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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全文阅读

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80 铁石心肠

    梅丽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她没有选择。她搞砸了,事情就这样搞砸了,虽然她还是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蓝礼怎么就识破了所有一切,但事已至此,她现在已经陷入了绝境,求生本/能开始在身体之中汩汩沸腾起来。

    蓝礼拒绝了约翰的提案。她依旧没有被开除出剧组。

    这是好消息。

    梅丽莎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光芒,饱含希望的光芒,蓝礼没有赶尽杀绝,蓝礼依旧宽容大度,这是不是意味着……蓝礼可以既往不咎?那么,她应该怎么打动蓝礼呢?

    “抱歉。”梅丽莎小心翼翼地说道,展现出了自己最真实的面貌她感觉到了恐慌和害怕,这都是毫不作假的,但她还是努力放低姿态,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地恳求着蓝礼的原谅,她知道,那些上位者们就喜欢看到这样的模样:仿佛自己可以掌握他人的生死一般。

    梅丽莎用视线余光打量着蓝礼的表情:没有变化,这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她的策略是正确的。

    “我……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全部都是我经纪人的主意,她说这就是好莱坞的运转法则。”梅丽莎没有哭出声来,而是以哽咽的方式嘟囔着说道,那柔弱之中带着委屈的坚韧,不会太过谄媚,却又能够表现出自己的“坚持”。

    她知道应该如何打动男人。

    “她说这样的机会是真正难得的,我必须好好把握住。我拒绝了,我否定了,但她没有给我太多选择。”梅丽莎欲言又止,尽可能地把所有黑锅都丢给经纪人,这并不稀奇,事实上,这就是演员和经纪人的合作方式。

    但梅丽莎的聪明之处就在于,点到为止,她没有过多地谴责经纪人,而是随后又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我知道我知道,归根结底,这都是我的选择,我点头答应了,我亲自出面了,这依旧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样,我不应该同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说着,梅丽莎就捂住了脸颊,泪水透过双手流淌了出来。她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不断地道歉求饶,因为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道歉才是唯一的核心要义,任何的请求都不会达到目的,反而可能引起对方反感。

    站在一旁的蓝礼,一言不发。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默剧一般,充满了一种荒诞而尴尬的莫名喜感,将好莱坞这个名利场最丑陋的一面以最低俗的方式呈现出来。

    这不是蓝礼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在名利场的岔路口之上,一念之差做出了不同选择,没有对错可言,仅仅只是价值观取向不同而已,以自己的方式通往终点,没有必要谴责对方,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但梅丽莎却选择了最为粗鄙的一种方式,如同劣质的肥皂剧,又或者是幼稚的高中舞台剧,将所有一切都戏剧化起来,却隐藏着浓浓的恶俗和无趣。

    这样的手段,在名利场是无法更进一步的。当然,也许是因为梅丽莎根本就不曾接触到真正高级的手段,这就是她所了解的最佳方式了,这不是她的错。

    所以人们总说,性格决定命运,眼界决定生活。

    客观来说,梅丽莎是聪明的,她懂得抓住机会,她也懂得审视适度,她还懂得权衡利弊。尤其是危机状况之下的选择以及把握,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与林肯中心初次见面时的清纯和甜美比较起来,相去甚远。

    梅丽莎透过指缝抬起了视线,悄悄地打量了蓝礼一眼,却只是看到了一脸平静,她有些捉摸不清,这不太正常。

    于是,梅丽莎决定主动出击。

    “蓝礼,抱歉,我真诚地表示歉意。没有下一次了,绝对没有下一次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原谅我。”梅丽莎迫切地说道,往前走了小半步,试图抓住蓝礼的右手。

    但蓝礼却不动声色地让了让身子,避开了她的动作,这让梅丽莎愣在了原地,泪水如同断线珍珠一般,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落,“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吧?我真的知错了,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又或者是我可以补偿的?我都愿意,真的,我是认真的。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我知道,没有下一次了。”蓝礼平静地说道,面对梅丽莎的痛哭流涕,他却表现出了铁石心肠的淡定和从容,极度戏剧化与极度平静化形成了鲜明对比,落差着实太大,以至于制造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荒谬感。

    梅丽莎愣在了原地,泪水悬挂在睫毛之上,不明所以。

    蓝礼依旧面带微笑,还是媒体之上生活之中的那位绅士,只是眼神之中却已经褪去了温度,“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

    梅丽莎突然就明白了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瞬间受到了十万点暴击,整个人都开始打嗝起来,一次,再一次,她不由牢牢地捂住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蓝礼,不敢相信蓝礼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

    “这不公平。”梅丽莎条件反射地说道,那股怨气和愤怒猛然爆发出来。

    梅丽莎连连摇头,依旧拒绝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已经道歉了,我正在道歉,难道你没有听见吗?即使是犯罪,也有赎罪的机会,但为什么我没有?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真正道歉的诚意。”蓝礼微笑地说道,“你知道,道歉有两种,一种是真心的,一种是算计的。”稍稍停顿了片刻,蓝礼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后者。”

    老实说,蓝礼着实给了梅丽莎太多太多的机会,从林肯中心的夜晚开始,一直到今天,他一步一步地留下了回旋余地,希望梅丽莎能够恍然大悟,那么所有一切都可以消散于风中,就好像不久之前的艾玛-沃特森一般。

    但梅丽莎全部都错过了,哪怕是最后,她依旧在算计。重点是,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

    除此之外,蓝礼也必须承认,梅丽莎运气不好地撞在了枪口之上。egot之后,他的情绪就始终有些烦躁,即使经历了挚友派对的洗礼和沉淀,稍稍地镇定下来,但那种无处不在的镁光灯还是将负面情绪渐渐地放大开来,处理事情时也难免有些过激。

    如果是以前,蓝礼可能也就一笑置之了;但今天,他却没有留下余地。

    “这不公平!每个人都在算计,每个人!”梅丽莎瞪大了眼睛,那张清秀甜美的面容也变得狰狞起来。

    “是的。这不公平。”蓝礼轻轻颌首表示了同意。

    如此干脆利落,却让梅丽莎不由噎住了,后面的话语就这样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泪珠悬挂在睫毛之上,彻底呆愣在了原地。

    蓝礼接着说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机会,当你选择了使用这种方式打破僵局、赢取机会的时候,你也就丧失了被平等对待的资格。我不是法官,但我也不是耶稣。”

    “……”梅丽莎试图开口,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挤出了一句辩解,“可是,每个人都是这样。”

    “是的,那么你就必须承担每个人失败的后果。”蓝礼坦然地回答道。但说完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着实太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这不是他的本意。

    稍稍停顿了片刻,认真思考了一番,蓝礼依旧保持了平静,补充说道,“我的建议,既然你已经选择了如此方式,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要在失败的时候,用道德来武装自己,这不值得。因为这会让你变得更加卑微。”

    就好像现在这样。

    某些时候,蓝礼反而更加敬佩娜塔莉-波特曼、詹妮弗-劳伦斯,乃至于克里斯-海姆斯沃斯。至少,他们坚持了自己选择的道路,并且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这就是生活态度的一种,蓝礼并不赞同支持,却不代表那就是正确或者错误的。

    像梅丽莎这样,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悲惨。

    蓝礼不想要再继续纠缠下去,多说无益,事情到这里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他迈开了脚步,离开了公寓门口的区域,但随后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身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梅丽莎,“完成你的工作。”

    梅丽莎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蓝礼。

    蓝礼解释到,“刚才你说,你应该怎么做?你应该好好完成你的工作。如果是以今天的表演状态投入电影拍摄,我确实非常担忧。”

    破绽着实太多了。

    梅丽莎目送着蓝礼离开的背影,他没有搭乘出租车,而是踩着滑板前行此时梅丽莎才注意到蓝礼手中的滑板,她从来不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慢了半拍,那种羞辱和痛楚开始慢慢地翻涌上来,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人人都说蓝礼是一名绅士,优雅从容,温柔得体,风度翩翩。

    梅丽莎也曾经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在她却意识到,蓝礼是一个恶魔,那种骨子里的冷血与残酷,深深地隐藏在绅士皮囊之下,尖锐而残忍地将她伤害地体无完肤,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招惹了这名恶魔,那么未来……

    想到这里,梅丽莎就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一个,再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1381 相安无事

    “……我不想进去。”梅丽莎站在“先驱村庄”的门口,双腿膝盖却忍不住开始打颤。

    她没有办法,她还是做不到。

    那一场噩梦不过是三十分钟之前的事情,所有细节依旧栩栩如生,现在她就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出现在蓝礼面前,她没有办法,这着实太过可怕了,哪怕仅仅只是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她就恨不得转身快速离开。

    布莱克-詹纳站在了一旁,可以的话,他想要就这样彻底放弃梅丽莎,真正地让她好好接受这一次教训,为以后敲响警钟,但他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尤其是看着梅丽莎梨花带雨的表情,瞳孔正在慌乱地摇摆晃动着,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他还能怎么办呢?这就是他深深爱着的女人,这就是他愿意许诺陪伴一生的女人。

    走了上前,布莱克将梅丽莎拥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梅丽莎的后背,安抚地说道,“放心吧。蓝礼不是说,他不会追究了吗?”

    “不,他是说,这是最后一次。”梅丽莎再次联想起了蓝礼的话语,一字一句,声音就不由开始颤抖起来。

    布莱克微微张了张嘴巴。

    说句客观的,以蓝礼现在的地位,他们这样的三线四线演员就是蝼蚁般微不足道,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惩戒,一天就可以轻松地踩死好多只;但蓝礼却给予了梅丽莎“最后一次”机会,这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布莱克还以为,事情败露之后,梅丽莎就当场被开除出剧组了。

    但这样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口,“那么你的意思是,你想要退出剧组?”布莱克尽可能地用柔声询问到。

    梅丽莎猛地抬起头来,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无比哀怨地看着布莱克。

    布莱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安慰道,“那么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我现在进去,狠狠地殴打蓝礼一顿,为你出气,告诉他,不要随便欺负我的女人;要么,我们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进入剧组,好好地投入这部作品的拍摄,抓住这次机会。”

    梅丽莎微微张开嘴巴,狠狠地捶打着布莱克胸膛,将胸口的郁闷之气宣泄出来之后,终究还是明白了过来,木然而哀怨地呆愣了片刻,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这样的情况还好吗?我现在可以进去吗?他们会不会看出端倪?”

    “没事。我会告诉他们,你刚才脚趾头踢到了桌脚……”布莱克试图开一个玩笑,转换气氛,结果却被梅丽莎狠狠地踩了踩脚趾,涌到嘴边的话语就这样吞咽了下去,“我是说,我们今天上午刚刚吵架,我惹你生气了,所以专程护送你过来。如果方便的话,今天就留下来,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等你们阅读剧本结束之后再过来接你,弥补过错。”

    梅丽莎这才稍稍安心,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

    转过身,梅丽莎看着身后的那扇大门,还没有伸出手,就可以感受到那重若千钧的重量,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鼓起勇气推开大门,只能稍稍让开了位置,隐藏在布莱克的身后,将冲锋陷阵的重任交给了布莱克。

    布莱克也不由深呼吸了一下,鼓起勇气推开了大门,一团凉爽的轻风扑面而来,不是空调制造的微风,而是盛夏时分石头建筑隐隐返潮之后透露出来的凉意,夹杂着轻轻的穿堂风,让整个室内都变得通透起来。

    空气之中涌动着息息索索的交谈声,没有人注意到布莱克和梅丽莎的出现,那讨论声依旧热火朝天地持续着,这让他们两个人都稍稍放心了下去,在布莱克的示意之下,梅丽莎才迈开了步伐,走出了门板的遮挡空间,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风平浪静。

    整个剧组都是一片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偶尔有人注意到了梅丽莎的出现,以眼神或者笑容示意了一下,随后就再次投入自己的交谈,就好像……就好像上午的事情完全不曾发生过一般,又或者说蓝礼不曾透露任何口风一般。

    梅丽莎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圈,唯恐自己无意间就和蓝礼的视线交汇重叠,于是瞳孔时不时就收缩起来,时时刻刻做好了闪避视线的准备,就这样粗粗环顾了一番,却没有看到蓝礼的身影,这让她又是安心又是紧张。

    安心是因为蓝礼不在;紧张是因为……这是不是意味着蓝礼正在和导演或者制作人告状?

    患得患失的心态让梅丽莎牢牢地抓住了布莱克的手臂,寻找更多的安全感。

    布莱克也正在寻找蓝礼的身影,然后他就用下巴微微示意了一下,“那儿。”

    顺着布莱克的眼神望过去,然后梅丽莎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蓝礼和达米恩。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旁边,蓝礼正在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观点,而达米恩则正在认真倾听,这顿时让梅丽莎的心脏猛地收缩了起来,“他在告状,他正在告状!是这样的,绝对是这样的!我要离开,我现在就要离开!”

    梅丽莎瞬间就转过身,试图落荒而逃,但布莱克还是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除非你准备退出剧组。更何况,我不认为蓝礼是言而无信的伪君子,他承诺过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他肯定会做到的。”

    梅丽莎却依旧拒绝相信,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整个人都显得惶恐不安。

    布莱克轻轻拍了拍梅丽莎的手背,再次将未婚妻拥抱进入怀里,以胸膛的温度试图让她安静下来,“我们过去打招呼。”眼看着梅丽莎就要抗拒,布莱克又补充说道,“我陪着你一起过去,如果出现了什么情况,由我来处理,好吗?”

    梅丽莎的眼神深处透露出了挣扎,但终究还是紧咬着下唇,点点头同意了。

    同意归同意,梅丽莎的脚步却几乎迈不开来,重若千斤,布莱克也是束手无策,两个人磨磨蹭蹭地朝着蓝礼和达米恩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我看来,导师不仅仅是一个老师,师生关系定位就是特殊的。

    首先,他是一个专业权威,他的能力和才华都是毋庸置疑的,你不仅敬佩而且还仰慕,所以当他选中你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可以感受到喜悦和幸福,那种渴望得到认可的想法,让你的行为开始受到了束缚,不自觉地按照他的想法、他的意愿、他的指点进行。

    其次,他是一个霸道强权,他的脾气和性格都是直来直往的,没有回旋余地,也没有缓冲空间,就如同火药一般,要么引爆,要么熄灭,没有其他可能,又或者说,非黑即白,要么正确,要么错误,在他的字典里,不存在’不错’、’还好’的形容词。这使得你们相处的时候,你的生存空间被一步步压迫。”

    蓝礼正在滔滔不绝地发表着意见,手舞足蹈的模样看起来全情投入。

    蓝礼和达米恩两个人是面对面落座,两个人的视线余光就可以注意到梅丽莎和布莱克的出现,但蓝礼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讨论之中,根本不曾留意到旁边的动静;而达米恩则稍稍注意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动,但他却没有时间理会,视线仅仅只是轻瞥了一下。

    随后,达米恩就再次看向了蓝礼,认真地说道,“那么,为什么最后我会选择反抗呢?如果老师是一个令人仰慕的绝对强权?难道不应该是我跟随着老师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老师的楷模方向前进成长吗?”

    梅丽莎紧紧地抓住了布莱克的右手,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她知道,蓝礼是故意的,蓝礼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无视了自己,他故意冷落了自己,就是为了报复刚刚发生的事情,如果她继续留下来,蓝礼还会持续报复。

    逃。

    这是梅丽莎现在脑海之中唯一的想法,尤其是回想起蓝礼那冰冷而疏离的眼神,梅丽莎就更是不寒而栗。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快点逃离这里,她无法进行思考,唯一的想法就是远走高飞,她不需要这部作品,她也不需要发展事业,逃跑,这就是现在慢跑自仅有的念头。

    但布莱克却牢牢地抓住了梅丽莎的左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阻止了梅丽莎落荒而逃的打算,视线锁定在了蓝礼和达米恩的身上,似乎正在寻觅着准备合适的时机,然后再上前打招呼;不过,这并不容易,因为蓝礼和达米恩的讨论正在越来越激烈、也越来越深奥,完全听不懂。

    “古希腊神话之中的俄狄浦斯,你了解过吗?许多人了解为这是恋/母/情节,但同时,这也隐藏了古希腊文化的弑/父/情结。”面对达米恩的困惑,蓝礼持续拓展思维,进一步在“爆裂鼓手”的主题核心之上完成挖掘,“在我看来,安德鲁和弗莱彻的关系,首先是来自艺术的追究与成就,其次还有来自古希腊神话的弑父情结,在这种紧绷而纠结的情绪之中,将电影的鼓点节奏推向了极致。”

    站在旁边的梅丽莎和布莱克满头雾水:他们正在说什么?什么俄狄浦斯?什么弑/父/情结?这到底是什么与什么,他们为什么完全听不懂?

1382 悲剧情结

    俄狄浦斯(oedipus),古希腊文学历史上典型的命运悲剧人物,他是希腊神话中忒拜的国王拉伊俄斯和王后约卡斯塔的儿子,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并且迎娶了自己的母亲。戏剧艺术的荷马、命运悲剧大师索福克勒斯在古希腊戏剧“俄狄浦斯王”中丰富了其命运悲剧。

    整个西方文化都可以深深地感受到古希腊文化的影响,处处都可以看到根深蒂固的弑/父/情节,俄狄浦斯可以算是悲剧的集大成之作,而在整个神话架构之中都可以寻找到相似的文化传承。

    第一代天神乌拉诺斯被自己的儿子克罗诺斯阉割,第二代天神克罗诺斯则被自己的小儿子推翻,从此建立宙斯作为唯一至高无上主神的奥林匹斯神系。两代天神建立自己的地位,都是通过弑/父/实现的。

    乌拉诺斯在希腊语之中是“根源”的意思,而克罗诺斯则是“时间”。作为根源,一旦进入发展的过程,就进入时间的历程;在时间的历程中,一切都将进入一个前后相继、新取代旧的过程,这是神话,也是哲学。

    这就是源于古希腊神话的弑/父/精神,对于后来整个西方文化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亚里士多德的明言,“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可以理解为对老师柏拉图的挑战,体现的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弑/父/”,后来,美国哲学家杜兰就把他称为伟大的精神“弑/父/者”。以至于后来整个西方哲学的历史,基本上就呈现出了一段精神弑/父/的发展历程。

    当然,他们也有不能弑的东西,那就是绝对理念、绝对精神,也就是宗教文化之中至高无上的上帝。于是,当尼采宣布“上帝死了”,这也就标志着弑/父/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这对尼采来说是个人的悲剧,而对上帝来说则似乎是一场奶狙。

    所谓的弑/父/,可以理解为推翻强权、推翻统治、推翻精神支柱,完成成长与传承的过程,最后完成不可思议的超越,它不仅仅是杀戮的一种表现,更是传承与蜕变的一种表现。尤其是父系社会之中,父亲的形象往往象征着无法企及的目标,只有超越了父辈才能够推动时代与社会的进步。

    一直到今天,弑/父/精神依旧可以在无数西方文化之中寻找到痕迹,一方面,他们树立了一个无法超越也无法推翻的精神象征;一方面,他们又蠢蠢欲动地试图推翻这种象征,开创出属于自己的全新时代。

    恰恰是这种辩证矛盾,衍生出了无数悲剧艺术以及哲学思辨。

    在蓝礼看来,“爆裂鼓手”就具备着这样的悲剧色彩。

    诚然,上一世的“爆裂鼓手”就是一部精彩的作品,但如果想要更加优秀更加杰出呢?那么应该如何在思想主题上进行挖掘呢?也许,弑/父/情结就是一个突破口。

    “安德鲁与弗莱彻之间的关系就可以看成是一种传承与超越的演变。在压制与被压制、传授与仰视的关系之中,安德鲁一开始是学徒,他仅仅地跟随着弗莱彻的脚步,在弗莱彻的指引之下快速成长。

    但伴随着时间的推进,超越权威、推翻强势的那种野心就开始在安德鲁的身体里苏醒了。一方面是因为他渴望成就艺术的最高境界,他始终希望自己能够开创一个时代和流派,这就是野心的一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渴望推翻弗莱彻的残暴压制,不仅仅是超越而已,更是碾压粉碎对方。

    本质来说,安德鲁和弗莱彻是同一类人,为达目的而不折手段,建立强权而拒绝妥协,所有的光环都始终围绕在自己身上,当自身完成蜕变的时候,那么一路之上的踏脚石都可以全部推开抛弃。如果有必要,他们可以牺牲所有一切,比如说约会对象,比如说家族亲情,比如说至交好友。

    当然,也包括了自己的师傅兼父亲。

    又或者说,这就是必须推翻的一座大山,他们才能完成本质的蜕变。

    所以,安德鲁开始反抗,到最后的爆发与超越,完成了反控制的突破,将两个人之间控制与被控制、压制与被压制的状况扭转了过来,同时两个人的发展曲线也发生了变化。”

    滔滔不绝,蓝礼的灵感已经完全井喷,一步一步走入安德鲁的世界之后,就如同一个宝藏,源源不断地挖掘出越来越多的故事与内涵,关于表演的内容与细节也就渐渐变得丰满,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过程,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达米恩也可以深深地感受到蓝礼的热情,眼睛一点一点地明亮起来,他也进一步补充说道,“更为奇妙的是,弗莱彻和安德鲁都是同样的想法,弗莱彻不仅没有反抗,而且还在欢迎,他有意识地一步一步引导着安德鲁壮大起来,并且刺激着安德鲁开始反抗。当安德鲁完成超越、完成弑/父/的时刻,弗莱彻也成就了自己的完美,将自己的精神与意志传承了下去。”

    “就如同……”达米恩试图寻找出一个形象的比喻,却迟迟找不到。

    蓝礼完成了补充,“就如同舍身成仁一般。”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牺牲自己成就传承。”达米恩连连点头,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脑海之中的所有火花都开始噼里啪啦地响动起来。

    不可思议!

    绝对的不可思议!

    如果按照蓝礼的构想,现有的故事将更进一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按照原本的剧本来看,这就是一个老师与学生之间的故事,整个着力点还是在于学生的突破与蜕变,真正地追求到艺术最高境界;但经过解读和诠释之后,却赋予了古希腊悲剧的弑/父/色彩,从一个简单的教学过程,进化到一个艺术传承与创新的过程

    弗莱彻为了追求艺术的完美境界,他牺牲了自己,让自己成为了安德鲁的祭品,慢慢地指引着安德鲁完成了蜕变;而安德鲁为了追求艺术的最高境界,他双手沾满了血腥,亲手扼杀了弗莱彻的强权,在弑/父/之后,真正地脱胎换骨,成就了艺术的完美。

    “黑天鹅”之中,探讨的是虚幻与现实的模糊,只有当演员真正彻底模糊了节点,与角色完完全全融为一体,如同白天鹅和黑天鹅一般,不分彼此,才能够真正地感受到绝对的完美。

    “爆裂鼓手”之中,探讨的则是弑/父/情节之下的传承,只有当子辈亲手推翻父辈的权威,继承衣钵并且发扬光大,他们才能完成蜕变,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

    角色设定与故事核心的深化厚化之后,“爆裂鼓手”的整个故事就顿时焕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旺盛生命力,达米恩甚至可以构思出一些镜头的变化

    最基本的对位变化,前半段,安德鲁总是仰视弗莱彻,而弗莱彻总是俯视安德鲁;中段,镜头可以呈现出一个相对平行的视角;后段,安德鲁开始俯视,而弗莱彻则渐渐变得弱小。这是最为简单的一种变化,却能够真实地呈现出压制与反压制的角度变化。

    更进一步,光线与视角的切换,也可以演绎出更多的暗喻。

    人人都说,一位优秀的演员能够成就一部电影,尽管电影就是导演的艺术。现在,达米恩终于真切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仅仅是表演,而且是通过表演赋予角色和故事生命力,进而促发导演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当然,前提是导演拥有足够的空间和余地来容许这样的生命力。

    达米恩突然就有一个想法:难道这就是蓝礼挑选作品的时候如此谨慎挑剔的原因吗?

    但达米恩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坐在蓝礼对面,他还是隐隐有些紧张,所有一切都像是一个梦境般,哪怕是现在已经准备开机了,依旧如此,“我们需要和jk聊一聊吗?在整个对峙与反抗的关系之中,他也是重要一环。”

    “这就取决于你了。”蓝礼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达米恩愣了愣,连连摆手,“你是在暗示着,我就是安德鲁吗?我可没有这样说,虽然这是根据我高中经历改编的剧本,但我没有安德鲁那么疯狂和偏执。”

    “疯狂和偏执,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坏事,但对于艺术家来说却是好事。”蓝礼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大部分艺术家、哲学家在世俗眼中都是疯子,因为他们的思考方式本来就与众不同,这才成就了他们的艺术创造方式。

    随后,蓝礼又接着说道,“不,我没有暗示任何事。我只是说,如果在你的定义之中,弗莱彻是清楚意识到了自己的角色和身份,那么他的角色设定就要做出改变,你也需要提前告诉jk。”

    “但是?”达米恩知道还有下文。

    “但是,如果弗莱彻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仅仅只是以自己的强势完全压制,却在最后一场表演之中才恍然大悟,但他没有继续压制,而是放开了心神,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成为了将安德鲁推过终点线的最后一股力量,那么你就等最后一场戏告诉jk。”

    蓝礼接着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站在旁边的梅丽莎和布莱克已经彻底傻眼,无所适从。

1383 秋后算账

    “在古希腊神话之中,没有一位父亲是愿意主动牺牲自己成就儿子的。准确来说,在西方文化的大部分时候,也没有父亲愿意这样做;反而是在东方文化之中,这样的牺牲与献身比比皆是。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如果弗莱彻知道的话,他愿意主动牺牲吗?还是被动牺牲?弗莱彻所谓的艺术完美,需要安德鲁来完成吗?安德鲁又可以完成吗?还有,弑/父/的情结到底是单方面完成的,还是双方面的引导与互动?这对于整个故事核心思想的串联都有影响,更重要的是,对于角色的塑造和完善也有影响。

    jk到底需不需要知道?这应该是由你决定的。”

    蓝礼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完毕,安静了下来;达米恩却没有开口,而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达米恩是一个拥有想法的导演,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新人,“爆裂鼓手”仅仅只是他的第二部作品而已,某些想法不够成熟又或者不够完善,这都是在所难免的。即使是那些天才型的大师,在职业生涯初期也难免有所纰漏。

    蓝礼是一个拥有想法的演员,经过如此多部作品的演出,渐渐形成了自己的感悟与理解,第一次担任制作人,他也不太确定应该如何把控作品,更多还是传递自己的想法,然后留给导演足够的空间进行思考和创作。

    今天,蓝礼作为制作人与身为导演的达米恩展开了交谈,两个人也没有意识到发散思维最终会走到现在的地步,所以蓝礼也没有招呼jk-西蒙斯过来。

    现在,西蒙斯是否应该了解整个故事的发展脉络,这是由达米恩决定的。更为准确来说,这是由达米恩所构思的故事和剧本决定的。

    蓝礼始终坚信着,一个优秀的剧本和一个优秀的角色,它本身是拥有灵魂的,它自己会发声、会说话、会思考,那是具有生命力的。当然,这样的剧本和角色都非常非常难得,不是经常能够遇到的。

    为什么比利-怀尔德和伍迪-艾伦被认为是编剧大师?就是因为他们UU小说的故事和角色大部分都拥有灵魂,还因为他们能够真正地做到妙笔生花、妙语连珠。

    现在,达米恩就必须理清思路,对于所谓的“弑/父/情结”到底应该如何安排?对于安德鲁和弗莱彻的角色到底应该如何设定?尤其是对于结局的铺垫到底应该如何安排?这不仅对于整部电影都有决定性的影响,而且对于两位演员的表演也有影响。

    洋洋洒洒地完成了所有的交流之后,蓝礼也感受到一阵畅快感。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准备安德鲁这个角色,除了架子鼓的练习之外,蓝礼也始终在思考整个故事以及整个任务关系,今天的谈话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流而已,最后能够碰撞出如此激烈的火花,蓝礼自己也是心神激荡、亢奋不已。

    果然,他还是想念剧组的。又或者更为准确一点来说,他还是想念表演的。

    真的久违了。

    谈话暂时到一段落,达米恩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蓝礼也稍稍地放松了下来,然后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了梅丽莎和布莱克的存在。

    蓝礼的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困惑,他的脑海之中完全没有印象,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还有,为什么出现?

    想当然地,蓝礼的视线就落在了达米恩的身上,只是简单地认为他们应该是过来向导演打招呼的,于是,他抬起头来,微笑地朝着两位演员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就站起来,准备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

    但随即,蓝礼就意识到,他是制片人。现在达米恩正在思考,如果放任剧组演员打断达米恩的沉思,这是不是不太好?

    蓝礼的动作就稍稍停顿了下来,离开的脚步停留在了原地,“上午好。剧本朗读的工作还需要再等等,约莫三十分钟之后开始,你们现在可以坐下来休息休息,和大家聊聊天,jk刚才正在和服装组讨论定装的事宜,有兴趣的话,现在梅丽莎也可以过去询问一下。”

    如沐春风。

    蓝礼依旧是那个蓝礼,仿佛早晨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一般,云淡风轻的态度和进退得当的礼仪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恰恰是这份淡定,却让人毛骨悚然。梅丽莎不由开始怀疑,上午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一个梦境。

    “蓝礼。”布莱克往前走了半步,遮挡在了未婚妻的身前,欲言又止。

    蓝礼眉尾轻轻一扬,立刻就捕捉到了布莱克的表情变化,解读出了那张脸孔之中的神色,他的嘴角依旧保持住了笑容,“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转过身,走向服装组,讨论一下梅丽莎的定装事宜,而不是站在这里发呆。”

    意味深长的话语,让布莱克呆愣住了。

    “我知道了!”达米恩毫无预警地就跳跃了起来,用力击打着双手,欢快地说道,“蓝礼,就这样吧,就保持现状。你按照你的方式进行表演,其他照旧。”

    潜台词就是,暂时隐瞒着西蒙斯。

    通过表演和故事的推进,让西蒙斯所饰演的弗莱彻一点一点地意识到安德鲁的壮大,他欣喜地欢迎着这一切,期待着自己传承者的成长,一直到某一天,弗莱彻感受到了来自安德鲁的威胁,渐渐开始感觉到了惶恐和害怕,事情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安德鲁已经羽翼丰满。

    将西蒙斯蒙在鼓里,通过蓝礼的表演将这种层层推进的紧绷感展现出来,进而达到浑然天成的表演效果,最后弑/父/情节来临之际,达米恩再告知西蒙斯,将那种牺牲的惨烈与悲壮通过镜头勾勒出来,进一步形成视觉张力,传达震撼。

    无疑,达米恩是一个天赋出众的导演,对于角色与故事交融的细腻感现在就可见一斑,到后来也顺风顺水地成就了“爱乐之城”的巅峰。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没有问题。”

    达米恩此时才注意到了梅丽莎和布莱克的身影,神色轻快地说道,“咦,你们也到达了?欢迎欢迎,休息调整一下,我们就可以开始剧本朗读了。”

    “达米恩。”梅丽莎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从布莱克身后绕了出来,站到了达米恩的面前,“抱歉,我今天冒犯了蓝礼,在这里,我表示真诚的歉意,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布莱克意识到了不妙,蓝礼的话语在舌尖之上细细咀嚼过后,总算是品尝出了些许味道,他试图阻止梅丽莎,却终究还是慢了半拍,梅丽莎居然就这样脱口而出了,这让布莱克懊恼地皱起了脸颊,五官全部拥挤到了一起。

    该死的!

    蓝礼是一个言而有信之人,说到做到,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惩戒梅丽莎,刚才的话语意思就是:

    只要梅丽莎现在乖乖地闭上嘴巴,他就当做上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现在,梅丽莎却自己主动爆料了,本意是想要抢占先机,在导演面前表示衷心;到头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布莱克随后就在达米恩的脸上看到了无尽的困惑和茫然,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蓝礼依旧是不慌不忙的神态。但这一次,他没有开口为梅丽莎辩解。

    他不是一个圣人,他也没有打算成为一个圣人,因为他没有打算既往不咎,只是暂时决定秋后算账而已;现在梅丽莎主动自我爆料,他当然不会帮忙遮掩,凭什么?更何况,梅丽莎心急火燎地主动坦白,不是寻求原谅,本质来说,其实是恶人先告状,抢先一步在达米恩面前讨好,继而把蓝礼的后续反应全部都提前预防住。

    小小的伎俩,在蓝礼眼中却无比拙劣:

    难道梅丽莎忘记了,蓝礼是“爆裂鼓手”的制作人;如果蓝礼有心现在就立刻惩治梅丽莎,即使达米恩求情,也没有人能够阻止蓝礼。

    又或者说,梅丽莎现在就是故意在激怒蓝礼,试图将自己伪装成为受害者,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开除出剧组,然后梅丽莎就可以成为瞩目焦点,并且以弱者的姿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现在所有的表现都是步步为营地逼迫蓝礼?

    这是一种可能。

    尽管蓝礼不认为梅丽莎和她的经纪人不具备这样的智慧,操作如此错综复杂的公关与宣传策略,但依旧是一种潜在可能。虽然对蓝礼来说根本无效,类似的伎俩和阴谋,着实太过小儿科也太过狗血了。

    作为当事者的蓝礼,此时却有种旁观者的超然,津津有味地投来了审视的视线。

    面对梅丽莎的话语,达米恩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布莱克只能慌慌张张地挺身而出,帮忙收拾残局,“抱歉,真的抱歉。”

    连连表示了歉意之后,布莱克拉拽着梅丽莎转身离开,现在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就这样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结果;站在这里,布莱克也不确定梅丽莎是不是会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梅丽莎还试图留下来,但力量对抗的落差却让她没有办法站稳脚跟,匆匆忙忙地就被布莱克拉走了。

    留在原地的达米恩依旧反应不过来,“呃……怎么了?”

1384 准备就绪

    “呃……怎么了?”达米恩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讨论之中,然后就看到了梅丽莎,然后就听到了一堆“抱歉”,脑筋的转弯速度足足慢了好几拍,满头雾水地看向了蓝礼,投去了求助的视线。

    “简单来说,她试图恶意制造绯闻,被我识破了,现在正在试图弥补过错。”错综复杂的事情落在蓝礼这边,却变成了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不过一句话而已。

    制造绯闻?

    达米恩瞠目结舌,彻底惊呆了,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以前只是有所耳闻而已,现在突然就真实地发生在自己的剧组里,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微微张开嘴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震惊过后,话语这才结结巴巴地念叨着,“那……那你怎么办?不不,我是说,我们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呃……换掉她?重新找一位女主角?她的行为是不能被接受的,对吧?这是不正确的,对吧?”

    看着达米恩手足无措的模样,蓝礼忍俊不禁,轻轻拍了拍达米恩的手臂,“不用担心,表现专业就好,何必为了一个小角色就大动干戈呢?我们还是按照计划,完成电影拍摄,没有必要在即将开机的关键时刻打乱节奏。”

    “可是……可是她怎么可以这样呢?”达米恩眨了眨眼睛,还是一副风中凌乱的模样,渐渐回过神来之后,言语之中,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更加愤怒,“她!她怎么可以!上帝,她真的疯了!这种肮脏龌龊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相信我,这只是基本配置而已。”蓝礼被达米恩逗乐了,轻笑地表示了安慰,“我们专注于工作就好。至于我,不用担心,我不认为现在好莱坞有什么演员可以让我受委屈。”

    那自信而傲娇的语气,让达米恩愣了愣,随即,无可奈何的笑容轻轻上扬了起来,连连摇头,依旧不敢相信传闻之中的事情居然就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而且他还是主角之一。

    “你们到底在讨论什么?”西蒙斯视线余光始终在漂移着,终究还是没有能够按捺住好奇心,一路小碎步地跑了过来,看了看达米恩,又看了看蓝礼,“为什么我觉得,我好想错过了重大事件?请告诉我,我的直觉是错误的。”

    “你的直觉是正确的。”达米恩的反应依旧稍稍慢了半拍,于是蓝礼主动接过了话头,“我们刚才正在讨论着拍摄的一些细节,我觉得某些场景的对峙感,不仅需要台词来渲染,还需要动作以及神态来填补整个空间,达米恩担心我可能无法接受一些肢体碰撞,但我正在表示我的敬业。”

    没有犹豫,一气呵成,仿佛蓝礼和达米恩刚才真的在讨论这件事一般,不仅将梅丽莎的事情一笔带过,而且也完全跳过了“弑/父/情结”的讨论,直接进入了另外一件有待讨论的细节,这就可以看得出来蓝礼的准备充分了。

    达米恩还是没有回过神来,西蒙斯却已经进入了状态,“我认识的一位朋友曾经在’抗癌的我’里当过背景,对,你不认识,他就是群众演员……”面对蓝礼探究的视线,西蒙斯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顺口做出解释之后,接着说道,“他曾经提起过,你是一位非常非常敬业的演员,根本不需要担心你的职业态度,所有事情都尽可能地做到最好。”

    不仅仅是用剃刀把自己的头发全部剃光那么简单而已,还是整个拍摄期间因为过于投入而迷失自我的专注与忘我。

    西蒙斯在业内打滚多年,有台词的没台词的,有镜头的没镜头的角色数不胜数,他与许多群众演员以及龙套演员都非常熟悉,字里行间就可以感受到历练的痕迹。

    “如此高帽戴过来,我的尾巴就要触碰到天花板了。”蓝礼微笑地打趣了一句,“我不会担心拍摄之中的真枪实弹,但现在问题在于,你能够做到吗?”

    西蒙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地在蓝礼对面落座下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节奏。他当然知道蓝礼的话语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已经把剧本反反复复阅读了二十多遍。

    一记耳光。

    这就是蓝礼所说的内容,不是充满狗血的耳光,而是充斥着戏剧张力的耳光,在一连串的争吵与施压中,甩向了安德鲁,将弗莱彻的暴戾与血腥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是如同暴/君/般的惩戒与爆发,狠狠地朝着安德鲁宣泄而去,那一记耳光凝聚了太多太多的重量。

    仅仅只是用嘴巴表达:我能够甩得下去。

    这似乎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仅仅用脑海想象一下就可以了;但,只有真正经历其中的当事人才能够真正感受到面对面配戏的那种压力,而且,对手戏还是凶残狠厉的耳光,这着实太过戏剧化也太过狗血了。

    更何况,对戏对象居然是蓝礼。脑补一下,狠狠地甩蓝礼一记耳光,同时,蓝礼还不能反抗,这……到底是刺激还是惊悚?

    西蒙斯的心情有些错杂,一时间无法完全反应过来,“当然。”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回答到,但随即就发现自己的唇瓣正在微微颤抖,以至于声音也有些异样。

    西蒙斯连忙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眼底含笑的蓝礼,他也不由哑然失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透露出一股无奈来,“蓝礼,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蓝礼干脆利落地回答到,比起西蒙斯来说,差别顿时就显现出来,“进入角色之后,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表演进行的,不必要太过担心。我们可以彩排演练一下,当投入拍摄的时候,真正进入角色,顺其自然就好。”

    “道理我懂。”西蒙斯露出了一抹苦笑,着实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非常困难的,我们先彩排看看吧,也许,熟悉起来之后,渐渐就会感觉好一点了。戏剧就是这样的,不是吗?一遍又一遍地彩排,一直到战胜自己的心魔为止。”

    坐在旁边的达米恩已经反应过来了,旁听着两个人的一来一往,他也不由在脑袋之中勾勒一下画面,“其实,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下手的话,我们可以借位,只要摄像机镜头的摆放角度正确,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观众是看不出来的。”

    “但我们看得出来。”蓝礼平静地说道,达米恩和西蒙斯双双投来了视线,他轻轻耸了耸肩,“这场戏对于弗莱彻的性格塑造,对于安德鲁的角色成长,都是至关重要的,除了耳光之外,还有那一场安德鲁被骂到痛哭的戏份,其实都是这样,情绪的饱满与表演的张力,这是不能取代的。”

    回头看看“活埋”、“地心引力”的拍摄,再过来看看“爆裂鼓手”的拍摄,蓝礼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但达米恩和西蒙斯两个人都是一脸错愕的表情,蓝礼也没有再过多解释,只是微笑地说道,“我们先从彩排开始吧,等投入拍摄之后,所有事情会渐渐走到一起的,现在不需要担心暂时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达米恩作为导演,承受的压力毕竟有限,很快就开心地点点头表示了认同。

    西蒙斯却是懵懵懂懂、糊糊涂涂地,动作和话语都有些迟疑,但蓝礼却没有留下太多的空间和余地,紧接着就开始投入剧本朗读,让整个剧组成员们慢慢地进入状态。

    “爆裂鼓手”的剧组成员构成十分简单,为了确保拍摄的真实性,安德鲁和弗莱彻所处乐团的所有成员全部都是真正的爵士乐队乐手,包括了安德鲁进来之前的那名主力鼓手特纳,他们都是百分百的专业乐手。

    换而言之,整个剧组超过三分之二的成员都是业余演员。这也意味着,朗读剧本是非常非常有必要的,确保业余演员们能够明白整个拍摄流程,包括了镜头走向以及情绪表达,在正式投入拍摄之间就能够进入状态

    为剧组节约成本做出重要贡献。

    当然,乐团之外的演员们全部都是专业演员。包括了乐团之中饰演第三位竞争鼓手瑞恩的演员,奥斯汀-斯托维尔(austin-stowell)。

    唯一的遗憾是,蓝礼本来期待着能够和彼得-厄斯金面对面地展开交流,这位赢得了多座格莱美的架子鼓鼓手无疑是当代全世界最为顶尖的大师,哪怕蓝礼只是与彼得展开一段简短的交谈,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但彼得拒绝了剧组随行拍摄的请求。

    一方面,彼得今年已经五十九岁了,他的体力和精力都有限,必须花费更多时间在巡演之中,答应为“爆裂鼓手”后期配音,他也仅仅只是空余出了一周的时间进行配合而已,他现在正在跟随着钢琴大师叶琳娜-艾克莫夫(yelena-eckemoff)进行巡演。

    另一方面,彼得对于“爆裂鼓手”的剧本并不喜欢,他认为这个剧本歪曲了人们对音乐的理解,真正的音乐应该是令人感到欢快愉悦的,而不是充满暴力和血腥的,他拒绝前来剧组,避免产生消极的想法,继而改变他的心意。

    于是,整个剧组就这样投入了剧本朗读之中,宣布了“爆裂鼓手”相关工作正式开启。

1385 循序渐进

    “灯光组过来一下,灯光太亮了,把大厅的灯光都关掉,只留下柜台和走道的灯光。”

    “服装组?服装组,蓝礼的外套呢?就是那件黑色的。”

    “梅丽莎的妆容太厚了,整个人看起来太整洁了,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道具组,道具组,话筒呢?收音话筒呢?”

    “上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爆裂鼓手”剧组已经正式开机,今天是第二天。显然,剧组还没有完全进入状态,依旧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各个部门之间的协调都有些混乱。

    不过,这都是正常的,因为剧组非常非常小,所谓的道具组、灯光组、服装组,其实都只有一个人而已,由一个人负责整个剧组的所有琐碎工作,难免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尤其是蓝礼的存在,大家都还没有能够完全适应下来,忙着忙着,突然就会停下手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产生疑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刚刚斩获了egot的蓝礼就在这个麻雀肺腑般大小的剧组里拍戏吗?

    然后,转过头就可以看到坐在旁边专心致志阅读剧本的蓝礼,此时才能够意识到,所有一切都是真实的。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总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蓝礼可以感受到四面八方蜂拥过来的视线,前所未有地汹涌与沸腾,这样的经历在以前也是不曾感受到的,但这就是他的生活,也是未来的持续课题,他必须学会习惯学会淡然处之,全心全意地重新调整自己,再次投入表演工作中。

    呼吸平稳下来,蓝礼的视线落在了手中的剧本之上。

    “爆裂鼓手”的整个拍摄进度非常快,虽然昨天才是正式开拍的第一天,但今天就已经投入第二十三场戏的拍摄了;当然,每场戏都是相对比较简短的,不是超长篇幅的困难戏份,昨天的拍摄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挑战就顺风顺水地结束了所有工作。

    今天即将拍摄的戏份对于安德鲁来说颇为特别。

    进入学院之后,安德鲁就一直梦想着能够更进一步,加入弗莱彻指挥的爵士乐队,那是整个学校最顶尖的乐队,每一位加入其中的乐手都是精英,只要能够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似乎就已经具备了成为传奇的可能。

    但问题就在于,即使在学校的普通乐队之中,刚刚入学的安德鲁也只是替补鼓手而已,瑞恩才是核心鼓手,而乐队里的其他乐手们都不喜欢安德鲁,他们认为安德鲁没有才华,所有的表演一团糟。

    不由自主地,安德鲁对自己也缺乏自信,他试图变得更好,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意外地,弗莱彻却注意到了安德鲁的天赋和才能,在乐队练习室的众目睽睽之下,要求安德鲁到他所指挥的乐队报道。

    对于安德鲁来说,这就是他人生最美好的一天,自己终于可以抬起下巴,扬眉吐气;自己终于可以加入梦寐以求的乐队,继续进修,他甚至可以幻想到自己成为顶级鼓手、平步青云、流芳百世的未来。

    于是,始终缺乏自信的安德鲁,终于赢得了一些信心,他决定鼓起勇气,向自己一直暗恋的电影院售票员发出约会邀请。

    这位电影院售票员就是梅丽莎所扮演的妮可。

    事实上,这场戏的台词本身不困难,困难的是隐藏其中的那种怦然心动和羞涩懵懂。

    这展现的不仅仅是安德鲁的青涩初恋,两个小年轻之间的互动显得简单而纯粹;更重要的是,它呈现出了安德鲁内心的一抹阳光,他依旧是一个沉浸于自己幻想和美好梦想中的少年,他依旧会因为老师的赏识和心仪对象的笑容而欢呼雀跃。

    此时此刻的安德鲁,他是真实的,也是美好的。

    用更为直接的话语来说,他依旧是阳光的。

    伴随着后续故事的推进,他慢慢地堕入黑暗之中,变得偏执而疯狂起来,最后彻底斩断了与妮可的联系,渐渐地沦入弗莱彻的掌控之中。

    这是一个戏剧写作手法中惯用的方式,设定一个具有标志意义的人或事,这就是内心深处的最后底线,一旦被击溃或者斩断,那么就将彻底遁入黑暗或者迎来疯狂爆发,制造出戏剧性的重大转折,迎来剧本的第三幕**。

    在安德鲁的故事中,妮可就是这个象征。

    重新回到即将拍摄的这场戏,一向自卑而拘谨的安德鲁,他就是这家电影院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前来,却始终没有能够提起勇气开口,甚至就连正视妮可的勇气都没有,但今天,因为弗莱彻的赏识而信心大增,彷佛这就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于是,他决定小心翼翼地迈出这一步。

    青涩,拘谨,内向,紧张,忐忑。

    这就是安德鲁的状态,真正地呈现出初恋的少年感。

    蓝礼缓缓地将情绪沉淀下来,反反复复地阅读着剧本,那看似没有营养的无聊对话,却拥有着无可比拟的强大力量,展现出安德鲁灵魂深处的一抹阳光。

    “蓝礼,剧组已经准备好了。”

    蓝礼没有回答,而是将剧本放在一旁,直接站立了起来,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摄像机旁边。

    今天这场戏并不困难,对于身经百战的蓝礼来说,着实再简单不过了,准确来说,从昨天到今天,所有戏份都是如此,从实际拍摄的顺利情况来看,也验证了这一点。

    但蓝礼依旧没有掉以轻心、随便对待,依旧按照自己的既定步骤,亦步亦趋地完成准备,全身心地投入表演之中。

    经历了四个月的漫长休息调整之后,现在每一场戏的表演机会,蓝礼都格外珍惜。他享受这样一点一点拨开角色世界的过程,仿佛一点一点地创造一个生命,并且赋予自己生命更多的色彩与重量。

    剧务将所有的事宜都确认完毕之后,达米恩就扬声正式宣布了“开机”。

    安德鲁站在电影院门口,无意识地摆弄着外套的下摆,似乎在担心自己的着装不够整齐,又似乎利用小动作缓解自己的紧张,随后,他就迈开脚步走了上前,走出去几步之后,柜台之中的那个倩影就进入了视线,安德鲁的脚步不自然地稍稍一个停顿,刻意地将背部挺直起来,整个人抬头挺胸,然后才持续前行,走向了柜台。

    “嘿。”安德鲁的声音微微发紧,简单打起招呼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不由抬起手摸了摸后颈的头发。

    妮可露出了邻家女孩的笑容,打起了招呼,“嘿,你好。”

    “你……你好,你好吗?”安德鲁似乎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话语支离破碎起来。

    妮可被安德鲁的怪异逗笑了,“我很好,谢谢。”

    但话语就在这里停顿了下来,安德鲁没有开口,妮可也不明所以,气氛一时间就尴尬了起来。

    安德鲁始终垂着视线,盯着柜台玻璃看,肌肉僵硬得可怕。

    妮可有些困惑,但终究还是履行了自己的工作职责,“按照常规?”安德鲁过来的次数着实太多了,而且每次购买的东西都格外相似,妮可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套路,牢牢地记下了客人的需求。

    “呃……”安德鲁开始局促不安起来,抬起视线快速地看向了妮可,随即就再次垂了下来,但紧接着又再次鼓起勇气抬起来,迎向了妮可的眼睛,却始终不敢直视,视线焦点稍稍错了开来,这似乎让他赢得了一些勇气。

    “不,你看,我并不了解,一般情况下……怎么……呃……我是说,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我觉得你……嗯……很漂亮。你……你愿意跟我出去约会吗?”

    终于,邀约终于还是顺利地发了出来。

    安德鲁悄悄地用视线余光瞥了瞥妮可的眼睛,试图提前探知一下对方的答案,但他却失望了。

    因为妮可呆楞住了,完完全全呆楞住了,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更为准确来说,其实是有表情的,紧张到了极致之后,身不由己地开始慌乱和惊恐的表情,似乎大脑就这样当机了,以至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安德鲁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再次试探性地询问到,“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妮可张了张嘴巴,试图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就这样慌张而僵硬地愣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卡!”

    达米恩的声音响了起来,其实之前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安德鲁发出约会邀请之后,妮可就必须做出回应,但事实上,梅丽莎却没有任何反应,见状,蓝礼丝毫不显慌乱,沉稳冷静地将表演继续下去,让故事的来龙去脉变得合理起来。

    可是,梅丽莎依旧没有反应。

    达米恩再也看不下去了,只能被迫中断了拍摄,“梅丽莎?怎么回事?难道是忘记台词了?”

    梅丽莎注视着蓝礼,嘴巴无意识地一张一合,仿佛正在解释着什么,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蓝礼可以看到她的嘴巴动作,却也无从入手,因为那些全部都是毫无意义的拟声词,根本就不是完整的词汇乃至句子。

    “见鬼的上帝,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够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达米恩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是困惑又是急躁,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法安定下来。

    蓝礼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梅丽莎。

1386 所谓专业

    梅丽莎在紧张,紧张到几乎反胃的那种,她的眼神开始剧烈地震动着,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闪避蓝礼的视线,不要说对视了,就连沐浴在蓝礼的视线之中都是一种可怕的煎熬,内心深处那种落荒而逃的想法正在越来越强烈,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理智。

    这场戏,所有重量都落在了安德鲁身上,他的局促、他的紧张、他的青涩,与后面故事形成了强烈反差,对于角色的塑造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但对于妮可来说,却没有太多难度,充满青春活力的甜蜜笑容就是她的招牌。内心深处,她也对安德鲁留下了印象,尽管还没有到喜欢的程度,不过她也十分乐意与安德鲁出去,进一步了解彼此,终归,约会对于年轻人来说着实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妮可是相对轻松的那一方,肌肉放松、表情放松、神态放松。她甚至还有精力捉弄了安德鲁一把。

    现在,梅丽莎却无法轻松下来,紧张得就好像是发条娃娃已经上到了极致,发条几乎就要折断弹簧了,眼神和动作都僵硬得可怕,与妮可的状态相去甚远,就连一句最为简单的台词都说不出来,这是一场灾难。

    可是,梅丽莎却无法控制自己,注视着眼前的蓝礼,她总是忍不住想起五天前的那场交锋。那种恐惧和后怕正在蚕食着她所有的注意力,就好像……就好像双脚踩在一枚地雷之上,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它爆炸,根本不敢轻易动弹。

    达米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蓝礼可以感受到达米恩的挫败感因为这场戏并不困难。

    “达米恩,给我们一点空间。”蓝礼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和梅丽莎需要沟通一下这场戏如何拍摄,不需要太过紧张,只是需要一点点默契而已。”

    达米恩终究还是年轻,难免有些浮躁。

    更重要的是,“爆裂鼓手”本来就是一部无人问津的独立作品,现在却成为了整个北美万众瞩目的项目,因为蓝礼的加盟,昨天和今天的拍摄现场之外,都熙熙攘攘聚集了至少四十名记者,如此阵仗让人不由亢奋起来。

    但亢奋过后呢?

    压力就开始一点一点地侵袭而来。现在达米恩就渐渐地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担,又是青涩又是拘谨,不由就无所适从起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触动达米恩的敏/感神经。

    “你确定?”达米恩的潜意识告诉他,不需要怀疑蓝礼的话语,但不由自主地,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

    但蓝礼却毫不介意,微笑地点点头,“我确定。给我们十分钟。”

    达米恩犹豫片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十分钟。”

    剧组工作人员纷纷开始后退,清空出一个空间,留给蓝礼和梅丽莎展开交流,周围一时间就安静了下来。

    梅丽莎深深地认为,她就要吐了,反胃的感觉正在越来越汹涌。

    果然,害怕什么就来什么,她就这样被留在了原地,和蓝礼独自面对面,这就好像把她和鲨鱼关在了同一个笼子里一般。这不公平!

    她应该怎么办?

    她还能怎么办?

    “你知道演员到底意味着什么吗?”蓝礼开口了,梅丽莎不由愣了愣,眼底流露出了一抹迷茫:如此深奥的话题?没头没脑的?真是一个怪胎。

    蓝礼捕捉到了梅丽莎眼底的错杂光芒,却毫不介意,嘴角的笑容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弧度,“演员就意味着,进入角色的世界之后,我们就必须暂时把个人世界留在镜头之外,全心全意地呈现出角色的人生。”

    梅丽莎依旧一脸茫然,完全不知所云;又或者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她总觉得蓝礼即将发起惩戒,她失去了思考能力,注视着眼前的蓝礼,除了恐惧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不仅仅是独立电影,即使是爱情电影或者喜剧电影也是如此。”蓝礼眼底流淌过了一抹浅笑,如果是平常,他也不会和梅丽莎讨论这样的事情,因为梅丽莎看起来就不像是热衷于此的类型,但过去这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已经影响到了“爆裂鼓手”的拍摄,所以他还是不得不主动发声。

    “我的意思是,即使痛恨彼此,但是在角色需要的时候,还是必须表现出深深地坠入爱河的样子。不仅要让观众信服,还要让自己相信。这叫做表演,也叫做专业。”蓝礼更进一步地解释到。

    对于外行人来说,演员工作似乎并不困难,只需要站在镜头面前,然后进行表演,这就是全部了,尤其是那些喜剧或者恐怖或者爱情电影,更是如此;但演员真正的职责却远远不止于此。

    历史上最伟大也是最经典的作品之一,“乱世佳人”,如果考虑通货膨胀的因素,这部作品依旧是至今为止美国票房最高的作品它的票房数据经过调整之后应该是十八亿美元,无人能及;电影之中,郝思嘉和白瑞德的惊世一吻,一直到七十年之后,依旧是大屏幕之上最经典的吻戏之一。

    但事实上,在拍摄这场戏的时候,两位演员费雯-丽(vivien-leigh)和克拉克-盖博(clark-gable)却深深地憎恶着彼此。

    对于费雯来说,她认为克拉克粗鲁低俗,而且脾气暴躁,无端耍大牌,在合作过程中,百般折磨她,即使她身体不适,依旧必须坚持辛苦的拍摄,几乎消耗了她所有精力,以至于出现了精神分裂的前兆,她甚至多次向制作人和导演抱怨,认为克拉克要折磨她致死。

    对于克拉克来说,费雯却是一个自我为中心的女人。彼时,费雯和劳伦斯-奥利弗正在热烈之中,两个人难舍难分,于是劳伦斯干脆来到了剧组,整天缠/绵在一起,费雯绞尽脑汁想出各式各样的借口逃离剧组,与劳伦斯耳鬓厮磨。这对于克拉克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

    当时,克拉克已经是红遍全美的顶级巨星,而费雯仅仅是刚刚从英国漂洋过海前来美国发展的无名小卒。郝思嘉的角色前前后后有超过一千四百名女演员参与竞争,制片方还对女演员人选做出了民意测试,费雯只得到了区区两票。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克拉克心底就排斥与费雯的合作,百般挑剔;而费雯也拒绝妥协,更是得寸进尺地用劳伦斯来给剧组施压。两个人的的确确就是憎恨着彼此。

    拍摄这场吻戏的时候,两名演员都十分不情愿,克拉克故意不断吸烟,因为费雯之前认为克拉克有口臭,向制作人抱怨;而作为报复,费雯则故意吃了一堆大蒜,这才投入拍摄。所以,这是一个香烟与大蒜混杂味道的吻。

    但,这一个吻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地成为了影史经典。

    这就是所谓的专业。

    在拍摄过程中,不可能总是遇到自己合拍的对手戏演员,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需要和自己没有任何兴趣也没有任何想法的演员谈情说爱,并且表现出为对方沉沦的模样,说服观众相信整个故事和角色。

    有人认为,这是虚伪,以至于认为演员都是带着面具的伪君子,不可否认,这是一种想法;但还有人则认为,这是表演,当演员真正进入角色的时候,与角色契合在一起,彻底忘却自己的喜好,他就将进入表演的另外一个层次

    这并不妨碍演员脱离角色之后,几乎讨厌对方。

    蓝礼需要梅丽莎保持专业,因为对于他来说,对手戏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他可以完全进入状态,但他需要梅丽莎也暂时忘却那些烦恼,真正地进入角色。这不应该是一件难事,也不应该成为一个阻碍。

    注视着眼前始终不曾开口的梅丽莎,蓝礼微不可见地闪烁了一下,滑过了一丝无奈,他没有足够的耐心继续纠缠下去,因为纠正梅丽莎的表演,这不是他的工作。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我决定暂时不要追究这件事,专心投入作品的拍摄之中。不要让我后悔我的决定,更不要让我现在改变主意。”蓝礼没有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而后就转过身,离开了电影院的售票柜台,将空间留给了梅丽莎。

    这一句话应该就已经足够了。

    梅丽莎不是一个聪明人,却也不是一个笨蛋。

    她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地看向了蓝礼:她就知道,他始终还铭记着,他还在试图威胁她,她知道,她就知道!

    可是,她还能怎么办呢?

    梅丽莎相信蓝礼的能力,如果蓝礼现在临场更换掉她,这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正是这种恐慌让她失去了分寸,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投入表演。那么现在呢?蓝礼证实了她的想法,她的担忧成真了,那么她应该如何选择?

    干脆就转身走人?

    不,不能,她花费了多少心思多少努力都争取到了这次机会,她绝对不能轻易松手!她绝对不能缴械投降!

    握拳,再握拳,梅丽莎强迫自己挺直了腰杆,尽管内心深处依旧没有底气,但她还是会持续奋斗下去。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这仅仅只是她进入好莱坞之后的第一个门槛而已,她必须坚持下去!

    既然开始了,那么就要走到底才对!

1387 职业教训

    十分钟。

    这不是蓝礼谈话所需要的时间,而是预留给梅丽莎缓冲的时间。

    蓝礼不确定这是否足够,但剧组却没有太多时间了。

    这间艺术院线是剧组临时租赁而来的拍摄场地,就为了能够真实地打造出那种复古的质感。电影院得知是蓝礼拍戏使用,老板慷慨地以一个非常低廉的价格提供了拍摄场地;但剧组都知道,这意味着电影院必须暂停营业一整天,损失着实不小。

    为了减少电影院的损失,剧组选择了白天进行拍摄,尽可能在晚上的黄金时段开始之前结束所有工作,确保电影院的晚场还可以正常进行。这也是独立小剧组的一点点心意。

    偏偏,“爆裂鼓手”的影院戏份还不少,达米恩希望一天之内完成全部拍摄,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加快进度;而且容错率也比较低。资金链的捉襟见肘继而引发出连锁效应,所以人人都知道,独立剧组的艰难,体现在投入拍摄之后的方方面面。

    所以,十分钟。不管梅丽莎能否做到,这就是她所拥有的时间;如果还是做不到?那么蓝礼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说到做到。

    这是演员行业的专业,也是演员行业的冰冷。

    有些演员,为了憋一场戏,可能需要好几个小时,乃至于一整天,就让整个剧组无所事事地搁置在旁边苦苦等候,由此导致的成本损失,着实让制片人无比头疼。前提是,这些演员具备了这样的能力,让剧组苦等;否则,当场出局,不作二想,甚至可能进入黑名单,整个行业都广为周知。

    十分钟时间,转瞬即逝。

    剧组工作人员依旧正在休息着,等待着达米恩的信号;剧务小心翼翼地过来询问蓝礼,“十分钟已经到了,还需要一点时间,还是……”

    蓝礼干脆利落地站立起来,“我准备好了,让大家都行动起来吧,我们现在就开始拍摄。”

    既然蓝礼如此说了,整个剧组就再次开始运转起来,站在柜台之中的梅丽莎顿时变得局促起来,但这一次她没有彻底崩溃,而是转过身,快速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重新转过身,看向了迎面而来的蓝礼,强迫自己挺直腰杆,表示出积极而坚强的模样。

    蓝礼平静地站在柜台前面,和梅丽莎仅仅只有半个手臂的距离。

    梅丽莎依旧在回避蓝礼的眼神,尽管努力地挺起胸膛,但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蓝礼的眉宇朝着中间微微一蹙,他觉得,他们还是需要稍稍进一步沟通一下,就角色与角色之间完成一次对话。一切都关于工作,也只关于工作。

    “注视着我。”蓝礼沉声说道,但梅丽莎的视线依旧正在移动着,蓝礼的话语没有停顿下来,“我喜欢你,你必须知道这一点。我正在暗恋着你,全心全意地;但我缺少自信,也缺少勇气,仅仅只是和你搭话,这一步就已经消耗了我所有的信念。我认为自己配不上你,我认为你是无比美好的存在,我希望你能够正视到我的存在,哪怕这是非常非常渺小的一个可能。”

    不是蓝礼而是安德鲁。

    梅丽莎微微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不知不觉就抬起了视线,注视着眼前的那个男人。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沉静如水,荡漾着一抹浅浅的光芒,隐隐透露出一丝羞涩和拘谨来,这让梅丽莎的整个大脑都停顿住了,无法思考,也无法运转,完完全全进入了蓝礼的世界她根本无法分辨眼前到底是谁,只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沉沦。

    “我需要你看着我,就好像现在一样。我正在将自己的真心展示出来,没有任何防护,也没有任何虚伪,这不容易,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胆怯而真诚地站在你的面前,恳求你能够给予我一次机会,让我们拥有一次约会的可能,然后,我会竭尽全力地打动你,因为这是我最诚挚的希望。”

    梅丽莎完全呆愣在了原地,那真诚的话语仿佛拥有一股魔力般,当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响动起来,“好。”她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本/能就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回应。

    这样真的好吗?

    “是的,就保持这样的状态。”蓝礼接着说道,轻轻颌首,“记住,你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

    梅丽莎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她此时才意识到,刚才所有一切都是安德鲁的告白,不是蓝礼的,但她却傻乎乎地模糊了现实与虚幻之间的界限,居然产生了一种“蓝礼告白”的愚蠢错觉,现在才回过神来。

    可即使回过神来,却依旧无法抽身,因为那双眼睛之中的真诚是如此温暖也如此纯粹,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梅丽莎懵懂地点点头,却发不出声音来。

    再次用视线注视着眼前男人,她却有些分辨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蓝礼还是安德鲁?

    蓝礼转过身,朝着达米恩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确定所有情况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然后迈开脚步走出了镜头,刚才整场戏都必须从头开始。

    达米恩深呼吸了一下,用眼神确认各个部门都已经准备妥当之后,甚至没有确认梅丽莎的状态,径直就再次扬声喊到,“开拍!”

    安德鲁的脚步稍稍有些迟疑,从门口到柜台这段短短的距离,步伐却始终不太顺畅,他稍稍打开了双肩,让肩膀和背部挺拔起来,那种拘谨内向的羞涩感悄悄地隐藏起来,将修长身型的优势展现出来,整个人都变得青春自信起来。

    只是,那漂移不定的视线依旧泄露了他的紧张和忐忑。

    脚步在柜台面前停了下来,安德鲁却没有立刻说话,他注意到了妮可欢迎顾客的视线,不得不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打起了招呼,但视线焦点却始终在四周打转着,内心的七上八下就隐藏在了那些小动作里,“嘿。”

    “嘿,你好。”妮可依旧展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表示问候。

    “你……你好,你好吗?”安德鲁有些无所适从,左手尴尬而僵硬地插在口袋里,试图表示自己的潇洒自如,但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保持了一个动作,肢体动作的生涩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紧张和无措,全部都直接体现在了话语之上: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就连站姿都变得别扭起来。

    “我很好,谢谢。”妮可微笑地回答到。

    沉默,尴尬的气氛就在沉默之中缓缓蔓延了开来,安德鲁的视线余光不自觉地朝着旁边漂移开来,似乎正在打量着不远处的爆米花机器,然后又在探索着那台机器的品牌;完全僵硬的动作看起来就像是悬挂在一个衣架子上,一点都不自然。

    妮可不明所以,只是履行自己的工作义务,她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试图确认对方的视线焦点,出声提醒到,“按照常规?”

    “啊,不……”安德鲁回过神来,但这一次,视线却朝着柜台玻璃投射了上去,似乎正在观察着收银机器的摆放位置,“你看,我不太了解一般情况……怎么……呃……”安德鲁完全垂下了视线,明明正对着妮可,却始终没有任何视线的接触,仿佛只是在自说自话,“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我觉得你……嗯……非常漂亮……”

    小心翼翼地,安德鲁抬起了视线,看向了妮可,眼神之中的忐忑透露出一抹脆弱和迟疑,但他还是重重地点点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但这个动作似乎增加了他的勇气,话语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你愿意跟我出去约会吗?”

    安德鲁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只有嘴角在上扬,眼底却根本没有笑意,因为紧张过度以至于笑容就好像是牙膏广告里用模型挤出来的一般,可是他正在努力,努力地展示出自己最帅气的一面。

    那种青涩和懵懂,让人可以感受到千万只蝴蝶振翅的雀跃。

    “永远(ever)?”安德鲁从僵硬的嘴角挤出了一个副词,连贯起来就是:哪怕一次,你是否愿意和我出去约会?又或者说,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愿意和我出去约会?

    那股不自信的忐忑和迟疑让他的表情变得无比扭曲,却将那种青涩的紧张和雀跃的不安展现得淋漓尽致。

    妮可嘴角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一脸正色地注视着安德鲁,一片沉默之中,然后就可以看到安德鲁嘴角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僵硬起来,眼底的光芒也渐渐地、渐渐地黯淡下去,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股失落的恐惧和慌乱。

    “请离开。”妮可冷静地说道,仿佛正在拒绝一个纠缠不休、死缠烂打的/痴/汉。

    安德鲁呆愣在了原地,目光和表情都稍稍僵硬住了,那股溺水般的恐慌瞬间侵袭而来,他的双手无措地僵硬在身体两侧,挺直的脊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下去,所有的自信就这样笑容瓦解。

1388 魅力全开

    “请离开。”

    妮可收敛起了笑容,义正言辞地说道。

    安德鲁的情绪就这样僵硬在了原地,那股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再次迸发出来,所有的自信和坚强如同崩塌的沙坝,在潮水之中一点一点地土崩瓦解,速度并不迅猛,却无法阻止。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迸发出了一种溺水之感,没有任何动作,却让人慌乱。

    他慌乱地垂下了眼帘,试图这样自己的狼狈和受伤,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无意识地挥舞着双手,希望肢体语言能够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可是那尴尬而僵硬的动作却没有帮上忙,肌肉根本就没有办法舒展开来,以至于动作变得无比滑稽。

    嘴角的弧度无法控制地撇了起来,俊挺的眉毛夸张别扭地纠缠起来,明明正在展露笑容,却比哭泣还要更加难看,整个语调不自然地上扬起来,仿佛更加大声就可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一般,其实只是更加糟糕。

    “哦,天哪。对不起。呃,嗯,呵呵,我,我真的对不起。”安德鲁连连摆手,转过身,准备落荒而逃,又停下来,再次转过身,试图说些什么,却发现脑海里只是一片空白,于是就哑然失笑地扯出了一个苦涩而尴尬的弧度,希望能够化解气氛,但终究还是没有什么效果,语无伦次地再次准备离开。“真的对不起。”

    如此青涩的模样充满了喜感,还有一点点可爱。

    “哈。”妮可却是忍俊不禁地欢笑了起来,“我刚刚在逗你呢。”

    安德鲁抬起来的脚步就放了下来,停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笨拙举起了右手,不断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问题就在于:头发根本就不乱,现在反而是越整理越乱,那微卷的短发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糟的鸟巢。然后,他就听到了妮可的声音,却没有听清楚具体的语句,只是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顺口再次说了一句,“抱歉。”

    “我在逗你呢。”妮可被安德鲁那生涩而慌乱的反应逗乐了,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整个人都欢笑起来。

    “什么?”安德鲁转过头,注视着眼前的妮可,渐渐反应了过来,又是慌张又是窘迫,声音不自然地进一步放大,笑容也不自然地进一步上扬,“上帝!”浑身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手足无措的青涩和害羞,那种不敢置信的神色是如此真实又是如此质朴。

    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得出来,安德鲁从来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甚至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就好像一个笨蛋般,在原地不断打转,却足够真诚也足够热情。

    这让妮可笑得越来越开心,那银铃般的笑声根本无法停止下来,只是哧哧地笑着,然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连摇头,“抱歉,真的抱歉。”

    安德鲁终于回过神来,僵硬的动作稍稍停顿下来,垂下了脑袋,掩饰着自己的狼狈,但脑海里的想法却正在一点一点地领悟过来,然后笑容就偷偷地上扬起来,发自内心深处的雀跃和幸福,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笨拙和愚蠢,那清澈阳光般的笑容在悄然绽放。

    妮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抬起了右手捂住了嘴巴,但眼底和嘴角的满满笑意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动和亢奋,再次表示了歉意,“对不起。”

    安德鲁重新抬起头来,满眼的明亮注视着眼前的妮可,尽管害羞,眼神焦点有些闪烁,但依旧目不转睛地落在了妮可的身上,此时才稍稍感受到了懊恼,抱怨到,“你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妮可歪着脑袋,斜着视线望向了安德鲁,微微翘起的唇瓣勾勒出一抹曼妙的弧度,声音带着一点点撒娇的口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安德鲁耸了耸肩,视线依旧牢牢地落在妮可的眼睛之上,释然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但话语依旧在舌尖呢喃,似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无法顺利地进行谈话。

    妮可注意到了安德鲁的眼神,不由轻笑了起来,那种小鹿乱撞的情绪正在涌动着,她的心情也跟随着飞扬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安德鲁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渐渐地感受到了妮可的视线温度,这才慌张地点点头,“哦,安德鲁。”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再次抬起了右手,抓了抓后颈,就好像哪个不知名的部位一直在发痒一般。

    “安德鲁。”妮可连连点头,意味深长地表示自己明白了情况,稍稍停顿了片刻,却发现安德鲁已经愣在了原地,就这样木讷地注视着她,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是如此专注如此投入,仿佛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眼神的灼热温度,这让妮可再次忍俊不禁地扬起了嘴角,主动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妮可。”

    此时安德鲁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如此笨拙,他又抬了抬右手,却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着实太过愚蠢而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又不自然地放了下来,“很高兴认识你,妮可。”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如此对话着实太过无聊也太过客套,甚至已经开始尴尬了,这让妮可直接轻笑出了声: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会约会的男生。

    安静,又是一阵安静。

    安德鲁就这样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妮可,但始终不知道应该何时开口、如何开口,一方面,可以感受到他的笨拙和迟缓;另一方面,又可以感受到他的真诚与纯粹,这……应该是好事吧?

    妮可不由就微微闭起了眼睛,掩饰着自己又好笑又愉悦的情绪,抬起左手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耳垂,“所以,你想约我出去?”明明是他前来发出约会邀请的,最后却由女生主动提起,妮可又是荒谬又是羞涩,但这种感觉……居然还不赖。

    “我……我十分希望和你一起约会。”安德鲁忍住了嘴角欢快的笑意,认真地说道。

    “呃,我们要去哪儿?”妮可完全掌握了主动权,接着询问到。

    “披萨。”安德鲁干脆地说出了一个词,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丝得意,似乎对于自己挑选的约会地点着实再满意不过了。

    “披萨。”妮可的眉毛上扬了起来,这显然不是最适合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但是,看着安德鲁那雀跃而期待的眼神,她还是轻轻颌首,笑容满面地说道,“我喜欢披萨。”

    “是,我知道一家非常好的披萨店。”安德鲁的话语依旧是木讷而短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妮可,隐隐地流露出一丝忐忑:希望妮可能够认同自己的约会地点选择,那种七上八下却又期待满满的情绪无法隐藏地盛满在眼眸之中。

    “好!”妮可干脆地点头答应了,在安德鲁那灼热的注视之下,她反而是有些害羞起来,下意识地转移了视线。她意识到,虽然安德鲁是发起邀请的那个人,但安德鲁显然不太明白到底应该如何约女生出来,所以,她必须掌握主动。

    “呃……”妮可快速思考起来,左侧转头,右侧转头,一如所料,安德鲁只是注视着她,视线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转移着,如影随形,这让妮可忍不住再次轻笑了起来,“周一晚上,我七点下班?”

    这是一个询问。

    但安德鲁却回答,“……好?”疑问句,而不是肯定句,似乎在询问:所以呢?周一晚上,然后呢?有什么需要回答的吗?

    妮可抿起了嘴角,双手支撑在柜台上,以眼神朝着安德鲁发送信号,但……沉默,还是一片沉默,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地沉默下来,没有人开口说话,安德鲁那纯粹而清澈的眼神就好像无辜的小狗一般,这让妮可有些无奈。

    “你准备在这儿见面吗?”妮可不得不主动提出了最后一步,这难道不应该是男生开口的吗?

    “哦,对,是,好。”安德鲁为了掩饰自己的感叹,摊开了双手,试图模仿一下潇洒公子的动作,但他失败了,因为双手都浓浓地透露出一股不自在,旁观者都不由觉得尴尬,“好的,我过来这儿接你。”

    “很好。”妮可嘴角的笑容落在了眼底,简单地回答到。

    “好,七点?”安德鲁再次重复到,确认了一遍。

    “是的。”

    “晚上七点?”

    “对,周一。”

    “好。”

    安德鲁轻轻颌首,“很好,那……呃……我是说……非常好,再见。”

    转过身,安德鲁的脚步还有些迈不开,似乎是依依不舍地留恋在柜台旁边,但身体还是控制住四肢,僵硬地朝前迈步,脸上的笑容傻乎乎地绽放了开来,眼底缓缓流淌了一抹得意和雀跃,似乎刚刚完成了一次重大突破一般。

    一步一步地,安德鲁的脊梁和腰杆再次挺直了起来,整个人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电影院,为了避免自己笑得像个傻子一般,他不得不抿住了嘴角,强迫自己不要喜形于色,但眼底和嘴角的欢快还是缓缓地满溢出来。

    不由自主地。

1389 心生错觉

    梅丽莎呆呆地愣在原地,注视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胸膛里的心脏开始紊乱地跳动起来,噗通噗通的声响已经完全失去了本来的节奏,炙热而沉重地横冲直撞着,以至于胸口的骨骼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但一股甜蜜却在舌尖之上悄然泛了开来,如同坠入心湖的石子一般,泛起了圈圈涟漪,然后就无法遏制地一路扩散下去,最后终于掀起了惊涛巨浪。

    “卡!”

    达米恩的声音在电影院大厅之中回荡起来,这顿时让梅丽莎惊醒了过来,狂跳的心脏越发紊乱起来,她连忙慌张地低下头,假装打量着玻璃柜台之中的陈列商品,但视线焦点和焦距却正在激烈地上下摇晃着,根本安定不下来。

    幸运的是,没有人注意到梅丽莎的异常。又或者说,有人注意到了,却不在乎。

    达米恩站立了起来,连连颌首点头表示了赞扬,快步朝着摄像机镜头之外的蓝礼走了过去,竖起大拇指,以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传达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又朝着梅丽莎的方向望了过去,点头示意一番。

    转过身,达米恩就连连大声说道,“下一场戏,我们现在就进入下一场戏。刚才这一场已经没有问题了,加快速度!”

    简单明了,干脆利落。达米恩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直接就宣布了这场戏的拍摄结束。

    不是因为达米恩草率糊弄,而是因为化学反应确实令人惊叹,整个屏幕之中都可以感受到那种学生青涩恋爱的懵懂与悸动,眼神交汇、动作控制、对话节奏等等,全部都无可挑剔,在蓝礼的表演指引之下,整场戏的能量呈现让达米恩无法挑剔。

    作为导演,达米恩对于表演的架构与细节所知甚少,他无法准确地理解刚才这场戏到底多么困难,但他知道,屏幕之上呈现出来的结果是完美的,这就足够了。更何况,电影院的使用时间是有限的,也不容许达米恩再坐下来慢慢思索和打磨。

    作为演员,梅丽莎对于表演的脉络和方法也了解不多,但她作为整场戏的一部分,却是感同身受,她仿佛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控制与呈现,拍摄就已经结束了;而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却始终残留着那双清澈眸子的影像,挥之不去。

    那种青涩的雀跃和懵懂的悸动,带着青春特有的手足无措和阳光美好,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带着荷尔蒙的纯粹和质朴,扑面而来,忍不住就开始……怦然心动起来,那双眼睛、那个笑容、那些动作,虽然笨拙,却足够诚实;虽然生硬,却足够真挚。

    不由自主地,梅丽莎的心脏就轻轻地飞扬起来,如同插着翅膀一般,肆意地开始翱翔起来,就连滑过指尖的狂风都沾染上了绚烂的色彩,似乎沐浴在一汪金色阳光之中的碧海蓝天将自己缓缓包围,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彻底打开。

    这就是初恋。人生的第一次悸动。

    许久许久,她几乎已经记不起来初恋时的欢呼雀跃了,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动作就可以让心情愉快一整天,一次交谈一个约定一次约会就可以让人忍不住想要尖叫,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简单而纯粹,没有任何修饰,也不需要任何遮掩,只是单纯地……喜欢。

    他,喜欢她。

    即使只是在脑海之中重复这样一句话,就忍不住开始偷笑起来,只想要躲在被窝里踢被子。

    这种感觉着实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人念念不忘,舌尖之上泛起的甜蜜正在轻轻涌动着,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嘴角的笑容就绽放了开来,梅丽莎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表情太过愉悦,她连忙将脸颊藏在了双手之中,那股曼妙的喜悦和幸福还是无法阻挡地缓缓蔓延开来。

    蓝礼,喜欢梅丽莎。

    她在脑海之中再次重复了一遍完整的句子,哪怕是一个幻想和猜测,但她还是无法抑制尖叫的冲动。

    她知道她知道,她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但刚刚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她怎么可能不悸动呢?

    当初和布莱克就是在拍摄过程中日久生情,顾盼生辉之中的雀跃和涌动让人无法自拔。

    她有些不太确定,这似乎不是幻想,也不是表演的;而是真实存在的,她真正地相信着那是一个事实。眼神是无法骗人的,不是吗?蓝礼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似乎毫无遮掩地把自己展示在了她的面前,那些紧张那些忐忑、那些生涩那些青春,所有的所有都展露无遗。

    上帝。哦,上帝!

    但……

    梅丽莎的情绪渐渐沉淀了下来,那些跃动和亢奋,那些激动和忐忑,全部都慢慢地恢复了平静,只是心脏的微微跳动依旧牵扯着嘴角,无法平复,只是轻盈地上扬起来;但是,蓝礼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她毁了所有的一切

    她试图制造绯闻,现在看来,着实操之过急了,如果她愿意静下心来,徐徐图之,那么情况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梅丽莎?”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梅丽莎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脸颊就微微发烫起来,不需要照镜子,她就可以猜测到自己现在脸红了,这个想法让梅丽莎羞涩起来,“梅丽莎?”呼喊声再次响了起来。

    梅丽莎生涩地抬起下巴,果然就看到了蓝礼那张俊朗的面容映入了眼帘,清朗的眉宇、明亮的眼睛、和煦的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少年郎,朝气蓬勃的青春和阳光灿烂的年轻正在肆意而张扬地绽放着。

    噗通。噗通。噗通。

    梅丽莎的心跳再次紊乱了,就连呼吸都有些混乱,她不得不让自己的双手动起来,否则只会更加尴尬生涩,碰了碰桌面之上的收银机,又摸了摸玻璃柜台的镶边,最后将散落下来的碎发重新别到了耳朵后面。

    “……怎么了?”梅丽莎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回应到。

    蓝礼隐隐觉得有些异常,因为梅丽莎的声音格外温柔,似乎已经摆脱了恐惧和慌乱,正在努力保持着镇定,整个人上上下下都散发着一种雌/性/激/素的气息,但蓝礼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刚刚拍摄完一场青涩邀约的初恋戏份,如果梅丽莎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对于后面的拍摄也是有好处的。

    “接下来的一场戏已经准备就绪了,正式开拍之前,我们需要走一遍换位流程吗?”蓝礼还是说出了自己过来的目的,然后就看到了梅丽莎的一脸茫然,他紧接着解释到,“这场戏需要离开柜台的范围,摄影机的角度和走位都不一样。”

    “哦。”梅丽莎似乎反应了过来,但慢了半拍才真正地从蓝礼的眼神之中摆脱出来,做出了真正的回应,“哦!没问题,我们……呃,先走位一下吧。怎么样?我需要如何调整自己的位置?”她需要让自己保持专业,这才是蓝礼喜欢的吧?

    梅丽莎走出了柜台,然后就看到了蓝礼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排山倒海地倾轧下来,脸颊就再次不争气地泛红起来,动作和脚步也就透露出不寻常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显得淑女了许多,拘谨之中带着一丝羞涩。

    她再次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朵之后,悄悄地露出了姣好的下巴曲线。

    蓝礼的眼睛微微一闪,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梅丽莎正在示好,但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到底是梅丽莎入戏太深,没有能够摆脱角色?还是梅丽莎改变了信念,决定继续以温柔来打动蓝礼?亦或者是梅丽莎终于相信了蓝礼的话语,场外事务不会影响蓝礼的工作态度,她也投桃报李地示好?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无法探知的原因。

    不过,蓝礼不在乎具体原因是什么,一点点小小的改变就是好事,对于接下来的拍摄绝对是有利无弊的:蓝礼需要梅丽莎打起精神来,真正地投入角色之中,这对于他的表演来说,绝对是一次无比重要的帮助。

    刚才这场戏,表面看来,妮可占据主导,安德鲁被动牵引;实际上,蓝礼掌握主动,梅丽莎完全被动。这场戏的拍摄,从节奏到情绪,从互动到控制,所有的所有都落在蓝礼的掌控之中,梅丽莎就如同无线木偶一般,一举一动地按照预期轨道发展着。

    这一份成熟的控制力,正在赋予蓝礼的表演更多的自如与随性,看似没有任何表演痕迹,却处处都与角色完美契合在一起,甚至就连一个眼神都可以触动角色的灵魂。

    当然,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这场比本身难度就不高,控制起来相对容易,而梅丽莎的表演完全不具备对抗与控制的能力,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足以完成整个场面的引导与控制;但之后的表演就需要两名演员之间有更多的互动,蓝礼需要梅丽莎能够及时进入状态。

    至于梅丽莎是不是入戏太深,这对于蓝礼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拍摄总算是走上轨道了,“爆裂鼓手”剧组上上下下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1390 人红是非

    “所以他在剧组都是这样吗?”

    “上帝,他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加年轻。”

    “我觉得,为什么有一点失真,杂志平面看起来不是这样的呀。”

    “我们现在可以过去打招呼吗?”

    “听说他在剧组总是耍大牌,拒绝理会任何人的。”

    “对,我也听说了。”

    “可是他在私底下与粉丝见面的时候,总是特别亲切,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公关?所有演员不都是这样吗?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展示给观众的只是他最美好的一面而已。毕竟,这是生意,不是吗?”

    “但……如此好的机会,错过了还要等什么时候?上帝,我真心觉得他的表演可以打动人。”

    “就是就是,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和他拍照留念。”

    “如果上传到照片墙的话,估计所有人都要尖叫了吧?”

    “我的脸书从一周之前就已经炸锅了,所有人都在询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和蓝礼合作。”

    叽叽喳喳、熙熙攘攘的讨论声持续不断地在耳边涌动着,整个排练室之中显得拥挤而喧闹,即使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压低声音,但息息索索的声响还是无法控制地缓缓弥漫了开来。

    闭上眼睛,恍惚之间还以为房间里聚集着数百人,实际上却只有不到二十人而已,那股亢奋与激动正在汩汩沸腾着,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无法压制的涌动情绪,几乎没有人可以例外。

    “蓝礼-霍尔”。

    仅仅只是这个名字,现在就已经具有了致命的魔力。也许蓝礼在好莱坞不是人见人爱的,他的高傲他的清冷他的疏离都正在让人抱怨不已,但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蓝礼就是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顶级巨星,头顶之上闪耀着一个生人勿进的巨大光环,在创造历史的道路上,已经跻身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境界。

    虽然说,西恩-潘、丹尼尔-戴-刘易斯、梅丽尔-斯特里普这样的顶尖演员更加德高望重,也更加广为人知;但蓝礼却是不同的。

    他更加年轻,甚至年轻得有些可怕,在社交网络平台之上的讨论度和认识度也更高,再加上“速度与激/情5”和“明日边缘”两部商业作品的巨大成功,这也使得蓝礼在普罗大众心目之中拥有无法取代的巨星地位。

    某种层面来说,比小罗伯特-唐尼、约翰尼-戴普还要更加崇高。毕竟,票房巨星、人气巨星来来去去、反反复复、辞旧迎新,总是可以找到后继传承者,新鲜血液始终源源不断;但egot却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达到的。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近距离接触蓝礼,似乎……似乎就在靠近什么历史人物一般。虽然这样的形容不是非常准确,但人们的心态确实是如此。

    “爆裂鼓手”剧组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

    这部独立作品的拍摄让蓝礼回想起了“活埋”,不是因为具体拍摄过程,而是因为拍摄架构和执行进度,在相对固定的工作时间之内,整个剧组快速运转起来,拍摄速度无比流畅,短短不到四天时间就已经结束了前面三分之一的拍摄。

    尽管拍摄内容相对简单,但如此速度依旧无比惊人。

    今天,剧组正式投入了乐队的拍摄工作。

    电影里出现了两支爵士乐队,一支是安德鲁入学之后加入的普通乐队,所有成员也是配备齐全的;一支则是弗莱彻指挥的顶级乐队,每一位成员都是真正的现任专业乐手。

    上午,所有乐队成员抵达拍摄现场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寻找传说中的蓝礼。当他们在角落里看到蓝礼的身影,视线交流之间就不由自主地亢奋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尖叫起来,但拍摄工作很快就开始了,蓝礼走了过来,简单地和大家打了一个招呼,随后就开始工作了。

    一个上午的拍摄工作全部结束之后,进入了中午短暂的放饭时间,讨论和关注就再次汩汩沸腾起来。

    一方面,他们好奇着,传闻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另一方面,他们期待着,现场近距离观看蓝礼的拍摄工作。一方面,他们雀跃着,能够和蓝礼有进一步的接触;另一方面,他们紧张着,与巨星的合作到底应该如何表现自己。

    此起彼伏的讨论络绎不绝。

    此时此刻,蓝礼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翻阅剧本,

    传闻之中,顶级大牌明星都拥有自己的专属私人厢车,每一次拍摄工作的间隙,他们都会回到私人空间里休息和调整,将自己的**全部都封闭起来,切断所有窥探的视线。客观来说,这是明智的做法,因为演员们没有义务与群众龙套们打好关系,本来就只是一次性的合作而已;但内心深处,群众演员们难免还是有所失落。

    今天蓝礼却这样大喇喇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似乎只需要鼓起勇气迈开脚步,他们就可以面对面地展开交谈,但……即使如此,蓝礼的周遭依旧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将所有陌生人都拒之千里之外,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各式各样的猜测就这样开始冒头,好意的恶意的,积极的消极的,每个人都滋生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为了拍戏。”人群之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按耐不住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所有视线都纷纷集中了过去,赫然是奥斯汀-斯托维尔,两支乐队成员之中,除了蓝礼之外唯一的一名演员,他将饰演蓝礼的另外一名竞争对手。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蓝礼合作过?”内特-朗(nate-lang)好奇地询问到,他是一名专业的架子鼓鼓手,这次友情客串卡尔-特纳(carl-tanner),弗莱彻指挥乐队之中的首席鼓手,安德鲁加入之后取代的就是他的位置。

    所以,内特和蓝礼之间是有不少对手戏的,整个乐队的所有业余演员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拥有台词也拥有特写还拥有戏份的专业乐手。

    奥斯汀有些拘谨地耸了耸肩,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淡定从容一些,但忍不住上扬起来的眉宇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激动,“不,我没有。上个月,我前往了戛纳,遇到了不少演员,他们都提起了蓝礼,显然,即使在戛纳,他也是热门话题。”

    奥斯汀是一位年轻演员,目前更多还是在小屏幕之上客串,但去年,他赢得了出演“烛台背后”的机会,与马特-达蒙、迈克尔-道格拉斯两位顶级演员合作,并且还幸运地随同剧组一起前往戛纳电影节展开了宣传。

    “最有趣的就是,我遇到了一名西班牙人,通过交谈,意外得知,他曾经在’活埋’剧组工作过。他说,从那部作品开始,蓝礼就已经与众不同了。在电影开篇阶段的那场戏,其实剧本只有寥寥几句话而已,但蓝礼却坐在旁边花费了将近一个小时反反复复阅读那一页剧本,揣摩出了整个情绪与节奏,最终呈现在了镜头之上,真正地制造出了身临其境之感。”

    再次回想起戛纳的经历,奥斯汀还是觉得无比神奇,言语之间就不由亢奋起来。

    “为了准备角色,也为了理解剧本。蓝礼有一个独特的习惯,在正式拍摄之前,他会花费大量时间不断地研究台词以及场景,不仅仅是理解角色,而且还是理解整个故事与角色的互动。”

    奥斯汀依旧在讲述着自己的见闻,但旁边其他人却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些都是蓝礼亲口和你说的?”

    “……不,这些是一位丹麦制片人说的,他曾经希望邀请蓝礼合作,前前后后与不少好莱坞的制片人交谈过。”奥斯汀还试图解释,但随即就再次被打断了。

    “那就是传闻咯。”对方耸了耸肩,“我个人对蓝礼没有意见,但我总觉得,这些都是称赞,在他赢得了egot之后的称赞,就好像所有人都在赞扬他一样,这不太对劲,他不是完美的,没有什么是完美的,不是吗?”

    “我不是说他就是完美的,我只是……”奥斯汀还试图继续解释,但他没有机会了,所有人都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起来。

    “更何况,反反复复阅读剧本就能够理解角色,而且还能够奉献精彩的表演?这又不是什么魔幻小说,就好像哈利-波特找到了什么魔法卷轴一般,太离谱了,听起来就像是吹牛。”

    “但蓝礼的表演确实不错。”

    “那也许有其他理由吧。我的意思是,我个人也喜欢蓝礼的作品,但所有人都在称赞他,这真的是有些腻味了。你看,现在他就在我们眼前,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我想要和他拍照吗?是的。我觉得他就是好莱坞最好的演员吗?不是。”

    “那么他现在赢得了那么多奖项,这又怎么说?他才二十四岁呢。”

    “二十三,他才二十三。”

    ……

    人红是非多,这就是用来形容现状的最佳词汇。

1391 隐藏彩蛋

    看着叽叽喳喳、絮絮叨叨、七嘴八舌展开议论的专业乐手们,奥斯汀觉得有些无力。

    他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顶级演员们都需要拥有厢车,将自己与群众隔离开来,享受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可以认为是他们耍大牌,但也可以认为是必要手段。

    因为群众演员和龙套演员们终究还是站在名利场外围的局外人,窥探其中,难免好奇,也难免激动,好的坏的积极的消极的反应数不胜数;熙熙攘攘之间,负面影响也就在所难免,且不说是否会影响演员的准备工作和表演节奏,但可以肯定的是,演员绝对没有办法好好地静下心来休息。

    站在镁光灯之下,风光无限,但背后却必须肩负起巨大的压力。每一个前进的脚步,只会越来越困难,就好像迈克尔-杰克逊一般,真正地感受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单和落寞,稍稍一点点不注意就可能粉身碎骨。

    以创造历史的姿态囊括了egot大满贯之后,蓝礼也成为了这样的众矢之的,那些嫉妒的好奇的鄙夷的不屑的激动的期待的视线,无处不在,如同一张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根本就没有逃脱的机会。

    但真正地置身其中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感受,旁人却无从得知,就连揣测和猜疑都寻找不到切入口,因为蓝礼就是唯一一个达到了如此高度的历史创造者。

    轻轻吐出一口气,奥斯汀充满担忧地望向了远处的蓝礼,不知道接下来这场戏,蓝礼是否能够全身心地投入拍摄。尽管他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小演员,没有责任也没有资格担心蓝礼;但此时还是难免有些唏嘘。

    随即,奥斯汀就感受到了一道视线,赫然是内特的。

    内特的视线也微微有些无奈,哑然失笑,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清晰地表达出了意思,仿佛在说:外行人看热闹,真是越来越热闹。

    两个人双双轻笑了起来,而后视线同时朝着蓝礼投射了过去。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到底是什么情绪,毕竟,他们都没有和蓝礼合作过。

    不同于迈克尔-道格拉斯、马特-达蒙这样广为人知的资深演员,蓝礼出现在公众视线之前的时间还是太过短暂,而消息又太过稀少罕见,或多或少都披着一层神秘面纱,经历过egot之后,这层面纱似乎又变得更加朦胧起来。让人好奇,又让人疏离。

    “准备好了吗?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开始投入拍摄。”

    剧务的声音响了起来,正在息息索索展开议论的身影齐刷刷地停下了动作,纷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视线余光却始终聚焦在蓝礼身上,好奇着接下来发生的一举一动,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蓝礼依旧坐在椅子上,依旧翻阅着剧本,依旧陷入了沉思。

    也许,五分钟之后就可以看到不同的面貌了。

    接下来这场戏,是整个剧组开拍以来最困难也最重要的一场戏,所有的焦点全部都围绕在了安德鲁和弗莱彻的身上,对于弗莱彻来说,这是建立角色形象的关键戏份;而对于安德鲁来说,这则是彻底改变了虚无幻想的一个转折,甚至是改变性格的第一个步骤。

    这是安德鲁加入乐队之后的第一天。

    安德鲁以替补鼓手的身份旁听,然后就看到了弗莱彻的敏锐与挑剔,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捕捉到任何一点点微弱的瑕疵,细微到四分之一拍乃至于八分之一拍,并且在整个乐队之中准确无误地寻找到出错之人;更加可怕的是,出错之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也成为了“完美瓷器之上的裂缝”,随时都可能成为弗莱彻羞辱的对象。

    在花式粗口的洗礼之中,弗莱彻愣是把乐队之中的首席长号骂哭了,彻底崩溃,最后那名首席长号直接被扫地出门。

    而事实上,真正出错的却不是首席长号,而是另有其人。只是,在弗莱彻看来,首席长号的心理素质如此糟糕,那么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作为旁观者的安德鲁在如此震撼教育之中彻底傻眼,加入乐队的喜悦和幸福还没有来得及沉淀下来,他就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未来了,因为弗莱彻表示,休息回来之后,他将担任主力鼓手加入合奏,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实力就要露底了?

    安德鲁不由就回想起了之前在普通乐队之中,所有的队友都认为他不如主力鼓手,甚至纷纷吐槽他的糟糕透顶。

    那股不自信的自卑感牢牢地抓住了心脏。安德鲁就连指尖都在颤抖。

    休息时间结束之前,弗莱彻拉住了手脚都不自在的安德鲁,完成了一段如沐春风的温暖谈话,亦师亦友地给予了鼓励和加油,甚至用查理-帕克的故事来激励安德鲁,这让安德鲁的信心开始渐渐抬头。

    他只是一个刚刚离开高中的毛头小子,年仅十九岁,是有史以来乐队之中最年轻的一名成员,刷新了历史记录。

    一点点恐吓,他就可能灰心丧气;一点点鼓励,他就可能春/光/明/媚。他以为弗莱彻对自己刮目相看,他以为自己身上的闪光点被捕捉到了,他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就好像“天选之子”一般,他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巴迪-瑞奇、查理-帕克。

    于是,安德鲁信心满满地走进了排练室。

    随后发生的一切,就是接下来的这场戏。

    这一场安德鲁初登场的排练戏份之中,弗莱彻选择了“鞭打(whiplash)”这首曲目,对于爵士乐有了解的乐迷就可以知道,这是具有多重含义的。

    首先,“whiplash”,这就是电影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鞭打或猛扭的意思,只是按照电影意境翻译成为了“爆裂鼓手”。

    其次,这是一首真实存在的曲目,由汉克-勒维(hank-levy)创作,具有独特的摩登风格。

    再次,这是形容一项打击技术的词汇。在电影之中,弗莱彻和安德鲁在苦苦追求的四百击境界里,爵士鼓技术之中有一项叫做“默勒技巧(moeller-techique)”,这是无数人追求的高度,专门用来提高手速,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动作就叫做“鞭打(whiplash)”。

    最后,“鞭打”还隐喻着弗莱彻的教育理念和方式。

    换而言之,从电影标题到主角登场,达米恩无形之中埋下了一系列彩蛋,对整部电影的核心思想进行了提炼,这也使得这场戏的重要程度直线上升。

    另外则是蓝礼自己学习架子鼓之后领悟的一个细节。“鞭打”这首曲目是14/8节拍的,也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七拍子。

    一般来说,二拍或者四拍是大家所熟知的节奏,比如蓝礼的入门学习过程,从六十到一百二十再到一百八十,整个节拍都是建立在两拍基础上的延伸,节奏感是比较容易掌握的;但七拍,却是一个不规则的节奏,对于鼓手来说,需要建立在更多的理解和技术之上,难度也是成倍增长。

    弗莱彻选择了“鞭打”,第一,侧面可以看出乐队基准之高,和安德鲁、特纳之前所待的普通乐团练习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第二,侧面烘托出安德鲁的紧张,经历了刚刚首席长号的惨遭开除之后,他现在就更加不能出错了。

    在休息期间,安德鲁就不断在自己的谱子上标注“2+3+2”的分拍,换而言之就是第一下是两拍、第二下是三拍、第三下是两拍,这对于鼓手的技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还有更加匀速更加沉稳的控制。

    只有真正地明白安德鲁的处境和弗莱彻的意图,才能够揣摩出这场戏的心境与情绪,也才能真正地融入整部电影之中。

    短短五分钟,对于蓝礼来说却已经足够。

    因为他的准备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刚刚午休的时间只是反反复复地揣测着情绪的细节,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安德鲁的世界之中,从期待到恐惧,从焦躁到雀跃,再到当头棒喝,那些情绪的变化,不是循序渐进的,而是大起大落的,甚至比蹦极还要更加刺激。

    “……蓝礼?”

    达米恩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了,却又不敢冒然打断蓝礼的准备节奏,站在旁边抓耳挠腮,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小心翼翼地出声呼唤到。

    蓝礼没有停顿,直接站立了起来,露出了一个羞涩而紧张的笑容,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向了架子鼓的位置。就好像安德鲁-内曼一样。

    紧张之中带着些许的雀跃和期待,在弗莱彻的鼓舞之下,他相信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他拥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质,这才加入了乐队,他所需要的不是害怕和恐惧,而是放松,真正地放松下来,按照自己的风格来完成演奏就好了。

    整支乐队的所有成员们都在瞩目着他,十九岁的菜鸟,刚刚加入乐队。

    但安德鲁却丝毫不害怕,因为他相信自己能够一鸣惊人。

1392 细如发丝

    安德鲁的嘴角正在轻轻上扬,他很努力地掩饰自己的得意和亢奋,但十九岁的青涩依旧让微微抿起的嘴角无所遁形,那种雀跃那种激动那种青春少年正当时的朝气,在眉宇之间舒展了开来,仿佛自己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坐在了架子鼓面前,安德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关注视线,但紧张的情绪却已经不翼而飞,他相信着自己是特殊的,他相信着弗莱彻看到了自己的天赋,他相信着自己能够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他相信自己就是天才!注定将要闪耀舞台!

    此刻,就是他的发光瞬间。他甚至可以想象自己表演结束之后闪耀全场、掌声雷动的画面。

    “很好,帮派们,’鞭打’。”弗莱彻走进了教室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松弛放松的姿态,示意了一下大家,而后朝着安德鲁投去了视线,“节奏放慢点,好吗?内曼?尽力就好。”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与刚才那个恶魔般的形象相去甚远,如沐春/风,展现出了父亲般的慈祥,似乎他对于安德鲁就是另眼相看。

    安德鲁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微微有些羞涩,努力地试图表达自己的谦虚,但眼底深处的骄傲与得意还是无法抑制地翻涌起来。

    但随即,安德鲁还是抓住了鼓槌,做好了准备姿势,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弗莱彻确定他的准备完毕之后,这才收回视线,正式说道,“开始。”

    所以,他的确是特别的。

    “五六七……走。”

    弗莱彻的一声令下,安德鲁收回了所有的注意力,开始击打鼓点,刚刚开始的部分并不是太困难,安德鲁无意识地在喉头深处喃喃自语地数着拍子,“2-3-2”,手部肌肉稍稍有些紧绷,节奏感也就比较干脆,稳稳当当地踩着拍子。

    整个节奏均匀而稳定,严格按照曲谱完成,如此一来,就缺少了一点个人特色和风格,也缺少了一些情感注入和演绎,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更加接近于教学模板的演奏方式。但安德鲁却丝毫不敢放松,在最开始的时候,确保自己的节奏准确,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不经意间,耳边就传来了弗莱彻的声音,“这里打一点过鼓”。

    字面意义来理解,这句话就是“加花填充”,意思就是,在过门的时候,架子鼓节奏加个花儿,不要死板地坚守节奏形态,赋予表演更多的技巧和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乐符旋律,直观一点理解就是注入个人特色,而不是规规矩矩的基础演奏。

    安德鲁视线余光轻轻一瞥,然后就看到了弗莱彻的动作,示意他在这里加一点点花样。这让安德鲁回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在下课之后的练习室里独自反复练习,却意外遇到了弗莱彻,当时弗莱彻没有多说什么,却点点头给予了肯定。

    还有刚才休息时间弗莱彻的那些鼓励话语。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天赋和才华才是弗莱彻最为看重的?属于他自己的特点和色彩才是弗莱彻选择自己的原因?

    安德鲁的信心不由上涨。手腕动作和手指抖动都稍稍加了一些机灵的变化,稳定的节奏顿时就开始变得跃动起来。

    他抬起头,用视线余光看了看弗莱彻,就如同正在寻求主人关注的犬类动物一般,隐隐还是带着一丝不确定。

    弗莱彻用右手支撑住自己的左手,左手托腮,脑袋轻轻打着节拍,似乎正在享受着这一次的演奏,舒展开来的眉宇和上扬起来的嘴角都显得无比放松,就好像普通观众倾听爵士演奏一般,真正地沉浸其中自由徜徉。

    弗莱彻的反应,让安德鲁得到了极大的鼓舞。

    于是,安德鲁使出了浑身解数,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花招都使了出来,完完全全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绽放舞台,因为肌肉太过发力,以至于肩膀和上半身也都跟着晃动起来,就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爵士乐的海洋之中,那种如鱼得水、浑然天成、融为一体的滋味产生了一种错觉:乐符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错觉。

    在这一刻,安德鲁就觉得自己是主宰乐符的上帝!

    弗莱彻大大地摊开了双手,连连惊叹到,“这简直是巴迪-瑞奇化身啊!”

    安德鲁嘴角的笑容不由就上扬了起来,他是巴迪-瑞奇!他就是巴迪-瑞奇!年轻气盛的勃勃生机如同早晨十点的金色阳光,灼热耀眼、光彩夺目,就连阿波罗都黯然失色,那股得意和骄傲在眉宇之间徐徐地漾了开来,但他还是告诉自己:谦虚,我必须保持谦虚。

    于是,安德鲁努力地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再次专心致志地投入演奏之中,越来越卖力,也越来越花哨,使出浑身解数来展示自己,仿佛这就是他的个人演奏会,其他乐队的队友们似乎都沦为了背景,衬托着他的闪耀光辉。

    但弗莱彻的笑容却在嘴边停顿住了,突然之间就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掐断了整个乐队的演出,只有安德鲁的鼓点依旧在响着,仅仅只是慢了半拍,安德鲁也暂停了演奏,不解地看向了弗莱彻。

    弗莱彻用力地抿起了嘴角,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然后语气温和、态度友善地指点到,“刚刚那儿有一点问题。重新回到十七小节。”

    十七小节?安德鲁不明所以,他的演奏难道不是得到了赞美和认同吗?

    随后,弗莱彻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指挥席,抬起了右手,扫视了一下全场,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安德鲁的身上,“准备。五六七……走。”

    安德鲁再次投入演奏。

    他的上半身一直在隐隐用力,似乎只需要肌肉再用力一些,就能够把刚刚的“问题”纠正过来;但内心深处,他却有些不太确定,因为他根本听不出来问题在哪儿。于是,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住了弗莱彻的身影:难道是刚才的花样太多了?还是刚才的力道不够准确?

    可以明显地看到安德鲁的击打动作稍稍有些僵硬,控制力变得微弱起来,但他正在努力地做出调整,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修正。

    但弗莱彻脸上的笑容却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然后,他再次握紧了右拳,中断了演奏。

    弗莱彻将右手掐成了兰花指,仿佛用三个手指头掐住了无形的节拍一般,表情略显严肃,迟疑了片刻,语气依旧温和,循循善诱地说道,“和我的节奏不太契合。”

    安德鲁微微愣了愣,得意和骄傲悄然地消失在了瞳孔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困惑:“我的节奏”?弗莱彻的节奏到底是什么样的?他应该怎么契合弗莱彻的节奏?

    弗莱彻没有停顿,接着说道,“再来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鲁不得不收回自己的思绪,全神贯注,所有注意力都全部集中了起来,再次敲击着架子鼓,但第一个四拍都还没有结束,弗莱彻就再次握紧了右拳,中断了演奏,不知不觉中,弗莱彻的脚步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前迫近。

    “第十八小节的第一拍把重音踩出来(downbeat-on-18)。”弗莱彻手把手地进行传授,“再来一次。五六七……走!”

    安德鲁有些无所适从,一些些害羞,一些些窘迫,一些些狼狈,但他还是假装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而后就再次开始演奏了起来。

    这次演奏完了第一个四拍,但弗莱彻却第一时间就开始摇头了,连连摇头,当第二个四拍刚刚开始的时候,弗莱彻就再次握紧了拳头,中断了演奏,“第十七小节,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bar-17,the-and-of-4)。”

    用英语细分四分音符拍子是十分有讲究的,“1-a-and-d,2-a-and-d,3-a-and-d,4-a-and-d”,其实就是把一拍分成了四个小点,每一个音节分别代表一个四分音符,如果放在完整的四节拍之中,那么每一个音符就是一个十六分音符。

    在弗莱彻的话语之中,特指了第四个节拍的“and”音节,也就是第四拍之中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意思就是,这一个音符的节拍慢了。

    之前提及过,“鞭打”这首曲子是七拍节奏,所以每一个节拍之中的排列组合都是不同的,两拍三拍两拍的循环排列组合,细分到一个十六分音符之后,节奏的控制都变得无比细腻起来。可以形象地形容为:

    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空隙差别。

    弗莱彻的话语让安德鲁更加紧张了起来,眉头无意识地微微紧蹙,脑海之中正在不断回响着无数个问号:

    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到底应该踩在什么点子上?更紧凑?还是更拖沓?等等,刚刚弗莱彻不是称赞自己是巴迪-瑞奇吗?那么现在又到底出了什么差错?糟糕,在乐队其他成员的面前出糗了,就好像刚才的首席长号一样,他不会也那样吧?

    “五六七,走!”

    弗莱彻再次发号施令到。

1393 节奏失衡

    “五六七,走!”

    但第一个四拍都还没有结束准确来说,第四拍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弗莱彻就再次打断了演奏,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了否定。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就掐断了节奏,那种压迫感似乎正在一点一点累积起来,制造出一种如鲠在喉的桎梏感。

    不知不觉中,弗莱彻已经站在了安德鲁的面前,两个人之间仅仅间隔了一套架子鼓而已他的脚步似乎正在配合着说话的节奏和压力的堆积往前推动,然后就已经与安德鲁形成了一对一的对峙局面,举起了双手轻轻往下压,隐隐地可以感受到他正在耐着性子解释情况,“和我的节奏不太契合。没有关系,不用担心,我们再来一次。”

    弗莱彻自己开始击打着节奏,“五六七,走。”

    安德鲁侧耳倾听着弗莱彻的节奏,开始了自己的击打,但一个四拍之后,弗莱彻又一次暂停了演奏,简单明了地说道,“你在赶。再来一次。”

    安德鲁的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赶”?为什么他没有察觉到?

    鼓槌才刚刚停下来,而后就在弗莱彻再次击打节拍之前,再次敲响了爵士鼓,似乎迫不及待地再次展现自己,证明自己的天赋依旧能够掌控现场的状况,但鼓点声响却反而显得急躁而突兀。

    他立刻慌张地停顿下来,朝着弗莱彻看了过去;弗莱彻举起了双手示意了一下,语气依旧保持了温和,“不太着急。准备好了吗?”安德鲁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点头,“很好,五六七……走!”

    又是一个四拍。

    弗莱彻连连摇头,“你在拖。就是这儿。”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似乎在说:你明白了吗?

    安德鲁连忙点头表示明白,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始击打起来,但弗莱彻却立刻摆手,打断了安德鲁操之过急的表演,“等我提示。”

    这让安德鲁浑身的肌肉完全紧绷起来,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失去控制,但内心深处的紧张和恐慌却不能显露出来,他必须保持冷静。专注,专注,专注!

    “五六七,走!”

    又是第一个四拍,该死的第十七小节。

    弗莱彻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不断摇头,“赶了。”然后又一次击打着双手,“五六七,走。”

    又错了。

    “拖了。五六七,走。”

    所有一切都好像是鬼打墙的梦魇一般,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原地,好像一部廉价的恐怖电影。每一次,弗莱彻说赶了,他就稍稍放慢一点,结果又拖了;他紧接着稍稍提速一点,没有想到又赶了,如此这般,反反复复地不断兜兜转转,永远都绕不出去。

    那种压迫感就开始层层叠叠地往上累积,越是紧张就越是出错,越是出错就越是恐慌,越是恐慌就越是紧张,恶性循环的圈子根本停不下来,就如同深陷迷宫的梦魇一般。

    弗莱彻不是说,他过来这里是有理由的吗?弗莱彻不是说,放松下来享受就好吗?弗莱彻不是说,他可以追赶巴迪-瑞奇吗?弗莱克不是说,他的表现非常优秀吗?

    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的表演哪里不对劲?

    他不知道。比起出错来说,更加可怕的是,他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快和慢到底应该如何协调控制?第四小节的第三个十六分音符到底是怎么回事?该死的十六分音符,什么叫做赶了什么叫做拖了?

    怎么办?怎么办!

    安德鲁的肩膀完全紧绷了起来,如同死循环一般,再次投入了同一个小节的演奏中。

    第一个四拍过去了。没有声音。

    第二个四拍又过去了。还是没有声音。

    安德鲁用视线余光看了看弗莱彻,试图进一步确认,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的演奏是不是终于对了?刚才的节奏就是弗莱彻的节奏吗?等等,如果那就是正确的,那刚才的节奏到底是什么来着?弗莱彻的节奏到底应该踩在哪个点上?

    但弗莱彻却转过身,根本看不到表情,只能从背影之中做出判断,他正在用点头击打着节奏,似乎整个人完全沉浸于旋律之中一般。

    这让安德鲁越发发力起来,使劲浑身解数来展示自己的灵性与天赋,希望能够重新赢得弗莱彻的欢心。

    弗莱彻站在了门口旁边,右手扶着折叠椅,颌首踩着节拍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整个人都看起来非常享受也非常惬意,毫无预警地,他就抬起了那张折叠椅,如同投掷飞盘一般,一个转身就朝着安德鲁所在的方向脱手飞了过去。

    认认真真打鼓的安德鲁慢了半拍,然后就看到了折叠椅仿佛血滴子一般呼啦啦地飞转过来,强烈的求生意识顿时爆发出来,连忙弯下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做出了防御姿势,头顶之上就可以感受到直升飞机螺旋桨呼啸而过的气浪。

    “呼。”

    那犀利而尖锐的风声浩浩荡荡地席卷而过,紧接着折叠椅就狠狠地撞在了后面的木墙之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摧枯拉朽地把旁边所有东西全部都撞倒,整个排练室里所有人都收到了惊吓,长号圆号萨克斯风都纷纷开始走调,不成原形。

    安德鲁更是受到了十万点暴击。

    生命危险,他真正地感受到了命悬一线的生命危险,惊魂未定地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持续不断吞咽着唾沫的动作隐隐地透露出了内心的恐惧和慌乱,快速闪动的瞳孔更是暴露出了忐忑不安的狼狈和胆怯。

    怎么回事?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德鲁迟疑地重新坐直了身体,然后就看到了站在正前方的弗莱彻,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安德鲁又是委屈又是茫然,根本弄不清楚情况,微微颤抖的瞳孔撇了弗莱彻一眼,却因为恐惧而悄然转移了开来,但弗莱彻目不转睛的眼神就仿佛随时都可以把他生吞活剥一般,他又不得不重新移动视线,正视着弗莱彻。

    再次吞咽了唾沫,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但这着实太困难了。

    吸气,吐气;再次吸气,再次吐气。

    弗莱彻仅仅只用了两个动作,就将自己强压的怒火展现了出来,他很生气,他现在已经出离得愤怒了,即使刚刚投掷了椅子,依旧无法宣泄他的情绪,他现在需要爆发,谁撞在枪口上,谁就将死得无比难看。

    显然,现在安德鲁就撞上了枪口。

    弗莱彻努力地保持平静,再次单手支撑住了自己的下巴,“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朝你扔椅子吗?内曼?”

    安德鲁内心深处隐隐知道了答案:他出错了。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现在脑袋就是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只能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剧烈晃动的瞳孔泄露出了内心的不确定。

    “你当然知道。”弗莱彻斩钉截铁地说道。

    安德鲁屏住了呼吸,紧闭着唇瓣,目光微微地凝聚了起来,没有人察觉到,他暗暗调整了一下呼吸,似乎正在为自己加油鼓劲,然后竭尽所能地保持着话语的平稳,“节奏?”

    弗莱彻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气,右手在不断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你到底是赶了还是拖了?”

    安德鲁的表情就这样凝固住了,轻轻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却彻底激怒了弗莱彻,大步大步地走了过来,杀气腾腾的眼神似乎已经把安德鲁架在了绞刑架之上,“开始数数。”

    “五六七……”安德鲁不由就闭上了眼睛,那股无处不在的恐惧感牢牢地包围着他,就连声音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数到见鬼的四为止!”弗莱彻的声音紧绷到了极致,怒火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看着我!”

    安德鲁如同机器人一般,木然地转过头来,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弗莱彻,但焦点和焦距却正在一点一点溃散开来,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泛着盈盈光芒,就如同小鹿斑比一般,无辜而脆弱,他还是努力地不让自己移开视线,然后……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数数才刚刚开始,弗莱彻就举起了右手,狠狠地一记耳光甩了过去,但即将落在安德鲁的脸上时,却从安德鲁的脑袋之上晃了过去。

    下一秒,“卡”,达米恩的声音就喊了出来,他懊恼地抱住了脑袋,连连发出了郁闷的惊叹声,“jk,哦,jk,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吗?jk!”

    西蒙斯自己也抱住了大光头,所有的愤怒和所有的暴躁全部都如同潮水一般消退殆尽,他无比郁闷地站直了身体,看着近在咫尺的蓝礼。

    他无法下手,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就是此时了,耳光就发生在此时,但西蒙斯却始终无法狠狠地甩下去,最后时刻总是忍不住紧急刹车,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些慌张和胆怯,原本应该出现在安德鲁身上的情感,却落在了他的心底。

    这着实太难了。

1394 彰显功力

    西蒙斯静静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蓝礼,他可以清晰地描绘勾勒住那张面容之上的五官,年轻而俊朗,深邃而柔和,看似平淡无奇却组合一起之后透露出一股独特的魅力,不经意间就锁定住了视线,无法移开。

    这就是横扫风靡了整个好莱坞的那位演员,小小年纪就已经创造了无数辉煌和历史,在影史长河之中毫无疑问地留下了一席之地。

    这让西蒙斯有种挫败感。

    不是因为羡慕或者嫉妒,而是距离感。荣誉、声望、实力、天赋、作品等等方方面面的巨大落差所带来的距离感,从内心深处滋生出了一种胆怯和犹豫,在表演的释放与爆发尽头,如同缰绳一般,死死地牢牢地控制住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高高抬起的右手偏偏就是甩不下去。

    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

    这只是一场表演一场戏而已,为了这一记耳光,他们已经前前后后彩排了无数次,即使达米恩表示完全可以借位拍摄,但蓝礼还是主动要求真枪实弹,并且对达米恩使用长镜头完成全场调度的想法表示了积极的支持。

    希望能够真正地呈现出那种疯魔失控的质感,将安德鲁和弗莱彻的关系完美地推向第一个爆点。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投入实际拍摄之后,西蒙斯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紧张情绪。“蓝礼-霍尔”,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就具备了威慑力和震撼力,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段历史一般,虽然这样描述起来着实不太恰当,但那种压迫感确确实实如同历史般沉重。

    更重要的是,蓝礼的表演循序渐进、层层深入,眼神和动作的细节所透露出来的牵扯感让西蒙斯完全无法自拔,只能被动地前进着,不知不觉中,他的表演节奏似乎也隐隐出现了失控的状态,反而是让他开始恐慌了。

    西蒙斯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这不能责怪西蒙斯,在“爆裂鼓手”之前,他曾经拍摄过无数作品,但他永远都是别人的爸爸或者别人的老板或者别人的邻居,在镜头之中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即使拥有大段大段台词,观众也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枚棋子。

    他就是那种演员,“哦哦哦,我认识你,你出演过那部电影的那个大叔,那个,就是那个,对吧?我觉得你非常非常眼熟!”似乎路过的每个人都可以认得出他来,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地“认”出他来。

    现在,他不仅成为了电影最重要的配角之一,而且还是和当今最具影响力的演员合作,所有目光都刹那间集中在了他的肩膀之上,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根本无法忽视,即使努力了再努力,但有些事情却不是努力就可以克服的。

    经验的匮乏和经历的坎坷,难免让人在紧张时刻变得患得患失,正是因为从来不曾拥有过,所以才更加紧张。

    “jk,彩排的时候,一切都没有问题,不是吗?刚才的拍摄,一切也都非常顺利,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和我说话,jk,我需要你和我说话,刚才这场戏的拍摄简直完美,所有的情绪都非常饱满,所有的情感都非常到位,为什么?为什么你突然就停下来呢?上帝!”

    达米恩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更加懊恼,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忍不住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西蒙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自己也懊恼不已、后悔不已,但他就是控制不住,那应该怎么办?

    深呼吸,再深呼吸;转过身,又走回来。西蒙斯就如同热锅之上的蚂蚁,整个人都根本没有办法安定下来,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从来不曾遇到过类似情况,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下来,但这着实太困难了。

    达米恩的声音依旧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回荡着,但正在渐行渐远,只能隐隐约约地捕捉到一些不规则的音节,却无法完整地连贯起来,更不要说话语的内容和传达的意思了。西蒙斯试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重新回到角色之上,他总觉得周围环境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种感觉着实有些怪异。

    无意之间的转头,视线余光就再次捕捉到了蓝礼的身影,随即,西蒙斯恍然大悟起来:

    蓝礼没有说话,这就是怪异之处。

    从拍摄意外地遭遇打断之后,蓝礼就始终不曾开口说话,达米恩的懊恼、工作人员的惊呼、乐队成员的嘈杂,还有西蒙斯自己的郁闷和憋屈,在一片熙熙攘攘的混乱之中,蓝礼却始终保持了沉默与安静,仿佛局外人一般。

    这着实太奇怪了。

    “蓝礼?”西蒙斯意识到,自己应该向蓝礼道歉。

    正如达米恩所说,刚才这场表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从节奏到情绪再到台词,所有一切的配合与交流都是完美的,如果不是最后时刻西蒙斯的紧急刹车,那么这场戏的拍摄就堪称是不可复制的绝对典范;但,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蓝礼抬起下颌,投来了视线安德鲁是鼓手,弗莱彻是指挥,所以安德鲁是坐着,弗莱彻是站着,两个人的位置空间也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此时,蓝礼就抬头仰视着西蒙斯,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对不……”西蒙斯开口说道,但“sorry”的音节才刚刚发出来,就这样停顿在了舌尖上,后面的所有声音悄悄地烟消云散,愣愣地注视着蓝礼的眼睛。

    那是一双清澈而透亮的眼睛,浅褐色的光泽在排练室的奶黄色灯光之中泛起了圈圈涟漪,干净而明亮,似乎寻找不到一丝杂质,甚至可以说是纯粹而天真,仿佛不曾真正地经历过世界的狂风暴雨,带着些许稚嫩的柔软。

    西蒙斯不由稍稍愣了愣,这样的蓝礼……不太对劲。

    话语悄然停顿在了嘴边,西蒙斯微蹙起了眉头,认认真真地探索起来,那双眸子就如同光线穿过水晶球一般,泛起了一阵阵斑斓的光芒,折射出不同的纹理和光晕,演变出无数可能。

    现在,可以明显地捕捉到瞳孔微微收缩的痕迹,泄露了一丝丝胆怯、一丝丝紧张和一丝丝恐慌,然后视线的焦点和焦距正在一点一点地悄然偏移,似乎正在闪躲着西蒙斯的注视与打量,那种内心深处源源不断翻滚起来的迟疑和慌乱正在慢慢地击溃所有的防备,甚至可以隐约地感受到微微紧绷起来的肩膀肌肉,连带着脖子和下巴都变得僵硬起来。

    他在害怕。

    不仅仅是害怕,而且还有混乱和恐惧,就好像蜗牛一般,正在退缩到自己的壳里,试图用坚硬的外壳来掩饰自己的怯懦和脆弱。

    西蒙斯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就是这样静静地投去视线,然后就可以看到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容正在土崩瓦解,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舔唇瓣,不仅没有效果,而且还暴露出了口干舌燥的焦虑和紧张,就连吞咽唾沫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起来。

    条件反射地,他举起了右手,试图擦拭掉鼻翼之上的汗水,但随即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手指就如同鸡爪一般蜷缩了起来,死死地握着鼓槌,无法放松,也无法控制,那动作着实太过滑稽,以至于擦汗都变得不可能起来。

    他连忙放下了右手,用架子鼓投射下来的阴影隐藏着双手的窘迫困境。

    “……先,先生(sir)?”他开口了,紧绷起来的声线干巴巴得没有任何温度,就连最简单的一个单音节词汇都被打破成为了两段。

    不由自主地,西蒙斯的嘴角轻轻地、轻轻地上扬了起来,眼前之人应该是……安德鲁,安德鲁-内曼。

    那个自以为是天才就沾沾自喜的年轻人,那个懵懵懂懂进入学校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高雅艺术的小毛孩,那个具备了些许天赋却没有任何基本功可言的大一新生,那个年仅十九岁而不谙世事的菜鸟。

    一点称赞就可以让他忘乎所以,一点质疑就可以让他分寸打乱。

    真是一个失败者(loser),就连失败的词根“lose”都不知道应该如何拼写的新手失败者,即使在失败者之中也是垫底的垃圾。

    西蒙斯开始缓缓地靠近,然后就看到安德鲁的瞳孔开始剧烈晃动起来,他正在努力地避免这一点,不想要暴露自己的紧张和胆怯,但殊不知,他就像是一本打开的书,将自己毫无防备地完全展示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安德鲁再次开口说道,试图补充一点什么,张开了嘴巴,但后面的话语却全部都消失在了喉咙里,紧绷的肌肉让肩膀以一个无比怪异的姿势耸了起来,最后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再次重复到,“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错了,他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如何修改,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蒙斯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弗莱彻,他知道,自己掌握着所有的主动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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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聚光灯下的天才,还是二道幕后的疯子?特别鸣谢“茶叶图铺”制作的封面。大戏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戏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戏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