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血肉之心
英尔维格历932年。
又过了一年,又增长了一岁,一切都向前再次推进了分毫。
街头还有着神诞日欢愉时残留的痕迹,飘荡的花饰被风卷起,破碎在疾驰的车轮之下。
虽然节日刚刚结束,可人们早已没有了欢愉的样子,就像平常一样,大家沉着脸行走在雾气蒙蒙的清晨,似乎那美好只是梦幻而已。
可在这之中却有着不和谐的家伙,他一脸贱兮兮的笑意,在人群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大口的呼吸着这旧敦灵特有的雾霾,洛伦佐看起来开心极了,不过这个大侦探平常也是这副模样。
这已经是他在旧敦灵度过的第七年了,望着这钢铁与机械的都市,不由的感叹时间真快。
当然更多的感觉是洛伦佐已经熟悉了旧敦灵的生活,在农家乐的日子虽然清闲,可却总觉得不适,回到这阴沉的城市之中,洛伦佐才觉得自己这只小鱼回到了池塘之中。
人总需要做些什么来填补自己的略微空虚的生活,没多久苏亚兰厅出现在了洛伦佐的眼前,他拄着手杖直接进去了,作为外聘侦探,他比这些正式员工都要积极。
“早啊!普雷斯!”
那声音跟索命一样,工位上的普雷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大侦探兴高采烈的走了过来,在工位之间狭窄的道路上左扭右扭,年轻的警探们纷纷侧目,转眼间他便来到了自己的工位前。
为了给这个侦探找点事做,洛伦佐明面上的工作是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普雷斯则作为中间人负责两者之间的联系。
虽然共事时间不长,可普雷斯已经隐约察觉到了洛伦佐的神秘,还有那个权限在他们之上的秘密部门。
不过他倒不在乎那些,他只是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警探而已,普雷斯可没有什么惩恶扬善理想,他只想好好工作到退休,然后找个能看到太阳的小镇安度晚年而已……平凡的不能再平凡。
“早,霍尔默斯先生,很多天没见到你了。”
普雷斯说,自从那个连环凶杀案后,洛伦佐便神秘消失了,他还一度以为这个大侦探死在了下城区的某个下水道里。
“有什么工作吗?最近闲的有些发慌。”
“很多,苏亚兰厅永远不缺案子。”
普雷斯几分颓废的说着,就像被工作吞噬了所有的精力。
“你看起来有些糟。”洛伦佐说着便蹲了下来,伏在普雷斯的桌子旁,从底下看着他的眼睛。
普雷斯顶着黑眼圈,目光无神,就像一颗老朽将死的树木。
“如果换你在神诞日加班,你也会和我一样。”他有气无力地说。
“这么惨?”
“毕竟拿钱就要做事啊,旧敦灵的房租很贵的。”
普雷斯碎碎念着。
“旧敦灵好啊,他们说这里遍地都是金子,大家都来啊,可又有几个人能在这里过上好日子呢?说到底也是给别人打工,作为一个小小的齿轮而已啊,一直转啊转啊,直到被替换……”
肉眼可见的负能量从他身上释放,就像魔爪一样,胡乱的抓挠着,把周围人也代入那见鬼的情绪之中。
“可以了可以了,我能理解你的痛苦,不过啊,反正都是当工具人,也要当最棒的那个啊!”
洛伦佐安抚着普雷斯,只不过他的安慰的话并不怎么令人喜欢。
这种情况下,任你有再多的激情也会被消磨殆尽。
“唉,没事,只要给钱就好,”普雷斯自我安慰着,看着洛伦佐,颓废的眼神里尽可能显露些精神。
“都是打工仔而已啊,能赚个养老钱就好,不是忙着生活,就是忙着去死。”
看起来这神诞日的加班属实令这位警探烦躁极了。
“所以是有什么特大案子吗?忙成这样?”洛伦佐从一旁拽过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最近唯一的大事件便是针对劳伦斯的刺杀了,不过有清道夫们的收尾,这件事根本不会流传出去。
“大案件没有,但小案件多的数不来。”
洛伦佐至少明面上是从良了,还是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普雷斯便没有瞒着他。
“比如致幻剂,无论怎么打压,终究是会不断的出现,还有那些偷渡客!”
说到偷渡客普雷斯的声音高了起来,显得愤怒极了。
“啊,旧敦灵有什么好的,怎么就没完没了的往这里来呢?”
他头疼极了。
按照旧敦灵的守则,没有正规身份的人只能汇聚在下城区,也就说那些偷渡客一般来说都是聚集在那最肮脏的地方,享受不到半点旧敦灵的荣华,可就是这样他们依旧前仆后继的来。
腿长在他们身上,即使再怎么投入警力,依旧会有那么几个扰乱正常的治安秩序。
“在神诞日这几天,虽然神诞日的庆典结束了,但还会有各国的使团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续抵达,为了稳定秩序,我们都没有休假,只希望这一切结束后,能好好休息一下了。”普雷斯说。
对于庆典洛伦佐还是有所了解的,不知道是亚瑟故意还是什么,洛伦佐农家乐的那几天正好便是庆典的日子,他完美的错过了这些。
“也就是说,现在各国的使团还没离开?”
“不止没有离开,还有正在路上的。”普雷斯回忆着。
“莱柏,高卢纳洛,维利亚,纳洛……等等,周边的国家都来了,还有一大部分在路上。”普雷斯说,“整个旧敦灵早已进入了戒严,你没发现人都少了许多吗?”
说着看了一眼四周,来上班的人并不多,他继续说着,“骑警已经不够用了,为了保证安全,就连外城区都开始有骑警巡逻了。”
听到这里,洛伦佐才意识到官方对于这件事的严肃性,庆典的时间已经结束了,他们来这可不是为了载歌载舞,或许会有高昂的军火交易在这里达成,还有许多技术支持,以及复杂的政治……不过这和洛伦没什么关系了。
洛伦佐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的生活应该是个打打杀杀的爽文,而不是什么官场文,没必要想那些。
不过这么一看,他倒理解为什么亚瑟对于杀死劳伦斯那么急切了,一旦让劳伦斯活到这些使团抵达旧敦灵,谁也不清楚他会搞出什么。
“那……今天休息?”洛伦佐试探着问道,和普雷斯不同,他是外聘侦探,不用天天上班。
“快滚吧!”普雷斯看都不看洛伦佐,他现在烦躁极了,他可不想让这个话痨侦探继续烦自己了,一夜未睡的他不想和这个侦探一起出去做什么奇怪的冒险。
洛伦佐摇摇头,无奈的站了起来,看起来普雷斯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可刚起身洛伦佐便看到一个不适时的身影,当即愣了愣,随后再次坐了下去,不过这次他直接靠着普雷斯的桌子坐在了地上,就像是在躲什么人一样。
“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闭嘴的话,你就想办法把你从这里捞出来怎么样?带薪休假的那种。”
洛伦佐直接堵住了普雷斯的话。
虽然精神恍惚,可普雷斯一下就精神了起来,对于这扯谈的回报,他还是比较相信的,虽然洛伦佐是个不正经的侦探,但严肃点说,在他眼里洛伦佐就是一个黑白通吃的神秘人物,被神秘的部门呼来喝去,和伯劳称兄道弟。
可他紧接着便有几分好奇,四处看了看,试图在找洛伦佐看到了什么,随后一个同样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中……他也有了几分头疼。
女孩穿着制式的警服,火红的长发被盘了起来,与精神萎靡的各位不同,每次见到她时,她永远富有活力与精神。
“所以她不是被休假了吗?”洛伦佐小声问。
“可总不能休几个月吧!”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普雷斯也小声的回答着。
“但是……”
洛伦佐脑子有点乱,以亚瑟的性格来看他是不可能放伊芙回来上班的啊,还是说……还是说这个老家伙终于想通了,堵不如疏?
“她转正了?”
“转正了。”
普雷斯点点头,最开始遇到洛伦佐便是和伊芙一起,他不知道洛伦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现在……是在躲着她?”
“准确说,对于这突然的见面有些措手不及。”洛伦佐把身子缩了缩,谁也想不到这个大的侦探居然能躲进那么窄的地方。
“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无论什么情况都会不要脸的站起来。”虽然接触算不上很长,但洛伦佐那鲜明的性格已经让普雷斯印象深刻。
洛伦佐一怔,仔细的回想了一下,他还真的确实如此,可紧接着摇了摇头。
“普雷斯,人是会变的。”
“变得脸皮薄?”
洛伦佐没有回应他,只是沉默着。
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伊芙是在劳伦斯第一次出现时,正如亚瑟说的那样,自己是个伪装成正常人的疯子,燃烧的怒火令其放弃了伊芙,试图杀死劳伦斯。
事后洛伦佐曾回想过如果重新做选择,自己会不会还那样做,结果是“会”。
是啊,圣临之夜夺走了洛伦佐的一切,而那元凶就在自己眼前,别说是伊芙了,当时就算洛伦佐自己也死在那里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不同了,洛伦佐死而复生,连带着那冰冷的残酷也融化了几分,在刺杀劳伦斯的过程中,他变得愈发像个人,铁石之心也长出了血与肉。
褪去野兽的皮囊,作为一个人活着。
于是他也在思考那时的事。
那种绝境下,洛伦佐是其最后的希望了,可这个希望当时却想着带她和劳伦斯一起死。
洛伦佐的想法在不断的变化,就像人们常说的成长一样,随着年岁与经历而变。
有时候他也安慰自己,说到底自己也没认识伊芙多少天而已啊,而且自己当时也是杀上头了……嗯,这听起来有点像渣男。
所以归根结底洛伦佐还是与那时不同了,他变得更像个人,他不会笑嘻嘻的说“哎嘿,好不久啊”,靠着厚脸皮躲过去,他会感到些许的羞愧与不适。
“她走了吗?”洛伦佐问。
不过嘛!人没必要自己找不快乐,能躲一时是一时。
“走了,看起来她是去巡逻了。”普雷斯说。
“终于能起来了。”
洛伦佐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还没准备好面对伊芙,毕竟差点把人家杀了,以前不要脸还能觉得无所谓,现在倒多多少少有点“愧疚”感了。
想到这里洛伦佐一阵寒颤。
果然有了情感人就会有了弱点,如果有人用这愧疚感来对付自己,可真是难以想象。
可就像品尝了禁忌的果实一般,洛伦佐已经体会到了其中的快乐,再加上劳伦斯已死,他很难再将自己的情感剥离,变成那冷酷的武器了。
看了一圈确实没有那熟悉的身影了,洛伦佐起身便要走。
“等等洛伦佐!”普雷斯一把抓住了他。
“干嘛?”
“我们说好的。”
普雷斯那黑眼圈死死的盯着洛伦佐,如果洛伦佐再说什么烂话的话,他不介意让洛伦佐体会一个社畜的愤怒。
洛伦佐咽了咽口水,“好吧好吧,我觉得你确实需要睡一觉了,这见鬼的资本主义把人变成了鬼!”
侦探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说着便在普雷斯的桌子桌子上翻了起来。
“有什么现在就需要调查的案件吗?”
“很多,人手不够,有太多的案子堆在了一起。”
普雷斯看着翻文件的洛伦佐问道,“这和我休息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我们需要一场伟大的冒险来掩饰你的上班摸鱼。”
可普雷斯摇了摇头,他清楚这不是什么伟大的冒险,只是这个侦探闲得发慌想找点事做,而所谓的案件只不过是让他的开火符合英尔维格的法律而已。
洛伦佐闭上眼睛随即从其中抽了一张出来。
“就决定是你了!”
这个侦探欢乐得不行。
“好了我的老伙计!让我们动起来吧!如果你走慢的话,我发誓我会用靴子狠狠的踢你的屁股的!”
侦探的声音又故作深沉了起来,句式就像几百年前的人讲的话一样。
这声音弄得普雷斯一阵难受,通俗来说就是……膈应。
就像折磨红隼时的那样,洛伦佐那混乱的思维随着话语不断影响着普雷斯。
“等等,我还有这里的工作要做!”
“不,警探你被征用了!你现在的工作是和我一起调查这个案件!”洛伦佐义正言辞,紧接着小声的对普雷斯说道,“走个形式而已,出去以后你回家睡觉,我去调查,至于报告我会好好写的!”
普雷斯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但洛伦佐的眼神突然见鬼的真诚了起来。
“好……好吧。”
“那么让我们接下来看看这次抽到的案件是什么……”
洛伦佐说着翻看起了自己抽到了案件,可微笑逐渐凝固了起来,他眼神有些凝重。
很普通的案件,只是一群逃窜的偷渡客而已,可他们来自的地方令洛伦佐感到几分不适。
“从翡冷翠而来的偷渡客?”
洛伦佐低语着。
第十八章 奇迹之城
大概,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就是这样了。
在几百年前福音教会最为辉煌的年代,翡冷翠是所有人心驰神往的地方,所有人心中的梦幻之城。
有人说那里到处都是虔诚的教士,祷告声昼夜不停,也有人说数不清的王国供奉着教会,美第奇家的宝库中汇聚着西方世界大半的财富,还有人说那里有着通往天国的大门,只不过其被圣堂骑士们死死的把守着。
数不清的有人说,数不清的故事,数不清的愿望与贪婪,那里就像神在人间的化身一般,似乎只要到了那里,它便会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洛伦佐曾经也不是很理解人们对某处极端的向往,可当他真正来到旧敦灵后反而理解了许多。
人都是有某种的执念的,可那些执念最后往往都难以达成,任你如何努力,也只是在失败的边缘挣扎。
那可真是令人绝望,无力的绝望。
可没有人能接受这些,他们需要一个希冀的目标,在几百年前它是翡冷翠,如今是旧敦灵,他们向往这奇迹的城市,仿佛在这奇迹之中,能找到完成那执念的道路。
想到这里洛伦佐不禁笑了起来,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一个偷渡客,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都快记不清那时自己在海上游戈了多久,太阳的暴晒,风雨的吹打,或许是太过惨烈,那段记忆都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海上,伟大的霍尔默斯船上还没开始他的劫掠生涯,便葬身鱼腹之中。
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也是一个拥有执念的人吧,洛伦佐终究还是活了下来,当他醒来时,他正泡在浅浅的海水里,旧敦灵近在眼前。
“也不知道那些偷渡客看到真正的旧敦灵后,会不会绝望。”
普雷斯望着旧敦灵那灰色的剪影,这里有着超出世人理解的蒸汽技术,难以置信的庞然大物在天空之上游动,雾气弥漫,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
旧敦灵确实有着奇迹,可那份奇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到的,普雷斯也是为那奇迹而来之人,可最后他只能当一名小小的警探,所有的愿望与理想变得廉价,如今仅仅是退休养老而已。
这是座无情的城市,它会磨灭你的所有的理智与热情,最后在那复杂的齿轮之中迷失自我。
那些偷渡客就像朝圣者一样,他们费劲手段而来,只观望到那刺目的奇迹,却没有见到那繁华之下的累累白骨。
“你不回家睡觉吗?”洛伦佐问。
“你觉得我会放心你这种人独自办案吗?”普雷斯说。
洛伦佐看了看普雷斯的黑眼圈。
“实在话,你应该对人多些信任。”
“就你?”普雷斯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
“好了,霍尔默斯先生,我得承认,你在某方面确实可以称为……天赋异禀。”普雷斯,“不过信任你还是算了吧,这种感觉就像把罪犯放走,他说吃个早饭一定后一定会回来一样。”
洛伦佐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一本正经的回答,“这种事,听起来是我能做出来的。”
“你会回来?”
“万一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出了苏亚兰厅,由于警力不足,这次他们可没有什么马车可以用,看起来只能靠两条腿前进了。
“一艘来自翡冷翠的货船,那些偷渡客躲在了货柜里,他们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因为使团的来访,提高了警惕,他们或许就这么混过去了。”普雷斯说。
“你们没能抓到他们?”
“他们身手敏捷的很,趁着夜色逃离了码头,骑警们追了一路,最后没了踪迹……其实这个案子并不重要,这种偷渡的情况每天都有,我们发现了一例,或许就有十例躲过了我们的视线。”
洛伦佐心里比对了一下这个数字,整个懵了起来。
“这么多的人口流入,你们还不着急?”
听到这些,普雷斯几分不屑的看着洛伦佐,“那么你还记得你来到旧敦灵的第一天是在哪里?”
哪里?
这倒勾起了洛伦佐的回忆,他曾以为妖魔都死了,自己来到旧敦灵仅仅是养老而已,于是把自己的所有过往与回忆都抛之脑后,在生活稳定后他就很少去想那些了。
可平静之后,他再次与黑暗相遇,洛伦佐发掘妖魔并没有死绝,圣临之夜也仅仅是无数阴谋之中的一个而已,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我记得……下城区?”洛伦佐说。
作为一个异乡人,他没有正规文件,根本进不去外城区,更不要说旧敦灵更内部的区域了,当时狼狈的他几乎如同一个死人,最后接纳他的地方只有下城区,在那里他遇到了伯劳。
“是啊,下城区,那里确实乱得不行,但也得承认,多亏它的存在,把那些垃圾都汇聚到了一处。”普雷斯回答,“绝大部分的偷渡客的归处就是下城区,那种鬼地方他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当然也有人能从其中爬出来,不过等待他们也是机械式的生活……这个城市并不美好,至少那美好只属于少部分人。”
洛伦佐听到这里恶狠狠的说,“万恶的阶级差距!”
普雷斯白了洛伦佐一眼,有点不懂这个侦探在发什么神经。
“相反,洛伦佐,我倒很羡慕你的生活。”
洛伦佐有些点懵,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普雷斯。
“你羡慕我?”
绝了,居然有人羡慕这种亡命的生活。
普雷斯却很认真的点点头。
“多棒啊!”
洛伦佐有些不知所措,自己何德何能啊,居然有一天也会被人羡慕……这种感觉怪极了。
只听警探继续说着,声音居然有那么几分落寞。
“你看啊,你是一个外聘侦探,想工作就工作,想休息就休息,你的样子看起来从不为钱发愁……我可真是太羡慕你了,洛伦佐你每天过的都好开心啊,属于那种没乐子也要找乐子的人,简直就像没有烦恼一样。”
洛伦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停顿了好久,他才从怀中掏出香烟,这还是红隼给他买的那个,不过付账的是乔伊。
点烟的手微微颤抖,就像什么救心药一样,洛伦佐大口吸着。
可最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出,也没有去反驳,他不会和普雷斯炫耀自己的生活有多么多姿多彩,毕竟洛伦佐生活的快乐,他可想象不到。
开诡异的机甲,走哪炸哪,还和公爵打情骂俏……如果当时在列车里那个情况能被称作打情骂俏的话。
还和旧敦灵的神秘部门有关联,自己本身还是个绝世猛男,这简直妥妥的都市兵王啊!
简直酷到爆!
可洛伦佐也不会说,他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每天都要和那些妖魔打来打去,他之所以过的很快乐,是因为这个鬼情况自己不找点乐子就真抑郁疯了。
同样的,他也不会烦恼什么娶妻生子,买房之类的问题,毕竟作为猎魔人,洛伦佐可不觉得自己能有那样的生活。
猎魔人不会安享晚年,猎魔人只会死在战场之中,这鬼东西就像诅咒一样。
很快洛伦佐抽完了一根烟,这短暂的沉默弄得普雷斯有些不适,但很快它来了。
铁蛇从街道的尽头而来,吞吐着蒸汽,如同喘息着的野兽。
它最后在两人的身前缓缓停下,这时普雷斯在注意到这里竖立着一个站牌,他刚才一直在和洛伦佐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虽然蒸汽科技不断攀升,但在永动之泵的研究之下,电力也逐渐接入了这座钢铁之城中,他们似乎是想把旧敦灵作为实验场,看看电力能带起多大的辉煌。
蒸汽电车便是其中的产物之一,行走在地面的铁轨之上,将整个城市联系了起来。
“走吧,没有马车我们只能这么去了,你还可以在路上小睡一会。”洛伦佐说。
普雷斯看了一眼车内,还有几个空位。
两人登上了铁蛇,随后它缓缓驶动起来,将两人带向需要去的位置。
泰晤士河贯穿了整个英尔维格岛,入海口的位置便是雷恩多纳港口,那里停泊着大量来自异国的船只,是贸易的核心,不过仍有很多船不会在那里停留,他们会在通过海关后,沿着泰晤士河一路前进,抵达旧敦灵。
那艘来自翡冷翠的货船便是在旧敦灵码头被检查出来异样,现在两人要先前往那码头检查现场。
普雷斯看起来是真的累了,靠在椅背上便睡着了,洛伦佐坐在他身边,拿起椅袋上的报纸。
通常铁蛇上的时间很是无聊,为了让乘客打发时间,他们贴心的提供了报纸。
洛伦佐读着报纸,他不是很想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
维京诸国结束了内战,那些海盗们现在听命于一个名为拉格纳的家伙,纸面上写着对于战争结束的喜悦,但实际上没人想看到这战火平息下来,维京诸国的领地资源贫瘠,而如今西方世界的土地早已被瓜分干净,在那些维京人眼里,想要发展要么拿钱交易,要么便是掠夺了。
莱柏也在不断的崛起,在光辉战争期间,他们一直保持着中立,并在暗中发展,如今他们沿着莱茵河建起了贸易网,目前凭借着国土资源的优厚,工业发展开始逐渐追上英尔维格,有人对此忧心忡忡。
至于高卢纳洛,两国之间仇恨依旧,和平的表面下暗流涌动,虽然本土上没有什么矛盾,但在英尔维格以外的殖民地上,小纷争不断。
剩下的便是一些小国的新闻,他们虽然独立为国,但实际上被各个大国暗中掌控着,今天这个抗议那个,明天那个又要攻打那个,基本就是这个样子,小摩擦不断,但大战却一直没有兴起。
如今反倒是曾经最为强大的神圣福音教皇国最为无害,圣堂骑士团已经落后于时代了,人们都拿起了枪与炮,可他们还穿着沉重的甲胄,就像悼念曾经辉煌的仪式一般。
大家都怀念那信仰的年代,但没人希望它回来,那时的教皇权力滔天,如今也不过只是个信仰的吉祥物而已。
世界差不多就是这样,在烂与烂透的边缘徘徊着。
翻到下一页,便是一些旧敦灵内的新闻,比如北城区的燃气爆炸,接连的爆炸摧毁了整条街,好在没有多少人受伤,只是建筑损毁比较严重,目前已经被封锁。
等一等!
正要翻页的手突然停住,洛伦佐仔细的看着那燃气爆炸的几个字,这该不会又是净除机关在搞什么吧?
继续向下看,便是一些使团来访的消息,看到最后有一条引起了洛伦佐的注意。
神圣福音教皇国的使团将在近日来访。
虽然已经离开那里七年之久,可每次看到有关那里的消息总能引起洛伦佐的回忆与警惕。
报纸上写的则极为高傲,在撰稿人看来,福音教会终于肯放弃他们的高傲迎接蒸汽科技的到来,可现在才拥抱是不是有些为时已晚。
各国都已经发展出了一定的工业水平,在这场世界的游戏之上,他们已经落后太多了。
不……不一定,如果福音教会能拿回《启示录》,完成猎魔人军事化的项目,他们依旧能夺回主宰的地位,不过代价会是一场极为可怕的战争。
洛伦佐神情严肃,他很清楚常人与猎魔人的差距。
“醒醒吧,普雷斯。”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就要抵达码头了,洛伦佐推了推普雷斯,叫醒他。
警探看起来难受极了,不过状态要比之前好很多,果然人还是得睡觉,但他还是不放心让洛伦佐一个人办案,倒不是怕这个侦探死了,而是怕他搞出更大的麻烦。
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他尽可能让自己的精神些,随后看向洛伦佐。
“到了吗?”
“现在到了。”
铁蛇突然停下,这里是它的终点站了,乘客们纷纷走下。
普雷斯有些难过的说着,“真想回家睡觉啊。”
“快走吧!”
洛伦佐催促道。
走下铁蛇,浓重的腥臭味传来,码头上数不清的人在走动,泰晤士河上蒸汽船带着滚滚浓烟而过,如同雾气之路。
第十九章 伟大之人
旧敦灵,美好的奇迹之城,钢铁与机械,财富与权力,形容它的每个词汇都能激发起人最原始的**,可又有太多的人被**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的代价是什么,亦或是那些金字塔之底的人们。
好在冬日的寒风尚未离去,冷冽的空气还不算过于腥臭,可即使是这样洛伦佐依旧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死鱼漂浮在河面之上,各种污秽被随意的倾倒在其中,病菌与死亡在其中酝酿。
几百年前黑死病席卷了西方世界,人们接连不断的死去,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令所有人都濒临疯狂,甚至波及到了福音教会统治,无尽的死亡下,人们对于那虚无缥缈的神不再相信,坚固的信仰开始动摇。
那是段黑暗的岁月,但黑暗的尽头总会有所光明。
历史的进程缓缓推进着,死亡的阴影之下,秩序崩盘,人们不再虔诚,与其苦修远不如及时行乐,于是在死尸与骸骨之中,人文艺术的光辉在腐烂的躯骸里升起,在不遥远的岁月后积累爆发为文艺的复兴。
有这惨烈的历史在前,因此在机械院在对旧敦灵的整体设计之初,他们也将卫生设施也加入了熔炉之柱当中,水流带起污秽,经过几道净化工序与锅炉的燃烧之后,重新化为雾气回归大地。
当然有时他们还会往熔炉之柱中倾倒几百吨的消毒液,在夜深人静时,雾化的气体净化着整个城市……当然倒点别的东西也可以,比如加快污染消退的炼金药剂。
就像一个自我循环的生态系统,不过这个系统是由钢铁与烈焰组建,经过这么多年的运行来看,这一切还不错。
“好臭啊。”洛伦佐说。
虽然机械院尽可能做到最好了,但在经过熔炉之柱的净化前,这里的水质还是堪忧,不过好在它们不会停留太久,它们会一路奔流在西边的出海口涌出,重新融入大海之中。
“欢迎来到底层社会,洛伦佐·霍尔默斯先生。”普雷斯一本正经的说。
人们在码头忙碌卸货,即使这么忙碌,一天也挣不了多少钱,而这也是绝大部分偷渡客的结局,没有正规身份的他们只能打黑工,拿着低微的薪水,最后躲在混乱的下城区中。
这里才是绝大部分旧敦灵人的生活状态,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大家只是机械上的一个小齿轮而已。
“习惯就好,洛伦佐。”普雷斯说着,他本以为这个在下城区厮混已久的家伙早就习惯了这些。
两人在码头上前进,在搜查到偷渡客后,那艘货船便被扣押了下来,一直停靠在码头,未能离开。
“先看看船上有什么线索吧……虽然无论什么线索,我们最后可能都得去下城区一趟……”
更多的话,普雷斯没有说。
下城区是一个混乱的地方,但混乱之中他也有着自己的秩序,一般来说偷渡客到了那里,普雷斯反而要担心偷渡客们的人身安全,警方根本没有必要去把他们抓回来,当他们自己在下城区忍受不了时,他们自己就会乖乖离开。
其实这个案子根本不用调查,两人只不过是借着这个案子找乐子和摸鱼而已。
可洛伦佐的内心与普雷斯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对于一切与翡冷翠……或者说福音教会的东西都极为警惕。
据亚瑟的消息,那位教皇试图与英尔维格达成联合,而且新教团已经成立,可问题是《启示录》已经被劳伦斯带走,福音教会又要从哪里取得新的秘血呢?
这一切依旧是被重重的迷雾所笼罩,虽然洛伦佐已经驱散了不少,可仍未能看到真相。
劳伦斯死后,净除机关全面动员,看似风平浪静之下,整个英尔维格都已经高度警惕,从旧敦灵为核心,全面搜查妖魔的踪迹,试图找到那被劳伦斯带走的《启示录》。
可最后依旧是一无所获,仿佛那《启示录》仅仅是个谎言一般。
洛伦佐清楚,危机并没有被解除,它只是被推迟了而已。
“这里就是了吗?”洛伦佐停下,看着一旁的货船问道。
普雷斯看了看文件,根据上面的记录他说道,“就是这里了。”
两人点点头,在普雷斯出示警证之后,看守放两人进入。
根据那位船长所言,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在他的船上,这是一艘货船,除去水手们居住的地方外,整个船上没有多少能供人休息的地方,他也想不明白那些偷渡客是怎么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挺到旧敦灵的。
“我们应该把那个船长带来的。”洛伦佐说道。铁箱的货柜堆积在一起,如同迷宫一样。
“他正被拘留中。”普雷斯拿着文件在前方带路。
来到货船的下层,木箱里塞满了干草,看起来装的是些易碎的东西。
“来自翡冷翠的艺术品,记得好像是那个叫美第奇的家族,他们一直在扶持着那些艺术家,于是这些石头被他们随意的敲几下,就变得昂贵与珍惜。”
普雷斯评价着那些东西,虽然说是艺术品,但在一群人的哄抬下,近些年它们已经变成了奢侈品,每个有钱人都试图将艺术品摆满自己的客厅,好装作自己很有文化的样子。
“伟大的洛伦佐。”
洛伦佐看了一眼那些东西,随意的说道。
普雷斯一愣,似乎不明白洛伦佐怎么毫无预兆的又开始自夸了。
看到普雷斯的表情,洛伦佐知道这个家伙误会了。
“不是我,是他,洛伦佐·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家主,福音教会的红衣枢机卿,他权势滔天,但却喜欢资助些落魄的艺术家,在美第奇家的财力下,他将翡冷翠的人文带进了黄金时代,可在他年暮之后一切又都变了。”
洛伦佐回忆着,记得在猎魔教团时,他曾有幸见过那个老人。
“伟大的洛伦佐,这是那些人对他的尊称,可不是我,但如果你想这么称呼我,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紧接着这个侦探又不要脸了起来。
普雷斯没有说什么来回击,对于那个远方的城市他了解并不多,听这个侦探讲来看,这个侦探确实有那么一点知识。
“你居然和那种人物重名。”普雷斯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如果你够不要脸,你把自己的姓氏改成维多利亚也没事。”洛伦佐毫不客气的说道。
普雷斯摇摇头,这种事还是想想就好了,他可没洛伦佐这么不要脸。
“嗯……这些都是什么?”普雷斯看向身旁的被精心存放起来的画作,可其上画的却是妖艳的事物。
“这也是艺术品?”
“你有什么意见吗?这人体可画的非常完美。”洛伦佐说,“这东西蛮正常的,而且在翡冷翠那些富人经常会雇些画家来画这些,毕竟在信仰的笼罩下,人们有些压抑疯了。”
声音顿了顿,洛伦佐突然靠近了普雷斯小声道。
“你知道吗?有传闻说,在圣纳洛大教堂里,某个隐秘的房间之中,也画满了这些艺术,不过那个房间只有教皇能进去。”
洛伦佐挤眉弄眼,然后骂道。
“结果这个狗东西最不虔诚,真是该死。”
两人一边说一边抵达了偷渡客的藏身处,地面的挡板已经被掀开,其下是复杂管道,在这之中有着狭窄的空间,刚好能塞进去几个人。
“他们就躲在这里?”洛伦佐看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根据我们的推断,通常他们会在外面,有人来时,才会躲进去。”
普雷斯回答,这个地方没有人能躲那么久。
“这样吗?”
洛伦佐想了想,随后把头伸了进去,昏暗之中,猎魔人的视力倒还够用,狭窄的空间里只有灰尘与碎屑。
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洛伦佐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后神情几分警惕。
“你们来时,就是这样吗?”他问。
普雷斯摇了摇头,“我当时在值班,第一时间抵达这里的警探不是我,但有用的信息基本都在这上了,因为使团来访,他们不会有什么遗漏的。”
听着他的话,洛伦佐一把拿过文件,随后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没人收拾过这里,对吧?”
“没有人,这里的货物被暂时扣押,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看守不会放人进来。”
洛伦佐看完,陷入了深思。
普雷斯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这个侦探就是这样,有时候会突然的人来疯,带你载歌载舞,但又会突然的陷入沉思,仿佛在思考着某个可怕秘密的真相。
“普雷斯,你说的,那些人身手矫捷,即使是你们骑警也没能抓住他们,让他们逃掉了对吗?”
普雷斯点点头,文件上写的就是这样,骑警们没能抓住他们。
洛伦佐缓缓说道。
“疑点就在这了,普雷斯,一群在海上漂了那么久的人,下船时却生龙活虎,连你们骑马都抓不住……这难道还不是疑点吗?”
“可……”
普雷斯刚想说什么来回答他,可他紧接着也意识到了整个事件的不合理性。
偷渡客看到骑警确实要跑,可这些偷渡客跑的也太快了。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些,或者说意识到了,却没有重视起来。
“而且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呢?”
船长说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那么在此期间,那些偷渡客想必都是在这里,但这里除了货物什么都没有。
“还有一点,那些偷渡客都是为了什么而来呢?”
洛伦佐问。
“如果说是财富的话,这里不到处都是吗?”
看向四周,每个木箱里都存有一件艺术品,贱卖都能卖出一个好价,而那些偷渡客却放弃这些,生龙活虎的跑掉了。
听到这里普雷斯的困意全无,他猛的精神了起来。
“那么……这些‘偷渡客’到底想做什么呢?”
洛伦佐小声的说,似乎怕惊醒某个沉睡之人一样。
“我去申请警力。”听到这里普雷斯已经意识到了事件的复杂性,这远比表面的要复杂,可……可按照苏亚兰厅的程序来说,他们是不会忽视这些的才对。
还是说因为警力不足,于是恰好的在这里出错?他想不明白。
“不,不要声张,这些交给我。”
“交给你?”普雷斯不信任的看洛伦佐。
洛伦佐那冷漠的脸突然又笑开了花,他靠近了普雷斯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忘记了吗?我可是‘身居要职’!”他故意加重了话语。
联想起那个神秘的部门,普雷斯一时间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或许自己已经卷入了与那个神秘部门有关的事件之中。
“等等,真的吗?”普雷斯尽力不去提起那个神秘的部门,但他同样对于洛伦佐的话语感到质疑,这个神经病不会是在骗自己吧。
“这点我还是不会开玩笑的,普雷斯。”洛伦佐正经道。
“普雷斯,你羡慕我的生活,但你知不知道,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洛伦佐说,“所以不如在死前找点乐子……就像文艺复兴时的那样,死亡的阴影下,与其劳碌,不如趁活着及时行乐。”
声音带着几分寒意,猎魔人的姿态回来了,那种无形的压力,令普雷斯产生了动摇,随后他说道。
“洛伦佐,信任这种东西可是很珍贵的。”
“相信我。”
洛伦佐再次说道。
普雷斯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困意最终征服了他,他把文件交给了洛伦佐,思考了一会后问。
“需要我的警证吗?”
“带这个进下城区容易被人打死。”
“行吧。”
目送着普雷斯的离去,洛伦佐的目光沉凝了起来。
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可这猜测也是漏洞百出,他不敢肯定。
《启示录》遗失太久了,如果洛伦佐是教皇,那么重建教团后,第一件事恐怕便是夺回《启示录》。
普雷斯与他警惕的地方不同,他警惕的是这一切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使团的来访,警力不足,流程上的疏忽,可洛伦佐不会为他解释这些,有时候这不是巧合,而是某些注定的事。
他们都是与黑暗相联系之人,置身于混乱的旋涡之中,最终都会在那死亡的中心相会。
第二十章 劣鼠
打发走了普雷斯,洛伦佐又坐了一会的铁蛇,在经过一阵步行后,下城区逐渐在视野的尽头显现。
天空阴郁,破落的房屋似乎是用泥水与木材随意堆积而成的一般,而像这样的建筑还有很多,如同一座诡异畸形的树木,这里是它们肆意生长的森林。
在树木裂开的缝隙里,洛伦佐能看到在那之后有着无神的人们,他们围聚在火炉旁,温暖的光在黑暗里晃动,汲取着仅有的温暖,来度过这难熬的余冬。
这便是大部分下城区人的样子,他们无法在这冰冷的城市里存活,也没有余力离开,就像困兽一般,一点点的在这阴影里腐烂。
具有劳动力的年轻人大多会进入工厂,虽然劳累,但这里的工薪确实要高很多,至少要比下城区里的人们要有希望,剩下的人或许会选择加入帮派,虽然危险但至少能在这畸形的森林里保证温饱。
洛伦佐叼起了一根烟,淡淡的雾气随之升腾,在缓慢的上浮后,与数不清的阴云汇聚在了一起。
泥泞的道路也因低温而冻的结实,走在其上极为不舒服。
不过洛伦佐现在倒不在意那些,周围的人们依旧是一脸的不善,可洛伦佐这次没有闲余的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下城区,这里简直就是一切混乱的缩影,在这里流通着旧敦灵绝大部分的灰色产业,肮脏的破败下,是带血的黄金。
这次洛伦佐的到来完全是一时兴起,没有什么马车夫来接他,也无人知晓这些,他孤身一人。
他就像行走在森林的猎人,搜寻着猎物的踪迹。
“翡冷翠……”
侦探低声念叨着。
这个存于记忆之中的城市,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对其的印象已经模糊,唯有那曾经的经历还清晰可见。
翡冷翠的日子还算不错,如果没有圣临之夜将那一切都毁了,虽然说劳伦斯这个罪魁祸首已死,可还有很多谜团没有理清。
就比如劳伦斯为什么要叛变,他是猎魔人中极为特殊的一位,可以说是活得最久,地位最高的猎魔人,他已经拥有了一切,但最后却选择将其置入火中。
这个问题或许再也不会有答案了,劳伦斯已经死了,那仅存的血肉也被黑天使所融合,那个家伙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时候人生无奈的地方就在这里,到最后很多问题都不会有答案。
不过不想这些的话,对于目前的情况,洛伦佐的内心已经有了些许的判断,他猜测那批偷渡客极有可能是来自翡冷翠的新教团,他们的目的是《启示录》。
可问题是《启示录》在哪里?
这么多天的警戒与搜寻,净除机关依旧是一无所获。
通过那时劳伦斯培育的妖魔数量来看,他的背后确实有着一定规模的团体,但在劳伦斯死后,那团体就像不存在一般,神秘消失,仿佛劳伦斯的死带走了与他有关的一切。
不,谁都没有见过劳伦斯之外的人,一直以来,劳伦斯都是单独出现,或许他本就没有什么帮手呢?
洛伦佐想到这里便一阵头疼,他敢肯定劳伦斯虽然死了,但他所谋划的某个东西仍旧在黑暗里继续,《启示录》的失踪便是最好的证明,在某个阴影的角落里,依旧有罪恶的血液被塑造而出。
洛伦佐突然止步,他看向了一旁的流浪汉,他窝在墙角,似乎意识到了洛伦佐的止步,他的停止了对洛伦佐的窥视。
他的动作很隐秘,如果不是猎魔人那敏锐的洞察,可能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
洛伦佐一乐,本是乱麻般的思路,突然间便清晰了起来。
“你刚才一直在看我对吧?”
侦探突然凑了上去,蹲了下来。
流浪汉被洛伦佐这突然的热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下城区不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人也是一样,大家都在小心翼翼的活着,警惕着周围人。
他往后缩了缩,脏乱的脸上,只有那眼神分外的清晰。
“你……你要做什么?”
流浪汉警惕的问道,但蜷缩起来的手已经摸到了钢铁之物,在里每个人都需要些保命的东西。
“别紧张,只是有些问题想问……”
洛伦佐完全没在意流浪汉那渐起的杀心,在猎魔人的眼中,这些家伙与妖魔比起来,简直就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你是效忠于哪个帮派?”洛伦佐紧接着问道。
流浪汉的目光瞬间冰冷了起来,他在第一时间发起了攻击,抽出怀中的短匕,可洛伦佐比他更快,直接站起身,迅捷之中,一只脚将那才抬起的手腕给踩了下去。
“冷静一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些问题而已。”
洛伦佐用力的扭了一下脚,流浪汉吃痛,忍不住的松开了手,随后洛伦佐一脚将那短匕踢远。
“别装了,我不是什么外行人,我在下城区也混过一段时间,你是做什么的我可太清楚了。”
洛伦佐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枚斑驳的硬币,直接丢到了流浪汉的眼前。
警惕的目光突然凝滞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随后他迅速的抓起了硬币,连带着地面上的泥尘一起扬起。
硬币上刻印着一只伯劳鸟,真正在下城区厮混的才知道,这东西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流浪汉看洛伦佐的目光变了许多,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而言,这一枚硬币可足以令他舒舒服服过活太多天了。
“劣鼠。”
流浪汉将硬币收了起来,藏进了衣怀的最里处,他目光在四周扫视,希望没有人看到这一切。
“果然……”
洛伦佐小声的说道,他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些。
“你这几天有看到新面孔吗?”
“没有……至少我呆的这片区域里没有。”
收了钱流浪汉办起事来也痛快了许多,直接干脆的回答道。
这也在洛伦佐的预料中,他可不认为自己随意一问,就能问出那群偷渡客的踪迹。
没有绝对混乱的地方,一切的混乱之中都会有着隐隐的秩序在操控着这一切,就像伯劳调控着下城区的经济,担任着势力之间的调和者,但实际上他是净除机关的一员,这所有的混乱都被另一层更大的秩序死死控制着。
流浪汉也是那秩序的一环,不过却是最下级的。
这是一位劣鼠,卑劣的老鼠,而老鼠汇聚在了一起也会有极大的力量,这些流浪汉便是如此。
劣鼠也是下城区的帮派之一,但他们没有固定的领地,而是分散在整个下城区,以贩卖情报为生,这些散落在街头的流浪汉便是他们的眼睛。
骑警们查不到的消息,或许这些劣鼠能找到,毕竟那些偷渡客现在只能置身于下城区,他们就在这畸形的森林之中。
“带我去见鼠王,我想买些情报。”洛伦佐说。
流浪汉摇了摇头,“不行,鼠王不会见任何人。”
“还是这么警惕吗?”洛伦佐说。
他对于劣鼠的了解也是源于伯劳,用伯劳的话来说,这些该死的老鼠才是下城区最棘手的家伙们,虽然他们不偷不抢,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诡异感,真的令人心悸。
因此伯劳很少与劣鼠有合作,这些家伙无孔不入,伯劳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他们发现,虽然在历代伯劳的任职中,都有这种身份泄露的危机,但只要净除机关入场,直接大清洗就好。
可劣鼠不同,他们会把信息汇总给鼠王,所以情报都会被记述,从闲聊与传言……只要是劣鼠觉得有一定价值或有趣的情报,都可以去汇报。
据说在下城区的某个下水道里便藏着劣鼠们的档案馆,只要它被劣鼠们听到并觉得有用,你甚至有可能在其中找到某天你随意的一句闲谈。
至今伯劳也不知道那个档案馆是否真实存在,还有那位无人见过的神秘鼠王。
不过就像都市传说一样,这种东西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的,而且旧敦灵的大小也不是表面上的这些,还有地下那复杂的熔炉之柱系统。
哪怕是劳伦斯都能在哪复杂的地下管道之中建起了培育场,更不要说一群无孔不入的老鼠了。
“这不是警惕的问题,这是规矩。”流浪汉十分严肃的说道。
“可我要买情报怎么办?很多的情报。”
“我可以带你去找知道的人。”流浪汉回答。
洛伦佐点点头,他和劣鼠做过几次交易,流程差不多都是这样,随便找个街头的流浪汉,洛伦佐的手气通常很好,抓的十个里,至少有九个流浪汉是劣鼠,他们不会带你去见鼠王,但会带你去见知道的人。
通常这个知道的人被称为的情报商,他作为中间人,联系买家与劣鼠。
可这也是整个劣鼠的怪异之处,只要你提出见鼠王这个要求,他们都会拒绝,似乎鼠王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但在整个劣鼠的构成之中,却没有鼠王的位置。
流浪汉站起了身,把落在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随后藏进了衣服之中,他示意洛伦佐跟着他,两人在复杂的道路中走了起来。
这些劣鼠虽然卑微但都是人精,有时候想在下城区找个人,他们的效率比伯劳还高。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处矮房前,正如下城区的很多建筑一样,扭曲畸形,在夜幕下,它们就如同怪物一样。
几个流浪汉躺在矮房的门前,更多的人则躲在室内,他们是一群低贱的老鼠,只能抱团取暖。
洛伦佐能察觉到有很多双目光在紧盯着他,但这无法给洛伦佐带来任何的压力,他没有丝毫的胆怯,低着头,和流浪汉一起走进了矮房里。
昏暗的室内臭味熏人,但里面的空间要比外面看着大的多。
流浪汉用脚将一个正在睡觉的流浪汉踢开,露出了其身下的挡板,他将其打开,里面是幽深的黑暗。
“走吧,希望你能忍受这些。”
里面涌出令人作呕的味道,既是流浪汉也有点忍受不了。
洛伦佐看了一眼那幽深的黑暗,想都没想便低下身,试图进入。
这动作倒令流浪汉微微惊讶,随即他便拦住了洛伦佐。
“你真不害怕吗?”
洛伦佐给他的感觉很奇妙,就像一个冷静且无惧的人,这样的人设流浪汉见得多了,毕竟这里是下城区,到处都是暴徒,面露怯色便会死亡的地方,很多人都会强撑出冷静与无畏,但洛伦佐不同,他似乎真的是这样。
下方是幽暗且狭窄的地道……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下方是什么,如果这是一个布满尖刀的陷阱呢?这个家伙居然毫不停留的直接进去,这已经不是什么无畏了,就像不知生死的傻子一样。
“怎么?你会趁机杀了我?”
洛伦佐看了眼那地洞,这里确实很适合杀人。
可谁曾想流浪汉居然点了点头。
“确实,不过我们通常会杀一些讨人厌的客人,”他说道,“我们会把他带到同样的地道里,只不过里面是布满尖刀的陷阱。”
“这里有着尖刀吗?”洛伦佐样子有些天真的问。
“没有,你是一位富有的客人,我们更喜欢以不见血的方式获得财富。”
流浪汉说着从一旁的黑暗里摸索出了什么,那是一台煤油灯,他将其点亮,首先下去,步入了黑暗之中。
这是一个信任的信号,但信不信任洛伦佐都无所谓,黑暗对他的影响并不大,更不要说没有镀有圣银的尖刀了。
可他还是得小心些,毕竟老鼠都是活在下水道里,那里永远不会缺少病菌,这或许不会杀死他,但至少能让洛伦佐难受一阵。
洛伦佐步入其中,在两人离开后,装睡的流浪汉起身,将挡板重新遮盖上,脑海里回想着洛伦佐的样子,他对着黑暗的角落里发出奇怪的声响。
不久后黑暗里有同样的响声回应着他,一只黑色的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爬了出来,他一把抱起这个熟悉的老朋友,抚摸一番后将铁质的挂链绑在它的尾巴上,随后放它离开。
第二十一章 鼠巢
细小的声音响起,不久后一只黑色的老鼠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男人看到它格外的开心,一把抱起了它,抚摸了几下后,将它尾巴上的铁质挂链取下,紧接着将老鼠放在地上,只见它欢快的跑了起来,再次融进了黑暗之中。
“我们得快点了,有一位客人正在来的路上,他是伯劳的人。”他说道。
身前的教士没有说话,他只是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这是一个十分邋遢的男人,正如其他的劣鼠一样,是一位流浪汉,身上脏乱,棉絮硬成石块一般,挂在身上。
他是情报商,他的脑子里有教士想要的消息。
“你会与老鼠沟通?”
教士看起来并不着急,反而问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怎么可能。”
情报商对于这不切实际的事笑了起来。
“可你是从那只老鼠身上得到的消息?另一位客人。”
“只不过是一些小挂件而已。”
情报商将那铁质的挂链大大方方的拿了出来,“老鼠只是信使而已。”
那挂链普通至极,但教士知道其上一定有着什么规律,而这规律可以被解读成消息。
“老鼠来当信使?”
“地下是很复杂的,管道错综复杂,而老鼠只要加以训练它们会是很好的助手。”
情报商说着手中又多出了一只老鼠,在他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它们数量庞大。
“快步入正题吧!教士,你们从翡冷翠而来,可不止是为了见我这种人对吧?”
教士努力的将视线从身后的黑暗中移了回来,他的目光有些厌恶,他讨厌这个地方,也讨厌这些人,如果不是为了情报他绝对不会来到这里。
“我想知道旧敦灵最近发生的事。”
“准确点。”
“数日前,旧敦灵北部发生了什么?”
情报商抚摸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消息一般。
他缓缓靠后,在破旧的木椅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不是一个好的问题。”
“可我需要,我们会支付代价的。”教士说。
情报商沉默,他紧盯着教士,随后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难看的微笑。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毕竟我们只是些卑劣的老鼠,只能听到一些风吹草动而已。”
情报商说着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平静的脸上有着隐隐的痛苦。
脑海的虚幻与现实重叠,如同诡异的幻觉一般。
一瞬间黑暗里走出了数不清的流浪汉,他们对着情报商的耳边窃窃私语,将所有有趣亦或可疑的消息通报给他,随后情报商将那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仔细的存放在了记忆之中。
在他们的讲述声中,数不清的画面在情报商的脑海里显现,情报商与教士身处的黑暗突然碎裂,就像被打开的纸箱,一切都晴朗了起来。
情报商抬起头看向一旁,黑暗被点亮,石砖与木材从天而降,在脑海的幻觉中搭建起了舞台剧一样的场地,赌场之中,男人们在其中显现,他们交谈着。
“最近火车的班次不知道为什么,改了又改,烦死了。”
“什么班次?”
“北部冬景旅游的那一个,本来前几天就该出发了,但又延迟了几天。”
劣鼠正坐在赌场的角落里,他无意间的听到了这个消息。
情报商看向另一边,黑暗散去,场景凭空出现。
“你看着是什么?”
下城区的街头,男人偷偷拿出一个瓶子,里面装了半瓶黑色的粘稠液体。
“什么东西?”另一个说。
“我不知道,我是在昨夜里看到有火车经过,可那个火车不太对,它太大了,要比正常的火车大上很多,这东西是从其上洒下的,我偷偷去接了点。”
那夜里,狰狞的黑影掠过地平线,荒野上男人目睹着那钢铁之物的前行,除了惊恐再无其它。
“你在说什么?”男人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看!我怀疑这是军方是武器,他们一定在研究什么。”
男人说着展现了那黑水的力量,火苗坠入,它熊熊燃烧了起来,难以扑灭。
不远处的劣鼠微微抬头,他把头探了出来,看到两人对那火焰束手无策,他把这谈话记了下来,奇怪的黑水,这个消息能在情报商那里卖个好价钱。
情报商继续回想着,所有场景尽数碎裂,变成温暖的酒吧。
“这个世界上有神,一定有神!”
男人喝醉了,尖叫着。
“我看到了,我也听到了,暴雪夜里,我听到了雷鸣般的声音,我冒着大雪走了出去,看到地平线的尽头有穹光落下!那可是深夜啊!”
那男人是住在旧敦灵郊野的猎人,他总会在收获一番后到这廉价的酒吧里痛饮,对于他的胡话只有坐在一边的流浪汉记住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消息,那个古怪的情报商一定会喜欢。
情报商睁开了眼,所有的回忆都在瞬间破灭,数不清的消息,数不清的闲聊谈话,剔除那些无关紧要的部分,一个故事在他的脑海里显现。
更改的班次,剧烈燃烧的黑水,神迹……亦或是黑水产生的冲天爆炸。
“军事行动……近期在北部展开了一次投入规模巨大的军事行动。”
情报商肯定的说道。
教士沉声问道,“你确定吗?”
“半分猜测,半分推理,毕竟我们只是老鼠而已,离开了下城区都难以存活的家伙。”
教士看着他,随后起身。
“我还会再来的。”
情报商微笑的送别,“欢迎!我们喜欢你们这样富有的客人。”
……
地下的世界阴暗潮湿,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仿佛在这看不见的角落里,遍布着死尸。
流浪汉走在前方,他举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是这黑夜里仅有的光源。
幽寂里有鬼魅的声音响起,似乎有数不清的生物在这里黑暗里前行,它们爪牙与地面摩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洛伦佐看向那黑暗之中,凭借着猎魔人的视力,他能看到数不清的老鼠在这地道里前进,隐约的能听到水流声,似乎在这附近有下水道。
“我们可能要走很长时间,希望你能忍受。”
流浪汉在前方,头也不回的说道。
腐朽的空气里带着厚厚的尘埃,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种痛苦对他而言还不算什么。
“你们在这地底挖出了这些?”
走的越久,洛伦佐的好奇心越大,他忍不住的问道。
洛伦佐也曾与劣鼠做过交易,但从未像这次一样,深入地下。
“老鼠而已,总要有些逃生的路线。”
流浪汉回答,“不过这些地道并不稳定,前些天附近的一条地道便塌陷了,有几个人直接被活埋,我们本来会通过那个地道前进,但它塌陷后,我们需要绕下路了。”
凭借着昏黄的灯光,在这复杂阴暗的地道里根本难以判断方向,在短暂的行进中洛伦佐已经遇到好几处岔道口,可流浪汉似乎把这里的一切都记下了一般,在复杂的迷宫中带着洛伦佐前进。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我都快被绕晕了。”洛伦佐问。
他试着记下这道路,可在流浪汉的来回绕路下,他也有些迷失了。
“总要有些生存的技能在身,这是我们劣鼠们的秘密。”流浪汉故作神秘道。
两人在黑暗里就这样继续前行,漫长的无聊中,两人闲聊着。
“你叫什么名字?”洛伦佐突然问。
“卡穆。”卡穆迟疑了一下,倒没有多疑,反而直接回答道。
“你也是异乡人吧?”
“如果我不是异乡人的话,我就不会在下城区了。”卡穆回答。
“你来自哪里?”
卡穆突然停了下来,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的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着洛伦佐,那表情似乎在说你这个人屁话怎么这么多。
昏黄的灯光下,洛伦佐露出善意的微笑。
“别生气,我觉得我以后可能会与劣鼠们有更多的交易,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找你,不是吗?”他说,“可前提是互相的知根知底,对吧?”
“我来自一个南方的小国而已,霍尔默斯先生。”卡穆看着洛伦佐的眼睛,缓缓说道。
洛伦佐一时间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是谁?”
卡穆转过身,继续带路随后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霍尔默斯先生,服务于伯劳鸟的侦探,亲手造就了红河惨案……不过你已经很久没在下城区出现了,我们本以为你死了。”
“知道的这么详细?”
“趋利避害而已,伯劳统治着下城区,我们这些卑微的劣鼠当然要对其多多了解了。”
“可你看起来是第一次见到我。”
“只要有别的劣鼠知道你就好,我们都是抱团取暖的。”
洛伦佐紧跟在他身后,短短的谈话间,他已经从侧面了解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这些不起眼的老鼠们显然有着一套高效的情报交流方式,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了,其他人便会知道,只是洛伦佐还搞不清楚他们是如何交流,以及如何记住这些大量的情报。
“就快到了。”
卡穆说,同时那隐隐的水流声越来越响,仿佛在这地下深处有着某个巨大的瀑布一般。
不止这些……洛伦佐敏锐的听到了更多的声音,机械的转动,人群的走动,低语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嘈杂成混乱的风暴。
“我们到了。”
卡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让开了路,好令洛伦佐继续前进。
地道的尽头是下水道,腥臭的水从上方落下,在渠道中急速的流淌,两人从一旁走过,广阔的空间映入眼中,同时那急促的水流声抵达了顶峰,地下的瀑布就在洛伦佐的眼前。
“这就是你们的巢穴?”洛伦佐有几分震惊。
果然旧敦灵不仅仅只有表面上的那些,它还是一个具有“深度”的城市,就比如在这地底之下的城市。
“鼠巢之一,大家总需要有一个抱团取暖的地方,这里很不错。”卡穆回答。
洛伦佐仰起头,有微弱的光从上方落下,与光一同坠落的还有百万吨的水,它们从高处坠下,带起淡淡的水雾。
那是一道庞大的瀑布,经过沟渠的引导,它从泰晤士河中被分支过来,一直流淌至地下深处的锅炉之中。
整个空间垂直向下,这是水体净化的数个滤网之一,瀑布坠落在下方的蓄水池中,经过不同的渠道如同蛛网般继续向下。
在这空间之中,复杂的蒸汽管道将其覆盖,沉重的机械自行运转,生锈的空中走廊将其交错贯穿,在那最高处有用橙红色的油漆涂有的编号,这里也是熔炉之柱的一部分,边缘的一部分。
“机械院几乎挖空了地下,蒸汽管道与机械将空缺完全填充,可以说旧敦灵是建立在一台庞大的机械之上。”卡穆说道,“不过这地下的世界还是太广袤了,这里就是那地下王国的边缘,没有人在意,于是我们在这里建立了家园。”
洛伦佐的目光看向那瀑布的两侧,在墙壁的边缘有着许多铁门,那是通往机械内部的道路,可现在那里人影闪动,还有那架设在这半空中的长廊,劣鼠们用破损的木材在其上搭建着简易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就如同畸形的肿瘤一般,悬挂在这垂直的井壁之上。
长廊如同蛛网,其上悬挂着被缠绕而死的猎物们。
“你们这可是危房啊……”
思考了良久,洛伦佐说着烂话。
“我们都只能活在这里了,还在意什么危房吗?”卡穆看都不看他,继续带路。
最大的一颗“肿瘤”在空中走廊的交错处,能看到有零星的人从附近的下水道中走出,在各个肿瘤之间进出。
这是洛伦佐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熔炉之柱系统过于臃肿,劳伦斯能在其中建立培育场,劣鼠们搭建鼠巢。
将其称为地下的王国的话,还是真是如此,这里是王国的边缘,远离那核心的永动之泵。
因水汽的潮湿与腐蚀,长廊上布满铁锈,随着洛伦佐的迈步,他感觉这东西在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断裂。
目光向下,蓄水池位于下方十几米的位置,它的表面被落下的河水拍打起朦胧的水雾。
突然有东西坠落,黑色的事物从落下的瀑布中分离开,它一下撞在了长廊之上,带着整个长廊都微微晃动。
洛伦佐一把抓住了锈迹斑斑把手,稳定住身形后,他看向一边,掉下来的东西卡在了长廊之上,那是一具尸体,看起来浸泡很久了,皮肤惨白可憎。
“习惯就好,下城区那些人总喜欢放河里丢些奇怪的东西,他们以为最后都会被送至燃烧室中焚毁,可实际上再次之前还有几次过滤。”
卡穆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他说着一脚把那卡住的尸体踢了下去,洛伦佐看着他坠落,没入下方的水雾之中。
“走吧。”
他带着路,引导洛伦佐前往中心那最大的肿瘤之中。
第二十二章 偷渡客
短暂的黑暗之后,有微弱的灯光亮起,情报商坐在中间,手中抱着几只黑色的大老鼠,他对于洛伦佐的到来早有预料,难以分辨的脸颊上带着微笑。
“你好啊,霍尔默斯先生。”他直接开口说道。
洛伦佐几分好奇几分疑惑的在他身前坐下,卡穆则直接到了外面去等待,这怪异的房间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你便是情报商?”
“没错,有什么想问的吗?”
听到他的肯定,洛伦佐内心的好奇更加旺盛,可随即目光便落在了情报商身后的黑暗之中,那黑暗里有东西在蠕动,仔细去看,凭借着猎魔人的视力,洛伦佐看到了。
是鼠群,数不清的老鼠在那黑暗的角落里爬行走动,在这墙壁之上有着许多孔洞,来供这些老鼠穿行,其中有部分的老鼠尾巴上带有挂链,似乎是某种传递信息的符号。
“你们看起来都认识我?”
洛伦佐没有着急问话,反而是好奇这一点,卡穆还有眼前这个情报商,他们是怎么第一时间认出的自己呢?
“当然了,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霍尔默斯先生。”
情报商说道。
“在下城区,伯劳的消息可是非常值钱的,更不要说你是他的身边的人了,我们都很清楚你是谁,虽然没有见过你。”
洛伦佐点点头,“你现在倒看起来像个情报商了。”
“其实我们本不想招待你的,对于与伯劳有关的客人,我们都不想接触。”情报商继续说道。
“为什么呢?”
“因为伯劳有点……诡异。”情报商毫不掩饰的说道。
“哦?说来听听?”洛伦佐对于这个情报商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听起来他似乎是故意引起洛伦佐的好奇心,但洛伦佐得承认他做到了,追查偷渡客的空闲,他还是有时间去听情报商的解释。
“霍尔默斯先生,你知道我们劣鼠是如何交流情报的吗?”情报商很轻易的把这商业机密说了出来。
“是数不清的消息,无处不在的眼线,在接头时,大家相互传递,一传十十传百。”
“可他们只是流浪汉而已,很多更加机密的地方他们接触不到。”洛伦佐说,这种力量是有局限的。
“是啊,但我们可以通过一些微小的事,将隐藏起的故事推算出来。”
情报商的眼中泛着光。
“想一想霍尔默斯先生,其实很多不同的事件之间是有着隐隐的关联性的,最简单的例子就比如晚上您母亲会做什么。”
洛伦佐坐正了身子,仔细的听着他的讲述。
“根据你的家庭的经济情况,市场食物的折扣,您家里人的口味等等,本就未知的事物,便会有一定的可以被具体猜测到的可能。”
“可这还是不够准确,只是存在于理论之中而已。”洛伦佐说。
“所以这只是推算而不是预言,不准确的推算,但值得被参考。”情报商回答。
“这便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收集大量细枝末节的信息,当有需要时再从这庞大的信息库中进行排查,再加以一定的推算……”
“编织出一个近似真相的故事。”洛伦佐缓缓说道。
情报商肯定的回答,“是的。”
“我们从各个角度能推算一个合理的故事,至少在一定范围内合理,但伯劳不同,他的故事很特殊,并不合理,或者说他在隐藏着什么,这足以令人警惕并畏惧。”
洛伦佐一时间没有说话,他仔细思考着这些,沉默几秒后才再次说道。
“你说的这些,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施展起来恐怕极为困难,甚至说不可能。”
不说别的,光是那庞大的信息存储与调用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哪怕是净除机关也没有那种执行能力,但……假如他们真的能做到呢?
洛伦佐想到了什么,他问,“也就是说,就像传言那样,在这个地下的某处,真的有一座你们劣鼠建造的档案馆?里面存放满了人们的闲言碎语?”
情报商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别的。
“更深的秘密其实你可以去问鼠王,我只是个情报商而已。”
洛伦佐眼瞳微缩,这句话具有的含义可太多了。
“也就是说鼠王是真的存在?”
“不然呢?没有他的指示,你觉得我会和你说这么多吗?”情报商慢悠悠的说着,手中不停的抚摸着一只大老鼠。
“霍尔默斯先生,你是一个有趣的人,至少是鼠王认为有趣的人。”
“为什么?”
“这得去问鼠王了。”
“他在哪?”
“我不知道。”
简短且迅速的谈话,情报商似乎看出了洛伦佐的不爽,他接着说道,“如果有需要,鼠王会来见你的,而不是你去见他。”
“来问你的问题吧。”
闲聊结束了,情报商放下了手中的老鼠。
洛伦佐看着他,思考一番后问道,“偷渡客,前些日子有些来自翡冷翠的偷渡客,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
情报商想了想,似乎在数什么,接着他说道。
“时间到了,你可以去追他们了。”
洛伦佐一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之前的那个客人便是来自翡冷翠的偷渡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等等?你刚才是在拖时间?”洛伦佐突然感到一阵无名之火。
“他也是个富有的客人,我总不能直接反手把他卖了对吧?毕竟本质上我是个商人。”
情报商十分诚恳的说道。
“不……这也有点太巧合了吧?”
洛伦佐警惕着,似乎从他找到卡穆起,自己就已经坠入了某个旋涡之中。
“你们都我难以割舍的客人,究竟投资谁,让我难以做出选择,”情报商说,“所以不如这样,霍尔默斯先生。”
“来证明你们谁更有价值吧。”
洛伦佐死死的盯着他,可突然整个房间都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门外传来轰鸣的声响,能感到微弱的热气涌动,隐约的哀嚎响起。
“看起来,你那个客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洛伦佐听到了那枪火迸发的声音,情报商的脸色逐渐铁凝了起来,他直接冲了出来,只见上方不断的有人坠落,他们将长廊撞得剧烈晃动了起来,鲜血四溢,大多数直接坠入了下方的水池之中,消失于朦胧的水雾之中,不知生死。
“怎么回事?”情报商对着门外的卡穆吼道。
可显然卡穆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只是一位苟活的流浪汉,他甚至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卑劣的地方会遭到攻击。
有弹雨从上方倾泻而下,钢铁之间相互碰撞,本就生锈的长廊在此之下破碎,摇摇欲坠。
有老鼠从一旁跑来,尾巴上系着红色的挂链。
“撤离,撤离!”
情报商高声怒吼了起来,实际上不用他喊,那些劣鼠们也动了起来,整个地下世界错综复杂,为了生存他们早就挖了不知道多少个隧道。
可突然长廊断裂,这本就建立在危地之上的危房在此毁灭,整个地面半倾斜了起来,情报商一把抓住附近的凸起,好令自己没有掉下去。
虽然下方是蓄水池,可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和摔在平地上没区别,说到底他也只是脑子比较好用,肉身上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
“看起来你投资失败了啊。”
洛伦佐从容的说道,他和情报商一样,抓住一旁的凸起,好令自己不会掉下去,但他一点也不慌张,这种情况对于他而言还算不上危险。
情报商气急,看起来和平的生意做多了,他都忘了还有杀人灭口这一说。
“妈的,翡冷翠的狗东西都不靠谱!”
一声怒骂响彻,本是看笑话的洛伦佐反而愣住了,虽然知道不是在骂自己,但感觉还是有些怪。
他抬起头,弹雨是从上方袭来,瀑布涌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洛伦佐只能看到时不时亮起的枪火。
“我们得离开这!”
卡穆喊道,他抓着凸起的位置,试图移动到尚未断裂的长廊之上,只要爬了上去,他们就有希望从这里危地之中逃出。
可有剧烈的火光落下,点燃了四周,将几人困住。
“还要继续吗?”
在高处,劣鼠们的尸体到处都是,教士紧盯着下方,身旁的从者问道。
“继续,我清楚旧敦灵的运作,下城区死的这些人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从者还想说什么,但被教士严厉的打断。
“别释放那可笑的仁慈了,新教皇那个疯子还在追杀我们,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找到《启示录》只有这样,我们的劣势才能被扳回,你清楚吗?”
教士愤怒的说道。
他们在教会内最后的眼线也被拔除了,好在他们死前,将劳伦斯的位置传达了出来,这给了教士们一丝的胜算。
“继续,我们不能留下任何的踪迹,哪怕是被老鼠们看到也不行。”
他深知那新教皇的可怕,枢机卿们经营多年的势力被轻易击溃,哪怕好不容易外逃出来,那新教皇依旧步步紧逼,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听到这样的命令,从者们也只好执行,他们占据着高地,这些劣鼠在他们眼中都只是靶子而已。
枪声密集,如雨倾泻。
子弹集中命中在了那中心最大的肿瘤之上,因为地势的倾斜,这危地反而保护住了诸位,让其没有暴露在枪手的视线之中,但还有火焰不停的坠下,几人被烧死只是时间问题。
“看起来你那个客人是专门要杀你啊!”
洛伦佐说道,枪击在逐渐集中,他们只是想杀了情报商。
情报商一声不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但在这见鬼的情况下,再多的推算也抵不过**上的懦弱。
突然洛伦佐一把抓住了他,侦探大声的对他说着。
“跟鼠王说,我对他也很有兴趣!”
情报商被洛伦佐吼得一时晕眩,他根本不清楚这个神经病在搞些什么,但紧接着一阵急速,情报商便发觉自己腾空而起了。
视线迅速飞转,整个人顿时有种奇妙的情绪,他能看到与不自己不断远去的洛伦佐,还有那迅速靠近的长廊……这个疯子一把把自己丢了出来!
情报商直接撞在了长廊之上,但他清楚现在不该思考这个侦探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摇摇欲坠的长廊上迅速奔跑。
卡穆紧随其后,但随着他的落下,长廊发出濒临崩溃的声音,他跑了没几步长廊便彻底断裂,好在最后一刻他逃了出来,一下将边缘上的情报商撞倒。
但这样洛伦佐便没有了逃生的路线,他还在那中心的危地,那里燃着火。
情报商看向那里,正巧洛伦佐也在看着他,那侦探似乎在对他说什么,只不过距离太远他听不清,照着那口型,情报商缓缓说道。
“原地……等我?”
什么意思?在情报商的眼里,这种情况下洛伦佐已经必死无疑了,可他……他跑起来了!
超越常识的画面在情报商的眼里显现,这个侦探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逃亡计划,而是反击计划。
那身影以一种极致的速度跃起,那是完全超出常人的力量,随着他的起跃与坠落,本就脆弱不堪的长廊再次崩断。
数道长廊几乎全部断裂,而这个侦探在不断崩塌的长廊之上狂奔,他的目标是最上方。
枪手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诡异的家伙,他们开始集中火力攻击,但都跟不上洛伦佐的速度,这个侦探跑的飞快。
垂直的空间之中,在这四壁之上有着劣鼠们搭建的简易梯子,它呈交错型覆盖在壁面上,洛伦佐直接跃上。
现在洛伦佐开心极了,他正愁怎么抓住这些偷渡客,结果他们反而自己送上了门,情绪的更深处则是警惕,普通的偷渡客可不会有这样的火力以及与劣鼠做交易,他们的身份肯定有问题。
不过也不着急了,只要洛伦佐登到最高处,这一切的谜团都会有个结果。
枪手们意识到了洛伦佐的危险,加大了火力,子弹不断坠下,将烂木的梯子击断,洛伦佐直接跃过空缺,可这一次枪手学聪明了,前方的所有阶梯都被击断,洛伦佐失去了落脚的位置。
惨白剑光乍现,杖剑凶猛的刺进墙壁之中,洛伦佐悬挂在其上,他距离高处已经很近,他甚至能看清那些枪手惊恐的脸。
就像飞驰而来的死神,洛伦佐借着杖剑荡起,而在这时教士抢过了枪械,半空之中洛伦佐在无逃离的可能,枪声响起,洛伦佐被命中,但子弹却被杖剑所格挡,但也因这冲击他的身影在半空中一滞,失去了前进的力。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枪手逃离,随后坠入下方的蓄水池中。
第二十三章 鼠群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从者紧跟在教士的身后,他亲眼目睹了洛伦佐的坠落,但之前那短短的一瞬,洛伦佐已经带给了他巨大的压力。
那种绝境下,远超常人所能做到的力量……简直就是飞檐走壁一般,他不由的想到了那些曾经在教会里存在过的怪物们,可根据那一夜的清洗而言,他们应该死光了才对。
教士沉默不语,他坚定的快步离开。
他当然清楚从者所怀疑的东西,也因此更为警惕焦急,这旧敦灵里隐藏的怪物要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
教士不敢去回想那些,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一旦那个猜测是真的,被那种怪物盯上,这一行人里……或许不会有人能逃出这地下,他只能欺骗自己加快步伐。
可突然间诡异的声音响起,从他们的身后传来。
他们停住了,这个劣鼠挖掘的隧道离鼠巢并不远,在这里他们能看到高台上的事物,他们刚刚就是在那里进行的枪击。
紧接着一把惨白的杖剑从边缘插入地面,那人凭着剑刃就这么从绝壁之下爬了上来。
他没能跌入蓄水池中,坠落时,在情报商与卡穆的目睹之下,洛伦佐将杖剑插入了墙壁之上,凭借着强大的力量硬是令自己稳住,并再次上升。
洛伦佐看着隧道,在那黑暗之中的人们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猎……猎魔人?”
教士几分怀疑的低语着,他也曾目睹过教会的核心力量,他当然清楚这种超凡的体魄只会出现在那些怪物的身上,只是没想到这些怪物还活着,并且还出现在旧敦灵之内。
可随之而来的便是略微的喜悦,果然他们是对的,无论洛伦佐是不是猎魔人,这种超凡的力量一定早已出现在了旧敦灵之内,他们没有搞错探寻的方向。
“信徒们……献身的时候到了。”
教士微微后退,他的目光如刃,握紧了手枪的同时看着四周的从者。
自从新教皇上任后,他便对福音教会内部展开了大清洗,反对者全部被清除,手段残忍迅速,当他们调动起力量准备反击时,却发现新教皇已经控制了一切,迫于无奈,他们以弥格耳枢机卿为首,外逃而出。
在长期的对峙下,这隐隐成为了福音教会的第一次内战,而现在他们得到了消息,劳伦斯携带着《启示录》出现在了英尔维格,这是他们反击的机会,一旦新教皇率先得到《启示录》他们便再无反击的机会,但同样的,他们夺回了《启示录》,那么新教皇再也不是威胁。
他需要活下去,至少要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现在他们的派系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这是最后翻盘的机会了。
“雅格教士……”
从者们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惊恐。
“作为殉道者,荣光依旧属于你们。”
雅格从容不迫地说道,几人短暂的对视着,似乎是内心的力量战胜了恐惧,他们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后任由雅格朝着地表狂奔离去。
他们还是有胜算的,这隧道如此狭窄,自己占据这个位置射击,洛伦佐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他们能拖延很久,甚至说安全撤离。
对,没必要那么恐惧,或许洛伦佐只是身手出奇的好而已呢?他不是什么猎魔人,猎魔人早就死光了,而且即使有幸存者也不会出现在这肮脏的鼠巢之中,对吧。
从者们努力安慰着自己,而在这点时间里洛伦佐早已爬了起来,身上被水雾打湿,光滑的杖剑之上,水珠滴落。
潮湿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一个黑色的剪影,他半垂着头,如同田野里稻草人。
目光缓缓抬起,与那黑暗中的从者们短暂的对视,下一刻枪火如同发号枪一般,从者们开火的同时洛伦佐狂奔了起来。
杖剑拖曳出惨白的弧光,危险至极。
他身上带着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就像告死的死神,当他决定来敲门时,你无论做什么也无法阻止,甚至说连拖延都做不到。
**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迅捷的挥舞着杖剑,凡铁在空中撞击,这不是精心制造的钉剑,也不是净除机关的特质金属。
撞击的瞬间,杖剑上便出现了细小的凹痕,伴随着洛伦佐挥砍,锋利的剑刃上,带有豁口。
身前爆发出几朵火花,杖剑精准的将其斩落,火光转瞬即逝,洛伦佐瞬息间挺进隧道之中,更多的子弹涌出,这狭窄的空间里转身都显得费劲,洛伦佐根本挥不起剑刃,在从者看来他必死无疑。
子弹随之落入前方,可由于洛伦佐的进入挡住了光线的照射,从者们的视线一片昏暗,但很快更多的火花在黑暗里迸发。
他们不敢停歇,继续开火着,能听到黑暗里传来金属的撞击声,但在其中有尖锐的风声响起,杖剑破空而至直接钉穿了第一个从者,黑暗里有东西在移动,他的步伐迅捷。
“开火!开火!别停下!”
枪口迸发的火光暴露了从者们的位置,他们大多数只能蹲下,以防止后方的子弹命中自己,但很快枪口的火光照亮了一些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是漆黑的甲胄,它没能完全覆盖洛伦佐,仅仅是包裹住了手臂,如同简单的手盾一般,而就是这样的盾在黑暗里挡住了绝大部分攻击。
这狭窄的空间没有给挥拳留有加速的余地,但这不代表近身的搏杀便无效,洛伦佐一只手直接顶住了从者的身体,将他作为盾牌挡在身前。
他用力的捶打着洛伦佐,可这也只是无力的反抗而已,更多的枪声响起,将他身前的从者射杀,子弹不断的落下,鲜血四溢。
在这阴暗闭塞的环境里,他可怕的就像头怪物。
捡起尸体上的杖剑,洛伦佐架着从者的身体继续推进,当逼近下一位从者时,他直接抛弃了尸体,狭窄的空间里刺出钉剑,贯穿了从者的手掌将他死死的钉在原地。
“答应我,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好吗?”
黑暗里洛伦佐对着那被他钉在原地的从者说道,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洛伦佐离他如此之近,可他连开火的勇气都没有。
剩下的从者已经失去了踪影,在洛伦佐到来前,他们便因恐惧而逃,但为雅格争取时间已经做到了。
洛伦佐看了一下四周,他在逼近高台时看到了那个教士的样子,从衣着上来看就能明白,他才是那个清楚一切的家伙。
可现在洛伦佐不知道该从哪里前进,隧道的岔道有很多,而那个教士不是妖魔,洛伦佐无法追踪他。
但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稀碎的声音,洛伦佐能隐约的看到一只大老鼠不知从哪爬了出来,尾巴上挂着警黄色的挂链。
它就像有智慧一般,在洛伦佐的不远处停了下来,随后再次朝着其中一个路口前进。
“这么……玄学?”
洛伦佐几分不敢相信,但还是跟上了老鼠的路线。
……
在隧道之外,鼠巢之中,情报商正站在边缘,他抬起头看着早已无人的高台,虽然洛伦佐杀进去那么久了,可他还是带着几分心悸与欣喜,紧紧的盯着那里。
“你觉得那是人能做到的吗?”
漫长的沉默后他突然说道。
这里只剩下了他和卡穆,劣鼠们都很机警的一群人,当第一个枪声响起时,他们就已经四散逃开。
卡穆清楚这句话是在问自己,他回想着洛伦佐在墙壁上那不可思议的行动,愣了好久才缓缓说道。
“我……我不清楚。”
可等了一会,情报商突然笑了起来,他收集了太多的情报,当这些不被人注意的闲言碎语被整合在一起时,便会关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可在其中情报商会给予这个故事一个数值,他称之为“偏差值”。
这些故事都是由他根据情报关联而出的,所以总会与实际发生有所不同,而为了保证关联出的故事逻辑合理,他会允许自己关联出的故事进行一些“偏差”,或者说对实际现实的“修正”,来填补故事中的漏洞。
就比如洛伦佐刚刚的爬墙,假如情报商没有实际目睹这些,他为了令故事合理,会对其修正,比如墙壁上多出了很多个落脚点这样。
但这样的修正不会过于偏差,就比如洛伦佐凭着一把杖剑,在短时间内再次冲了上去,这在故事中,这便是偏差值过大。
情报商脑子里有很多消息情报,它们能整合出一个又一个庞大的故事,但这些故事之中有些偏差值大的离谱,比如伯劳,比如洛伦佐,比如……旧敦灵。
他能察觉到这些故事之中的漏洞,想要填补那样的漏洞,他要在原有的故事上进行不合理似的修正……可这是故事,但现实呢?
现实也会像这样不可思议吗?但如果是现实的话,又是什么力量在修正这一切?
那会是一股非常可怕的力量,而这个力量便藏在旧敦灵的阴影之中,如今情报商亲眼看到了这些,这或许是他与这隐秘最近的一次。
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里,他就要看到它了。
“鼠王会很高兴的。”
情报商说道,卡穆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停下!”
可在这时有声音响起,从者落荒而逃后,在隧道里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这里,他举起枪,警告着两人。
卡穆顿时害怕极了,他只是个苟活的劣鼠而已,他本能遵从着,停在了原地。
情报商则缓缓的转过头,看着那个迷路的从者。
他面带着笑意,可目光却充满怜悯。
“你们是一群不守规矩的家伙。”
“闭嘴!”从者怒吼道,“带我离开这!”
这隧道太复杂了,他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可情报商丝毫没有在意那枪口,他继续说着。
“下城区虽然混乱,但它依旧被看不见的秩序束缚着,所以大家才能在混乱里生存……坏了规矩是要死的。”
情报商看着从者,随后吹起了口哨,那声音尖锐,极具贯穿力,从者刚准备鸣枪警告,但数不清的尖锐之音回应着口哨……从他身后的隧道之中。
他猛的回头,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下一刻它们破影而出。
那是黑色的浪潮……死亡的鼠群。
它们随着口哨声蜂拥而至,将从者团团围住,看起来无害的它们展露了牙齿与利爪,反复的在从者的身上啃食撕咬,他痛苦的哀嚎着,疯狂的开火,但也无能为力。
奋力挣扎着,但老鼠们不断的跃起,牙齿狠狠的咬住他,不断的叠加下,他再也站不住了,最后蜷缩在地上,身上挂满了大快朵颐的老鼠。
情报商从容的从他身旁离开,密密麻麻的老鼠之中有血液流出,从露出的缺口上,甚至能看到咬烂的血肉和白骨。
惨叫声开始变得虚弱,转为平静,只剩下了那密密麻麻的进食声。
卡穆恐惧得忘记了呼吸,他从未想过自己随意在手中把玩的老鼠,有一天也会这么可怕,紧接着他看向了情报商。
情报商只教了他们如何训练老鼠传递情报,可从未教过这些……这些杀人的技艺。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或许只要再有一声哨响,鼠群的浪潮便会将自己卷起,啃食殆尽。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恐惧,情报商慢悠悠的说着。
“你是自己人,放心,杀人灭口我是不会做的。”
这不知是谎言还是真话,但至少令卡穆那恐惧的心微微平静了些许,情报商向他示意。
“跟着我,鼠王还在等着我们呢……”
“鼠王?”
卡穆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说他真的存在。
“卡穆,你已经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那么……要么证明你的价值,你值得被投资,或者被放弃。”
情报商接着说道,带着怪异的微笑,卡穆愣神了好久,他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他跟了上去。
两人步入了隧道之中,这短暂的时间里进食结束,老鼠们一哄而散,只在原地剩下了血渍与碎裂的白骨。
第二十四章 旧友重逢
雅格一路狂奔,虽然也出自于神秘的福音教会,但他和身后那个紧追不舍的怪物比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小白鼠般人畜无害。
他能听到身后隧道深处传来的枪声,还有从者们惊恐的大喊,他们没能拦住那个怪物,他就要来了。
雅格开始后悔刚刚的决定了,谁也想不到仅仅是灭杀一些老鼠而已,却会引来像洛伦佐这样的怪物。
他在复杂的隧道中狂奔,引路的劣鼠被他第一个杀死,在这复杂的迷宫之中,他来回的乱撞,但就像抱有某种希冀一般,他相信自己能逃出去。
谁也不清楚这些劣鼠在地下生活了多久,他们一直躲在旧敦灵的地下,不为人知。
可很快哗啦啦的水流声在黑暗里愈发响亮,雅格知道他就快到外面了,或者说另一个下水道,但总比呆在这阴暗的隧道中要强。
身后的黑暗里传来催促的脚步声,那个怪物就要跟上来了。
雅格一边奔走,一边拔出腰间的短剑,虽然恐惧,但他觉得至少应有反击的余地,毕竟他也曾是圣堂骑士的一员。
呼吸剧烈,沉重的喘息中,他从隧道之中冲出,一个踉跄险些跌进水沟之中。
他出来了。
雅格几分欣喜的看着这里,如他所料,这是一处下水道,但下水道的入口之外便是泰晤士河,他能看到那简陋的阶梯,他可以沿着这里返回城区。
诡异的压迫感下,就连这异国他乡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他连忙向着外面跑去,但也在这时,他清晰的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洛伦佐已经追上来了,黑暗里杖剑映射着微弱的白光,如同追击而来的死神。
“别逃啊,不是要杀人灭口吗?”
洛伦佐嘲笑着,紧握着杖剑而来。
雅格可没时间也没勇气回话,他急忙爬了出去,重新登上了旧敦灵的街头,或许是他过于狼狈,街头的行人纷纷侧目,身上还带着地下的腥臭,大家皱着眉头。
没必要在意形象了,他得想办法甩掉洛伦佐,直接朝着人多的地方逃去,但由于身上的污秽与狼狈,行人本能的多远些,而当雅格挥起手中的短剑时这已然变成了恐慌。
可这只是恐慌的开始,大家接下来便看到了那紧跟在雅格身后的男人,他身上潮乎乎的,看起来比雅格狼狈多,但他握着杖剑,杀气凌然。
见多识广的旧敦灵居民很快便搞懂了局势,这可能是一场街头仇杀,有正义之士想出头,维持一下这有些慌乱的治安,但很快追在后面的那个人大声的吼道。
“苏亚兰厅办案,不想死的让开点!”
洛伦佐底气十足的吼道,他开始后悔没借走普雷斯的警证了,当然普雷斯要是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他应该也挺后悔回去睡觉的。
听到洛伦佐的吼声,大家的行动一时间停了下来,他们有些分不清真假,毕竟洛伦佐身上没有穿着警服,但从他那底气十足的声音来看,他似乎也不是在骗人。
雅格见此情景只能全力奔跑,他不断的朝着人群跑去,一边跑一边把街头的一些货物推到,似乎制造更多的混乱。
他确实成功了,因雅格的突然闯入,街头的马车急刹,伴随着马嘶声,马车倾倒,乱做一团,这似乎引起了骑警们的注意,能听到四周回荡起了隐约的铁哨声,骑警们正朝着这里赶来。
洛伦佐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切,他很清楚一旦骑警抵达,只会令事态变得复杂,甚至说让雅格跑掉。
这么想着,洛伦佐的手伸向怀里,根据《洛伦佐·霍尔默斯侦探守则》第七条,现在这个情况来看,他要在这个嫌疑人逃掉前打断他的腿。
可手却摸了个空,这时洛伦佐才想起他那把亲爱的温彻斯特早已不在,内心忍不住的辛酸,接着便是猛男落泪。
在那漫天的火雨之中,洛伦佐被炸个半死,那把温彻斯特当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洛伦佐在那场爆炸之中遗失了它,虽然亚瑟说清理战场时会仔细为他寻找,但洛伦佐估计以当时的火力来看,即使能找到也是一团烂铁了。
它陪了洛伦佐这么多年,感情之深简直就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想到这里洛伦佐怒不可遏,整个人杀气又涨了几分,这倒吓到了雅格。
混乱已经蔓延了整个街道,雅格就像个无头的苍蝇一路乱撞,他已经不期望自己能逃掉了,他只是想再多逃一会,能多逃一分钟是一分钟。
可突然他发觉那紧追自己的怪物不见了,街道上只剩下了他自己,但紧接着凌冽的杀意从后而至,雅格猛的转身,正好迎上了那从巷道而来的洛伦佐,杖剑在眼瞳之中不断的放大,下一刻钢铁崩鸣。
曾经身为圣堂骑士的本能在这危机的时刻拯救了他,雅格本能的挥起了短剑,它与杖剑短暂的相接,但下一刻便因洛伦佐那无可阻断的力量而失衡。
雅格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怪物拼刀,手臂直接被震的发麻,整个人开始向后倾倒,失去了平衡。
洛伦佐挺步,面露凶色。
雅格反倒没有挣扎,而是顺应着倒了下去,但立刻在地面上翻滚爬起,同时甩手,回身反砍向洛伦佐。
这出其不意的一击差点砍到了洛伦佐,好在他第一时间止住了步伐,没有紧跟上去,但紧接着洛伦佐怒骂道。
“你还敢还手?”
这话弄得雅格一怔,就连恐慌的心都停滞的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手都不行吗?
他很想和洛伦佐互相对骂,但本能却驱使着他逃离,可刚迈步,剧烈的痛苦从脚踝处传来。
杖剑精准的斩伤了他的脚裸,雅格无力的倒了下去,血液喷涌。
反正都是令嫌疑人丧失行动能力,洛伦佐倒不在乎是用枪还是用剑了,他的分寸拿捏的很好,只是切断了肌肉,不然这凶狠的一击可能连带着雅格整条腿都斩下来。
洛伦佐慢悠悠的走了过去,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虽然身上的臭味熏天。
“来自翡冷翠?”他试探性的问道。
可雅格根本没有理他,只是抱着受伤的脚裸,发出痛苦的低吟。
洛伦佐蹲了下去,然后一拳打在了雅格的身上,令他痛苦的蜷缩了起来。
他之前是在下城区混的,那些人个个都的暴徒,刀口舔血的疯子,有时候为了得到情报,洛伦佐需要对他们严刑逼供,但仍有一部分人死不开口。
洛伦佐曾思考很久该怎么对付他们,最后他找到了办法。
那便是恐惧。
侦探露出残忍的笑容,慢慢说道。
“终于落在我手里了啊,别着急,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相处。”
那神色活脱脱像个吃人的变态,仅仅是看洛伦佐的样子,便知道落在他手里没有好下场。
雅格的目光充满了惊恐,洛伦佐的手伸向了他的咽喉,无形的压力捶打着他的心脏,所谓的神与信仰在这一刻救不了他,与其死亡相比,漫长的折磨才令人胆寒。
可就在那手即将扼住他的咽喉时,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洛伦佐猜是骑警们,他倒不在意这些,骑警们对目前的局势影响不了什么,可下一刻便洛伦佐腾空而起。
这一刻大侦探也有些发懵,可随后便是身上传来的剧痛,视野飞速变化,他被撞飞了数米,最后撞在了路灯上,沉重的一击带着整个灯杆都在不停的晃动。
马车停在了路边,车轮距离雅格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再偏一点他就会被车轮直接碾死。
“还活着吗?”
男人推开车门,看着狼狈不堪的雅格。
雅格看到他,惊恐的神色转为了喜悦,但还不等他说是什么,男人直接把他拎了起来,拖进车厢内。
一切发生的很快,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尚未挺稳的马车开始加速,马夫用力的抽打着骏马,试图快点离开这里。
这一撞对常人来说是致命的,但洛伦佐不是常人,他艰难的站了起来,浑身充满着那剧烈的钝痛,但只要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就好,这个侦探又会能活蹦乱跳起来。
可马车不打算给洛伦佐时间,它已经开始加速离开,洛伦佐的身影有些踉跄,但他很快便忍住了痛苦,追了起来。
“该死!”
洛伦佐怒骂着,一只手捂着胸口。
虽然不致命,但这一下也令洛伦佐的状态暂时下滑了许多,嘴巴里有铁味,难受极了。
可马车越来越远,洛伦佐愤怒的掷出了手中的杖剑,剑光掠过,死死的钉在了车厢之上。
无力的狂怒一般,洛伦佐已经追不上了,他半蹲在地上,呼吸急促。
更多的马蹄声响起,这令洛伦佐不由的警惕了起来,他猛的起身,但映入眼中的却是姗姗来迟的骑警们。
“呆在原地!”
骑警们喊道,如今使团来访,为了防止意外,旧敦灵已经高度戒严,可就是这样,今天还是发生了骚乱。
“别碍事。”
洛伦佐低沉的说着,虽然时间不长,但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足够令那辆马车逃得远远的了,他已经追不上了。
他要返回下城区,希望情报商能听他的话呆在原地,他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抓出来。
“第一次警告!”
骑警们也愤怒的说道,子弹上膛,枪口指着洛伦佐。
这个家伙虽然狼狈,但却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力,他们不得不警惕万分。
洛伦佐的动作停了下来,虽然他很想直接打翻这个几个人,然后继续调查,但他生活在人类的社会里,有时候你就要遵守一些规则,他说道。
“我是洛伦佐,洛伦佐·霍尔默斯!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我在追查一个案件,懂了吗!”
随着说话,胸口传来隐隐的钝痛。
骑警们有些意外,他们互相眼神交流了一下,但枪口依旧没有移开。
“有什么证明吗?”
证明?洛伦佐越来越后悔没拿普雷斯的警员证了,他摇摇头。
“那还是麻烦你配合一下。”
骑警们也不想把洛伦佐逼急了,态度稍稍缓和了许多。
洛伦佐沉默了一会,但正当他要说什么时,有人为他辩解道。
“他是苏亚兰厅的外聘侦探,我见过他。”
马蹄声逐渐靠近,声音有些熟悉。
洛伦佐转过头,女孩得意洋洋的驾马而来,一瞬间洛伦佐突然有种见到亲人般的激动感。
“伊……伊芙?”洛伦佐说道。
他和伊芙最后一次见面是劳伦斯出现的那一夜,洛伦佐当时要牺牲她来杀劳伦斯……说实在那时洛伦佐的心态和现在的心态完全不一样,那时的他就是一个高效的武器,只要能杀了劳伦斯,他甚至不介意自己也死在那。
可现在不同了,劳伦斯死了,洛伦佐也变得愈发像个人了,留有人性,因此往往回想起那时,难免有所愧疚。
他没做好和这个女孩会面的准备,当然这个情况下重逢也不错,从伊芙主动为自己解围来看,她对于自己的抉择也没有生气,这样心大……善解人意的女孩可太好了,她一定能理解自己为什么做的,对吧!
洛伦佐疯狂的脑补,又或者说为自己的决定开脱,似乎他和伊芙之间的芥蒂早已不见了一般,他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
“听到没!我真的是啊!”
旧友重逢,洛伦佐不要脸的凑了上去,可抬起头却看到伊芙脸色有些冰冷,刚欢悦起的心突然僵住了。
女孩盯着他,冰冷的脸上扯出了点笑意……准确说是冷笑。
“制造混乱,财务损失……”伊芙看了一眼后方的街道,追逐战留下的混乱还在,还有人被倾倒的马车压倒。
“等等!我是在查案!”
洛伦佐感到了些许的不妙,他为自己辩解着,毕竟他真的是在查案,虽然嫌疑人已经逃掉了。
“你和我说又有什么用呢?我只是个维护治安的骑警啊!”
伊芙摊了摊手,随后丢出了一副手铐。
“铐起来!”
第二十五章 女队长
“铁门~铁窗~铁栅栏~”
洛伦佐坐在角落里哼着奇怪的歌,视线则看向铁窗外,外面的天空阴郁,步入日落。
几个壮汉蜷缩在角落里,头冲着墙角,就像在自闭一样……确实,任谁被洛伦佐那一顿拳打脚踢都容易自闭。
在大约半小时前,洛伦佐被伊芙拷回了苏亚兰厅的拘留室,这个位置棒极了,从工位上正好能看到这里,几位眼熟的警员同志时不时抬起头看看洛伦佐,洛伦佐知道他们已经尽力忍住笑意了,但还是有几个不要命的笑出了声。
洛伦佐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动物,感觉很不爽,而在进了拘留室后,几个先到的壮汉则一脸厌恶的看着洛伦佐,有几个还出言挑衅。
这得承认,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洛伦佐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他也没说什么,就窝在角落。
嫌疑犯没抓到,还被人用马车撞飞了数米远,又被伊芙拷了回来,还受这些人冷眼。
洛伦佐越想越憋屈,随后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壮汉们。
“你看我干什么?”洛伦佐问道。
壮汉们一愣,“看你怎么了?”
“怎么了?”洛伦佐摩拳擦掌,“你还敢还嘴?”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情况了,洛伦佐用极短的时间成为了拘留室的室霸。
他倒不担心现状,反正洛伦佐头顶有人,拘留什么的也就走个形式,不过现在正好有个地方歇歇脚了,身上的钝痛也好了很多,洛伦佐开始思考刚刚的追击。
很显然,这批来自翡冷翠的偷渡客似乎在密谋着什么,毕竟正经人可不会到鼠巢那个鬼地方问情报,加上他逃离时的马车,他们在旧敦灵内看起来有接应,很显然也不是谁都能用的起马车,这个接应者,也是有一点的资本。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偷渡呢?洛伦佐觉得以他们的能量,应该能伪造一个正规的身份来抵达旧敦灵,还是说他们不希望被人知道呢?
洛伦佐脑海里闪过一个秘密部门,净除机关。
净除机关,盘踞在旧敦灵阴影下的庞然大物,在如今使团来访,加倍警戒的情况下,想必净除机关也不会放松,他们是不想引起净除机关的注意。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事情便有趣了起来,根据亚瑟对自己说的话,教会暗中试图与净除机关交换技术,这次来自翡冷翠的使团想必就是要做些事,可现在又来了一批偷渡客。
冒着交换失败的风险,也要暗中派遣力量……能诱惑他们做到这些的似乎只有一个。
“《启示录》……”
洛伦佐低声道,找到这个关键的点后,整个事件在他脑海里成型。
猎魔教团已经重建,静滞圣殿也再次上线,那个诡异的静滞圣殿能监控到猎魔人们,或许是自己与劳伦斯的厮杀中,被其发现了,于是他们也确定了《启示录》的所在。
整个事件突然明朗了起来,但洛伦佐却感不到开心。
忧心忡忡间,拘留室的铁门被人打开,警员对洛伦佐说道。
“出来,做个笔录吧。”
洛伦佐老脸一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了出去,他总不能在这里大开杀戒,虽然留有特权,但那特权不是用在这里的。
很快,洛伦佐便被送至了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一个桌子,熟悉的女孩正坐在桌子对面,她一本正经的拿着笔和本。
“好……好久不见啊!”
整个小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伊芙,见气氛有些尴尬,洛伦佐率先说道。
“嗯,好久不见。”
伊芙的反应很冷淡,意料之中。
“我说,你这是不是公报私仇啊!我承认我当时的决定有些不好,但这些都是可以解释的……”
思绪在脑海里飞转,洛伦佐很快便为自己辩解了起来,这个侦探油嘴滑舌,骗一个小姑娘再轻松不过了。
可伊芙却一脸的平静,似乎根本没听到洛伦佐说话一样,等洛伦佐说完了,她才缓缓说道。
“说完了?”
洛伦佐点点头,随后伊芙不屑的一笑。
“你以为我是在公报私仇?”
“难道不是吗?”洛伦佐反问。
伊芙在拷住自己后,便用绳子把自己和马匹绑在了一起,她在前头骑得欢腾,洛伦佐在后头举着手一路小跑……这个情景在几百年前很常见,一场战争胜利后,骑士们就用绳子拖拽着俘虏。
伊芙摇了摇头。
“洛伦佐,我不是什么小孩子,我已经成年了,我很理性的。”伊芙说,“我是在救你……至少是解围,虽然那些骑警对于你而言不是什么威胁,但那种情况下,你只会制造出更大的混乱,引来更大的麻烦。”
洛伦佐一愣,没想到还有这些原因在内。
“现在旧敦灵早已戒严,我都上街巡逻了,你说呢?按照当时的情况,你可能会引起街头的火拼,我只不过是把大事化小了而已。”
按照伊芙的这个逻辑而言,好像还真是这样,以当时洛伦佐的想法,他或许会一拳打翻拦路的骑警。
“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感谢倒不至于,我倒有些好奇你在做什么。”伊芙说道这里皱了皱眉,这密闭的空间里,洛伦佐的味道醉人,“是在下水道里抓老鼠吗?”
“别说,还真和老鼠有关。”听到这里,洛伦佐回答道,“一个有些复杂的案子而已。”
伊芙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一切又平静了下来,平静的令洛伦佐十分不适,他脑海里想着可以说的话题,接着问道。
“亚……菲尼斯克公爵同意你当警探了?”
洛伦佐本以为在那次事件后,亚瑟会把伊芙远远的送走,可他没想到亚瑟直接放弃了这些想法,任由伊芙去追梦了。
“差不多。”
伊芙回答,谁也不清楚她是怎么说服的亚瑟。
她看起来根本不想和洛伦佐多谈,好不容易找到的话题又没了,洛伦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了。
“对不起啊。”
“什么?”
伊芙几分好奇的看着他,不明白洛伦佐这突然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当时要牺牲你。”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把一切说开了。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能理解。”伊芙非常正经的回答。“而且我还学到了一些事。”
“什么事。”
“不要过于期盼于别人,”伊芙说,“把自身的愿望强加给别人本身就不对。”
“这弄得我像个混蛋。”
“你本来不就是吗?”伊芙接着说。
“洛伦佐你是个优秀的骗子,有时候我都会因你的表演忘记你那恶劣的本质,只不过这次我一直抱有了警惕而已。”
伊芙说着亮了亮手中的枪,“别太在意,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那么矫情。”
她说着推开了门。
“你可以走了。”
“笔录呢?”洛伦佐问。
“就像你说的,都是熟人了,走个形式而已。”伊芙说。
这奇怪的态度弄得洛伦佐感觉有些怪怪的,虽然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洛伦佐能感到她的冷淡,就像普雷斯说的那样,信任是个很珍贵的东西,无形的墙隔已经绝在了两人中间。
小姑娘不好骗了啊。
洛伦佐内心感叹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出去。
果然有了人性,便会拥有烦恼,洛伦佐以前可不会在意别人的情绪,在他看来其余人都只是协助自己猎杀妖魔的工具而已,可现在不同了,铁石熔化成了血肉之心,有时候这见鬼的愧疚感,令人生厌。
“你……能不能高兴点!”洛伦佐突然说道。
听到洛伦佐的话,伊芙不怒反笑,“我说洛伦佐,不要脸也要有些限度吧?”
“上次见面你可差点杀了我,我没把你拘留几天已经够克制了好吧!”
这么一听,小姑娘确实理智了不少,不然按照洛伦佐之前对她的印象,她现在应该已经准备拔枪开火了。
但她没有做出那些无理的事,甚至还在她的职责内,为洛伦佐走了个后门。
“这就是又爱又恨吗?”洛伦佐继续说着烂话,他喜欢用这种不要脸的方式来缓解尴尬,这感觉就像把一件很严肃的事,弄得不严肃了起来。
伊芙显然已经看穿了洛伦佐的把戏,这个家伙总是这样。
“所以快点滚吧!洛伦佐!”
伊芙说着,一脚把洛伦佐踢出了苏亚兰厅的大门。
洛伦佐孤零零的站在街头,已经临近黑夜,路灯纷纷亮起,似乎是在告别白日的离去。
回头看了一眼苏亚兰厅,好在事情没有闹大,不然倒霉的可不是洛伦佐,而是普雷斯了,毕竟根据报告的话,他是和洛伦佐一起出去行动的。
普雷斯需要这份工作来维持生计,而洛伦佐不需要,他只是需要什么东西来找点乐子,填补自己没有妖魔杀时,那空虚的内心。
站在街头沉吟了稍许,洛伦佐有了新的思路,接着便朝着下城区走去。
在洛伦佐离开后,伊芙也从苏亚兰厅里走了出来,不过这一次她脱去了警服,换上了宽大的风衣,她看起来是该下班回家了,可她却走上了和洛伦佐相同的路,似乎两个人的目标是同一个地方。
真是意外,伊芙也没曾想会在今天遇到洛伦……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女孩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漠,虽然嘴上说着理智,但她还是想给洛伦佐一枪,毕竟那个猎魔人也死不了,打一枪当解气也好。
劳伦斯的突袭中,伊芙的世界碎裂成无数块,她面对过妖魔,直视过那恐怖之物,但伊芙即使是那样也有着反抗之力,但面对劳伦斯时,那是一种无力的绝望感。
置身于幽暗的海底,没人能救她,最后的希望只能落在了洛伦佐的身上,可当时那个猎魔人也看起来自身难保,但……但伊芙还是有着些许的期待,或许洛伦佐就嚷嚷着什么爱与和平就把劳伦斯解决了呢?
可奇迹没有出现,洛伦佐没有想救她,甚至想带着她一起下地狱。
那时反而没有什么绝望感,伊芙倒是突然觉得很失落。
你觉得你们也算是过命的兄弟了,一起跳过车,联手砍过妖魔,结果这个狗东西反手就把你给卖了。
伊芙事后也曾回想过当时的情景,她没必要指责洛伦佐什么,猎魔人也是为了根除妖魔而战,与这伟大的理想相比,自己确实轻微的可怜。
但紧接着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出现了,亚瑟扛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那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洛伦佐为了伟大的理想冷漠的杀死一切,而一直坚守的亚瑟却背弃了所有,选择救伊芙。
也是从那时起,亚瑟一直隐瞒的世界正式在伊芙的眼前展现了出来,他再也瞒不住了。
不过这一次父女之间的谈话不再像以前那样激烈,也在那时伊芙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亚瑟一直想把自己送走的原因,原来自己与那阴暗的世界是如此之近。
谈话的最后,双方都做出了妥协,亚瑟允许伊芙追梦去当警探,同时一切也到此为止,亚瑟不会向她透露与那阴暗世界有关的东西,她也不许问,大家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生活。
可伊芙从来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她清楚的知道那个阴暗的世界就在旧敦灵的某个角落,自己就要找到那扇大门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白皙的皮肤下能看到隐隐的青色,她是个人类,血管里却流淌着不一样的血。
伊芙还记得洛伦佐对自己说的话,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虽然不是猎魔人那强大的秘血,但也应该是趋近于秘血的某种东西,这从亚瑟就可以看出来,什么见鬼的英尔维格队长,可那个老东西什么也不说。
她此刻的心态很奇怪,她也说不上来,就像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梦,如今这个精心编织的美梦破碎了,她置身于寒风之中,依旧不知道自己的本质。
其实……说不定自己也是什么英尔维格队长。
女队长?听起来还挺带劲的。
亚瑟不会透露那些事也不许问,可这不代表不让伊芙自己去挖掘出真相。她向着下城区迈步。
虽然后怕,但伊芙觉得自己在那一夜里还是学到了很多,就比如有些时候自己的命只能握在自己的手里,因此这宽大的风衣下藏着枪械。
戴上帽子,把脸藏进阴影里,伊芙的时间并不多,如果太晚回去,亚瑟一定会警惕起来的。
可伊芙刚走了没两步,一只老鼠从她身前的跑过,尾巴上挂着红色的挂链。
看着那一闪而过的老鼠,她神色犹豫了几分,随后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今夜定好的行程,她折返了回去,老老实实的走向家门。
第二十六章 内战
漆黑的马车在下城区里来来去去,于潮湿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道道车辙,汇聚在某个扭曲的建筑之旁,尊贵的客人们戴着面具,在侍者的陪同下步入阴暗的大门之中。
建筑张开了幽深的大嘴,里面传来**的气息,他们蜂拥而至,欢乐至极。
伯劳倚靠在座椅旁,从他这个角度能刚好看到整个赌场的全局,硬币互相撞击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他喜欢这,也挺喜欢自己的工作,除非必要时刻,伯劳很少会出现在一线战场,他的主要职责是稳定下城区的和平,以及暗中调控一切。
室温温暖柔和,人们急促的喘息着,把筹码紧紧的握在手中。
这里流通着巨额的财富,而绝大部分最后都将归入净除机关,毕竟这样庞大的组织可是十分烧钱。
侍者从身后走来,将空杯填满。
伯劳拿起一旁的酒杯,虽然经营赌场这么久了,可他没有染上这赌博的陋习,作为幕后的老板,他可太清楚这里的规则了,赌场本身就在出老千,没有人能一直赢,但赌场可以。
他抬起酒杯喝了起来,可熟悉的味道不再,入口是一种奇怪的辛辣感,伯劳当即把酒水吐了出来,同时有嘲笑声响起。
“如果这是毒药,你差点就死了。”
那人嘲笑着坐在了伯劳的旁边,伯劳没有去看他的样子,直接从怀里掏出了银白的左轮,这种距离下,以丧钟的口径即使隔着钢板也能将敌人贯穿。
作为下城区的调控者,伯劳没少受到刺杀,他早就习惯并警惕,可当枪口指向那人时,伯劳才看清他的样子。
“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走进来吗?”
伯劳看着洛伦佐,他穿着侍者的服装,就是他为伯劳倒的酒,可伯劳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个神经病在演技大成后就特别喜欢这么玩,鬼鬼祟祟的潜入,想必他为那些贵妇人工作时,就是这么做的。
“我是在测试你的安保,这以后是能救你命的。”
洛伦佐解释道,但比起他说的,伯劳更倾向于他只是想看自己出丑而已。
“说吧,来干嘛?”
“好久没见了,来看看老朋友,怎么了?”
伯劳白了洛伦佐一眼,“你觉得我会信吗?”
洛伦佐这种人不会无缘故的来,就像个走哪炸哪的灾星,伯劳对于他可是避之不及。
“好吧,确实有些事,比较复杂的事。”
洛伦佐说着看了看着略显嘈杂的赌场,目光接着移向伯劳,示意道,“你不会是想在这里谈这些吧?”
听他这么说,伯劳松懈的精神紧绷了起来,看起来这个侦探难得的有正经事找自己。
“跟我来。”
伯劳起身,带领洛伦佐走向地下深处的办公室。
“好久没来,居然有种难得……欢喜!”
推开门,洛伦佐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伯劳和他隔着宽大的木桌。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建立一个稳定的联系。”洛伦佐率先说道。
“联系?”
“是啊,每次有事情,都是你们净除机关主动找我,而我想找你们却困难重重。”洛伦佐说。
洛伦佐至今不清楚那神秘的破碎穹顶位于何处,每次联系都是净除机关的人主动上门拜访,虽然说乔伊算是他的稳定联络人,可这个联络人也神秘失踪很久了。
净除机关的一切就像梦幻一般,突然失去了所有的痕迹。
“其实你们也很厉害……或者说那清道夫们的强大,”洛伦佐赞叹道,“这等规模且强大的组织在旧敦灵内存在了这么久,却无人知晓你们的存在,也许有人知道,但被你们的清道夫们完美的处理了。”
伯劳回了一个略显漠然的眼神,他回答,“清道夫部队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当然他的效率也高的可怕,多亏了他们我们才一直藏在阴影里。”
“不过你不是想和我探讨什么,净除机关发展史吧?”
洛伦佐摇摇头,“当然不是,只是经历了点事,对于这个城市更加好奇了起来。”
旧敦灵不仅仅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些,它还是一个垂直的城市,从地面延伸至地下深处,在那阴暗的角落里塞满了洛伦佐未曾知晓的事物。
洛伦佐接着沉默了下来,他似乎在想该从问题的哪个角度入手,在短暂的停歇后,他问道。
“你们查到《启示录》的下落的了吗?”
伯劳神情严肃了起来,《启示录》极为重要,拥有它的人便能制造那诡异可怕的秘血,在劳伦斯死后他们便一直搜寻它的下落。
“没有,很奇怪,其实洛伦佐你没发现一件事吗?”伯劳说道,“从劳伦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中起,他一直是一个人行动。”
“目前净除机关已经投入了大量的力量去搜寻与其有关的可能,但一无所获,有人提出或许劳伦斯真的就是一个独行者呢?在交战前他将《启示录》藏了起来,于是在他死后,再无人能找到那禁忌的宝藏。”
“这是一种可能……”洛伦佐思考了一番,低声说道。
“那你清楚翡冷翠方面的事吗?那些人要与净除机关做交易。”洛伦佐说道。
“你应该去问亚瑟,这属于外交层面的事了,我可不清楚。”伯劳回答。
这是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交易,他们只是机器之中的一块齿轮而已。
“不过这一次对于这个使团来访,净除机关也将加入安保力量之中。”
“为什么?”
“因为《启示录》极有可能在英尔维格的土地上。”伯劳沉声道。
洛伦佐显得有些意外,“你们也意识到了这些?”
“别觉得所有人都是傻子,洛伦佐,你能想到的,我们有可能想不到吗?”伯劳继续说道,“净除机关的内部经过几次讨论,结合你之前给予的情报,猎魔教团有一个名为静滞圣殿的神秘事物对吗?”
“准确说,那里是猎魔教团的驻地,就位于圣纳洛大教堂的地下深处。”洛伦佐回想着那片诡异静谧的殿堂,猎魔人便是在那里受训,在那里植入秘血。
“你说过,猎魔人秘血苏醒程度过高,静滞圣殿便会察觉到你们的位置,净除机关内部怀疑是你与劳伦斯厮杀中触发了这一机制,或许他们不仅仅是想来交易结盟……
他们的目的也有可能是《启示录》。”
洛伦佐没想到净除机关看的这么明白,可能是合作的时间长了,伯劳很清楚洛伦佐想说什么,他抢先说道。
“净除机关是在猎魔教团的阴影下建立的,当时你们猎魔教团可是要比妖魔可怕多了,针对福音教会方面,我们或许是最警惕的了。”
福音教会垄断了针对妖魔的力量,为了脱离这种控制,净除机关隐秘的建立并发展,如果当时净除机关的存在被福音教会发现,根据洛伦佐熟知的流程便是猎魔人潜入英尔维格,以超凡的力量将其连根拔起。
“那么,你清楚来自翡冷翠的偷渡客吗?我最近便在追查一群来自翡冷翠的偷渡客,我怀疑他们有问题。”
“洛伦佐,偷渡客太多了,太多太多,即使增加力量与排查,终究还是有些漏网之鱼。”
伯劳说道,“而且如果翡冷翠那一方,真的要有力量暗中潜入,想必以他们的力量,我们根本搜查不到。”
能被抓到的,都是水平不行的偷渡客。
“你这是在承认你们的缺陷吗?”
“只是真的拦不住这些有心之人,毕竟你要是沿着下水道爬,你都能爬进旧敦灵,想想你自己,洛伦佐,当初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都爬进旧敦灵,更不要那些准备充足的人了。”
伯劳无奈的说道,这是旧敦灵难以掩饰的缺陷之一,他们能拦住绝大部分人,但小股的精锐力量终究是难以阻挡,而这时便需要中庭之蛇系统登场了,复杂的铁路密布整个城市,他们完全有力量将精锐迅速投放进战场。
看起来净除机关没时间管这些了。
“不过最近翡冷翠倒有另一个消息,你或许会感兴趣。”伯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消息。”
“你知道弥格耳枢机卿吗?”
有些熟悉的名字,洛伦佐脑海里闪过了数不清的面容,隐隐想起了这个人代表的身份与事迹。
“福音教会的枢机卿之一,怎么了。”
身披红衣的主教,拥有权力的枢机卿,他们是仅次于教皇的高贵存在,而这样的存在洛伦佐前不久刚杀了一个。
“来自翡冷翠内部的消息,那位新教皇匆忙上任,权力被枢机卿们把持,他们的本意是想架空这位新教皇,让他成为权力的傀儡,可谁曾想那位新教皇在暗中积蓄着力量,一夜直接武力清洗了所有反对者。”
仅仅是从讲述,便能听到那血腥的味道。
“弥格耳枢机卿便是那位新教皇的反对者之一,他没死在清洗之中,而是带着大部分同为反对者的枢机卿外逃,他们逃亡的同时也带走了不少资产,这对于福音教会是个重创,但同时那位新教皇也将福音教会的所有权力都握在了手中,他的地位抵达了最高。”
伯劳也不得不赞叹这位新教皇的手段,迅速且致命,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理由,而是极端暴力的镇压,虽然血腥,但却有效,现在教会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他的声音。
“这位新教皇的手段过于强硬,令人生畏,但也有人认为,他这样的手段可能会引起历史上第一次的教会内战。”
“教会内战?”
洛伦佐听到这里差点笑出了声。
“他们拿什么打?受过祝福的铁剑吗?”
福音教会没能跟上时代的步伐,与英尔维格相比,科技落后了太多。
“所以这也有可能是使团来访的另一个目的,购买军火,毕竟我们算是最大的军火出口国。”
“这么严肃吗?”洛伦佐没想到会这样。
“这就是你和亚瑟的区别,洛伦佐,你是一个单枪匹马的孤狼,一个人来杀你和一千个人来杀你没区别,反正你只能死一次,可亚瑟、我们不同,净除机关要对整个英尔维格负责,那位新教皇也是。”
伯劳严肃地解释道。
“我们代表的不再是个体,而是名为组织乃至国家的群体,虽然残酷,但就是如此,想一想福音教会最怕的是什么?比起科技的落后,地位的下跌,他们最恐惧的反而是信仰的破灭。”
“弥格耳枢机卿带着大半的枢机卿逃亡,他们代表的可是信仰,一旦他们宣告逆反……”
“在几百年前这就是异端,当然现在也是。”出自于教会的洛伦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会有米迦勒猎魔人亲自为他们执行火刑,当然猎魔人们差不多也死光了。”
“对,就是这样,局势越来越复杂了,如果弥格耳枢机卿找到愿意予以帮助的力量,可能会是历史上,第一次教会内战……甚至说信仰的分裂。”
伯劳皱着眉头,“当然这一切还没有发生,充满了变数,这也是令我们压力颇大的原因之一,谁也不清楚使团来访究竟会做些什么。”
洛伦佐也觉得一阵头疼,但随即他想起了一个人,虽然已经被遗忘很久了。
他与枢机卿接触的并不多,毕竟梅丹佐猎魔人的职责就是守卫圣纳洛大教堂,唯一与他们有接触的时候,就是给他们当保镖,虽然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确实就是这样,当然守卫圣纳洛大教堂也可以理解成保安站岗。
反正抛去那些神神秘秘的宗教色彩,本质上教会也只是个轰鸣运转的机器而已。
洛伦佐曾保护过洛伦佐枢机卿,听起来可能有些绕,不过那位是洛伦佐·美第奇,称呼他为美第奇枢机卿似乎更好一些。
那是个有趣的老人,至少在洛伦佐接触过的枢机卿里,他是最令洛伦佐感到祥和的人。
“那么除去这些,我还有一件事想问。”
被伯劳的话语占据了思绪,洛伦佐突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意图。
“伯劳,你知道鼠王吗?”
第二十七章 资助者
“鼠王?”
伯劳显然没想到洛伦佐会问这些,短暂的惊愕后,他说道。
“你为什么会提起他?”
两人都在下城区厮混已久,这个鬼地方有着太多的秘密,多得令人生厌,而鼠王便是其一。
下城区的情报头目,眼线散布的极广,虽然说服务范围在下城区,可下城区以外的情报他也知晓。
“因为那批偷渡客,你们净除机关没有闲余的力气去管,那么只好我来做了。”洛伦佐话语里带着嘲讽意味,“他们去找劣鼠的情报商了,我不知道他们在打听什么,反正在事后他们准备杀人灭口,不过当时我在场,他们反倒死了好几个。”
伯劳对于这突然展开的故事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洛伦佐的行动力一直如此,当他问你一个人该不该杀时,他很有可能已经杀完了人,还顺便给他埋了。
“你这已经不是追查的范围了吧。”洛伦佐对于案件的进度之快,超出伯劳的想象。
“我来自翡冷翠,总要照顾一下老乡吧。”
洛伦佐这句话可让人感不到分毫的亲切。
“那么你查到了些什么?”
“他们不是什么普通的偷渡客,他们一定在谋划些什么,在我的追击中其中一个人逃掉了……准确说我差点就抓住他了,但是我被突然出现的马车撞飞。”
洛伦佐的手划过半空,向伯劳掩饰自己是怎么进行短暂的自由落体。
“那辆马车带走了他,速度快极了,我没能追上他,随后便因扰乱秩序被骑警抓住了。”
听到这里,伯劳一乐没想到洛伦佐也有吃瘪的时候。
“我以为你会杀了那几个骑警,然后继续追……虽然你已经跟丢了他。”
洛伦佐一脸的无奈。
“伯劳,就像你说的那样,生活在人类的群体之中,总要遵守些规则,而且我又不是什么疯子,与骑警对抗只会把事态变得恶劣而已。”
洛伦佐想起了普雷斯,“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无缘无故丢了命,或者挨顿揍,总是有点莫名其妙对吧。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如果大家表现出来的就是他自己本来的样子,那么这个世界肯定和平多了。”
洛伦佐调侃道。
“这真不像你能讲出的话,你居然有……同理心?”
在伯劳的眼里洛伦佐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虽然他伪装的很好,但谁都清楚,他最大的爱好是砍妖魔,沐浴在复仇的怒火中,他才算真正的活过来。
洛伦佐摇了摇头,有些不屑的说道。
“这才是人性的复杂之处,不是吗?我是个杀人狂魔,但这和我是一个资助孤儿的慈善家又有什么关系呢?”
亚瑟是那暴力机构的负责人,冷血的恶鬼,可当涉及他女儿的性命时,这个恶鬼还是脆弱了起来,与凡人无异,可这样的话,你能说他不再凶恶了吗?
伯劳一怔,或许是被洛伦佐的话引起了思考。
“看起来死而复生让你变了很多。”
“人是一直在变化的。”洛伦佐回答。
“怎么,你小时候,那个天真的小屁孩有想过以后会变成个黑帮老大吗?还下城区这种的!这么说来你是不是也变了,人设崩塌了呢?”
洛伦佐的言语充满了蔑视感,他继续说道。
“还是说回这个案件吧,那几个偷渡客一定有问题,毕竟偷渡客是不会去问劣鼠情报,也不会有武器来杀人灭口,更没有什么见鬼的马车接应了。”
一想到马车洛伦佐的就气得离谱。
“所以伯劳,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偷渡客,会不会就是那暗中潜入的力量呢?”洛伦佐问,“你不是也有这样的怀疑吗?或许他们就是那教会分裂的一系,新教皇的从者?总之他们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启示录》。”
伯劳脸色凝重。
“你确定吗?”
“只是怀疑,毕竟我没能抓到他。”洛伦佐继续说道,“或许是鼠王知道些什么。”
伯劳沉默着,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深思,不过看洛伦佐这个样子,这个烦恼看起来他愿意前行解决。
“这件事我会汇报给亚瑟的,至于鼠王……鼠王很奇怪。”他说道。
没有人见过鼠王,他的存在也只限于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就像个虚无的故事,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却令情报商们敬畏,似乎他真的存在一般,言谈间都透露着鼠王故事。
“虽然我在下城区这么久了,我只是听闻有这样的一个人,却不曾真的见过他,想必你也是对吧,洛伦佐。”
伯劳说道。
“确实,可这也显示了他的古怪之处……你在下城区这么久没有去调查过他吗?”洛伦佐问。
“有什么好调查的?”伯劳叹了口气,“你知道像这样的都市传说有多少吗?”
“下城区就个混乱的大锅,天南地北的人都来到了这里,被丢进锅里乱炖,”可能是和洛伦佐混久了,伯劳的修辞水准也开始朝着洛伦佐的烂话偏移,“为了能在混乱中占据席位,那些帮派的成员总会编出各种古怪的故事来展现他们的可怕,但实际上在我们这种层面上去看,仅仅是一些垃圾的叫嚣而已,不是吗?”
“鼠王的故事也是如此,在我们看来也只是个装神弄鬼的家伙,而像这样的家伙有太多了,我们无法一一证实,所以只有那些有可能破坏秩序的人,才会被我们重视。”
洛伦佐点点头,伯劳说的确实是事实,你不会在意家里的阴影里有多少只虫子,但你会杀死所有胆敢出现在眼里的虫子,鼠王便是这样的一只虫子,他悄无声息的存在了太久,知道这个事件将他扯入旋涡之中。
“好吧,看起来还是得靠我自己了。”
洛伦佐显得有些无奈,但紧接着开口道。
“那么下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伯劳有点烦了,洛伦佐这个人事怎么这么多。
“我需要些武器,我心爱的温彻斯特离我远去了,我需要把枪打断那些混蛋的腿。”
洛伦佐恶狠狠的说道,如果当时手中有把枪械,那场追逐完全会是不同的结果。
“这点小愿望我还是能实现的。”
伯劳说着把丧钟丢了出来,“你也没少被它指着头,想必也是老朋友了吧。”
“你是认真的?”
“当然是开玩笑了。”
伯劳把左轮收了起来,他喜欢这把枪,给洛伦佐用完全就是浪费。
“我会通知永动之泵给你挑点新武器的,在家等着签收就好。”
……
雅格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虽然成功的从洛伦佐的手中逃离,但他身上的伤还是给他带来的巨大的负担。
“你能确定吗?教士。”
有声音从床边传来,老人在问话。
“我确定。”
雅格忍着痛苦说道。
“这是从劣鼠那里得到的消息,可以确认北部之前发生了一起战斗,这个和我们得到的消息吻合,基本可以确定劳伦斯被涉及其中。”
老人沉着脸,作为外逃者,他们在翡冷翠本土的力量基本被拔除干净,这是他们获得的最后的情报了,携有《启示录》的劳伦斯出现在了英尔维格北部。
可他们不清楚北部发生了什么,在多方的情报结合下,他们基本确定劳伦斯疑似与净除机关交战。
可结果呢?
虽然身处旧敦灵,可旧敦灵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一重无法看破的迷雾,他与那名为净除机关的庞然大物共处于一座城市之中,提防着他们的同时还要探寻《启示录》的下落。
老人不清楚劳伦斯是死是活,也不清楚净除机关现在了解了多少,如果这是一场游戏,他们正处于出局的边缘。
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道,“你好好休养吧。”
老人说着便离开了,至少他们在这座城市之内还有着容身之处。
推开一扇扇大门,老人最后来到了一处房间,资助他们在旧敦灵里行动的人便在这里等着他们。
老人这一方的势力已经尽显颓势,但在这绝境却有人愿意资助他们,令他们好在旧敦灵内得以行动。
“就像雅格说的那样,萨利卡多公爵,我们目前也不清楚劳伦斯的下落。”
桌后的男人抬起头,他倒不着急,回答道。
“没事,只要事情有进展就好。”
萨利卡多公爵,手握着财富之人,作为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他,是经济上的巨头,家族在光辉战争时期发家,产业遍布各行各业,工厂几乎覆盖了整个英尔维格。
谁也像不到资助这些外逃者的人里有萨利卡多公爵,也没人清楚他们是怎么联系到的一起,雪尔曼斯起初对其也抱有极高的警惕,毕竟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力量可言,一旦在旧敦灵被捕,这会是献给维多利亚女王最好的礼物。
可这一切又是弥格耳制定的,雪耳曼斯只能顺从,但至少近期的交涉中,萨利卡多公爵给予了他们足够的安全感,两者之间保持着暂时的合作关系。
“这就是投资,我投资你们,把筹码都压在你们身上,这种事总会有输有赢,但只要最后我们是赢家,能赚到就好。”
萨利卡多缓缓说道,同时伸出手,示意雪尔曼斯坐下。
“真是承蒙你的照顾了。”雪尔曼斯谨言道。
“没什么……那么,我们开始?”萨利卡多问。
“当然,随时都可以,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对它产生好奇,毕竟大多数人都恐惧这些事物。”雪尔曼斯说着摇了摇头,显得几分苦恼。
“所以我才不是那‘大多数人’,我是极少数人,不然我的产业不会达到今天这样的规模。”萨利卡多对此自豪极了,“人要对新事物抱有好奇,哪怕它们是择人而噬的恶鬼。”
他说着回想起了那恐怖的一夜,数不清的怪物袭击了他的庄园,燃烧的火海之中钢铁的甲胄穿行厮杀。
恐慌之中他甚至看到了菲尼克斯公爵,那个疯子居然以肉身能抵达那些怪物的袭击。
清道夫们在后续的处理中扭曲了萨利卡多的记忆,可奇怪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萨利卡多逐渐回想起了这些,他起先是以为噩梦,但随着记忆的复苏与思考的复盘,他发现了这一切的真实。
他没有声张,能抵达这个地位,萨利卡多比所有人想的还要精明,清道夫会洗去自己记忆一次,也会洗去第二次。
“说实在的,第一次得知‘妖魔’的存在时,我的世界都被刷新了。”
萨利卡多微笑道,“雪尔曼斯,你是福音教会的枢机卿之一,想必你也有过这种感觉对吧,你以为你抵达了这个社会的顶层,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繁华的表面下还有着更深层的世界。”
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是英尔维格最高处的人了,萨利卡多掌握着经济,随时可以面见女王,但在那一夜他才发觉自己依旧是凡人之一,与那超凡的世界死死隔开。
“可通常大家都对于那更深层的世界避之不及。”雪尔曼斯说道。
“这得分人,我对妖魔可充满了好奇心。”他急切的说道,“就像蒸汽机,它最开始也是作为战争机器而出现,可现在它已经是整个社会必不可少的东西,或许……或许妖魔也是如此呢?”
雪尔曼斯沉默,什么也没说,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萨利卡多有着强烈的个人色彩,他不信神,也不信鬼,他就是个纯粹的商人,就连妖魔这种的恐怖之物,他也愿意予以投资。
老人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或许是在翡冷翠呆久了,信仰的与岁月的冲刷下,他也变得古板起来,与这新时代格格不入。
“我们之前说到哪了?”雪尔曼斯问道,这也是合作的一部分,这个商人喜欢与妖魔有关的故事,这令他可以深入那未知的世界。
“建立教会那一段,那些修士从北方带回禁忌的知识。”
就像某个奇怪的睡前故事,萨利卡多有着几分兴奋的说道。
雪尔曼斯想了起来,他已经老了,就连记忆也有些不可靠了。
“对,他们从北方回来,带回两本书……”
第二十八章 父女
“一本是建立了福音教会的《福音书》,一本是建立了猎魔教团的《启示录》。”
书房内,亚瑟低头看着纸张上的文字,这是从洛伦佐嘴里得知的资料,可他说到底也就是个猎魔人而已,虽然是梅丹佐派系,但也就是个站岗的保安,更机密的部分,这位猎魔人一无所知,但至少也令亚瑟能看清这一切谜团的框架。
短暂的低语声里,亚瑟的目光凝重,凝视在那个词汇之上。
北方。
北方有什么?维京人,冰海,寒风,永夜与极昼……
在普通人看来北方拥有的便是这些了,生命的禁区,只有不畏死的人才愿意冒险前往那里。
可从亚瑟的角度来看,他当然清楚北方有什么了,那些名为守秘者的苦修士们,只是没想到那里还会与福音教会的起源有关。
沉吟了很久,他决定放弃思考他们与守秘者们的联系,毕竟这一旦牵扯到守秘者,便会变得无比复杂,净除机关最后一次与那些神秘的守秘者接触,是年前时,梅林亲自前往北方,但守秘者没有见他,这个倒霉的炼金术士差点被冻死在冰原之上。
他有些头疼,揉了揉太阳穴,显得苦恼极了。
“唉,一本书,说实在的,想在这么广阔的土地上藏一本书,可太简单了。”
自劳伦斯死后,净除机关的首要任务便是搜索《启示录》的下落,可至今他们一无所获,再加上时间的推移,来自翡冷翠的使团,弥格耳枢机卿的外逃……这一切的种种都似乎指向了《启示录》,这本谁都未曾亲眼见过的书籍,成为了旋涡的中心。
“你看起来需要休息一会了。”
蓝翡翠从一旁走了过来,为亚瑟带来茶水。
在劳伦斯第一次出现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猎魔人那恐怖的单体作战能力,他们本身就是可以自行行走的战略武器,去刺杀一些重要目标简直再容易不过了,在那之后亚瑟便为所有重要人物添设了保镖。
虽然对上猎魔人还是显得有些无力,但至少能稍微有那么一些的安全感了,这次轮替是蓝翡翠负责保护亚瑟,但比起保护亚瑟,蓝翡翠此刻的职能更像个保姆。
“哦哦哦!你可真是太贴心了!”
亚瑟说着接过了茶水。
蓝翡翠虽然说着关心亚瑟的话,但她的表情可冷漠极了,用她的话说,按照她的职业规划,她现在应该已经玩死了某个富豪,拿着他的遗产在沙滩上晒太阳,而不是在这里伺候亚瑟。
“唉,有女士陪伴,时间都过的飞快啊。”
亚瑟看了一眼时间,伊芙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
“我倒觉得每一分钟都显得漫长。”蓝翡翠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弄得亚瑟有些尴尬。
“别这样,你显得我像个烦人的上司。”
“难道不是吗?”与其他人不同,蓝翡翠是半路被亚瑟拐上车的,不给他干活的话,蓝翡翠就会被送进监狱。
“你还需要人保护吗?毕竟你可是什么……英尔维格队长啊!”
蓝翡翠接着说道,在亚瑟面前毫无谨守的样子,但嘴碎归嘴碎,亚瑟交给她的任务还是能高效执行的。
英尔维格队长,作为游骑兵计划的产物,亚瑟在体能方面算是劣化版的猎魔人,虽然没有猎魔人那样强大,但在凡人之躯中,也算是极为出众的一批,有时候蓝翡翠在想,真的有危机到来,究竟是自己保护亚瑟,还是亚瑟保护自己呢?
“我这可是给你找了个闲职,现在红隼他们还在加班搜寻呢?而你只要跟我在我身边就好。”
蓝翡翠一脸的厌恶,这让亚瑟感觉更不适了。
“跟在你身边?感受你那年暮的雄性荷尔蒙?”
亚瑟难堪极了,从未想过蓝翡翠也能这么毒舌。
“好吧好吧,我得承认让你来是另有目的。”
一向强势的亚瑟难得弱势了几分,似乎有什么事要求蓝翡翠一样。
“什么事?”蓝翡翠没想到亚瑟真的有事需要自己,她之前没少对亚瑟冷嘲热讽,极不遵重这个上司,目的便是快点脱离这个疯子的乐园。
“你很像伊芙。”
亚瑟把文件收了起来,今天的工作看起来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管理着净除机关这个绝对暴力的机构,一声令下能调动数不清的重火力进行远程炮击,亚瑟可太强大了,可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是无所不能,比如对于他那个处于叛逆期的女儿。
想到这里亚瑟便倍感头疼。
“等一等……”
听到这些,蓝翡翠眼神更恶劣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指你们的……性格很像。”
亚瑟的话犹犹豫豫,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对蓝翡翠解释这些。
“她就像个有孩子气的大人,而你和她相似,只是没有了那些孩子气。”
“就像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对吗?”
蓝翡翠精准的说道。
“嗯……差不多。”亚瑟居然还点头肯定了,随后他叹息道。
“菲尼克斯家死的差不多了,也就剩我和她了,净除机关这还是个高危部门,等我死了,她就一个人了……伊芙不会理解这些,她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了,但有时这真相会把她带进危险之中。”
亚瑟的神情显得很低落,作为武勋贵族,菲尼克斯家有太多人死在了光辉战争之中,就像伊芙的哥哥们,在那战争即将结束之际,他们也都奉献出了生命,亚瑟在那时失去了所有的孩子。
“就比如洛伦佐?”蓝翡翠问。
一切的起因似乎都是洛伦佐,那个家伙的出现,将所有人卷入了麻烦之中,但亚瑟却摇了摇头,很罕见,他没有怪责洛伦佐。
“不是他的错,就像梅林说的那样,与妖魔、与黑暗之间的联系,伊芙依靠着它们活了下来,但同样的,那联系早就存在,我多年的努力只不过是将其推迟而已,就算没有洛伦佐的出现,或许还会有另一个人,另一件事,将她带回黑暗的拥抱之中。”
亚瑟忧愁极了。
“我很担心她,就像她觉得我那过度的溺爱一样,没有这些,或许她更早些的时候,就会被黑暗抓住了。”
蓝翡翠感受到了亚瑟身上的忧虑,这是来自一个父亲的苦恼,而不是什么净除机关负责人。
“如果我父亲像你一样就好了。”蓝翡翠淡淡地说道,那份回忆,沉重又轻盈。
“他是个好人,只是战争能轻易的将人改变,再坚强的意志也会在满头的炮火下破碎。”亚瑟说道。
蓝翡翠显得几分意外,似乎没想到亚瑟知道她父亲的事,她有些懊恼的说道,“是伯劳对吧,我只对他说过。”
在恩德镇行动时,她们两个被妖魔围困,将死之际互相倾诉,又或者说念一下遗嘱,就是在那时蓝翡翠对伯劳吐露过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不是伯劳,你真的觉得,净除机关不会调查你的过去吗?”
亚瑟嘴角微微抬起,丝毫没有稳重的样子。
“虽然说净除机关会接受那些有能力的人,但背景调查多多少少还会有些的。”
蓝翡翠沉默,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还自以为做了正确的事,时隔了这么久,她也不清楚这一切的对与错了,只是简短的回答道。
“那是我的错误。”
“人总会犯错,有些错误可以被挽救,但有些错误不可弥补。”亚瑟缓缓说道。
人总是会做错事,但有些错事就像影子般一直追逐着你,时刻提醒你那份痛苦,也令你警醒。
“我不希望伊芙成为我的错误。”自亚瑟的妻子死后,他仅有的温暖都给予了她。
“其实你完全可以告诉她的。”蓝翡翠似乎知道这些隐情,虽然加入净除机关的时间并不是很早,但也隐约听说过那些事。
“怎么告诉她呢?”亚瑟显得很苦恼,“告诉她,正是因为她,她的母亲才会死?不应该是这样的,蓝翡翠。”
亚瑟通常不抽烟的,但这时也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就连烟纸都有些皱、泛着黄。
“自她死后我再也没抽过烟了……准确说是抽的很少了,只有在像这样的时候才忍不住来一根。”
亚瑟将这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烟草点燃,呛鼻的味道升腾,但他却毫不在意的吸食着。
“伊芙有些天真,孩子气,还有些奇怪的正义感……其实这些听起来蛮蠢的,但有时候这个该死的世界就是这样,正值的人反而被嘲笑。”
亚瑟慢慢的述说着,或许是这些天的工作真的令他疲惫了,他就像在倾诉这么久的烦闷。
“阴险狡诈的家伙才能活得久。”
他叹了口气,“可……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但有时候我也觉得伊芙想当警探,惩恶扬善什么的也挺蠢的。”
亚瑟的话充满了矛盾与自嘲。
“想到这里时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些,我害怕极了,在黑暗里呆的太久了,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看向蓝翡翠,语气充满无奈与后怕。
“我也被妖魔‘侵蚀’了,想法也变得那样肮脏,所谓的‘惩恶扬善’在我眼里也变得愚蠢了起来,不该是这样的,我不该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亚瑟突然想到了洛伦佐,那个神经病总是一嘴的烂话,但有时候那些烂话反而有些奇怪的哲理。
“我也变成这样,无趣的大人了。”
想到这里亚瑟反而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洛伦佐总带伊芙冒险,他还是挺喜欢这个侦探的,多么要命的情况下,他都能讲点烂话冷笑话活跃气氛,这样即使是赴死也变得不那么压抑了起来。
一旁的蓝翡翠则神情平静的说道。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已经不止是凝视了,蓝翡翠,我们已经身在深渊之中了,凡人的皮囊之下,那颗血肉之心也变得如铁石般坚硬。”
香烟熄灭了,或许是长时间的存放令其受潮,它未能完全点燃,亚瑟将其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碎。
“可伊芙不行,她不能走到深渊里,她是个好孩子,天真也好,孩子气也好,这都是她的,不能让那些肮脏的鬼东西所染指。”
“你就像一颗参天大树,把所有的风雨都挡住了,她在你的庇护下安然成长……可有一天大树倒塌了呢?”蓝翡翠问道。
这话语就像冷雨般,把亚瑟刚燃起来的怒火给浇灭了,老家伙瘫在椅子中,神情颓然。
“是啊,我死了怎么办呢?人总会死的,我死了又有谁能照顾她呢?”
亚瑟喃喃自语着,统御千军万马的人,本质上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的老家伙。
“我的家人、朋友、熟悉的人都死了,死在光辉战争中,又或是葬身妖魔的利爪之下……仅有的几个算得上相知的人,也是梅林那种货色,那些炼金术师才是真正的铁石之心,无欲无求,只渴望真理。”
今夜不知道叹息多少次了,亚瑟缓缓说道。
“好吧,很久没这样的情绪的宣泄了,人越老越是这样,很多事都难以言明。”
他看向了蓝翡翠,接着说道,“那么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帮你。”蓝翡翠可没接过这样的委托,处理家庭纷争?
“你们性格很像,和她多聊聊就好,伊芙也没有什么朋友,毕竟有时候身份也会变成束缚。”
蓝翡翠继续沉默,神情似乎有些无奈,这时亚瑟继续说道。
“算你绩效和奖金。”
蓝翡翠更加沉默了,过了很久才说道,“她会理解你吗?”
亚瑟不想伊芙知道那些,他不敢去想伊芙知道真相的结果会如何,那是个有些天真孩子气的女孩,残忍的真相或许会把她变成同样的铁石之心,世界上不缺她这样的一朵花,但对于亚瑟而言这是唯一。
“会的,伊芙会理解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亚瑟显得自信极了,他看向蓝翡翠。
“你不也理解你的父亲了吗?”
蓝翡翠一怔,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奇怪的酸楚感从铁石之上溢出,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风雪之夜里,那个男人醉醺醺的倒在了雪地里,母亲苦苦哀求,但又沉默的自己。
“或许吧。”她回答。
第二十九章 正义之行
美好的一天从睁开眼,贴满海报的天花板开始。
对于躺在床上的人而言,第一眼看到那些奇怪的海报是个好消息,这样证明他是在家里醒来,而不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睡醒。
洛伦佐睡醒了,虽然说以猎魔人的精力,他完全可以用极短的睡眠来缓解疲劳,但他还是喜欢像正常人一样,一觉睡到天亮,在那奇妙的农家乐生活时,洛伦佐甚至睡了一整天。
他喜欢这样慵懒的感觉,赴死的路上都显得慢悠悠了起来。
“早上好!早上好!”
侦探欢乐的和每个人打招呼,虽然整个房子里只有房东与两个住户,可能是神诞日的原因,那一夜大家都融洽了不少,就连希格都会对洛伦佐的招呼回应,不过他对于洛伦佐还是有些不适,但这比已经冷眼保持沉默好太多了。
凡露徳夫人正如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着书籍,出于安全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弹药箱,已经被塞琉托人处理掉了。
不得不说这时这些大贵族展现的淋漓尽致,那些人来搬运时,整个街头的行人都纷纷侧目,有人怀疑说这里是不是藏匿着什么恐怖分子。
好在有塞琉的身份在里面,凡露徳夫人仅仅是受到了些许的警告,英尔维格对于个人持有枪械并不是很在意,但这个枪械有点多的过分了。
最难堪的是一位似乎是军官的男人,他站在客厅里,看着那挂在墙上的大地图,战时的编号都没有去掉,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挂在那里,他想把这地图回收,却被凡露徳夫人怒骂了半天。
用她的话说,这只是个装饰物。
“工作找的如何了?”
不知是善心还是终于渡过了那见鬼的更年期,凡露徳夫人开始为两人准备早餐了。
清晨的餐桌上,洛伦佐对着一旁的希格问询道。
希格闷头吃着饭,含糊的回答着,“还在找。”
凡露徳夫人面露慈善,对于希格的悔过于弥补她看起来很满意。
希格的秘密没能瞒多久,关于他吸食致幻剂并被开除这件事,大家很早就知道了,好在希格自己努力的克制住,并从其中挣脱了出来,他参加互助会,并找了个心理医生,在多方的开导与照顾下,他的生活开始正常了起来。
可能是死而复生的原因,洛伦佐的感情丰富了许多,有时他也会关心一下这位室友,虽然这位室友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洛伦佐这个绝世猛男。
“咚咚咚!”
突然的敲门声响起。
三人有些疑惑的看向门口,该说不愧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三人年龄跨度与身份阶层差距巨大,但就是这样的不同,他们却有着很奇妙的相同之处,这三人都没有什么朋友。
洛伦佐很少看到凡露徳夫人出门,也没有什么人拜访她,她就这么慢慢在屋子里烂掉,有时候洛伦佐觉得,凡露徳夫人招住户,完全是怕自己有一天死在家里无人发现。
希格就则是有些自闭,至少洛伦佐觉得他挺自闭的,对于希格的过去,洛伦佐知道的并不多,只是清楚希格自从来了旧敦灵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乡,在因致幻剂丢掉工作前,也都是下班回家再上班的两点一线式的生活。
至于洛伦佐自己,这可太简单了,熟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而洛伦佐又十分克制自己,以防将普通人卷入妖魔的旋涡之中。
短暂的疑惑后,门被推开了,熟悉的家伙走了进来。
“早上好各位。”
乔伊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基本混了个脸熟,他手上提着沉重的铁箱,看起来里面存放着什么。
这是来找洛伦佐的,希格没有去多看,他知道洛伦佐是个神秘的家伙,他不想被卷入洛伦佐的麻烦之中。
洛伦佐则迅速的扒了几口饭,然后带着乔伊前往他的房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些东西不太适合在客厅里拿出来。
“你们办事效率这么高了吗?”洛伦佐一边走一边问道。
“旧敦灵已经戒严,新教皇的使团,弥格耳枢机卿的外逃者,还有那些他国的使者,更重要的是那个失落的《启示录》。”
明明是清晨,可乔伊看起来疲惫极了。
“洛伦佐,现在整个旧敦灵已经处于了旋涡的中心,只待这一切在何时爆发了。”
他看起来忧虑极了,越来越多的人步入旧敦灵,带来麻烦与混乱。
“我觉得你们净除机关能应付的过来。”洛伦佐极为信任的说道。
这不是觉得,而是必须,净除机关必须保证一切,不然这个组织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确实,虽然压力很大,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整体力量开始收缩,因为缺少人手,以高文为首的几位骑士长也从外地调回。”
骑士长,接触了这么久,洛伦佐也大概清楚了净除机关内的阶职分化,自游骑兵计划取消后,亚瑟成为了最后的游骑兵,但游骑兵技术没有消失,而是劣化成了特化,经过特化的骑士拥有对抗侵蚀的耐性。
被冠以传说之中,骑士名字之人则是这些人里耐性最高的几位,这倒与猎魔教团赐名方式有些相近。
想到这里,洛伦佐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想。
“如果真出事了,不会出现,几个原罪甲胄在街头作战的画面吧?”
骑士长的另一重身份便是原罪甲胄的驾驶员,这东西才是净除机关针对妖魔的主要力量。
“净除机关会确保这些不会发生,毕竟原罪甲胄是尚未公开的军事武器。”乔伊回答。
对在外界而言,净除机关是不存在的,原罪甲胄也是如此。
洛伦佐想起了些更深层次的东西,说到底它与猎魔人一样,都是武器,而武器不仅可以斩杀妖魔,人类同样也可以被杀死,但想了想他没有说出来,反而是看向乔伊手中的铁箱。
“所以这次你带来的是什么?”
“你需要的东西。”
乔伊说着打开了铁箱,洛伦佐满怀期待着看着箱中的事物,可他最渴望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有些令他感到悲伤的东西。
“很遗憾,你那把亲爱的温彻斯特确实被炸没了,我们只捡到一截木质的残骸……需要我找个工匠给你雕成饰品吗?”
乔伊说着把那半截的残骸拿了起来,这是枪柄的部位,表面被烧得有些灰黑,模糊的字迹刻印在其上,这是那首洛伦佐非常喜欢的小诗。
“唉……”
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声叹息,这是陪伴洛伦佐最久的事物了,贯穿了他在猎魔教团与旧敦灵的时光,有时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把武器了,更像是洛伦佐对过去的回忆。
“好吧,最后你也陪你的主人去死了。”洛伦佐有些难过的说道。
“它的主人?”乔伊显得有些意外,听起来这把武器的主人并不是洛伦佐。
“这是我一位朋友的武器,不过他死了,我用着顺手,就一直拿来用的来着。”洛伦佐随意地说道,那段难过的过去似乎已经无法再撼动他了。
“上面那行小诗,是原本的主人刻的。”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乔伊轻声道,他听洛伦佐念过这首诗。
“嗯。”洛伦佐肯定道。
“这是他自创的吗?我没听过这样的诗。”乔伊又一次的问道,这首小诗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从未在别处读过它。
“怎么可能,他哪有这样的才华,这是【神眷洗礼】的恩赐。”
洛伦佐说道,“就像你们的特化一样,这个仪式会令我们对侵蚀的耐性提高,但同样会梦到些奇怪的东西,比如一段影像,一段话,又像这首小诗。”
那个神秘的仪式,洛伦佐不清楚自己能否查明它的真相,但他知道想要查明这一切他必须回到那里,这一切开始的地方,静滞圣殿。
“这是他说的,这首小诗是一位儿子写给父亲的。”洛伦佐轻轻的抚摸着那半截的残骸,手指抚过表面,感受着那细微的凹痕。
“他的父亲得了重病,就要死了,这个老家伙经历了太多,他太累了,就这样顺从了死亡,可他的儿子不希望他这样,他写了这首诗,试图唤醒他的斗志。”
这是梅丹佐当时对自己解释的,隔了这么久的时光,洛伦佐再次将他转述了出来。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不要这样轻易的顺从死亡……”
似乎是了解到了这首诗的含义,乔伊低语着。
“这是首诅咒死亡的诗。”洛伦佐说道。
乔伊微微神颤,过了许久后才惨笑道。
“真可怕啊,凡人……去诅咒死亡吗?”
不知是无知,还是无畏,但当这一切上升到生与死,人与神时,这一切总有着格外的壮烈感。
“这些是为你配备的武器,霰弹枪确实很配你,不同的弹头在不同的情景能起到不同的作用。”
乔伊说着打开了铁箱的第二层,那里摆着一把与温彻斯特相似的霰弹枪,看起来他们为了仿制这些费了不少工夫。
乔伊把它拿了起来,“就跟新的一样。”
“但它确实不再是之前那一把了。”
洛伦佐将其接了过来,在一些地方还是有些不同,比如从杠杆式变成了泵动式。
“来自永动之泵的特制品,比起你那把落后了不知道多久的武器,这可是最新式,满怀感激的接受吧。”
乔伊说着打开了第三层,是洛伦佐熟悉的折刀,还有数把备用的刀头。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
他拿出了一个做工极为粗糙的手枪,体积略大,上面缠着一圈圈的绳索,似乎是气动武器,一个小型气罐如同弹夹般被插在其上,里面充满了压缩气体。
“这才是主要,听说你总追不上嫌疑人,刚好永动之泵有个待实验的武器,这是原型武器之一,反正你们猎魔人也不容易摔死,就你来用用吧。”
洛伦佐谨慎的接过了这样式奇怪的武器,永动之泵出品,必属精品,但那些处于实验状态的武器就不同了,洛伦佐至今还记得那些甲胄火铳。
“钩索枪,射程二十米,因为技术工艺等问题,它发射后需要一定的时间回收钩索,而且命中后,一定程度上需要你自己往上爬。”
洛伦佐记得这个武器,他在兰斯洛特的甲胄上见到过,机动性爆表,但那也是依靠着安装的电机收缩,这种人用的小型武器,显然没有这些说头了。
“也就是说,这是个一次性武器?”
“一次机会对你而言还不够吗?”乔伊问。
洛伦佐笑了起来,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残忍,“当然够了,这可太够了。”
交付了这一切,乔伊便离开了,洛伦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把弄着这些新武器,有了公家的背景就是好啊,都不用自己买枪了,这可为洛伦佐省下不少钱。
其实有时候这么想想也不赖,洛伦佐每干掉一个人他就能拿到一份赏金,而这些钱会成为某位孤儿的晚餐,好令他们快乐健康的成长,这么一看自己所行皆是正义啊!
奇怪的歪理,但洛伦佐想着想着还是笑了起来,直到目光落在了那半截残骸之上,他的笑容僵住了,有些难过还有些失落的将它拿了起来。
“即使年暮,也应在白日将尽时燃烧、咆哮。
怒火、怒气,
怒斥光明的消逝。”
洛伦佐轻声念颂着,但失去了以往的怒火,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梅丹佐在自己耳边咆哮了。
“就像那首诗说的那样,别顺从死亡,活下来!”
他说着,最后如他所愿,洛伦佐活了下来,但是他死了,现在这把传至他的武器也消逝在了烈火之中……
洛伦佐本会死在那漫天的火雨之中,可他又活了下来,就连他自己也一度不敢相信,因此有时他就会想,这一切与当初如此的相似,就像这把武器替他再死了一次一样。
将那半截的残骸收了起来,洛伦佐整理好情绪再度出发,毕竟还有太多的孩子等待这位慈善家的正义之行了。
第三十章 走私者
今天的旧敦灵又是沉闷的样子,淡淡的雾气从地下溢出,烟囱上升起灰黑的烟柱,一根又一根,撑起了天与地的距离,机器缓慢运转,推动着奇迹的造物,在这之间如巨鲸般的飞艇在期间游戈,如同异界的幻象一般。
对于洛伦佐这种在旧敦灵生活了很久的人而言,这一切确实已经习以为常,这里是蒸汽科技的最前沿,每天都有新事物诞生,但对于那些远方来客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无比的新奇。
路灯上已经挂满了条幅,为这灰色的世界添染了几分五彩斑斓,街头能看到许多陌生的异乡人,他们激动的行走在旧敦灵的街头,望天看着那在云层里的黑影。
因为使团的来访,旅客也多了起来,他们大多是去参观工厂,这种成规模的机械流水线,在他们的国家可极为少见,这种情况下,居然成为了景点。
为了维护治安,骑警们也多了起来,道路显得几分拥挤与热闹,不过这些都与洛伦佐无关了,他的大衣下藏着乔伊带来的武器,他很忙,忙着去破案,去杀人。
净除机关忙于寻找《启示录》的下落,为此其余的骑士长都被调回旧敦灵,所以那些偷渡客只能依靠洛伦佐自己了。
就像那冥冥之中的联系一样,洛伦佐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个不起眼的案子会将他导向某个宏大的旋涡之中。
可以明显的看到与下城区接壤的地带多了许多警力,绕过那些骑警的视线,洛伦佐再次潜入了下城区,他需要找到鼠王,那个家伙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洛伦佐搜寻着劣鼠们的踪迹,按往常而言,这些流浪汉很常见的,他们四处流浪,有时候不仅仅局限于下城区这里,可不知为何洛伦佐在这里走了很久,居然一个流浪汉都没有看到,仿佛他们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一般。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压低了帽檐,将自己的面容完全隐藏在了阴影里,手插进兜里,就像以前一样,衣兜是破的,手可以直接伸进大衣下,握紧枪柄。
有什么事发生了……在下城区,这里的气氛不太对。
虽然下城区混乱肮脏,但从未像这样死气沉沉过,随着洛伦佐的深入,他看不到其他人,直到一只老鼠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老鼠这种东西可太常见了,但尾巴上绑着挂链的老鼠可不多,而且还是洛伦佐见过的警黄色挂链。
他四顾着四周,似乎是想找到那个暗中操控这一切的家伙,可他一无所获,而那只老鼠也快消失在了视线中。
洛伦佐想都没想便跟了上去,结合自己之前在鼠巢的追击来看,这警黄色是指示位置,那位神秘的鼠王想让自己去某处。
可能会是陷阱,也有可能是线索,洛伦佐不在乎这些了,他的衣服下尽是武器,此刻这个侦探全副武装。
老鼠最后把洛伦佐引向了一处扭曲的建筑,就如同下城区的其他房子一样,这是个妥妥的危房,大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洛伦佐走了进去才发现里面基本就是个空房,除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外,什么也没有。
“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是谁了……”
洛伦佐看着这空房,停顿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走到角落里,甩出折刀,用力的插向地面,尖锐的刀头轻而易举的贯穿了那被隐藏起了的木盖。
正如洛伦佐第一次前往鼠巢时的那样,鼠王似乎料到了洛伦佐的一切行动,提示给予的恰到好处。
用力的斩开了那被隐藏起来的木盖,漆黑的洞口出现在洛伦佐的眼前。
“不是吧……”
嗅着那股恶臭,洛伦佐很清楚这个洞口通向哪里,但为了这一切的真相他又不得不动身前往。
一跃而下,黑暗里传来稀碎的声音,那只老鼠在等着洛伦佐,看到洛伦佐下来,它再次动身了起来,指引洛伦佐在这复杂的地道中前进。
洛伦佐不知道前进了多久,当他失去那只老鼠的踪迹时,有亮光在地道的尽头显露。
可不等洛伦佐探出身去观察外界,汹涌的蒸汽从外界涌入,湿润的高温气体蒸得洛伦佐一阵窒息,好在这些气体似乎已经溢出很久了,温度下降了很多,不然那瞬息的高温能轻易的将人烫伤、蒸熟。
擦去脸上的水渍,洛伦佐沉重的呼吸着,再次朝着洞口前进,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位置了。
探出头,外界昏暗一片,只有头顶之上有着微弱的灯光,不过也因年久失修,光亮并不强烈,还时不时的闪灭着。
钢铁的造物平稳的呼吸着,仿佛陷入了熟睡之中,时不时有机械的转动声响起,如同它的梦呓般。
它睡的很安详,在黑暗里不知这样静默了多久,洛伦佐在昏暗中看到它再次吐息了起来,炽热的蒸汽从机械的缝隙里溢出,如同破坝的浪潮般汹涌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洛伦佐直接躲回了洞中,还用力的跑了几步,尽可能的远离洞口,但那奔涌而来的气浪还是追上了的他,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紧接着炽热的蒸汽浪掠过他的身体,高温过后,便是冰冷。
一冷一热,洛伦佐不禁打了个喷嚏。
外界是熔炉之柱,准确说是熔炉之柱的某个排气部位,想必这里便是每天蒸汽溢出的地方,从这里释放,经过管道的引导,回归地面。
只是洛伦佐没想到它会这么庞大,如此致命。
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熔炉之柱的主体结构呈柱形,就像一根深插进地表之下的石柱一般,但它具体有多深谁也不清楚,这一点就连它的创造者也是如此,据说熔炉之柱的设计图纸有上千张,叠加在一起有二十多吨重。
当然,这还只是熔炉之柱最初时的规模,经过这么多年的技术更新,以及那些科研者的奇思妙想,越来越多的新功能被安置在其上,熔炉之柱便这样随着旧敦灵的扩展一起野蛮生长,直到如今这副模样。
洛伦佐站在洞口,昏暗对于他而言不是影响,能看到钢铁的壁垒一直蔓延至视线的尽头,锈迹斑斑的表面上有着数不清的排气孔,整个空气潮湿温热,还有着些许的积水。
看起来排气暂时结束了,洛伦佐警惕的跃下洞口,踩在了潮湿的土地上。
从他下来的位置还有着几具尸体,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的样子,**腐烂与衣物纠缠在了一起,一副令人作呕的样子,手臂艰难的向上抬举,这是死者生前最后的姿势了。
洛伦佐很容易便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与死因,他们应该是劣鼠,旧敦灵的冬日可极为难熬,他们试图在这里取暖,但却被炽热的蒸汽在瞬间窒息、蒸熟。
目光移向别处,洛伦佐很清楚鼠王指引自己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事,他在黑暗里前进着,几分焦急的寻找着。
他不敢离洞口太远,虽然自己是猎魔人,什么危急的情景都遭遇过,可洛伦佐还没被蒸汽蒸过,他还是有点慌。
不知道下次排气是什么时候,洛伦佐担心自己距离洞口太远,但又没有庇护物。
走了一段剧烈后,机械的转动声响起,那炽热的气体准备释放了,而这时洛伦佐也看到了出路,另一边的墙壁上有着一道阶梯,一直延伸至上方那微弱的灯光处,是工人的维修通道。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洛伦佐直接朝着那维修通道跑了过去,他有自信在蒸汽将自己吞没前抵达那里。
所谓的身手矫健大概就是这样,一跃而起,步伐在生锈的铁梯上来回踩踏,与其同时坻高温的气体开始释放,黑暗里传来呼啸的风声。
突然间洛伦佐一脚踏空,这铁梯日夜遭受着潮湿的侵蚀,早就脆弱不堪,在洛伦佐的蹬踏下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直接崩裂开。
洛伦佐直接挥起折刀,正如在鼠巢时的那样,斩入墙壁,借力再次前进,那门锁也早已锈死,但好在洛伦佐这体质十分适合暴力开锁,刀柄重击着门锁,令人牙酸的尖锐声中,洛伦佐打开了门,在那高温的气体袭来时将其用力的关上。
他置身于安全的空间之中,空气浑浊闷热,就像在蒸炉之中。
洛伦佐越发好奇接下来会有什么等着自己了,当然以后要是有时间,他也想好好探索一下这神秘的地下世界,谁也不清楚在这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有着什么样的奇异之物。
通道十分幽长,里面有人来过的痕迹,洛伦佐便一直朝着更深处前进,过了不知多久才重新来到了外界,只不过这次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那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通道的尽头是熔炉之柱的机械,但不知道是谁对这里进行了改造,能看到很多原本不属于这些机械的建筑在其上搭建,远远的看去,洛伦佐还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其中走动。
哗啦啦的水声从其中传来,洛伦佐趴地了身影,他所处的位置较高,通往这里的铁梯看起来也早就损坏,那些人没有发现这里还有着这样一个隐蔽的路口。
洛伦佐躲到了管道之后,因这空间位于昏暗的地下,只有顶端几个探照灯在维系着照明,但也因它的局限性,无法点亮全局,洛伦佐躲在黑暗里没有被发现。
“这些人……在淘垃圾吗?”
洛伦佐凝神看去,这里似乎是熔炉之柱的某个进水口,因为锅炉需要水体,泰晤士河被分流引入熔炉之柱中,这应该是数个进水口之一,不过这群人在进水口的渠道上建立了一道拦网,来过滤水中的杂物。
不……不止是过滤杂物这样简单,他们很有目的性的从杂物中找到他们想要的,一个又一个被裹上防水布的箱子。
“走私?”
洛伦佐觉得有些惊奇,虽然走私这种事在下城区很常见,比如为了私运些小物件,有些人会把物体吞入腹中,或者把东西藏在水桶中,再将水桶固定在船底,可这么久了,洛伦佐还没见过这样的。
他们将物品直接丢进泰晤士河的某个固定河段,然后那些物品便会随着水流抵达这里。
虽说算不上天才,但这也算是思路清奇了。
所以鼠王把自己引导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洛伦佐几分好奇的靠近,他潜藏在阴影里,一点点逼近这地下的码头,手已经握紧了折刀,目光冷峻。
“这便是所有的货物了吗?”
有人问道。
“是了,最后一箱了。”有人回答道。
那人将箱子撬开,虽然做了放水的措施,但内部还是进了些水,不过这倒影响不到什么,他低头看着那泡在水里的药剂,上面泛着令人迷离的颜色。
“现在查得越来越严了,致幻剂的渠道基本被堵死,现在只有我们有货了,这可是大发一笔的机会。”又有人说道。
“大财和我们没关系,但只要喝带点汤水也足够了。”
男人说道,手伸进了箱中,随便取了一支出来。
“这批货很完整,没有什么损坏的……不过上头有着损坏标准。”
他看向四周的伙计们,大家的脸上都泛起了坏笑,毕竟这样的运输方式,货物难免出现些损坏,这批货这么完整,但也需要人为“损坏”一下,这里只有他们,没人会发现的。
男人把致幻剂分发了下去,有人迫不及待,直接在这里注射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前往天国般的美好。
步伐摇摇晃晃,随后倒了下去,引得大家一阵嘲笑,可这些人还没有意识到黑暗里潜伏的危险。
洛伦佐躲在阴影之中缓慢的靠近,他冷着脸,突然明白了一切。
尽管距离那么远,尽管这里如此的黑暗,可当那人注射致幻剂时,洛伦佐还是清晰的察觉到了那令人不安的气息。
妖魔的气息。
摔倒在地的男人爬了起来,幻觉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起效了,他的目光混沌漂移,但突然有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看向那片黑暗。
燃烧的炽白在黑暗里缓缓升起,可能是那梦幻般的幻觉在作祟,他揉了揉眼睛,果然那炽白消失了,他傻呵呵的笑着,尽情的放松着。
第三十一章 好垃圾
“感觉真不错啊。”
注射了药剂的男人,身影摇晃,感受着那美好,忍不住的说道。
旧敦灵的阴影之中,这致幻剂已然成为了不可缺少的东西,只要低廉的价格,你便能享受到在这钢铁城市中,永远享受不到的快乐。
虽然官方曾数次打击,但对于金钱与快乐的贪婪,只会令其变得愈发顽固,在如今戒严的情况下,致幻剂的价格飞涨,这些货物足够他们狠赚一笔的了。
骑警们就在头顶的土地之上巡逻,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躲在这里,以这种方式运输货物。
“别用多了,我可不会抬你回去。”另一个人说道。
这话语似乎令男人清醒了几分,毕竟前几天就有一个人用多了药剂,失去意识跌入了渠道里,或许他会被某个拦截网救下,也有可能被淹死,或者直接被丢进燃烧室里。
“呼……这些新货可真不错啊。”
他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就像用力兴奋剂一样,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我有点好奇,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做出来的。”拿起一支致幻剂,精致的容器后,是那液体的财富。
“我希望你打消这个想法,这可是涉及那些大人物们的财富。”
领头人说道,他的语气冷酷极了,他们都是在阴影里生存的老鼠,一点光都见不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这些东西可真棒啊。”
男人轻拂着那冰冷的表面,探照灯的余晖下,里面的液体泛起绚烂的颜色,不知是致幻剂的作用,还是液体本就如此,里面仿佛是泛着星光,五彩斑斓。
他们继续搬运着货物,这里是地下深处,临近熔炉之柱的排气系统之一,高温的蒸汽时刻威胁着他们的生命。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这样做很多回了,复杂的路线也变得熟悉,而那些年久失修,被腐蚀严重的梯子也被他们重新加固。
可能是安全的场地,财富的欣喜等等因素,他们丝毫没有发现黑暗里已经多出了一道诡异的影子,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洛伦佐行走在他们视线的死角处,他谨慎的靠近,试图听到他们的谈话。
刚刚男人注射致幻剂的一瞬,洛伦佐清晰的察觉到了妖魔的气息,或者说秘血的味道。
致幻剂里混有秘血,这种事只有劳伦斯做过,可现在他死了,那么现在这些药剂又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洛伦佐不禁感叹那诡异的联系,净除机关寻找已久的答案,洛伦佐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发现了,或者说,那双黑暗的大手,将两者推到了一起,正如洛伦佐最初挟持伊芙,引发了故事的开始。
从最细微的小事,一点点抵达那旋涡的中心。
洛伦佐或许可以从这批货物去找到它的源头,劳伦斯的同伙。
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洛伦佐刚刚提起的杀心被他用力的压制下去,他需要这些人活着,至少带洛伦佐走出这地下的迷宫,看看他们要将货物运送至哪里。
折刀与枪械被藏在身下,洛伦佐的衣物上没有多余的金属部件,不会在这黑暗里反射任何的微光,他屏住呼吸,就像影子一般跟随着他们。
黑暗里有同样的影子随着洛伦佐前进,老鼠们从阴影里爬出,在男人们支起的拦截网上来回攀爬进食,死去的鱼,被倾倒的垃圾,这些都足以让那些老鼠饱餐一顿。
牙齿啃咬着,发出稀碎的声音,好似金属在轻微的相互切割。
男人们早已习惯这些老鼠的存在,在这地下,它们无孔不入,而一直跟随的洛伦佐也因这一切侧目,神色凝重。
现在对于洛伦佐而言还有一个更为复杂的谜团。
鼠王是谁?他究竟要做什么?他还知道多少?
洛伦佐这样身染黑暗的人,与那黑暗有关的所有的事物都有着奇怪的引力,它们互相拉扯,即使你安安静静的度日,也会被突然出现的妖魔打乱,这一切就是这样。
所以洛伦佐早已习惯了这些,但这次事件还是令他感到胆寒,从他看到卡穆去寻找情报商……不,甚至说从他去找普雷斯,随即挑一个案件时起。
平凡的案件最后融入黑暗之中,与其说是几乎不可能的巧合,倒不如说是早已注定的一切。
洛伦佐会手贱的拿出那个案件,在一环一环的事件后,抵达那黑暗的最深处。
诡异之物相互吸引着,坠入黑暗的旋涡中,在那幽深的中心相会。
他们要离开了,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留下,这么久的经营后,这里已经成为了类似据点的地方,探照灯照向另一端,那是沿着铁壁向上的长梯,看起来那便是几人离开的路线。
那些人离去了,留下的人维持着这里的工作,有的人还围在拦截网旁,驱散走那些老鼠,看看能不能在这些垃圾里找到什么好东西。
“真好啊。”
有人说着拿出他偷偷藏起来的致幻剂,这里很暗,在检查货物时,总会时机够他们偷留下些东西,另几个人也凑了过来,带着坏笑。
“真羡慕他们啊,我们只能窝在这里,像只老鼠一样苟活。”
另一个人显得几分悲观,虽然这份工作要比在下城区厮混好很多,但他还是有些有不喜欢。
埃姆已经在这里工作很久了,每天就在角落里睡觉,食物会在运货时送过来,生活挺安定的,就是环境不太好。
正如很多下城区的人一样,埃姆也是偷渡客,他本想着在旧敦灵大展身后,最后却只能像这样苟活。
“高兴点,至少他们分给了我们这些东西。”
另一个人走了过来,匀了埃姆一支致幻剂。
“要知道这东西在外头卖的贵极了,而在这我们随便用啊!”
他显得兴奋极了。
“这还是最新式的,你不想试试吗?”
埃姆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那人一脸的病态,借着微光能看到他那惨白的肤色。
他在埃姆之前来到的这里,具体早多久埃姆就不知道了,但从他那个样子便可以看出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天空了。
埃姆有些难以忍受的问道,“这个鬼地方,你难道不难受吗?”
那人的声音一滞,探照灯转移的方向,他们这里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停顿了很久,那人才缓缓说道。
“难受也只能忍着啊,反正在外面也是苟活,在这里也是活,一个意思而已。”
他点燃了一根烟,埃姆能看到有光点在黑暗里亮起。
埃姆楞了楞,随后靠近了他,小声的说道。
“要不要一起逃出去?”
他们不是自愿来到这的,至少最开始他们不知道会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埃姆被带进来时被蒙上了眼睛,毕竟做的致幻剂这种生意,他也能理解地点要保密,可他从未想过会是在这种地方。
埃姆不知道出去的路,只有那些运货的人才知道怎么走出去,他也试着找过其他的路,但另一个路口通往的是排气孔,埃姆亲眼看到一个想逃的家伙没能爬上那高台,紧接着被高温的蒸汽蒸熟。
这地下充满了未知与危机,久而久之他也就断了这个念想。
“埃姆,上一个这么说的家伙,已经死了。”那人毫不留情的说道。
“他想顺着这河流游出去。”
他指了指黑暗里涌出的水流,这里连接着泰晤士河,只要你力气够,你确实可以逆着水流,游出去。
“可外头有一层铁栏,他失败了,被水流冲了回来,好在最后关头他抓住了拦截网。”
埃姆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人想了想,“然后大家就围了过来,那时领头人还在。”
“你以为他会救他吗?”
黑暗里他的声音邪异了起来。
“没……没有吗?”埃姆几分疑惑几分警惕的问道。
“当然没有了,探照灯聚在他身上,就像舞台中央的主角。”
那人回忆着那一幕。
“大家都看着他,可没有人敢伸出手拉他一把,领头人不让任何人出手,任他哀求哭泣,直到他力竭松开了手。”
看向黑暗的另一头,渠道之下便是熔炉之柱的进水口之一。
“他就那么掉了下去,或许是被淹死,又或者直接掉进燃烧室……总之自那以后,就没人想逃了。”
埃姆觉得自己的血都冷了起来,可黑暗的另一边那人嘿嘿的笑了起来。
“埃姆,我们是生活在阴影里的老鼠,就别想那些光的事了,来要不要试一试。”
他说着靠近了埃姆,将那支致幻剂交到了他的手中,触感冰冷,黑暗里埃姆能看到液体里泛着诡异的微光。
“来试一试嘛,很棒的。”
那人说着便一支致幻剂注射进了手臂里,身体一阵抽搐,随后就像醉酒般,倚在了一边。
埃姆低头看着致幻剂,他有些犹豫,但又像对生活绝望了一般,按动尾部,细针从前端弹出,可就在他准备注射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放弃了,这时黑暗里有陌生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不注射呢?”
“我……我不想变得和他一样。”埃姆回答道,可紧接着他便警惕了起来,这里留守的总共就几个人而已,他对其他人的声音都很熟悉,除了这一个。
黑暗里炽白的眼眸燃烧,洛伦佐提着折刀而来,其上还有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是吗?这救了你一命。”
洛伦佐说着走过了埃姆的身边,他没有朝着埃姆挥刀。
“不……等等,什么意思?”
埃姆想不明白,也想不明白洛伦佐是什么人,更不要说那双燃烧的眼瞳了。
他能感到那怪异的压力,但却没感到洛伦佐对他的杀意。
“出淤泥而不染,说着容易,可不在淤泥里溺死,就已经令人用尽全力了。”
洛伦佐早就抵达了他的身边,他们的对话洛伦佐都听下了,或许是怜悯,还是其他什么,洛伦佐将埃姆的命运交由他自己手,埃姆没有注射致幻剂,于是他活了下来。
“致幻剂有问题,至少不是你们能注射的了。”
洛伦佐目光冷峻,他不是一次接触这种混有秘血的致幻剂了,可当时其中掺杂的是浓度极低的劣化秘血,可这一次有所不同。
在另一边一个人在注射的几分钟后便有了巨大的反应,按照以前的经验,通常这种致幻剂要注射数次后,才会令身体异变,可这一次一支就足够了。
与其说是新式的致幻剂,倒不如说里面混有的是新提炼的秘血,要比以往劣化的更为优秀一些。
洛伦佐走近了,地面上,刚刚和埃姆谈话的人此刻蜷缩成了一团,他瞪大了眼睛,胡乱的低语着什么,肌肉微微抽动。
幻觉与秘血带来的痛苦同时作用在他身上,这样的场景洛伦佐刚刚见到了很多,他没有急于追上那些人,而是在意识到这些后,解决了这些开始异化的人。
他很清楚这种情况下去,这些人会变成什么。
“你要做什么!”
看着洛伦佐抬起折刀,埃姆很罕见的没有害怕,而是阻止洛伦佐。
他是如此的诡异,从阴影里浮现如同死神一般,可眼前这个人是埃姆在这个鬼地方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已经死了。”
洛伦佐冷酷的说道,埃姆怀揣着恐惧,但为了朋友的小命他还是鼓起了勇气,想说什么阻止洛伦佐,可紧接着那地面上的人腿部反曲着站了起来。
诡异憎恶,他的皮肤开始肿胀破裂,露出其下开始增殖的白骨。
“不……”
埃姆恐惧道,洛伦佐则不算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直接出刀,正如他之前做过很多次的样子,刺穿心脏并斩首。
处刑在瞬息间完成,尚未完全异化成妖魔的躯体无力的倒下,大抹的鲜血在黑暗里流淌。
惨烈的视觉令埃姆的胃部一阵翻滚,他干呕着,而这时洛伦佐则说道。
“我建议你接下来跟着我走,毕竟他们不会不知道自己运输的是什么。”
洛伦佐冷漠的说道,从那些人留下致幻剂时,这些留守的人便被放弃了,准确说是杀人灭口,洛伦佐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要摧毁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促使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埃姆勉强的抬起头,看着黑暗里那明亮的眼睛。
“这算是什么怜悯吗?”
“算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还年轻,还能拒绝这种诱惑,算是这些垃圾里的好垃圾了。”
洛伦佐显然不想多解释什么,他有着人性,但这人性的怜悯并不多,至于救埃姆……他看了看黑暗里的那张几分恐慌,但又强作镇定的脸。
这只是个想再看看天空的孩子,而自己这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善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