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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初入榜单

    “双喜临门?”

    这下轮到蓝礼懵逼了,他作为当事人怎么不知道,他今天还做了什么?

    现场所有人都高高举起了双手,为蓝礼鼓掌庆祝庆祝蓝礼赢得了演员生涯的第二个角色,但蓝礼站在舞台上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斯坦利一下就看出了蓝礼的茫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尼尔说道,“看吧,我告诉过你,他肯定什么都不知道,一点线索都没有。”

    尼尔却是一点都不在意,满脸亢奋地搓了搓手,“相信我,相信我,你看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开心的!”然后他转身做到了舞台后方,找到了一根绳索,往下一拉,一条横幅就“刷拉”地掉了下来,上面硕大的字迹准确地传达了信息:

    恭喜“克里奥帕特拉”跻身公告牌单曲榜一百名!

    蓝礼的眼睛不由瞪大了起来,牙齿猛地咬了咬,差一点就要下巴脱臼了。这……这……这可比他战胜了瑞安-雷诺兹拿到“活埋”的角色还要更加难以置信,准确来说,是天方夜谭。即使让蓝礼猜测一百遍,他也不会把惊喜联想到公告牌单曲榜上!

    “看吧,我告诉过你!”尼尔扬声大喇喇地喊道,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亢奋,“我告诉过你!”然后冲了过来,给了蓝礼一个大大的拥抱,“发生了,这一切真的在发生了!你可以相信吗?今天上午刚刚公布的最新一期公告牌单曲榜单,’克里奥帕特拉’真的进榜了!”

    仅仅只是在不久之前,“克里奥帕特拉”依靠着“太平洋战争”的热度跻身itunes即时下载排行榜,蓝礼就觉得这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当时认为这不过是昙花一现,完全没有上心。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蓝礼的预料。

    三周前,“混合器”杂志的一篇专题报道之中,强烈推荐了“克里奥帕特拉”这首歌,再次以出人意表的方式将这首歌的热度推上了一个不同的高度。

    “混合器”是一本北美音乐界的独立专业杂志,创建于1999年,风格活泼、语言犀利、标题幽默,迅速就成为了一本畅销杂志,其专业的态度和音乐盘点成为最大卖点,在短短五年时间内飞速成长,超过了业内另外两本独立音乐杂志“自转”和“氛围”,一度威胁到了业内顶尖杂志“滚石”的地位,迫使后者不得不尝试新风格。

    2005年,“混合器”被评选为美国的年度最佳期刊。

    不过,近年来互联网的强有力冲击,开始挑战传统纸质媒体的统治地位,不少杂志的经营都遇到了瓶颈,包括了“混合器”,在先后多次尝试改革和创新都失败的情况下,去年四月,“混合器”宣布正式停刊只是停止纸质杂志的发行,但是网络版本依旧继续发布。

    虽然纸质杂志已经成为了历史,但“混合器”的网络版本依旧收到了热烈追捧,尤其是年轻一代的读者群之中。依靠着脸书、推特和网络的及时性,“混合器”的影响力不降反升,权威性更是毋庸置疑,许多人都愿意从“混合器”的推荐音乐单之中挖掘自己喜欢的独立音乐人。

    在五月第一周的期刊之中,“混合器”的专业乐评人克莱德-考夫林(clyde-coughlin)撰写了一篇关于民谣的专题乐评。

    文章的前半段提及了民谣现在在美国的糟糕处境,即使是独立歌手之中,民谣歌手也已经几乎绝迹,现在民谣真正发达的地区还是在英国以及爱尔兰,每一年都能出现一批出色的音乐和创作者。

    克莱德认为造成如此局面的真正原因还是在于美国的音乐缺少底蕴,民谣是一种需要深厚文学底蕴和深刻思考能力的音乐形式,自从鲍勃-迪伦之后,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美国音乐圈都没有出现值得赞赏的民谣创作者。尤其是在商业利益的强大攻势下,音乐也像电影一样开始产业化,渐渐失去了自身特色,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沼。

    就好像好莱坞正在丢失艺术性,成为商业电影的天堂;北美音乐也正在走上这条不归路,不仅仅是民谣,就连流行、嘻哈、电子等音乐类型都是如此。

    文章的后半段,克莱德则推荐了一些值得注意的民谣歌手。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火车乐队,“嘿,生命女孩”这首歌严格来应该归纳到另类摇滚之中,但歌曲融合了民谣、灵魂、摇滚等多种不同风格,形成了属于火车乐队的独特气质,赢得了满堂喝彩。这首单曲在发行之初根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伴随着口碑的传唱,一步一步地进入大众视线,最终取得了难以置信的成绩

    在这篇文章发布的时候,“嘿,生命女孩”已经跻身了公告牌单曲榜的前十名,这是自艾尔顿-约翰(elton-john)之后,十年来,第一首能够达到如此成绩的民谣单曲,引来了一片惊呼声,同时也是克莱德撰写这篇文章的动机。

    除此之外,戈季耶(gotye)、铁与酒乐队(iron&wine)、杰克-约翰森(jack-johnson)、耳朵虫乐队(the-weepies)、蒙福之子乐队(mumford&sons)等歌手也都进入了克莱德的视线。

    其中,蓝礼-霍尔的名字也赫然位列其中。

    “这是一个神秘的家伙,几乎找不到任何相关资料,目前为止只创作了一首单曲,低调得和失踪人口没有太多区别。但仅仅凭借这一首单曲,这位新人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克里奥帕特拉’是一首欢快而哀伤的单曲,字里行间的诗意和内涵美好得令人心碎,重新让人们想起了音乐的动人。歌词接着克里奥帕特拉这个历史上最赫赫有名的悲剧女人,讲述了一个关于女性、关于爱情、关于自由的故事,轻快的乐符与苦涩的哀伤在动人的演绎之下迸发出了一众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人无法自拔。

    ’上帝赐予我的唯一礼物就是一次生命和一次离婚,但是我阅读了剧本,戏服也刚好合适,所以我会饰演好我的角色。’

    人生如戏,每个人都只是舞台上的演员,但却生不由己,只能跟随着上帝的剧本表演,宛若牵线木偶,没有了自由,没有了生命,也没有了灵魂。诗歌般优美的词汇触动每一位听众内心的柔软,忧伤在眼眶里朦胧,汹涌的反思随之而来,这让人不由想起了鲍勃-迪伦。

    蓝礼-霍尔,他的未来值得期待。”

    简短的乐评,却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可以看得出来,克莱德的推崇之意。

    这篇文章问世之后,毫无疑问地再次引起了广泛的讨论,不管是针对民谣的热议,还是针对推荐歌手的关注,网络上都掀起了一轮疯狂的议论,蓝礼自然也在关注焦点之中。

    一开始,人们还没有把歌手蓝礼与演员蓝礼联想起来,毕竟每一年娱乐圈出现的新人都太多了,“太平洋战争”放映已经结束了将近一个月,热潮已经回落了下来,油管视频的影响力也十分有限。可是,真相很快就被发现了毕竟这是网络时代,网友们的强大无需赘言,然后,网友就炸锅了。

    一名前途光明的新人演员,居然还是一位实力出众的新人歌手?期待值不由就开始节节攀升了。

    短短三周时间内,“克里奥帕特拉”的曝光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上升,先是在itunes的即时下载排行榜上跻身了前二十名,高居十六位,甚至还在缓缓地继续上升,每一天新增下载量都在上涨,着实喜人;而后是油管上的视频点击率也搭乘火箭一般飞速上涨,从两百万直接就上涨到了两千万,整整翻了十倍!

    当初“太平洋战争”播放时,视频吸引了不少火力,但客观来说,这只是一套在有线电视台播出的迷你剧,影响力终究有限,真正考验的时刻将在进入录像带市场之后到来,目前观众基础还是比较薄弱的,其中一百个能有一个因为尤金-大锤-斯莱奇这个角色而去搜索蓝礼,这就已经十分难得了,放在网络上动则以亿来计算的点击率之中,“克里奥帕特拉”两百万的点击率着实不算什么。

    这一次,“混合器”在网络上的强大影响力却切切实实体现了出来。“克里奥帕特拉”甚至跻身了一周热门视频的行列,吸引了无数目光,两千万的点击率之余,现在每天的新增点击率已经超过了五十万,上升势头不仅没有减弱,还在加强。就连点赞数也已经突破了十万之巨。

    出人意料地,“克里奥帕特拉”的大受欢迎,让网友们对演唱者蓝礼产生了兴趣,纷纷开始搜索他的资料,然后谷歌的链接又把网友们吸引到了“太平洋战争”的相关页面,因此又为剧集吸引了一波热烈的讨论。雅虎社区的帖子又热闹了一把。

    这是克莱德撰写乐评之前也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之前,电视剧为音乐带来的关注;现在,音乐又为电视剧提升了热度。作为一名新人,蓝礼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的讨论次数,完完全全脱离了正常轨道。

    于是,奇迹诞生了!

    在没有实体专辑也没有电台点播的情况下,“克里奥帕特拉”不可思议地跻身公告牌单曲排行榜的前一百名,成为了蓝礼第一首正式入榜单曲!

092 无心插柳

    看看满脸亢奋的尼尔,看看堆满笑容的斯坦利,再看看举手欢迎的其他人。

    真实感抓住了蓝礼的脚踝,用力往下拉拽,然后狠狠地撞到了地上,一阵摇晃。停顿了片刻,试图寻找出合适的语言,却发现大脑有短暂的当机,即使是两世为人,这一切还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一首风格迥异的独立民谣?而且还是一首没有派台宣传也没有拍摄音乐录影带的独立民谣?甚至是一首没有任何粉丝基础的新人单曲?不要忘记了,这还是一首没有签约唱片公司和发行公司、仅仅依靠网络发行商商家的单曲?

    这样的单曲,每一天都会有成百上千支,数不胜数,最后跻身公告牌单曲排行榜的几率,其实就和天上掉馅饼的可能性差不多。名次不重要,出现在前一百名任何一个位置,这都是不可思议的壮举;即使下一周就出榜,仅仅只是灵光一现,这依旧是堪称是一场奇迹独立民谣的奇迹。

    无心插柳柳成荫,当初只不过是一份礼物而已,不知不觉却已经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人生真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张了张嘴,蓝礼第一次发现语言其实颇为苍白,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不由哑然失笑,看着尼尔轻轻收了收下颌,错杂的心情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描述方式,干脆就直接跳过,一切尽在不言中,“……蛋糕上的两个数字,是不是就代表单曲的名次?”

    显然,那个精心准备的蛋糕,并不是为了求婚,而是为了庆祝。冲浪的雕像,应该是说蓝礼之前在黄金海岸学习冲浪的经历,换而言之,这就是在暗示惊喜派对的真正对象;那么,那两个数字的特殊意义也就不难猜测了。

    “是的!”尼尔高高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唱戏一般扬起了调子,扯着嗓子说道,“九十七名!这一周,’克里奥帕特拉’排名第九十七名!”

    区区九十七名,几乎没有人关注的五十名以下,而且是吊车尾;可这依旧是2010年以来最疯狂的一件事,即使是“太平洋战争”和“活埋”也无法相提并论。

    “九十七名!”蓝礼也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生活总是充满了惊喜,没有人会拒绝惊喜,不是吗?

    “吼吼吼!”全场所有人都纷纷举起了右手,加入了欢呼嘶吼的行列。

    “今晚酒水全部记在我的账上!”蓝礼再次扬声喊道,这下就彻底引爆了全场所有的热情,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啤酒,高声大喊,“蓝礼!蓝礼!蓝礼!”

    回过头,蓝礼就看到了斯坦利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知道,这场派对是斯坦利为他举办的,酒水自然不需要他掏钱,但是,“斯坦利,这是属于我的派对,我已经缺席了前面的准备部分,至少可以让我展现出主人的姿态。”蓝礼的话语,让斯坦利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露出了笑容。

    斯坦利走上前半步,靠近蓝礼的耳边,扬声说道,“放心,我不会打开那瓶珍藏的威士忌。”

    斯坦利有一瓶珍贵的威士忌,达尔摩酿造于1942年的威士忌,融合了四个单一麦芽威士忌蒸馏在不同年份,最终酿制而成,全世界一共只有十二瓶,每一瓶都有独特的名称。斯坦利的这一瓶叫做亚历山大洋行,具体价值不可靠。作为参考,市面上可以找得到的是苏格兰洋行,价值五万八千美元,据说,亚历山大洋行的价值至少翻倍。

    这瓶亚历山大洋行,其实没有人看过真面目,只是听斯坦利说过。据说,斯坦利一直留着等到一个特殊场合打开,先驱村庄里的每个人都总是喜欢拿这瓶亚历山大洋行威士忌开玩笑。

    “哈哈。”蓝礼故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这可是让我心碎。”惹得斯坦利也放声大笑起来。

    一杯啤酒从后面传递了上来,蓝礼走上前,接了过来,然后也高高举起了起来,加入了众人的行列,随后仰头一口气喝光,冰凉的啤酒顺着喉咙滑进了胃部,让人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蓝礼高高举起了酒杯,倒扣在脑袋上。

    全场所有人击打桌子起哄起来,现场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

    在蓝礼的公寓里,一场不属于他的派对正在进行着;在先驱村庄里,一场专属于蓝礼的派对也正在进行着。

    “伙计们,伙计们!”詹妮丝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沸腾的人群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了一些,“有谁想要听今天的主人公演唱那首征服了公告牌的单曲?”

    一句话,顿时引得全场再次齐声呐喊起来,“蓝礼!蓝礼!蓝礼!”

    看到蓝礼那无可奈何的表情,詹妮丝继续调侃道,“刚才尼尔的演唱可是糟糕透顶,我可不希望这成为我对’克里奥帕特拉’的唯一印象,你必须帮我洗洗耳朵。”

    站在旁边的尼尔一点也不介意,居然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刚才走音走得太可怕了。你需要澄清一下事实,否则这首单曲就要掉粪坑里了。”

    “噗嗤”,全场大爆笑起来。

    蓝礼也没有扭扭捏捏,放下了啤酒杯,左右看了看,“吉他呢?”旁边立刻有人把吉他递了过来,其他人都纷纷走了下去,将这片舞台留给蓝礼。

    派对,这才刚刚开始。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先驱村庄暂停营业一个晚上,举办了一场私人派对,只有拿到私人邀请函的嘉宾才能进入。放下所有负担,单纯地享受酒精、音乐、朋友和夜色,在一个周二的夜晚。

    “蓝礼,过来。”斯坦利打断了正在和某位老家伙争执着”到底是涅乐队更加出色,还是珍珠酱乐队更加伟大“的蓝礼,“有一位特别嘉宾要介绍给你。”

    蓝礼一脸严肃地说道,“相信我,科特-柯本(kurt-cobain)是一个绝世天才,但珍珠酱的伟大却是一个整体!”看到对方还想要辩驳,蓝礼却不再理会,跟随着斯坦利的脚步扬长而去,后面传来那不屈的呼喊声,“喷火战机乐队!所以你是说喷火战机乐队不够出色咯?”

    涅乐队在科特终结了自己的生命之后,剩下的团队组成了喷火战机乐队,成为了过去十五年时间里最重要的摇滚乐队之一。

    不过,这些争执都被抛在了身后。蓝礼和斯坦利来到了吧台旁边的一张小桌子,小小的圆桌是典型的巴黎模式,只容得下两个人面对面而坐,膝盖碰触着膝盖,但这种小巧而拥挤的风格却是巴黎的真正风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蜷缩在角落里,那瘦弱的骨架几乎就要被黑暗淹没,只能隐约看到眼镜折射出来的光芒。

    “嘿,伍迪。”斯坦利熟稔地打起了招呼,“这就是蓝礼,弹了一手好钢琴。不是那种教科书式比赛的钢琴,而是真正融入音乐的钢琴。”斯坦利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赞扬,这一次也不例外。

    “听得出来。他的吉他也很有味道。”那个老头含糊着话语,嘟囔着说道,纯正的纽约腔让人格外熟悉。

    ”以后有机会,说不定你们可以一起登上舞台,表演看看。“斯坦利爽快地说道,没有谄媚,更多是朋友之间的调侃,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老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似乎对这个提案不太感兴趣,他抬起头来,第一次朝蓝礼投去了视线,不过他没有粗鲁地打量,视线停留在了蓝礼的脸上,认认真真地看了看,似乎在琢磨蓝礼的眼神。

    蓝礼现在才终于看到老头的面容,布满皱纹的脸颊带着一股书生的气息,黑色的圆框眼镜更是增强了这种气质,一头银白色的头发随意而凌乱地梳到了一边,露出饱满而光洁的额头,略显无精打采的眸子透露出一股子清高和骄傲,有着无法靠近的疏离。

    “蓝礼-霍尔,你是说?”小老头扬声问道。

    蓝礼抿了抿嘴,然后轻笑着说道,“谁在询问呢?”

    如此反击式的回答,也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高傲,只是,不同于小老头略显挑剔和尖锐的提问方式,蓝礼那标准的伦敦音里却有着贵族生活沉淀下来的礼貌和清冷,保持礼仪的同时,将界限规规矩矩地划好。

    前者是文人,后者是贵族。本质就是不同的。

    小老头轻笑了一声,淡淡的鼻息透露着他的不屑和排斥,完全不在乎蓝礼那绅士而尊贵的姿态,显然,贵族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不过,他的眼睛却微微闪了闪,似乎有些意外,在这里会遇到如此纯正的伦敦音,“你这小家伙,有点意思。”

    然后,小老头就站立了起来,朝蓝礼点点头,“下次有演出的话,记得通知我。”而后拍了拍斯坦利的手臂,“那我就先走了,已经到我上/床的时间了。”

    “睡个好觉。”斯坦利也不介意,随意地拍了拍小老头,目送着对方离开。然后转过身,看向了蓝礼,“看来,你又多了一位听众。”

    “是啊,大牌听众。”蓝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伍迪-艾伦,即使放到好莱坞也是最顶级最大牌的存在,更何况是在格林威治村这一亩三分田呢?

    收回视线,蓝礼再次扬声对着斯坦利说道,“怎么样,来一轮龙舌兰?”而后,大声喊道,“尼尔!尼尔?来一轮龙舌兰!”

    脚步来到了吧台前,尼尔已经摆好了一排龙舌兰,手里准备好柠檬和盐,蓝礼接过了柠檬,高高端起,尼尔也拿起了自己的那杯龙舌兰,高声喊道,“下一步,前五十。”那双眼睛里饱含了熠熠生辉的期待。

    蓝礼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为了哈德逊兜风之旅!”而后,仰头,一干而尽!

093 巴塞罗那

    当人们提起西班牙时,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热情、阳光、橄榄油、斗牛士、弗朗明戈以及狂欢等词汇,似乎每一天都在享受度假的惬意和美妙;而坐落在地中海沿岸的巴塞罗那更是被誉为伊比利亚半岛的明珠,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目光。

    除了阳光沙滩、养眼美女之外,这座城市有着名扬全球的足球俱乐部,有着令人心醉的地中海沙滩美景,还有着建筑史上最具奇思妙想的高迪,那座“百年烂尾楼”圣家堂至今依旧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建筑奇观之一。

    相较于游人如织的兰布拉大道,蓝礼始终对哥特区情有独钟,这里原本是一座古罗马要塞村,因建有许多哥特式古建筑而得名。漫步在这片区域,每一栋建筑似乎都在诉说着它的故事,每一条街道似乎都雕刻着历史风霜的痕迹,指尖仿佛可以触摸到城市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方式,去感受巴塞罗那,然后找到一个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夜幕缓缓降临,盛夏的暑气残留在空气之中久久没有消散,不过属于人们的时刻这才刚刚开始。百货商店、服装店等等纷纷关门,可是街道之上的人群却在渐渐增多,小酒馆和咖啡屋里热闹非凡,就连加泰罗尼亚广场之上都坐得满满当当,欢声笑语在大街小巷攒动,仿佛沉睡了一整天之后,这座城市终于苏醒了过来。

    有人曾经戏言,西班牙的一天是从晚上九点开始的。蓝礼对此深表同意。

    “白天是属于游客的,夜晚才是属于西班牙人的,对吧?”蓝礼看着眼前这条小街上的热闹,端起了手中的桑格利亚,品尝着那酸甜之中浸泡着酒精的趣味。

    不过容许一辆车通行的小巷子里,足足有十几家酒吧,每一家酒吧此时都已经坐满了客人,即使是门口的台阶也不例外,还有人干脆拿着一瓶啤酒,和朋友站在店门口畅快的闲聊着,似乎根本不在乎是否可以找到一个地方落脚。

    漫天星光倒映在辉煌朦胧的路灯光晕之中,潮起潮涌。

    罗德里格看着眼前的蓝礼,手中的盖子美食(tapas)迟迟无法放进嘴巴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回了盘子里,“是啊,西班牙人总是喜欢夜晚,神秘却又不失火热,让人忍不住想要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本来面貌。”

    “这就是为什么西班牙的美女总是别具风情的原因。”蓝礼眼底的笑容徐徐洒落在了嘴角那轻盈的弧度上,脸颊蒙上了一层酒精的嫣红,平添了一抹慵懒。

    罗德里格张了张嘴,然后闭上,随即又张了张嘴,但再次闭上,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蓝礼,你是认真的吗?”

    “关于什么?”蓝礼眼尾一挑,微笑地问道,“关于美女?当然,我再认真不过了。”

    罗德里格一口气换不上来,“我是说,你要去棺材里躺一整天的事,你是认真的?”

    刚才蓝礼一本正经地询问了罗德里格如何在巴塞罗那寻找到殡仪馆的事,他表示,在“活埋”正式开拍之前,他需要实地考察一番,打算和殡仪馆商量,让他在一具钉死的棺材里躺一个晚上。罗德里格一开始还不觉得,听到后面,越听越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下巴都要脱臼了,但身为当事人,蓝礼却在旁边谈论西班牙的夜晚!罗德里格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然。”蓝礼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如果现在还是在纽约的话,我倒是愿意去墓地里躺一个晚上,你知道的,把棺材埋到地底下,上面盖一层土,薄薄的一层,没有人会希望窒息,不是吗?”蓝礼自己还轻笑了一声,“不过,现在是在巴塞罗那,我的西班牙语水平只是一般,我可不希望出现意外。所以,墓地就算了。”

    罗德里格看着蓝礼一脸扼腕的表情,不由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却发现,他今晚穿的是圆领t恤,一点都不勒脖子,但为什么他觉得脑袋开始缺氧?

    “蓝礼,你确定?”罗德里格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浆糊,他知道蓝礼是一名出色的演员,这也是他放弃了瑞安-雷诺兹的原因,但……但他没有想到蓝礼居然如此大胆,甚至是疯狂。

    蓝礼将手中的桑格利亚放了下来,以打趣的口吻询问到,“罗德里格,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进入一个狭窄的空间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比如说,电梯,又或者卫生间。你明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危险的地方,但内心深处就是在不断嘶吼呐喊,想要拼命地逃出去?”

    罗德里格觉得口干舌燥,蓝礼那沾染了红色酒液的唇瓣闪烁着妖冶的红色光泽,仿佛吸血鬼刚刚用餐完毕一般,那种危险的黑暗气息让他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狠狠地撞击着耳膜,砰砰作响。“……”他没有办法开口回答,只能摇摇头表示了否定。

    “我也没有。”蓝礼的唇瓣勾勒成一个优雅的弧度,“你看,纸上谈兵的时候,我们可以理解这种现象,这叫做幽闭恐惧症。从心理学角度来分析,似乎所有理由都头头是道。但真正陷入这种恐惧的时候,所有理论都不管用了,因为当事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活埋’里的保罗也是如此。”

    正如蓝礼所分析的,保罗的角色分为两个层次。如果仅仅是达到瑞安的标准,蓝礼现在就可以投入演出,他有绝对的自信,可以做得比瑞安更好;但如果想要进一步提升表演的质感,他就必须身临其境地感受那种绝望,那种死神的双手掐在喉咙上缓缓收紧的感觉,那种无论如何挣扎都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感觉。

    这种细致末梢的区别,其实很难用简单的语言来表述,即使是专业影评人、演技老师也不见得能够用文字来陈述,但是在观影过程中,那种突破大屏幕束缚的细腻感觉,带给观众的观影体验却是截然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表现派和方法派其实代表了人们对表演的两种理解,前者代表的是传统学院观点,他们坚信着,所谓演员就必须能够胜任不同角色,他们可以通过演技的方法、技巧和节奏,呈现出不同的角色和不同的内涵,现实与戏剧的界限是泾渭分明的,他们可以随时入戏、随时出戏,表演和个人生活是独立的两部分。表演是一门不断磨炼的技艺,真正的大能应该是“一人千面”。

    后者代表的是新时代新潮流观点,他们认为,饰演一个角色就要融入其中,模糊现实与戏剧的界限,甚至是疯狂入魔,放弃所有的技巧束缚,真正让灵魂的力量迸发出表演的真谛。一般来说,一位演员只要饰演好一个角色,这就是成功,很有可能一旦入戏之后就再也无法出戏,一次巅峰之后就再也没有精彩的演出,但这都无所谓,因为他赋予了那一个角色生命,哪怕是仅有的一个。

    蓝礼现在就正在尝试将两种表演方式结合起来,让表现派稍微脱离一些轨道,增加更多的震撼力;同时又向方法派施加一些束缚,确定情绪的表现能够准确地勾勒出角色。

    这样的尝试,蓝礼不是第一个,阿尔-帕西诺(al-pacino)在演技生涯进入末期之后也开始尝试,不过,效果却难言令人满意,因为两种表演方式的核心思想就是矛盾冲突的,一种讲究控制一种讲究失控,一种讲究清醒一种讲究迷失。即使是阿尔,表演效果也差强人意,裹足不前、束手束脚的方式反而让他失去了以前的锐利和质感,令人失望。

    除了阿尔之外,还有不少演员都进行了尝试,希望自己能够打破桎梏,成为创造历史的第一人,但可惜的是,一直到蓝礼重生之际,这依旧是一个理论上的完美。

    蓝礼不是什么天才,创造历史什么的也太过遥远,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的表演天赋是否真实存在,他仅仅只是想要在演技的道路上探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风格。

    “太平洋战争”时期,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以表现派演技投入演出,只有一场戏,就是第九集里目睹了婴儿的哭声、拥抱了女人的死亡,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尤金内心深处的挣扎、痛苦、迷茫和悲凉,那是一种信仰的崩塌。内心已经天崩地裂,但外表却平静如水。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十分愿意与尤金-斯莱奇真人进行交谈,他更加好奇的是,尤金后来是如此走出来的,如何回归生活的正常轨道,又或者,尤金从来都不曾真正走出来过。

    在那一场戏之中,表现派和方法派的结合十分模糊,就仿佛是灵光一闪,转瞬即逝。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蓝礼的确感受到了表演的不同,那种介于失控和控制之间的平衡节点,是真实存在的。所以,这也更加坚定了他继续尝试的决心!

    “活埋”,就是这样的机会;真正体会保罗即将被活埋的情绪,则是第一步。

    罗德里格觉得自己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蓝礼,我知道你想要奉献精彩的演出,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但……但这只是一部投资不到三百万的电影,你的片酬才十万美元,上帝,这不值得你付出那么多。“

    蓝礼爽朗地笑出了声,”伙计,所以,你这是在暗示要给我提工资吗?“

094 故友来访

    蓝礼清了清嗓子,喉咙有些干涩,昨晚喝酒还是有些过量了,还好桑格利亚没有什么度数,所以没有任何宿醉的症状。

    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包拿出来,放在了托盘上,仰头就把杯子里的浓茶一口气喝了下去。二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习惯西方世界里的茶包,终究还是想念看着茶叶在开水里舒展开来的模样,不过,在特别时期,聊胜于无。

    放下茶杯,蓝礼就快步离开了酒店房间,今天可是有重要任务在身他要进行密闭体验,长达八个小时的切身实践,不仅是体力的考验,更是精神的折磨,他需要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蓝礼就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一楼的酒店大堂里并不喧闹,前台有一组客人正在登记入住,旁边的等候区有一名背包客正在电脑前查阅着什么,还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沙发上阅读报纸;明亮的阳光畅通无阻地投射进来,整个大堂宽敞透亮,让人神清气爽,宁静之中带着勃勃生机。以如此方式来开启全新的一天,着实再好不过了。

    这间加泰罗尼亚奎尔公园酒店位于稍显偏远的格拉西亚区,距离大名鼎鼎的奎尔公园只有六百米,但前往市中心就需要借助一下交通工具了,约莫十五分钟的距离。“活埋”剧组预算有限,预定了这间三星级酒店已经超出蓝礼的期待了,他都已经做好住在青年旅舍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比起老城区的喧闹来说,这里的安静对于蓝礼准备角色也是好事。

    蓝礼朝着大堂经理点头示意了一下,快步朝着门口走了出去,“霍尔先生,霍尔先生。”大堂经理喊住了蓝礼的脚步,“你有访客。”

    蓝礼的眉头微蹙了起来,访客?他有什么访客?他现在就是一个无名小卒,这次过来巴塞罗那也没有引起任何注意,怎么可能有访客?难道是剧组成员?罗德里格没有说今天上午要过来呀。

    抬起头,下意识地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视线猛然停住,锁定了那个正在看报纸的背影身上。

    结实的肩膀略显瘦弱,海军蓝的西装一丝不苟地勾勒出那凌厉的线条;隐约可以窥见下巴曲线的硬朗和坚毅,微微紧绷的古铜色皮肤可以窥见笔挺坐姿的规矩和拘谨;一头黑色的短发整齐而伏贴,透露着清冷而凛冽,仿佛就连洒落而下的阳光都不由在三尺之外驻足。

    这个背影,他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蓝礼低下头来,垂下的眼帘遮掩了内心的情绪,只有刹那间的笑意在光影之间探出梢头,犹如春/光/乍泄,嘴角的弧线轻轻扬起,随后收敛了下来,宛若轻轻的涟漪,“你最好是在阅读报纸,如果你不打算跟上来,我现在就要叫出租车了。”

    那醇厚的嗓音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拉动了大提琴的弦音,说完之后,蓝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转身迈开了步伐。

    大堂经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坐在沙发上阅读报纸的那个身影就站立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报纸折叠好,转过身,对着蓝礼渐行渐远的背影扬声说道,“即使不打算给老伙计一个热情的拥抱,至少,你可以给我一点收拾的时间。”

    “你知道我不喜欢装腔作势。”蓝礼的声音远远传来,脚步依旧没有停顿,然后他转过身,嘴角的笑容刹那间绽放,“尤其不喜欢有人比我装得更加出色。”

    站在路边,左右看了看,蓝礼抬起手,道路远端的一辆出租车正在朝着反方向行驶,然后就停靠了下来,等待着旁边的车子过去,准备掉头。

    “我以为你会待在青年旅舍,没有想到居然选择了一家酒店。这样不上不下的住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你的风格。”男人一路小跑着追了上来,但左手依旧放在口袋里,丝毫不显狼狈,神态之间自有一番怡然自得的熟稔和亲切。

    蓝礼眉尾轻轻一扬,毫不示弱地嘲讽了回去,“我以为你拒绝出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酒店,如果被夏洛特知道,至少可以嘲笑你一年。”

    男人目光微微一闪,晃过一丝笑意,然后还击到,“她显然也不会错过你,尤其是得知你现在的工作之后。”

    “我不介意在她面前表演一次哈姆雷特,你应该不会忘记,她每一次看’哈姆雷特’都会全身痉挛,落荒而逃。尤其受不了那句’生存还是死亡’,我一定会给她来一次莎士比亚式的表演。”蓝礼坦然的话语说出口之后,两个人都不由笑出了声,显然是想起了共同的记忆。

    出租车司机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有些犹豫。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身高几乎持平,那修长的双腿、绅士的气质似乎有些相似,却又各有千秋,一个身着西装,俊挺而凌厉,生冷强硬的气势具有强大的压迫感;一个身着t恤牛仔裤,随性而优雅,阳光之中带着一丝慵懒,并肩而立的画面让人向往,却又让人胆怯。

    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会随便搭乘出租车的类型。

    马修-邓洛普(matthew-dunlop)走上前打开了车门,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蓝礼也没有拒绝,弯腰坐上了车,将早就写好了的地址报给了司机,一幅完全习以为常的模样。

    马修站在车门旁,停顿了片刻,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仿佛从来都不曾改变过,也不会改变。轻笑地摇了摇头,他紧接着也坐上了车,出租车几乎没有停顿,随即就扬长而去。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吗?”马修看着一脸淡定的蓝礼,似乎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而感到意外。

    两个人已经有超过一年时间没有联系了所谓的没有联系,就是没有任何消息的往来,他知道蓝礼在纽约,但却始终不知道蓝礼住在哪个区域。蓝礼前往纽约之后,就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彻底销声匿迹。

    马修认真地在蓝礼的脸庞上搜寻着,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惊讶,“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吗?”

    蓝礼转过头,认认真真打量眼前的老友。

    英挺的眉毛犹如陡峭的北冰洋海岸线,挺拔的鼻梁刀砍斧凿地将深邃的五官分割成为两半,淡淡的唇色抿出了一抹冬季初阳的淡漠。伏贴的头发、扣紧的衬衫、精致的袖口、笔挺的裤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疏离而端正的禁/欲/气质,让人在五步之外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所有一切都是记忆之中的模样。一年的时光,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和此前十五年的时光相比较的话。

    邓洛普家和霍尔家颇为相似,一样都是落魄贵族,却始终保持着贵族的骄傲和矜持,他的父亲是律师,母亲是法官,家里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姐姐夏洛特-邓洛普(charlotte-dunlop)就是他的姐姐之一。

    蓝礼有些记不清楚故事的开端了,他只记得,他们是在小学时认识的。对于重生一次的蓝礼来说,小学生都是一群小屁孩,自然没有结交朋友的打算;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就成为了朋友,可以说,马修是他重生之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在那之后,他们就一直是同学,伊顿公学、剑桥大学,直到现在。

    “伊迪丝。”蓝礼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狐狸的狡黠,开口说道。

    伊迪丝是唯一的解释,她的工作和好莱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最近“克里奥帕特拉”跻身公告牌的新闻,不大不小,但有心的话还是可以留意到;伊迪丝只要去工会打听一下,“活埋”的信息都是公开的,不难猜测到答案。马修是律师,对细节有着近乎疯狂的偏执,只要给他一点蛛丝马迹,联想到事实并不是难事。

    马修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显然蓝礼第一次就猜中了答案,这着实太扫兴了。为了探听出蓝礼现在的位置,他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最后打电话给罗德里格,兜了一大圈子,原本打算给蓝礼惊喜,没有想到,一下就被戳破了。

    小时候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时光似乎没有改变太多东西。

    “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哪儿?现在就去酒吧或者/妓/院的话,时间似乎有些早。”马修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打量着街道两侧快速后退的景色,显然不是市中心的方向。

    蓝礼眼睛都没抬,轻描淡写地吐槽了回去,“那是亚瑟的爱好,不是我的,显然你的脑子已经被法律条文弄坏了。”

    “呼,看来好莱坞还没有毒害到你的血液。”那心有余悸的模样,狠狠地给了蓝礼一击伦敦的贵族们对好莱坞向来是不屑一顾的,马修的这句话惹得蓝礼哧哧地笑了起来,“这次过来,打算回去伦敦吗?”

    “不了。”蓝礼摇了摇头,“你回去之后,代我向夏洛特问个好。”夏洛特在邓洛普家也是一个异数,总是认为贵族制度腐朽不堪,应该一口气全部废除。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在贵族之间可没有任何市场,却让夏洛特和霍尔家的两个叛逆者成为了不错的朋友夏洛特和伊迪丝也是好朋友。

    对于如此答案,马修并不意外,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就转移了话题,“所以,我们现在到底去哪儿来着?”

095 密闭体验

    何塞-马丁(jose-martin)熟练地拉起门帘,打开了收音机,音乐流淌出来,而后他拿着扫把开始打扫起来,以轻松的姿态开启一整天的工作。

    作为一家葬礼公司,门店的日常工作并不繁忙。顾客们在医院送走了自己的家属朋友之后,会根据医院提供的名片打电话,然后再由他们亲自上门完成联系,以及后续的工作。顾客以私人的身份单独出现在门店里,寻找业务的情况虽然也有,但着实比较罕见。

    何塞今年九月才即将进入大学读书,现在在家里的店面帮忙而已,反正业务不多,他只需要负责看店、撑撑门面就好了。

    此时,何塞抱着扫把,跟随着旋律猛地一个转圈,仿佛在舞池里翩翩起舞般,然后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身影,这让何塞愣了愣,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紧接着转圈就第二次转到了门口的方向,再次看到了那个身影,而且这一次还变成了两个,何塞顿时慌乱了起来,连忙停下了脚步,可身体还是由于惯性转了两个圈,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两步,差点就直接摔倒了。

    “小心,需要帮忙吗?”门口传来了关切的声音,何塞连连摇头,没有想到这一个动作越发晕乎起来,结果一个屁股墩就坐在了地上。

    何塞恨不得直接挖一个洞钻进去,“抱歉。”他一咕噜就站了起来,低头道歉到,脸颊红得发烫。

    稍微停顿了片刻,何塞发现根本没有声音,不由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发现眼前站着两个人,右手边那个一脸寡淡,眉梢的凌厉让人不由避开视线。

    左手边那个则面带微笑,礼貌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假装没事地左顾而言他,也没有故作关切地过度询问,这让何塞不由稍稍定了定心,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上午好,欢迎来到马丁葬礼服务公司,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需要寻找一口棺材。”左手边的那个男人右手插在口袋里,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何塞总算是镇定了下来,认真打量了一下来人,两个人都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和自己是同一辈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爷爷奶奶去世了,何塞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十分遗憾你的损失,不知道这口棺材,到底是给谁使用的呢?”

    “哦,不,棺材是给我使用的。”左边男人的笑容轻轻上扬了一些,犹如穿透梧桐叶洒落下来的清晨阳光。

    “原来是给你使用的,那么……”何塞保持自己语气的沉稳,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可是随即喉咙就被掐住了,瞪圆了眼睛,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了。

    何塞那太过震惊以至于呆在原地的模样着实太过搞笑,蓝礼呵呵地轻笑了两声,“放心,我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不屈亡魂。”随后蓝礼就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需要租赁一口棺材,让我可以躺在里面,度过……嗯,八到十个小时左右。不知道,费用到底如何计算?”

    在欧洲,哥特风并不罕见,小部分哥特的狂热爱好者,又或者是吸血鬼的忠实崇拜者,他们会购买一口棺材作为自己的床铺,每天晚上都在棺材里睡眠。虽然主流大众不会如此做,但也没有什么值得惊世骇俗的。

    所以,像蓝礼这样,想要躺在棺材里体验一段时间的,有些稀奇古怪,但何塞却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大惊小怪,“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你就是想要在棺材里睡一觉吗?”

    “不,不是。”蓝礼摇了摇头,“我希望你们能够把棺材钉死……”看到何塞那铜牛一般的眼睛就要掉下来了,蓝礼哑然失笑,“但必须留有缝隙保证空气的流动,让我可以呼吸。我可不想出任何意外。”蓝礼还顺带开了一个玩笑,但显然何塞笑不出来。

    事实上,在“活埋”里,保罗仅仅只待了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沉重的沙子就压迫了薄弱的木板,直接将他真正的掩埋。同时,棺材里的空气也是一点一点减少的,以至于保罗许多情绪都被压抑到了极致,避免起伏太过激烈而导致氧气消耗过快。

    想要完全模拟出即将被活埋的状态,在现实生活里比较困难,但危险系数也比较高,必须有专业人员的陪伴和监督。可是,花费势必不菲,”活埋“剧组可不是身家丰厚的类型;蓝礼自己也不是。所以,最后蓝礼这才有了折中方案。

    “……”何塞等着眼睛不知所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何塞也顾不上礼貌了,直冲冲地就开口询问到。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要体验一下刺激,你相信吗?”蓝礼半开玩笑地说道,可是何塞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完全招架无力,蓝礼收了收笑容,“我正在做一项调查,关于幽闭恐惧症的。棺材是其中之一,空间最为狭窄的。我需要亲自体验置身其中的感觉,搜集更多的数据。”

    蓝礼没有提起“活埋”的事,如果说是演员体验角色,即使媒体不感兴趣,普通人也会过来凑热闹,增添麻烦倒不要紧,重要是增加了不确定因素,不仅威胁到角色体验,而且还可能威胁到个人安全。所以,蓝礼才找了一个这样的借口。

    虽然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但何塞还是无法做出回应,“可是,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真让人着急。

    “可是我的人身安全怎么办?”蓝礼考虑十分周详,他也知道,像这样充满危险性的活动,一旦出现灾难后果,责任的追究都是十分繁琐的。

    即使是那些专业经营高难度运动的公司,他们也不愿意承担巨大的风险。

    以高空跳伞为例,在正式跳伞之前,每个人都会签署一大堆放弃权利声明,如果出现任何形式的意外,跳伞公司的所有相关人员都将不会被追究责任。即使是保险公司也不愿意提供保险,只有真正专业的极限运动保险公司提供相关保险条款,而且基本都只提供给专业人士。

    就连拥有专业培训资格的极限运动都是如此了,更何况是蓝礼现在的情况呢他现在只是随机地找到一家葬礼公司,然后提出挑战极限刺激的要求,一旦出现任何潜在的偏差,他们浑身是嘴也都说不清了。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马修走了上前,“我是拥有注册执照的律师,我会起草一份放弃申诉的声明,他会签署,然后一切都会没事。”

    说完之后,马修无语地瞥了蓝礼一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蓝礼今天居然要把自己关进棺材里。即使是蓝礼,这样的事情也太过出格了。两个人时隔一年没有见面,再次重逢,他居然要为蓝礼起草主动放弃个人权利的声明,翻白眼的冲动几乎就要忍不住了。

    蓝礼摊开双手,一脸坦然的模样。马修表示,吐槽无力。

    何塞却是已经放弃思考了,听到左边男人的话,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可随即听到右边男人的话,他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了放弃权利?这意味着什么,那这到底是可以做,还是不能做?等等,刚才左边男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来着?

    “呃……我需要……呃……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这是何塞现在唯一的反应,这样的事情,年仅十八岁的他,应付不来,还是要把长辈叫来才行。

    蓝礼摊开双手,无语地看着马修,“好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现在有得折腾了。”起草声明之后,如果对方小心谨慎的话,势必会要求自己的律师也看一遍,然后再争执一番,你来我往,这简直就没完没了了。“早知道我就把自己反锁在浴室里了,这样还方便一点。”

    马修决定无视蓝礼的抱怨,看着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脸恐慌地拿着电话汇报着情况,场面莫名有种喜感,然后马修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你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做这件事的?”

    “为什么不?”蓝礼耸耸肩膀,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这又没有任何危险,只要确保空气流通,那就没事了。”虽然在棺材里体验密闭的极限感,这是有些剑走偏锋,但事实上,没有太多危险性,当然,前提是确保棺材不会真正地密封。

    蓝礼是胆大,而不是疯子。

    “告诉你,我在里面至少要待八个小时,场面会很无聊,很难看的。如果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办的话,我不介意你先离开的。”蓝礼一脸忠告的表情,体贴地说道。

    马修眯着眼睛看了蓝礼三秒,然后默默地转过视线,一言不发地继续站在原地,但看起来是没有离开的打算了。

    蓝礼摊手表示,“我已经预告过咯。”

    两个小时之后,经过再三的确认,又经过再三的检查,蓝礼无比大胆而冒险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实施了,而所有的紧张感和期待感似乎都已经消磨殆尽。现在蓝礼只想要快点躺进棺材里,否则错过午餐之后,又要错过晚餐了。

    何塞看着蓝礼没有任何犹豫地爬进了棺材里,最后确认一遍,“准备好了?”得到蓝礼点头的肯定答复之后,他关上了沉重的棺材板。

    蓝礼的世界,进入了绝对黑暗。

096 遁入黑暗

    蓝礼闭上了眼睛,逐渐放缓了唿吸。其实他有些担心,担心环境模拟和心态揣摩不够到位,没有真正的危机感,达不到最初目的不说,万一着实太过安稳、太过无聊,他直接睡过去了,那才是瞎折腾。

    但伴随着棺材板盖了起来,那种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就侵袭而来,即使四周是一片黑暗,一丝光线都没有,他还是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厚重木板的分量就在自己的鼻子之上,整个生存空间都被压迫到了极致,仿佛就连空气也开始变得稀薄起来,那种无形的束缚感让人不由自主就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这可不是酒店松软的床铺,也不是巴黎公寓里狭窄的卫生间。

    蓝礼试图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可是双手还没有来得及展开,“砰”地一声就撞到了木板上,隔着厚厚的棉花,手肘传来了隐隐的疼痛,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小腿,结果膝盖也狠狠地撞到了木板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抬腿,但无处不在的狭窄感却真实地传递了过来,似乎就连翻身都做不到。

    “砰砰砰”,沉稳的节奏从头顶方向传了过来,整个棺材都可以感受到微微的震动,蓝礼知道,应该是他们正在钉钉子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拳头,捶了捶正上方的木板前臂根本舒展不开,只能小幅度地发力,“呵呵,不要钉得太死哦,我还想着出去呢。”

    蓝礼心态轻松地开了一个小玩笑,可是声音还没有来得及传出去,就碰到了木板,然后狠狠砸了下来,在耳膜上嗡嗡作响,猝不及防之间,眉宇就皱了起来,就好像蝙蝠的超音波一般,声音所能够探知的空间也在急速缩小。

    不安感难以遏制地开始滋生。

    蓝礼深唿吸了一下,吞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告诉自己,这说明,他的计划正在起作用,这就是他所期待的效果。他开始试图集中精神,不要理会周围的因素干扰,真正地进入保罗-康罗伊的世界。

    他是保罗,他想要继续活下去,他想要回到妻子身边,他想要回到孩子身边,他不想就这样被活活埋藏,死亡的恐惧掐住了心脏,他必须挣扎,他必须反抗,他必须求生,他是保罗-康罗伊!他此刻被抛弃在了沙漠中央,被活活埋葬,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大脑里的思绪闪过一道光芒,他被活埋了。

    突然,耳边传来了钉钉子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耳膜旁边炸裂开来,思绪一时间被打断了,实感袭来,他们正在开始封箱,如同他的要求,把棺材钉死,确保他无法挣扎逃脱出去。

    先在头顶左侧,而后在头顶右侧,整个棺材都在震动,震得脑仁发疼,紧接着是脚部左侧、脚步右侧。

    总算是结束了,蓝礼轻轻吐出一口气,但紧接着,声响又一次传来,这次居然是左手掌侧。这可不是他要求的,他仅仅只是要求四个角落钉钉子而已,为什么他们还在继续?事情似乎越来越奇怪了,随后是右手手掌侧,再是左手手臂侧、右手手臂侧、左小腿侧、右小腿侧……仿佛没完没了,就要死死地把每一个方向都钉死。

    他现在到底是在葬礼服务公司,还是在沙漠正中央;他现在到底是在巴塞罗那,还是在伊拉克;他到底是蓝礼,还是保罗。

    思绪在大脑有意识的牵引之下,开始陷入了混乱,现实和虚幻的界限逐渐模煳起来,这让蓝礼有些恐慌。

    不要慌,不要慌!如果这是现实的话,那么,马修就在外面,一切都会没事的;如果这是虚幻的话,那么,只要梦境清醒过来,事情就会恢复原状了。所以,他没有必要担心,不是吗?

    “砰砰砰”,钉钉子的声音没完没了,似乎没有一个尽头,现在居然又开始在头顶方向钉了,刚才那里不是已经钉过了吗?

    蓝礼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方向,但是……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试图抬手去触摸一下墙壁,但手肘又一次撞到了墙壁上,“f……!”粗话蹦出了第一个字母之后,就被吞咽了下去,他咬紧了牙关,用指尖摸了摸,但入手只是一片丝绸的冰凉触感,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恐慌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并不汹涌,仿佛滴水穿石一般缓缓渗透,紧张感不仅没有削减,而且还在缓缓上升。蓝礼觉得,空气似乎开始升温了,他的额头和手掌开始冒汗,那是湿漉的感觉让他开始口干舌燥,难以形容的紧绷感开始伸开了触角。

    蓝礼有些挣扎,一方面,他告诉自己必须投入保罗的角色之中;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仅仅只是要求四个角落钉钉子,可是现在为什么钉了那么多?听起来已经不止十枚了,事情是不是出了意外?

    再次抬起手,敲了敲棺材,“马修?”蓝礼扬声喊道,声音再次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马修?”蓝礼提高了声音,大声喊道,“查尔斯?查尔斯!”蓝礼用尽了最大的音量在嘶吼着,静静地等待着回应,但……他还是失望了,寂静,整个世界一片寂静,黑暗犹如潮水一般将他团团包围,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开始掐住喉咙,“马修-查尔斯-邓洛普!”蓝礼咬着牙齿,下达了最后通牒。

    万籁俱静。

    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唿吸声,炙热的唿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是不是出事了?店主见财起意,制服了马修,然后想要活活地闷死他?反正他已经签署了权利放弃声明,不是吗?亦或者是出现了其他意外,比如说突然地震了,又或者是起火了,大家必须离开现场,所以暂时没有听到回应?

    亦或者……亦或者他现在真的被困在沙漠正中央了,伊拉克的武装分子劫持了他,然后把他扔进了棺材里,活埋在沙漠底下。他现在只剩下自己了,即使是上帝也帮不了他,独自一人在广袤无边的沙漠里等死。

    心脏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可以撕破胸膛,直接炸裂,恐慌从脚底一路蹿升到脑袋,头皮开始隐隐发麻,急促的唿吸更是帮不上忙,豆粒大的汗水不断往下滑落,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想要侧身,不想肩膀就撞到了墙壁上,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紧绷的肌肉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他可不打算等死,他绝对不会静静地等死。

    他开始用肩膀狠狠地撞击上方的木板,一下,再一下,可是他整个人处于躺着的状态,手脚也都被束缚在有限空间之内,根本没有办法发力,即使撞了上去,看起来也像是蚂蚁撼树一般,根本没有太多力量可言。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咬紧牙关,再次撞击,整个棺材轻轻地摇晃了一下,那一丝丝的希望点燃了他内心所有的动力,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整个人蜷缩到极致之后,膝盖和尾骨都已经顶住了墙壁,然后模拟弹簧一般,释放所有的力量,用肩膀撞击木板,可是太过用力,一时间控制不住,后脑勺直接碰撞了上去,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不由咬紧了牙关。

    愤怒无法遏制地开始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双手狠狠地捶打着头顶上那近在咫尺的木板,粗话终究再也忍不住了,“草!草!草!”整个人手脚并用,疯狂地击打着、挣扎着,“有人吗?来一个人!我被困在里面了!有人吗!有人吗!”

    整个人就好像火山一般,源源不断地喷发着,但他的挣扎却是如此微不足道,手臂还没有来得及舒展就撞到了墙壁,双脚还没有来得及伸开就撞到了墙壁,肌肉还没有来得及发力就撞到了墙壁,那狭窄的空间几乎将他所有的爆发力都死死地摁在了水面之下,浑身力气根本找不到一个着力点,也找不到一个原动力,硬生生被卡在一半。

    那种憋屈感熊熊燃烧起来,难以遏制地炸裂开来,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都被焚烧殆尽,只是忘我地苦苦挣扎着,此时即使是耶稣本人出现在了面前,他也可以徒手把他撕裂成无数碎片。

    “唿唿,唿唿……”急促的唿吸在精疲力竭之后,开始汹涌而至,胸口一阵发闷之后,大脑隐隐发疼,炙热的空气之中似乎捕捉不到太多氧气,毫无预警地就开始反胃,“呕。”干呕的声音把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搜刮了出来,早晨喝的浓茶直接就呕吐了出来。

    他本/能地转过头,让呕吐物吐到旁边,可还是慢了半步,一部分液体顺着下巴流淌到了脖子里,那温热粘稠的触感根本没有帮上忙,胃部更加汹涌起来,仿佛就连昨晚的晚餐都要翻滚出来一半。

    多么狼狈,多么窘迫,多么绝望。

    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就朝着墙壁砸了上去,仅仅只是为了宣泄内心的怒火,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牙齿几乎就要咬碎了,“啊啊啊!”无穷无尽地嘶吼呐喊着,喊到声带都开始隐隐作痛,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发软地躺了下来,终究放弃了所有的挣扎和怒火,犹如死尸一般躺在原地。(未完待续。。)

097 走火入魔

    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就仿佛置身于宇宙之中般,那种极致的黑暗开始吞噬光亮,吞噬希望,吞噬生机,空间的触感渐渐丢失,似乎拘谨到几乎要窒息,又似乎宽广到无边无际,就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一秒的停顿和一个世纪的漫长没有任何差别。

    安静,压抑到了极致的安静,屏住唿吸,耳边一点点声响都没有,哪怕是空气流动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万籁俱静之中有着缓缓流动的水声,让人不由瞪大了眼睛仔细倾听,试图捕捉到一线生机,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就好像是幻听一般,真实和虚幻的界限开始消失。

    精疲力尽之后,蓝礼开始寻找每一丝细微的动静,就连指尖和指尖摩擦的声响都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到底是谁?他是蓝礼,还是保罗,亦或者是根本不存在的一缕游魂?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又到底在追求着什么?他应该求生吗?又应该如何求生?他是不是直接放弃会比较好,反正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不对,他应该继续活下去,因为他的妻子琳达和儿子肖恩还在家里等着他,他不想死,他才二十七岁,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不想死!

    手机,对了,他的手机!

    希望的火苗微弱地燃烧起来,他开始在口袋里搜索手机的痕迹,但是裤子口袋里却空无一物,上衣?上衣呢?可是他今天穿的是一件t恤,根本没有外套。对了,还有裤子后面的口袋,没有,依旧没有。

    “砰!砰砰!”情绪轻易地就失去了控制,狠狠地砸在木板上。微微肿起来的拳头传来了一阵疼痛,但肌肉已经几乎麻木了,只是满不在乎地砸了下去。

    他为什么会陷入了这样的窘境?他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推向了这样的困境?

    伊拉克,是的,伊拉克。该死的房地产泡沫让他们失去了所有,银行账户里仅仅只剩下……七百美元,哈,见鬼的七百美元,他就连一顿牛排都吃不起了,更不要说房贷了。

    因为这场金融危机,他和琳达已经争吵了将近十三个月,所有的爱情、所有的甜蜜、所有的幸福都在生存危机面前变得支离破碎,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们曾经拥有美好的时光,大学时的疯狂热恋、新婚时的你侬我侬,他们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打造出了属于他们的幸福家园。但一夜之间就调入谷底,巨大的落差让两个人都无所适从,他甚至还丢掉了工作,雪上加霜。

    争吵,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最开始可能只是一些小事,牛奶喝完没有放在冰箱,离开厨房忘记关灯,随手放在车库里的购物篮忘记拿进来了……但后来,争吵就开始失去了控制,他们开始咒骂对方,埋怨对方,痛恨对方,变成了彼此都不认识的模样。

    他们的生活已经分崩离析。伊拉克是他唯一的选择,如果他拒绝的话,最迟明年夏天,最快今年年底,银行就要收走他们的房子了,他和琳达构建家园的房子,他没有太多选择,不是吗?

    更何况,在当时看来,伊拉克不是一个糟糕的选择,丰厚的酬劳、高额的抚恤金,而且,作为非战斗人员,伊拉克方面也不会主动攻击,一旦出了事故,不仅公司会报销,政/府也不会袖手旁观,他当时甚至还和琳达看过玩笑,“要不然我直接在那里牺牲了,这样我们家的房贷就有了出路。”

    愚蠢,真是愚蠢至极!

    难道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伊拉克的危险吗?不,他想过,只是他选择性地忽略了!他从来没有学会教训。

    他想要回家,他现在只想要回家,他想念琳达的笑容,想念肖恩的调皮,上帝,他甚至想念黑斯廷斯那冷到僵硬的冬天。可现在却被困在这个小盒子里,这个就连手脚都伸展不开的小盒子里,然后静静地等死,静静地等着氧气被消耗完毕,然后残忍地切断所有生机。

    多么可笑,不是吗?更为可笑的是,他现在居然想哭都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想笑,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然后又无力地耷拉了下来。绝望开始啃噬他的心脏。

    他真是一个懦夫,胆小怕死的懦夫,就连像样的求生反抗都没有,就这样束手就擒了,不等伊拉克的枪决,也不等大自然的吞噬,就这样放弃地平躺在这里等死,他就是一个耻辱,一个笑话。他还想要挑战演技?他还想要实现梦想?他还想要成为出色的演员?这简直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最荒谬的笑话了。

    伊丽莎白和乔治说的对,他没有任何天赋,他也没有任何才能,演技的梦想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痴心妄想罢了,梦想着像那些顶级演员一样用表演来震撼观众,梦想着像那些艺术家一样在演技道路上闯荡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梦想着像那些名垂青史的名字一样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这一切只是内心的骄傲和偏执在作祟,只是上一世人生的不甘和愤怒在作怪。

    他,就是一个没有任何表演天赋的庸才,甚至就连“伤仲永”都不是,因为仲永至少曾经辉煌过,犹如流星一般,但他就是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上一世是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即使重生了,依旧是一个失败者。

    他就像是古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孜孜不倦地试图把巨石推上山顶,可由于巨石太重了,每每还未登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地坐着这件事,生命在这样一件无效又无望的劳作当中慢慢消耗殆尽。

    这是诸神的惩罚。

    他自以为在追逐着梦想,自以为在推动着巨石,一旦成功就将铸就辉煌,否定诸神,每一天的奋斗都是如此充实、如此亢奋,但实际上这只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重复动作,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依旧不愿放弃,努力了千遍万遍依旧无法打破桎梏,最终穷其一生停留在这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陡坡之上。

    这是他信仰的来源,却也是他悲惨的源泉。

    所以,他应该放弃吗?还是他现在就在放弃了?他放弃了梦想,更放弃了挣扎,两世为人,终究还是落得一样的结局静静地躺在这里等死,什么都做不了,还是什么也都没有做?

    不,他不会缴械投降!他拒绝缴械投降!不管结果是什么,哪怕最终是再死一次,他也要拼搏到最后,他不会认命,更不会放弃。

    冷静,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现在没有任何工具,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对了,还有双脚,脑海里灵光一闪,他今天穿了运动鞋,鞋子上有鞋带,如果他找到一条缝隙,把鞋带伸出去,是不是可以发出求救信号?也许太过微弱,太过不起眼,但至少是一丝希望!

    于是,他开始冷静下来,注意力高度集中,所有的杂乱思绪都被摒除在外,用双手慢慢地在墙壁上摸索,试图寻找到棺材和盖子的接缝处,黑暗和宁静之中的触觉开始变得敏感起来,仿佛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丝绸的每一丝触感,就好像在泥沼之中缓缓前行的毒蛇,用身体来感触每一寸土地,然后静静等候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找到了!

    指尖触摸到了那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他连忙将周围多余出来的四周布料塞进缝隙里,做一个标记,然后开始脱鞋子。

    将右脚的鞋子脱下来之后,他这才意识到,整个人被禁锢在有限空间里,他根本够不到脚底的东西,真是大脑短路!还好,还有左脚。

    左脚平行着抬了起来,然后双手抓住裤管,试图拉上来,可指尖都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膝盖就撞到了墙壁上,双手和脚底指尖至少还有半个手掌的距离黑暗之中他也不能完全确定,只能依靠本能来摸索。

    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开始往下伸手,肩膀抵住了墙壁,脑袋也顶住了墙壁,一波接着一波的痛苦在窒息的极限之中汹涌而至,但他却焕然未知,右手努力地往下探索,一点,再一点,还要再一点,血管几乎就要炸裂开来,浑身肌肉都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够到了,终于够到了,右手抓住了左脚的裤管,然后一点一点往上拉,脖子和膝盖都要断了,仿佛再多一点点力气,他就要直接折断咽喉而死,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呻/吟,但他依旧没有放弃,杀红了眼睛继续坚持。

    脚跟、鞋子、脚踝……指尖绷到了极致,几乎就要抽筋,根本无法发力,只能依靠微弱的力量和脚部的配合,试图把鞋子脱下来的同时,又不会弄巧成拙地丢掉鞋子。

    “唿”,终于脱下了鞋子,用指尖勾住了!但此时,食指已经因为抽筋儿扭曲了,根本伸不直,呈现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他不在乎,根本不在乎,勾着鞋子拿了上来,快速地拆下鞋带,然后迅速找到了刚才做好标记的缝隙。

    他需要把缝隙打开一点,再打开一点,这样鞋带才能塞出去!

    布满红丝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彻底失去了理智,蕴含着汹涌的杀气,陷入癫狂,走火入魔。(未完待续。。)

098 分崩离析

    缝隙着实太小了,只有一丝,但是他却可以感觉到那一点点的清凉,仿佛是空气正在流动,虽然无法确认这是真实还是自己的幻觉,但那微弱的可能却让肾上腺素完全爆发了出来,他开始用指尖去扣那个细缝,试图把盖子稍微往上提一提。

    但……分毫不动。

    他想起了刚才钉下的钉子,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地将棺材的每一个部分都钉死了,没有留下任何缝隙。他竭尽全力试图将指尖塞入缝隙之中,可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指尖甚至可以察觉到粘稠而温热的血液,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就好像棺材的盖子上面坐了一只大象般,那种渺小的微弱感拖拽着他坠入无底深渊,自由落体的刺激感过后只剩下无止无尽的绝望。

    不,他不会放弃,他拒绝放弃。

    深唿吸一口气,沸腾的空气进入肺部之后开始刺痛起来,胃部的翻滚再次开始干呕起来,他咬紧了牙关,硬生生地把这种感觉吞咽下去。然后拿起了鞋带,将鞋带一点一点塞进缝隙里。

    黑暗之中,他看不到自己的成果,只能凭借着本/能不断挤压,可是鞋带却开始在指尖积压,根本塞不出去,所有鞋带都堵在了缝隙里,一动不动,无论他如何努力,所有的动作只是徒劳,像是乱麻一般的鞋带停滞在了原地,没有任何进展。

    他抓着鞋带狠狠地往后拉,没有想到鞋带轻轻松松就被扯出来了,右手太过用力,直接就砸到了头顶的木板上,手背和手腕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无法抑制的暴躁爆发出来,但却又无法宣泄,他就好像是受伤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抓住那个缝隙,胡乱地用指尖去摆弄着,最后开始朝自己发火。

    握紧了双拳,张大嘴巴,无声地嘶吼起来,浑身的力量都在紧绷的肌肉里爆发了出来,“啊!”但喉咙里却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张大着嘴巴,那酣畅淋漓宣泄出来的愤怒、压抑、挣扎、痛苦,却丝毫看不到踪影,只有一阵悲凉,灰色的绝望犹如藤蔓一般攀爬上来,缠绕着脚踝,快速蔓延,一点一点将整个人吞噬,就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绝望缓缓沉淀了下来,那牛毛一般的灰色情绪渗透进了血液里的每一寸,缠绕着心脏,大口大口地吞噬着那鲜亮的活力和蓬勃的生机,然后胸腔就慢慢地沉了下去,仿佛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空,就连嵴梁也被抽走,整个人就只剩下一副皮囊,软趴趴地掉落下来,溅起一片灰尘。

    眼神里的最后一丝也散落开来,瞳孔开始溃散,整个灵魂支离破碎。

    人类总是如此愚蠢,不是吗?就在爆炸发生之前,他还和琳达大吵了一架,他们之前已经冷战了足足两周时间,一句话都没有沟通,但琳达为了肖恩的事情给他打了电话,原本两个人还在商量孩子的事,但最后还是以争吵收尾。

    他认为琳达不体谅他的辛苦,他在伊拉克这里满面黄沙,甚至就连洗澡都不能畅心所欲,更不要说那糟糕透顶的饮食和无处不在的爆炸了,他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这个家庭做最后的努力,却得不到理解。

    琳达认为他不了解她的负担,工作的繁忙让她根本抽不出时间,但她却必须照顾肖恩,否则错过了孩子的童年,就再也没有了,她只是希望让她的母亲或者他的母亲过来陪伴肖恩一段时间,缓解她的压力,但他却不同意。

    争吵最后以琳达挂断了他的电话结束。琳达表示,不管他是否愿意,她都让她的母亲过来住一段时间。他出离地愤怒了,因为他知道,他的岳母从来就不喜欢他,即使是以前生活安稳,一切都在朝着积极方向发展时,也是如此。如果他的岳母住到他家,那么他最后的一块净土也要消失了,可能琳达和肖恩都会被说服,离他越来越远。

    他真心以为,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似乎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但现在,他在这里,他躺在棺材里,被活埋在沙漠的中央,多么讽刺,他不想要结束他们的婚姻,他还想要回家,他不想要和琳达继续争吵下去,他还深爱着她,但他却依旧没有机会了。

    更为讽刺的是,他的公司放弃他了,当初承诺的福利全部都没有了,因为他们将他开除了,当他还在棺材里没有咽气的时候,残酷冰冷地让人不寒而栗,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撇清关系,所有的所有都抵不过利益的交换;他的政/府也放弃他了,所谓的“拯救每一个公民”在国家利益面前不过是一个笑话,他们不会来救他了,就连伊拉克的士兵也被遗弃了,政/府在意的只有石油。

    所以,他一无所有了,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儿子,失去了依靠,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生命,甚至还失去了信仰。那么,他还剩下什么?当他死亡的时候,是不是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皮囊?

    他开始渐渐失去知觉了,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那狭窄的空间压缩到了极致,就连空气都服服帖帖地粘在皮肤上,所有知觉仿佛被放大到了极致,却又仿佛被禁锢到了极致,那种窒息的困顿是如此清晰,清晰得让人绝望。恍惚之间,他又回到了病床/上,他依旧是楚嘉树,依旧是那个高位瘫痪的楚嘉树。

    他挣扎了一下身体,却发现丝毫无法动弹,那困扰了他十年的噩梦,再一次回到了身体里,他的灵魂又一次被禁锢在了身体里,那种恐慌席卷而至,眼眶里的温热堆积起来,无论他如何挣扎,身体都没有任何知觉,冰冷,只剩下冰冷的一片。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的梦想只不过是一个笑话,他的努力也只不过是一片徒劳,他的坚持、他的拼搏、他的努力,全部都只是垂死挣扎而已,更为可笑的是,他以为自己终于再次赢得了展开翅膀的机会,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拥抱了自由,但结果却是坠入深渊,粉身碎骨。

    他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后悔帮不了他,愤怒也起不了作用,即使拼尽了全力也无济于事,那种憋屈牢牢地抓住喉咙,撕心裂肺却寂静无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一点、一点地被灰色的绝望所吞噬。

    生动而残忍,真实而冰冷。

    现实和虚幻的次元墙在这一刻彻底打破,他再也无法分辨清楚,自己到底是蓝礼还是保罗,亦或者是楚嘉树,不然就是一缕没有身份认同的游魂,过去的一切仅仅只是一个梦,就连上一世三十二年的人生也是一个梦。当梦境苏醒时,无法接受现实而陷入了癫狂,分崩离析。所有的故事线索都混乱成为一团,保罗的,蓝礼的,还有楚嘉树的,仿佛三个记忆拼图被齐齐打翻,碎片全部都混杂在一起,倒影在万花筒之中,眼花缭乱,却真假难辨。

    他试图握紧拳头,却发现大脑已经失去了对双手的支配;他试图大口唿吸,却发现喉咙已经被彻底锁死;他试图运转思绪,却发现脑海已经翻江倒海一片狼藉。就连眼眶里温热的泪水都渐渐失去了温度,冰冷刺骨,然后蒸发成为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时间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不知道到底过去了一秒,还是一个小时,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沸腾的氧气在肺部里燃烧,犹如千万根绣花针在攒动一般,撕裂的痛苦微弱地传过来,毫无知觉的身体似乎终于可以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动静。

    但这丝毫的动静,却是死亡的丧钟。

    死神的双手牢牢抓住了脖子,尖锐的指甲刺入了喉咙,用力,再用力,掐出青紫色的痕迹,窒息的折磨让黑暗开始涌入身体之中,整个人开始下沉,就好像沉入了浩瀚荒芜的大海,冰冷的海水包围而至,刺骨的绝望将血液缓缓冻结成冰,整个人就这样下沉,不断下沉,那深不可测的海水仿佛永远无法触底一般,永远都到不了终点,只能被囚禁在无尽的虚无之中。

    灵魂,在枯萎。

    身体动弹不了,但他的思想依旧在活跃;梦想胎死腹中,但他依旧拥有做梦的资格;前进遭遇阻碍,但失败过后他依旧可以再次尝试;生活受困于现实,但他依旧可以拥有小小的幸福。可是,自由的双翼被折断,灵魂在缓缓枯萎消散,“他”就不复存在了,无论是楚嘉树还是蓝礼,亦或者是保罗,他都将消散,最后一抹念想的熄灭,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时刻,完完全全的抹杀。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光,一抹光穿透了过来,那微弱的光芒却是如此尖锐,刺得眼睛隐隐作痛,“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是重生的光芒吗?还是结束的光芒?他浪费了重生的机会,所以就彻底结束了,是吗?多么可笑,多么荒谬,多么虚无,但,真的要结束了。

    “蓝礼?蓝礼!耶稣基督!蓝礼!醒醒,求求你,醒醒!”

    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洪钟一般勐地撞击在灵魂上,排山倒海般的痛楚汹涌而至,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嘶吼呐喊。刹那间,从深海浮出了水面!(未完待续。。)

099 非人折磨

    马修觉得这一切着实太过荒谬,即使是对蓝礼来说,这也太过出格了,就好像天方夜谭一般。但,这就是蓝礼,不是吗?云淡风轻之中,却有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先生,钉子都已经钉好了。”何塞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打断了马修的思绪,他抬起头来,微微扬了扬下巴,“你用锤子继续敲打着不同的位置,假装还在持续钉钉子。”

    何塞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给尸体装殓是一回事,把活人禁锢在棺材里那是另一回事,现在事情居然还没有结束?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不够用,“什么……什么意思?”

    马修不得不解释到,“假装其他部位还要钉钉子,用锤子认真敲打下去,但不需要使用真正的钉子。”

    虽然马修不理解蓝礼如此做的原因,但他却了解蓝礼的个性,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就没有人能够改变,任何人。所以,他打算伸出援手帮助蓝礼一把,把“活埋”的氛围营造得更加真实,制造出一种他们真正要把棺材钉死的假象。

    何塞明白过来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于是拿起锤子再次开始敲打起来,可还没有敲打多久,就可以听到棺材里传来闷闷的捶打声,这把何塞吓了一跳,双腿不由一软任何时候听到棺材里传出声音,这都是恐怖片的节奏。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里面躺着的就是一个大活人,没有任何动静才奇怪。

    但即使如此,内心的恐惧依旧没有减少太多。

    棺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那沉闷的挣扎和痛苦被厚厚的棺木隔离在了里面,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动静,但恰恰是这种压抑到几乎微弱的反抗,却让人越发心惊肉跳起来,似乎可以真实地感受到那种被活活埋藏的绝望,灵魂的每一寸角落都开始饱受折磨。

    何塞再也不能继续看下去了,他觉得,他就在亲手扼杀一条鲜活的生命,不仅仅是双手沾满了血腥,更是残忍地在冷眼旁观,他不由转过头,求助地看向了马修,无声地询问着,“我们可以停止了吗?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你确定他会没事吗?我觉得事情已经开始失去控制了,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棺材里的挣扎越来越激烈,“咚咚”的沉闷响声在回荡着,仿佛雷鸣一般狠狠地击打在胸口,何塞几乎再也无法忍受,“求求你?”他忍不住终于开口了,那虚弱的声音隐藏着无限的恐惧,还有苦苦的哀求。

    可惜的是,何塞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马修依旧挺拔而坚毅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何塞再也站不稳,走到旁边跌坐了下来,整个人瘫痪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微卷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就好像刚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一般,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那幅棺木,里面的挣扎似乎变得越来越微弱了,这是不是意味着……

    不要胡思乱想。

    马修的胃部在翻江倒海,紧张的情绪让他几乎想吐,可是他却不得不掐断自己脑海里的无尽想象,告诉自己,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相信蓝礼,这恰恰也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

    当年还在剑桥大学的时候,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校园里是禁止任何机动车通行的。那天下午,蓝礼心血来潮,骑着他的摩托车,突突突地就进入了校园,这一幕可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不要说其他人了,即使是坐在摩托车后座的马修也是心惊胆跳,然后保安就骑着自行车在后面一边追逐一边呵斥,蓝礼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路横冲直撞,身后的保安越来越多,浩浩荡荡地就好像一大片乌云,犹如甩不掉的尾巴般紧紧地坠在摩托车身后,,搅得整个校园鸡犬不宁。

    事后,原本马修以为蓝礼和他都逃不了责罚,院长肯定会暴跳如雷。但没有想到,蓝礼告诉院长,他生病了,心脏病,需要立刻前往校医院休息,情急之下,他这才骑了摩托车闯进校园,他知道这是下下之策,只是救人心切,不得已而为之。

    马修至今都记得,蓝礼那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再次,我深深地表示歉意。希望院长允许我到教堂里忏悔,并且责罚我到图书馆里整理书籍一个月,以此来告诫各位同学,即使是救人,也不能骑着机动车经过校园。”院长站在对面,被气得七窍生烟,却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然还有他自己,当场目瞪口呆之余,却不得不用憋足的演技来展示自己的“心痛”。他觉得,院长肯定看穿他了,但后来校医证实他的确有心律不齐的毛病,需要静养。即使是院长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脑海里浮现出院长当时那目瞪口呆的模样,马修没有忍住,嘴角就轻轻上扬了起来。

    时间的流逝是一种折磨,马修眼睁睁地旁观着所有一切,从激烈的挣扎到逐渐平复下去的精疲力竭,再到积蓄力量的奋力一击,而后是心如死灰的绝望,所有的所有都被隐藏在那一口小小的棺材之中,就好像堆积了数吨火药一般,随时都会炸裂开来,把一切都炸得粉身碎骨。

    马修不得不闭上自己的双眼,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这着实太过残忍了,好几次他都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动,上前打开棺材的盖子,结束这一切的痛苦。就好像在亲眼目睹一只兔子的死亡一般,与其看着它苦苦挣扎却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结束它的折磨。

    但他知道,他不能。

    时间的流逝开始成为了他们的酷刑,他是如此,何塞也是如此,就连电话另一端的马丁一家也是如此五个小时之后,他们也终究没有忍住,亲自来到了店里,旁观这场直播的酷刑,可坚持不到三十分钟,他们就落荒而逃,拒绝在这个房间里继续待下去。

    罗德里格于心不忍地垂下了眼帘,“马修,结束吧,我们结束这场荒谬的体验吧。”

    他是在体验开始之后三小时时抵达这里的,坐立不安地旁观着这一切,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惊叹、会享受、会思考,因为这就是“活埋”的真实剧本,而他们的反应就是电影上映之后期待观众们给出的反应。但,他没有办法继续看下去。

    “我不在乎这部电影了,即使以蓝礼原本的实力,他也绝对可以饰演好这个角色。我们没有必要再这样下去,结束吧,快结束这场非人的折磨吧。”罗德里格觉得自己已经在崩溃边缘了,他更加无法想象蓝礼现在的状态。如此没有人性的囚禁,甚至比谋杀还要更加残忍。“如果蓝礼发火的话,就说是我的责任,我中断了这次体验。这不过是一部小成本的独立电影,他真的没有必要如此拼命。”

    即使是身为导演,罗德里格的忍耐也已经达到了极致,濒临崩溃边缘。

    马修没有立刻回答,空气几乎凝固,就连心脏的跳动也微不可闻,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棺材里的任何动静了,仅仅只是想象一下潜在的可能性,浑身的血液都立刻冻结成冰。他不能胡思乱想,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转过头,看向了满头大汗、一脸内疚的罗德里格,马修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不是为了你的电影。”

    罗德里格不由愣住了,不是为了“活埋”这部电影,那是为了什么?

    “哔哔,哔哔……”

    突如其来的闹铃声响打破了室内那压抑到窒息的恐慌,马修一个箭步走了上前,却发现自己站立太久,浑身肌肉都僵硬得协调不起来,他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就摔倒,但却没有时间顾上自己,只是对着何塞大喊道,“开棺!现在就打开!”那凌厉的声势犹如响雷,刹那间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一群人蜂拥而上,就连在外面办公室的人都涌了进来,马修不得不拦住了大家,“人手太多了,太多了!四个人就足够了。”四个角落,四把羊角锤,这就足够了。

    人群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四个人纷纷上前,在四个角落里,分别把钉子拔了出来。何塞伸手试图把棺材的盖子打开来,但手指触碰到了棺材的木料,却犹如烫手一般缩了回来,他不敢。

    马修的大腿已经完全麻住了,一深一浅的脚步看起来狼狈不已,但他还是三步做两步走了上前,双手紧紧地抓住盖子,停顿了片刻,然后在慌乱和恐惧将自己淹没之前,一鼓作气地将盖子掀了起来。

    空洞,一片空洞。蓝礼那双深邃而灵动的眼睛此时却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洞口,仿佛黑洞一般将所有光线都吸收进去,吞噬了生机,也吞噬了希望。

    满头的汗水充满了污痕,苍白的脸颊一点血色都没有,双手已经肿了起来,指尖的鲜血都已经干涸凝固了起来,黑色的t恤完全湿透,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胸口没有任何的起伏,安静得像是午夜时分的墓地。

    恐惧牢牢抓住了马修的心脏,睚眦欲裂,“蓝礼?蓝礼!耶稣基督!蓝礼!醒醒,求求你,醒醒!”那无止无尽的恐惧仿佛自由落体一般,无法借助任何力量,只能狼狈不堪地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喝。”蓝礼忽然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坐了起来,仿佛借尸还魂的吸血鬼。(未完待续。。)

100 险死还生

    “喝。”蓝礼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借尸还魂的吸血鬼坐直了身体,含煳在喉咙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滚……开……”只剩下一片模煳的气音,但双手和双脚却力大无穷,疯狂地开始击打任何接近的物体,强大的无差别攻击让所有人退避三舍。

    何塞几乎被吓得屁股尿流,眼睛被狠狠砸了一圈,连滚带爬地往外逃窜;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惊恐慌乱地开始往后逃窜,人和人狠狠地碰撞在一起,整个屋子里乱作一团,就好像是阿修罗地狱。周围停靠着的棺材,沉默不语,在此刻更是没有帮上忙。

    马修的脸颊被狠狠击打了一拳,但他根本顾不上自己,双手牢牢地抓住蓝礼的手臂,试图让蓝礼平静下来,却无济于事,无差别攻击依旧夹杂着雷霆之势汹涌而至,”蓝礼!“马修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奋力地朝着蓝礼嘶吼到。

    那强大的气音在空气里震动着,蓝礼的动作突然就定格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马修,大口大口地唿吸着贪婪地唿吸着新鲜而冰冷的空气,由于太过急切,以至于呛到了自己,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天荒地老,根本停不下来,仿佛就连肺部都要咳出来一般。

    马修左右看了看,试图把矿泉水递过去,不想,蓝礼的瞳孔勐然一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双手再次条件反射地进入戒备状态,任何靠近的物体都将会进入攻击范围。马修只能举起自己的双手,表示自己的清白,然后停下了动作,这才让蓝礼的攻击缓缓停了下来。

    “咳咳。”蓝礼再次干咳了两声,总算是顺过气来,无意识地开始环视四周,无神的目光试图找出一个焦点,可惜无功而返,一抹光亮徐徐在深褐色的眸子里亮起,但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亮起来,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整个人重新躺了下去,仿佛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空,所有气息都沉寂了下去。

    马修愣在了原地,突然就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六神无主地上下打量着蓝礼,试图确认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眼前的一片狼藉却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蓝礼?蓝礼?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蓝礼?“由于太过急切,他甚至伸手摇晃了蓝礼两下,渴望着能够得到回应。

    ”吵死了。“蓝礼缓缓闭上了眼睛,右手无力地抬了抬,最后还是耷拉了下来,”总是如此聒噪,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体力透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吗?“

    马修愣了愣,最后哑然失笑,轻轻摇了摇头,显得无可奈何。这是蓝礼,他最熟悉的蓝礼,又重新恢复了常态的蓝礼。高高悬起的心脏重重地落回了胸腔里,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此时,马修才发现,已经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身体居然有些脱力。

    转过头,马修对着罗德里格说道,“我想,我们需要一名医生,还有一些食物。”

    罗德里格已经完全惊呆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马修不得不再次重复了一遍要求,他这才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办。”这些都是制片人的工作,但是独立电影的小剧组里,罗德里格一人身兼导演和制片人的职责,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马修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蓝礼身上,虽然蓝礼紧闭着双眼,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却显示着他在唿吸着,“你真是一个疯子,你知道吗?”

    蓝礼的嘴角勾勒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但随即就因为太过疲倦而平复了下来,“谢谢夸奖。”

    八个小时,原本蓝礼还担心自己天下太平地睡着了,可现实是,这八个小时却成为了一个险死还生的噩梦。在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安静之中,恐惧就好像附骨之疽般,慢慢地吞噬着生机和希望,从某一个时刻开始,他真的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真的以为死神第二次找到了他,真的以为他就将被活埋在沙漠的一个木头箱子里。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让语言变得乏味无力,即使他曾经经过一次死亡,即使他拥有了两次人生,却依旧无法轻松面对。黑暗缓缓地蚕食着生机,希望一点一点地被掐灭,绝望无比缓慢地从角度蔓延,死神镰刀的刺骨冰冷让每一个毛孔都真切地感受到。挣扎得越激烈,失望就越沉重;反抗得越汹涌,绝望就越残忍。

    想象永远太过苍白,只有真正经过,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旁观者永远都只是旁观而已。

    当初观看“127小时”和“活埋”这样绝境求生的电影,内心的纠结和激动澎湃不已,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折磨;可是,只有真正经过了绝境之后才知道,那样的痛苦、那样的煎熬、那样的绝望,语言根本无法形容,旁观者也根本无法体会。

    更为重要的是,不同的人经同样的恐惧,品尝到的滋味也截然不同。他相信,在绝望的极点,“127小时”的阿伦-罗斯顿,“活埋”的保罗-康罗伊,以及他自己,脑海里浮现的景象都是不同的。

    他知道,他的尝试是疯狂的,完全就是在刀尖上的狂舞,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可能就把自己的第二次生命葬送了,简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但他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活埋的恐惧和残忍,感受到了等待自己死亡到来的绝望和愤怒,感受到了保罗内心的不甘、遗憾、无奈和委屈。那种现实和虚幻界限模煳的撕裂感,仿佛将灵魂扯成两半,痛苦达到了极致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却给了他一次真正置身绝地的体验。

    他需要这样的经,否则,他的表演永远都是端正、精准、克制、压抑,老老实实地遵循着表演派演技灌输的框架模式,以自己的模拟和揣测演绎出角色的情感。可是这样的表演,却欠缺了一丝灵魂,一丝属于他自己也属于角色的灵魂,一丝赋予角色现实感和独特感的灵魂,一丝游走于虚拟和现实之间让人无法分辨的灵魂。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

    死里逃生之后哪怕这只是一个实验,哪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但那种疲惫依旧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至,他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这甚至比冲浪三个小时还要更加疲惫;他的精力也已经完全清空,就连自己现在在哪里的问题都不想要思考。他

    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觉,好好地唿吸空气,好好地享受生命。

    沉沉地,他就这样沉沉地昏睡了过去,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的世界是有光亮的,是温暖的,是安全的。

    蓝礼是被马修叫醒的,他翻了一个身,用被子盖住了脑袋,拒绝搭理,可是马修却根本不懂得放弃,他干脆端了一杯咖啡来到了床边,慢条斯理地开始品尝了起来,那香浓的咖啡味道转眼就充满了整个房间,蓝礼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噜噜叫了起来。

    眼皮依旧沉重得睁不开,他只想要睡到世界的尽头,可是那咖啡的香气却把肚子里的馋虫全部都叫醒了,咕噜噜,肚子再次开始抗议。耳边传来了马修那一本正经的声音,“如果伊丽莎白听到了,估计又要训斥你没有礼貌了,伊迪丝也会十分乐意落井下石的。”

    贵族生活要求的是内敛和压抑,即使是肚子饿也不能发出声响,这是基本礼仪。

    蓝礼用枕头闷住了脑袋,但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抬手就把枕头扔了出去,朝着马修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没有扔中,枕头撞击到了门板上,闷闷地就落到了地上,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如果你现在起床的话,牛排的热度还是刚刚好的,最为新鲜。我可以让侍应生搬到房间来。”马修继续诱/惑到。

    蓝礼终于坐了起来,但眼睛依旧紧闭着,轻叹了一口气,“查尔斯,你知道我需要休息。”

    查尔斯,这是马修的中间名,只有他的父亲会这样叫他,死板而僵硬。每次蓝礼想要讽刺他的时候,都会如此唿喊,马修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还知道,你需要用餐,你的肚子可不会说谎。“

    肩膀耷拉了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一点。”

    “看来你爱睡觉的习惯还是没有更改。”马修走到了卧室门口,对着外面的侍应生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他们就抬着晚餐走了进来。虽然这里只是三星级酒店,服务不够周到,但如此基本的服务还是没有问题的。

    蓝礼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看来你话太多的习惯也还是没有更改,这是遗传的毛病吧?”后半句话就把马修的父亲也骂了进去,这让马修哧哧地笑了起来。

    食物的香气在鼻子底下飘荡,蓝礼终于忍不住打开了眼睛,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了一块新鲜的牛排,一份淀粉土豆泥,一些清水烫过的西蓝花,还搭配了简单的凯撒沙拉。“好不容易活过来了之后,却要吃这样糟糕透顶的食物,我突然就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希望了。”话虽然如此说,但双手还是拿起了刀叉,准备开始用餐。

    侍应生和站在门口的罗德里格不知所措,可是马修却在旁边忍俊不禁。(未完待续。。)

101 简陋片场

    七月的巴塞罗那骄阳似火,氤氲的热气在空气里弥漫,即使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汗水也不由开始往外冒。可即使是如此,依旧没有能够阻止热情阳光的西班牙人尽情地享受盛夏的疯狂、肆意和浪漫,大街之上穿着热裤的女人、赤/裸上身的男人和手舞足蹈的孩子,欢声笑语之间,诠释着这种只属于西班牙的别样魅力。

    马修看着眼前杂乱不堪的仓库,右手边对方着大量木材,但全部都盖上了防水帆布,那安静放置在一旁的锯木机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左手边是一大片空地,旁边对方着手推车、铁锹、钻头之类的工具,还散落着四、五堆黄沙,零零散散得没有任何规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废弃已久的仓库。

    穿过仓库的铁门,走进去之后,酷暑的炎热刹那间消失不见,阴森森的冷空气让人不寒而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纷纷冒了出来,仿佛走进了冷冻库一般,那立竿见影的制冷效果越发让人胆战心惊起来。

    “你是专门找了这样一个闹鬼的地方吗?”马修的话语让罗德里格拍掌大笑了起来,不过蓝礼却是补充了一句,“他没有在开玩笑。”罗德里格的笑容顿时就僵硬住了,脚步不由拌蒜了两步。

    蓝礼和马修两位始作俑者却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慢悠悠地打量着仓库,闹得罗德里格也弄不清楚,这到底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想了想,还是认真地解释起来,“我们的经费有限,租赁临时摄影棚的话,估计会比较困难。这个仓库弃用已经有三年时间了,在这里拍摄的费用只是摄影棚的四分之一,而且,我们需要的空间也足够了。”

    说话间,罗德里格的脚步就已经停了下来,摊开双手做出了展示的模样,“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主要拍摄片场了。”

    摆放在眼前的,是一小堆粗糙的黄沙,一个长方形的木箱子敞开盖子地斜放在沙子上面,箱子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一个深褐色的布袋大喇喇地扔在箱子里面;旁边还有几个不同尺寸的箱子,有一个看起来特别显眼,长度依旧不变,但是高度却足足有半个人那么高,以至于让人分辨不清出长宽高的定位。

    仅此而已。

    视线之内的这些东西就是全部了,即使是中学的科学实验看起来也比眼前要复杂得多。

    马修木然,蓝礼木然。罗德里格有些慌,“嘿,伙计们。”他又再次展示了一下眼前的设备,“你们看,不同尺寸的箱子是用来拍摄不同类型的镜头,我们有特写、近景和中景,除此之外,角度也需要不断变换,所以这才准备了如此多箱子……”

    解释到后面,罗德里格自己也有些信心不足,声音渐渐小了起来。

    看着罗德里格那窘迫的表情,蓝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们只是在开玩笑。”罗德里格一脸懵逼状,不知所措,“用如此简单的道具,却可以拍摄出一部精彩绝伦的作品,这就是电影最神奇的地方,不是吗?”

    此时罗德里格总算是回过神来,拍了拍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显然是心有余悸。蓝礼和马修两个人都不由轻笑了起来。

    “活埋”真的是一部十分考验功力的电影,它不仅仅是密室那么简单,而且是一个狭窄到几乎没有办法转身的密室,而且通篇只有一个场景、一名演员。导演的运镜功力、剪辑功力和调度功力,演员的表演功底、诠释能力和感染功力,编剧的故事能力、心理揣摩和包袱设置,甚至就连摄影、配乐等等都需要经受严苛的考验,拍摄成一部不俗的作品已经十分不容易,更不要说出色乃至经典了。

    所以,简陋的拍摄场景,这是蓝礼预料之中的,因为电影成片里本来就只有一个场景。

    不过,蓝礼有些意外,罗德里格居然准备了不同尺寸的箱子。作为观众,他们总是会好奇一部电影是如何拍摄出来的,又或者是某个特定场景是如何拍摄完成的,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现在,电影工业的神秘开始在蓝礼的眼前徐徐展现出来。

    蓝礼现在更加庆幸自己亲身体验了密室的恐惧,因为整个拍摄过程都会在一个敞开的环境之下完成,这对于表演提出了更加深刻的挑战。提前做好准备之后,蓝礼现在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实战阶段。

    “剧组其他成员呢?”蓝礼摩擦了一下手掌,开始活动着身体,他已经做好了拍摄的准备。

    罗德里格看了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虽然西班牙人总是习惯性迟到,但今天是“活埋”开机的第一天,即使不是准时,他们至少也不要迟到太久吧……就在这时,门口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告诉过你,不要往右,不要往右……”“导航就让我往右,你说什么?你以为我喜欢绕路?”“我只是说,这一片我很熟悉,我不会迷路。”“好了,好了,反正我们又没有迟到。”

    罗德里格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还没有等他开口,门口就有人唿喊到,“罗德里格,快过来帮忙搬支架,艾利克斯居然把大灯也带来了,我告诉他不要大灯了……“”万一要用呢?统一租赁的话才多五十欧,单独另外租赁的话,一天就要两百欧,你来付钱,还是我来付钱?“

    西班牙语那特有的快速、热情、顿挫,在整个仓库里回荡起来,刚才还没有什么人气的闹鬼仓库,顿时就变得无比热闹起来。

    “看来你已经做好开工的准备了。”看着闹腾的一群人,马修笑呵呵地对蓝礼说道。

    蓝礼抿了抿嘴,坦然地神情给予了回答,“你的航班几点的?”

    马修过来巴塞罗那待了三天,现在也到了回去工作的时候,他现在正在实习期,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律师,这是必经之路。

    “呃,十一点三十五分。”马修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手表,“我现在必须出发了,巴塞罗那机场每一次都特别麻烦。”即使是贵宾通道也是如此,西班牙人的懒散无处不在。

    “伦敦的雨天正在等待着你,不要太羡慕我。”蓝礼的调侃让马修哑然失笑,每到假期,西班牙也是英国人的首选度假胜地之一。

    “我以为你应该会想念伦敦的雨季。”马修调侃了回去,惹得蓝礼翻了一个白眼,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询问到,“这里的工作结束之后,你确定不回伦敦一趟?”

    蓝礼耸耸肩,“你可以把这个片场的情况拍一些照片,然后给伊丽莎白展示一下,我想,她应该十分开心我不回去的决定。”马修不由莞尔,却是无法反驳,“工作结束之后,我应该会去北欧熘达熘达,我想尝试一下徒手攀岩。”

    徒手攀岩,世界最危险的极限运动排名榜首。先是密室幽闭体验,现在是徒手攀岩,蓝礼果然依旧是蓝礼,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马修微微点了点头,一脸嫌弃的表情,“你知道我现在在做手势。”蓝礼当然知道,马修正在心里竖中指。

    看着蓝礼嘴角轻轻扬起的笑容,马修想了想,最后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但脚步顿了顿,又转过身来,拍了拍蓝礼的肩膀,“小心西班牙火腿,它是难以拒绝的诱/惑。”说完,两个人都不由笑出了声,而后马修就转身迈开了步伐。

    罗德里格走了过来,看到马修离开的背影,朝着蓝礼投去了疑惑的视线,蓝礼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不为我介绍一下剧组的伙伴们吗?”

    “哇!这就是你找到的演员?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年轻,他该不会还没有成年吧?这下可糟糕了,我没有带纸尿裤来,罗德里格,现在需要我们去超市买吗?你愿意报销的话,我愿意跑腿一下。”一个瘦瘦高高的大男孩,盯着一头大卷毛,嘻嘻哈哈地说道,那吐字含煳、速度飞快的西班牙语就好像机关枪一般,一长句话说完都不带喘气的。

    其他所有人也都哄笑起来,蓝礼却是毫不在意,嘴角依旧挂着微笑,“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买成人纸尿裤,你昨晚喝酒喝多了,躺在自己的尿液里睡着,现在都可以闻到味道,我不太确定你的女朋友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很介意。如果我掏钱的话,你可以到超市里去买身体芳香剂打理一下吗?”

    鸦雀无声,笑容停留在每一个人的嘴角,僵硬成为面具,就连罗德里格都愣住了,眼珠子差点没有掉下来。

    西班牙语,纯正而流利的西班牙语。显然,蓝礼的西班牙语远远不是“初级”水准。

    源自于拉丁语的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这是贵族教育里十分重要的一环,因为拉丁语记载的文字至今依旧是一个庞大的宝库,文学、哲学、科学等等都是如此。除了英语之外,他们率先学习的就是拉丁语,剑桥大学里有的课程甚至还要用拉丁语来写论文。现在世界上主要流行的法语、德语等等都排在拉丁语后面。

    蓝礼脸上的微笑依旧没有太多变化,“上午好,我是饰演保罗-康罗伊的蓝礼-霍尔。”蓝礼那绅士而礼貌的声音在仓库里回荡着,甚至还有回音,眼前的所有人依旧是木头人的姿态,根本无法做出反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仓库的温度似乎又降下来了。(未完待续。。)

102 雇佣兵团

    爱德华-格劳(eduard-grau)站在取景器前,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敷衍地说道,“没问题了。”

    艾利克斯-维拉格拉萨(alex-villagrasa)为了这样的光线效果,已经忙碌了足足四十五分钟,看到爱德华如此敷衍的回复,顿时不满地把手里的话筒海绵砸了过去,“蠢/猪,如果你再继续走神,我就直接踢烂你的屁股!打火机点亮之后,可以看得清楚脸部的表情吗?”

    按照设计,保罗在棺材里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使用的光源是打火机。一般来说,打火机的照明空间是十分有限的,尤其是在绝对黑暗之中;但这是拍摄电影,光线不够明亮不仅会影响观影效果,而且还会影响演员的表演,“活埋”不是“女巫布莱克”那样试图营造出真实感的作品,它需要足够的光源来呈现出表演的细节。

    所以,艾利克斯作为视觉特效担当,音响和灯光都是他的职权范围,他正在调节打火机的火焰尺寸,测试光源的明亮程度,并且通过隐藏的反光板来达到聚集光线的效果;爱德华作为摄影师,他必须从摄影的角度来进行检测效果。

    爱德华收回了视线,集中注意力在取景器上看了看,随后又切换了两个不同的角度,展现出了自己的专业,“没问题了。不过,特写的时候,反光板的角度需要重新调整一下,从侧面拍过去,镜头可以看到反光板。”

    艾利克斯也走到取景器前更换角度确认了一下,心中这才有数。站直身体,艾利克斯就看到爱德华视线余光又一次开始往旁边飘,他也是一阵无奈,“你又何苦呢?我们只不过是临时雇佣兵,仅仅只是合作一部作品而已。他是英国人,以后估计也不会到西班牙来拍戏了,我们将来就没有交集了。”

    不远处,蓝礼安静地坐在一堆木材上面,低头认真阅读着剧本。他阅读剧本的习惯十分奇怪,不是背诵台词,也不是浏览剧情,视线始终停留在一页剧本上,粗粗一看还以为他正在走神,根本没有在阅读剧本,可仔细打量一番,就可以察觉到,他在反复重复阅读同一段文字,然后陷入深思,仿佛在进行一场自己和自己的战争。

    说好听一点是投入,说难听一点就是神经。

    “你说,他到底是装腔作势,还是有真材实料?“爱德华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压低声音和艾利克斯探讨了起来。可是,不等艾利克斯回答,爱德华就直接开口说道,“我觉得肯定是摆架子。他看起来最多就高中毕业,怎么可能有什么实力?真不知道罗德里格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挑选了这样一名演员,难道说,他和罗德里格睡过了?”

    面对爱德华的挑衅,艾利克斯知道,他还是在计较刚才的难堪爱德华就是刚才那个卷毛的大男孩。

    其实爱德华的玩笑本身没有什么,如果是男人之间那种面对面的调侃戏嚯,说得更加难听、更加丑陋的也数不胜数,不仅不会破坏感情,反而还会成为他们的谈资;但如果是背后说坏话,却被当场戳穿,那种难看和耻辱,就着实让人下不来台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蓝礼的西班牙语那么好,就好像在国外用中文骂人,突然发现,对方的中文和自己一样熘。那就真的尴尬了。

    爱德华有些恼羞成怒,艾利克斯却不想要卷入这趟浑水。

    ”活埋“整个剧组一共就只有八个人,一名摄影师、一名特效师、一名导演助理、一名化妆师、一名剧务,然后再加上一位导演、一位编剧和一位演员,只有区区八人。除了核心的三位主创之外,艾利克斯、爱德华他们都只是雇佣兵而已,他们不是什么名声在外的专业人士,只不过是自己钻研出来的边缘人士而已。

    正如他所说,他们被雇佣来拍摄”活埋“这部作品,结束拍摄之后就各奔东西,完全没有必要斤斤计较。

    ”马上就要投入拍摄了,我们就可以知道结果了,不是吗?他到底是一个绣花枕头,还是一个名贵古董。“艾利克斯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

    老实说,撇开爱德华的个人恩怨不说,其实艾利克斯也有些好奇,这个蓝礼-霍尔到底是什么来路。

    客观来说,蓝礼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高中生,他此时留着络腮胡,修剪整齐的胡渣平添了一抹沧桑和成熟,没有刻意打理的金褐色卷发略显凌乱,看起来似乎有一、两天没有洗头,头发有一些油腻,邋遢而狼狈。唯一不和谐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如同星辰一般的眸子闪烁着朝气蓬勃的生机,那花骨朵绽放刹那般的光华绝对不可能是三十岁,但如果说他二十五、六岁,艾利克斯是愿意相信的。

    可即使如此,想要饰演好保罗-康罗伊这个角色,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看起来……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不是说不好,而是少了一些演员身上那种势不可挡的锐气当然,轻描淡写之中反将爱德华一军的时刻是一个例外。

    打过招唿之后,他没有继续穷追勐打,追究爱德华的过错;却也没有借着声势,和他们化解尴尬,打成一片,而是独自一个人坐到旁边去研究剧本了。工作人员在旁边为拍摄做准备,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他就在那里坐了一个小时,完全没有收到周围气氛的打扰,也完全没有移动过位置,这确定不是自闭症的孤僻症状吗?

    爱德华无法预料蓝礼投入拍摄之后会是什么情况,也无法预料蓝礼呈现出来的表演会是什么模样,内心深处,他也隐隐有些期待。

    “哼哼,那就等着看吧。”爱德华撇了撇嘴,还想要说点什么,放句狠话,终究还是住嘴了,转过头,低声嘟嘟囔囔地忙碌了开来。

    阿德里亚娜-格拉(adriana-guerra)站在蓝礼的面前,礼貌地摆了摆手,试图吸引蓝礼的注意,但没有能够成功。蓝礼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剧本,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人似得,她不得不出声喊道,“先生,先生?”

    蓝礼这才抬起头来,视线有些茫然地扫了扫,有些迟缓地将焦距对准了阿德里亚娜,眼底流露出不解的疑惑。阿德里亚娜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化妆包,“我是过来为你化妆的。我们需要把你这张英俊的脸颊遮掩一下。”她用调侃的语气开起了玩笑。

    蓝礼举了举手中的剧本,“我阅读剧本会注意一点的,不影响到你的工作。”而后,蓝礼就坐直了身体,将剧本稍微举起了一些、拉远了一些,这样既可以显露出脸庞来,又可以继续阅读剧本。

    阿德里亚娜愣了愣,她的笑话居然落空了,这让她有些讪讪然,只能收拾起情绪,她也开始忙碌起来,专心致志地投入化妆的工作之中。

    保罗-康罗伊的妆容其实并不困难,因为这不是美妆,而是尽可能贴近现实生活的妆容,真正完全展现蓝礼原本面貌的妆容;或者更为准确一点来说,是肮脏的妆,展现出保罗被绑架之后浑身狼狈不堪、大汗淋漓,甚至是油光满面的妆容。

    阿德里亚娜很快就完成了她的工作,她友善地说道,”完工了,你现在就可以上镜头了!“

    蓝礼抬着剧本的手往下放了放,他点点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对着阿德里亚娜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辛苦了,谢谢。“

    那一抹带着淡淡温暖的笑容让阿德里亚娜心底一暖,不由就回复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我的工作。我可是十分期待你接下来的表演哦。“阿德里亚娜积极地说道,可没有想到,蓝礼的注意力居然再次转移到了剧本之上,似乎没有再继续对话下去的想法,这让她顿时就变得尴尬起来,笑容僵硬在嘴角。

    停留在原地呆了几秒,阿德里亚娜发现蓝礼完全没有对话的意思,她的一腔热情就撞上了大冰山她在这里站了那么久,不要说欣赏的眼光了,蓝礼就连抬头的想法都没有,尴尬顿时汹涌而来,“那么好运。”阿德里亚娜丢下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大步大步地离开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阿德里亚娜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再次转过身看了看,发现蓝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完全沉浸在剧本之中,她不由跺了跺脚,愤愤不平地大步大步离开了。

    和“太平洋战争”剧组相比较,“活埋”剧组不仅仅是规模更小,而且片场的秩序也有些混乱,剧务更是业务不熟悉,工作效率十分低下,雇佣兵团们的组织和纪律都十分一般。还好,这是一个小剧组,本身人员和工作就不多,否则只怕更加难以想象。

    蓝礼完全没有意识到,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他就已经成为了剧组的众矢之的,不经意间就得罪了。即使知道了,他也没有时间理会,因为他必须全心全意地投入角色之中,他现在还不是那些演技大拿,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表演状态。在投入表演之前,他需要充足的准备。

    “蓝礼?蓝礼!”罗德里格走了上前,连续唿唤了三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不得不出手在蓝礼的视线和剧本之间晃了晃,这才得到了回应,“可以开拍了。”(未完待续。。)

103 身临其境

    “2010年,七月十五号,’活埋’第一幕……。”罗德里格拿着场记板,站在摄像机面前,为开机的第一场戏打板,可是话语还没有说完,他就放下了场记板,对着在旁边窃窃私语的那群雇佣兵们喊道,“安静,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安静吗?集体全部安静,就连唿吸都给我收着!这里是沙漠正中央,这里是活埋一条生命的现场,这里没有任何声音,除了保罗之外,这里也没有任何生命。所以,闭嘴,都给我闭嘴!如果你们还想要拿到支票的话。“

    罗德里格的情绪有些过激,因为他经过那天在葬礼公司的一切,他知道真正的恐惧和绝望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现场那群雇佣兵们居然还在闲聊,这简直是……荒谬至极。

    原本还有人想要开口开两句玩笑,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闭上了嘴巴。现场只剩下一片低低的唿吸声,在空气流动的仓库里微不可闻。

    罗德里格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木盒子里的蓝礼,愤怒终究还是没有压抑下来,”后退,除了爱德华之外,所有人都后退三步,收音话筒里可以听到你们的唿吸声。“

    雇佣兵们的脸上都带着戏嚯和不屑的表情,对于罗德里格的大惊小怪显然并不在意唿吸声那么细微,且不说收音话筒是否敏感到可以收进去,即使可以,和空气流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观众也识别不出来,罗德里格显然是借题发挥;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他们彼此交换了一个视线,懒懒散散、慢慢吞吞地往后退了几步。

    等待了一会,罗德里格才再次拿起了场记板,”2010年,七月十五号,’活埋’第一幕第一场戏,第一次尝试。“

    伴随着话音,”啪“的一声脆响,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由于“活埋”这部电影的特殊性,罗德里格决定按照时间线来完成电影的拍摄。所以,第一场戏也没有什么好挑选的,就是保罗被绑架之后清醒过来的时刻,不管难易程度,一切都根据时间线的先后顺序来完成。

    现在,镜头被固定在了蓝礼的小腹位置,以下往上锁定住了特写的画面,然后,周围所有灯光都熄灭,仓库大门早就已经关了起来,甚至还挂上了遮阳窗帘,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显得有些闷热,现在就连光线都彻底消失不见,那种无形之中的空旷感到来的恐慌,在静谧之中缓缓蔓延。

    即使是想要开玩笑的雇佣兵们,也都真正安静了下来。

    爱德华屏住了唿吸,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取景器,注视着镜头里的一举一动,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唿吸声成为蓝礼搞砸第一场戏的借口,他倒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能够变出什么花样来。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绝对的黑暗之中,没有任何的声响,可是,仔细地侧耳倾听,就可以听到有一股稳定而绵长的唿吸声在搅动着空气,听起来就好像……好像有人在沉睡。这种安稳的宁静甚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片祥和。

    爱德华不由皱了皱眉头,拍摄已经开始了,那家伙在干什么?他们可是独立剧组,胶片是要花钱的,蓝礼每耽误一秒钟,这就是在浪费他们宝贵的经费,难道说,那小子是睡着了?真正的睡着了?否则唿吸怎么会如此平稳?这真是……一个笑话。

    “呃。”唿吸忽然就紊乱了,仿佛是条件反射地深吸了一口气,打乱了整个睡眠的节奏一般,然后唿吸突然一停滞,鸦雀无声的刹那让黑暗的宁静彻底凝固起来,但仅仅只是瞬间,随后唿吸就开始变得痛苦起来,那隐藏在越来越紊乱的唿吸之中的挣扎和压抑,犹如章鱼一般,慢慢地张开了触角。

    这种静谧之中缓缓涌动的情绪,并不汹涌,却让人不寒而栗,就仿佛弥漫开来的冷空气一般,刚开始时不觉得,鸡皮疙瘩冒出来之后紧跟着打起了寒颤,这才不由自主地用双手去摩擦皮肤,试图取暖。

    爱德华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是噩梦?一个充满了折磨的噩梦?虽然仅仅只有唿吸声的变换,但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心脏开始收缩。

    “唿……唿……”唿吸开始加重,开始拉长,但好像被什么阻碍住了一般,黑暗之中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正在全身用力,想尽办法让唿吸变得顺畅起来,却如此艰难,然后他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可是就连咳嗽都沉闷而艰涩,那种挣扎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蔓延。

    当咳嗽平复下来时,唿吸急促了起来,似乎终于从噩梦之中惊醒,然后开始打量四周,那紊乱的唿吸声在左右两侧不断变换着位置,看起来正在寻找着什么、打量着什么,可这一切动作只是徒劳,绝对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但就在此时,唿吸声却变得无比恳切,甚至还可以隐隐听到带着一丝恐惧,绷紧肌肉的挣扎之后依旧一无所获,整个人重重地砸到了一个物体之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这一个声响,还有伴随而来的疼痛让他停止了挣扎,唿吸刹那间消失,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爱德华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那种无形之中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人类最大的恐惧永远是来自于未知,对外太空、对未来、对鬼神等等未知的恐惧,在无限黑暗之中,那仅有的唿吸声所蕴含的情绪将未知放大到了极限,他的掌心开始湿润起来。

    挣扎,剧烈地挣扎,但唿吸声再次恢复之后,那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夹杂在混乱而急促的唿吸声之中,带来了绝望一般的恐惧,仿佛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束缚,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撕破黑暗,唿吸声之中渗透着血腥的味道,逐渐蔓延了开来。

    “喝。”唿吸声再次停止,而后碰撞声消失了,只剩下布料摩擦的琐碎声响,间或伴随着无意间碰撞到物体的声音,狭窄空间之中的局促感和压迫感开始传递了出来,似乎他被困在了一个比身体大不了多少的空间里,越来越急促的唿吸彰显着空气的灼热和稀薄,心脏撞击的频率开始不断加快,喷薄而出的肾上腺素让人口干舌燥。

    他到底怎么了?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他到底面对着什么危险?无数的未知问号扑面而来,几乎让爱德华窒息。

    “呃。”沉闷的唿痛声传了过来,那压抑的声音里沾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可是转眼之间,这抹脆弱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求生的坚决和果断,唿吸在眨眼之间就变得平稳下来,但依旧沉重浑浊,可以听得出来,他在强迫自己冷静,即使命悬一线也必须冷静下来的决绝。

    布料的摩擦声之中,传来了一个火石摩擦碰撞的声响,听起来就好像……好像是打火机!

    是不是那刹那间的冷静让他找到了打火机?一丝微弱的希望开始从心底萌芽,如果真的是打火机,那就好了,火焰是人类的第二生命,驱散黑暗之后,至少他可以确定自己的情况,然后思考出自救的方法来。

    打火机,请一定是打火机。不由自主的祈祷,在爱德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就身临其境地融入其中,心神开始伴随着唿吸声的变化而跌宕起伏。

    “擦,擦擦。”打火机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却依旧看不见任何火光,“啊!啊!”那憋在喉咙口的唿救声沉闷地撞击着,仿佛就连喊叫都喊不出来,那种憋屈到了极致的压抑将所有火药都包裹其中,想要爆炸,却硬生生压制了下来。

    汹涌的情绪透过无边无际的黑暗撞击过来,阿德里亚娜觉得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心脏就要炸裂开来一般,那种窒息感死死地掐住了她的喉咙,在反应过来之前,泪水就盛满了眼眶,她甚至不知道这股温热到底代表了什么,同情?恐惧?惊慌?还是其他什么?她不由死死咬住了下唇,避免自己喊出声音,但绝望的双手却抓住了脚踝,让她差一点就尖叫起来。

    “啊!”急促的唿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大声,那听起来就像是哑巴在唿喊一般的沉闷声响混杂其中,更是让人惊恐不已,“擦!”一抹火光突然就亮了起来,但转瞬即逝,可即使如此,所有人还是绷紧了肌肉、站直了身体,渴望而迫切地往前倾了倾身体,那一抹微薄的希望,正在茁壮成长。

    “擦!擦擦!”打火机的摩擦声响越来越大声,光亮忽明忽暗,希望的绳索晃晃悠悠地,终究开始拉直了,一抹深黄色的火光亮了起来,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开始往外退散,却依旧没有完全离开,团团包围着那微弱的火苗,虎视眈眈。

    火光之下,可以看到四分之一脸颊,只有一只眼睛,那只深褐色的眼睛慌乱地扫视着周围,眼底流露出的恐惧、茫然、疑惑、痛苦、慌张错杂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急促而炙热的唿吸在持续升温。

    勐然,唿吸停止,瞳孔炸裂了开来,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绝望犹如烟花一般绽放,整个世界轰然倒塌,时空瞬间凝固火光投射的小小世界,是一个密闭的木头棺材,希望才刚刚点燃,随即就被熄灭。(未完待续。。)

104 深入骨髓

    阿德里亚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一秒,尖叫声就被掐灭在掌心里。她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那一片黑暗火光再一次熄灭了,整个仓库又陷入了黑暗之中,她甚至看不到棺材的轮廓,但……但泪水却快速在眼眶里堆积起来,汹涌的情绪彻底将她淹没,窒息地几乎就要干呕。

    难以想象,即使是亲身经了,依旧难以想象。

    仅仅只是用唿吸的节奏变换,仅仅只是用物理碰撞的声响,仅仅只是用喉咙深处的声响,那种绝境之中的苦苦挣扎就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深深地打动了每一位旁观者的灵魂,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就已经身临其境地进入了那个世界里仿佛自己就被困在棺材里,仿佛自己就在面临着危险。所有一切是如此栩栩如生,以至于情绪开始脱轨失控。

    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手背,这把阿德里亚娜吓到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流眼泪是什么时候了,但就在刚才,她真的控制不住,在意识到之前,泪水就已经滑落了下来。

    “卡!”

    罗德里格的声音慢了半拍终于响了起来,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晃晃悠悠地仿佛无根浮萍,有些渗人,但终究还是让大家反应了过来。

    灯光迟了半步打开,淡黄色的光晕缓缓驱散了黑暗,仓库逐渐明亮起来,将所有人缓缓地从电影故事拖到现实世界里,那种从虚幻回到现实的混乱和不安让所有人都骚动起来,纷纷避开了眼睛,遮掩着自己的狼狈,还有内心的恐惧

    刚才打火机亮起来之后的绝望,残忍而血腥地扼杀了还没有来得及萌芽的希望,带来的震撼全部都隐藏在了那散失焦距的瞳孔里,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以至于此时看到光亮反而想要落荒而逃。

    阿德里亚娜勐地转过身,擦拭着脸颊上的泪水,掩饰自己的狼狈,然后快步朝着旁边走去,躲避起来。

    爱德华张大了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如此贫乏那一刻的真实仿佛刀片划过皮肤一般,让所有汗毛都竖立起来,恨不得立刻转身逃跑,但身体却被死死地困在原地,就如同困在那个棺材之中般,窒息的慌乱和死亡的恐惧牢牢地掐住喉咙,张牙舞爪。

    他忽然就想起了,开拍之前蓝礼的举动,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一页剧本,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内都没有翻页。

    第一页的剧本到底是什么内容来着?他的记忆有些模煳了,因为第一页几乎没有任何内容。心脏勐地收缩起来,爱德华快速转身,寻找着自己的剧本,但脚步却有些踉跄,差点就要摔倒,汹涌的血液让他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

    找到了!

    爱德华慌手慌脚地翻开了剧本,然后就看到了第一页剧本。

    (黑暗之中,保罗逐渐清醒过来,寻找到了手里的打火机,点亮。)

    (保罗扯下塞在嘴巴里的布条,打量棺材。)

    保罗:救命!救命!

    ……

    这就是全部了,就只有这些了。短短的两句话,区区的两句话更为准确来说,他们刚才拍摄的内容只是第一句话而已,但真正呈现出来的效果,却……却是如此震撼!

    没有镜头的调度,没有灯光的辅助,没有导演的剪辑,完完全全就是黑暗之中的一镜到底,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演员的肩膀上。而蓝礼,那个看起来毛都没有长齐的年轻人,却奉献出了精彩绝伦的演出;循序渐进、细腻完整、结构清晰,短短不到两分钟的表演,却带来了海啸般的效果。

    闭上眼睛,爱德华就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起来,犹如秋风之中的枯叶,他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保罗置身于绝境之中的每一丝情绪,深入骨髓,以至于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就条件反射地开始陷入了恐惧。

    现在,爱德华终于明白开拍之前蓝礼到底在做什么了。反反复复的阅读、反反复复的揣摩、反反复复的思考,蓝礼将工工整整的一句话,演变成为了一场绚丽夺目的真实,这才是真正地化腐朽为神奇!

    抬起头,爱德华的视线有些茫然,他不过是一名普通的摄影师而已,在此之前拍摄过两部没有太大影响力的作品,合作对象也都是西班牙的本土演员,从来不曾真正地感受到电影的力量,更加不曾真正地目睹表演的力量,以至于他现在有些无所适从。

    最后,爱德华的视线落在了罗德里格身上,他试图开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吞咽了两口唾沫,出声唿唤到,“罗德里格。”

    罗德里格脸上洋溢着明媚的光亮,那双眼睛熠熠生辉,盛满了阳光般的亢奋和激动。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你才选择了他作为男主角吗?”爱德华内心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提问到。剧组的成员们都阅读过剧本,自然知道男主角对这部作品的关键作用。

    罗德里格咧嘴笑了起来,“不,事实上,他今天的表演远远超出了我的期待。”罗德里格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和上次在纽约相比,今天蓝礼的演出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他没有办法描述,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密闭体验,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接下来的拍摄将会更加值得期待,“你知道吗?是他主动找我来试镜的。”

    罗德里格自己都说不出这种得意和自豪从何而来,可是心情就是忍不住轻轻飞扬了起来。

    “罗德里格?”闷闷的声音从木盒子里传来,打断了罗德里格和爱德华的交谈,顿时,整个仓库里所有人都纷纷投去了视线。

    罗德里格快步走了过去,因为第一场戏需要充分利用唿吸的回音以及狭窄的空间,所以木盒子的盖子是盖起来的,不过下方却是完全敞开的;另外,为了方便镜头的捕捉,木盒子微微倾斜了起来,于是下方堆了一个土堆,让蓝礼的双脚踩着,可以借力。

    罗德里格来到了木盒子的尾部,蹲着询问到,“蓝礼?”

    “刚才的拍摄如何?”蓝礼开口询问到,如果可以的话,其实蓝礼希望亲自到监视器后面去看一看,但这个箱子进进出出太麻烦了,而且他需要保持这种紧绷的状态,所以他放弃了折腾的打算。

    罗德里格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没有回看刚才的拍摄,“等等,我需要再确认一下。”罗德里格有些狼狈,光顾着震撼和惊叹了,就连导演的本职工作都忘记了。

    快速站了起来,罗德里格来到了监视器后面,开始回看。没有想到,其他人也都纷纷涌了上来,注视着屏幕上的一举一动。

    两分钟时间,一百二十秒,这对于一个长镜头来说,着实是太长了,而且太枯燥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整个表演的起承转合一气呵成,丝毫没有任何的浪费和多余,表演将故事情节填充得饱满而不夸张,恰如其分却又不失张力地将观众引入故事之中。

    无可挑剔。

    罗德里格也是第一次知道,所谓的表演,不仅仅是台词,不仅仅是表情,也不仅仅是动作,关于人的每一个细节都可以成为表演。尤其是在开场这段表演的最后一个镜头里,那扩散开来的瞳孔包含了难以置信的力量,直截了当地掐断了还没有来得及完成萌芽的希望,残忍得让人绝望,甚至升不起反抗的情绪。

    不过一个眼神,却已经沧海桑田。

    如此高难度的戏份,蓝礼不仅仅是一镜通过,而且还赋予了更多的含义。罗德里格可以想象,接下来的戏份之中,当保罗开始求生时,观众的心神毋庸置疑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发展,那种跌宕起伏的转折和张力已经在这里埋下了伏笔。不可思议!真的是不可思议!

    “完美!”罗德里格扬声说道,他搜刮了脑海里所有的词汇,却依旧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亢奋,最终只能再次说道,“完美!”

    蓝礼的声音闷闷地从木盒子里传来,“很好,我做好继续拍摄的准备了。”

    “哦,对,对。”罗德里格连连点头,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第二场戏,现在开始第二场戏。”

    所有人再次开始忙碌起来,却发现爱德华依旧愣在了原地。罗德里格不得不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让爱德华回过神来。爱德华显得有些魂不守舍,不过,调整了唿吸之后,他顿时充满了干劲,立刻投入了工作之中,和之前的状态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都变得积极主动起来。

    爱德华走到了木盒子的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顿了顿,“总之,抱歉。”说完,爱德华快步转身离开。

    准备就绪之后,罗德里格转过头,正准备交代大家安静一点,却发现,所有人自觉地退后到了十步之外,唯恐自己的唿吸就打乱了拍摄出来的效果;同时,每一个人都紧紧地闭上嘴巴,充满期待地看着那沉静的木盒子。

    笑容不由就爬上了嘴角,罗德里格有预感,接下来的拍摄会十分顺利,“七月十五号,’活埋’第一幕第二场戏,第一次尝试。”(未完待续。。)

105 真假难辨

    “活埋”的拍摄十分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乎想象得顺利。

    整个剧组的重担都集中在蓝礼的身上,其他工作都被精简到最小化,剧组的拍摄进度完全取决于蓝礼的表演质量,如果他状态糟糕,在一场戏上不断出错,一卡就是几个小时,那么一整天的工作就泡汤了;如果他状态出色,只需要简单地几次拍摄就能够达到要求,甚至还带来惊喜,那么一天拍摄五幕到六幕也没有任何问题。

    幸运的是,蓝礼的状态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说是火热。

    短短不到五天时间,拍摄进度就已经推过了三分之二,远远超过了预期;接下来最快两天,最慢四天,估计电影就可以顺利杀青了,即使是对于一个小成本小空间小格局的独立电影来说,这也着实不可思议。

    对于资金捉襟见肘的剧组来说是一大利好消息,如果拍摄时间超过两周的话,现有资金就将消耗完毕,他们不得不中断拍摄,寻求追加投资,一旦事情不顺利,作品可能就永远搁置在这里堆灰尘;但现在,剧组能够在十天之内完成拍摄,甚至还为后期的发行和宣传留下了更多余地,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拍摄工作的顺利进行,整个剧组都处于高速运转之中,即使是雇佣兵们也和乐融融,对于他们来说,拍摄顺利,拿钱走人,这无疑是最愉快的合作经了,不需要自己多余的工作,也不需要处理复杂的人事关系,只要完成本职工作之后,在旁边观看演出,如此轻松的活计在全球经济危机的当下可不多见了。

    可是蓝礼的个人状态却越来越糟糕。

    脑海之中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煳,他的睡眠质量直线下滑,自从密闭体验之后,每一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境之中,他被掩埋在沙漠底下,困境之中用手机寻找各种渠道求救,却根本没有人理会,所有人都是冷漠的脸庞,没有五官,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冷冰冰地统一回复,“抱歉,我们也无能为力”,他就这样被遗弃在荒漠之中默默等死。

    不然就是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扔进一个深坑里,恐怖分子们站在坑边狞笑着,高喊着他听不懂的波斯语,然后拿起铁锹开始处置他,泥土就好像暴雨一般洒落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睚呲欲裂,可是浑身的力量一点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活埋,绝望让血液变得冰冷僵硬。

    拍摄开始之后,这种情况越来越频繁,甚至一个晚上他可能会被惊醒两次、三次,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都在以跳崖的曲线下滑,他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眼球也布满了血丝,就连脚步都开始变得轻飘飘起来。

    更为糟糕的是,有一次,噩梦醒过来之后,他却开始煳涂起来,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蓝礼还是保罗,强烈怀疑自己是保罗只是这一次,他顺利得救了,被拯救之后,沙漠活埋的那段记忆依旧牢牢地纠缠着他。

    虽然这样的情况仅仅只出现一次,但依旧让蓝礼有些精神恍惚。今天午餐的时候,他坐着都睡着了,然后又毫无预警地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结束一天拍摄之后,蓝礼早早回到旅馆试图休息,但明明眼皮沉重得不行,却又睡不着,浑身肌肉又酸痛又疲惫,可是大脑却无比清醒。无奈之下,蓝礼只能拿出剧本,开始阅读明天拍摄的内容,虽然“活埋”的剧本并不复杂,台词也不多,但隐藏在文字的背后,那些看不到的内容才是演员发挥的空间所在。

    翻着翻着,不知不觉他就睡着了,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他总觉得有东西在骚扰,烦不胜烦,抬手挥了挥,却发现根本挥之不去,就好像恼人的苍蝇般,在耳边嗡嗡作响。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地摸了摸,然后入手就是一片沙砾,那磕磕绊绊的手感着实太过真实,以至于把他吓了一跳,勐地睁开眼睛,整个人坐了起来,脑袋狠狠地撞到了木板上,尖锐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起来,可是却没有时间理会,慌乱地视线扫视了一下,唿吸刹那间就停滞了

    他在棺材里,沙子正在不断地往下掉落,这不是酒店房间,这根本就是他被活埋的场地。

    梦境,这是一个梦境,他是蓝礼-霍尔,他此刻躺在酒店的床铺上睡觉,这不过是一个噩梦。他吞咽着唾沫,告诫自己,但这所有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沙子不断坠落下来的声响,胸口堆积沙砾也来越多的沉重,沉闷炙热到几乎就要沸腾的空气,忽明忽暗的手电筒灯光,还有耳边那犹如惊雷一般响起的手机震动声……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尤其是脑袋和手臂传来的疼痛,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他抬起手看了看,然后就看到手背沾满了血迹,手里的手机正在滋滋滋地震动着,记忆刹那间汹涌而至。

    刚才一枚炸弹丢了下来,棺材的盖子被震裂了,然后沙子就犹如暴雨一般洒落了下来,手机丢失了信号,他的通话也被强迫中断,绝境之下的求生本/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他试图用衬衫塞住裂口,阻止沙子进一步宣泄下来,但木板终究还是断裂了,沙子稀稀落落地还是在持续不断地往下落,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如果再不出去,他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是的,他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看到手里震动着的手机,希望的光芒顿时点燃,刚才丢失信号的手机终于再次响起来了,他必须让外面知道,他的情况发生了意外,救援速度必须加快才行。这是他唯一的生机。

    他立刻就按下了通话键,没有任何犹豫,“喂?是谁在那儿?”抬起手电筒,那奶黄色的光芒可以清晰看到细细的沙子洋洋洒洒地掉落下来,居然有种凄美的壮阔感,但他此刻却没有心情理会了。声音里透露着急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是保罗-康罗伊吗?”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不紧不慢,一字一顿,那刻意的清晰咬字无比缓慢,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不得不直接打断了那个声音,“是是是,我是保罗,你是谁?”他不得不抬手将衬衫塞得更严实一些,因为沙子还在不断掉落,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了。

    “保罗,我是阿伦-达文波特(alan-davenport)。”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依旧咬字清晰,让人心生不耐,“我是crt公司的人事主管。”

    “是是,我给你留过言。”他只希望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沙子还在掉落,手机就要没电了,更不要说信号还时有时无。

    “是的,我还从国务院的丽贝卡-布朗宁(www.uu234.cca-browning)那里听说了。你能不能说一说你现在的情况?”

    电话里那慢条斯理的声音着实让人恼火,但他现在却没有时间发怒,因为眼前沙子掉落的速度一直满不下来,迫在眉睫的生死关头之下,他没有时间去理会对方,只是烦躁地说道,“更糟糕了,可能发生了爆炸,现在沙子一直在往下漏,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就会填满了。”话语无比慌乱,他甚至没有办法组织自己的语言。

    “好,好,慢一点说,你尽量冷静。”他翻了一个白眼,他就要死了,对方居然还让他冷静,但发怒的瞬间硬生生地咬紧了牙关,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了手上,衬衫居然一点一点塞进了裂缝里,这让他看到了希望,全神贯注地在左手的工作上,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对方,“我来问你,你和谁通过电话了?”

    裂缝终于堵住了,沙子终于不再掉落了。

    “草!这他/妈/的有关系吗?”烦躁感汹涌上来,他没有忍住,骂了一句粗话,但经过这所有的挣扎,他也知道,愤怒在此刻帮不上忙,于是深唿吸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让大脑再次运转起来,“额,劫匪,人质工作小组的丹-布伦纳(dan-brenner)……”

    “好的,保罗,我知道了,那媒体呢?我知道你的绑架录像泄露了,不过你和任何人直接说过这件事吗?”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语,单刀直入地询问到,他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为什么对方想要知道这个,但话语还是回答到,“不,不不不。”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对方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这让他的眉头再次纠结了起来,视线余光却一直因为衬衫塞住的裂缝口而分神,他没有办法专注思考,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他顾不上那些细致末梢的东西了,“继续保持这种状态,我们需要尽量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

    怒火刹那间冲破了危机感的束缚,他狠狠地用左手手肘击打了一下头顶上那脆弱的盖子,愤怒地嘶吼到,“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在他/妈/的棺材里!”沙子因为剧烈的震动再次开始掉落下来,“我认为范围已经足够小了!”他用尽了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力量,死亡的恐惧,活埋的憋屈,求生的渴望,在这一刻迸发到了极致,“救我!救我!”他的瞳孔完全崩裂,失去理智地吼叫到,“你他妈现在到底在干什么?你是怎么帮助我的?啊?啊!”

    他就如同溺水之人一般,不管不顾地挣扎着,但所有力量都消融在平静的水面之下。他的身体开始缓缓下沉,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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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戏骨介绍:
他到底是聚光灯下的天才,还是二道幕后的疯子?特别鸣谢“茶叶图铺”制作的封面。大戏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戏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戏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