦佐扶着希格,而希格则将脸偏向内侧,被阴影所遮挡。

    “怎么了?”

    “希格有些难受,可能是被雨淋了,我带他去看下医生。”

    刚刚的怒目不再,就跟往常一样,脸拉垮着,露出一道贱兮兮地笑容。

    他搀扶着希格走向门口,挥挥手向凡露徳夫人道别,外面的雨很大,而洛伦佐却没有拿伞,当凡露徳夫人不安地追出去时,天地之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街头的每个人都犹如灰色的鬼影,难以分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得意忘形

    铅灰色的云层覆盖在城市的上方,阴郁的铁幕遮蔽了大部分的光,使这街角的小巷里无比阴暗。

    洛伦佐靠在临近街道的一边,折刀毫不掩饰地握在手中,有雨落下,好在因巷子的狭窄,比起街道,这里勉强算得上小雨。

    “希格你被侵蚀了。”

    洛伦佐冷漠地说道,他本想在家里解决希格这个麻烦,但又想到了与凡露徳夫人的种种,洛伦佐最后放弃了这一切。

    她说过,自己不会把麻烦带回家里,所以洛伦佐不会在家里杀人。

    “侵蚀是什么?”

    希格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身心都被诡异的痛苦所折磨着,但眼前的幻象却随着痛苦逐渐清晰了起来,越是濒临死亡,那美好越是强烈。

    “跟你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大概就是……你要死了,变成一个怪物。”洛伦佐说。

    对于这个结果希格并不意外,他还记得当时莫里亚蒂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他得到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所以洛伦佐你之前都是在猎杀怪物吗?”

    “差不多……”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对希格隐瞒什么了,洛伦佐直接说道。

    希格看了看那个陌生的身影,语气很轻,又是如此的沉重。

    “那你看来是个英雄啊……”

    谁也想不到差异如此之大的两人,第一次袒露真心的交谈会是在这种时候,希格也觉得有些意外,一直以为自己隔壁住着一黑道圣雄,结果实际上是个都市英雄。

    见鬼的情景,见鬼的对话。

    洛伦佐突然笑了起来,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充满难忍与悲伤的厮杀,可最后却演变成了雨幕下的谈话,他叼起一根烟,避着风雨将它点燃,淡淡的烟雾升腾着。

    “这不是你的错,希格,因为我,你被黑暗发觉了,因为那什么所谓的‘趋光性’你也被盯上了,其实我一直在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洛伦佐突然沉默了下来,他没有去看希格,以他的经验之丰富,希格是逃不脱他的追猎的,只是此刻洛伦佐有些难过与自责。

    在旧敦灵里的漫长生活之中,洛伦佐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也不是纯粹的怪物,他位于两者之间,晨昏之间的行者。

    在这段时光里,洛伦一直避免与他人的联系,所以他没有什么朋友,很少与凡露徳夫人交谈,对于希格这个室友也很冷淡。

    因为洛伦佐很清楚,自己身上流淌着秘血,这禁忌之血在黑暗里燃起炽目的火光,不仅照亮了自己,还会照亮自己周围的人,让那些妖异的妖魔窥见他们的存在。

    早在塞琉被劳伦斯盯上时,洛伦佐便清楚这一点的,塞琉与自己太近了,被那罪恶的光映亮,可好在洛伦佐最后拯救了这一切,令那悲剧没有发生,可这一次他失败了,他没能救了希格,他被莫里亚蒂侵蚀了。

    其实没有莫里亚蒂,希格也会被另一个疯子盯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妖魔,甚至说可能会是凡露徳夫人遭遇这一切……

    是啊……他们离自己太近了,本是被那未知的黑暗保护着的,可却被自己的光映亮。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吗?”

    洛伦佐望着街道上那白茫茫的一片,反问着自己。

    自己杀死了劳伦斯,在那焰火里获得新生,那真是一个不错的新开始,洛伦佐度过了一个还算完美的神诞日,平常暴力的房东也变得温柔了起来,冷漠的室友也会和自己聊聊天,认识了些不算太靠谱,但也蛮有趣的人们,虽然他们的代号都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鸟名。

    这是个不错的新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就像回忆里047常对自己说的那样,到旧敦灵去,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开始崭新的生活。

    洛伦佐本以为自己过上了那崭新的生活,可自己还是太得意忘形了,那些黑暗里的妖异们又找了上来。

    就这样,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一切又回到了起初,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

    “所以希格,莫里亚蒂想做什么呢?”

    洛伦佐的心逐渐坚固了起来,就像那铁石一般冰冷,他看着倒下的希格,血管开始发青,仿佛是树状的刺青,沿着他的脖颈攀爬着。

    游戏开始了,这也是游戏的一环,一个关卡,莫里亚蒂不喜欢折磨那些普通人,因为他觉得那样不有趣,那么他对希格下手也是有一定的目的的,而那个目的最终指向的方向便是自己。

    洛伦佐阴沉着脸向着希格缓缓走去,可就在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步入街头那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安静,太安静了。

    不知何时,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街头看不到其他的行人,也没有铁蛇与马车经过。

    洛伦佐看不清雨幕后的建筑,所有的窗门死闭,犹如灰黑色的城墙一般将洛伦佐困在了这里,有灯光在雨幕后亮起,光芒被晕染成模糊的样子,仿佛是庞大的怪物正在这大雨之后注视着自己。

    紧接着有突兀的风声打破了平静,锋利的剑光割开了雨丝,猎魔人从天而降,千重巨力施加在这把钉剑之上,如同铡刀一般落下。

    身体向后倾斜,这一剑凶猛地斩击在了地面之上溅起重重水花,紧接而来的便是洛伦佐的还击,折刀挑起一道半圆,带起鲜血与雨水,将猎魔人逼退。

    “新教团的猎魔人吗?”

    洛伦佐问,可那个猎魔人似乎并没有回话的意思,只是保持着沉默,他架起钉剑,势做猛虎,与洛伦佐对峙着。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洛伦佐可没时间管希格的死活了,一个异化的妖魔与猎魔人相比,威胁性小的可怜。

    可与此同时洛伦佐也有着疑惑,难道说这也是莫里亚蒂游戏的一部分吗?可这部分又有什么意义呢?派一个猎魔人来偷袭自己……现在的洛伦佐是全副武装,如果他想,他甚至能将这一条街炸翻。

    这么单个的猎魔人很难对自己造成威胁,或许……

    他这样想着,几乎是在猎魔人动手的一瞬间,他抽出了大衣下的霰弹枪,朝着另一个方向射击,炽目的焰火在雨幕下转瞬即逝,可那灿烂的光依旧短暂地停留了些许,构筑成一条燃烧的火蛇。

    猎魔人的剑斩空了,洛伦佐比他更快,积水上爆发出了阵阵涟漪,沿着火蛇的掩护,折刀洞穿了白茫茫的雨幕,与钉剑交错,随后刺入另一个猎魔人的胸口之中。

    被雨水浇湿的脸上还有着些许的疑惑,似乎不明白洛伦佐是怎么发现自己一般。

    “侵蚀……秘血的升腾伴随着侵蚀,而这暴露了你。”

    洛伦佐在他耳边低语着,随即翻转折刀将伤口进一步扩大,并在此期间将霰弹枪插回衣下,一把抓住了这名被他刺伤的猎魔人,就像拥抱一个亲密的朋友一般,洛伦佐抱着他撞向墙壁的死角,以他的身体为盾牌挡在洛伦佐的身前。

    他背靠着着夹角的墙壁,以这个倒霉的猎魔人为自己的盾牌,洛伦佐抱着他的头,让他的视线只被限制在了墙角之后,看不到身后的事物。

    “别乱动,如果你继续激发秘血,相信我,我的刀很快。”

    洛伦佐警告道,他希望死亡的威胁能控制住这个猎魔人,不然他不顾一切升腾秘血的话,以目前这个情况,洛伦佐还真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将他无力化。

    这场雨太安静了,直到那隐约流淌的侵蚀将这一切暴露了,而随着洛伦佐识破这一切,那些猎魔人也不再掩饰自己了,数不清的侵蚀在这场大雨里扩散着,混乱交织在一切,有灰黑色的影子从那雨幕之后缓缓走来,宛如掘开坟墓的死人们。

    洛伦佐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迅速地分析着现状。

    游戏开始了,或者说,对于洛伦佐·霍尔默斯的狩猎开始了。

    这里是旧敦灵,这些猎魔人毫不掩饰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们不再忌惮净除机关吗?还是说净除机关最终与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而洛伦佐便是那交易的一环?

    果然这些狗东西不可信,说到底都是为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打工的家伙。

    大家都是因为不同的**站在同一阵营之上而已,而那**出现分歧时,团结便会崩裂。

    难道说这便是莫里亚蒂的目的吗?他觉得时机成熟了,才在此刻做出行动。

    洛伦佐的心沉了下来,如果净除机关选择了新教团们,那么自己与他们对抗毫无希望,至少目前是这样的,洛伦佐知晓净除机关对于这座城市那可怕的掌控能力,也清楚那些量产的三代原罪甲胄。

    突然间被洛伦佐挟持的猎魔人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洛伦佐没有犹豫,准备直接拔刀斩杀他,可折刀却被死死的禁锢在了血肉之中。

    在洛伦佐思考的这段时间里,猎魔人那可怕的恢复力发挥了作用,血肉与刀刃纠缠在了一起,令洛伦佐的拔刀出现了些许了延迟。

    这短暂的延迟在此刻显得如此致命,被挟持的猎魔人直接用力地挣开了洛伦佐的束缚,双手死死的握紧刺入胸口的折刀,也在这时散落在周围的猎魔人手持钉剑迅速杀来。

    洛伦佐当即松开了折刀,一脚将眼前的猎魔人踹到一边去,同时抬起霰弹枪开火,事先填装里,洛伦佐只填装了一枚龙息弹,接下来的都是普通的霰弹,弹丸穿透雨幕,但对于猎魔人们影响甚微。

    剑刃交错间带起火花的光耀,他们转瞬间便来到了洛伦佐的身前,而洛伦佐紧靠着后方的死角,避免自己腹背受敌。

    新旧猎魔人的交锋瞬间展开。

    洛伦佐总有一个好习惯,与妖魔的作战总是高强度的,武器损耗很快,他带了数把折刀在身上,直接甩起两把,带起刀光。

    双刀迎接着钉剑的锋芒,与此同时秘血升腾,致密的铁甲沿着皮肤表面生成,覆盖着洛伦佐的躯体,保护着他。

    宛如一头漆黑的猛兽,破开雨幕,带起鲜血。

    猎魔人们似乎也没想到洛伦佐反应居然如此之大,直接展开了权能,相应的炽白之光也在他们的眼瞳里升起。

    狂暴的力量在躯体内流转着,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整个街区都将会化作废墟。

    响亮的汽笛声响起,有什么东西在雨幕里狂奔,明亮的灯光犹如剑刃,切开了一切的阻碍。

    铁蛇轰鸣着出现在了战场之中,这不是常规的铁蛇,而是被加固过的装甲铁蛇,铁甲逐一抬起,伴随着涌动的蒸汽,安东尼神父大声喊道。

    “都住手!”

    猎魔人们熟悉这个声音,随着安东尼神父的怒吼,他们都止住了战斗,狂暴的野兽也停止了折刀的挥动,谨慎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发生的一切瞒不过净除机关,数不清的大型盖革计数器覆盖在这座城市之中,洛伦佐以为到来的会是亚瑟,可没想到是安东尼神父。

    现在一切都很明朗了,净除机关与新教团达成了合作,而这时另一个人走下铁蛇,亚瑟打起黑色的雨伞,目光凝重地看着洛伦佐。

    “我们需要谈一谈,洛伦佐·霍尔默斯。”亚瑟神情严肃地说道。

    有了之前的心理准备,对于这些洛伦佐倒不意外,铁甲剥离,露出他那张平静的脸。

    “谈什么?”

    “很多事,关于你身上……对于伪圣杯的处理。”安东尼此时接话道。

    “所以这就是你的处理?”

    折刀指着那些猎魔人,洛伦佐眼中的炽白静静燃烧着,丝毫没有平息的意思。

    “如果我说这是什么误会,想必很可笑对吧,所以没必要在话语上做什么包装了,”安东尼直接道,“对,这就是我们的处理,你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猎魔人,熟悉所有猎杀的手段,更不要说身上还携带着伪圣杯。”

    安东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这时亚瑟快步走了过来,他丝毫没有畏惧此刻的洛伦佐,只是一把按下他的头,靠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抱歉,洛伦佐,这是女王的命令。”

    他这样说着,同时更多的铁蛇抵达了这里,净除机关的人员也在这时出现,而雨幕下有蒸汽涌动的声响,其中夹杂着钢铁之音,那是狰狞的灰色剪影,站在里这里不远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自由的意志

    被装甲覆盖的铁蛇横在道路的中间,以它为分界线,一边是手持钉剑的猎魔人们,另一边是隐藏在雨幕下的原罪甲胄们。

    洛伦佐站在两者之间,视线来回地扫动着,最后落在了亚瑟的身上。

    “女王的命令?”

    洛伦佐有过预想,但没想到一切会来的如此之快,那位女王的命令会在这时下达。

    “你们和新教团达成了协议?来分割我身上的利益?”

    洛伦佐语气平静地说道,但谁都能听出来他声音下潜藏的暴怒,握紧折刀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所以我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毕竟我们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不是吗?”亚瑟说,“净除机关没有抛弃你,只是……”

    “只是来自上级的命令,让你很为难?”

    “是的,毕竟我们净除机关实际上由维多利亚女王掌控,只不过很长时间里,她都不干预我们的行动而已。”

    亚瑟的意思很简单,现在那位神秘的维多利亚女王收回了权力,她要亲自决定这些事,洛伦佐不知道新教团是用了什么样的利益打动了她,能令那高贵的存在下发指令。

    深呼吸,令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为这燃烧的躯体降温。

    “如果我拒绝呢?你们会杀了我吗?”

    “不会,只是会控制住你,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见到那样的结局……虽然你作恶多端,但至少……至少你有那么一丝好人的样子,洛伦佐,你还有着人类的心,而不是一个纯粹的怪物,所以这才是我选择和你谈一谈,而不是直接捕获你的原因。”

    虽然很讨厌这个侦探,但不得不说,这么久的相处下,亚瑟觉得洛伦佐这个人还不错,他是自以为是头怪物,但他有着一颗人类的心,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与那憎恶的妖魔厮杀着。

    洛伦佐压低了声音,这附近只有他与亚瑟,安东尼与猎魔人或许忌惮那雨幕后的原罪甲胄们,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新教团他们……”

    洛伦佐刚想把新教团的种种说出来,可突然间他哑然了,他看着亚瑟,有些明白了所有。

    “所以他们刚刚的行动也是在你的默许下吗?如果他们能制服我,你就不会出现,而如果他们失败了,你就会从其中进行调节。”

    这里是旧敦灵,净除机关的主场,新教团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净除机关的视线,更不要说在街头直接启用秘血了。

    “你不再信任我了,对吗?亚瑟。”

    “我依旧相信你,洛伦佐,但我现在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代表着整个净除机关。”

    亚瑟缓缓说道。

    “新教团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根据遗留的资料,他们推断出了伪圣杯的大概性质,你已经被腐化了,且极度危险,即使他们不参与,我也希望能和你好好谈一谈,关于怎么收容你身上的伪圣杯。”

    “他们不可信。”

    在接触了雪尔曼斯的笔记之后,洛伦佐有条件相信,福音教会依旧在隐瞒着什么秘密,而那个秘密与世界的真相有关,洛伦佐很想把雪尔曼斯的笔记拿出来给亚瑟看,他相信其中的诡异知识能向亚瑟证明这一切。

    可洛伦佐做不到。

    洛伦佐能感受的到,如果他把那些秘密说出来的话,就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那些幽魂依旧在窥视着自己,它们从未放弃对自己这个触及了禁忌之人的追杀,如今的平静只不过是短暂的休息而已。

    “那么你可信吗?洛伦佐,还是说,该称呼你为047。”

    亚瑟面无表情,没有丝毫的个人情感,此刻他就是个冰冷的机械,执行着命令,好令这个庞大的组织,毫无差错的运行下去。

    “你从未透露过你的真实身份,也没有曾说过有关于伪圣杯的存在……根据新教团所言,那是战争派于圣临之夜中,基于【圣杯】之上,而研发出来的未知事物,你应该清楚【圣杯】是个什么东西,对吧。”

    亚瑟也很想信任洛伦佐,但他也做不到,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洛伦佐终究还是一个异乡人,没人敢保证能看透另一个人的心神,亚瑟也是如此,他无法彻底地相信洛伦佐,就像他不清楚洛伦佐究竟是善是恶。

    这一切都没有人做出保证,没有人能肯定洛伦佐是否真的保有理智,还是说,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博取净除机关信任的行为,他真正的意图被深埋进意识的深处,直到时机成熟时,彻底爆发。

    两人对视着,亚瑟清楚洛伦佐的想法,洛伦佐也明白亚瑟的意思,可悲哀之处便是在这里,他们都明白,但又无法真正的相信对方没有保留,只能这样相互警惕着。

    “你刚刚杀了人,洛伦佐,很多人。”

    长久的沉默后,亚瑟再度说道,果然那是莫里亚蒂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一切。

    “你觉得我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吗?”洛伦佐说,“是莫里亚蒂,一个来自新教团的猎魔人,他的权能是拉斐尔,是他误导了我。”

    “以菲尼克斯公爵的身份,我愿意相信你,你不会是轻易滥杀无辜的人。”亚瑟这样说道,“可我现在的身份是亚瑟……”

    亚瑟的语气依旧是毫无情感,但那眼神却微微动容,现在这个局势很糟糕,大家都已经握紧了剑刃,猎魔人们与原罪甲胄们,大家都是为了洛伦佐而来,一旦有什么决策上的失误,这里会迎来最糟糕的结局。

    唯一能制止这一切的,目前似乎只有亚瑟了,他很清楚洛伦佐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只是能尽可能的去劝导他,虽然他也觉得希望渺茫。

    雨继续下着,洗涤着这座钢铁之城,不知道过了多久,洛伦佐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钉剑,身上的铁甲逐一剥离,最后那燃烧的焰火熄灭了。

    在这里和净除机关彻底对抗起来的话,洛伦佐没有丝毫逃离的希望,不仅是那些原罪甲胄,那些猎魔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猎杀之中,实际上在亚瑟出现时,洛伦佐就没有逃离的希望了。

    他也可以拔出刀挟持亚瑟,但以洛伦佐对他的了解,亚瑟根本不会在意这些。

    “那么让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

    铁蛇急速地行进着,在这寂静的街头穿行,似乎为了表现诚意,安东尼遣散了猎魔人们,只有他自己与洛伦佐一同登上了铁蛇,而这次的目的地是未知。

    暴雨之中还有着些庞然大物在紧随着铁蛇,原罪甲胄在雨幕下疾行,它的模样被白茫茫的水汽遮掩,看不清模样,但洛伦佐能感受到,从那微弱的侵蚀强度来看,它们都是三代甲胄。

    可能这就是工业化的力量,明明前不久自己才打爆了一个试验机,可现在永动之泵便已经能将其小规模量产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早就生产完毕了,当时在工坊内梅林的那些话是在骗自己,麻痹自己,令人自己误以为净除机关现有的原罪甲胄很少。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洛伦佐坐在座椅上,看着同样坐在对面的两人,三个人在此刻都十分相似,脸上毫无表情,就像死人一样,气氛肃杀。

    “洛伦佐·霍尔默斯……我记得他们说你喜欢被以这个名字来称呼。”

    安东尼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孤身一人面对着洛伦佐。

    “你清楚伪圣杯是什么吗?”

    洛伦佐保持着沉默,他冷着脸,宛如钢铁铸造的生命一般,虽然暂时放弃了抵抗,但他没有解除自己的武器,折刀就在腰间,口袋里还装有可以引爆一切的漆锑飞刀。

    如果洛伦佐想,他可以在这里完全近乎碾压式的斩首行动,将新教团与净除机关的首领斩杀于此,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徒劳而已。

    他们也是同样的傀儡,被更高一级的存在所操控着,而那些人有着不同的名字,新教皇、维多利亚女王,亦或说,信仰里的神。

    杀死他们,什么事情也改变不了。

    “经过福音教会放的检查,我们大概推算出了伪圣杯的具体性质,当然也是我们为什么态度突然变得强硬的原因。”

    安东尼继续说着。

    “伪圣杯基于【圣杯】而开发的未知事物,对于它的具体形态的资料已经损毁,我们也不清楚,但从我们现在所了解到的,伪圣杯具有与【圣杯】相似的性质,妖魔的‘概念’,这种东西大家应该比较难以理解,容我换个形容的词汇。”

    “侵蚀。”

    洛伦佐默不作声,现在还不是他还击的时候,而无论安东尼所说的真假,洛伦佐也有些好奇所谓的伪圣杯究竟是什么。

    “侵蚀是一种现象,一种源自于妖魔的影响,这么来说【圣杯】与普通的妖魔也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这是一种超出的我们目前认知的‘侵蚀’,无法感受到的‘侵蚀’。

    我们能对抗妖魔的一大原因,便是人类的意识能感受到那种不安的侵蚀,可【圣杯】的不同,它的侵蚀是悄无声息的,它的影响确实存在,一点点扭曲着这个世界,将人类异化成了与它们同样憎恶的妖魔们。

    我们分析正是因为这个无法感知的原因,才导致了这么多年的征战也无法根绝妖魔的原因……直到我们捕获了【圣杯】。”

    安东尼没有继续说下去,圣临之夜使福音教会的历史出现了巨大的断代,很多知识就此遗落,自然也包括了有关捕获【圣杯】的那部分。

    “好吧,以上只是推测而已,【圣杯】已经遗失,而伪圣杯正被携带在你身上,我们所有的情报都只能通过这些线索来推断。”

    安东尼坦言道,在与妖魔对抗的历史之中,知识是最为珍贵的存在,但也难以被流传下去。

    “所以呢?”

    洛伦佐问道,他很好奇新教团是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说服了所有人。

    “所以我们有条件怀疑,伪圣杯具有与【圣杯】相似的性质,那种悄无声息的侵蚀,正因这种力量,所以哪怕你曾经……曾经身为梅丹佐,也无法感知到这诡异的原因所在。

    这么多年的时光里,它一直在默默地影响着你,洛伦佐,直到新教团的到来令伪圣杯感到了威胁性,它想摆脱我们,于是促使你做出那些事。”

    安东尼神情严肃地说道。

    “洛伦佐你被妖魔控制了,那无形的侵蚀一直在影响着你,乃至令你的记忆出现了错乱。”

    “难道这不是你们新教团的**吗?你们需要回收这份力量,来让遗失了《启示录》的你们继续维系世界的地位。”

    洛伦佐忍不住地反驳道。

    “那你先前的暴行又是怎么回事?你杀死了无辜的人。”安东尼质问道。

    “莫里亚蒂,你们新教团的猎魔人,他利用权能误导了我!”

    洛伦佐说道,可面对洛伦佐的话语,安东尼却流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那种茫然,什么也不知道的表情。

    冰冷的寒意从心里蔓延,洛伦佐感到了有些熟悉,紧接着他想起来了,这就像他之前在皇家艺术学院时所看到的表演一样,序幕拉开了,于是演员们按照着剧本表演了起来。

    “莫里亚蒂?新教团里可没有这一位猎魔人。”

    安东尼的话语印证了洛伦佐的猜想,他强忍住自己内心,这是莫里亚蒂的游戏,在不清楚情况下,洛伦佐贸然的出击只会变成刚刚那样的僵持。

    亚瑟明白洛伦佐的怀疑,他也在这时说道。

    “猎魔人的名单里没有这个人。”

    “他是暗中潜入的……”

    洛伦佐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他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毫无意义,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话。

    短暂的沉默后,洛伦佐重新整理起了思绪,很长时间里,他都很讨厌这种计策上的对垒,这让他觉得麻烦至极,所以这个大侦探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霰弹枪,好把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部打破。

    可现在这个局势可不是一发霰弹枪能打碎的,而且那把名为温彻斯特的霰弹枪也早已不再。

    “洛伦佐。”

    突然间亚瑟喊道,一直沉默的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迟疑了很久后,亚瑟问起了一个显然与谈话无关的问题。

    “你觉得,人类真的拥有自由的意志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敌人们

    “人类真的拥有那所谓的……自由的意志吗?”

    亚瑟的声音并不高,但又是如此的清晰,他似乎不是仅仅是在问洛伦佐,也在问他身旁的安东尼。

    这是个有些奇怪的组合,三个不同身份、不同职位、利益也各不相同的人,如今为那重叠在一起的目的,探讨着……哲学类的东西,而在几分钟前,三人差点拔刀相向,在旧敦灵的街头掀起战斗。

    “其实抛开我们的种种立场而言,我们至少都有一个相同的目的,那便是都想搞清楚妖魔是什么,对吗?”

    亚瑟继续说道。

    “我们净除机关从理性的角度研究了很久,我们发现妖魔的侵蚀似乎与所谓的精神相关,而这份情报你也是知道的洛伦佐。

    他们做了一个有趣的实验,大概是从‘条件反射’上延伸出来的实验,这个东西被称作‘操作性条件反射’,他们把一只老鼠关在了一个完全不受外界干扰的箱子里,训练它按下红色的按钮,便可以得到食物。

    可随着实验的进行,他们令按下按钮的回馈变得漫长,或许十几次的按压,才会发放一次的食物,这种情况下老鼠放弃了这些,它不再按压按钮,可当将食物的发放变得随即起来时,实验结果则变了,老鼠不清楚多少次的按压才会出现食物,或许是几次,又或许是几十次几百次,但这次它没有放弃,而是继续执着地按压按钮。”

    除去那倾泻的大雨与铁蛇运行的轰鸣,此刻铁蛇之内只剩下了亚瑟一个人的声音,他轻声讲述着那个诡异的实验,洛伦佐依旧是面无表情,而安东尼倒有了几分好奇的神情,在以信仰为名的翡冷翠里,所谓的理性便是异端。

    “实验的结果很有趣,每次老鼠对于按钮的按压都是一种强化,不断强化这个‘只要按压就会有食物’的信念,老鼠是没有智慧的,有的只是本能,而它将这种完成与本能相违背的力量归于了本能……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你不觉得这和我们人类很相似吗?”

    密闭的铁蛇内,空气变得沉闷压抑起来,似乎从亚瑟讲述这个实验起,他们三个人便成了箱子里的老鼠,被困在其中。

    “为什么我们做出了很多蠢事,明明知道不会得到回报,但还是无意义地执着下去呢?”

    安东尼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作为现任教团的教长,他很清楚所谓的信仰不过是控制下层愚昧的工具而已,可在亚瑟的故事中,他听到了些不同的东西。

    “是啊,其实这种东西也可以调换一下,我们变成了箱子里的老鼠,时不时会有铁矛从箱子外落下杀死其他的老鼠,我们很害怕,但只要持续不断的按下那个红色的按钮,铁矛便不会落下。

    其实这个时候它已经不该被称作按钮了,它应该有更为详细的区分,我们按下的动作是朝拜,吱吱的叫声便是诵读着圣文,只要注视着那个名为‘神’的按钮,铁矛就不会落下……”

    死寂,车厢内有的只是死寂,谁也不明白亚瑟会这样解读所谓的“信仰”,可在听完这个实验后,不仅是洛伦佐,哪怕安东尼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语。

    这太像了,相似的令人感到恐惧。

    那个按钮对于被困在箱子里的老鼠而言,不就是所谓的神吗?

    “当然,这个实验得出的结论便是,人类没有自由的意志,我们都被困在箱子里,被不同的东西影响着,甚至说我们自身。

    我们是真的渴望食物吗?还是说身体的饥饿感驱使着我们的行动,还有那些权力、财富……说到底我们都是箱子的囚徒,被不同的**控制着。”

    亚瑟说道一半,反而露出了微笑,又将之前的一切否决。

    “不过这种事,谁又知道呢?我们在这个世界之上生活了如此之久,所有法则规律都要依靠我们自己去探索,建立已知的,然后在认知突破边界的情况下,又将之前的一切推翻。”

    这便是人类的历史,建立国度,推翻国度,在国度的废墟之上又建立起新的国度,毁灭与新生不断的轮回着。

    “不错的解读。”

    寂静里安东尼说道。

    “我以为你会什么信仰崩塌呢。”亚瑟微笑道。

    “怎么会呢?”

    安东尼意味深长地说道。

    随后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洛伦佐身上,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洛伦佐说道。

    “所以呢,这你为自己的辩解吗?亚瑟。”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洛伦佐能理解亚瑟的为难,他终究是隶属于维多利亚女王的挥下,可即使是理解,却不代表洛伦佐不会感到愤怒。

    “不,这不是我的辩解,我没必要辩解什么,实际上这个实验主要也是说给你听的,洛伦佐。”

    亚瑟最终将矛头指向了洛伦佐,那浑浊的目光里倒映着洛伦佐的样子,随后卷起混沌的风暴,将洛伦佐的样子拉扯成混乱的模样。

    “我?”

    “启明星。”

    亚瑟精准地问道,他仿佛是看透了洛伦佐一样。

    “那个名字,洛伦佐·霍尔默斯这个名字……”亚瑟继续解释着那个怪异的实验,“老鼠的每次按压按钮都是一次强化,强化这个行为,以及增加所得到结果的渴望。”

    “每一次念起这个名字,对于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认知上的强化呢?你就像在自我催眠一样,让自己成为‘洛伦佐·霍尔默斯’,而不是所谓的梅丹佐、047。”

    “你想说什么?”

    这个名字是一个愿望,一个信念,每次涉及至此,洛伦佐都怒不可遏。

    “你不是自由的,洛伦佐,你一直在被影响着,被伪圣杯影响着,就像箱子里的老鼠一样,在箱子里的它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可笑。

    难道你还没发觉你的怪异之处吗?人是不能死复生的,也不能以……那种近乎诡异的方式操控原罪甲胄。”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沉默,很久后洛伦佐缓缓说道。

    “你不再信任我了,是吗?”

    “或许吧,其实我也开始相信梅林经常叨叨的那些东西了,什么……被诅咒的知识,这东西真的该死,在得知这些后我有时也会怀疑现有的一切,觉得一切都是不可信的,这困扰了我很长时间。

    不过谁又在乎这些呢?”

    亚瑟露出了一个并不好看的微笑,在洛伦佐的眼里他就像个被层层锁链禁锢的人,那些锁链被称为亚瑟、菲尼克斯公爵、父亲。

    不,不止是亚瑟,所有人都被不同的锁链束缚着,它们是如此的沉重,令背负之人步履艰难,而现在那锁链缠绕在洛伦佐的身上,压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怀疑你被伪圣杯侵蚀影响着,而那个所谓的洛伦佐·霍尔默斯之名便是原因所在,在伪圣杯的影响下,它一直在歪曲着你的认知,令你从047变成那个并不存在的042,那个所谓的洛伦佐·霍尔默斯。”

    安东尼介入了谈话,作为洛伦佐的对立者,他没有亚瑟那种顾及以前的犹豫,直接冷酷地说道。

    “而且伪圣杯还在逐渐蚕食你的周围人,洛伦佐。”

    洛伦佐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安,这才是安东尼的目的,之前什么该死的实验还是什么奇怪的故事,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切所做的铺垫。

    这场狩猎的剧本早已定下,洛伦佐被迫地在其上行进着,难以找到反抗的喘息间。

    杀死那些无辜人以及女王的命令,这些并不是真正令亚瑟变得如此强硬的原因,真正令亚瑟变成这样的是自己的威胁性,或者说,莫里亚蒂所欺诈的……

    “你也看到了你的室友,他被侵蚀了……被你所侵蚀。”安东尼说。

    “可你刚刚甚至没有看到他,你为什么会清楚这些呢?”

    洛伦佐看着安东尼,在猎魔人们来袭时,他把希格留在了小巷里,安东尼根本没有看到过希格,又怎么可能确定希格的状态呢?

    可很快洛伦佐便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可笑,这不是谈判桌上的口水战,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狩猎,安东尼肯定有他自己合理的说辞。

    “因为早在那之前我们便盯上了你的室友,他被侵蚀了,而根据净除机关的数据,科克街这个区域在这几天里都没有侵蚀出现,唯有你,伪圣杯那不可知的侵蚀,或许我们现在就被你的侵蚀笼罩着,也不说不定。

    希格被侵蚀了,陷入了疯狂,他杀死了互助会里的所有成员,还有那个可怜的心理医生……净除机关检测到了侵蚀的异常,在处理完白教堂后,决定对你紧急收容。”

    面对安东尼的话,洛伦佐并不感到意外,这是莫里亚蒂所做的,想必他是在哪里抓来了一个倒霉鬼替代了自己,陷入了假死之中,只要他继续躲在暗中,洛伦佐便无法证明这些,毕竟在净除机关的眼里“莫里亚蒂”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这个名为莫里亚蒂的人,他也早已死在了白教堂里。

    “紧急收容?调动了全部的猎魔人,乃至原罪甲胄……我甚至以为你们要在旧敦灵内掀起一场局部战争。”

    洛伦佐觉得安东尼的话很可笑,净除机关有着应对突发事件的快速反应小队,但他们可做不到那么短的时间内封锁整个街区,整个街头上只有洛伦佐,还有那些敌人们。

    “因为乔伊也被你侵蚀了,洛伦佐。”亚瑟缓缓说道。

    洛伦佐一怔,随后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

    “乔伊,在几天前他被检测出侵蚀,可他近期一直呆在旧敦灵内,驻守据点,他没有接触什么妖魔,也没有被永动之泵拉去做什么实验,而他是我们定下对你的联系人,他平常接触的最多的、最接近妖魔的东西,是你。

    乔伊是净除机关的上位骑士,经过精神特化后,虽然不及骑士长们,但他对于侵蚀也有着一定的抗性,可就是这样,他还是被侵蚀了,在净除机关的核心,旧敦灵之中。”

    亚瑟轻声念叨着那个无形的恐惧。

    “伪圣杯在以你为源点腐化着你的周围人。”

    一瞬间仿佛有数不清的无形之手抓住了洛伦佐,禁锢住他的四肢,扼住他的喉咙,新教团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谋划了这一切,而现在所有的阴谋重叠在了一起,造就了今日的现状。

    说什么?新教团的话不可信?洛伦佐都觉得这样的辩解苍白无力,而这时安东尼继续追击着,那狰狞的疤痕随着肌肉的蠕动缓缓扭动了起来,仿佛是活过来的蜈蚣。

    安东尼微笑地看着洛伦佐,吐露着魔鬼般的话语。

    “难道说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吗?还是说你想看到更多的‘证据’?”

    证据……

    那是一种无力感,自责,还有愤怒。

    灰蓝的眼眸紧紧地将安东尼的面容锁死在那深渊般的瞳孔之中,洛伦佐很清楚安东尼的话,这是威胁,也是挑衅。

    莫里亚蒂藏在暗处,只要洛伦佐继续反抗他就会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证据”,这是洛伦佐的失职,他太得意忘形了,在杀死劳伦斯后,他以为自己多多少少能过上正常人类的生活,有着看似正常的社交,可他是一团火,在死亡的黑暗里燃烧的火,他的光照亮了周围人,令那些洛伦佐所怜爱的人们被可怕的怪异发现。

    那些熟知的人们……

    抉择的时间到了,是拔起折刀将所有人杀死,就此逃离此地,还是就这样步入新教团的阴谋之中,得以令那些人活下来。

    是化身为人,还是成为怪物。

    沉闷的空气几乎凝结成沉重的铅石,堆满了铁蛇的车厢,它肆意挤压着每一个人,气氛压抑至极点。

    “我接受……我接受你的收容,亚瑟。”

    极度的压力下,那声音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可在听闻这些后亚瑟长呼了一口气,将肺中的浊气全部吐出,他真的感受到了,刚刚那达到极致的杀气,似乎下一秒洛伦佐便会燃起那升腾的净焰,不顾一切在这旧敦灵内掀起战争,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样桀骜不驯的洛伦佐,也有低头的时候,他接受了,可这时他又说道。

    “安东尼神父。”

    那声音响起。

    “你是我的敌人了,安东尼神父。”

    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波动,也不剧烈,不认真去听的话,甚至会被铁蛇的轰鸣与雨声所遮掩。

    这应该是一句威胁他人的狠话,可被这样说出来却是这样的平常,让人毫不在意,紧接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亚瑟看向洛伦佐,一瞬间仿佛有人握住了他的心脏,名为恐惧的情绪沿着心脏的起伏被蔓延至全身。

    洛伦佐很正常,神情平静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是如之前一样,目光冷峻,可这一次亚瑟感到了些许的熟悉感,那一瞬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洛伦佐时的样子。

    实际上早在七年前亚瑟就见过了洛伦佐,在红河惨案事件时,那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一幕,泰晤士河被染成了红色,断肢与内脏随着激流的起伏而升腾着,有的甚至被冲上了街头,肆虐在下城区的帮派被全部清除,号令伯劳的帝国在此之上升起,完全控制下城区。

    亚瑟是在伯劳提供的资料里看到的洛伦佐,在一张黑白的照片之上,如果不是当时伯劳求情,亚瑟是准备杀了洛伦佐的,可在后来与洛伦佐接触的时光里,亚瑟逐渐忘记了当时的想法,而现在他突然想起来了。

    想起那时他为什么想要杀了洛伦佐。

    那时菲尼克斯公爵便是“亚瑟”了,带领着净除机关与妖魔作战,而他在看到洛伦佐时,他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明明照片里的人是如此的正常,可亚瑟就是能从其中感到无名的暴戾与狂气,仿佛他下一秒就会持剑穿透照片的束缚,挥剑斩杀所有人……

    那是妖魔一样人的,不,准确说是似人的妖魔。

    “你们是我的敌人了。”

    妖魔的目光空洞,仿佛是在看着不可知的虚无。

    “新教团。”

    明亮的灯光刺破了雨幕,被装甲覆盖的铁蛇沿着铁轨急速前进,向着雨幕后那连绵隆起的黑色剪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使

    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那是不可见的东西,但随着它的移动,它带起了重重的涟漪,影响了周围的事物,从而令人类的目光在凝神时,能勉强分辨出它的轮廓。

    教士有些心悸地看着前方的空白,在那无人的空旷之上,他能看到那轮廓似人,仿佛是幽魂一般。

    作为极少数被留守在静滞圣殿中,负责维护这庞大遗骸的一员,教士早已习惯了这静滞圣殿之中的种种怪异,毕竟有人曾说,这里便是猎魔人的起源之地,福音教会便是在这里提炼出了秘血,掀起了对妖魔的反击战争。

    这些是仿佛神话一般的故事,但教士了解的也不多,他在福音教会之中职位并不高,不然也不会被调到这个死寂的地方。

    他不安地后退着,直到靠在了那古老的石柱旁,而在这庞大的空间之下这样的石柱还有很多,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支撑起了穹顶,尽头延伸进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作为一个普通人在静滞圣殿里生活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新教皇似乎不想让这里的消息外传,自从被调任这里后,教士便再也没有离开,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被深埋在这幽深的地底之中。

    可之前的种种与现在他所遭遇的,简直不值一提。

    努力地平息着呼吸,可心脏还是剧烈地跳动着,教士能清楚地看到那从头顶黑暗中落下的灰尘,他也能清晰的地看到,本是自由下落的灰尘似乎在下落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下落的轨迹微微扭曲,于是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诡异的人形。

    犹如幽魂一般的怪异。

    他从衣袍下抽出短剑,这本是新教皇为他们准备的武器,剑刃上镀有少量的圣银,说是给教士们自卫用的,但实际上他们都清楚,如果真的有什么所谓的怪异出现,他们这些教士根本无力抵抗,精神绷紧到了极致,可下一秒那模糊的幽魂消失了。

    就像在空气中突然崩溃了一般,归于虚无。

    幻觉?还是什么别的?

    教士也有些恍惚,但随即窒息感涌上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他用力地挣扎着,可这反抗毫无意义,脸色逐渐变得铁青,最后仿佛是死了一般,低着头,半靠在石柱上。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数秒,教士缓缓地抬起了头,但眼中却流露出截然不同的神色。

    劳伦斯仰起头看了看这个在记忆里无比熟悉的宫殿,看着它如今的破败不堪,他也有些失神,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变节真的成功了,也没想到自己能活着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说险些将福音教会逼上绝路。

    不过他今天来到福音教会可不是为了什么怀旧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种真切的实际,让他感觉很不错。

    随着对于权能·加百列的深入研究,劳伦斯越发意识到了这个权能的诡异之处。

    不仅仅是这篡夺他人人生的力量,更为神秘的是它那未知的运行方式,这是劳伦斯从未见过的……

    可今天他不是来研究这个的了,劳伦斯将拔出的短剑收了起来,在这空旷的静滞圣殿之中前进了起来,今天他冒险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那是一个漆黑的深井,仿佛所有的光都会被吸入其中,内部滚动着纯粹的黑暗。

    一路上劳伦斯并没有见到其他人,不过静滞圣殿本就是这样,在福音教会掌管的这么多年里,它一直被当做最后的堡垒而建立,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不断的扩建深挖,与圣纳洛大教堂一样,少有人了解这里的全貌,哪怕迷路饿死在其中也是有可能的。

    站在这口深井之前,劳伦斯目光凝重,早在他没有叛出福音教会前,在他不断对真相的探索中,他便意识到了升华之井的诡异。

    根据猎魔教团的条例,每一个死去的猎魔人,最后他们的尸体都会被投入这口深井之中,千百年来一直如此,难以想象在这口深井之下堆积了多少尸体,又难以想象这些带有秘血的遗骸真的会这样安分的死去吗?

    还有那些时常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源自心枢之网的声音,在对于权能·加百列的研究中,劳伦斯可以确定,静滞圣殿便是一个大型的妖魔,它有着一个极为庞大的【间隙】,从而联系了所有猎魔人们。

    可问题是福音教会是如此做到的这些,越是对于过去历史的挖掘,他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扭曲与断代。

    站在井口的边缘,望着那凝实的黑暗,在短暂的注视中,劳伦斯恍惚间感到了自己的视线被扭曲,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如同旋涡般扭曲在了一起,最后将自己吞噬。

    “升华之井……”

    劳伦斯伸出手,似乎是想触摸这诡异之物,可突然的异感从心神里传来,那是一种莫名的作呕感,就好像触摸到了一个无形的墙壁,它在抗拒着自己,拒绝自己进入。

    一瞬间有种刺痛的割裂感,明明这具躯体的意志已经被自己毁灭,可现在劳伦斯感到一种极为清晰的排斥感,有东西在攻击着自己的意志,将自己从这具躯体之中驱离。

    他猛地后退,不敢贸然靠近升华之井。

    “你不知道吗?你们是无法接近它的,那是你们的禁区。”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一同响起,劳伦斯猛地转头,却看到钢铁的假面,新教皇一如往常那样,穿着神圣的教袍,戴着荣贵的冠冕,钢铁的面具之中,目光被黑暗所遮蔽。

    他站在离劳伦斯不远的地方,声音里有着些许的好奇。

    “你们的举动越来越让我搞不明白了,以前你们可不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

    新教皇回想起了之前与洛伦佐的交战,他不清楚洛伦佐的身份,只是将他归类为新教皇熟知的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一直以高效冷酷著称,它们很少做那些多余的事。

    目光渐渐紧缩了起来,联想起之前从旧教皇口中得到的消息,洛伦佐·美第奇的计划疑似成功,新教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美第奇枢机卿?”他轻声问道。

    劳伦斯沉默,虽然这不是自己的躯体,但这凡人的体魄已经警戒至了极限,但更多的反而是心里的恐惧。

    这不是对新教皇的恐惧,而是对那些未知之谜的恐惧。

    短短的几句话里,所透露的情报可太多了。

    新教皇知道自己无法触动升华之井,可这是劳伦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抵达这里,还是说,早在劳伦斯之前,新教皇便已经遇到了很多利用权能·加百列的人,而且还以升华之井发出了争端。

    你们……

    是啊,这才合理,根据劳伦斯的推测,福音教会历史的上,权能·加百列是由于某些原因被封存了起来,那么那些封存之前的加百列猎魔人呢?这样的权能远比权能·亚纳尔还要棘手,在不同的躯体间穿梭,生存于历史的阴影之中。

    就这样,不断更换着躯壳,一直延续至今……

    欣喜,还有恐惧,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劳伦斯看着新教皇,这个突然篡夺了教皇之位的神秘人,他对于新教皇的身份也感到好奇,劳伦斯需要挖出更多的秘密。

    “美第奇枢机卿?他可不是。”

    又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女人,但这空旷的穹顶之下只有着劳伦斯与新教皇对峙着,根本没有第三个的踪迹,可很快他们看到了。

    在那阴影的角落里,陈旧的灰尘不断地落下,在昏暗里勾勒出人形轮廓,女人没有占据任何人的身体,只是维持着幽魂的形态,声音直接脑海里响起。

    “静滞圣殿里已经很久没有一次性迎来这么多的客人了……还算活着的客人。”

    新教皇发出诡异地笑声,显然眼前这两个人与他所熟知的那种东西截然不同,对于这个世界【真相】的探索,新教皇找到了新的线索。

    “所以各位客人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为了杀我的话,你们想做什么呢?”

    新教皇已经习惯与这种诡异的幽魂作战了,他显得很自信。

    “印证某些事。”女人说。

    “你看起来知道很多?”

    劳伦斯问,望着那团不可辨认的空白,落下的灰尘的被扭曲、散落。

    “是啊,一般般,不过没有你知道的那么多而已,不是吗?”女人的话语里带着笑意。

    劳伦斯目光阴沉,女人话语的意思仿佛是认识自己,可自己现在是在占据他人的躯体,又怎么可能被认出来呢?而且从表面上来讲,劳伦斯已经死了,死在与洛伦佐的死斗之中。

    “你们认识?”

    新教皇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三人互相猜测着对方的想法,试图摸清对方的意图。

    “实际上大家某种程度上,都有着相互的‘联系’,不是吗?”

    女人望着那口幽深的黑井,明明她是没有实体的,但两人就是能感受到那实际存在的视线。

    目光落在了升华之井上,这是猎魔人的起源,秘血的起源。

    “它来了。”

    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新教皇与劳伦斯都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可很快新教皇察觉到了那种熟悉感,拔出银亮的钉剑,势作猛虎。

    凶狠的杀意从他的躯体下扩张,宛如实质的气浪冲击着四周。

    劳伦斯也取出了短剑,但他的战意不高,如今占据的只是一个普通懦弱的躯体,被卷入这样的战斗根本没有搏杀的能力。

    “你能察觉到它们?”

    新教皇问道,这可是他没见过的能力。

    “只是很熟悉而已,就像猎魔人与妖魔一样,我们互为对手,互相了解,又互相同源。”

    女人保持着优雅与平静,这可怕的杀意根本没有影响到她丝毫,随即剧烈的侵蚀从新教皇与劳伦斯的身前开始扩张。

    “来了!”

    一瞬间无形的引力将四周的空间都极力扭曲了起来,那是个扭曲的奇点,带着黑色的弧光,随后在那核心的、不可视的奇点之中,累累的白骨从其中伸出。

    那是一只手臂,没有血肉只有骨骼的手臂,可随着它凭空伸出手,猩红的血肉沿着骨骼的表面开始生长,它是如此的迅速,如果眼神足够敏锐的话,能看到肌肉一致的排列,血管不断的生成在其中穿行,最后有新生的肌肤将这一切遮掩。

    仿佛是某种禁忌的仪式,一扇无形的大门在这黑色的弧光中被打开,先是手臂越过大门,随后是头颅、躯体。

    正如之前所看到的那样,血肉在骨骼之上延伸而出,紧接着是更为可憎的画面。

    那是凭空出现的人形生物,半个身子是累累的白骨,另半个身子则被血肉包裹愈合,而这样的“创造”还在持续,在短短几秒内,一个活生生的人形生物便出现在了三人的眼前。

    新生的身体,它似乎还有些不适应,站姿有些摇晃,而在它身下的地面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地面的那一部分似乎是被弧光所湮灭了,又或许正是那消失的部分凭空创造出了这个生物。

    它似乎习惯了这样的身姿,接着空洞的目光看向了劳伦斯与新教皇,光芒映亮了它的身体,肤色是近乎病态的洁白,没有丝毫的污秽,下一刻畸形的双翼从身后展开,看似柔软的羽翼上还沾染着粘稠的液体,它们相互交织着,却发出钢铁般的鸣响。

    “天使……”

    劳伦斯认得这个模样,当他把神圣之棺彻底溶解后,那流淌的圣银之中,浸泡着的也是与这相似的尸体。

    可随后他咬紧了牙关,巨力下齿见发出声响,鲜血沿着嘴角流下,疼痛暂时令他清醒了过来,紧接着他意识到了,这不是什么狗屁的天使,这是【圣杯】。

    他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一瞬间劳伦斯先前对于【圣杯】的猜测与构想全部被推翻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也见过它?我以为你应该是它的同类的才对。”

    新教皇看着劳伦斯,语气轻松地说道,劳伦斯现在的表情可谓是惊恐到了极致,他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可这具躯体已经无法承受住他的意识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劳伦斯问。

    “我也想问你来的,”新教皇的目光从劳伦斯的身上移开,紧接着看向了那个天使。

    “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是怎样‘出生’的。”

    塞尼·洛泰尔说着便向那天使走去,鲜血从手心里流下漫过那细长的钉剑,紧接着炽白的怒焰肆虐在钢铁之上。

    女人依旧在一旁旁观着这一切,轻声说道。

    “当虚无的意志有了实体,它便可以干涉物质,可同样,拥有了实体的它,也可以被干涉……”

    不详的羽翼被用力地挥动了起来,万千的钢铁之音交织着重叠在了一起,卷起升腾的炽白。

第一百三十章 神敌

    随着羽翼的缓缓张开,静滞圣殿内迎来了第四位客人,不详的客人。

    中性的面容僵硬,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皮肤是那纯净的洁白,宛如是玉石一般的工艺品,伴随着意识逐步掌管起这具躯体,躯体之下发出一节节的低沉的爆裂声,相互嵌合的骨骼开始舒展,直到将那有着灰白边缘的羽翼彻底展开。

    那是《福音书》名为天使的形象,可在场的几人都很清楚,眼前这东西绝对不可能是天使,在那纯洁的外表下是某种禁忌的东西,邪异、扭曲、腐臭的东西。

    劳伦斯深呼吸,努力保持着冷静,那种诡异的侵蚀已经逐渐扩散了起来,虽然自己的意志能抵抗这些,但这懦弱的凡体已经出现了异样,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这具临时躯体的手臂下,那本是红色的血管开始变得暗红,如同枯死的树枝一般,张牙舞爪着。

    这是颠覆先前认知的一幕,那所谓的【圣杯】便是眼前这副形象,可它已经死了,又或者说**已经死了,意志不知所踪。

    那么现在眼前这神似天使的存在,是那于圣临之夜里逃离失落的【圣杯】?

    还是说……另一个【圣杯】。

    细密的血丝布满了劳伦斯的眼球,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将血液运输至脑内,他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武器,哪怕侵蚀与恐惧都在用力地撞击着他的意志,但他依旧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只是死死盯着它,仿佛要将那神圣又邪异的面容永远地刻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就快了,劳伦斯就快靠近了那所谓的【真相】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新教皇与天使交手着,钉剑带起炽白的焰幕,很显然,新教皇并不清楚神圣之棺的内部便是他眼前所交战的天使,他也不知道他一直所杀死,但又卷土重来的怪异,便是被福音教会所警惕的【圣杯】。

    灰白的羽翼看似柔软,实则与钢铁一般坚固,如同可以移动的盾牌一般,承受着新教皇的攻击,可新教皇并没有因此而全力进攻,他很清楚这鬼东西的可怕。

    羽翼是如此的坚固,而那边缘也如剑刃般锋利,每一次的挥动中,它不仅是坚固的盾,也是万千的剑。

    天使没有移动,它刚刚“出生”了不到一分钟而已,那寄宿在其中的意志还没有完全控制住这新生的躯壳。

    一击不成,新教皇用力的向后跃去,与其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接着目光看向了劳伦斯与那躲在暗处的女人。

    新教皇也不知道该称呼这东西究竟为什么,只好以那神圣的姿态,将其暂命名为天使。

    天使们就是这样,它们起初似乎是一种无形的幽魂,就如一旁的女人一般,也正如女人的话语一般,虚无的意志是干涉不了现实的,于是它们凭空创造那仿佛天使的躯体来作战。

    新教皇不知道这一切是怎回事,但他清楚的是,随着他对教会过去历史的挖掘,妖魔之谜的挖掘,乃至整个世界之谜的探求中,他遭遇了这凭空出现的天使们。

    他与雪尔曼斯一样,新教皇触及了那未知的边界,妄图窥见那帷幕下神明的真面,于是有神罚落下。

    雪尔曼斯没能挨过那诡异的神罚,但新教皇承受住了,不仅承受着,还在反击着。

    “炼金术……等价的交换。”

    女人的声音响起,她没有可以直视的形态,只能从灰尘落下的轨迹判断出她的位置。

    与劳伦斯一样,从天使出现之后,她的目光便一直紧盯着,似乎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她要近距离地观察着这种未知的存在,好从其中知晓那被藏起来的隐秘。

    整个地面被弧光湮灭了一部分,形成了一个向下凹陷的半圆地形,可在女人的眼里看来,那并不是湮灭,而是交换。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物质无法凭空出现,眼前这怪异的天使也是如此,在那短暂扭曲的弧光中,地面的物质被提取交换,天使以此为凭借,用地面上那些消失的物质创造出了这具可行动的躯体,来干涉现实。

    “要撤离了吗?”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今日的第五位客人,可实际上又不存在的客人。

    他的声音似乎只有女人能听到,不清楚男人究竟在哪里,他似乎在每一处,又好像他就在女人的身边,只不过身影重叠在了一起,让人难以辨认。

    “不,我需要看的更多。”

    女人拒绝了,此刻在这静滞圣殿内多坚持一秒,她便距离那被人刻意掩盖起来的秘密更近一步。

    虚无之中的目光紧锁在天使的身上,仿佛要将它仔细解剖一样。

    战斗突然停歇了下来,在新教皇不再攻击之后,天使便停留在原地,能看到那玉石般的肌肤下,有猩红的血液奔涌着,沿着那纤细的血管,从心脏延伸至身体的所有。

    这种扩散还在继续,已经覆盖了身体的大半,想必等它彻底扩散至全身后,天使便具有了主动行动的能力。

    “你也见过这个东西,是吧?”

    新教皇看着劳伦斯那惊恐的面容,眼球完全充血、猩红,仿佛野兽一般。

    “真有趣啊,你明明与它们应该是同类,但你却对它们感到恐惧?”

    他敏锐地分析着这一切,破碎的线索整合到一起。

    塞尼·洛泰尔从不是一个愚笨的人,相反,他无比的机警与老练,他是曾被冠以拉斐尔之名的猎魔人,与劳伦斯一样,一位在暗处编织蛛网的可怕之人。

    圣临之夜毁了他的一切,于是他利用权能与计策,毁了福音教会,篡夺了那神圣的冠冕,他渴望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于是用尽手段去找寻那不存在的答案。

    他仔细地观察着劳伦斯的神情,虽然这不是他的躯体,但意志所产生的情绪,此刻被完美的表达在这具脆弱的躯体之上,劳伦斯很想掩饰这一切,但随着天使不断地苏醒,那可怕的侵蚀也在逐步施压。

    劳伦斯与天使一样,也是以幽魂的状态存在,可他却不清楚这种力量的一切,也不清楚那天使的存在,劳伦斯此刻就好像是个懵懵懂懂的新生儿,没有人教导他这一切,只能自己缓慢地挖掘着这一切。

    阴影里,女人不再说话了,但新教皇能感到那视线的存在。

    天使之内,并不是绝对团结的。

    这是顷刻间新教皇分析出的答案,天使之内也有分歧者,也有不清楚这一切的人,就比如眼前的劳伦斯,从他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清楚天使的存在,并为之感到恐惧。

    可在劳伦斯的脑海里则有着完全不同的想法。

    这是那从神圣之棺中逃离的【圣杯】?还是说,所谓的【圣杯】或许是以复数存在的,这个世界上不止一个【圣杯】,它们磨牙吮血,多如沙海。

    这么来讲,那场昭示着对妖魔战争胜利的狂欢之日又是怎么回事?

    猎魔教团捕获了最后的妖魔,那所谓的【圣杯】,自以为战胜了妖魔们……

    为什么当时福音教会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劳伦斯的脑海里一片混沌,他突然发觉,关于那场庆祝胜利的狂欢之日,他所记得的只是一段简短的话语。

    仿佛是被自己刻意遗忘了一般,这不应该啊,自己不会忘记的啊!

    指甲切入了血肉之中,猩红的眼眸仿佛要滴下鲜血一般。

    是啊,捕获【圣杯】时,正是自己任职猎魔教团教长的期间,为什么自己没有参与这一切?

    这个世界有些过于扭曲了,仿佛有只神之手,它在随意地调控着这一切,将那所有人渴望的【真相】藏在一重重的帷幕之后。

    静滞圣殿内的这一切正如这座宫殿的名字一般,仿佛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与静滞之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而那些气息尚存的人们也如雕塑一般,忘记了呼吸。

    思绪在脑海里奔涌,新教皇,劳伦斯,还有那一直旁观的女人,他们努力地整理着这些收集到的情报,他们很想从他人的口中挖掘更多的信息,但又相互警惕着,直到那玉石般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

    天使缓慢地行动了起来,引爆了这份平静,此刻拥有直接战斗力的只有新教皇了,他暂时停下了思考,再度握紧手中的钉剑。

    劳伦斯则毫无行动,新教皇的目光逃不过劳伦斯的感知,他知道这个神秘的男人在自己的反应里读懂了很多,他不想再向这个神秘的存在暴露更多了,便如阴影里的女人一般,冷漠地注视着。

    他想看看新教皇是如何杀死这位天使,如何杀死这邪异之物。

    一瞬间劳伦斯居然有种见鬼的荒诞感,觉得这个世界可笑至极,充满了谎言与欺骗。

    塞尼·洛泰尔戴着那神圣冠冕,身为福音教会的新教皇,他本是那最该拥护神明之人,可现在他却拿起了钉剑,试图杀死眼前的天使,而且从他的话语里来看,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了。

    本是最为忠诚的信徒,此刻却试图弑杀神明的仆从。

    尖锐的鸣响席卷了在场的所有人,那是羽翼摩擦的声响,那万千的剑刃随着挥动交织着、撞击着,带起炫目的火花,重击着眼前的神敌。

    天使那纯洁的脸庞不带任何表情,宛如面具一般,这是场有些艰难的战斗……每一次都是如此,但新教皇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实际上静滞圣殿,乃至圣纳洛大教堂之所以这么空旷也是有原因的,在新教皇意识到这些幽魂的存在可以掠夺他人的身体之后,他便尽可能的将人驱离,只留下最少的人手,来保证这一切的正常运行。

    他自己则徘徊在这之前,守卫着这里。

    那是凛冽的一剑,带着彻骨的寒意从一重重的羽翼之间穿透而过,刺伤了天使。

    它也是会流血的,而且那猩红的血液与那洁白的肤色相比,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如此天使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它一直如此,从不交流,也没有任何情绪可言,就像一台忠诚执行明亮的血肉机器。

    随即侵蚀的强度再次骤升,突然的压力令新教皇的剑慢了一分,瞬息间刺眼的白光乍现,空气被撕扯出了野兽般的嚎叫声。

    没有人会质疑这一剑的力度,天使没有怒吼,也没有愤怒之情,那剑刃之上有的只是冷漠的裁决,仿佛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判下死亡的刑罚。

    最后的关头新教皇架住了那沉重的一击,可挥下的不是羽翼。

    剑刃,准确来说是形似剑刃的武器,它的样子与钉剑相仿,细长又坚固,泛着微微的白芒,上面带着螺旋状的刻痕与血迹,可新教皇没有受伤,那血液来自天使自身。

    细长的银色长钉从天使的手掌之中刺出,仿佛是沿着手骨之上继续延伸的圣银骨骼一般。

    猛烈的攻势再度骤起,羽翼与两把剑刃交织挥砍着,新教皇疲于防备,可那在他的招架之中,那落下的羽翼长短不一,有的被钉剑架住,有的则延伸过来,刺入血肉之中。

    伤口之上升起淡淡的热气,那不止是血肉的新鲜,还有火焰灼烧般的痛楚。

    羽翼的边缘的镀有圣银的,这可不是工匠后期打造出来的,而是随着天使的“出生”一同诞生的物质。

    这一切逃不过,其余人的眼睛,劳伦斯与女人都在凭借着新教皇与天使的厮杀来分析天使的性质。

    在这诡异扭曲的世界里,情报便是一切,它们会将人导向最终的【真相】,也可以将让敌人在你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

    新教皇此刻倍感压力,平常他可不会这么被动,利用权能·拉斐尔他能很好的对抗天使,可权能对于他而言,是最大的秘密,毕竟此刻他已经在这些人的眼中暴露了。

    这些旁观的幽魂们显然和天使不是一个阵营的,自己已经在他们眼中暴露了猎魔人的这个身份,他还不想将自己的权能也一并暴露出去。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绝对的盟友,更何况此刻新教皇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如何。

    阴影里,一直旁观的女人突然停止了观望,走出了阴影,有男人的声响响起。

    “你想做什么?”

    016,又或者说华生,她紧盯着那神圣的天使,将自己的疑惑与目的一并讲出。

    “虚无的意志有了实体……也就是说,现在有个神秘的意志在操控这具躯体,对吧?”

    “你要做什么?”

    “我想看看这神圣之后,究竟是在何人在操控这一切,047。”华生对着那声音回复道。

    “我要入侵……它的【间隙】。”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枯萎

    故事的走向便的越发离奇迷离了起来,沉重灰暗的帷幕禁锢着每一个人的认知,将这一切阻拦在外。

    “你疯了吗?”

    047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没有具体的形态,也不是那幽魂的存在。

    “恰恰相反,我很理智,也正因这理智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华生回答,力量开始涌动。

    在洛伦佐与劳伦斯的死斗之中,洛伦佐在最后的时刻还是突破了临界值,猎魔人成为了侵蚀的源点,故此那封闭的大门打开,令华生得以找到逃离的道路。

    洛伦佐的担忧成为了现实,华生与047并不是他臆想出来的造物,可同样,这些囚徒也逃离了他的牢笼。

    但预想中的毁灭与灾难没有发生,没有人知道华生究竟想做什么,又不明白身为伪圣杯的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力量。

    “你……以前不是这样疯狂的……”

    047的声音有些犹豫,也有些难过。

    其实他很清楚,他和016都死了,只不过死后又活了过来,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他们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我只是能更加认清这个世界而已,这种感觉很有趣的……就像我们曾经都是蚂蚁,可有一天我脱离了那懦弱的躯体、懦弱的意志。

    我们变成了更加强大的生物,而这时再以蚂蚁的想法去思考这些,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话语没有任何情感可言,实际上华生也没有多少的情感可言了,这是一种变化,就像洛伦佐曾经形容她的那样,她只不过是一个有着016的容貌与记忆的怪物而已,她曾经是她,但现在已经不再是她了。

    016已经死了,死在了圣临之夜中,从理性的角度来讲,此刻的华生不过是继承了这一切的伪圣杯而已。

    她平常不喜欢思考这些,这样追溯自己的源头,有时也会让她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只好让那命令不断的在脑海里回响着,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047沉默,人与人之间都不存在彻底的互相认同、互相理解,更不要说与另一个更高级的生命而言了。

    可他能感受到,华生依旧在维持着些许的人性,而那些许的人性使她升华的并不完整,或许也是这些的原因,她是伪圣杯,而不是真正的【圣杯】。

    也是这些保有的人性,令047这个一息尚存的亡魂,决定与其携手去做那些计划。

    ……

    距离战斗打响已经开始了数分钟,实际上这点时间也算得上是短暂,但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新教皇已经在生死之间游走了数次。

    他在极力思考着,应对天使攻击的同时,尽可能地避免自身情报的泄露。

    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来了这么多客人不说,这些客人的目的还不明确,不知是敌人还是盟友。

    天使的攻击越发迅速了起来,螺旋状的螺纹长钉从手掌之中刺出,迅速地挥击着,每一击都携带着巨力,那是可以轻易劈开岩石的力量,但作为猎魔人,新教皇可以从容应对,但他手中的钉剑却有些坚持不住。

    说到底这也只是凡物而已,高强度的作战下,钉剑已经布满细微的豁口与浅浅的裂纹,仿佛再有一击便会彻底断裂。

    “你被它们所追猎?”

    沉默已久的劳伦斯终于开口问道,此刻静滞圣殿内的侵蚀压力已经近乎深海一般压抑,在这力量下,凡性的躯体正在崩毁。

    新教皇被这些天使们不止一次地袭击过,那么袭击他的原因呢?

    劳伦斯模糊地感知到了那原因的所在,但他不敢肯定这一切,另一边新教皇也因劳伦斯的话语疑惑了起来。

    两人相互对立并警惕着,不断地试探着对方,并从对方片段的言语里推测着现状。

    “我不清楚,不过……大概和我追寻【真相】有关。”

    新教皇这一次没有掩饰,把自己对于这些模糊的猜测说了出来,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这些具体的原因,但从旧教皇的警告来看,旧教皇一定是知道什么,他警告着自己,继续追寻下去便会迎来厄运,可旧教皇没想到的是,新教皇已经不止一次地遭遇到天使们了。

    这些神圣的天使们在守卫着【真相】,杀死所有妄图探求之人。

    旧教皇想必也是知道些什么,但对于这一切他闭口不谈,哪怕身处那井下的地狱之中也是如此。

    “那么,我们此刻算不算是也窥见了那【真相】的一部分呢?”

    那扭曲的身体发出这样的疑问,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混乱。

    新教皇也有了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突然间,天使转变了攻击的姿态,与新教皇缠斗的它在瞬息间挥起羽翼,那些坚固的银灰色铁羽如飞刀般弹出,迅速地滑落着,宛如箭雨一般。

    表面上耀着灰白的光,如同在空中流通的银色光带一般,可这一次它攻击的方向不是新教皇,而是劳伦斯。

    狂暴的铁羽在瞬间坠落,轰击在石柱与地面之上,溅起浓重的烟尘,每一根羽翼都宛如长剑一般,深深地切入其中。

    劳伦斯喘着粗气,半个身子被鲜血染透,这具躯体还是太过于懦弱了,在他的眼里是如此的迟缓。

    铁羽贯穿了劳伦斯的肩膀,又切断了他一只手臂,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或许没有多久这具躯体就会失血而死。

    新教皇见此反而发出了狰狞的笑声,很明显,天使不会放过任何与【真相】有关的人,现在劳伦斯与那个神秘的女人也成为了它的敌人,虽然不清楚这些邪异之物的内部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新教皇至少现在不是孤军奋战了。

    沉重的羽翼拍击了起来,天使低空疾行了起来,它也意识到了劳伦斯要比新教皇脆弱,将其列为率先击杀对象,快如雷霆,转瞬即至来到了劳伦斯的身前。

    一瞬间劳伦斯有些失神,实际上从这一切开始之时,他的认知便被不断的摧毁又重组。

    他费劲心力取得了神圣之棺,终于窥见那神秘的【圣杯】,可没想到的是,此刻他在这里又见到了它,不是那具冰冷的死尸,而是真正活着的。

    拥有《启示录》的劳伦斯要比新教皇与华生知道的都要多,数不清的猜想在他的脑海里搅合在一起,可当他看到了天使那空白的目光时,所有的杂乱都消失了。

    那是疫医也曾看到过的景色,当时他试图触摸那死去的【圣杯】,又或者说……天使,他触碰了禁忌,看到了迷幻的天国。

    随着目光短暂地对视,劳伦斯被幻觉捕获了,天使那冰冷无情的面容逐渐柔软了起来,柔和的眼瞳如潭水般清澈,好比这世间最完美的女人一般,她冲着劳伦斯微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口中轻声哼唱着摇篮曲。

    短剑割伤了劳伦斯的手腕,这剧烈的疼痛令他自己从幻觉里挣脱了出来,可这一切为时已晚,刚刚那美好的女人不再,有的只是一个如雕塑般冷酷的天使,它拥抱住了劳伦斯,一瞬间羽翼合拢,从外界根本看不到劳伦斯的身影,他被完全地包裹了起来。

    令人战栗的声音响起,上千把剑刃在这一刻交错在了一起,金属之间相互撞击割裂,血肉被无情的搅碎,扯断内脏与骨骼,猩红的鲜血沿着羽翼的缝隙流下,转眼间在天使的脚下形成了大片的血泊。

    就像一场诡异的进食,但很快羽翼的蠕动停止了,锐利的短剑从天使的后背处刺出,那被绞杀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发出了最后的攻击,天使可能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它能从幻觉里挣脱而成,又为什么能抵御住这可怕的侵蚀。

    随即火烧般的刺痛从伤口之中传来,那短剑也是镀有圣银的,在这一刻它也对天使产生了压制。

    呼烈的啸风涌起,有什么东西在这穹顶之下高速移动,天使来不及防御了,在它杀死劳伦斯的同时,它也将自己束缚了起来。

    炽白的恶鬼如影随行,塞尼·洛泰尔携着钉剑如雷霆般坠下。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从天使扑杀劳伦斯到新教皇追击都只在一瞬间,新教皇做出了最优秀的决断,而天使没有反抗的机会了,那钢铁的羽翼之中,残缺的尸体爆发出了最后力量。

    懦弱的只是这具可悲的躯体,而不是劳伦斯的意志。

    头颅几乎被铁羽搅碎,但他还是死死的握紧了短剑,用力地扭动着,在搅碎天使躯体的同时,也在加速着自身躯体的死亡。

    炽白的剑光闪动,如同落下的流星,这一剑沿着天使的背部斩下,切除血肉的同时,也将它那大半的羽翼斩下,新教皇太用力了,他很清楚天使的可怕,也企图用这一击彻底的杀死它。

    挥剑的力度过于庞大,在斩击至一半时,钉剑便不堪重负碎裂开来,可新教皇没有停下,他向前踏步,抓住了那长度最长的断刃,哪怕割伤了自己的手掌也要死死地抓住它,随后将其进一步地刺入天使的躯体之中。

    失去血肉的支撑,大半的羽翼坠落了下来,露出了其中那被切成碎块的尸体,鲜血的流经被扭曲,模糊的虚影站在天使之前。

    在最后一刻劳伦斯抛弃了这具躯体,意志割裂的痛苦被它完全抛在脑后,此刻他只想着怎么击溃眼前的天使。

    现在他也是触碰禁忌之人了,天使们会一直追猎着他,除了反击别无它法。

    可失去了**,劳伦斯变回了那虚无的意志,没有载体可供他进行现实的干涉。

    新教皇则依旧握紧着那锋利的断刃,他处于天使的身后,虽然不敢确定,但在这么久的交战之中,新教皇大概推测天使的构造是以人类为蓝本的,与其说它是人类,不如说是基于人类的更高阶生命存在。

    同样的,它并不是完全的神圣,它也有着人类的劣性。

    断刃搅动着血肉,切碎了肋骨接着继续向前,直到新教皇用力地将其撕开将整个脊柱都用力地折断。

    失去了支撑,天使的上半身被沉重的羽翼拉扯着坠地,劳伦斯则在这时撤离,他也要和华生一般隐藏在阴影处,静看着新教皇该如何杀死天使。

    等等……华生呢?

    劳伦斯此刻才惊愕地发现他失去了那个女人的踪迹,那个幽魂般躲在暗处旁观着这一切的家伙,也是在这时一股阴冷腐烂的恶意爆发,仿佛有什么魔鬼挣脱了牢笼。

    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空气中出现了一个扭曲的途径,似乎是有什么人从那里走过,残留的影响在带起拉扯空间的气旋,其中有着隐隐黑色的弧光。

    劳伦斯看不到那个女人,但他能真切地认知到她的存在,她在疾行,她在进攻……

    一瞬间劳伦斯呆滞住了,他突然知晓了这个女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不禁感到可怕与疯狂,但在这之中就像有着诡异的诱惑,诱惑着劳伦斯做出与女人一样的行动。

    她在【间隙】入侵天使,她居然试图入侵那个可怕邪异的存在!

    可疯狂过后劳伦斯冷静了下来,是啊,意志操控着躯体,那么那可憎的躯壳下究竟藏着什么呢?

    新教皇的这致命一击完全压制住了天使,可天使的反击也在继续,这诡异的存在本就不能以常理来对待,数不清的红线爱从血肉之中延伸而出,拉扯着那破碎的躯体将其重组,新教皇试着撤开,可他也被红线缠绕住了,无法脱身。

    手腕诡异地扭曲着,将那螺旋状的长钉刺下,就在即将命中新教皇时天使突然停下了动作,紧接着那冷漠无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名为情绪的波动。

    它猛地看向了那虚无之中,随即女人的样貌在它的眼里不断地清晰起来,她伸出手,仿佛要抚摸它的脸颊一般。

    “我……拒绝。”

    新教皇脸色惨白,他不会听错的,天使说话了,这是天使第一次对于人类进行交流,紧接着那玉石般的肌肤上亮起数不清的铭文,它们在血肉之下燃烧发光,构建在一起仿佛是某个炼金矩阵一般。

    那是熟悉的纹路,新教皇看着那亮起的矩阵心里涌起了一股熟悉感,似乎自己曾在哪里见过它……

    升华之井。

    那是刻印在升华之井内部的铭文,它们浑然一体长眠于此。

    新教皇并不清楚那些东西的作用是什么,有段时间里他甚至觉得这只是一种用来装饰雕刻的花纹而已,可现在发生的这一切警告着他,并不是那么简单。

    华生用尽全力地伸出手,试图触摸天使的躯体,只要她能“侵蚀”干扰到天使,她便可以向着那躯壳之下的意志发起攻击,试着冲击它的【间隙】。

    可就差那么一点的距离,如此之近但又遥不可及,随着那燃烧明亮的矩阵开始运行,华生感到了巨大的斥力,天使在排斥自己,它居然能抗拒【间隙】入侵。

    那空洞的目光某一瞬似乎有了神智,某个未知的存在凭借着这具躯体观察到了华生,那僵硬冷漠面容之上突然多了一抹浅浅的微笑,如此反常的异样令华生感到了一阵阴冷,随后天使解体了。

    血肉在崩解,如同它当时凭空出现时一般,炼金术之中的“交换”在此刻行进,血肉的构成被逆转了,身体的边缘开始灰烬化,散作尘埃。

    不清楚它是不想被华生入侵,还是说放弃了这次追杀,天使的躯体干枯消散,归于尘土。

    新教皇一脸的严肃,对于这个结局他并不意外,每次在他击退天使之后,天使都会散作灰尘,似乎不愿意被捕获那褪去的躯壳一般。

    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虚无的幽魂,散落的灰烬被她的存在所扭曲,勾勒出了一个女人的形态,新教皇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他记不起是谁了。

    之前天使的表现他都看到了,这诡异的情况下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欣喜若狂,新教皇明白,他距离他所追寻的东西更近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新教皇向着幽魂们发问道,不过他不清楚这些幽魂是否会为自己做出解答。

    没有回答,教士被切成了碎裂的肉块,那团腐臭的血肉之上,劳伦斯的身影早已不见,不知道他是在何时离开的。

    华生则在停步很久之后,将视线看向了新教皇。

    “我好像认识你。”

    华生说。

    在她还没变成这个模样之前,她是编号是016,拉斐尔派系猎魔人。

    可没等新教皇说些什么,华生发出一阵笑声,存在不断被剥离,直至消失,转眼间静滞圣殿内只剩下了新教皇,还有着那些在角落里传来的嚎叫。

    他能在天使的侵蚀下存活,可其他人不能,那些在静滞圣殿内工作的教士们被异化成了妖魔,在这神圣的宫殿内穿行,不过新教皇现在倒不着急处理它们。

    捡起断裂的钉剑,其上的血迹也随着天使的枯萎而干涸,他向前走去,直到在那漆黑的深井旁停下,望着那深邃的黑暗,他一言不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乐园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个不停,有微弱的阳光穿过这一切,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了室内,将昏暗驱逐带来些许的光芒。

    这座建筑看起来很有年头了,青绿色的藤蔓沿着缝隙与管道爬进了窗台,室内摆放的家具并不多,除去一些生活的必须品外,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床上的女孩悠悠醒来,入目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嗅着空气内弥漫的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禁微微皱眉。

    这是一个病房,但与常见的好几个人住一起的病房不同,女孩显然是身份特殊,有幸在这个鬼地方得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虽然自由受限,但比起那些时刻都要穿着拘束衣的病人来讲,她实在是太幸运了。

    幸运……幸运个屁啊!

    伊芙抬手就想一拳砸烂这个房门,然后一路小跑出去,不过怒意刚升起,便消散了下去。

    她靠在枕头上,随手从一旁的果篮里拿出一颗苹果,毫不在意形象地啃了起来。

    咔嚓、咔嚓。

    用力地咬着苹果,她就像一只生气的松鼠,不过伊芙也清楚,在这里她也就能稍微对苹果发发脾气了。

    伊芙·菲尼克斯,菲尼克斯家族的继承人,苏亚兰厅的警探,还有自封的英尔维格女队长……

    好吧,现在这些身份都不重要了,此刻伊芙是一个病人,被困于这座名为黑山医院的地方。

    起因是半个多月前对于黑帮的一次突袭,那次事件背后的操手是赫尔克里,因为对于那些隐秘知识的渴望,他利用了其他几方势力,针对于那劣质秘血引发了纷争。

    最后的结局也是熟悉的那套,妖魔出现,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在要命的关头闪亮登场结束这一切。

    对于洛伦佐而言那次事件到此为止了,可对于伊芙而言,这一切还在持续,她以及那些苏亚兰厅的警探们遭到了侵蚀,为了保证这种影响不会扩散,净除机关将他们收容在黑山医院,进行精神检测以及清除侵蚀影响的治疗。

    可说到底,这次治疗有些太久了,医生每天的说辞都是一样,说自己还没有痊愈,不能离开,比起这些屁话,伊芙更倾向于是亚瑟把她关在了这里。

    这位操心的老父亲终于受不了这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女儿了,于是干脆把伊芙寄养在了这里,反正伊芙也跑不掉,而那个老父亲大概是在忙于应对使团的那些事。

    虽然亚瑟从不对伊芙透露那些事,但和洛伦佐接触这么久,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到那些了,但也因为这样的猜测,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把亚瑟激怒了,或许等自己出院时,亚瑟便会把自己送到某个世外桃源般的小岛上,和什么所谓的妖魔就此告别。

    伊芙不想这样,她不希望别人来为她做决定。

    她同样也尝试过很多次的逃跑了,但每次跑一半就被抓了回来,可能是自己身份的原因,那些医生对自己也很客气,最多只是关关自己禁闭。

    啊……真遗憾啊,只可惜这里没有梯子,不然伊芙真蛮想再试试这个人生的通行证了。

    整理一下床铺,穿好衣服,一身洁白的病服,如果上面加个什么奇怪的编号,伊芙甚至会觉得自己是个囚犯。

    她坐在床上,荡着双脚,就如在这里的往常一样,没过一会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护士推开了房门,身前还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架着一台机械仪器。

    “定期检查的时间到了,菲尼克斯小姐。”

    护士戴着洁白的护士帽与口罩,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她们每个人都是这样,如果不是胸前的铭牌不同,伊芙根本难以分辨她们。

    她们对待伊芙的态度很客气,毕竟她的姓氏是菲尼克斯,即使这些护士不清楚那些内幕,她们的上司多多少少也隐约地透露过了伊芙的尊贵。

    不过想想也是,在某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伊芙操着椅子腿砸晕了执勤的保安,接着顺着墙壁外的管道从六楼爬了下去,如果不是保安的那件衣服对于她的身材而言真的很大,可能真就让她这么逃了出去。

    而且这样的逃跑还不止一次,在这半个多月的治疗时光里,伊芙充分地向医生们证明了当一个警探想犯罪时,会有多么出色。

    不过好在黑山医院的安保足够强力,每一次都将伊芙抓了回来,而对于这种与侵蚀有关,还极度不配合的病人,他们常做的应对便是拘束衣与镇定剂,可这些都没有落到女孩的头上,她只是被调到了一个安保程度更高的建筑之中,以及加强地区巡逻。

    “我知道,我知道。”

    伊芙应付地说着,接着撩起了火红色的长发。

    在后颈之上,那一块本是被长发覆盖的地方早已被剃掉,露出其下的皮肤,看伊芙这么配合,护士直接将机器推到床边,从其上拿出了几枚电极,沿着那脑后裸露出来的地方刺下。

    “需要止痛药吗?这会很痛的。”护士问。

    “不需要,快点吧。”

    伊芙催促道。

    护士之间相互对视了一下,或许是敬佩伊芙的勇气,她们也不提醒伊芙,直接启动了机器,随着电流的涌动,剧烈的痛楚从脑海之中引爆,这感觉就像有人朝着伊芙的脑袋开枪,一瞬间视野混乱了起来。

    她一把抓住病床边缘的护栏,好让自己没有倒下去,眼前的景色一阵闪灭后逐渐清晰了起来,护士围着伊芙,把电极取下后,拿出棉签为伤口消毒,有的护士则去观察机器的指示灯,在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后,它终于转为了莹绿色。

    “恭喜你,你身上的侵蚀消退了。”

    护士一边记录着信息,一边对着扶着脑袋的伊芙说道。

    女孩明明才睡醒不久,神清气爽准备开始美好的新一天,结果转眼间便脸色惨白了起来,脑海里仍在回荡着痛楚,就好像被人正面打了好几发上勾拳一样。

    好痛,真的好痛。

    “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伊芙惨白的脸上勉强提起几分欣喜,抓着床边的护栏,对着护士们问道。

    “还不行,你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并做一次完善的检查,这次只是常规检查而已,确保你现在没问题。”

    预料之中,这些护士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她们带着机器离开了,但没有离开多远,而是沿着走廊前进,推开了另一个病房,没过多久又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伊芙已经有些习惯这些了,她躺回了床上准备缓和一下脑海里的痛苦,耳边的惨叫声还在不断。

    这里住的病人并不多,但似乎都和伊芙一样,比较特殊,于是护士给予其最完善的关怀,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检测到,一般来讲这个楼层的惨叫声大概会持续半个小时。

    不过也有能忍住疼痛不叫出来的,伊芙是一个,这个楼层里还有一个病人也是这样,但伊芙没有见过他。

    这里是黑山医院,净除机关麾下主攻研究精神方向的机构,如果说永动之泵追求的是物质的真理,那么他们妄图探求的便是精神的真谛。

    黑山医院主要分为三个区域,第一个便是名为轻症区的地方,那里收容着绝大部分正常的精神病患者,毕竟能从妖魔侵蚀下幸存下来的人不多,这些正常的病人也被列为了黑山医院的研究对象,而且和被妖魔侵蚀的人比起来,他们的症状真的算是轻症。

    另一个区域便是伊芙现在所处的重症区,这里基本都是净除机关的伤员,以及一些遭遇妖魔受到侵蚀的人们,他们很多都和伊芙一样,有着理智,但因为身上的侵蚀而变得危险起来。

    最后一个区域被称作研究区,是那些医生研究精神的地方,不过伊芙不清楚那个区域究竟在哪,现在的她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现在这些区域的名字只不过是一种伪装而已,净除机关执行着严格的阶级信息封闭,没有抵达那个级别,你永远不会清楚这黑山医院里还有多少秘密。

    可伊芙现在至少也能大概猜到那所谓的研究区在做些什么,轻症区是一群正常的精神病人,重症区则是一些遭遇侵蚀的人……伊芙有条件怀疑,那所谓的研究区的研究病人正是**妖魔。

    真是个混乱的世界,伊芙觉得疼痛舒缓了不少,紧接着从果篮里又拿起了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推开病房,守卫已经等候多时了,他戴着被铁丝网包裹的头盔,防护的同时最大程度的开拓视野,身上穿着的也是漆黑的衣装,腰间别着武器。

    伊芙在前头走,守卫在后头跟着,他倒不是在保护伊芙,而是避免这个女孩突然跳窗逃跑,先前的几次追捕中,他可是见识了女孩那所谓的身手敏捷,他甚至怀疑菲尼克斯家内的家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教出了这么个野猴子一样的家伙。

    建筑内守卫与护士随处可见,还有数不清的铁门,每个人的腰间都别着一大串钥匙,信息与区域被严格封锁了起来。

    气氛灰暗阴沉,能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看到那一个又一个目光无神的病人,他们呆滞地坐在床上,仿佛是没有灵魂的雕塑一般,望着窗帘的缝隙,感受着那仅存的光。

    伊芙记得医生对她说过这些,那是一种名为额前叶切除的手术,这些病人被侵蚀至了第三阶段,无法挽回,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们就会变成妖魔。

    他们之中大多是净除机关的骑士,在意识到要化身为怪物之后,有的人选择了赴死,有的人选择接受手术,让自己成为黑山医院的实验素材,成为理智之墙的砖石。

    铁栏门缓缓闭合,升降梯开始下降,守卫有的只是最低的权限,他的钥匙只能通往特定的地方,伊芙的一切行动都需要他开门。

    最后大门缓缓打开,伊芙走出了这被青藤缠绕的古老建筑,沐浴在微弱的阳光之下。

    伊芙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反正当她苏醒时,她便身处于黑山医院之中了。

    黑山医院有着一个十分诡异的现象,很多人旧敦灵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型精神病院在旧敦灵之中,但仔细去思考它的位置时,没有任何人能记起它的方位,似乎也没有人真的来过这里。

    伊芙也是如此,有时她只能望着天空之上那阴郁的云层,感受着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才能确定自己还在旧敦灵之中,在那片乌云的笼罩之下。

    守卫停了下来,站在离伊芙不远的地方,这里是一处活动区,被数个建筑包围在中间,这是病人放风的地方,有些病人呆呆地坐在长椅上,也有的被护士推动着,还有一些则有着些许的活动能力,就像小孩一样在湿润的草坪上追逐打闹。

    大家欢颜笑语、载歌载舞,有那么一瞬间伊芙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不过人类是一种适应性很强的生物,哪怕在这里也是如此。

    “早上好啊!科尔将军。”

    “早上好啊!德伦爵士。”

    “早上好啊!盖文士兵。”

    “早上……嗯,那个不能吃!威廉先生!”

    在这个鬼地方伊芙可闲不下来,因此在这放风时间里,她和几个勉强还能进行交流的精神病人成了朋友。

    科尔将军是个老兵,年龄大的几乎都可以当伊芙的爷爷了,但依旧身强力壮,那几个撒欢奔跑的的身影里最快的就是他。

    伊芙不清楚他的病情,但她知道的是,老科尔认为光辉战争还没有结束,而他自己是一位受伤,在这里疗养的将军,他总是在问医生,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他说他的士兵还在等着自己把高卢纳洛人打回去……可实际上光辉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了。

    德伦爵士则是那个在树下站着的男人,他带着浅浅的微笑,举止优雅认为自己是个贵族,他讨厌老科尔,认为这个整天叫唤着要打打杀杀的家伙没有礼仪,而那个在角落里用手刨地的家伙则是盖文士兵。

    盖文觉得自己是个士兵,而他正处于战场之中,你以为他在刨地,可在他看来他自己是在挖战壕,老科尔总欺负盖文,觉得他是个逃兵,而盖文也从不反抗,毕竟老科尔是将军。

    至于那个趴在地上疯狂啃草的家伙就是威廉先生了,他年纪看起来和老科尔差不多,而他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一群人,而这群人都认为自己是炼金术师。

    嚎叫声,欢笑声,呕吐声。

    伊芙的脸上流露着尴尬的笑意,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乐园,神经病的乐园。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起始

    “士兵!前进!士兵们!敌人的堡垒就在那里了!攻陷他们!”

    老科尔似乎跑累了,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随后挥起手指着草地空白的地方,而在他的一声令下中,那些和他一起撒欢奔跑的病人们,朝着那里手舞足蹈地奔跑了起来,可面容上却带着森严的气质,仿佛那里真的有敌人一般。

    “快挖!盖文!你这个逃兵,快挖!”

    指挥完了那群病人,老科尔又对着不断挖地的盖文喊道,盖文则不出声,用地挖着他想象中的战壕。

    土壤与青草被掀开,其中还有着些许的虫子,盖文的指甲里尽是泥土,拼命地挖掘中,手指上已经有了些许的擦伤,但护士们却没有阻止的意思。

    每次阻止盖文这么做,这个看似平静的病人都会突然疯魔起来,极具攻击性,而他这样挖土也伤害自己不了多少,护士们干脆就不再阻止了,随他开心就好。

    “你这样可没有没有礼仪了,会嫁不出去的呀。”

    明明穿着的是同样的病服,但德伦爵士走起来时,你总觉得他衣冠华丽,可能这就是什么礼仪的作用,在这批病人里,他的举止最为优雅,觉得自己是个绅士。

    而现在这个绅士正看着伊芙抓紧威廉,试图把这个一直在啃草的老家伙从草地上拽起来。

    “真粗俗。”

    德伦一脸嫌弃地看着伊芙,转身、嫌弃的眼光又扫视了活动区的每一个病人。

    在他看来这些病人都是粗俗的野人,不知礼义廉耻。

    他挽起并不存在的衣袖,拿起虚无的手杖,步伐稳固地环绕着这里走了起来,来到啃草的威廉身前,优雅地伸出手。

    “需要帮助吗?先生。”

    迎接他的是带着泥土的一巴掌,德伦直接被拍翻了过去。

    威廉终于被伊芙拉了起来,这个老头子说自己是炼金术师,明显的病症就是,他看到什么都想吃一口,仿佛是他一直追求的某种秘药。

    他也是其中交流比较困难的一个,很少主动说些什么,被伊芙拉了起来后,也只是坐在草地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刚刚被自己啃出来的缺口。

    长发飘飘,盘腿而坐。

    威廉就像入定了一般,过了没一会嘴里不知道念叨起了什么,就像某种咒语一般。

    伊芙倒不在意,这个老家伙总是神神叨叨的……不对,整个重症区里的家伙都神神叨叨的,毕竟他们是病人,无药可医的病人。

    护士会定期给这些家伙注射镇定剂,但长期且频繁的注射,摧毁了那本就不多的神智,伊芙曾听那些护士私底下谈论过。

    这些病人最开始都蛮活泼的,可随着在这里的生活,他那本就残破的意志变得更加凋零,直到就像那些坐在长椅上的病人一样,目光呆滞,如同一具具行走的尸体般。

    伊芙的这些“朋友们”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她不清楚他们经历过什么,又因为什么原因变成了这样,她只知道这是慢性的死亡,一点点,归于混沌。

    想到这里倒有些伤感了,毕竟这些日子她和这些朋友们玩的还挺投机的。

    可突然间这几个病人停下了动作,目光有些警惕地看着另一个方向,那不是有理智的表现,而是生物的本能。

    护士推着轮椅迈过积水,轮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孩。

    伊芙见过他很多次,她也清楚那个男孩的特殊……其实她也不确定,只是隐隐地能感受到,那个男孩和自己一样,是保有理智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留在了这里,但令自己对其感到好奇的而是这些病人们对其的评论。

    “这个野蛮的暴徒。”

    优雅的德伦这样说道,嫌弃地看了一眼那个男孩,直接离开了这里。

    “他是怎么应征入部队的?现在战争已经危机到需要童兵了吗?”

    老科尔则是做出了这样的评论,有些困惑,但那可怜的神智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思考下去了,低头便继续训斥起了挖战壕的盖文。

    盖文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时不时地看着男孩,有时那占满泥土的手似乎想抬起来敬礼,但每一次都被老科尔所打断。

    威廉则什么反应都没有,在伊芙阻止了他继续啃草之后,他就盘腿坐在原地,似乎是在发呆。

    那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比伊芙还要小几岁,头发是细软的金色,脸颊带着几分病态的白皙,他端庄地坐在轮椅上,目光一直直视着前方的虚无,没有偏转过。

    这么看来他就和那些呆滞的病人一样,但伊芙曾看过,那虚无的眼神里有着些许的清醒与神智,只是他懒得表现出来而已。

    护士把他推到角落里便离开了,留他一个人,周围的病人也没有敢去打扰他的,这里就像一圈温顺的羔羊,而男孩就是误入其中的恶虎,他没有展现任何意图,只不过是此刻他并不饥饿而已。

    当然,羊圈里可不止他这一个异类,还有那只不安分的伊芙。

    “你要和暴徒为伍?这太有损你家族的荣誉了!”德伦生气地说道。

    “你也要入伍?可是我的部队还没有接受过女兵的先例。”老科尔说着奇怪的话。

    盖文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每次刚准备说话,便被老科尔一脚踩了下去,只能不断地挖着战壕。

    威廉则和之前一样,入定打坐。

    伊芙脸上露着尴尬的笑意,在些天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幼稚园里,带着一群心智不全的孩子,虽然这些孩子有的都可以当她爷爷了。

    可伊芙是个正常人,她需要和正常人交流,也不管这几个病人的劝告,伊芙直接偷偷摸摸地朝着那个男孩走了过去。

    男孩意识到了伊芙的到来,目光慢慢地偏转到她身上。

    如此近距离之下伊芙才看清这个男孩的样子,他就像个患有重病的病人一样,裸露出的手腕上有着明显的针孔,看起来经受了频繁的针剂注射。

    整体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显得十分瘦弱。

    “你……这里应该正常,对吧?”

    可能是和精神病们混久了,伊芙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男孩问道,她歪着头,就像一只呆头呆脑的企鹅。

    男孩看着她,微微皱眉,目光仿佛是在看待一个傻子,但没过多久后,他说话了,似乎是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了,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伊芙·菲尼斯克?”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伊芙感到有些奇怪,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认识自己。

    “你认识我?”

    在得到肯定后,男孩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那你是谁?”

    伊芙对于男孩的身份感到了好奇,接着追问道。

    听到这些男孩犹豫了一下,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布满针孔的手腕,他叹了口气,就像放弃了什么一样,接着露出了一个有些病态的笑容。

    “欧维斯。”

    他念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是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我叫欧维斯·维多利亚。”

    ……

    车厢内的空气燥热沉闷,头顶那昏黄的灯光随着铁蛇的前进微微摇晃着,模糊的灯光剪映出了其下的两道影子,他们就像恶鬼一般静静地互相注视着。

    这是一列经过特殊改装的铁蛇,不过与那些负责作战与镇压的装架铁蛇不同,这辆沉重的铁蛇用于运输犯人,当然那所谓的犯人并不是人们所熟知的那种犯人,而是与妖魔有关的异常之人。

    按理说亚瑟眼前的这个犯人应该被五花大绑起来,并有两个身强力壮的警卫时刻用枪顶住他的头,但亚瑟知道,这些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用。

    净除机关目前还没有能力收容他,能收容他的,只有他自己,洛伦佐·霍尔默斯自己的意愿。

    洛伦佐坐在另一端,目光阴沉,他似乎变了,变得更加阴郁,宛如机器一般,没有丝毫的感觉。

    以前亚瑟多少还能从洛伦佐身上感受到那种二缺的气质,可现在那个神经病消失了,在他眼前的洛伦佐如同冷静的怪物。

    人类是一种群体性的动物,哪怕洛伦佐这样的独行者也不例外,数不清的线将他的命运与其他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束缚着他。

    此刻并不是净除机关收容了他,而是他为了提防莫里亚蒂接下来的继续行动,自愿走进了这陷阱之中。

    洛伦佐十分被动,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新教团的谋划之中,他不清楚新教团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但洛伦佐知晓的是,他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在这被早已订制好的剧本里,洛伦佐要找到翻盘的机会。

    “你接下来的目的地是黑山医院,那是我们净除机关麾下的,对精神研究机构,他们会对你身上的伪圣杯展开调查。”

    亚瑟缓缓说道,因为来自维多利亚女王的命令,净除机关已然和洛伦佐对立起来,他很为难,也很痛苦。

    “新教团呢?”

    漫长的沉默之中,洛伦佐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

    新教团终于把自己逼入了陷阱之中,洛伦佐不认为他们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合作,实际上这一切依旧取决你的配合,我们决定联手一起,对于你体内的伪圣杯进行研究,当然,主要还是由净除机关主导,新教团干预不了太多。”

    似乎是为了让洛伦佐安心,亚瑟这样说道。

    可洛伦佐并没有高兴多少,他很清楚新教团一定在谋划着什么,目前对于权力的放弃不过是另一个更大阴谋的开始。

    “那么谁会干预这一切呢?”洛伦佐问。

    亚瑟一时间显得有些犹豫,但看了看洛伦佐这个对社会极度有害的家伙,他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维多利亚女王。”

    ……

    维多利亚女王。

    那是站在英尔维格无数权力最顶端的统治者,但与很多统治者不同,她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内,连同整个维多利亚王室也是如此,她极为神秘,唯一知晓的只有是她居住在那被士兵保护的铂金宫内,剩下一概不知。

    民众们都熟悉女王的存在,但对于她的了解几乎为零,如果你去随机问一个人的话,他甚至记不起现任女王是第几任,只有那尊贵的“维多利亚女王”名号,不断在脑海里回响着。

    “女王……是女王做出了这些决定,不然我们净除机关也不会选择强行收容你。”亚瑟说。

    “也就是说,引导这一切的反而不是新教团,而是女王,对吗?”

    洛伦佐那阴郁的眼瞳里有了些许的光,在旧敦灵里的这么多年,此刻他也意识到了这灰雾之下隐藏的疑点。

    “新教团与女王达成了协议,一个可以令我们冒着风险与你为敌的协议。”

    “什么协议?”

    “这是王室的秘密,洛伦佐,你还无权知道。”

    亚瑟不再继续多说些什么,只是有些疲惫地叹气。

    “不过我们已经尽可能的表达善意了,洛伦佐,不然新教团很乐意接手对于你的收容……你要小心他们,他们携带那种名为坎特雷拉的毒素,安东尼最开始对我提议,对你使用这个,如果是低剂量的话,不会杀死猎魔人,只会使你变得十分虚弱。”

    听到这些洛伦佐被微微触动,他可是亲身体验了坎特雷拉的力量,这是源自于博尔吉亚家的剧毒,在后来的时光里被福音教会所利用。

    洛伦佐突然笑了,他看着亚瑟,有些嘲讽似地说道。

    “亚瑟,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强硬的家伙,铁腕的独裁者,可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圆滑。”

    刚刚亚瑟话语下的含义很清楚,他根本没必要和洛伦佐说这些,但他还是说了,这是在警告洛伦佐,新教团携带着能制衡他的力量,如果以前亚瑟的行为还说的通,可现在洛伦佐与净除机关算得上对立了起来。

    亚瑟既想控制住自己,又想讨好自己,这真的很可笑。

    可自己身前的这个家伙却满不在意地说道。

    “我和你不同洛伦佐,你只有一个人,你可以痛快地去恨,去痛快地杀戮,你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因为你只有一个人,无论如何你都失去不了什么了。”

    亚瑟盯着他,神情严肃。

    “可我是不同,我的决策关系着很多人的命,我要为他们负责,为了所有人争取最大的利益。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圆滑,只不过是老家伙们的狡诈多端而已。”

    “你是在我身上押注吗?”

    “只有亡命之徒才会把筹码全部押在一个人身上。”

    洛伦佐深深地看了亚瑟一眼,虽然此刻新教团与净除机关合作,但亚瑟很清楚,这两个组织的合作只是暂时的,他们终究是无法共通的对立面,明明合作刚刚开始,可亚瑟已经开始筹备如何对抗这位盟友了。

    “你也不相信新教团?你想利用我?”

    “没有绝对的盟友,只有绝对的利益,而当利益出现分歧时,我们就是敌人了,”亚瑟的声音很慢,又很深沉,就像来自父辈的教训一样,“我们不就是吗?洛伦佐,我以为我们的合作会很棒,一起探索妖魔的起源,但最后……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铁蛇缓缓停下了,他们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车门打开,冰冷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

    洛伦佐刚下车便被守卫们包围,他们提前收到了命令,很清楚自己是在迎接一个什么样的病人,样式奇异的武器被握在手中,似乎洛伦佐稍有抵抗便会受到攻击。

    “对霍尔默斯先生客气点。”

    亚瑟也从车厢里走了下来,和洛伦佐肩并肩。

    “你要和我一起?”洛伦佐问。

    “只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在这里。”

    亚瑟抬起头,望着那巨大的铁栏门,似乎根本没有人在维护它,上面布满锈迹与藤蔓,其后是连绵涌起的黑色剪影,有灯光在其上亮起,却如同怪物那发光的眼眸。

    “开始了。”

    洛伦佐轻声说道,亚瑟没有听清,看向一旁的洛伦佐问道。

    “你说什么?”

    猎魔人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恍惚间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和谐的二缺侦探,但可惜的是洛伦佐并没有变回去,声音带着阴冷与戾气,他说道。

    “游戏开始了,亚瑟。”

第一百三十四章 最后的猎魔人

    “我叫欧维斯·维多利亚。”

    “因为一些身体上的疾病来到这里……”

    “具体是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

    “那你呢?”

    “我……”

    “……”

    睁开眼,又是那熟悉的纯白色天花板,鼻尖萦绕着那消毒水的味道,可能是昨天刚刚做过检测的原因,伊芙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沉,又有些疼,恍惚间又想起了昨天结识的那个男孩。

    他的名字叫欧维斯·维多利亚,听到名字时这可把伊芙吓了一跳,作为菲尼克斯家族的继承人,伊芙的身份在旧敦灵之中已经算得上的极为尊贵,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里,她居然遇到了维多利亚的姓氏。

    欧维斯没有透露自己的具体身份,但从姓氏便可以看出,他居然是那神秘的王室成员,要知道伊芙活了这么大,也只是远远地在铂金宫里见过一次维多利亚女王。

    维多利亚王室对于自身的进行了严格的保密措施,人们只知道这片土地的女王为维多利亚,可连王室的成员的具体有谁都不清楚,哪怕伊芙这种级别的贵族也是如此。

    不过伊芙也不在乎这些,在经历了种种妖魔时间后,这种看似诡异的情况,甚至无法引起她的兴趣。

    呆呆地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等待自己那还没睡醒的灵魂醒过来,随后伸手从果篮里抓起一颗苹果啃了起来。

    那是一个有些阴郁的男孩,神情中总带有着些许的悲伤,伊芙看着他时总觉得他就像一个被大雨淋湿的小狗,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可能是什么人类的共情心,又或是单纯地觉得欧维斯比自己小之类的,伊芙对于欧维斯很好奇。

    黑山医院的日常生活很单调……准确来说是伊芙在这里的生活很单调,服用药剂,进行检查,然后便是放风,其他的病人可过的比伊芙欢乐多了,从那时不时的电击声和惨叫就能感受到。

    好吧,这也算是女孩对于自己的自我安慰。

    仔细想想,在一年前伊芙还是一个充满理想,一身正气的,渴望成为警探的女孩,在短短一年里,这洁白的纸张就被社会的大染缸染的五彩斑斓,不过好在伊芙最后还是成为了警探,完成了理想的一部分,虽然过程曲折了一些,比如砍妖魔,比如砍妖魔,比如砍妖魔……

    嗨呀,真是多姿多彩的生活,和同龄人一比,伊芙觉得自己简直出奇优秀,各种层面上都是优秀,毕竟自己的那些同龄人撑死就是交际舞跳的好一些,而自己可是能拿着手枪敢于朝妖魔开火。

    这简直都不是英尔维格女队长了,简直就是英尔维格女武神。

    “老科尔你打到哪里了?”

    放风的草地上,伊芙坐在长椅上,对着一旁观察敌情的老科尔问道。

    “就快到高卢纳洛了!我们准备夜里偷袭他们的驻地,抢走那些船只,带着火药与大炮,我们将反攻高卢纳洛!”

    老科尔一脸兴奋地对伊芙说道,伊芙则是一脸的敷衍,不过老科尔的声音越来越弱了起来,他就像贼一样,目光游离着,然后突然坐到了伊芙的身边,在伊芙的耳边小声说道。

    “虚,菲尼克斯中士,我发现了些问题。”

    伊芙还是那副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神情里充满了敷衍,就像一个幼师在带孩子做扮演游戏一样。

    老科尔的神智早就不清晰了,对于伊芙的称呼也总是在变,毕竟前几天伊芙在他眼里还是一位罕见的女将军。

    “我们内部可能有叛徒,我需要把内鬼找出来。”

    苍老的手在脖颈处用力地划了一下,老科尔十分认真地说道。

    “盖文也看到了,那群叛徒把一个恶鬼带了进来,黑山要塞就要从内部沦陷了!”

    老科尔尖叫了起来,一旁不断挖战壕的盖文也抬起头,用力地点了点。

    “没教养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德伦也附和道,威廉则停顿了稍许,接着用力地啃起了树皮。

    好吧,从这些精神病的反应来看,确实有什么东西来到了黑山医院,但多半不是他们所形容的那种东西。

    这些精神病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怕,并且怪里怪气的,但这么久的相处中,伊芙也差不多摸清了他们的习性,这就是一群脑袋有毛病的幼稚鬼而已,他们已经失去了常理的神智,只能用模糊的呓语来形容那些东西。

    大概是有一个令他们讨厌的病人进来了,当初他们就是这么形容欧维斯的。

    说到欧维斯,伊芙看了看四周,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孩不见了,他今天没有出现。

    四处张望着,遥远的尽头伊芙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被守卫包围着,朝着另一个建筑走去。

    伊芙有些不敢相信,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伦佐·霍尔默斯……”

    “你认识他?”

    老科尔的声音响起,他一脸严肃地看着伊芙。

    “嗯……”

    伊芙点点头,老科尔的神情十分认真,伊芙居然觉得此刻的他似乎恢复了理智,可下一秒老科尔就惨叫了起来,神情悲怜,闻者落泪。

    “叛徒!没想到菲尼克斯少校你居然是叛徒!来人把她拿下!盖文!还愣着做什么!”

    伊芙一脸的无奈与尴尬,她就不该对这些精神病有什么期待,紧接着环视了一圈那些散落在周围的护士与守卫,他们把这片活动区域牢牢控制了起来,以免病人离开,可这难不倒伊芙。

    洛伦佐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家伙做了些什么?

    抱着这些疑问,伊芙突然觉得这该死的生活有趣了起来。

    伊芙·菲尼克斯从来不是一个安分的羔羊,亚瑟一直以为是洛伦佐的突然出现带坏了自己的女儿,可他却没想过伊芙的天性如此,她和亚瑟一样,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追逐着危险。

    老科尔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只见伊芙冲他露出了一个坏笑,紧接着低声说道。

    “科尔将军!女王密令。”

    老科尔下意识站直了腰,冲着伊芙敬礼,神情庄重,富有军人的气质,只可惜他身上穿的不是军服,而是白色的病服,并且他还举错了手。

    ……

    伴随着老科尔的一声吼叫,病人们奔跑厮打在了一起。

    “为了英尔维格!该死的德伦,我早就觉得你是内鬼了!”

    “粗俗!粗鄙之徒!”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在别的病人看来这就像一场有趣的游戏,他们也都加入了进来,将战团扩大,加入的途中还有几个病人被盖文所挖的战壕绊倒,一时间局势更加混乱了起来。

    护士与守卫试着把他们分开,却被更多的病人扑到,在这混乱之中,伊芙偷偷摸摸地离开,朝着那个神秘的建筑前进。

    实际上在来到黑山医院后,伊芙心里一直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似乎来过这里,虽然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很陌生,但那陌生之中却有一种熟悉感,在过去某个被自己遗忘的时光里,伊芙一定来过这里。

    再联想净除机关在黑山医院里的诡异研究,伊芙想到了自己的异常,她的身体有问题,并不是普通人那样简单,并且随着在黑山医院里的休养,她又回想起了那些诡异的梦境。

    伊芙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而这个秘密就藏在黑山医院之中。

    ……

    “感觉如何欧维斯,你看起来的状态还不错。”

    亚瑟推开门,看着轮椅上的欧维斯,男孩的脸色要比他上次来看他时好不少,但也仅仅是好一点而已,亚瑟刚刚看过了男孩的体检报告,如果不是黑山医院对他的全力治疗,他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又或者变成妖魔。

    “还好。”

    欧维斯这一次没有沉默,他和亚瑟处于一个装置复杂的医疗室内,各种仪器在嗡嗡地运转,颜色各异的药剂沿着导管混合在一起,最后被注射进欧维斯的体内,轮椅上还插着一个盖革计数器,时刻检测着欧维斯的侵蚀反应。

    “你们……你们找到我的继任者了吗?”欧维斯问道。

    “还没有,毕竟像你这样优秀的骑士长,可是很少见的……你现在仍持有‘兰斯洛特’的代号。”

    亚瑟似乎是在安慰男孩,希望这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不过永动之泵研发的三代甲胄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了,三代甲胄的妖魔占比很少,主要依靠机械运作,对于驾驶者的侵蚀压力很低,如果你能出院的话,或许你还能继续驾驶甲胄。”

    这话令男孩的眼眸明亮了些许,这算是亚瑟给予欧维斯的希望,在黑山医院这个鬼地方,每个人都是在慢性死亡,总需要一些什么见鬼的希望来支撑人活下去。

    可这样的希望没有支撑欧维斯多久,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布满针孔的手腕。

    “谢谢。”他说,“不过应该没有机会了。”

    欧维斯说着举起了手,猩红的血液从针孔状的细微伤口之中溢出,鲜血止不住的流通,亚瑟见此面露愁色,叹息道。

    “王室的诅咒……”

    “还好,至少我比其他人活的要开心不少,虽然我可能没他们活的那么久,但我至少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而他们一生却要被困在铂金宫中。”

    欧维斯安慰着自己。

    “不,你还有希望,欧维斯,新教团带来的情报有可能缓解这‘王咒’,这也是女王再次派遣我到这里的原因,要知道我对于这里可有着不太好的回忆。”

    明明年龄与地位都跨度很大,但两人就像熟知的朋友一样,闲聊了起来。

    “因为你的妻子吗?”欧维斯说。

    亚瑟脸上露出了一个难堪的笑容,他不是很想回忆这些,也正是因为这些,明明这里隶属于净除机关,但亚瑟很少亲自前来。

    “是啊,这个地方对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几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参与了游骑兵计划,在后来的时光里成为了‘亚瑟’,这里是我开始的地方,也是她结束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去世的。”

    “你真的很爱她。”

    “或许吧。”

    亚瑟把欧维斯身上的注射器拔了下来,鲜血难以遏制地流淌着,亚瑟只能为欧维斯插上血袋,以免他失血多度休克过去。

    “新教团的情报或许有可能缓解‘王咒’,但这种实验总不能直接在女王身上试,对吧?”

    亚瑟推起了欧维斯的轮椅。

    “要用我做实验吗?”欧维斯问。

    “当然了,反正你也是个王室的边缘人物,而且也要死了,就当赌一赌好了,赌赢了你就继续回去当你的兰斯洛特,继续砍妖魔,赌输了……赌输了你想死在哪里?是埋入王室的墓地,还是加入净除机关的坟墓大家庭?”

    亚瑟难得地讲起了笑话,只不过这笑话有些冷,冷的让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寒冷。

    “那个实验是什么?”

    漫长的长廊里,欧维斯抬起头问道,男孩就像一个布娃娃一样,惨白的脸上镶着晶莹剔透的眼眸,如果抛去他那些复杂的身份,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男孩而已,在他这个年龄应该去跑去跳,而不是面对这些邪异之物。

    每次面对他时,亚瑟那坚固的心都会难忍起来,这会让他想起伊芙,在亚瑟看来他们都是孩子而已,孩子就该天真玩乐,妖魔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他们这些脑袋有病的疯子才对。

    “秘血。”

    亚瑟说道。

    “你想把我们……变成猎魔人?”

    欧维斯一脸的震惊,可震惊之后他反而觉得很合理,猎魔人那可怕的恢复力,他可是亲眼见证过的,或许……或许这力量能缓解甚至说治愈王咒。

    “不,那太危险了,把整个王室拱手交给妖魔?虽然猎魔人趋于稳定,但洛伦佐那个神经病你也看到了,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所有的疯癫都只是秘血的影响。”

    亚瑟把这一切的构想说了出来。

    “我们准备重启‘游骑兵计划’,将那种强化人体的实验,转为对秘血的利用,当然,像猎魔教团那样,全身换血的暴力操作我们可做不到。

    按照阿比盖尔院长的提议,如果是说抛弃秘血带来的负面效果,将其理解并提炼为一种药剂,它或许能缓解王咒对你身体的负担。”

    步入升降梯中,但这一次不是上升,而是下降,坠入那漆黑的深渊之中。

    机械院几乎挖空了旧敦灵的地下,黑山医院也不例外,在这土壤之下存在的不仅仅是蒸汽管道,还有那神秘的第三区域,科研区。

    “我们本准备和新教团合作,但他们遗失了《启示录》,新教团的猎魔人携带的都是不稳定的秘血……至少安东尼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们的秘血并不可靠,我们需要秘血稳定的猎魔人。”

    “洛伦佐·霍尔默斯。”

    欧维斯说出了那个名字,亚瑟也赞同地点点头。

    “没错,某种意义上,猎魔教团已经不存在了,现有的新教团也不过是过去辉煌的幻影而已。

    洛伦佐·霍尔默斯是最后一位了。

    最后的猎魔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蛇

    现在的情景有些微妙,头顶是带有锈迹的金属天花板,昏黄的灯光一列排开,而自己此刻坐在一个类似于电刑椅的椅子上,说不定下一秒就会被电流烤成焦炭。

    洛伦佐的双手被禁锢在椅子上,虽然这东西限制不了猎魔人的力量,基本就是个装饰,但在这些医护人员的强烈要求下,洛伦佐还是勉强地戴上它了,用他们的话说,他们知道这个东西没有用,但洛伦佐戴上它,至少让这些医护人员有些安全感。

    所以有时候人类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明明无用,但只要能增添些许的安全感,便能面对这些令人不安的危险。

    “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职业猎魔人、侦探……”

    护士穿着洁白的大衣站在洛伦佐的身前,她低着头,整张脸被拿起的文件所遮掩,令洛伦佐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仔细地阅读着文件上与洛伦佐有关的资料,而洛伦佐也在目前可动范围内,观察着这个女人。

    她的个子不是很高,浑身被严密的医护用品保护起来,臃肿的像只肥企鹅,在衣服的角落里刻画着醒目的图案。

    一把锋利的柳叶刀沿着左右脑的缝隙刺下,贯穿连接左右脑的胼胝体,而那被分裂的左右脑上,大脑的沟回如同纠缠起的蛇群,令人感到不安。

    “你们这些……科幻家都这么喜欢蛇吗?”

    洛伦佐忍不住地问道,永动之泵的标志也是这样,无限循环的衔尾之蛇。

    “不……至少我不喜欢,至于为什么,这个反而和你们的福音教会有关。”

    女人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几分颓然的目光透过护目镜看着洛伦佐,接着伸出了手。

    “阿比盖尔·布兰林,现任黑山医院院长,我将负责你接下来的实验事项。”

    洛伦佐目光怪异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眼前的女人便是那神秘的院长,而阿比盖尔还是那副颓然的样子,伸出的手握了握空气,似乎这样就算是和洛伦佐握手了,她接着戴起了脖颈间悬挂的消毒呼吸器,其中传来了低沉的呼吸声。

    “福音教会曾是西方世界的霸主,在圣堂骑士团的保护下,那些传教士将你们的信仰散布在了西方世界的每个角落里。”

    阿比盖尔说着走到了一边的收拾起了器具,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所以最开始大家都是你们的信徒,不过随着你们的衰落,以及信仰的本土化,大家对于这些也就是信者玩了。

    不过我们的初代黑山院长,还有永动之泵的技术总长,他们起初都是理性的捍卫者,可随着身体的老去,他们又信仰起了神明,到最后甚至变成了狂热的信徒。永动之泵以及黑山医院,就是他们晚年的狂热时期所创立的。”

    阿比盖尔说着走了过来,撸开洛伦佐的衣袖,拿起针头从他的手腕处取血。

    “很有趣,对吧?理性的捍卫者最后却变成了神明的仆从,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毕竟死了也挺久的了。

    蛇这部分便是他们研究神学时决定的,《福音书》中蛇引诱人类,导致被神明驱逐,在很多教士的解读中,他们将蛇视为魔鬼,人类内心那罪孽的**,因为它,人类被逐出了美好的乐园,但那两个老头子却解读出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什么?”

    洛伦佐有些好奇地问道,他在福音教会里当过一段时间的牧师,熟知《福音书》中的那些,什么奇怪的解读他也知道不少,他有些好奇建立起这些机构的创始人会怎么解读。

    “他们把人类生活的乐园看作囚笼,神明则是囚禁人类的恶魔,被视为魔鬼的蛇反而是带来希望的天使,它带来了名为‘理性’的果实,从此人类不会被乐园里的虚幻所禁锢。”

    阿比盖尔的声音经过呼吸机后变得轰隆隆,可能是觉得这样取血太慢了,她直接拿出了一个血袋挂在椅子边上,可能也是看到了洛伦佐那怪异的目光,这次她倒先问了一句。

    “猎魔人的造血能力比较强,你应该不会轻易休克的吧?”阿比盖尔听起来像是询问,可她根本没有等洛伦的答复,直接动手了起来。

    “所以在那两个老神棍的解读下,蛇在我们这里反而是智慧的象征,禁忌的智慧,被神所诅咒的智慧。”

    “很有趣是吧?”

    “确实,很有趣。”

    洛伦佐平静地回复着,在很多人的解读中神都是神圣的,可在净除机关这些人看来,这一切反而反了过来,神是邪恶的,乐园是虚妄的,人类需要理性来挣脱愚昧,哪怕这样会落入尘世的地狱。

    “啊……稍等一下。”

    阿比盖尔突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拔掉呼吸机上的滤罐又重换了一个新的,按理说这个东西一次性能用很久,可在阿比盖尔看来,洛伦佐似乎是某种巨型病毒一样,从她浑身的装束就能看出对洛伦佐的警惕和厌恶。

    “我是什么病毒吗?”

    “啊?病毒?病毒是非细胞型微生物,你这么大,可算不上的啊。”

    阿比盖尔回答,洛伦佐听得出来她回答的十分认真、一本正经,不禁让洛伦佐怀疑她是真的在认真解答,还是在调侃自己。

    “哦,我这身的防护吗?”

    她大概反应了过来,这反射弧让洛伦佐有些怀疑她的专业性。

    “根据亚瑟的资料,你是旧教团最后的猎魔人,体内携带着稳定的秘血与伪圣杯,根据我们的估算,你现在的潜在威胁性极高。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你要知道妖魔的侵蚀其实可以视为一种‘模因污染’。”

    阿比盖尔解释着。

    “妖魔的侵蚀是可以传递并残留的,就像那些记录了妖魔知识的书籍,亦或是画作,它会凭借着不同的媒介对具有理性的生物进行影响。

    我所做的便是,尽可能的与你隔绝,以免被你影响到,毕竟亚瑟的资料里说了,伪圣杯的侵蚀似乎无法被盖革计数器检测到,要知道人类能迈出与妖魔对抗的第一步,便是利用盖革计数器知晓它们的存在。”

    “那么你要对我如何检测?”

    洛伦佐问,目前新教团还没有参与进对于自己的检测之中,但洛伦佐相信他们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一定还有着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这个得等梅林来,因为你的特殊性,这一次对你的研究是由永动之泵与黑山医院一起进行,不过我是主要负责人,永动之泵只是负责协助。”

    拿起提取的血袋,阿比盖尔没有为洛伦佐止血,看着那针孔的伤口,几乎是在她取出针头后的数秒内,伤口迅速止血,拭去血迹皮肤下没有任何伤口的痕迹。

    “哇呜,隔壁那个小可怜想必会很羡慕你吧。”

    阿比盖尔嘟囔着什么,但由于呼吸机的存在洛伦佐听不清,只能感受到一个躁动的机器在自己的身边来回转。

    “在这里稍等我一下,我要去做一个小实验。”

    “你不怕我逃跑吗?”

    洛伦佐问,房间里此刻只有几个协助阿比盖尔的医护人员,一个守卫都没有,唯一能用来杀伤的武器也只有那脆弱的柳叶刀。

    在洛伦佐预想的剧情来看,在阿比盖尔对自己实验时,说什么也得有几个全武装的原罪甲胄在一旁守卫才对,可现在这里防御简直和没有一样。

    “不会,亚瑟说了,这是一种……信任关系?净除机关不愿放弃你,不然现在执刀的会是新教团的人。我们都在维护着脆弱的信任。”

    阿比盖尔说着推开了房门,她没有走多远,她要实验的地方就在隔壁,推开临近的房门,亚瑟带着欧维斯早已等待在了这里。

    “他看起来还算配合,”阿比盖尔对亚瑟说道,“如果你要监控他的话,为什么不用那个监事室,反而需要我来跑腿传递消息。”

    “因为猎魔人远比你想象的要敏锐,他会察觉到这些的,而这只会令他感到不安。”

    亚瑟神色深沉,他的情绪远比表面还要压抑。

    “我觉得我也算是比较了解洛伦佐的,他可不会这么束手就擒……”他说着笑了起来,“新教团在谋划着什么,暗中联系了女王来向我施压,可洛伦佐不也是吗?他不是个安分的家伙,他也在谋划着什么。”

    “什么?”

    “我想应该是复仇,他是个怒火燃烧的家伙,为了杀劳伦斯连自己也不在乎,而现在新教团激怒他了,谁也不清楚接下来会怎么样。”

    这才是让亚瑟感到不安的事情,新教团与他都一样,被更高的执棋者做掌控,执棋者的目的就是他们的目的,而这些目的也很好推测的,说到底就是为了利益而已。

    可洛伦佐不同,他是夹在两者之间的异乡人,利益这种东西引诱不了他,故此谁也难以推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不过新教团说的会是真的吗?利用秘血?”

    亚瑟看着阿比盖尔携带的那袋洛伦佐的血液,那猩红的液体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谁知道呢?如果成功的话,这会解决困扰王室多年的诅咒,失败的话……”阿比盖尔看向了虚弱的欧维斯,呼吸机下,声音还是机械的轰鸣,“也不过是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别生气,欧维斯,你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亚瑟安慰欧维斯,而欧维斯对于这些毫不在意。

    “那接下来要怎么做?你要提炼一下那些鲜血吗?”欧维斯问。

    “不需要。”

    “不需要?”

    “是啊,秘血源自妖魔,虽然我也不清楚福音教会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成功地从妖魔的手中篡夺了那些非凡之力,并且令这些极具模因侵蚀性的血液稳定地存在猎魔人的体内。”

    阿比盖尔抽出一些许的鲜血,对着灯光,那血液宛如宝石般晶莹。

    “这是远超我们目前技术所能做到的,就像游骑兵计划一样,我们试着复刻他们的秘血,可在尝试后,我们才意识到我们与福音教会之间在这方面的技术有多么大的差距。

    洛伦佐自身便是最完美的容器,在这么多年之中他已经驯化了秘血,将狂暴的它变得温和起来……当然,是在苏醒程度较低的情况下。”

    “你要直接注射进我的体内吗?”欧维斯问,对于实验他倒不在意,成功了他会多活一段时间,失败的话,也不过是将那注定的结局提前了一些而已。

    “如果直接注射的话,你可能会变成妖魔,而且有秘血的存在,你会变成更为可怕的妖魔。”亚瑟说道。

    “这个没关系,那个猎魔人不在隔壁吗?我看他蛮能打的样子。”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实验,可阿比盖尔的神态却轻松的不行,可能她从未认真过,又或者说这就是她的常态。

    “不过放心啦,欧维斯,你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啊,毕竟拿王室成员直接做实验的机会可不多,如果你不小心死了,我们总不能再向女王申请一个,你说是吧?”

    阿比盖尔又笑嘻嘻地揉了揉欧维斯的头,紧接着语气一转。

    “不过嘛,高兴点,如果成功的话,你可是维多利亚家里,第一位摆脱王咒的人。”

    欧维斯闭上了眼,准备接受这一切,可漫长的黑暗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睁开眼,却看到阿比盖尔正在往一只小白鼠身上进行注射。

    “别紧张,直接在你身上实验还是太奢侈了,毕竟你可没有以前那样健康了。”

    欧维斯没有说什么,只是和亚瑟一起看着那只被关在玻璃柜里的小白鼠,阿比盖尔先是将欧维斯的血液注射进了小白鼠的身体里,很快白色的绒毛便被鲜血覆盖,细小的伤口在此刻起难以愈合。

    不,不止如此,在没有经过医护处理后,那细小的伤口开始枯萎**,仿佛欧维斯的血肉是某种剧毒一般。

    王血的诅咒。

    “那么接下来就看是维多利亚的王血比较诡异,还是秘血更加强大吧。”

    阿比盖尔说着将洛伦佐的血液注入了小白鼠的身体里,同时亚瑟也拿起了手枪,枪口指着玻璃柜后的小白鼠。

    野兽的眼眸注视着三人,沸腾的血肉在体内燃烧奔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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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之铳介绍:
这是一杯维多利亚式奇幻小说。加一勺蒸汽机,让那见鬼的科技树动起来!加一勺爱与憎恨,让大家好有理由打来打去!加一勺神经病,让这阴暗的世界轻松些,最后加一勺天灾来当主要boss……等等!沃日倒多了!……旋律曲折悠扬,狰狞的城市在雾气里若隐若现,蒸汽机推动着世界大步前进,可在这科技的阴影里旧时代的主人们蠢蠢欲动。二流侦探扛着他的温彻斯特闲逛在这崩毁又新生的城市里,叼着香烟哼着小曲。“朋友,需要侦探服务吗?”(又名《二流侦探与他亲爱的温彻斯特》)余烬之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余烬之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余烬之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