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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全文阅读

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35 无法清高

    egot?影帝大满贯?

    蓝礼也是一个平凡人,他怎么可能不想?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他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怎么可能心如止水?他怎么可能超脱世俗?

    可以说他庸俗,可以说他肤浅,可以说他不够纯粹,也可以说他终究还是不够脱俗,但事实就是内心深处,哪怕仅仅只是egot和影帝大满贯的念头悄悄冒出来,血液就忍不住汩汩地开始沸腾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就欢呼雀跃起来。

    是为了名是为了利,也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试图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哪怕自己有一天消失了,也能够生活在某些人的口中,长长久久地流传下去,真正地在社会之中留下一丝印记,牢牢地烙印在时间长河之中。

    在“爆裂鼓手”之中就出现过这样一个晚餐派对的对话。

    安德鲁父亲的朋友带着两个儿子前来做客,一个是橄榄球校队球员,一个则是奖学金获得者以及学校模拟联合国的代表,他们都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人艳羡;而仅仅只是一位普通鼓手的安德鲁在他们的眼中就成为了一事无成的代表。

    于是,他们开始讨论起了成功的定义。

    安德鲁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宁愿酗/酒/吸/毒,三十四岁就英年早逝,并且成为人们晚餐餐桌之上的话题,也不愿意腰缠万贯满面红光地活到九十岁,却没有人记得我。”

    他们的讨论对象是查理-帕克(charlie-parker),美国音乐历史上最伟大的爵士萨克斯风演奏乐手,没有之一,他甚至改变了爵士乐的构成和潮流,典型了整个文化的发展方向。因为迷恋萨克斯文化,查理-帕克十四岁就辍学,经过疯狂苦练,成就了属于自己的辉煌,载入史册。

    某种意义来说,查理-帕克就是安德鲁的榜样和目标。

    但在大部分人眼中看来,这却是万分之一的机会,任何的尝试都是不务正业的借口而已。

    其实,这就是两种不同生活哲学,有人希望平平稳稳、安安定定地度过一生,但死亡来临时,如同秋叶一般静静离去,这就是圆满了;而有人则希望轰轰烈烈、浩浩荡荡地经营一生,在属于自己的篇章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对于每一位艺术家来说,都是后者。

    没有人希望自己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或多或少还是期待着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艺术和思想能够流传下去,在精神遗产和艺术传承的史册之上贡献属于自己的力量,成为社会构成的重要部分。

    人们常说,其实艺术家都是自恋的。

    这是实话。

    蓝礼也不例外。

    如果可以完成egot,如果可以完成影帝大满贯,蓝礼不会虚伪而清高地表示,这些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恰恰相反,这一切是对他的坚持、他的努力、他的拼搏、他的执着、他的梦想以及他的重生等等最重要的肯定。

    在历史长河之中,他也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也许未来有一天,他可以看破红尘,如同伍迪-艾伦、让-吕克-戈达尔等大师一般,摆脱世俗的困扰,仅仅只是享受艺术创作的过程,仅仅只是享受探索自我、突破自我的过程,仅仅只是纯粹地关于艺术本身;但至少,不是现在。

    从奥利弗奖到戛纳电影节,所有纷纷扰扰的话题就持续不断地在耳边萦绕,蓝礼也无法克制地变得心浮气躁起来,即使他竭尽全力地投入电影节之中,但心境的变化还是在所难免。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介凡夫俗子,根本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超脱清高。

    蓝礼知道,完完全全清空大脑,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即使两世为人,这也是前所未有的特殊情况,他需要自己保持清醒,也需要自己保持谦逊,脚踏实地地,重新回到表演之上,再次专心致志地投入演技的钻研之中。

    所以,蓝礼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纽约,一股脑地投入“爆裂鼓手”的拍摄准备之中,将内心深处的那股躁动和渴/望,将情绪之中的那丝烦躁和迫切,全部都演变成为演绎安德鲁的动力。

    恰如其分地,安德鲁就成为了蓝礼当下心境的一个折射,甚至比四个月之前还要更加贴切也更加真实,这也许将成为此次表演的重要突破口。

    对于媒体记者和业内人士来说,“爆裂鼓手”是特殊的;而对于蓝礼来说,同样如此。只是理由可能有所不同。

    这是蓝礼第一次长期休息调整之后再次回归剧组,心态和状态都需要重新适应;这同时还是蓝礼情绪最为浮躁的一段时期,场外因素的干扰势必影响到表演状态,即使没有媒体记者的持续骚扰,对于实际拍摄过程的影响也是无法提前预知的。

    这可以是坏事,也可以是好事。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蓝礼。

    ……

    五月末的纽约已经可以捕捉到初夏的气息,稀薄的金色阳光穿过高楼大厦洒落在深灰色的巷子之上,鲜嫩的绿色芽孢撕开清晨微寒攀爬上了深棕色的枝枝桠桠,暖暖的穿堂微风在风衣的下摆和匆忙的步伐之间快速穿行着,悄悄地传达着冬天已经彻底离去的信息。

    踩着脚下的滑板,在格林威治村的砖石小巷之间快速穿行,狂风吹拂着白色衬衫的衣摆,间或捕捉到街头巷尾传来的热闹人声,整个世界都变得鲜活而明媚起来,仿佛可以捕捉到阳光在指尖流动的痕迹,就连乍暖还寒的清冷水汽和凛冽狂风也都显得无比可爱。

    一个紧急刹车,蓝礼的脚步就在路边停靠了下来,抬起头望向街道两侧的砖红色建筑,眼底深处流露出了一丝茫然:

    这到底是哪里?

    格林威治村无疑是蓝礼最为熟悉的一片区域,自从来到纽约之后,他就生活在这里,即使现在有能力搬家,在长岛或者上东区寻找到更好的住所,但他还是选择了留在这里,早就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砖一瓦。

    但现在置身于格林威治村的街道,蓝礼却感觉如此陌生,仿佛从来都不曾来过这里一般。事实上,看似小小一片的格林威治村,还有许多许多地方都是蓝礼不曾探索过的,比如今天,他就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他迷路了。

    他已经在这片区域兜兜转转地绕了二十分钟,却依旧没有能够寻找到目的地,屡屡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地方,但下一秒就开始表示了自我怀疑,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一样,所有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

    今天是蓝礼第一天学习架子鼓的日子。

    为了拍摄“爆裂鼓手”,蓝礼必须进行事前学习,不同于“太平洋战争”的士兵训练,也不同于“活埋”或者“地心引力”的切身体验,这是真正的学习全新知识,这也是蓝礼职业生涯的第一次为了拍摄电影,他必须从头开始学习一项新技能。

    虽然说电影是剪辑的技术,即使演员完全不会一项技能,导演也可以通过剪辑和替身的方式完成所有拍摄工作;但对于蓝礼来说,为了逼真效果,也为了投入角色,实际学习技能是非常必要的一个过程,不需要完全擅长,至少不能一无所知。

    以前经常听说,一位演员为了投入某个特定的角色,花费半年时间来塑造体形,又或者学习骑术,又或者是磨炼技能,乃至于更长的时间,希望能够完美地呈现出角色在作品中的真实状态,也许这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却是一名演员的态度。

    更何况,“爆裂鼓手”是非常特别的一部作品,架子鼓就是整部作品的核心,安德鲁与架子鼓是完全融为一体的。

    现在,蓝礼就准备开始学习架子鼓。他对自己的要求是,他不仅需要能够入门,还需要能够擅长。即使不是精通,至少也需要达到八十分以上。

    这并不容易。

    但蓝礼准备逼迫自己压榨自己,全力以赴,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本来,时间是最大的问题,在投入“爆裂鼓手”的拍摄之前,蓝礼着实没有太多时间进行练习;但现在看来,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他根本找不到练习室和老师的所在,更不要说展开练习了。

    上帝,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来着?

    “嘿……蓝礼?”

    不远处,一个迟疑的呼声传来,蓝礼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留着满脸杂乱络腮胡的男人。

    一头杂乱的脏辫耷拉下来,再加上络腮胡,几乎遮挡住了三分之二脸颊,很难准确分辨他到底是二十五岁还是四十岁;再加上一件脏兮兮的灰色t恤和深蓝色工装裤,看起来就像是昨晚在街角睡了一觉之后,没有时间洗漱,然后准备到附近公园整理一下自己。

    蓝礼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了一下。

    男人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发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声,“是我,约翰森-克拉克(johnson-clark),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我们应该有一个面谈的约会。”

    约翰森-克拉克,蓝礼的架子鼓教练。

1336 初涉打鼓

    约翰森-克拉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青春逼人的蓝礼-霍尔。

    他不喜欢蓝礼。

    严格来说,不是不喜欢蓝礼,而是不感冒。

    他始终认为,“蓝礼-霍尔”不过是新闻媒体和社交网络打造出来的一个神化形象罢了,就好像汤姆-克鲁斯、泰勒-斯威夫特、哈里森-福特、碧昂斯等等等等,人们迫不及待地在他们的名字下面贴上一个个标签,然后越来越多人崇拜和喜爱他们,但归根结底,却始终没有人能够真正地了解他们面具背后的真实面目。

    也许汤姆-克鲁斯就是一个抠脚大汉,也许泰勒-斯威夫特就是一个发霉宅女,也许哈里森-福特就是一个收藏癖老头,也许碧昂斯就是一个自恋公主……

    对此,约翰森没有任何意见,因为这本来就是商品社会的必然,他只是单纯地没有兴趣也不会好奇罢了,相较而言,他还是更加喜欢“真实”,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那些人和事,这才是更为重要的。

    看看蓝礼的故事,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觉得“那是胡扯”。所有人都在顶礼膜拜,所有人都在低头臣服,所有人都在赞不绝口,就好像是一个完美的童话。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铺天盖地的吹捧,什么egot,什么影帝满贯,一切都着实太过离谱,那家伙才二十四岁好吗?严格来说,还未满二十四岁!简直不敢相信,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名演员似得,全面开挂,恨不得直接跪舔才心满意足。

    但问题就在于,即使是在童话故事里,辛德瑞拉也不是人人都称赞的好姑娘。那么,凭什么现实生活中就可以真正地出现一个“完美”呢?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约翰森不认为蓝礼是一个例外。

    即使是受到无数追捧的乔治-斯兰德和“堂吉诃德”也是如此,那些不过是另一个动听美好的童话罢了,乔治-斯兰德本来就是一个商业音乐制作人而已。真正的民谣,早就已经湮灭在了时代场合之中,就好像“摇滚已死”一样。

    换而言之,蓝礼的所有,在约翰森看来,只是好莱坞电影产业打造出来的另外一个商品而已。

    更为准确一点描述,约翰森不喜欢也不讨厌,而是……不关心。又或者是,不屑一顾。

    这一次,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份教学工作,还是来源于好友的劝说。

    “反正你现在一直在教授架子鼓的课程,讨人厌的学生也着实不少,即使再可怕,也不至于比上一次那个砸烂了架子鼓的神经质熊孩子更糟糕。你就把他当做是另外一个普通学生。你也没有提高或者降低收费价格,一切都再普通不过了,不是吗?”

    约翰森无法反驳。

    于是,他出现在了这里。

    不过,还没有见面,蓝礼就已经迟到了,而且还需要他亲自外出寻找,这样的学生不是破天荒独一份,也绝对是一个另类了。正如约翰森所说,“媒体之上的一切都是骗人的。”他一点都不奇怪,现在的蓝礼恰恰证明了他的所有想法和猜测。

    真正见面之后,约翰森的感触有些奇怪。

    仅仅只是一个照面的印象,就已经打破了所有新闻媒体传递出来的固定模式,难以想象,现在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创造历史的男人,却不过是一个洒脱阳光的街头少年;但换一个角度来看,这也直接证明了约翰森的想法。

    脑海之中思绪汹涌着,但表面之上,约翰森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这是基本礼仪。

    察觉到蓝礼疑惑的视线,约翰森不紧不慢地解释到,“我想,你应该没有携带手机。我刚才致电的时候,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沉稳冰冷的男人,他告诉我,你应该是迷路了,但范围不会太远,出来周围两条街区溜达一下,就可以找到人影了。所以,我专程出来碰碰运气。”

    蓝礼哑然失笑,“抱歉,我迟到了。”

    没有狡辩,也没有抗拒,蓝礼爽快地承认了错误。

    这稍稍让约翰森有些意外他的话语无比隐晦,并没有以任何形式发出指责,但蓝礼还是坦然地正视自己的错误。也许,这说明他是一个有家教的年轻人,这就是全部了。

    蓝礼可以隐隐地察觉到约翰森的不爽。尽管约翰森以为自己掩饰得非常好了,但在蓝礼眼中却是无所遁形;不过,这不能责怪约翰森,在任何时候的任何场合,迟到都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这是他的错。

    事实上,蓝礼提前了四十五分钟出门,却在附近街区兜兜转转了三十分钟,愣是没有找到目的地,以至于最终迟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下一次他应该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还是干脆带上人/体/导航仪马修-邓洛普阁下?

    “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学习课程吧。学习,必须抓紧时间。”没有其他的解释和客套,蓝礼微笑地切入了正题,礼貌而温和。

    这是约翰森第二次感到意外。

    之前遇到过一位家世优渥的学生,迟到之后就高高在上地表示:计费还是按照原来的时间进行,迟到的部分也照常算钱,不需要担心。

    当然,这是约翰森所在意的事情,但问题在于,他也不差那么十分钟二十分钟,完全可以把时间补全,以实际劳动来换取自己的酬劳。对方的姿态就仿佛把他当做乞丐一般,斤斤计较着那一点点计时费用,着实让人心气不顺。

    但蓝礼却没有。他的说话重点在于学习课程。

    也许,他的家教确实不错。

    约翰森点点头,“教室其实就在街角,你已经很近了,我们一起过去吧。”但脚步才刚刚迈开,约翰森就不得不无奈地再次说道,“这个方向,那是反方向。”然后他就看到了蓝礼充满困惑的眼神,他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是的,你的理解错误了。我很确定。”

    音乐教室的确就在街角,距离蓝礼所在的位置只有不到一百米。但对于路痴来说,那就是迷宫般的一段路。

    说是音乐教室,其实是纽约大学音乐学院校区里的一栋老旧教学楼,现在更多时候作为学生社团的驻地,学生们自己会在这里进行排练、演出和活动。

    另外,格林威治村的独立乐团们也经常会在这里举办演出,小巧的演出场地只能容纳五十人到七十人左右,费用不高,目标观众集中,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眼前的排练房间,蓝礼不由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受到天气潮湿影响而斑驳的墙壁,角落里悬挂着破碎的蜘蛛网,空气之中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暗黄色的灯光有气无力地苦苦支撑着,缺少了阳光的支持,似乎根本无力照亮整个房间,那种昏暗而压抑的气氛一点一点地倾轧下来,就好像三月阴雨绵绵的天空一般,无从逃脱。

    曾经,蓝礼在外外百老汇打滚了很长一段时间,刚刚抵达纽约的那段岁月,还有结束了“太平洋战争”拍摄之后的那段岁月,蓝礼就频繁出入这样的建筑、这样的房间,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或者昏暗角落里,日复一日地摸爬滚打,默默期待着自己的努力和拼搏能够闯出一片天地。

    蓝礼必须承认,那不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有时候,排练到一半,老鼠就这样从演员的脚面上爬过,又或者是蟑螂从天花板掉落下来,从最开始的鸡飞狗跳到后来的从容淡定,这是一个过程,不仅因为习惯,还因为他们的演出舞台可能也会面临同样的局面。

    但那却是一段不可取代的时光。没有彼时的磨砺和沉淀,自然也就没有之后的崛起和成长,即使两世为人也是如此。

    “抱歉,这里的排练室都是如此。春天刚刚过去,下城区这里着实太过潮湿,一直到七月才会好起来。请忍耐忍耐。”约翰森语气尽可能地保持平稳,不紧不慢地做出了简单说明,在对方开口挑刺之前,丑话说在前头。

    约翰森背对着蓝礼,蓝礼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平静的语气却透露出了太多太多内容。

    蓝礼可以张嘴解释一下,通过忆苦思甜来搭建桥梁,拉近彼此的关系,但他觉得没有必要,他不需要和每个人成为朋友,他也不可能和每个人成为朋友。

    “那就让我们快点开始上课吧,可以早一点离开这里。”蓝礼以反讽的方式开了一个玩笑。

    约翰森微微愣了愣,他有些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不是玩笑。但是,蓝礼随即的话语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属于我的架子鼓是哪一个?”

    “右手边。”约翰森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到,而后才收敛了思绪,正式投入了自己的教师角色,“你之前是否学习过架子鼓?我的意思是,任何形式的架子鼓,哪怕只是玩一玩也算;那么其他乐器呢?每一种乐器都和节奏有关,只要是旋律,它就隐藏着节奏。”

    约翰森熟练地开始进入状态,“这样吧,你先坐在架子鼓后面,按照你的方式和你的理解,放轻松,不需要有任何负担,随意地打几个节奏,哪怕是胡乱敲击也可以,让我们感受一下鼓点的韵律和节奏,然后我们再展开讨论。你觉得如何?”

    “没有问题。”蓝礼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1337 寻找节奏

    “我需要你彻底清空大脑,把自己所了解的音乐知识全部暂时放到一旁,静静地感受鼓点敲击的节奏。的确,架子鼓是关于旋律的,就好像心跳一般,只有完完全全地融入其中,以自己的心脏和血管来感受那些撞击和跳动。这是一种韵律,只有感受到了节奏,才能控制节奏。”

    “这些都是正确的。但问题就在于,架子鼓的基本功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手腕对鼓槌的控制、身体对架子鼓空间感的感受、敲击力量的调整、还有强力与坚韧的平衡……这些基本功才是构建整个技术动作以及表演质量的基础。”

    “在此之前,你对架子鼓没有任何了解,仅仅凭借着自己对韵律的感受来完成敲击,这就好像是空中楼阁,看起来无比美妙,但实际上却漏洞百出。”

    “我需要你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想法,炫耀自己的技巧和天赋,展示自己的节奏和韵律,脚踏实地地从基本功开始练起。这是没有捷径的!没有三年五年,就连架子鼓的框架形态都学习不到,更不要说深入的精髓了。”

    “这不是钢琴,专门铭记一首曲谱之后,反反复复地练习,终究还是能够摆出一个架势,但在架子鼓的世界里,你的基本功全部都会暴露出来,没有一丝一毫地侥幸可能。此前到底练习了多少,之后就将展示出来多少!”

    “明白吗?这不是用来吸引异性或者引发关注的一项乐器。在舞台之上,架子鼓永远是站在后方的那一个,聚光灯不会聚焦在我们身上,欢呼声和呐喊声也不会属于我们。我们必须保持冷静和低调,因为架子鼓就是整个表演的心脏,掌控着整个舞台的生命力。”

    “如果你想要的是炫技,那么你就选择错了乐器。”

    蓝礼实验性的演奏表演结束之后,约翰森滔滔不绝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越说越多、越说越多,根本就停不下来,不由自主地,语气就开始变得犀利而尖锐起来,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也泄露出来,难免就有些咄咄逼人。

    但蓝礼却不曾开口反驳,只是认真地侧耳倾听着。

    对于架子鼓,他确实一无所知,完完全全就是第一次接触,他只能按照自己的习惯和本/能来进行演奏;虽然他不了解架子鼓,但对于吉他和钢琴却有着足够的了解,蓝礼对于节奏和韵律的掌控,拥有属于自己的敏锐触感,这也是音乐创作过程中最重要的天赋。

    演奏完毕之后,蓝礼就迎来了一场教育洗礼。

    蓝礼可以感受到来自约翰森的偏见和怨念,他不会说他喜欢和享受,但事实就是,他并没有感觉到愤怒。

    他们仅仅只是第一次碰面而已,约翰森却跳过了自己的判断和感观,简单粗暴地根据媒体报道所塑造的形象就武断地完成了定位,然后居高临下地展开了批判。

    这是不公平的。

    但蓝礼却知道,之所以要鼓励读书,之所以要开拓眼界,就是因为每一个人都需要敞开心胸接纳不同,这才能避免让自己陷入窠臼之中,渐渐地与世界脱离轨道,以至于生活局限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迈不出去。

    简单的谈话和短暂的相处,蓝礼的感触就无比深刻而鲜明。

    蓝礼没有争辩或者吵闹的打算,毕竟两个人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的老师与学生关系,他不需要约翰森喜欢自己,只需要他尽职尽责地完成工作,这就足够了;不过,他还是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准确地传达出去,他并没有逆来顺受的自虐倾向。

    约翰森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长篇大论结束之后,胸腔之中的浊气才总算是宣泄了出来,理智慢慢地回到原地,他这才察觉到了蓝礼的目光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波澜不惊,隐隐之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打量和探究,透露出一股了然于胸的从容和淡定,明明蓝礼是坐着的,而他才是站着的,却有一种蓝礼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错觉,浑身地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约翰森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了出来。

    蓝礼只是前后表演了几段鼓点而已,根本没有什么过分的表现,但约翰森的情绪却失去了控制,一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着实太过失态也太过失礼了,这顿时让他变得狼狈不堪起来,就仿佛浑身赤果一般,视线根本不敢看向蓝礼,只能窘迫地回避开来,迟疑着试图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但话语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迟疑了半天也没有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还是蓝礼出声帮忙解围,“这样吧,我们还是先从基本功开始,架子鼓的基本功应该从哪里开始练起呢?”

    一个台阶,约翰森立刻就抓住了机会,“对,基本功,我们先从哑鼓开始,最简单的六十。”

    所谓的哑鼓,其实就是一块橡胶板,只能练习基本技巧,不要说架子鼓的手脚协调了,就连吊镲、节奏镲、军鼓等不同位置的协调都做不到,这就是纯粹练习手功的器械;而且,击打的声音也不是气势雄厚的咚咚作响,而是搞笑沉闷的啪啪声音,无比滑稽。

    随后约翰森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只是想要为了演唱会或者什么特别表演而练习一个糊弄业余观众的技能,那么我们可以跳过哑鼓,直接进入真鼓的练习。”轻描淡写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打趣。

    不要说蓝礼这样的大明星了,百分之九十的业余人士开始学习架子鼓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耐心慢慢地在哑鼓之上花费时间。对于外行人士来说,这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但对于专业人士来说,哑鼓却是绝对不能跳过的基本功,这就相当于建筑房子时的地基一般。

    “没有问题。哑鼓开始。”蓝礼干脆利落地说道,从架子鼓后面站了起来,四周看了看,“练习的哑鼓在哪里?”

    一如既往的风格。

    从见面开始到现在,蓝礼始终如一,简洁明了、干脆利落、进退得当、从容有礼;最重要的是,态度端正、情绪积极。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客套的寒暄,甚至就连塑造自己亲民形象的意图都没有,所有的所有都围绕着学习展开。

    这让约翰森稍稍愣了愣。

    预期之中的所有猜测全部都落空了,他无法分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哑鼓在这儿。我们现在从最基本的六十开始。即使对其他乐器有所研究,但在架子鼓的基本功练习里,我们还是需要从头开始,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速度和能力。”

    终于,约翰森也变得认真而专注起来,话语里的锋芒与戾气稍稍收敛了一些,展现出了自己的专业姿态。

    所谓的“六十”,其实一点都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六十拍,一分钟之内击打六十次鼓面,平均每秒一次。之所以说基础,就是因为这是在训练鼓手的节奏感,尽可能地保持匀速,真正地体会到一秒一下的那种韵律。

    在之后,六十拍可能就会开始翻倍,难度一点一点提高,对于鼓手的韵律感和节奏感要求非常严苛,他们必须牢牢地抓住整个节奏的重心,长时间保持稳定。因为在整个演奏和乐队之中,一旦鼓手的节奏失去了稳定,那么整个乐队都将会出错,结局自然是惨不忍睹的。

    至于基本功的训练方法,这就更加乏善可陈了

    旁边摆放着一个节拍器,调整到六十的频率,然后在滴答滴答的声响之中,开始击打哑鼓。这就是全部了。

    恍惚之间,蓝礼仿佛再次回到了这一世的童年时刻,阳光明媚的午后或者阴雨绵绵的清晨,家庭教师端庄贤淑地坐在一旁,节拍器的声响在琴房之中悠悠回荡着,仿佛可以捕捉到整栋房子的历史足迹,悠悠地回到那遥远而古老的过去,而他必须在钢琴的黑白键之中寻找到稳定的节拍。

    正如约翰森所说,所有音乐和所有乐器的节拍都是相通的。

    扎实的钢琴基本功,那是漫长岁月累积沉淀下来的技艺,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这也使得蓝礼的上手速度非常快。

    短短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蓝礼就已经能够在两百四十的频率之中保持稳定和匀速的击打,出众的乐感和节奏感正在一点一点地显露出来。

    当然,两百四十不是多么高难度的技法,依旧是最简单的基本功,切换成音乐模式就是入门级别的四分之一拍。换而言之,从六十到两百四十,这全部都还是在门外徘徊。

    但是,蓝礼的上手速度,还有击打稳定感,以及节奏透露出来的情绪,却可以感受得到深厚的音乐底蕴,真正地诠释了一通百通的奥义只限于入门阶段。

    真正让约翰森难堪的是蓝礼的态度。

    尽管蓝礼在入门阶段就展现出了不俗的水准,但他丝毫没有懈怠或者傲慢,而是亦步亦趋地根据约翰森的指示开始练习,稳扎稳打;这让约翰森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刻意刁难蓝礼,他开始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

    不由自主地,约翰森轻轻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重新从六十再次开始。”

1338 脚踏实地

    蓝礼没有故意捉弄约翰森。

    准确来说,他根本就不在乎约翰森到底想什么,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关于架子鼓的,也只是关于架子鼓的。

    真正深入钻研过一项乐器技能的人都应该知道,基本功的扎实对于后续学习是至关重要的,越是专业越是资深的人,态度就越谦卑,越发明白基本功的不可取代。俗话说的好,满瓶不响,半瓶哐当,就是这个意思。

    以钢琴为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一场或者两场表演,演奏一首曲目,临时抱佛脚地练习乐谱,那么他们直接上手就可以了,将琴键的位置以及指法的记忆死记硬背下来,三五天之内就可以迅速出师,接下来就是熟能生巧的问题了。

    那么一切从简,这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如果是为了真正专业学习,那么以节拍器来培养节奏和乐感,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练习,这就是每天的必修课,只有长年累月坚持下去,才能够初见成效,这样的基本功训练,每一位大师都是这样训练过来的,没有人可以例外。

    基础部分必须扎实,才能够奠定后来的高楼大厦。

    架子鼓也是如此,哑鼓就是必要基本功,如果是没有任何基础的新手,那么至少前三天都必须与哑鼓为伴,乃至更久时间。

    打鼓的基本功从内容来看,可以分为单击类、轮鼓类、重复类、装饰音类、弹跳装饰类等五种,这五种类型的练习通过不同排列组合可以演变出无穷无尽的练习内容,一点一点地打磨基本功,从这个角度来说,哑鼓的练习内容是没有止境的。

    另外,打鼓的基本功从目的来看,还可以分为四肢技能练习和四肢协调练习两个大类。协调练习就是字面上的意义;而技能练习则与健身有些类似,区别在于,健身是专注于大块肌肉群,效果显而易见,哑鼓则是训练四肢的细小肌肉群,很难用肉眼捕捉。

    通过长时间的持续练习,关节、指尖、手腕等等都变得更加灵活也更加协调,而肌肉更加发达的结果就是对于控制力的提升,速度和力度是首当其中的,还有连续击打的稳定性,始终保持匀速的控制,继而提高对架子鼓的驾驭能力。

    所谓的驾驭能力,其实和钢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轻重快慢,四个不同的节奏变换和持续之间都能够运用自如,更重要的是,根据旋律的情绪,将自己的理解和感悟渗透到演奏之中,进而赋予乐符鲜活的生命力。

    对于真正顶尖的指挥来说,四分之一拍的细微差别,他们都可以敏锐地捕捉到,尤其是古典乐,要求就更加严格了。当他们需要赋予交响乐更加慷慨或者更加哀伤的情绪,通过轻重快慢的变化就可以呈现出来;而鼓点作为节拍器就是最开始的源动力。

    不仅需要稳定,还需要爆发;不仅需要控制,还需要细腻。

    而这所有的能力都是来自于哑鼓练习的。

    当然,哑鼓练习全部都可以在真鼓之上完成,但真鼓的声音容易掩盖细节的不足,特别是在练习已经掌握的内容时,反复练习的目的就是在修正和完善,哑鼓的重要性就更加凸显了出来;而且,哑鼓也不容易影响听力

    对于鼓手来说,长时间沉浸在鼓点之中,听力难免受损。哑鼓的“哑”,就是这个意思,它能够保护听力,在练习之中的作用自然是无可取代的。

    蓝礼自己是钢琴出身,长达十余年的打磨和沉淀,尽管他不是什么天才钢琴家,但基本功的扎实是毋庸置疑的;现在投入架子鼓的学习,基础功的重要性也就无需赘言,他完完全全可以静下心来地慢慢练习。

    当然,蓝礼的学习时间着实有限,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就成长为一名顶尖的鼓手;但磨刀不误砍柴工,他需要在进入剧组之前,真正地成为一名鼓手,不一定是最优秀的,却务必是最真实也最扎实的。

    更重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沸沸扬扬、纷纷扰扰的事情数不胜数,蓝礼自己也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他试图控制情绪,却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所以,静下心来磨炼哑鼓的基本功,这也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方式,完完全全地投入节奏之中,摒除一切干扰。

    架子鼓看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它就是一个节拍而已,但蓝礼却知道,实际操作起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任何一项乐器都是如此。

    接下来七天时间,约翰森发现了一件怪事,甚至可以说是奇事。

    蓝礼始终脚踏实地地进行哑鼓的基础练习,一般来说,初学者只需要花费三到五天之间来练习哑鼓即可,在这之后,以真鼓为主、哑鼓为辅,持续不断地打磨基本功,这就是一项水磨工夫,一点一点地磨炼出来。

    但这七天,约翰森没有提起真鼓练习,蓝礼也就没有开口询问,整整五天时间,雷打不动的四个小时,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地展开练习,反反复复地不断重复着枯燥而乏味的练习,一遍又一遍,就连约翰森自己都已经昏昏欲睡了,蓝礼依旧保持了高度专注力。

    这……着实是有些奇怪。

    “六十!稳住,稳住……好,一百二,速度提起来,提起来,好好好好,稳住,一百二,稳定在一百二,不要着急,保持稳定,力度,指尖和手腕的力度加一点,拍子弱了……很好很好很好,稳住,再稳住,现在慢慢地提升到两百四……”

    “来一点,再来一点,加速度,快,把速度提升起来,提起来!不不不,提速的时候节奏依旧要稳住,一二三四一二三四,节奏保持稳定,匀速提升,不要打乱节奏,稳定,稳定住!注意节拍器!听到没有?嗒嗒嗒嗒,一二三四!嗒嗒嗒嗒,一二三四!”

    约翰森和蓝礼正在展开第一阶段基本功的总结练习。

    变速组合,从六十到两百四十,提速、降速、变速等等的击打控制,但改变速度的同时依旧不能丢失节奏的韵律感,不是胡乱地敲打一通就可以了,而是必须保持匀速的节奏感,不能打破节奏的稳定框架。

    尽管这不是三百六或者四百的超高难度挑战变速,但在基本功之中也已经是超高水准的挑战冲刺了,从控制到力量,从细节到整体,全方位地体现出基本功的厚度和深度。

    这已经是蓝礼第十九次尝试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手臂、手腕和指尖正在变得僵硬,控制力开始慢慢减退,效果反而不如刚刚开始那么明显清晰,但出人意料的是,呈现出来的鼓点节奏效果却格外喜人,第一次真正地展现出了流畅感和稳定感,一声声鼓点落在耳膜之上,着实悦耳。

    “很好!很好!稳定住!”

    约翰森始终保持高度注意力地侧耳倾听,蓝礼的击打与节拍器的声响完美无缺地结合在一起,他的脸颊之上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但仅仅只是片刻而已,当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时,他就迅速收敛起了笑容,以自己的掌声打断了蓝礼的鼓点节奏。

    “没问题,这一次的击打没问题。”

    约翰森干脆利落地给予了肯定,“哑鼓的所有基础训练就到此为止了,这些基本功的练习,接下来还需要长时间的累积,你可以随时随地地展开训练。”

    整体来说,哑鼓并不笨重,而且声响比较沉闷,不会扰民,即使自己在家也可以展开练习。

    “明天开始,我们就正式进入真鼓的练习。”约翰森终于还是主动地提了出来,“每一天进行真鼓训练的同时,你还是可以进行哑鼓训练,另外,你可以自己提高频率,目前我们公认的最高水准划分界限是四百,你可以尝试看看。”

    每分钟四百击,这也就意味着每秒钟需要达到六点六七次击球,仅仅只是通过脑补,根本无法想象手腕和指尖的控制频率需要达到什么水准;更何况,实际击打的时候,不仅仅需要频率控制,还需要力量控制

    否则,击打鼓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那也是白搭。更严格的是,每一次击打的力量都必须尽可能保持均匀,确保鼓点节奏的音色和音质能够保持高质量。

    “没问题。”蓝礼依旧延续了第一天见面时的风格,沉稳而低调,没有寒暄也没有闲聊,全心全意地投入架子鼓的学习之中,仿佛就是一位勤恳好学的艺术学生,兢兢业业地打磨自己的基本功,以至于约翰森几乎就要忘记他的身份和职业了。

    今天也是如此。

    约翰森没有再过多停留,转身就离开了练习室,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脚步几乎已经走到大门口了,约翰森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居然落在了排练室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重新走了回去,排练室的灯光已经熄灭了,蓝礼整理好了所有东西,离开了教室。打开电灯,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约翰森再次转身离开。

    此时才回想起来,刚刚一路走回来,却没有看到蓝礼的身影,难道他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一边纳闷着,一边注意到,走廊另一侧的练习室亮着灯光,脚步习惯性地走了过去,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练习哑鼓的蓝礼。

    这一切着实太过意外也太过惊吓,以至于约翰森的下巴直接就耷拉了下去。

1339 心无旁骛

    约翰森有些失态。下巴微微耷拉下来,并不夸张,但却无法合拢,满脸的错愕、震惊、意外和困惑在缓缓驻留,挥之不去,也无法收敛。

    视线之中,蓝礼独自一人坐在练习室之中,眼前摆放着哑鼓,用身体抵着,旁边的节拍器正在嗒嗒嗒地响动着,双手持着鼓槌,正在专心致志地投入练习之中;而且,不是什么高难度练习,就是最最基本的六十。

    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沉稳有力。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蓝礼正在调整自己的击鼓力道和动作,通过手腕、指尖以及身体的细微调整,在击打过程中,维持一个更加均匀也更加稳定的持续力量输出,确保每一次击打的音色更加饱满、音质更加厚实。

    这是一个非常困难也非常枯燥的练习过程。

    练习的同时,必须保持高度注意力,一边捕捉节拍器的声音,一边捕捉自己击鼓的声音,在确保节奏正确的同时,还必须识别出自己力道以及控制的变换所导致的鼓点差别,进而做出一点一点地细致调整。

    正是因为如此,只能用最基础的六十来练习。一旦速度提升起来之后,细节的流失就会变得快速而错杂起来,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更不要说局部性的细节调整了。当然,基本功完完全全扎实下来之后,可以慢慢地提升到一百、一百二十来进一步加深自己的控制力;而后,难度一点一点地提升。

    不要说业余爱好者了,即使是真正的专业鼓手,现在能够静下心来慢慢打磨技术的也同样屈指可数。约翰森自己经历过这样的阶段,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其中的枯燥和乏味、痛苦和折磨,轻而易举就可以让人崩溃。

    更何况,现在整个时代整个社会都越来越烦躁,脚踏实地地打磨基本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现在,蓝礼-霍尔?

    约翰森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旁边是不是有摄像机正在记录?这可能是一场真人秀,又或者是一部纪录片,蓝礼正在将自己的学习过程展示出来,再次成为塑造形象的一部分,所有一切都是关于宣传和商业利益的,

    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约翰森全程寻找了一圈,却没有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你的脖子不舒服?为什么像一个神经病一样扭动自己的脑袋?还是说,夜幕还没有降临就已经开始饮用酒精了?”

    走廊里响起了一个打趣的声音,约翰森慌张地收回视线,转头看了过去,注意到来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劳拉,你知道这件事吗?有人租赁了这间练习室?还是说,他只是看到练习室没有人,自己闯进去的?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约翰森有些语无伦次,询问的话语也没有一个中心内容,只是一股脑地把疑问全部都抛了出来,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询问什么。

    劳拉-弗罗斯特(lara-frost)是纽约大学音乐学院的学生,同时也是学生会的干部,这一栋教学楼的练习室对外租赁工作,劳拉都是知道的,有时候还会负责档期和日程的安排,现在作为询问对象,着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谁?”劳拉往前走了半步,探出头望了过去,“哦,蓝礼?咦,你不知道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不是正在上你的课吗?我还以为是你的嘱咐和要求呢。”

    劳拉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但还是善意地解释到,“现在,除了每一天的固定课程之外,他另外还预定了四个小时的练习室时间,上午两个小时,下午课程结束之后两个小时。”

    什么?约翰森完完全全惊呆了,脑海之中无论如何思考都无法寻找到一个合适准确的答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什么呢?”

    是呀,为什么呢?

    “哈,前天我也问了蓝礼这个问题。”劳拉欢快地笑了起来,“他半开玩笑地说,他准备考茱莉亚学院,但发现自己的才能不够,所以决定临时冲刺看看,希望能够在入学考试之上一鸣惊人。他真是一个幽默的家伙,不是吗?”

    随后,劳拉就察觉到了约翰森满脸惊诧的表情,她立刻就解读了出来,“你不觉得吗?还是说同性相斥?我每一次和蓝礼交谈,他都非常和善亲近,我询问了他关于舞台演出的一些意见,他都给予了有趣的反馈。可惜的是,他需要专注于练习,我们的交谈时间太短了,否则应该可以有更多收获的。”

    约翰森觉得自己的脑容量有些不够,意外的部分着实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知道到底应该从哪里开始惊讶,又从哪里开始问起。

    “……每天四个小时?”憋了许久,最后约翰森脱口而出了第一个想法。

    劳拉点点头给予了肯定,“每天四个小时。”

    约翰森突然就感觉到了一股羞愧的愤怒。

    每一天,蓝礼都在加班加点地训练,却从来不曾说出口;然后每一次上课,他都在持续不断地强调着基本功,高高在上地教育蓝礼;最后,蓝礼的变速鼓点练习表现得如此出色,甚至堪称是完美,他以为是自己的功劳,但其实不是。

    连续七天的哑鼓练习,而且是每天八个小时的哑鼓练习。这一份专业和投入,绝对堪称是骇人听闻。对于任何一位初学者来说都是。

    “他是故意的。”约翰森的想法就这样冲破了理智束缚,爆发开来,“每一天暗地里进行加练,然后在上课的时候表现出色,有意识地羞辱我,让我看起来像是小丑一般,在那里叽叽歪歪地说个不停,而他就在旁边看我的笑话。他就是故意的!”

    “这就是一场秀,一场表演秀!上帝!就连在生活之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实,从里到外都是一个表演者。他就在期待着现在这一幕,对吧?期待着有人惊叹,期待着有人羞愧,期待着有人再次表示他的形象是多么的高大光辉!”

    约翰森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一股脑地把所有想法都倾倒了出来,滔滔不绝。

    劳拉微微愣了愣,约翰森的爆发完全没有任何预警,也没有任何脉络。

    她根本不知道约翰森和蓝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约翰森的话语背后到底指代什么,但迟疑了片刻,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约翰森,虽然这样说非常失礼,但事实就是,你和我什么都不是,我们对于蓝礼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根本不重要,他没有必要刻意针对你,针对我,他也没有必要为了我们做一场秀,我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约翰森的眼睛猛地瞪大起来,无比愤怒地看向了劳拉。

    劳拉举起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姿势,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但她还是坚持己见地说道,“更重要的是,蓝礼学习架子鼓,基本功练习全部都是他自愿的,而不是为了某一次的逞强好胜,然后就花费八个小时的时间在这里学习架子鼓。”

    “我不认为蓝礼是这样的人,他也没有必要。如果他想要针对任何人,我想,以他现在的位置来说,这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劳拉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

    但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和他两个人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蓝礼根本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针对他们,随便一项成就或者一部作品,就足以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了。

    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太过伤人,也太过真实。

    “但……但是……”约翰森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他只是感觉到一股愤怒和烦躁,难以抑制地翻涌着,试图宣泄出来,却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那股燥热的窒息感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起来,几乎就要爆炸。

    劳拉不想要再继续争辩下去,朝着约翰森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我还有事,改天见面再聊。”说完之后,劳拉就转身离开了,走到了走廊拐角处,她又停了下来,补充说道,“对了,不用担心设备和灯光,离开之前,蓝礼都会打理好的。”

    随后,扬长而去。

    约翰森停留在了原地,汹涌情绪在左冲右撞着,寻找不到一个出口。

    最后的最后,视线还是透过窗户落在了蓝礼身上;蓝礼依旧沉浸在练习之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没有受到任何打扰,那股专注的眼神完完全全沉浸在了基本功的世界之中。整个练习室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将其他所有人都隔绝在外。

    一切都是关于基本功的,也只是关于基本功的。

    这让约翰森感觉到自己无比渺小,正如劳拉所说,他们之于蓝礼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分量;而他的斤斤计较只是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卑微和愚蠢而已。那股耻辱感和羞愧感从脚底板席卷而至,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起来,以至于四肢都微微麻痹。

    果然,蓝礼就是一个无法让人喜欢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要挥舞着拳头,狠狠地教训蓝礼一顿,一拳接着一拳地打碎那张完美的面容,揭开掩饰在面具底下的真面目,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但这仅仅只是幻想而已。于是,他就转过身,大步大步地离开了。

1340 挑战难题

    对于蓝礼来说,节奏并不困难,但架子鼓却不仅仅是节奏而已,更多还在于控制和均衡。

    哑鼓只是所有基本功中最基本的一环,坐在真鼓面前,还有许多内容需要慢慢学习。原本在哑鼓之上完全掌握的技术,切换到真鼓之后,瞬间就再次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几乎每一位鼓手都必须经历这样的过程。

    许多初学者就简单粗暴地认为,哑鼓的基本功根本不适合真鼓,所以他们更加排斥哑鼓,坚持所有一切都在真鼓之上完成;事实却是另外的面貌,正是因为哑鼓基本功训练还是不够扎实,这才无法适应真鼓的节奏

    因为哑鼓只有一个鼓面,而真鼓却是一套组件:底鼓、军鼓、嗵嗵鼓、吊镲、节奏镲、踩镲等等;另外,根据演奏需要,还会增加一些牛铃、木鱼、沙锤、三角铁、吊钟等器件,但不管增加多少器件,全部都由一个人完成演奏。

    换而言之,真鼓需要更加稳定的节奏,在不同部位之间来回切换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个均匀而平衡的协调。这也就对基本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通过哑鼓将自己的基本功完全打磨出来,击打真鼓的时候才能够行云流水地完成切换;否则,从哑鼓切换成为真鼓,很容易就开始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当然,对于许多业余爱好者来说,放弃哑鼓,选择真鼓。这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在高难度的演奏之中,他们就很容易失去节奏的框架和韵律,进而破坏整个演奏的核心能量,甚至可能沦为一场灾难。

    如此一切都是没有捷径的。

    花费七天时间练习哑鼓,又花费了三周时间练习真鼓基本功,每天四个小时上课时间、每天额外四个小时练习时间,蓝礼就如同一位真正的考生一般,为了报考茱莉亚学院而开始勤奋努力,前前后后一个月,没有休息,也没有放假,更没有偷懒,百分百地投入基本功练习之中。

    至少,蓝礼顺利地完成了入门到初级的蜕变;更进一步地,得益于他的乐感和节奏感,还有扎实的钢琴基本功功底,他已经可以成为一名称职的鼓手了不是顶尖或者优秀,但至少超越了平均水准,甚至还有更多潜能等待挖掘。

    所有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说来不可思议,但却是真实发生的。

    隐隐地,蓝礼可以感觉到约翰森态度的变化。

    蓝礼不明白具体原因,就是突然某一天开始,约翰森变得公事公办起来,语气和态度都有了变化,整个上课过程更加专业也更加流畅;但蓝礼也并不好奇,重点依旧是架子鼓,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

    客观来说,也许约翰森不是一位天才鼓手,但他的确是一位优秀老师。

    这是可能的。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如此,事业成就达到巅峰的天才,却并不意味着能够成为一位称职的老师,因为教导和传授知识是需要技巧的,尤其是基础知识。

    对于那些天才们来说,基础知识可能没有任何难度,一点就通,但他们的思考方式和理解方式,却不见得适合普通人。

    反之亦然。

    约翰森就是如此。

    在基本功的教授过程中,他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问题,并且辅佐以相对应的训练方式,进行调整与提升;更何况,蓝礼无疑是一位优秀的学生,优秀的音乐学生,这也给予了约翰森更多发挥空间。

    乔治-斯兰德就曾经认真地说过,也许,比起演员来说,蓝礼在音乐领域能够取得更高的成就。

    蓝礼的音乐最为动人的部分无疑是情感羁绊,他总是能够看破沧桑,将自己的情感与旋律结合起来,通过演唱来引发共鸣,这种天赋对于音乐人来说是非常宝贵的;而在这之外,蓝礼的乐感和节奏感也着实令人眼前一亮,不能算是天赋异禀,却也着实出色,堪称与生俱来的灵性。

    短短四周时间里,蓝礼对于基本功的掌握和技巧的领悟,确实展现出了难得的资质,再加上心无旁骛的勤奋练习,这也使得约翰森能够抛出越来越多的挑战,让蓝礼持续不断地提升和探索。

    恍惚之间,约翰森也完全忘记了,蓝礼学习架子鼓仅仅只是“业余爱好”而已。

    事实上,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拍摄“爆裂鼓手”,那么学习到如此程度,就足以应付大部分拍摄镜头了。

    因为无论蓝礼如何努力,在短短数个月时间之内就成长为顶尖鼓手,这就是不可能的。

    在电影的实际拍摄过程中,蓝礼的所有表演都是真打,但在后期制作中,他的击打全部都会配上同步音,由真正的顶级专业鼓手来完成。

    日前,达米恩-查泽雷已经确认了专业的配音鼓手彼得-厄斯金(peter-erskine),他就是现在世界之上最为顶级的爵士鼓手,实力毋庸置疑。电影之中所有高难度桥段,彼得都将是蓝礼的最坚实后盾。

    换而言之,为了电影拍摄,蓝礼现在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但蓝礼却并不满足。

    就如同之前“活埋”和“地心引力”一样,蓝礼希望能够真正地感受到角色的处境。这一次的安德鲁-内曼(andrew-neyman)也是如此。

    对于鼓手来说,节奏、音色、速度、控制,缺一不可,如果只是单纯追求其一,那么就注定无法成为顶尖鼓手;但在电影之中,安德鲁作为大一新生,仅仅只是刚刚进入打鼓世界而已,他的所有视线和瞩目都落在了“速度”之上,仿佛速度就代表了一切。

    安德鲁的偶像是巴迪-瑞奇(buddy-rich),这是爵士乐历史上的真正大牛,已经封神,被誉为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鼓手之一,技术、力量、节奏、速度等所有环节堪称完美;而安德鲁个人最喜欢巴迪-瑞奇的一段演出,就是“四百击”。

    整个表演堪称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以最基础的手速六十开始,一路飙升到手速四百,尽管平均每一个节拍低于零点一五秒,但每一个节拍都清晰准确、均匀平衡,以疾风骤雨的方式将所有节拍串联起来,并且手速长时间维持在三百三十到四百之间,以密集而有力、湍急而干脆的鼓点制造出层层叠叠惊涛骇浪的骇人效果。

    那股震撼足以让每一个灵魂臣服。

    以安德鲁作为大一新生的眼界和体悟,他率先捕捉到的自然是速度,每分钟四百次击打的绝对速度,这也是他一直在努力试图达到的境界。

    蓝礼知道自己无法达到如此手速,但他想要尝试看看。至少,他想要明白安德鲁试图达到如此境界的心情,以及尝试过程中的挫折感与畏惧感。

    就如同演技的突破与创新一样,只有真正尝试过,只有真正努力过,才能知道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现在,蓝礼就正在尝试着。

    他没有击打吊镲或者嗵嗵鼓,仅仅只是在军鼓之上提升自己的手速,但这几乎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手腕必须放松,利用手指之间的力量带动鼓槌,通过细小肌肉的快速震动来带动鼓槌,不能仅仅只是依靠手臂的力量来完成动作,否则肌肉就会僵硬起来,而且前臂的震动频率根本无法达到四百击的要求。

    这些道理和规则,他懂,他全部都懂。

    但脑海之中是一回事,实际操作是另一回事;道理是一回事,实践又是另一回事。

    真正操作起来,细小肌肉的控制根本无法达到有效的共振,试图发力、试图控制,不自觉地就带动了整个前臂,本来是通过局部控制来完成密集敲打的传递,结果又变成了巨人挥舞大棒一般的抡和敲,然后肌肉就开始僵硬起来。

    越着急越发力,肌肉就越僵硬;越僵硬越笨拙,速度就越迟缓。

    于是,越想加速,反而越来越慢。

    这就好像一个恶性循环,深陷其中之后,兜兜转转地在原地打转,那种压抑下来的困顿与挣扎,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着,最后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仿佛浑身所有力气都爆发出来,用尽了洪荒之力,试图完成四百击。

    但,蛮力终究是不行的,这不是大力士的比赛。

    蓝礼死死地咬住牙关,烦闷地停了下来。不要说四百击了,就连两百四十击都已经变得混乱不堪,刚刚触碰到了三百击的边缘,整个鼓点就开始支离破碎起来,节奏、力量、韵律等等全部荡然无存,更不要说音乐的流动与曼妙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莽汉在胡乱敲打。

    糟糕透顶。

    紧绷到了极致的肌肉放松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蓝礼抬起头来,看向了盘腿坐在地上的鲁妮-玛拉,耷拉着脑袋,露出了一抹苦笑,“怎么样?你感觉到了吗?”

    鲁妮轻轻颌首,抿着嘴角,意味深长地说道,“是,是是,当然,我感觉到了,百分百地感觉到了。如果你说的是,刚才的演奏到底多么糟糕多么可怕,即使我这个门外汉,对于架子鼓和爵士乐一点鉴赏能力都没有的门外汉,我也可以感受到,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面对鲁妮的吐槽,蓝礼却也不生气,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是吧?你也感受到了吧?”

1341 浑然忘我

    鲁妮-玛拉盘腿坐在地上,专心地注视着击打架子鼓的蓝礼,没有任何评判的意思,只是安静地旁观着整个练习的过程。

    今年,鲁妮也决定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去年整整一年,她前后连续拍摄了五部作品,全年无休,一项工作与一项工作之间的衔接也无比紧密,感觉整个人都已经透支了,就连说话都显得意兴阑珊,她需要休息,精力和体力都是如此。

    最近一段时间,鲁妮就停留在纽约,没有远行,也没有外出,仅仅只是享受这座城市的普通日常生活。

    偶尔,鲁妮也会和蓝礼互通邮件。不是短信,不是电话,也不是手写信件,而是电子邮件,不算新潮也不算复古,倒是有一些办公场合正式通信的意思;不过,在鲁妮看来,以蓝礼的回信速度来说,如果这是办公,那么事情早就已经黄了。

    上周,蓝礼发送邮件过来,表示他准备前往林肯中心观看一场爵士音乐会,同行的还有达米恩-查泽雷、贾斯汀-赫维茨、j-k-西蒙斯、梅丽莎-拜诺伊斯特(melissa-benoist)等等,每一个人都会携带同伴,蓝礼询问鲁妮是否愿意出席。

    鲁妮爽快地点头答应下来,但她还是表示了自己的意外,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邀请,她询问了爵士音乐会的相关情况;而后这才得知,蓝礼正在为“爆裂鼓手”的拍摄做准备。

    为了让演员们能够更加清晰明确地了解爵士乐的风格与脉络,蓝礼主动自掏腰包,邀请主创人员前往林肯中心,现场感受爵士乐

    达米恩欣喜若狂,其实他一直都想要亲自欣赏一场爵士音乐会,但奈何囊中羞涩,始终无法成行,更不要说为剧组主创人员买单了。为此,达米恩专门撰写了一封邮件,向蓝礼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至于鲁妮,得知了“爆裂鼓手”的事宜之后,她不由就产生了好奇:能够让蓝礼重新迸发出表演/欲/望的作品,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而结束了长时间休假之后,重新投入工作,蓝礼现在的状态又是如何呢?

    准确来说,鲁妮的邮件没有得到回复,她的疑问自然也就没有得到任何解答,一直到今天。

    爵士音乐会于晚上九点正式开始,他们决定提前碰面,在酒吧里喝一杯餐前开胃酒,用一点点零食填充肚子,然后再一起前往林肯中心,与其他人汇合。

    这也是观看音乐会的正确流程。因为音乐会的时间与晚餐的时段往往重叠,他们不能吃饱肚子前往,又不能饿着肚子前往,所以提前食用一些零食以及甜点,这是最为恰当的;待音乐会结束之后再进行正式用餐。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蓝礼当天下午依旧在格林威治村练习架子鼓。对此,鲁妮丝毫不感到意外,她也专门提前来到了排练室,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好好地看看蓝礼现在的工作准备过程。

    所以,这一幕就出现了。

    鲁妮穿着一件黑色的晚礼服长裙,却一点都不淑女地盘腿坐在地上;旁边摆放着一双黑色高跟鞋,打着赤脚注视着蓝礼的练习情况,如同一个朋克少女般,那股不羁而倔强的气质展露无遗,脸上却不由带着了孩子气的笑容。

    尤其是当蓝礼自我调侃地说道,“是吧?你也感受到了吧?”

    这更是让鲁妮轻笑出了声,“你到底是希望我安慰你,还是希望我跟着吐槽你?”没有遮遮掩掩的调侃,而是直白地说出了想法,反而透露出难得一见的飒爽英姿。

    蓝礼轻轻耸了耸肩,一脸坦然。

    鲁妮挑了挑眉尾,顿时了然显然蓝礼根本就不在乎,“你是认真的吗?一个月之前,你对于架子鼓一无所知?然后短短一个月,你就已经达到了如此程度?这着实太厉害了!等等,你是故意说出来炫耀的,对吧?然后让小女生忍不住开始尖叫?”

    蓝礼依旧是面带微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可没有听到尖叫声。”

    鲁妮的表情微微一顿,随后展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洁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普通小女生。”

    “那么,我们为什么在讨论这个话题?除了你之外,现场可没有其他女生了。”蓝礼紧接着再次说了一句话,淡淡的暧/昧和调侃流露出来,排练室之中的气温似乎正在悄悄地提升,眼波流转之间的情绪交换,有着属于他们的默契。

    最后还是鲁妮败下阵来,垂下了眼帘,打断了视线的交汇,转移了话题,“我是认真的。虽然我对于架子鼓的技巧没有太多了解,但我知道,你的水准已经十分出色了,如果持续提升的话,短时间之内是无法完成的,那么你正在试图达到什么高度呢?”

    “巴迪-瑞奇。”蓝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吐露了名字。

    鲁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和质疑,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蓝礼,“你疯了?”

    任何一个了解爵士乐的资深乐迷都知道,巴迪-瑞奇是多么传奇的一名鼓手,即使放在整个历史长河里,他如此级别的鼓手也屈指可。当然,人人都想要成为巴迪-瑞奇,但半个世纪才出现一个巴迪-瑞奇。

    面对鲁妮的反应,蓝礼不仅没有生气或者反驳,反而还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哈哈,你也这样认为?我也是。”

    蓝礼站立起来,离开了架子鼓,走向了排练室角落的随行背包,找到了一张光盘,然后放到了旁边的播放器里,“你听一听,这就是巴迪-瑞奇的鼓点。我的意思是,速度,他的速度的确非常惊人,但这却不是全部……”

    蓝礼来到了鲁妮身边,盘腿席地而坐,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静静地开始侧耳倾听播放器里流淌出来的旋律。

    纯粹的鼓点,没有钢琴、没有萨克斯风、没有小号、没有圆号,什么多余的乐器都没有,但鼓点节奏却丝毫不显得单调,反而是无比充沛地将每一个乐符支撑起来。这绝对是一种享受,简单而极致的享受。

    谈话进行到了一半,声音突然就消失了,两个人都专心致志地开始聆听音乐。

    和蓝礼一样,鲁妮也是出身于上流社会,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艺术作品的鉴赏能力已经形成了丰厚底蕴,即使是对于架子鼓一无所知,触类旁通的情况下,也能够说出一个大概轮廓和脉络;更何况,她对于爵士乐还是颇为了解的。

    巴迪-瑞奇的架子鼓无疑是绝对经典,让人如痴如醉。

    不经意间,鲁妮的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了蓝礼的侧脸。

    此时的蓝礼还没有更换正式的晚礼服出席林肯中心的爵士音乐会,必须身着晚礼服,否则门口的保安人员有权利拒绝观众进场

    为了练习,蓝礼穿着轻便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简单而朴素;额头之上布满了汗水,隐隐地透露出一股狼狈。但是,那张脸庞之上闪耀着专注而投入的神色,瞬间就让人忽略了所有的细枝末节,绽放出了独一无二的魅力。

    眼前的场景是如此荒唐搞笑:

    上一秒,他们还在激烈地探讨着关于架子鼓的技巧;下一秒,他们就盘腿坐在地上倾听巴迪-瑞奇的演奏光盘。

    更夸张的是,他们一会即将前往林肯中心欣赏一场爵士乐演唱会,蓝礼还没有更换服装,然后她却穿着晚礼服坐在一件破旧的排练室之中,如同午夜十二点之后的灰姑娘。

    这着实是一件有趣的事,不是吗?

    同时,这着实是一件迷人的事,不是吗?

    不由自主地,鲁妮的嘴角就上扬了起来,勾勒出一抹浅笑,收回了注意力,再次专心致志地开始欣赏鼓点旋律。

    足足六分钟的演奏,两个人却没有着急也没有交谈,就这样安静地倾听着,待一曲播放完毕之后,蓝礼站立起来,走到一旁,摁下了暂停键;而后,两个人就开始讨论起来,刚才这段鼓点的技巧以及情绪,尤其是高频手速之下的控制与韵律,着实是让人如痴如醉。

    “如果仅仅只是传达情绪,我认为你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但问题就在于,技巧着实太困难了,这是需要长年累月慢慢累积突破的。而且,客观来说,你缺少天赋。”鲁妮实话实说。

    没有遮掩,没有客套,也没有修饰,鲁妮坦白直率地就点出了最重要的事实:蓝礼的天赋不在架子鼓之上,现有水平以及能力,基本就是蓝礼的极限了。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肯定,“我没有。但是安德鲁有。”

    鲁妮微微张开了嘴巴,停顿片刻之后不由哑然失笑,“我无法反驳。”

    蓝礼摊开双手,“所以我们总是试图在电影之中实现自己无法完成的梦想。”说完之后,蓝礼稍稍停顿了下来,沉思了片刻,“这样说来,我突然就觉得演员更像是失败者,永远生活在虚无缥缈的梦幻泡泡里,拒绝清醒过来。”

    鲁妮也细细地咀嚼起来。

    沉默片刻,一股静谧的氛围在缓缓流淌着,最后还是蓝礼出声打磨了这股平和的宁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出发了。在正式前往林肯中心之前,我需要补充一点体力。”

    “哈,你终于想起来了。”鲁妮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调侃了一句。

1342 见义勇为

    “所以,尊敬的蓝礼阁下,你的意思是,用数学模型来分析和解释生活之中的常见现象和各种问题,事情就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我以为,你是文学系的,没有想到居然是自然科学系的?老实说,我着实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不不。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马修-邓洛普……嗯,他是法律系的,但他是一个自然科学派的,如果有机会翻阅他的书架,你就会明白了,天文、地理、数学、物理、医学等等,这都是他涉猎的领域。不过,这不是重点。

    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现在的重点是,如果以数学模型所蕴藏的逻辑和规律来分析问题,事情就会开始变得不同起来,可以捕捉到整个事情的发展脉络,以及未来的潜在可能。你知道,股票分析其实就是这样的道路。”

    说话的前者是鲁妮;回答的后者是蓝礼。

    基亚努什-迪亚斯(kianoosh-dias)双手放松地放在出租车的方向盘之上,视线有一下没一下地打量着后视镜,始终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强烈的怀疑;明知道自己的动作着实不礼貌,他应该立刻停止,但仍然停不下来。

    再三确认之后,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过是自己作为出租车司机的又一个平凡日子而已,正在下/城区的交错街道之间寻找着夜幕降临之后的第一组客人。

    他刚刚购买的晚餐就摆放在副驾驶座前的储物柜里,那是一份土耳其烤肉,新鲜出炉,隐隐约约还可以嗅到烤肉的香气,这让胃部咕噜噜地响动起来,饥饿感越发明显起来;但他还是吞咽了一下口水,专心致志地寻找着客人的身影,希望着能够在正式开始享用晚餐之前,再接一单客人。

    今夜无比漫长,他还需要通宵整个晚上,需要积蓄更多能量。

    对于许多人来说,美国似乎就代表着“美国梦”,尤其是现在饱受战火摧残的中东地区,基亚努什也不例外;但抵达了美国之后才知道,即使是“美国梦”,也需要自己的双手来创造。对此,基亚努什没有意见,他最为擅长的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开创新生活,这并不容易,但却充满了希望。

    只是,今天似乎遇到了一些阻碍。

    出人意料的是,夜色刚刚降临的曼哈顿却显得格外寂静,宽敞的街道似乎比印象之中还要更加辽阔,始终没有看到拦车的客人,这永远是纽约的最大谜题

    尖峰时刻根本忙不过来,清闲时刻则万籁俱静。

    对于乘客是如此,对于司机也是如此。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一直到第三次经过苏利文街和王子街交界处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男一女正在招手拦车,基亚努什心情愉悦地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随即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礼貌而得体地迎接着客人上车。

    习惯性地打招呼,视线余光轻轻一瞥,然后基亚努什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后排座的两个人着实太过眼熟,尤其是那位男士。

    他总觉得自己见过对方。脑海之中浮现出了相对应的名字和脸孔之后,不仅没有恍然大悟,反而还是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不可能吧,这应该不可能!

    然后,后排座的两个人就开始讨论着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许多英文单词,基亚努什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排列组合起来,就更加像是天书了。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两个就如同普通人一般激烈地展开争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在基亚努什心目中制造了多少波澜。

    基亚努什想要开口询问一下:他是蓝礼-霍尔吗?她是那个脸书创始人传记电影里出现的那个女学生吗?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出租车里?他们可以为他签名留下纪念吗?他可以向自己的朋友炫耀,自己载到了顶级大明星吗?

    但基亚努什正在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已经无比失礼地不断看向后视镜了,他不应该冒然地打断他们的交谈。他应该尊重乘客的私人空间。

    “我能够理解你的意思,但,为什么呢?”

    “因为这就是他们思考的方式。你知道,我认识一个就读于麻省理工学院的朋友,他用来记忆和归纳朋友的方式,是根据每一位朋友结识的具体日期来完成的。

    比如说,我和他是在……呃,2003年三月二十九日认识的,于是,他每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脑海之中就会自动浮现出这一串数字,然后以此为基点,展开所有的回忆,就好像图书馆归类成册一般。这着实不可思议,但就是客观存在的。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我们是不同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以一种理论的内在联系来分析因果,继而推测发展趋势?所有的事情都隐藏着一个固定规律?哇哦,这听起来真像……疯子,你知道,就好像小约翰-纳什(john-nash-jr.)一样。现实生活中还可以寻找到类似的规律吗?”

    “我是文学系的,你忘记了吗?”

    “不不不,是你提出了这样的理论,你必须进一步作出解释,否则,我今晚就无法安睡了。你知道,当初杰西-卡森伯格在揣摩马克-扎克伯格那个角色时,我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我的意思是,他的表演非常出色,外形、语气和姿态都十分相似,但就是缺少了一点什么。

    现在,通过你的话语来看,我觉得,是不是因为我们无法理解天才的思考方式,所以呈现出来的质感却不太对劲。我需要一点现实生活的范例,这是你提出来的概念,我需要一点证明。你必须负责,必须!你可以现在举例说明吗?我的意思是,就在我们的身边,此时此刻。”

    全神贯注的状态下,鲁妮的语速也提升了起来,隐隐透露出骨子里的清冷和骄傲,还有双眼中的睿智和专注,让人看到了当初大卫-芬奇所捕捉到的独特气质,这才先后合作拍摄了“社交网络”和“龙纹身的女孩”两部作品。

    蓝礼不由哑然失笑,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拒绝,“那就让我看看……你有什么特别好奇的生活现象吗?比如说……”

    蓝礼转头看向了车窗之外,在奶黄色的灯光之中寻找着合适的范例目标,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街道之上的行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不至于到空旷,但也不算是热闹。看起来就像是“美国往事”镜头之下的复古街道,所有的所有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滤镜。

    然后,蓝礼的瞳孔就微微地收缩起来,“比如说,那里有四名歹徒正在围堵攻击一名外卖送餐员,根据定理公式来看,必须有人阻止他们,否则那位正在用自己劳动力赚取酬劳的工作者就将面临可怕的后果!我们可以分析内在逻辑,解释原因预测未来,但我想,现在那名外卖员应该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等待了。”

    视线之中,蓝礼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名骑着自行车的外卖员正在被拖拽下来,四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包围,其中一个人正在用酒瓶猛击受害者的头部,其他三个人则疯狂地踢打着受害者,自行车后座之上的保鲜盒子已经打翻,空气之中散发着泼洒出来的食物味道,场面看起来格外混乱。

    附近周围的行人并不多,只能隐约捕捉到两个身影,但显然都因为对方人多势众都踌躇不前。

    夜幕降临之后,晚餐开始之前,这座城市总是容易出现一个空档期,就仿佛是体育比赛的中场休息一般,稍稍喘一口气,然后所有人潮就一窝蜂地涌现出来,将整个曼哈顿都填满,并且浩浩荡荡地持续到午夜时分。

    蓝礼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见义勇为的超级英雄体质,甚至于更多时候习惯性地选择置身事外;可是,亲眼所见的话,他也做不到视而不见、麻木不仁,就好像当初在电影院意外地遇到莉莉-詹姆斯以及拔/枪的黑/帮/分子一样,需要挺身而出的时候,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该出手时就出手。

    “停车。先生,停车!”蓝礼坐直了身体,重重地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示意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靠下来,语气急促,话语强硬,“停车!立刻!”

    基亚努什有点发蒙,他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到了一阵饼皇马伦,在强硬而凌厉的呼唤之中,下意识地,他就将车子停靠了下来。

    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情况,后视镜之中就可以看到,蓝礼立刻打开车门,快速飞奔而去。

    基亚努什还是没有弄清楚情况,但潜意识却知道出现状况了,顺从着本/能的指引,他也匆匆忙忙地打开车门,一起追了下去。

    视线之中,基亚努什只看到了蓝礼的背影,快速飞奔上前,声音严厉地呵斥到,“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放开他!”

    那坚定而凶狠的呵斥声在清冷的街道上空回荡开来,如同一阵狂风惊动了海面之上啃噬鲸鱼尸体的海鸟一般,扑腾扑腾,瞬间空气就开始涌动起来。

    说话的同时,蓝礼的脚步没有任何犹豫,势如破竹、猛虎下山地冲撞上前,掀起了一股强大气浪。

1343 英雄主义

    “放开他!我已经报警了,放开他!”

    呵斥的同时,蓝礼握紧了拳头,快速奔跑着,迸发出了一股势不可挡的强大气势,朝着混乱局面冲撞过去。

    四名年轻歹徒瞬间就慌了手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如鸟兽散一般地退后了几步,摆出了自我保护的架势;但这短短的一点点空间和时间,却为蓝礼赢得了足够的机会,他的脚步快速紧急刹车,在那名受害者身边停靠下来,用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肩膀,往后拖拽,立刻离开了围殴现场,随后朝着旁边下达命令,“保护他!”

    鲁妮坐在了出租车的另外一边,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一侧的景象,一开始蓝礼在说话的时候,她还以为蓝礼正在开玩笑,但随后停车、下车、呵斥的所有动作就这样一气呵成,根本来不及深想,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鲁妮立刻打开了车门,提起了裙摆,踩着高跟鞋快步追了上去,然后就看到蓝礼拖着一个浑身狼狈的身影退后了回来,扬声喊了一句“保护他”,随后就再次往前冲了上去。

    鲁妮来不及多想,踮起脚尖,飞快地绕到了那名受害者的身前,将对方守护在了身后,此时才有时间快速横扫了一圈,瞳孔猛地一缩,迅速就捕捉到了现场的情况对方一共有四人,而蓝礼和出租车司机加起来才只有两个人。

    第一时间,鲁妮就掏出了手机,拨通了911,接线员立刻接通了电话,她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所有情况,就在此时,旁边一个身影正在偷偷摸摸地靠近,鲁妮右手依旧握着手机,持续与接线员沟通,同时摆出了空手道的起手式

    拍摄“龙纹身的女孩”时学习的。

    鲁妮的眼睛瞪圆起来,那股犀利与狠辣的气质瞬间迸发出来,不仅没有退缩,同时还往前迈了半步,那股滔滔气势迸发出来,强硬地形成了对峙。

    ……

    与此同时,基亚努什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在混乱之间,一个箭步就跨了上前,跟随着蓝礼的脚步朝前冲刺了过去,只能希望能够弥补一下人数的巨大差距所带来的劣势。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四名歹徒立刻就意识到了,他们占据着人数优势,于是就再次从不同方向蜂拥了过来。

    基亚努什浑身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他只能瞄准了最前面的那一个歹徒,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以蛮力将对方撞开,但自己的重心也已经完全失去,根本无以为继;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了一个身影高高跃起,一个凌空飞踢,另一侧的一名歹徒就踉踉跄跄地连连后退

    居然是蓝礼?

    居然是蓝礼!

    基亚努什的眼珠子几乎就要掉下来了,但下一步,他整个人就和歹徒跌做了一团,两个人如同滚葫芦般在旁边纠缠在了一起。

    一个助跑、一个飞踢,蓝礼的意图不是进攻也不是降服,而是破坏重心,随后双腿没有任何停顿,两个踮步和碎步的调整,紧接着就朝着旁边另外一名歹徒冲撞了过去。

    双手做出了自由搏击的防守架势,吸引对方主动进攻,但右腿却快速地一个横扫,踢想了对方的膝盖,强势地破坏了对方的站立重心,紧接着上半身就快速欺身上前,以肩膀重重地撞击过去,狠狠地将对方撞得连连后退。

    转眼之间,四名歹徒就已经撞开了三名。

    此时蓝礼才注意到,还有一名歹徒居然朝着身后的鲁妮冲了过去,但不需要蓝礼的帮助,鲁妮摆出的强硬对抗架势就已经把对方吓到了。

    和范-迪塞尔比较起来,眼前的四个年轻人着实没有太多威胁,完完全全就是纸老虎,只需要强硬对抗就可能将对方吓得屁滚尿流。看起来,他们不过是街头混混而已,仗着人多势众,所以欺软怕硬,专门挑选外卖员这样的弱势群体下手。

    一群失败者。

    蓝礼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扬声朝着旁边询问到,“司机先生,你还好吗?”

    基亚努什跌坐在地上,迟迟缓不过神来,迷迷糊糊、懵懵懂懂,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我很好,我,呃,我很好。”

    蓝礼再次双手虚握成拳,摆出了进一步攻击的架势,“很好,大家一起帮忙,把他们全部制服,交给警/察处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曼哈顿!现在才刚刚八点!你们居然就如此猖狂!你们全部都疯了吗?”

    这不是废话,而是有意识地提醒:提醒街道附近的行人们,现在还是繁华时段,这里也是繁华街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害怕四个小混混,他们才是占据上风的一方。

    果然,四周的人群互相交换视线之后,渐渐开始大胆起来,陆陆续续地聚集了过来。

    视线余光捕捉到了现场气势的转换之后,蓝礼一个跨步上前,那种排山倒海的强大声势扑面而来,四名歹徒瞬间连滚带爬地开始连连后退,转眼就拉开了距离。

    声势转换之后,周围的行人们也纷纷得到了鼓舞,叫嚣嚷嚷着冲了上来,那滔滔声势瞬间就让四名歹徒逃跑地更快了,巴不得自己能够变出四支腿来,加速逃离这个张牙舞爪的炼狱场。

    不过,众人也没有穷追猛打,注意到四名歹徒的脚步离开之后,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纷纷高高地举起了双手,鼓掌着欢呼着庆祝着,为了这场小小的正义胜利而真心地感到开心。

    蓝礼也停下了脚步,正准备转过身去探望那名受害者,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趁着大家注意力的转移,正在摸回来,准备偷走外卖员的自行车。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蓝礼完全哭笑不得,再次扬声呵斥到,握起了拳头,这一次没有任何停顿,全力加速冲刺了过去。

    一个动作,对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转身逃跑了。

    蓝礼的脚步在自行车旁边停靠了下来,重新将自行车扶了起来,旁边也有行人过来帮忙,将保温箱也扶了起来,推到了旁边,靠墙摆放着,这才再次走了过来,在那名外卖员的身前单膝跪地地蹲了下来,“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外卖员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甚至还不到二十岁,应该就是高中生的模样,身材非常单薄,似乎受到了严重惊吓,整个人的神态都显得惶恐不安,瞳孔快速地震动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正在微微颤抖着。

    蓝礼轻叹了一口气。即使是在曼哈顿,不是皇后区或者哈伦区;即使是夜幕刚刚降临,不是夜深人静;即使是在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不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巷,那些肮脏的黑暗依旧在悄悄蔓延,制造出无法驱散的恐惧。

    往前倾了倾身体,蓝礼拥抱住了对方。

    蓝礼不喜欢拥抱,也不习惯拥抱,但必须承认的是,拥抱的温暖总是能够带来安定和平静,肢体触碰的真实感和亲近感,这是永远都无法取代的。

    轻轻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蓝礼低声安慰着,“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外卖员似乎不想要承认自己的狼狈和脆弱,故作坚强地说道,“没事,我没事。”但那微微颤抖的嗓音还是泄露出了他的真实情绪,“我应该小心一点的,这是我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应该为这样的遭遇谴责自己。”蓝礼打断了对方的话语,“犯错的是他们,需要忏悔需要内疚的是他们,我们没有必要为他人的犯罪行为买单,我们必须坚强地站起来展开反抗,他们才是需要谴责的那群人。”

    外卖员微微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曾经想过,也许他应该提高警惕,也许他应该绕过这条道路,也许他应该把自己身上的现金全部给他们……那么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他仅仅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回报,小心翼翼地开创属于自己的生活,他不想要多管闲事,也不想要招惹麻烦。

    但……也许他错了。

    猝不及防之间,眼眶就湿润起来,一阵委屈和后怕汹涌上来,根本无法控制,他只能仓皇地将脑袋埋了下去,紧紧地咬住牙关,隐藏自己所有的情绪。终究,所有情绪还是宣泄了出来,释放出来之后,身体总算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蓝礼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对方,没有询问,也没有探究。有时候,一个人可能需要的只是一个肩膀,不需要慰问,也不需要交谈,一个依靠就已经足够了。

    抬起头,蓝礼就看到了蹲在旁边的鲁妮,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黑色晚礼服的裙摆拉在了手上,高高地抬起;松散绾成的发髻似乎已经有些散开来了,零散的发丝透露出刚才的惊心动魄;左手里提着一双高跟鞋,打着赤脚站在地上,仿佛落难公主一般。

    尽管如此,鲁妮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糟糕状态,视线担忧地看向了那名外卖员,无声之中透露出了静静的陪伴和支持;察觉到了视线,鲁妮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蓝礼那双明亮的眸子,她的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表示了回应。

1344 举手之劳

    眼前的鲁妮是如此狼狈,头发乱了、裙子脏了、鞋子没了、妆容花了,双手提着自己的鞋子和手包,看起来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枕头大战不是美妙欢快的那一种;但眼前的鲁妮却是如此动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温暖而坚毅的光芒,一点一点勾勒出面容和五官的轮廓。

    某一个瞬间,仿佛可以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噗通,噗通。在静谧之中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机。

    那薄薄唇瓣微微地上扬起来,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淡然而从容;连带着,蓝礼的嘴角也跟着上扬起来,兵荒马乱过后的纷杂情绪缓缓沉淀下来,就连奶黄色的夜幕都变得温柔起来。

    “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

    “我没事。”

    短暂的眼神交流之间,蓝礼和鲁妮互相询问着彼此的状态,确认双方都没有问题之后,眼底齐齐浮现出了一抹浅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收回视线,蓝礼再次轻轻地拍打了一下怀抱中这位外卖员的后背,“是不是有客人正在等待你的外卖?还是说,你正在回去的路上?还有,你需要前往医院吗?你的状态看起来着实不太好。”

    如果是正在护送外卖,一旦迟到太久,客人就会发起投诉,外卖员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困难;更何况,自行车之上的外卖似乎已经全部打翻了,可能还需要外卖员回去重新领取一份新的餐点。

    刚才的意外事故之中,其中一名歹徒持续不断地用酒瓶敲打着外卖员的脑袋虽然他带着头盔,但在猛烈撞击之中,还是难免受伤,还存在着脑震荡的潜在危险。一旦出现问题,影响就是难以估量的,所以前往医院检查,这是非常有必要的。

    “哦,哦,上帝,我的外卖。客人正在等待着我。”年轻人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的瞳孔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惶恐不安,茫然若失,一阵手忙脚乱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蓝礼抬起头看向了鲁妮,低声询问到,“你报警了吗?”

    鲁妮快速点头表示了同意。

    蓝礼沉吟片刻,思绪快速理清,“这样吧,你给顾客打一个电话,说明情况,之后可以提供警方的报警记录,证明自己所言真实;然后,你再给店家打一个电话,要求他们重新派送一份全新的餐点给顾客;最后,你还是跟随着警方展开调查,我们都可以作为证人,希望能够逮捕到那四个家伙,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到医院进行检查检查。”

    外卖员愣愣地点点头,在慌乱之中,思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足足慢了三拍,他才在蓝礼的注视之下,掏出了手机,快速拨通了顾客的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对,我刚才是提到了蓝礼-霍尔……”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结果对方捕捉到的第一个信息却是蓝礼。

    说出口之后,外卖员自己也不由愣了愣:蓝礼?刚才伸出援手的居然是蓝礼?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卖员呆呆地看向了蓝礼,如同机械娃娃一般,重复着电话另一端传来的话语,“呃,抱歉,这位顾客询问,他可以和你通话一下吗?”

    蓝礼眉尾轻轻一挑,“当然没有问题。”

    这对于蓝礼来说不是难事。当然,对方首先怀疑的是蓝礼身份的真实性,显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正在发生着;但最主要的还是展现出了自己的影迷属性,在电话另一端滔滔不绝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尊敬和仰慕。

    蓝礼进退自如地表示了感谢,并且见缝插针地说明了刚才的情况,表示了谢意,同时表示了歉意,随后就挂断了电话,“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这位淑女表示了理解,不用太过担心。现在,你给店家老板打一个电话,然后就可以放心地处理事情了。”

    说话间,警车的鸣笛声就渐渐靠近,最后在旁边缓缓停靠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众人纷纷帮忙做笔录,佐证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蓝礼和鲁妮也不例外,说明了所有情况;救护车抵达了现场,医务人员开始为外卖员进行简单快速的检查,现场确认情况。

    在一阵混乱之中,取得了警方的同意之后,蓝礼和鲁妮重新坐上了出租车,离开了现场。

    可以说是为了爵士乐演唱会,但更多还是为了避免混乱。

    因为刚才负责询问笔录的中年警/察就满脸亢奋、迫不及待地询问,“我完全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是你,请问,你可以为我签名吗?还有合影,我们可以拍照留恋吗?我可以发布在照片墙之上,告诉我的朋友们。”

    关于签名,蓝礼顺利答应;但关于合影,蓝礼还是礼貌地给予了拒绝。不是因为自己的狼狈,而是因为如此场合着实不太合适。尤其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众人转移了视线,导致模糊焦点,这就不太好了。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在引起大面积骚乱之前,蓝礼和鲁妮最好率先撤退。

    重新回到了出租车之上,基亚努什再次驱动车子,缓缓地离开了人群聚集区域,重新回到了正轨,再次朝着林肯中心前进,但刚才一阵混乱过后的纷杂,短时间之内还是无法快速平复下来,他总是忍不住偷瞄后视镜。

    然后,基亚努什就看到了蓝礼那双含笑的眼睛看了过来,瞬间就让基亚努什窘迫起来。

    “呵呵,我猜,你有问题需要提出来?”蓝礼发出了低低的轻笑声,开口询问到。

    基亚努什的双颊微微发烫,但还是鼓起勇气询问到,“你是蓝礼-霍尔,对吗?”

    “我是说,’明日边缘’那部电影的男主角,还有’太平洋战争’,上帝,我真的太喜欢这部电视剧了,我现在正在观看第四遍。但……呃,抱歉,我家没有订阅hbo,我是偷看盗/版的,你知道,唐人街那里总是可以寻找到这些剧集,我的意思是,抱歉,不不,我的意思是,我非常非常喜欢你。”

    打开话匣子之后,基亚努什就有些刹不住车,滔滔不绝地持续说着,应该说的,不应该说的,全部都吐露了出来。

    “不用道歉。虽然我为hbo扼腕,但我不会为他们感到抱歉。”蓝礼轻笑地说道,“是的,我是蓝礼-霍尔,你所说的作品的确是我出演的,’太平洋战争’里有那么多人物,而且大部分时候脸上都涂抹了黑彩,你能够认出来,真心感谢。”

    类似的场合总是容易失礼,因为鲁妮就在旁边,她也是一位优秀的演员。

    但蓝礼没有慌张,礼貌地转头看向了鲁妮,正准备主动引荐,然后基亚努什就捕捉到了蓝礼的动作,立刻快速地说道,“她就是那部脸书电影里那位漂亮的女大学生,对吧?抱歉,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但我记得你的表演。”

    “是的,我就是那位漂亮的女大学生。”鲁妮不仅不介意,而且还笑盈盈地表示了应和,在“漂亮”这个词汇之上加了重音,表示强调,透露出一股俏皮来,让蓝礼和基亚努什都轻笑了起来,“我是鲁妮-玛拉,着实难得,现在能够认出我的观众确实不太多,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一位电影爱好者?”

    现在的鲁妮,出演的作品数量还是不太多,而且以艺术电影为主,影响力相对有限。

    对此,鲁妮丝毫不介意。她甚至还和蓝礼调侃过,这也是她愿意待在纽约的原因日常生活不会受到打扰,即使有人认出她来,大部分也是艺术电影爱好者,他们可以停下来交流一下对于电影的看法,这样的相遇也非常美好。

    “是的,我通过看电影来学习英语。但我的英语现在还是不太好。”基亚努什脸上浮现出了大大的笑容,“不过,这一切真的太不可思议了,电影屏幕之上的超级英雄,却在现实生活里拯救了城市居民,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蓝礼眉尾轻轻上扬了些许,“你是不是对超级英雄有什么误解?”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浅浅的笑意,“我和那些穿着制服才能拯救世界的家伙可不太一样。”

    “哈哈。”鲁妮没有忍住,欢快地大笑了起来,视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蓝礼,仿佛在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对超级英雄有意见?

    蓝礼摊开双手表示了自己的无辜。

    基亚努什没有捕捉到那短暂的眼神交汇,而是认真地说道,“在电影大屏幕之上拯救世界的人就是超级英雄,你不是拯救了全世界吗?而且,你也穿着制服,不是吗?”

    基亚努什的英语还是不够好,没有能够理解蓝礼的黑色幽默,一本正经地做出了解释。

    蓝礼也收敛了笑容,没有再继续开玩笑,认真地回答到,“我相信,任何一个人看到刚才那一幕,都会选择上前帮忙的。至少,我是如此希望的。”

    也许他们无法像超级英雄一般拯救世界,但至少可以通过细小的改变来拯救身边的生活圈。很多时候,举手之劳所带来的影响和效果,远远比想象之中更加重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是具有深刻现实意义的。

    说完之后,蓝礼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鲁妮,低声说道,“华尔街的就算了。”

    鲁妮眼底涌现出了浓浓的笑意,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硅谷的。即使他们想要帮忙,但不帮倒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1345 拥抱生活

    基亚努什整个人都变得明朗起来,也许是因为熟悉之后,蓝礼和鲁妮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遥远;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同一场混乱,战友情谊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许是因为蓝礼鼓励的眼神,激发了更多话题灵感……但结果就是,剩余车程之中,他们滔滔不绝地交谈着。

    这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旅程,甚至是不可取代的难忘旅程。

    但再遥远的路程都有终结的一天,林肯中心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还有最后一个红绿灯,基亚努什缓缓地将车子停了下来,等待着红灯。

    迟疑了片刻,基亚努什还是开口询问到,“请问,你们可以为我签名一下吗?但如果不太方便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们正在约会中,如果消息走漏风声的话,狗仔势必就要追上来了,那……那就不太好了,我不想要打扰你们的生活。我知道这非常失礼,但我还是忍不住。”

    约会?

    蓝礼和鲁妮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双双流露出了一抹隐隐的笑意,没有交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同时再次转过头,看向了基亚努什,“当然,签名没有问题。”开口说话的是蓝礼,而坐在旁边的鲁妮也轻轻颌首表示了同意。

    基亚努什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耶!”欢呼声就这样脱口而出,甚至还握紧了拳头,就仿佛足球球迷看见了进球一般。

    有时候,快乐和幸福其实很简单。金钱很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选择一种看待生活的方式。

    在下车之前,蓝礼和鲁妮分别在一个披萨盒盖子之上完成了签名。

    基亚努什心满意足地将披萨盒子收了起来,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那一块油腻腻脏兮兮的披萨盒子,在许多人看来就是一个无用垃圾而已,可能转过头就忘记了,甚至随手就丢弃了;但一直到多年之后,基亚努什依旧摆放在自己的出租车内,如同一个吉祥物护身符一般,悬挂在后视镜上,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曾经有人询问过基亚努什,那个签名是否愿意拍卖,因为蓝礼当初在柏林电影节之上签名的一张“超脱”破旧海报,即使海报已经撕破了褶皱了,但拍卖之后,还是卖出了六万五千美元,这一份签名因为“见义勇为”的特殊事件,价格也绝对不会太低。

    但基亚努什拒绝了,他表示:这是一个纪念,属于我的纪念;对于我来说,它的价值不止六万五千美元。

    尽管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但这片土地之上肆意滋长的种/族/歧/视、民族歧视和信仰歧视却无处不在,人们都在试图忽略它,它却始终不曾消失,否则,2016年的总统选举也不会爆出惊天冷门了。

    基亚努什遇到蓝礼和鲁妮的时候,他刚刚抵达这个国度满三个月。短短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件,作为一名出租车司机,他经历过人生百态,甚至还有乘客拒绝坐上他的出租车,那种侮辱和鄙视是无法抹去也无法消除的,甚至比面对面的辱骂还要更加伤人。

    他曾经想过逃跑,但随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处可逃、无家可归,于是开始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休息时间则用酒精来麻痹自己,试图逃离到一个不存在的荒芜之地,将自己深深地埋藏起来,逃离现实逃离生活。

    然后,某一个瞬间,也许,他会感觉到快乐。即使不会,至少不会感觉到痛苦和茫然。

    但蓝礼和鲁妮却改变了他的想法。

    纽约就如同一个大熔炉般,有好有坏,可能遇到极端的份子,也可能遇到友善的怀抱,他们不能忽视问题,却也不能失去希望。有时候,幸福很复杂,因为生活从来就不容易;但有时候,幸福也可以很简单,因为生命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那是一个普通的晚上。但对于基亚努什和那名不知道姓名的外卖员来说,却是生活的转折点。

    离开林肯中心之后,基亚努什找到了一个免费停车位,尽管只有十五分钟的免费停车时间,但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一顿晚餐只需要十分钟,这就可以好好地喘息喘息了。

    刚才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肾上腺素的全面爆发,让他完全忘记了饥饿感,一直到现在放松下来,这才重新意识到,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打开了自己的晚餐,基亚努什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感受着肉汁在口腔之中爆发出来,不由就流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

    出租车的内部无线通信滋滋滋地响动起来,基亚努什认真地听了听,对方正在播报的正是自己的车牌号,他连忙把烤肉拿了下来,接起了无线通信,“是我是我,请问有什么情况,完毕?”

    “……这里有一位来自tmz的记者希望能够采访你。”

    “什么?”基亚努什满头都是问号,还没有完全吞咽下去的食物几乎就要噎到了。

    “你好,这里是tmz记者乔伊-墨菲。”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如果蓝礼在这里,就会知道,这是一位狗仔,与艾略特-考特是同行,当初在奥斯卡之夜的时候,就携手出现在了后门,进行围堵,之前还围堵过克里斯-海姆斯沃斯;不过,以前乔伊都是作为狗仔个体户在行走,现在看来已经进入了tmz网站的旗下。

    “请问一下,刚才在四十二街和第八大道附近,发生了一起见义勇为的事件,当时有一辆出租车在现场,请问你就是那名司机吗?”

    “不是。”基亚努什第一反应就如此回答到。

    他试图保护蓝礼和鲁妮,但随即对方就再次播报了他的车牌号,证明了他在现场的事实,并且表示他们已经看到了蓝礼-霍尔和鲁妮-玛拉的身影,他们不是为了绯闻而来的,只是为了证实事情的来龙去脉,进行跟踪报道。

    基亚努什这才缓过神来,迟疑之间,终究还是点头承认了事实,以自己的视角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全部讲述完毕之后,他接着说道,“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蓝礼-霍尔搭乘了我的出租车,蓝礼-霍尔击退了四名歹徒,这一切就好像是好莱坞电影的情节。”

    “当时,我上去推开了一个家伙,而蓝礼则将另外一个家伙踢开。他看起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非常勇敢,说实话,基本都是他的功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一起跑动着。”

    “当时,他们试图攻击蓝礼,还有鲁妮。但鲁妮不仅保护了自己,而且还呵退了他们,表现真的太令人惊艳了。他们都没有受伤。我猜,他们可能是认出来了这是蓝礼-霍尔,然后就逃跑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场其他人都走了过来,我们的人数占据了上风,他们也就不敢再继续待着了。”

    说到最后,基亚努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类似的情节,我总觉得是不是在哪一部电影里看到过。”

    ……

    关上出租车车门,站在了林肯中心的台阶之下,蓝礼和鲁妮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流淌着汩汩笑意,闪烁着只有他们才了解的默契。

    “我以为,你还是遵守着自己的规矩。”鲁妮说道。

    “是的,两天规则。我最多只和一个人连续见面两天。”蓝礼回道。

    “那么,现在是第一天?”

    “不,我不认为这是一个约会。还是说,你认为这是约会?”

    “嗯……不,我也不这样认为。所以,刚才那位先生完全是误会了。”

    “你是淑女,决定权总是掌握在淑女手中的。”

    “很好,我们达成了共识。”

    一来一往的交谈之中,专属于双方彼此的默契就再次连接起来,嘴角的笑容就轻轻上扬了起来,仿佛再次回到了遥远之前的那个晚上,在超市洗涤用品货架的过道之上,他们讨论着洗衣液的品牌、讨论着约会的“两天规则”、讨论着“一个人的演唱会”。

    基亚努什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再次唤醒了那些回忆。

    达成共识之后,蓝礼礼貌地打量了一下双方各自的状态,显然,经过刚刚的混乱,他们现在的模样都有些狼狈,对于林肯中心来说,这着实有些失礼。

    “现在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我们可以进入休息室,快速打理一下自己,但对于女人来说,时间似乎有些不太够用。所以,我们到底是选择以整洁的姿态迟到演出呢?还是选择以邋遢的姿态准时出席呢?”蓝礼微笑地说道,眼底闪烁着隐隐光芒。

    鲁妮的右手依旧举起自己的裙摆,笑容满面地说道,“不如选择第三个,我们以整洁的姿态按时出席演出?十分钟,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有些紧迫,但我还勉强够用。不过,如果我们在这里继续耽搁下去,那么时间就要不够了。”

    蓝礼轻轻颌首,“看来,我们必须加快进度了。”随后,稍稍退后半步,蓝礼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做出了一个绅士邀请的手势,“亲爱的玛拉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指引你前往休息室吗?”

    “我的荣幸。”鲁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蓝礼的右手,然后两个人就携手朝着林肯中心正门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林肯中心依旧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模样,丝毫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和影响,但林肯中心之外的世界却已经翻天覆地。

1346 大惊小怪

    在亚洲地区,许多大型商场之中,休息室和卫生间都使用同一个英语单词,“restroom”,但其实这是不准确的,因为按照英文的文化和习俗来看,休息室和卫生间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用语本身也有严格的区别,功能和作用也各不相同。

    休息室是一个更大的概念,它包括了卫生间以及休息空间。进入其中,可以看到一个设施完善的小型休息空间,有沙发、有茶几、有化妆台,如果是高级场所,甚至还会配备高级品牌的化妆品基本套装,防备特殊情况出现,顾客随身携带的化妆品不够齐全。

    休息空间就是专门用来休息调整的,女士们可以补妆,男士们可以调整着装,另外还可以偶尔闲聊放松片刻;再持续进去之后,才是卫生间。

    换而言之,休息室和卫生间的概念终究是不同的。

    林肯中心的休息室就是全面配套设置的前者。对于现在的蓝礼和鲁妮来说,这无疑就是非常有必要的空间了。

    此时此刻,蓝礼和鲁妮正在收拾打理自己,在演出开场之前,及时地抵达了现场,与“爆裂鼓手”的剧组成员们汇合,专心欣赏今晚的爵士乐演奏会;但林肯中心之外的世界却已经翻天覆地至少是惊涛骇浪正在酝酿之中。

    本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件,虽然对于曼哈顿来说也有些意外,但终究不是什么恶意的重大事件;现在却因为蓝礼和鲁妮的存在而快速发酵起来,以无比迅猛的姿态,在社交网络之上广泛而快速地传播开来

    2013年的当下、曼哈顿的市中心、光天化日之下、围观群众不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事件的迅猛传播是毋庸置疑的。关于见义勇为的举动,关于蓝礼和鲁妮的绯闻,任何一条拿出来都是值得认真讨论的,现在二者碰撞在一起,就更加沸沸扬扬起来。

    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蓝礼和鲁妮似乎销声匿迹了,没有人能够寻找到他们的踪影。

    ……

    “不,我还是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是,除了节奏、声部、衔接等技巧之外,指挥的手势还是有其他作用的?你可以再详细地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情绪?什么叫做阅读?上帝,这些词语我都可以听得懂,但为什么现在一点点都不理解呢?”j-k-西蒙斯一脸困惑地看着蓝礼。

    蓝礼没有着急着立刻解释,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以更加生动的例子来说明,“对于同一首歌曲或者同一部电影,每一位观众的感受都是不同的,你可以理解吧?”

    西蒙斯点点头,“有的人,看着喜剧电影也可以嚎啕大哭;而有的人,看着悲剧作品也可以开怀大笑。”

    “是的,这种区别不是来自于喜剧和悲剧本身,而是来自于每个人的生活和经历,这使得我们看待事物具有不同的情绪和解读。”蓝礼这才进一步切入,“比如说肖邦,对于许多人来说,他是热情奔放的,但对于有些人来说,他却是哀伤诗意的。”

    “在演奏会的时候,每一位指挥对于音乐的理解都是不同的。

    可能,今天这位指挥希望情绪再更加浓郁一些、更加饱满一些,所以在表演的时候,他需要演奏者的情绪更加用力,钢琴、小号、萨克斯风、长管等等,这些乐器的情绪更加释放出来,将那种情绪烘托出来。

    但也可能,今天这位指挥希望展现出这首曲子不同的风格,所以他强调小提琴的演奏需要更加悠扬一些。在指挥过程中,他可能改变节拍的衔接,对乐谱进行不同的阅读和演绎,通过乐团成员表现出来。

    所以,尽管舞台之上表演的是那些演奏者们,但成就辉煌的却是指挥。一名顶尖指挥,他能够赋予音乐灵魂,属于他自己的理解和阅读。有些类似于导演的角色。”

    洋洋洒洒地讲述说明起来,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爵士乐也是如此。”

    然后,蓝礼就注意到陷入沉思之中的西蒙斯,他也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沉默了下来。

    刚才一番话语之中,信息量着实有些庞大,蓝礼已经竭尽全力地使用更加通俗易懂、简单直观的方式完成解释,但对于从未接触深入了解过相关知识的人们来说,依旧需要时间消化和理解,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慢慢沉淀。

    为什么俗话总说,画虎画皮难画骨?

    原因就在于,内在气质的改变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够一蹴而就的,它需要漫长的沉淀和打磨;这并不容易,但真正形成之后,就能够完成脱胎换骨的变化,由内而外地改变一个人的面容和感观。

    站在旁边不远处的达米恩-查泽雷正在和鲁妮-玛拉、贾斯汀-赫维茨闲聊,达米恩和贾斯汀也都是出身中产阶级,对于爵士乐、演奏会等等都有着不俗的了解否则达米恩也不会想要拍摄“爆裂鼓手”这部作品了。

    梅丽莎-拜诺伊斯特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格格不入,对于如此场合还是不太适应。

    此时他们依旧在林肯中心,爵士乐演奏会进入中场休息阶段,十五分钟的休息调整时间之后,他们将再次回到大卫-格芬厅之中,欣赏下半场的演出。

    西蒙斯对于指挥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电影之中弗莱彻就是一名指挥。

    在达米恩的剧本之中,没有过多着墨指挥工作,而是强调了指挥对于鼓手的压迫与严苛,仿佛任何一点点细微的错误都逃不过弗莱彻的耳朵,这也使得整个爵士乐团都处于心惊胆战之中,丝毫不敢怠慢。

    所以,西蒙斯就和蓝礼探讨了起来。但显然,这对于西蒙斯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稍稍等候片刻,蓝礼再次补充说道,“下半场演出就要开始了。你可以仔细注意一下,今天的萨克斯风和小号着实出彩;回去之后,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再听听其他版本,又或者是在油管之上寻找其他指挥的版本,整个印象就会渐渐立体起来了。”

    西蒙斯细细地琢磨着,转过身,跟随在剧组小伙伴的身后,慢慢地回到了大卫-格芬厅;而蓝礼则和达米恩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讨论着今天上半场演出的亮点。

    林肯中心之内依旧是一派天下太平,但外面的世界却已经如同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咕噜噜。

    安迪-罗杰斯、罗伊-洛克利和内森-普雷斯三个人散落在沙发组的四周,姿势各异地安坐着,茶几桌面之上摆放着七个手机。

    此时,七个手机全部都调整到了静音模式,房间里一点声响都没有,但忽明忽暗的光芒却在持续不断地变换着,就好像霓虹一般绚丽夺目,在静谧之中上演了一出喧闹而恢弘的哑剧,生动地诠释出了外面世界的兵荒马乱和山呼海啸,却越发衬托出了室内的宁静。

    就好像“搏击俱乐部”大结局的时候,手牵着手站在高楼大厦的落地窗前,亲眼目睹着整个世界缓缓毁灭。那种惊心动魄是语言所无法形容的。

    第一个按耐不住的还是内森-普雷斯,他不安地扭动着屁股,就仿佛沙发上塞了一只刺猬般,视线不断打量着安迪和罗伊,不敢置信地说道,“真的吗?你们是在开玩笑吧?你们就这样置之不理?你们难道不担心蓝礼出事吗?你们难道就不准备理会记者们吗?”

    安迪轻轻耸了耸肩,“你可以联系到蓝礼吗?”

    内森无语。

    罗伊也淡然地说道,“你认为蓝礼会在乎吗?”

    内森无语。

    安迪再次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这显然不是第一次,你觉得,这会是最后一次吗?”

    内森还是无语。

    罗伊反而还轻笑了起来,“我觉得,蓝礼现在一定把手机扔在了某个角落,调整静音。我们找不到他,记者们也找不到他,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更何况,即使找到了蓝礼,所以呢?”安迪接过话头,他了解蓝礼的脾气和个性,对于媒体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但对于蓝礼来说却没有任何意义。就好像“冰桶挑战”一般,如果换成艾玛-沃特森或者安吉丽娜-朱莉的话,她们可能就和联合国或者其他基金组织合作,展开进一步推广

    不是说这样的推广有什么不好,帮助慈善事业,本来就是越广越好;只是说蓝礼对于炒作没有兴趣而已。

    罗伊和安迪交换了一个视线,双方意见达成了共识,但随后两个人就双双转移开了眼睛:他们可不是朋友,只是合作伙伴。

    正如罗伊所说,蓝礼那完全调成静音的手机不是震动而是静音依旧放在外套口袋之中,摆放在入口处的寄存处那儿。蓝礼似乎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确认手机这件事,中场休息期间,其他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确认消息,但蓝礼和鲁妮却是少有的异类。

    所以,世界都已经地动山摇了,但蓝礼依旧稳如泰山。

    以至于爵士乐演奏会结束之后,蓝礼和一群小伙伴们携手离开大卫-格芬大厅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大门口人山人海的喧闹场景,蓝礼还好奇地朝着鲁妮、达米恩投去了视线,压低声音调侃道,“看来,今天的演奏会应该有什么大人物出现了。”

1347 连带伤害

    今晚的演奏会一切进展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纰漏或者意外,而且下半场的演出还出现了精彩绝伦的临场发挥片段,当表演结束的时候,全场观众起立鼓掌,为指挥以及小号送上了狂热的掌声,这着实是一种享受。

    现在大卫-格芬厅之外出现了如此汹涌的人海,显然不是因为演出的意外,那么肯定就是因为贵宾包厢之中出现了重要人物。这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好像当初在阿尔梅达剧院或者理查德-罗杰斯剧院一样,这是同一个道理。

    “看来,今天的演奏会应该有什么大人物出现了。”蓝礼压低声音调侃着说道,达米恩和鲁妮都没有办法反驳,一脸无语的表情投来了视线,表示吐槽,蓝礼轻轻耸了耸肩,“我知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场面就可能混乱起来了。”

    蓝礼并没有忘记自己也是一位“公众人物”,在如此场合之中,一旦被认出来,那么场面就将无法一发不可收拾了。

    达米恩和鲁妮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刚才只是在吐槽蓝礼所谓的“大人物”而已,现在听到蓝礼还有自知之明,他们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声讨论起来:现在走后门还来得及吗?那儿会不会也聚集了大量人群?

    “蓝礼-霍尔!”

    突然石破天惊的一声呼唤,在熙熙攘攘的噪声之中炸裂开来,齐刷刷地,所有视线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投射过来。

    蓝礼哑然失笑,朝着达米恩、鲁妮等人投去了视线,低声调侃着说道,“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现在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独自留下来断后?然后你们集体携手逃跑?在战争电影里,剧本是不是都是这样写的?”

    即使在此时,蓝礼也还有心思开玩笑。

    显然,蓝礼还没有意识到具体发生了什么。

    经过一场演奏会下来,见义勇为的事情已经完全抛在脑后,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所以,蓝礼只是以为,他们意外地发现了自己和鲁妮的行踪,八卦情绪的驱使之下,顺带关注关注,这不过是“连带伤害”而已。

    相较于“不谙世事”的蓝礼来说,鲁妮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异常,但一时之间,她也无法准确地捕捉到来龙去脉,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而达米恩、西蒙斯等人更是一头雾水,完完全全没有任何头绪。

    但他们也没有时间反应了,更不要说逃走了。因为所有的人潮都朝着蓝礼一行人所在的方向蜂拥而至,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将他们包围,甚至完全忽略了刚刚离开大卫-格芬厅的其他观众们,现场的秩序有些混乱。

    这不是蓝礼第一次应对如此场面了。

    蓝礼没有移动脚步,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只有这样,前仆后继的人群才会保持着同一个方向的流动,而不是纵向移动与横向移动彻底打乱节奏,引发更多的混乱;更重要的是,以他为圆心站稳脚步之后,现场秩序能够稍稍稳定下来。

    这是相对安全的做法。

    果然,汹涌人潮纷纷抵达了蓝礼身边,一阵小小的颠簸过后,现场秩序就暂时得到了控制,不等蓝礼开口提问,一声接着一声提问就蜂拥而至。

    “蓝礼,请问一下,刚才的抢劫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具体经过是怎么样的?”

    “当时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愿意选择主动上前?”

    “你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会受伤吗?”

    “现场有人目击到了你和鲁妮一起出现,这是真的吗?”

    “你和鲁妮正在约会吗?到底持续多久时间了?是从’地心引力’时期开始的吗?”

    “可以详细讲述一下抢劫事件的来龙去脉吗?”

    ……

    蓝礼微微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完全没有料想到,记者们探究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转过头去,蓝礼和鲁妮交换了一个视线。

    鲁妮微微讶异了片刻,但没有持续太久,她随即就恍然大悟地轻轻颌首,所有的疑惑似乎都能够解释通了,她不由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他们都是为了你来的。”似乎可以捕捉到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

    蓝礼眉尾轻轻一扬,淡然地回答到,“他们也是为了你来的。”

    鲁妮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表示无声的吐槽。

    蓝礼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眼神交汇仅仅只是一个瞬间的事,随后他就再次看向了眼前的记者们,“所以,你们是专程为了这件事过来的吗?”

    得到了纷纷点头的肯定回答之后,蓝礼哑然失笑,“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路边有四名歹徒正在伤害一名外卖员,我们下车喝退了他们,并且帮忙完成了报警的动作,这就是全部了。”

    “……”

    记者们集体失语,在蓝礼的描述之下,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跌宕起伏都变得寡淡无味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就连他们自己都感觉到了一股愚蠢;但记者们还是没有轻易放弃,根据现场得知的情况以及基亚努什描述的细节,一点一点地追问起来。

    不仅仅是蓝礼,鲁妮也成为了追问对象。

    不知不觉中,蓝礼和鲁妮就并肩而立地站在记者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正在接受采访的情侣一般。

    更夸张的是,西蒙斯、贾斯汀等其他人全部熙熙攘攘地站在旁边,双手盘在胸口,流露出一旁旁观好戏的表情,尤其是达米恩还在“指点江山”,不断颌首指点着,就好像导演正在指点演员表演一般。

    场面有些滑稽。

    唯一的例外就是梅丽莎。

    梅丽莎正在悄悄地移动自己的脚步,在汹涌人群之中逆流而上,最后脚步挤到了蓝礼和鲁妮的身后,悄悄地站在了鲁妮的肩膀后方,视线快速地搜寻着,对着记者的镜头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然后悄悄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比划了一个剪刀手。

    没有记者注意到梅丽莎,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了两位主角身上,但快速闪烁的闪光灯还是真实地记录下了整个画面。

    贾斯汀-赫维茨的视线余光隐隐地捕捉到了梅丽莎的动作,但梅丽莎今晚的男伴也站在了旁边,对方并没有多说什么,贾斯汀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闭上嘴巴,假装没有看到。

    梅丽莎以为自己的动作非常隐秘,根本没有人察觉;其实,蓝礼已经察觉到了。

    因为贵族们总是习惯性地保持距离,也因为当初在林肯中心遭遇到了球迷混乱事件,蓝礼对于密集人海之中的人潮流动就格外留心,尤其是身体附近的涌动,有意识无意识地,视线余光总是可以捕捉到附近晃荡的身影。

    隐隐约约地,蓝礼可以明白梅丽莎举动的意义。虽然他不认为这是有必要的,但这是每个人的选择,没有什么值得特别评价的。他不会支持,却也不会反对。

    蓝礼还是集中注意力,看向了眼前的记者们,“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消息了,那么谁知道,那名外卖员现在的情况,是否已经确定了身体安然无恙?”

    面对蓝礼的提问,所有记者们都面面相觑,愣是没有人能够做出回答。

    蓝礼无奈地轻轻耸肩,即使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但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只是一群投机主义者罢了,对于事件的真正主角没有任何关心,却迫不及待地前来林肯中心守候着两个没有任何潜在危险的人物,只是因为他们的公众人物而已。

    “如果有人得到了最新消息,希望能够及时通知我。”蓝礼微笑地说道,他没有谴责的意思,但那股讽刺意味还是透露了出来。

    面对记者和面对影迷,蓝礼能够展现出不同的状态,他总是能够在不动声色之间让记者们感到窘迫。今天也不例外。

    短暂的沉默,让采访者和受访者之间的气势发生了悄然的转变。

    终于,还是有记者打破了沉默,扬声提问到,“犯罪事件在纽约并不罕见,即使在曼哈顿也是如此。当时搭乘出租车路过的时候,脑海里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迟疑,又或者报警吗?当你选择冲上前的时候,你是真心把自己当做了超级英雄吗?”

    一个简简单单的反问,却绵里藏针,以反讽的方式发起了攻击。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攻击性,甚至隐隐地嘲讽着蓝礼是故意制造新闻的,假装自己是超级英雄。

    蓝礼却没有愤怒,而是轻笑了起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人们总认为我是超级英雄?还是说,每一位好莱坞演员都是超级英雄?”

    蓝礼依旧是蓝礼,一种调侃反讽的方式,隐隐地吐槽着:他和超级英雄可没有任何关系;更进一步,蓝礼还在吐槽着好莱坞电影的孤胆英雄模式,渐渐地形成了固定错觉,仿佛每一位好莱坞演员在生活中都应该是超级英雄。

    小小的调侃结束之后,蓝礼嘴角的笑容收敛起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另外,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么特别的决定。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应该做出的选择,这是我必须做的。我不是那种危机状况之下依旧掏出手机完成拍照的类型。”

    谁会在危机状况之下掏出手机完成拍照呢?

    许多人都会,而记者则首当其冲。

1348 又见绯闻

    “我不是那种危机状况之下依旧掏出手机完成拍照的类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记者们的表情集体黑脸,蓝礼总是有这样一种能力,在三句话之内让记者们感觉到难堪,尤其是经历了“娱乐周刊”的康奈尔-麦格雷戈事件之后,再次面对记者时,蓝礼就越发犀利起来。

    鲁妮就站立在蓝礼的身边,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蓝礼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透着微微的凉意,并不犀利,却只是一点一点地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也不是愤怒,而是……孤单。

    “显然,记者们都不是普通人。”鲁妮扬声说道,刹那间,所有视线都齐刷刷地投射了过来,鲁妮却丝毫不显慌乱,轻轻耸了耸肩,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可是无冕之王。我们做出了普通人的选择,而他们做出了王者的选择。”

    同样云淡风轻,同样轻描淡写,却更加犀利也更加尖锐。

    记者们还想要假装没有读懂蓝礼话语里的意思,厚着脸皮继续提问下去,但鲁妮的话语却拆穿了他们最后的一丝伪装,瞬间就变得狼狈不堪起来。

    蓝礼转过头看向了鲁妮,眼底深处流露出了一抹讶异。

    鲁妮坦然地抬起下巴,迎向了蓝礼的注视,那双色彩分明的眸子深处,隐藏了一抹坚韧而明亮的光芒,随后嘴角的笑容就这样绽放了开来,甚至还俏皮地朝着蓝礼眨了眨眼睛,仿佛正在炫耀着,“怎么样,我刚才的表现不错吧?”

    不由自主地,一抹浅笑就爬上了蓝礼的嘴角,如同一抹初升的晨曦洒落在高山顶峰的白雪之上。

    “蓝礼,如果下一次再遇到相似的情况,你还会选择下车吗?”记者的提问勇敢地打破了束缚,再次响动起来。

    蓝礼和鲁妮没有慌里慌张地移开视线,仿佛欲盖弥彰一般,而是落落大方地注视着彼此,眼底闪烁着相似的默契笑意。

    蓝礼开口回答到,“我不知道。你们还会像这一次一样,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吗?”关于外卖员情况的问题。

    “噢,蓝礼阁下,你不应该对他们如此苛刻。毕竟,他们在这里守候了将近两个小时,至少,你应该给他们一些功劳。”鲁妮一问一答地唱起了双簧。

    蓝礼轻轻抿了抿嘴角,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而后转头看向了记者,“抱歉,我的错。下一次,我尽量保持一个普通人的义务。虽然纽约不是哥谭,这里没有蝙蝠侠,但至少,我也相信这里,这里没有小丑。”

    一来一往之间,记者们完全无地自容:

    为什么蓝礼就不能像是一个正常的“好莱坞明星”呢?落落大方地承认自己见义勇为的行为,坦然城市地接受来自网络的赞扬,老老实实地接受来自记者的采访呢?为什么蓝礼每一次都要针对记者们呢?他们为了制造爆点和噱头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本来接受采访的对象是蓝礼和鲁妮,现在接受拷问的主角却是记者们。

    这……这还能不能继续好好工作下去了?

    等等,蓝礼和鲁妮?

    记者们的视线顿时明亮了起来,在蓝礼的攻击之下节节败退,他们几乎忘记了今晚的另外一位主角,现在,就是他们吹响反击号角的时候了

    “蓝礼,请问一下,今晚你和鲁妮为什么会在一起呢?”

    当第一名记者提出了问题,刹那间,其他所有记者都精神抖擞起来,一个个眼睛都开始放光,激动而迫切地关注着蓝礼和鲁妮。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梅丽莎也一脸羡慕地注视着蓝礼和鲁妮。

    提问对象是蓝礼,但率先开口回答的却是鲁妮,“你们不够诚实,你们为什么不直接询问,今晚我和蓝礼是否在约会呢?”

    蓝礼眉尾轻轻一扬,视线投向了鲁妮,眼底隐隐闪烁着微微的笑容,如同温泉水一般潺潺流淌。

    “鲁妮,那么请问,你和蓝礼是否正在约会呢?”记者们拒绝理会鲁妮话语里的调侃和讽刺,打蛇随棍上,立刻就紧接着提出了问题。

    鲁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朝着蓝礼投去了询问的眼神,似乎在说,“我们是在约会吗?”

    蓝礼轻轻颌首,以标准的绅士礼仪表示了回应,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再清楚不过了,“这难道不是由淑女决定的吗?”

    面对蓝礼的绅士风度,鲁妮轻轻咬住了下唇,故意流露出了恶作剧的光芒,彷佛在说:“不然我就承认咯?”

    但蓝礼却不为所动,一脸坦然的表情,甚至嘴角的笑意还微微加深了稍许,这让鲁妮轻皱鼻头,发泄着自己的懊恼和不满,但嘴里的回答还是没有停顿,“不,这不是一个约会,我和蓝礼阁下互相不太适合彼此。我无法接受‘时间呆子’,而他对‘数字呆子’也有着强烈的排斥感,所以,尽可能地保持距离,维护朋友状态,这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时间呆子?什么数字呆子?

    记者们已经彻底懵逼了,为什么鲁妮的话语,他们全部都听得懂,却无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视线之中,蓝礼和鲁妮的视线都没有移开,瞳孔深处的光芒正在无形地交锋着,鲁妮微微抬起了下颌,彷佛在说,“怎么样?如此答案还满意吗?”

    蓝礼则是轻轻挑了挑眉尾,表现出了自己的讶异,仿佛在说,“你在意我是否满意吗?”

    这反将一军顿时让鲁妮轻轻咬住了下唇,泄漏出了一丝懊恼,徐徐地眯起了眼睛,以一种意味深长的方式打量着蓝礼,彷佛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一般。这意思是……秋后算账?

    记者们又不是傻子,他们可以明显地察觉到鲁妮话中有话,而且两个人电光火石的视线交锋之中,隐隐透露出来的默契也着实特别,于是,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追问到,“这似乎是属于你们两个之间的暗号,这还不是在约会吗?”

    “按照如此逻辑,你和大学兄弟会好友之间的暗号,外人也完全听不懂,这意味着……你要出柜?”不出手则以,一出手犀利,蓝礼轻描淡写的一句反驳,让现场的气氛微微停顿了片刻,随后所有人哄堂大笑,而那名提问的记者也是无地自容,明知道蓝礼是在偷换概念,但他也束手无策,无法辩驳。

    “所以,你们真的不是在约会吗?”另外一名记者依旧不死心地追问到。

    这一点,不能责怪记者们。

    作为目前整个北美地区最令人瞩目的男演员,现在事业更是如日中天,蓝礼的感情生活本来就是焦点中的焦点,过去这些年,人们先后传闻了各式各样的绯闻,詹妮弗-劳伦斯、斯佳丽-约翰逊、娜塔丽-波特曼等等等等,但从来没有真正拿到过把柄。

    甚至还有人传闻蓝礼和瑞恩-高斯林、保罗-沃克之间的同性传闻,尤其是蓝礼和杰克-吉伦哈尔的友谊更是让人猜测纷纷自从“断背山”以来,关于杰克的出柜传闻就没有间断过。但真正的业内人士都知道,瑞恩、保罗和杰克都是钢铁直男,所谓的传闻不过是炒作噱头罢了。

    换而言之,这些年来,不仅蓝礼的家世背景是无法触碰的秘密,即使知道了世袭贵族的背景,他们也没有办法进一步挖掘;就连蓝礼在好莱坞的感情生活也无法探知,这对于狗仔们来说着实是一个沉重打击。

    今天好不容易当场抓住了蓝礼和鲁妮,大家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错过了今天,下一次又要遥遥无期了。

    面对记者的死缠烂打,蓝礼显得无比淡定,“这位淑女刚才已经回答过了。如果你们还需要进一步确认,那么答案也还是否定的。”

    连续否定依旧没有让记者死心,“可是,你们今天为什么会一起过来林肯中心观看演奏会呢?而且你们还一起出发,搭乘一辆出租车,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现在同居了吗?”

    记者果然是记者,蛛丝马迹都不放过。提问声立刻如同倾盆暴雨一般宣泄下来。

    “你们现在已经搬到一起住了吗?”

    “鲁妮专门从洛杉矶搬过来纽约,是不是就是因为你?”

    “你们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

    “是不是拍摄’地心引力’期间的事情?还是更早的事情?”

    “你们确定没有约会吗?我们已经亲眼所见了,难道你们还要继续否认下去吗?”

    记者们的发散思维确实与众不同,一句话的时间就已经脑补了一出连续剧了。

    蓝礼和鲁妮再次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就可以看到鲁妮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抬起双手表示了拒绝,就好像甩开责任一般,把回答问题的重担推给了蓝礼,摆出了甩手掌柜的姿态,似乎迫不及待地甩掉手中的烫手山芋,这让蓝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丢了一个视线过去,“说好的秋后算账呢?”

    然后没有等待鲁妮的回应,重新看向记者,等待大家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的提问结束之后,这才开口回答到,“我觉得,我们已经不需要回答了,在我们给出任何答案之前,你们就已经用想象力完成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那么,你们现在就已经可以开始撰稿了。”

    “那么你是承认了吗?”一名记者亢奋地尖叫欢呼了起来。

1349 见缝插针

    “那么你是承认了吗?”一名记者亢奋地尖叫欢呼了起来,满眼满脸都写满了兴奋,仿佛终于抓住了实质性的证据一般,整个人都忍不住轻轻跳跃起来。

    但随即,这名记者就发现,所有同行都投来了“白痴”的目光,仿佛正在打量弱智儿童一般,一桶冷水迎面浇下来,然后他就流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环顾四周,不明所以。

    这不是回答,这是反讽!

    这不是回答,这是反讽!

    请把这句话在脑海之中默写一百遍,一百遍!然后再出来采访蓝礼,到底是哪一家报刊杂志派出了如此愚蠢的菜鸟过来采访?真是……

    “看,你们已经有答案了。”一如所料,蓝礼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是说蓝礼会不依不挠地火力全开,他从来不会如此;蓝礼的态度始终礼貌从容,不会恶言相向,也不会破口大骂,却总是能够绵里藏针地让记者无地自容。

    今天也是如此。

    “我希望我的同伴们不会介意,但事实就是,今晚‘约会’的小伙伴们不仅仅只有鲁妮一位。”这一次,蓝礼在“约会”这个词语之上加重了语气,然后转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身侧,鲁妮也聪明地转过头去,礼貌地看向了始终作为旁观观众的小伙伴们:

    西蒙斯的笑容微微有些紧绷,局促不安地看向了记者,纵横好莱坞十余年,他还从来不曾面对过如此多记者;贾斯汀悄悄地站到了西蒙斯和达米恩的身后,隐藏起了自己的身影,不希望太多曝光;达米恩稍稍有些羞涩,双手交叉地放在身前,微微收起下颌,就如同真正受训的学生一般。

    只有梅丽莎抬起了下巴,展露灿烂的笑容,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闪光灯的洗礼但她的表现有些过于发力了,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无所适从。落在记者的眼中,高下立见。

    记者们有些愕然:因为他们一个都不认识。

    难道说,今天是蓝礼和他生活里的好朋友一起大聚会?等等,这样也解释不通呀,那鲁妮又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间,蓝礼的声音就适时地响了起来,作出了解释,“这是‘爆裂鼓手’的剧组成员们,为了准备这一次的拍摄,我们今天专程过来观看爵士乐演奏会,因为这是一部关于爵士乐的作品,大家对于今晚的演奏会有兴趣吗?演出非常值得推荐!”

    蓝礼扫视了一圈,但记者们都没有说话: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情况了,他们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犯下错误了,他们现在已经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但……鲁妮也要出演吗?

    蓝礼似乎提前了半拍,早早地预知到了记者的想法,紧接着解释道,“鲁妮是一位非常慷慨的朋友,接受了我的邀约,避免了我独自赴约的窘境。”

    “所以,这就是一个约会。”记者的提问就如同鬼打墙一般,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这一次,蓝礼没有开口说话;鲁妮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一脸坦然地看向了记者,那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模样,即使没有任何话语,也渐渐地让记者们窘迫起来。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在缓缓蔓延着,记者们渐渐尴尬起来,面面相觑地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只是朋友。”旁边响起了一个清脆明亮的声音,所有人齐刷刷地朝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瞬间成为了瞩目焦点,梅丽莎微微有些紧张,但她还是努力挺起胸膛,竭尽全力地展现出自己坦然自若的面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美妙的笑容,“我们所有人都只是朋友。今晚观看爵士乐演奏会,最好携带一名朋友同行。蓝礼邀请了鲁妮,我邀请了布雷克。我们都只是朋友而已。”

    站在旁边的布莱克-詹纳(blake-jenner),表情微微僵了僵,但还是努力露出一个浅笑,保持了淡定。

    记者们的视线纷纷落在了梅丽莎的身上,看似平静的视线却慢慢地开始挑剔起来,隐隐地透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打量

    这个生面孔又到底是谁,但不管她是谁,挺身而出的姿态着实太过明显也太过笨拙,试图抢走瞩目焦点的意图一目了然,反而是有种喜感,让人哭笑不得。

    “我是梅丽莎-拜诺伊斯特!在这一次的作品里担任女主角。”梅丽莎隐隐地可以察觉到打量视线之中的挑剔与衡量,关注力和集中度似乎正在一点一点消失。于是,梅丽莎抓住了机会,最后的机会,大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不要说蓝礼和鲁妮了,就连不谙世事的达米恩都察觉出不对劲来,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解地看向了贾斯汀,投去了询问的目光: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报出名号完毕之后,梅丽莎也可以察觉到渐渐凝固起来的尴尬气氛,她勉强地维持着灿烂的笑容,下颌一点一点地抬起来,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出不安和慌乱来。

    沉默之中,记者们的视线却仅仅只是在梅丽莎的身上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就默默地再次看向了蓝礼,开始询问其“爆裂鼓手”的话题,没有回应梅丽莎的问题,也没有理会梅丽莎的骄傲,无形之中就转移了视线。

    因为蓝礼和鲁妮的态度都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回答,他们即使再继续询问,估计也无法取得突破,反而只会让自己更加狼狈不堪,所以,不如转向另外一个焦点:

    询问鲁妮是否会友情客串,询问蓝礼对这部作品的期待,询问关于作品的简单内容,诸如此类等等。

    至于梅丽莎,根本就没有值得瞩目的价值。如果是梅丽莎和蓝礼的绯闻,那还有讨论价值。但显然,他们不是,所以,梅丽莎就这样被晾在了旁边。

    整个临时起意的采访持续了约莫二十分钟,这才总算宣告结束。

    记者们慢慢地散开,蓝礼等人也缓缓迈开脚步,离开了林肯中心。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喊住了蓝礼的脚步,“蓝礼,蓝礼。”一边冲跑着、一边呼喊着,声音之中还可以感受到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蓝礼一行人全部都停了下来,转过身,一个满头大汗、面容青涩的年轻记者快步跑了过来,看起来约莫也就是二十五岁上下,应该和蓝礼差不多年龄,因为汗水而显得有些狼狈,脸颊之上微微泛着一股剧烈运动过后的红潮。

    调整呼吸的同时,急切地说道,“刚才我打电话询问了医院,那名外卖员没有大碍,已经顺利出院了,不需要后续观察。这是一件幸运的事。”说完之后,他就站在了原地,似乎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挠了挠头,“这,这就是全部了,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想要知道。”

    迟疑片刻,他也就转身准备离开。

    蓝礼却是扬声呼喊到,“谢谢转告,这是非常最重要的消息。”

    那名记者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家媒体?”蓝礼持续地询问到。

    年轻记者微微愣了愣,条件反射地询问到,“罗南-法罗(ronan-farrow),我暂时没有任职的新闻媒体,只是偶尔为’纽约时报’撰稿,算是实习吧。”

    蓝礼恍然大悟地抬起了下巴,轻轻颌首,“很高兴认识你,罗南-法罗先生。请代我向布莱德利-亚当斯、还有你的母亲问候。”蓝礼微笑地说道,而后就转身招呼着朋友们,再次迈开步伐离开了。

    罗南站在原地,微微发愣

    他的母亲是米娅-法罗(mia-farrow),他的父亲是伍迪-艾伦。

    事实上,罗南和父亲的关系非常糟糕。原因错综复杂,但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于家庭关系的混乱,甚至可以撰写成一本小说。简单总结就是,他的父亲娶了他的姐姐他母亲的另外一个养女,同时,他的父亲还被怀疑/性/侵/了他的另一个姐姐同样是他母亲的另外一个养女。

    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罗南就和父亲断绝了关系。他竭尽全力地避免将自己的名字与父亲联系在一起。

    在好莱坞圈内,又或者说纽约艺术圈内,不是一个秘密,却也不是一个共识。

    只是,因为伍迪-艾伦的公关公司在业内可谓是顶级之中的顶级,掌握着威尔-史密斯、梅丽尔-斯特里普等一连串业内顶尖大牌的采访资源,即使是“洛杉矶时报”、“好莱坞报道者”这样的顶尖媒体,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必须谨慎又谨慎。

    所以,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仅仅一个照面,蓝礼不仅认出了他的名字和姓氏,而且还知道他的家族情况,进退得当的礼貌着实让人如沐春风。

    当然,罗南没有如此容易就被感动,从小到大,好莱坞和文艺圈的奇闻异事,他着实见过太多太多,着实屡见不鲜。不过,蓝礼的礼仪和风度确实与众不同。

    今年秋天,他结束了自己先后为贝/拉/克-*****、联合国青少年基金会、希拉里-克林顿工作的相关事业,赢得了全美最高级别的罗德奖学金,即将前往牛津大学进修国际关系学位,这将是他的第四个学位。

    也许,到时候他可以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创造了无数传奇的年轻演员。

    对于罗南来说,他意外着蓝礼的分寸拿捏;而对于蓝礼来说,他却震惊着纽约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圈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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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聚光灯下的天才,还是二道幕后的疯子?特别鸣谢“茶叶图铺”制作的封面。大戏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戏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戏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