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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七家d猫猫     大戏骨txt下载     大戏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51 脚不沾地

    缺席金球奖,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明日边缘”的拍摄,也为了后续一系列的行程安排。不过,对于金球奖颁奖典礼的观众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提名名单出来之后,包括记者和业内人士在内,大家都期待着蓝礼和瑞恩-高斯林的“双子星闪耀”,这两位话题人物就可以炮制无处焦点了。现在,缺少了蓝礼之后,瑞恩与布拉德-皮特、乔治-克鲁尼等顶级巨星相提并论,整个话题的厚度和热度似乎就缺少了些许化学反应,着实令人扼腕。

    “那格莱美呢?你打算出席吗?”提起了金球奖,安迪也就顺势提起了这件事,这也是此次伦敦之行的要务之一,“在我出发之前,格莱美发出了正式邀请函,他们找不到你的音乐经纪人,所以花费了一番功夫,最后通过十一工作室,传到了我手上。”

    对于歌手来说,没有经纪人,那么唱片公司就是他们的工作负责人。

    “格莱美和柏林的时间重叠在一起吗?”蓝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柏林电影节,作为欧洲三大电影节艺术性最强、政治性最强的电影盛会,近年来的关注度直线走低,原因错综复杂,首先电影节拒绝对市场妥协,拒绝对好莱坞妥协,星光不足,缺少关注度;其次是电影节坚持政治属性和艺术宗旨,挑选的参展作品越来越冷门,高冷路线着实不太亲民;再次是档期尴尬,二月份恰恰是德国最寒冷的时候,观众外出的热情大大降低,同时还遇上了进行冲刺阶段的好莱坞颁奖季,大部分媒体记者们都留在了北美本土大陆之上。

    另外还有一个不算主要原因的因素,那就是柏林电影节每一年的举办时间都与格莱美相撞。虽然一个是电影盛会,一个是音乐派对,二者之间没有直接交集,但不可否认的是,娱乐记者们的取舍还是可能发生微微的偏移。

    今年的柏林电影节,托尼-凯耶执导的“超脱”成功入围竞赛单元。蓝礼将首次登陆国际三大电影节的舞台之上,接受来自世界的瞩目和评判。

    不过,电影节的宣传日程是比较特殊的。

    简单举例,假设“超脱”在柏林电影节首映的日期是二月五日,那么蓝礼的宣传日程将会从四号开始延续到六号,最多七号,前后差不多四天时间,包括了首映前的新闻发布会,首映当日的红地毯,以及首映结束之后的采访和宣传。

    结束了所有活动之后,剧组成员们就将离开柏林。至于闭幕式暨颁奖典礼?电影节的奖项评选都是由评审团讨论选出的,在闭幕式之前,他们会闭关开会,短则数个小时,长则一整天。评审团讨论出一个脉络和方向之后,就会通知组委会工作人员,然后通过组委会,将潜在的奖项得主召唤回来。

    柏林、戛纳、威尼斯都是如此。在闭幕式当天或者前一天,记者们都会守候在机场,看看哪些已经离开的演员或者导演被召唤回来了,那么,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奖项得主。当然,还有小概率事件,他们作为颁奖嘉宾或者红毯星光出席,用来混淆视听,但这种几率很小很小。

    所以,即使柏林电影节和格莱美的举行时间重叠,但具体能否出席,也还是要看电影上映日期的安排,以及首映结束之后的口碑走向、颁奖典礼的得奖可能,其中可能存在变数的因素有很多。

    “如果重叠的话呢?”提问的不是安迪,而是内森,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蓝礼,那个是格莱美!音乐的最高殿堂,每个人都渴望出席格莱美!”

    正如内森所说,和电影的百花齐放不同,音乐领域之内,格莱美在全球领域的强大影响力是独一无二的,遥遥领先英国、日本以及欧洲的一系列颁奖典礼。对于任何一位歌手来说,能够在格莱美舞台之上展示自己,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蓝礼哑然失笑,“我是演员,不是歌手。如果时间冲突的话,我当然选择柏林。这难道不是没有悬念的吗?”根本不需要迟疑和考量,选择早就已经注定了,“但如果时间合适的话,就像你所说的,那是格莱美,最为特别的一场音乐盛会。我几乎可以确定,不是今年的话,未来我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出现在那片舞台上了。所以,我十分乐意去参观参观,那应该非常有趣。”

    就好像两年前的艾美奖一样,收获了提名,但更多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加入到一场狂欢之中,那是非常特别的一种体验。

    “幸运的是,这在今年不是一个烦恼。格莱美推迟了举办时间,今年将在二月十九日正式举行。”安迪接过了话题,“过去连续几届颁奖典礼,格莱美的收视率一直在下滑,而且势头肯定止不住,今年他们也在绞尽脑汁。我不确定具体原因,但官方公布了颁奖典礼的举行日期,十九日,周日,比往年推迟了一周。”

    罗伊突兀地在旁边补充到,“全英音乐奖也推迟了颁奖典礼,确定在十二日举行,他们为了避开柏林电影节。然后洛杉矶影评人协会奖、波士顿影评人协会奖也分别在周六和周日举行。”

    看来,这是一个连锁效应,就好像多米诺一般,即使是格莱美,他们也不得不做出更多的权衡。对于所有颁奖典礼来说,如何在互联网时代,吸引更多观众、留住更多焦点,这始终都是一个课题。

    蓝礼挑了挑眉尾,“噢?今年柏林有谁参加?全英音乐奖居然担心欧洲的娱乐记者们偏移重心?”这并不是奇迹,但也不是常事。在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影响力还是其他颁奖典礼所无法媲美的,即使是英国学院奖也不能。

    “这我知道。”这次安迪专门赶过来伦敦,柏林电影节就是核心原因之一,“第一,今年柏林会为梅丽尔-斯特里普颁发终生成就奖;第二,柏林今年正式开设了水晶熊奖部门,与泰迪熊奖相对应,专门嘉奖青少年和儿童电影;第三,今年评审团主席是迈克-李。”

    迈克-李是英国导演,专注拍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数十年,他是英国当代最重要的导演之一,在英国电影圈子之中的影响力首屈一指。在他的导演生涯之中,收获过戛纳金棕榈,也收获过威尼斯金狮奖,距离大满贯就差一座柏林金熊奖,现在却成为了柏林电影节的评审团主席,侧面也可以看出柏林对迈克的重视和肯定。

    蓝礼轻轻收了收下颌,可以预见,今年的柏林应该会颇为热闹。

    题外话之后,安迪再次回到了刚开始的话题,“今年柏林电影节的举行时间是二月一日到十一日。在格莱美之前,足足有一个星期的休息和调整时间,你可以享受一个短暂的假期。所以,你确定要出席格莱美吗?”

    “为什么不呢?”蓝礼耸了耸肩,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那你打算上台表演吗?”安迪又追问到,如此平常的一个问题,结果内森、罗伊和蓝礼都纷纷投来了视线,安迪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没毛病呀。“怎么?蓝礼在格莱美之上收获了六项提名,与阿黛尔、布鲁诺并驾齐驱,格莱美邀请他上台表演,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内森和罗伊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安迪也反应了过来:不仅仅是蓝礼,其实他们内心深处都是一样的,“蓝礼是一名演员,不是一名歌手”,出席格莱美更像是一个旁观嘉宾一般,他们从来不曾想过,蓝礼会站在格莱美的舞台上进行表演。

    想到这里,安迪反而是多了一些兴趣,对着蓝礼挑了挑眉,“如果你上台表演的话,那我就觉得今年的格莱美值得一看。”

    反应过来之后,安迪也顿时理解了,格莱美与十一工作室沟通的时候,再三强调,希望蓝礼能够登台演出,哪怕仅仅只是表演两首歌。如此姿态,丝毫没有格莱美的高傲和清冷,反而是显得热情而亲切要知道,格莱美的舞台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歌手就可以站上去的。

    蓝礼停顿了片刻,哑然失笑,“我现在有彩排的时间吗?”一句反问,安迪不由就噎了噎。

    格莱美的舞台是世界级别的,当晚以直播的形式在全球范围内播放,这也意味着,在正式登上舞台之前,每一位登台表演的歌手都必须彩排、再彩排。即使是那些顶尖大牌,前两次、三次的彩排可以使用替身歌手,调整表演灯光、舞台设计等细节,但之后的彩排终究还是要亲自上阵,演练一番的。

    且不说亲自前往洛杉矶完成彩排了,蓝礼就连私底下在伦敦排练表演的时间都不多“明日边缘”的拍摄,柏林电影节的宣传,还有安迪接下来需要讨论的工作安排……颁奖季总是演员们一年最繁忙的季节,但蓝礼的繁忙却不是为了学院公关,而是实实在在的工作,真正地忙碌到脚不沾地。

    现在看来,缺席金球奖,这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安迪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也应该劝蓝礼缺席格莱美呢?

    “怎么?我拒绝表演的话,格莱美就拒绝我出席?”蓝礼打趣地说了一句,安迪顿时就笑了起来。

752 戏剧项目

    对于格莱美来说,他们自然希望蓝礼能够登台演出。

    一方面是因为“堂吉诃德”这张专辑已经成为了现象级作品,无论是格莱美给予六项提名的嘉奖,还是登顶公告牌专辑销量排行榜的壮举,这都证明了独立音乐人的强势抬头。

    网络时代的草根文化和快餐文化,正在呼唤更加多元化的音乐作品,在大海捞针的互联网之上,独立音乐人的生存空间可以说更加广泛了却也可以说更加狭窄了。“堂吉诃德”的崛起过程中,油管、脸书、雅虎社区等网络平台都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与贾斯汀-比伯式的偶像歌手不同,而是回归音乐的实力作品,那这到底是流星划过天际呢?还是可以成为全新的趋势?

    不管是哪一种,蓝礼在格莱美舞台之上的表演都具有重要意义。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蓝礼的演员身份。格莱美和奥斯卡一样,自持身份,不愿意像金球奖那样拉下面子进行炒作,高举娱乐至死大旗,丢掉自我的坚持和傲骨;但为了适应市场变化,他们还是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比如邀请偶像歌手出席,比如邀请话题人物担任颁奖嘉宾。诸如此类。

    作为演员的蓝礼,过去两年时间里可谓是风头正劲,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爱疯了”和“抗癌的我”的票房大捷,以及金球奖双提名的如潮赞誉。这样一位话题人物,出现在格莱美舞台之上;更重要的是,不是以颁奖嘉宾的身份,而是以六项提名者的身份,他的登台演出,无疑是焦点中的焦点。

    可以想象,推特实时话题榜以及观众收视率方面,绝对是一个重大的刺激!

    面临重重困境的格莱美,他们迫切地需要蓝礼这样的话题焦点。即使他们今年拥有了阿黛尔、布鲁诺-马尔斯、坎耶-韦斯特等热门话题人物,但能够在提高收视率关注度的同时,保持格莱美的权威和格调,这自然是再完美不过的选择了。

    所以,撇开蓝礼能否得奖不说,格莱美理所当然地希望,蓝礼不仅可以出席颁奖典礼,而且还可以登台表演。

    “怎么?我拒绝表演的话,格莱美就拒绝我出席?”这虽然只是蓝礼的打趣玩笑话,但细细想起来,安迪却不能反驳,他轻笑地点点头,“我会和格莱美方面完成沟通的,如果他们真的无法接受的话,那不是我们的损失。”

    坐在旁边的罗伊微微眯起了眼睛,“要不然,还是我和他们交涉吧?为什么我觉得,安迪这话中有话呢?”安迪是电影经纪人,他的所有工作重心都是侧重于电影的,格莱美对他来说,重要性确实有限。

    面对质疑,安迪摊开了双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欢迎帮忙分摊我的工作。老实说,我最近有些忙不过来。”

    柏林电影节不仅仅是欧洲三大电影节而已,同时还是进入欧洲市场的前哨站不是商业层面的,而是艺术层面的。

    欧洲的电影从业者们,演员、导演、制片、摄影师等等,这是好莱坞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们对艺术的追求和执着,这是根植在血液之中的。如果可以赢得这些人的认可,真正的受益可不仅仅是欧洲三大电影节而已,在美国每一年颁奖季的学院公关之中,这都将受益匪浅。

    在学院公关之中就有一种投票选项叫做,“英国票/欧洲票”,相对应的是“种族票”、“功劳票”等等。

    这一次出差,柏林电影节就是安迪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他暂时不知道“超脱”的成品质量如何,但凭借着托尼-凯耶在欧洲的声望,他希望可以为蓝礼打开局面。重要性不下于美国本土的学院公关。安迪的工作,无比繁重。

    罗伊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安迪,确认了他的眼神之后,也没有婆婆妈妈,干脆利落地点点头表示了肯定,“好,交给我吧,我先和泰迪-贝尔沟通一下。”

    安迪微微收了收下巴,向罗伊示意了一下,表示感谢,“有任何需要的话,给我电话。”补充了一句之后,安迪就回头看向了蓝礼,“颁奖季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我今天专程赶过来,主要任务还是关于试镜的。”没有卖关子,安迪直接就说出了答案,“戏剧的试镜,还有电影的试镜。”

    虽然说,刚才见面时的只言片语,蓝礼就已经猜到了,但此时得到了确认之后,笑容还是不由绽放了开来,“什么作品?”

    “‘悲惨世界’。”时间紧迫,安迪有问必答,干脆地揭晓了答案。

    维克多-雨果(victor-hugo)于1862年发布的长篇小说“悲惨世界”,作为文学作品名垂青史,而作为戏剧作品也收到了广泛的喜爱,先后多次登上各个国家的戏剧舞台,1985年,金牌音乐剧制作人卡梅隆-麦金托什(cameron-mackintosh)将法语戏剧改编成为了英语,登上伦敦西区,从此开启了纵横戏剧领域的生涯。

    现在,“悲惨世界”、“西贡小姐”、“歌剧魅影”和“猫”被称为四大音乐剧,无论是伦敦西区还是百老汇,这四部作品都经久不衰。其中“悲惨世界”凭借着深厚的文学底蕴和折射的历史重量,更是被无数人认为是经典之中的经典。

    “悲惨世界”的故事十分恢弘庞大,十九世纪的巴黎,贫苦的冉-阿让为了挨饿的孩子去偷面包,结果被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法官判处十九年苦役。

    出狱之后,走投无路的冉-阿让被好心的主教收留过夜,他却偷走了主教的银器潜逃,后来被警/察捉回。主教声称银器是送给他的,让他免于牢狱之灾,这也感化了冉-阿让。于是,他改名为马德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后来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商人并且成为了市长。

    在一次意外事件中,冉-阿让和警长沙威发生了争执,两个人对于如何处理/妓/女芳汀的问题上产生分歧。

    沙威是苦役场场主的儿子,曾经在苦役场见过冉-阿让。这一次的交锋,让沙威开始怀疑冉-阿让,同时也让冉-阿让得知了芳汀的悲惨遭遇,并且承诺照顾她的私生女珂赛特。

    八年之后,成年之后的珂赛特爱上了共和派青年马吕斯,卷入了轰轰烈烈的巴黎人民起义;与此同时,沙威再次追踪到了冉-阿让,试图将他抓拿归案。但,时代的车轮已经开始前行,并且无法逆转。

    “悲惨世界”的故事不仅仅折射出了命运的悲怆和颠簸,还反映了时代变革之下,小人物的命运以及推动历史车轮的壮举。除了男主角冉-阿让之外,芳汀、珂赛特、马吕斯、沙威等角色也至关重要,每一个角色身上都维系了时代的烙印和命运,汇聚在一起之后,铸就了一卷波澜壮阔的时代缩影。

    但,正是因为经典,这也使得改编变得越来发困难起来,到底是遵循原著的故事,还是打破原有的框架,这对于每一位改编者来说都是严峻的挑战。

    2012年,好莱坞推出了最新改编的“悲惨世界”,凭借“国王的演讲”收获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汤姆-霍伯(tom-hooper)执掌导筒,汇聚了休-杰克曼、安妮-海瑟薇、罗素-克劳、阿曼达-塞弗里德(amanda-seyfried)、埃迪-雷德梅恩(eddie-redmayne)等演员,筹备之初就备受瞩目。

    不过,一如所料,改编经典永远是最严峻的挑战。

    电影上映之后,令人大失所望,汤姆几乎对原著故事没有任何变动,对重要音乐片段也没有任何改变,完全可以看做是将摄影机带到了剧院内部,真实记录下整场戏剧表演。

    不仅没有展现电影的优势,而且还因为电影篇幅的关系,不得不删减大量片段,导致了故事沦为流水账,维克多-雨果为剧作注入的内核全部消失殆尽,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皮囊。

    “悲惨世界”遭受到了影评人的口诛笔伐,媒体综评仅仅只有六十三分。虽然在颁奖季之中,凭借着原著的口碑和名号,还有强力的学院公关,收获了八项提名,但其中五项都是技术提名,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是两位演员

    休-杰克曼和安妮-海瑟薇。前者本来就是澳洲戏剧圈出身,并且获得过美国戏剧最高奖项托尼奖的肯定;后者的母亲是百老汇出身,从小就接受了正规的戏剧教育。两位演员的出色表演为电影版“悲惨世界”挽回了一丝颜面,而安妮也成功地收获了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小金人的认可。

    事实上,不仅仅是电影版本,戏剧版本也是如此。

    2006年,停演了三年之后,百老汇在剧本匮乏的情况下,再次将“悲惨世界”重新排演,登上舞台。但改编的内容着实有限,演员的表演也未能突破,上演之后收到了游客们的热烈追捧,足足在百老汇限定演出了一年多,可是托尼奖的认可就彻底无缘了。

    至于伦敦西区,现在“悲惨世界”依旧在排演着,剧本和唱段使用的都还是1985年的版本,仅仅只是演员们在不断更换。这套戏剧仍然是伦敦西区上座率最高的作品,没有之一,受欢迎的程度居高不下。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些创作者们在考虑改编“悲惨世界”时,总是投鼠忌器。

    就好像没有人敢于挑战“哈姆雷特”一样,“悲惨世界”这样的经典作品,犹如珠穆朗玛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没有想到,安迪带来的项目居然就是“悲惨世界”。

753 两手准备

    听到安迪的话语,蓝礼眉尾不由轻轻一扬,原本他以为会是一部新作品,但转念一想,百老汇和伦敦西区现在的新创作都正在越来越少,颓势无法逆转,经典佳作依旧是最佳选择。“电影还是戏剧?”

    安迪涌到嘴边的话语不由噎了噎,笑容更加灿烂了一些,蓝礼总是如此敏锐,每个人听到“悲惨世界”,第一反应都会是戏剧,最后一部改编电影还是遥远的1998年;再加上过去这几个月来,安迪一直在为蓝礼寻找合适的戏剧……可是,蓝礼却识破了他的把戏。

    “电影。”安迪还是坦然地说出了答案,“这个项目其实已经蒙尘二十三年了,最早是在哥伦比亚影业手中,但没有人敢于挑战这个题材,而且音乐剧改编总是缺少了一些亮点,辗转之后,来到了环球影业……我知道,你听我继续说下去。”

    环球影业,这着实是一个有趣的轮回。

    “虽然这是环球影业的项目,但卡梅隆-麦金托什依旧拥有第一制片人的权利,环球影业不打算干涉。”安迪快速而简单地解释到。

    “卡梅隆?”蓝礼意味深长地收了收下颌。

    卡梅隆-麦金托什,他就是“悲惨世界”英语版本的最早制片人,被誉为是金牌制作人,他还制作出了“歌剧魅影”和“西贡小姐”。四大经典音乐剧之中拥有其三。不过,他从未尝试制作电影,始终固守在戏剧领域,看来,“悲惨世界”就将成为他的第一次尝试。

    显然,环球影业也担心翻拍经典搞砸了,于是找来了卡梅隆压阵。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卡梅隆的经验可以成为一把利器,却也可以成为束缚改变和创新的禁锢。

    “是的,卡梅隆正在组建剧组卡司。汤姆-霍伯已经确定为导演,主要角色现在正是进入了第二轮筛选,第一轮在一个月前已经结束了。”安迪继续说道,“不过,这里是好莱坞,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和卡梅隆谈过了,他愿意观看你的试镜。不对,应该是他十分期待看到你的试镜。”

    对于无名小卒来说,第一轮、第二轮的筛选,十分重要;但对于顶级巨星来说,跳过前期试镜,直接进入最后筛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蓝礼还不是顶级巨星,却也不再是无名小卒了。

    安迪将双手放在胖乎乎的肚皮上,嘴角依旧习惯性地带着笑容,眼睛因为笑容而眯成了一条细缝,透过缝隙,他细细地打量着蓝礼的表情,开口补充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期待着能够重新回到戏剧舞台上,但现在伦敦西区和百老汇值得挑战的剧本越来越少,需要真正静下心来,慢慢挑选。”

    自从蓝礼告诉安迪想要再次挑战戏剧以来,短短不过三个月而已,时间还是不够;更何况,现在还是颁奖季最繁忙的时候。安迪动用了创新艺术家经纪公司的人脉,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他甚至还到外百老汇寻找合适的作品,但这就是大海捞针,困难重重。

    不过,安迪没有主动邀功,也没有推卸责任,仅仅只是实事求是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悲惨世界’是一次不错的机会。在卡梅隆-麦金托什的监督下,电影还是会最大程度地还原原著,几乎就可以当做是戏剧演出了;而且,导演是汤姆-霍伯,他也是英国人,还是电视剧出身,我想他对戏剧的理解也应该是值得肯定的。”

    两句话之中,却彻彻底底暴露了安迪作为戏剧门外汉的真身。

    电影和戏剧是截然不同的,因为镜头和舞台是截然不同的,表演方式、呈现内容、乃至角色理解都有着天差地别。蓝礼之所以想要回到舞台之上,一方面是为了打磨自己的基本功,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感受舞台之上与观众近距离接触的那种压迫感。

    还有,汤姆-霍伯是电视导演出身。他对戏剧的理解就是电视台水准,四平八稳。不管是“国王的演讲”,还是“悲惨世界”,他的镜头感都太过电视了,丝毫没有大屏幕的解构和深入。蓝礼始终认为,二十一世纪之后,最“水”的一个奥斯卡最佳导演,就是汤姆-霍伯。

    最重要的是,戏剧的表演方式是截然不同的。每天都有固定的演出,每场都有不同的观众,这意味着,每一天都需要面临全新的考验,交出百分百的出色表演,而且每一天都需要处理不同的挑战,在漫长的演出过程中,难度和挑战是始终存在的,而且每一天都会更新。

    但电影却不会,在拍摄期间,失误了可以反复重来,拍摄完一场戏之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其他事情就交给后期制作即可。所有的考验,只是一次性的。

    但蓝礼没有奚落安迪,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他需要坚持自己的演员立场,却也需要安迪和罗伊的专业意见,“试镜的是哪个角色?”

    “马吕斯。”安迪用指尖轻轻拍打着肚皮,心情轻松了些许。

    蓝礼收了收下颌表示了解,“不意外的答案。”

    在“悲惨世界”原著之中,男主角冉-阿让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角色,先是经历了十九年苦役;而后花费了十年成为市长;前囚犯身份被揭穿之后,又隐姓埋名成为园丁,足足五年;最后历经磨难之后,冉死在了家中的床铺之上。

    可以说,这是一个年龄跨度非常大的角色,从青年时代一直来到老年时代,在戏剧表演中,化妆技术往往难以在短时间之内制造出如此翻天覆地的效果。所以,改编戏剧将年龄锁定在了冉的中年时段,尽可能地将时间跨度浓缩起来。

    冉-阿让的死对头沙威也是如此,两个人经历了相同的时代跨度。不过,在这两个角色之外,芳汀、珂赛特、马吕斯都是青年角色,年龄约莫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对于年轻演员来说是重要机会。

    其中马吕斯是整部电影里的重要角色之一。

    英俊帅气,家世优越,却满怀抱负,是十九世纪标准的革/命青年。父亲是拿破仑的上校并被奉为男爵,被身为保王派的外祖父抚养成人,一直厌恶身为波拿巴派的父亲。但深爱他的父亲去世之后,他对革/命、对共和渐渐有所领悟,抛弃外祖父家的物质享受,继承了父亲的军衔和爵位,成为一名坚定的共和派,加入起义之中。后来马吕斯结识了珂赛特,并且爱上了她,将珂赛特和冉-阿让卷入了时代洪流之中。

    选择蓝礼试镜马吕斯,这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决定了。

    “嗯,试镜有什么要求吗?”蓝礼收了收下颌,没有过多地发表意见,干脆利落地说道。

    不过,肯定的答复着实有些太过干脆利落了,安迪反而是流露出了诧异,“你没有意见?”

    蓝礼轻笑了一声,“我当然有意见,我期待的是戏剧,不是电影。这就是本质的不同。但,你的话语也是有道理的,卡梅隆-麦金托什版的’悲惨世界’,即使是电影,依旧保留了戏剧的特质,对于导演来说,挑战是巨大的;而对于演员来说,本质来说还是一样的。”

    汤姆-霍伯版本的“悲惨世界”,创新部分着实不多,而表演的部分,更是基本照搬了舞台剧版本,甚至不少演员都是真实来自百老汇和伦敦西区的。表演方式、表演内容、表演力度几乎都和舞台剧没有差别。

    其实,这也是罗素-克劳被影评人骂得狗血淋头的原因。作为一名纯粹的电影演员,罗素和其他演员们的差距不仅仅是唱功而已,舞台表现力和角色诠释力都有着不可磨灭的落差。汤姆以舞台剧的方式执导电影,罗素的所有短板都被暴露出来,影评人怎么可能认可呢?

    “我期待的是基本功的打磨、舞台的掌控、观众的交流。但,如果寻找不到合适的项目,电影版本的’悲惨世界’,这确实是现阶段最明智的选择。”蓝礼微笑地说道,“至少,试镜阶段的所有考验,它都和舞台剧相差无几。”

    现在蓝礼脑海之中就已经开始构思了,他应该表演马吕斯的哪个桥段,还是别出心裁地表演莎士比亚,这些都是英国皇家戏剧学院就读时期的功课,轻车就熟。即使还没有开始,蓝礼就已经再次回忆起了那些岁月,还有站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经历,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

    “……是的。”安迪有些惊讶,“试镜要求拍摄一段戏剧表演,通过邮件发送过去就可以了,最好是九十秒到一百二十秒。舞台剧的要求也是如此吗?”

    “是的。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我们是站在舞台上表演的,不是摄像机镜头。”蓝礼那从容不迫、怡然自得的模样,落在安迪的眼睛里,若有所思。

    一直到此刻,安迪才真正地了解电影演员和戏剧演员的不同。在蓝礼的身上,有股摆脱镜头之后的震撼和感染,着实微妙,无法用语言形容。安迪不由开始构想:蓝礼站在伦敦西区或者百老汇的舞台之上,那到底是什么样子?

    “更何况,我相信你不会就此缴械投降的。”蓝礼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打断了安迪的思绪,然后安迪就看到了蓝礼眼底闪烁的戏谑神采,蓝礼知道了,知道了自己此次前来伦敦的目的,也知道了自己隐瞒的信息。

    安迪笑呵呵地用指尖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好奇地问到,“你是猜测的?还是确信?”

    “我现在确定了。”蓝礼的回答让安迪轻笑出了声,坐在旁边的内森则是一头雾水,看着两个人打哑谜,什么都听不懂。

    还好,安迪没有继续兜圈子,下一步就切入了正题,“这次过来伦敦,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合适的项目,我想要亲自和他们谈一谈。”一会必须赶回去的戏剧,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今晚到底是谁的作品?”绕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今天见面之后的第一个问题上。

754 模板套用

    “‘麦克白’。”安迪低头看了看手表,没有继续卖关子,揭晓了答案,“创作卡司方面,名字着实有些多,我记不太清楚,但剧院经理我却是记得的,艾玛-菲丁(emma-fieding)。”

    不想,蓝礼却挑了挑眉尾,收了收下颌表示明白,“噢,阿尔梅达剧院。”

    安迪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是的,你认识她?”

    蓝礼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而是绕过了话题,“这是一间颇为有趣的剧院,排练的剧目具有一定新意,也具有一定挑战,他们总是可以带来惊喜。我记得,嗯……应该五年前,他们排练了大名鼎鼎的’1984’,当时在伦敦西区可是轰动一时;还有’美国精神病人’,那也是一次不错的尝试。”

    在戏剧领域里,因为剧院舞台的唯一性,上演剧目都是相对固定的,确定一出剧目之后,短暂两个季度,长则数年时间,剧目和剧院都是捆绑打包在一起,广为大众所知,比如“悲惨世界”和女王剧院(queen’s-theatre),比如“歌剧魅影”和女王陛下剧院(her-majesty’s-theatre)。

    这也意味着,剧院经理的决策至关重要,他们挑选剧目的艺术品位和鉴赏能力,不仅仅决定了市场的回馈,也决定了剧院的品味。所以,在伦敦的艺术爱好者圈子里,又或者是上流社会圈子里,提起剧院时,剧院经理都是绕不开的话题。

    事实上,某种程度上来说,剧院经理和画廊的艺术总监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即使在上流社会圈子里,他们也往往可以打开小小的一扇窗,跻身其中。

    艾玛-菲丁,阿尔梅达剧院的经理。其中的任意一个关键词,都可以自动地联想到另外一个。

    “所以,现在他们正在上演’麦克白’?”蓝礼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选择。

    “麦克白”作为莎士比亚的四大悲剧之一,艺术性自然毋庸置疑,不过因为题材太过沉重,而且剧中有着大量独白,在近年戏剧市场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艾玛居然选择再次将其搬上舞台,确实是具备莫大勇气。

    脑海里灵光一闪,蓝礼追问了一句,“导演是约翰-科德?”

    约翰,蓝礼的恩师,不久之前在伊顿-多默个人品牌的揭幕仪式上刚刚见过一次面。约翰最擅长的就是莎士比亚剧目,而且近些年来也始终孜孜不倦地期待着能够将莎士比亚重新搬上舞台,他的成名作是“哈姆雷特”。

    “哦,对,约翰-科德!”安迪刚才没有想起来,现在蓝礼扣动了扳机,名字顿时就变得清晰起来,“是的,你认识他?”同样的反问,仅仅只是换了一个人称代词,安迪说出口之后,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笨拙,哑然失笑起来,“等等,让我们倒带一下,对于伦敦西区,你到底了解多少?为什么我觉得,我在背后做了那么多工作,结果你却已经掌控全局?”

    蓝礼哑然失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无辜,“我是伦敦人,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我们在周末的时候,总是会选择剧院来打发时间。”

    “不,我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提起过。”安迪逮住机会了,故作严肃地摇了摇头,但那弥勒佛模样的笑容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还有什么事情你需要交代的?老实说,我今晚和艾玛又一次会面,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为了避免我成为傻瓜,还有什么事情是我需要知道的?”

    “我毕业于英国皇家戏剧学院,然后在伦敦西区打滚了一年多时间。这就是全部了。”蓝礼微笑地说道,至于“霍尔”这个姓氏,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八卦不断,但外人还是很难直接联系起来的。

    安迪却眯起了眼睛,满脸写着“不相信”,“这就是全部了?那么我在艾玛面前,提起蓝礼-霍尔,她不会突然说,她是你的前女友之类的?又或者是约翰-科德,他不会说你们曾经约会过?”安迪也打趣地开起了玩笑。

    蓝礼眼底泛起了一阵浅浅的笑意,“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约翰是我的老师。”

    “……”安迪眯着眼睛,却愣在了原地;坐在旁边的内森和罗伊两个人,噗嗤一下没有忍住,轻笑出了声。安迪的视线却没有移动,依旧落在了蓝礼身上,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过去这段时间的努力都是无用功?你本来就已经搭上线了?却没有告诉我?我其实可以不用过来伦敦,直接前往柏林就可以了?所以,是这样吗?”

    蓝礼和安迪已经认识了两年,虽然平时安迪一贯都是笑眯眯的模样,但蓝礼却不会天真地认为安迪就是一个好好先生。只是,一直到今天,蓝礼才第一次真正地见识到安迪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活埋”编剧克里斯-斯帕林撰写自荐邮件那一次,蓝礼通过电话听筒间接地体验了一次。

    蓝礼知道此时必须保持严肃,真挚地进行交谈,但眼底的笑意还是难以抑制地翻滚了起来,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不过,蓝礼还是认真地解释起来,“十一月在伦敦的时候,约翰和我随意地提起过一次,不过’明日边缘’的拍摄档期无法确定下来,不要说排练了,我就连试镜都没有办法参加。所以,我们没有深入交谈。”

    “另外,约翰是我的老师,但他不会给我任何特殊待遇。因为这里是伦敦西区,这里的演员成百上千,每个人都必须依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百老汇也是一样。”蓝礼不紧不慢地解释到,“我想当然地认为,他的剧目应该找到了合适的演员,应该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阶段,但显然,他的工作重心暂时放在了’麦克白’之上,新剧目还在筹备之中。”

    不同于电影和电视领域,戏剧圈的规章制度依旧十分严苛,实力为王的铁律还是无法动摇。新人也好,好莱坞巨星也罢,他们都必须脚踏实地地打磨自己的表演,确保站在舞台上的演出是“完美无瑕”的至少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

    无论是娱乐至死的百老汇,还是艺术至上的伦敦西区,都是如此。这是戏剧圈的底线,也是他们的坚持。在英国,顶级巨星也好,资深戏骨也罢,想要赢得业内地位,伦敦西区就是绕不过去的必经门槛;奥斯卡小金人,欧洲三大电影节奖杯,这都不管用,一切都在剧院舞台上见分晓。

    参加“太平洋战争”试镜的那个早晨,乔治和伊丽莎白曾经打电话给蓝礼,要求蓝礼回去伦敦,因为他们为蓝礼在“哈姆雷特”剧组里找到了一席之地。不过,即使是他们疏通了关系,将蓝礼安排进去,但他们也无法确保,到底是第一阵容、第二阵容还是第三阵容,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蓝礼的实力。

    这就是伦敦西区,始终带着一股清高和骄傲的戏剧圈子。

    “那么,约翰正在筹备的剧目……”解释完毕之后,蓝礼主动将话题拉了回来,“也是’悲惨世界’?”

    派对之夜,约翰提起过他正在筹备“悲惨世界”和“彼得-潘”两套新剧目。蓝礼当时没有太过在意,想当然地认为“彼得-潘”重新登上舞台的可能性更大,但现在看来,反而是“悲惨世界”的筹备工作暂时领先。

    仔细想想,却也不稀奇,在资金欠缺的情况下,“悲惨世界”这样名声响亮的剧目总是更加容易拉到赞助的。现在卡梅隆版本的“悲惨世界”依旧正在女王剧院上演,如果出现一套打对台的剧目,那势必是伦敦西区的热门话题,这也符合阿尔梅达剧院的一贯风格。

    蓝礼之所以如此想,还是因为安迪。安迪迫不及待地赶来伦敦,显然就是做好了两手准备,同样是“悲惨世界”,一边是电影改编版本,一边是舞台剧重新编排版本,无论是哪一个版本,这都是值得参与的。

    同样一部作品,模板套用在两种艺术形式之上,这是最为经济实惠又最为简单直接的作品挑选方案百老汇剧目改编成为好莱坞电影时,选角导演往往会优先考量百老汇原版的演员,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现在,安迪也在试图复制这一模板。

    “是的。”安迪点点头给予了肯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想一下自己过去这几个月的忙碌,再看看蓝礼的怡然自得,时时刻刻挂在嘴角的笑容也不由多了一抹无奈,“蓝礼,我需要你和我分享这些信息,这对我的工作至关重要。老实说,如果你主动联系约翰,那么你是不是可以获得试镜的机会,乃至直接主演的机会?”

    蓝礼正准备开口,安迪却用眼神制止了他,然后又补充说明到,“还有,你以前在伦敦西区到底是什么地位?报你的名字,这里的人都知道吗?接下来,我将要到柏林去,为你打开局面,有什么事情是我需要注意的?还有,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利用的?”

    看着滔滔不绝的安迪,似乎是心有余悸的模样,蓝礼笑得更加开心了,“你的意思是,如果这里的工作我可以搞定,你就不管了?”

    不仅没有回答问题,还展开了反击。

    安迪也是哑然失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纠正一下,不是不管了,而是更加有效率地展开柏林电影节以及颁奖季工作。但,欧洲是我不熟悉的领域,这里的艺术家们显然对好莱坞没有太多好感,我需要你的帮助。”

755 挑战机会

    那坦率之中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着实让蓝礼忍俊不禁,不得不垂下眼帘,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意,然后才再次看向了安迪,“首先,我可以得到试镜的机会,我之后会给约翰打一个电话,交流一下这方面的信息,但能否入选,还是要看我的表现。”

    兜兜转转了一圈,戏剧项目的工作,最后又绕回了约翰-科德身上,这着实是没有料想到的。

    不过,蓝礼也可以理解安迪的挫败感,毕竟戏剧也不是他的专长,努力了如此之久却得来全不费功夫,那种虚无感在所难免;老实说,安迪点头同意他重新回到戏剧舞台上,这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但,你的工作依旧没有结束。关于酬劳,关于演出档期,关于宣传企划,乃至于剧目是否登陆好莱坞,又将如何登陆、以什么样合作方式登陆,这些都需要经纪人出马。”蓝礼实话实说,这些事宜无比繁琐,需要经纪人的专业技能打理;没有经纪人的,演员们则会交给工会打理,“艾玛-菲丁是一个难缠的经理,不过她的底线也十分明确,一切为了作品。阿尔梅达剧院在她的领导之下,算是伦敦西区过去这几年内最具活力的剧院了。”

    安迪没有反应,只是认认真真地倾听着。如果仅仅依靠他自己打听,这些内部消息恐怕要花费一番功夫;更重要的是,蓝礼对伦敦西区的了解显然非同小可,此前居然一直深藏不露!退一步来讲,他始终把目光局限在百老汇的话,恐怕也没有机会窥见蓝礼的这一面了。

    “其次,我在伦敦西区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欧洲就更是如此了。”蓝礼嘴角带着了一抹笑意,但眼神无比诚恳,“安迪,我只有二十二岁,我只在伦敦西区打滚了一年,在’太平洋战争’之前,艺术圈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无论是美国还是欧洲。”

    蓝礼强调了艺术圈,而不是生活圈。

    “不过,你愿意和艾玛、约翰交谈一下的话,他们也许会泄露一些我的秘密。”蓝礼半开玩笑地说道,“嘘,记得保密。”

    安迪表情没有变化,动作也没有变化,脑海里正在翻涌地思考着。

    正如蓝礼所说,他不过二十二岁而已,在伦敦西区不可能拥有什么名望和口碑;但换一个角度来看,作为蓝礼的老家大本营,这里似乎也不是一潭死水,至少蓝礼的学院正统出身就值得注意。接下来,前往柏林之后,是不是可以稍稍利用一下呢?

    暂时把思绪放在了一边,安迪重新看向了蓝礼,“那么,你对’悲惨世界’没有问题?”今晚前往阿尔梅达剧院观看戏剧,安迪主要就是为蓝礼争取一次试镜的机会,但现在看来,试镜根本就不需要担心,而表演实力的部分则交给蓝礼自己负责,安迪的工作重心顿时就发生了改变他应该开始考虑柏林了。

    “是的,试镜的工作就交给我吧。”蓝礼干脆地答应下来。

    作为戏剧领域最经典的剧目之一,“悲惨世界”和“哈姆雷特”、“麦克白”等莎士比亚剧目有所不同,因为前者是音乐剧,对演员的考验从演技到唱功再到舞台表现力,这是全方位的;而莎士比亚剧目则是话剧,台词功底至关重要,尤其是莎士比亚那晦涩难懂、诗意盎然的十四行诗,绝对堪称终极考验。

    但没有人可以否认,“悲惨世界”的表演难度和思想深度丝毫不逊色于莎士比亚,后续改编、翻拍、重制的难度就更是成倍增长。

    伦敦西区之中,“悲惨世界”仅仅只有1985年的版本收获了奥利弗奖的认可,后来的几个版本都只是收获了最受观众欢迎奖的奖项,其他部门就连提名都拿不到;百老汇之中,1987年版本横扫千军,后续几个版本有褒有贬,2006年的版本赢得了三项提名,却空手而归。

    编排“悲惨世界”不是一件难事,但改编出色、诠释出色、表现出色,却难于登天,因为1985年的伦敦西区版和1987年的百老汇版着实太过经典,无法超越。

    对于演员们来说也是如此,表演经典角色,他们总是承担着更多压力因为观众们对角色是如此熟悉,资深观众甚至清楚地知道每一句台词、每一个情感转折,任何一点点疏忽和纰漏,都可能成为葬送整个剧目的致命缺陷。

    即使是当代戏剧领域之中,出演莎士比亚的戏剧,依旧被认为是演员的终极挑战之一,能够与其相提并论的剧目不多,却也不少,“悲惨世界”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获得了挑战“悲惨世界”的机会,这对于蓝礼来说无疑是难得的。三年前,乔治和伊丽莎白提供了一次“哈姆雷特”的挑战机会,他错过了;三年后,他获得了挑战“悲惨世界”的机会,这一次他可不想要重蹈覆辙。

    “电影版本,你也提交一份试镜录像吧。”安迪再次补充交代到,“反正仅仅只是试镜,尝试一下也没有损失。”

    安迪还在担心,戏剧版本的试镜机会浮出水面之后,蓝礼干脆就无视了电影版本,不得不再多交代了一句。但没有想到,蓝礼微笑地点点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肯定的话语就传递了出来,“好的,我知道了。”

    答应得如此爽快,安迪反而是眯起了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充满了不相信的质疑态度。今天之前,蓝礼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向来说到做到,安迪从来不曾怀疑过蓝礼的承诺和信誉;但今天,安迪第一次发现,隐藏在伦敦这座城市里,还有蓝礼不为人知的一面,难免地,安迪怎么都觉得蓝礼话中有话。

    那闪烁的眼神让蓝礼哑然失笑起来,“不必担心。电影版也好,戏剧版也罢,归根结底,这还是同一部作品。”尤其是汤姆-霍伯的电影版,更是如此,“在试镜阶段,演员能够呈现的内容、演员能够展现的技能,相差无几,同样一份录影带,投递给戏剧和电影,仅仅只是顺带而已。之后,等两部作品都确认了邀请,那才是另外一个故事,届时再做出抉择,那也是来得及的。”

    如此一番说辞,说服力十足,安迪却轻轻晃了晃脑袋,“在我和艾玛、约翰碰面之前,你确定没有其他内容需要补充了?”

    蓝礼不由轻笑了起来,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起来,“你现在最好出发了。伦敦的下班高峰期就要到了,你不会想要被堵塞在公路上的。”说完,蓝礼就走进了屋子里,准备开始今天的运动

    在拍摄“明日边缘”的期间,他还是坚持打磨自己的武术基本功,当初在“刘氏武馆”学习到的内容,长期坚持下来,效果正在一点一点出来。不过,蓝礼也知道,这是水磨工夫,长年累月的锻炼才能小有所成。

    安迪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罗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笑了起来,“你先回去伦敦吧。有问题,我们电话再联系。”

    那一副“好伙计/好兄弟”的模样,安迪笑盈盈地说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和蓝礼是同一阵线的吧?”经理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是更加亲密的,经理人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艺人的利益,而经纪人需要衡量的东西则有很多。

    罗伊不置可否,“当我们目标相同的时候,我们就是同一阵线的。”干脆利落,直击要点。

    安迪细细咀嚼了一下,点点头表示了认可,“晚上电话联系。”而后,安迪就起身离开了摄影基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一个无比繁忙的季节。

    晚餐结束之后,罗伊就开始忙碌起来,格莱美的事情需要尽快完成沟通,撰写了几封邮件之后,再看看时间,居然已经九点半了,时间的流逝无比快速。按照时间来看,现在安迪应该已经开始观看“麦克白”了,不知道表演结束之后的会谈是否顺利,想到这里,罗伊就起身朝着蓝礼的房间走了过去。

    房间门没锁,罗伊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摆弄摄像机的内森,“……确定吗?这里的光线看起来不好,要不然,明天上午,我们再抽时间拍摄?我查看过了,明天上午没有你的拍摄场次安排。”

    “拍摄什么?”罗伊插话询问到。

    蓝礼站在大厅的正中央,碍事的椅子和矮桌都被搬开了,清空了一片空地,“试镜录像。”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对着内森说道,“光线充足,这就足够了。试镜视频的重点在于刹那的深刻印象,不在于表演细节。”

    内森抬起了双肩,“我相信,你给人们留下的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了,即使没有试镜录像也是一样的。”话语虽然这样说,内森还是站在三脚架旁边,开始固定摄像机。

    “现在就拍摄试镜录像?”罗伊意外地说道,几个小时之前,安迪才离开摄影基地,蓝礼现在居然就开始拍摄试镜录像了。如此迫切,如此积极,可以看得出来,对于重新回到戏剧舞台这件事,蓝礼是认真的。

    “试镜录像可不是一次拍摄就可以完成的。”蓝礼微笑地解释到,“鉴于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每天都有工作需要完成,而且还是大量的工作。所以,为了得到一卷令人满意的试镜录像,最好现在就开始。”

756 试镜录像

    试镜录像,这几乎是每一位新人演员的必修课。

    整个电影产业的演员数不胜数,足足将近六十万之数,选角导演们不可能一个个演员地挑选过去,即使他们有这样的精力,也没有这样的时间;而且,不是所有演员都聚集在纽约和洛杉矶两座城市的,对于大部分业余演员或者新人演员来说,一次试镜的旅费可能就足以让他们倾家荡产,以至于不得不留宿街头

    为什么不居住在纽约和洛杉矶呢?因为这两座城市的生活成本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担的,对于待业演员来说,收入本来就微薄,又不得不四处参加试镜,只能偶尔利用空闲时间打工,大城市的生活绝对是举步维艰。

    更何况,即使居住在洛杉矶和纽约。表演的试镜几乎都是在工作时间,正在打工的演员们也不见得能够随时随刻翘班前往参加试镜。

    所以,试镜录像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比如说“蜘蛛侠”现在准备招聘新一任的蜘蛛侠扮演者,他们通过演员工会公布消息,附带相关条件,然后有意向的演员们都可以录制一段自己的表演视频,通过邮件或者信件的方式,直接寄给剧组。

    选角导演们将浏览成千上万的试镜录像,挑选出其中印象深刻的,进入第二轮试镜,可能是电话试镜,可能是命题式试镜录像;经过第二轮筛选之后,第三轮试镜可能就要求演员亲自前往洛杉矶或者纽约,或者其他城市,面对面地进行试镜。

    此类试镜适用于剧组广撒网的意图,这也意味着,即使拥有经纪人,演员想要参选其中,他们也必须录制试镜录像,一视同仁。可能他们的优势就在于,经纪人的名望可以确保选角导演一定会看到录像,而不是在无数的录像浏览之中,昏昏欲睡的瞬间,就被错过了。

    几乎好莱坞每一位演员都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即使大牌如汤姆-克鲁斯、汤姆-汉克斯、乔治-克鲁尼等等,也都没有例外。

    “太平洋战争”是蓝礼的第一个正式试镜,因为这套剧集招聘的演员着实太多,他们跳过了试镜录像的环节,直接进入海选,无意之中,这反而给了蓝礼一个展示自我的舞台,成功打动了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和汤姆-汉克斯。

    在那之前,蓝礼也录制过试镜录像,参加过几部电影和电视剧的试镜。其中包括了“行尸走肉”,“城中大盗”和“绯闻计划”等等。

    不过,作为一名新人,蓝礼不太懂得试镜录像的技巧,录制出来的视频显然没有能够展示他的优点,又或者是他的优点不符合对方的要求,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海底捞针之中,他们根本就忽略了蓝礼的试镜录像。

    试镜录像是一种具有强烈个人风格的面试方式,剧组一般不会提出任何要求,演员对剧本、角色、导演、风格、乃至类型都一无所知。所以,当演员站在摄像机面前时,展示的内容也是开放的,选择展示自我的特长,还是选择展示模仿的表演,亦或者是以猎奇取胜,表演内容的选择,某种程度上就反应了演员的性格。

    比如说汤姆-赫兰德(tom-holland)2015年参加“美国队长3”和“蜘蛛侠:英雄归来”的试镜,希望成为新任蜘蛛侠。他的第一轮试镜录像就十分特别,他没有表演,也没有台词,仅仅只是自我介绍之后,然后就开始了谢内(chaine)的表演。

    谢内是芭蕾舞的专业术语,源自于法语,专指在立起全脚尖或者半脚尖上所做的像链子一样连续性的旋转。这是芭蕾舞的一项基本功,对于平衡、力量、肌肉等技术都有着严苛要求,在没有任何动力支持的情况下,仅仅依靠非站立腿的甩鞭,持续不断地转动下去,就好像永动机一般。

    汤姆-赫兰德从小开始学习舞蹈,十岁时就因为舞蹈才能而被挖掘,而后经过两年的训练,出演了“跳出我天地”的音乐剧版本,登上了伦敦西区的舞台,并且崭露头角。在试镜录像之中,汤姆没有进行任何表演,仅仅只是展示了自己的谢内,连续原地转动六十秒,没有间断,也没有摇晃。

    这一试镜给选角导演留下了深刻印象,于是向汤姆发出了后续试镜的邀请。后来,经过了多轮试镜,击败了四十多位竞争对手,汤姆成为了新任蜘蛛侠。

    试镜录像,没有要求,也没有限制,任凭演员自由发挥。但问题就在于,对角色没有任何了解、对选角导演没有任何了解、甚至对故事也都没有任何了解,演员又如何确定,试镜录像里展示出来的内容就足以让自己通过第一轮试镜呢?

    这是赌博,也是冒险。

    “太平洋战争”以来,三年时间里,蓝礼取得了诸多不俗成就,现在再次回归初心,录制自己的试镜录像,这种感觉着实微妙,同时还有些许激动。

    看着摩拳擦掌的蓝礼,罗伊挑了挑眉尾,眼底流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神色,站到了摄像机后面,懒洋洋地依靠着旁边的衣柜,“你已经构思好了?准备表演哪个桥段?”

    “‘形单影只(on-my-own)’。”蓝礼站在空地里,开始做着热身运动,这些上台前的准备,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身体渐渐开始适应,大脑也渐渐开始适应。

    罗伊的眼神流露出了疑惑,“难道我记错了?这不是艾潘妮的桥段吗?”

    “是的。但我希望挑战看看冉-阿让。”蓝礼出人意料的回答,让罗伊依靠着衣柜的动作稍稍僵硬了片刻,不是马吕斯,而是冉-阿让?年龄跨度巨大,同时挑战难度巨大的冉-阿让?

    罗伊认认真真打量了蓝礼之后,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撇了撇嘴,没有大惊小怪,而是轻描淡写地接受了这样的变化,“那为什么不选择冉-阿让的桥段呢?”

    “因为每一位试镜冉-阿让的演员,都会表演冉-阿让的桥段。”蓝礼理所当然地回答让内森呵呵地笑了起来,罗伊也耸耸肩表示了赞同,“我可以表演冉-阿让,但导演看到试镜录像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我的实力,而是我的年龄,这让我很难占据优势。我需要跳出固定思维模式,打破僵局,选择一些特殊的桥段,制造出惊喜的效果,同时也证明,我可以驾驭不同角色的不同桥段,注入自己的特色。”

    “那为什么是’形单影只’呢?”罗伊继续追问到,他必须承认,好奇的心态已经渐渐盖过了质疑和诧异。就连他都如此了,更何况是那些选角导演呢?

    “因为这是我最喜欢的桥段之一。”蓝礼正在活动着四肢,热身运动的同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语气也越发轻松,“事实上,我个人最喜欢的两个桥段都是年轻人的。一个是’房屋之主(master-of-the-house)’,还有一个是’红与黑(red-and-black)’。”

    在故事之中,芳汀去世之前,将女儿珂赛特寄养在客栈老板德纳迪埃那儿。“房屋之主”就是德纳迪埃夫妇的登场桥段,与一众酒客、革/命青年共同奉献,整首歌轻快活泼,甚至还有些滑稽戏谑,欢腾热闹的景象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红与黑”则是马吕斯与革/命伙伴们展开对唱的桥段。马吕斯对珂赛特一见钟情,以红色和黑色来隐喻自己情窦初开的心情;而革/命团队的领袖安灼拉则高呼,在时代洪流之下,还有比个人情感更加重要的事情,以红色和黑色来隐喻反抗政/府的慷慨激昂。

    蓝礼个人非常喜欢“红与黑”这个桥段,尤其是安灼拉的表现,不仅展现了那个时代年轻人们伟大的报复和蓬勃的朝气,还展现了在历史洪流之下个人与社会之间唇亡齿寒的关系,整个桥段令人振聋发聩、热血沸腾。

    如果仅仅只是个人喜好,蓝礼十分愿意出演马吕斯或者安灼拉,与戏份无关,仅仅只是与个人取向有关;但无论是马吕斯还是安灼拉,对蓝礼的挑战难度都十分有限,年龄、个性、风格、包括角色背景马吕斯和安灼拉都是贵族家庭出身,却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投身革/命,蓝礼都拥有先天的优势。

    可以说,这也算是本色演出的一种。

    回归戏剧舞台,蓝礼的本来意图就是不断打磨自己、挑战自己、突破自己,选择马吕斯和安灼拉,这就是“安全选项”,所以蓝礼主动挑选了冉-阿让,这个历经沧桑、颠沛流离、命途多舛的角色,避开了舒适区域,冲击更大的难题,希望能够鞭策自己继续取得进步。

    其实,挑战最艰巨的应该是德纳迪埃,这个无赖流氓,堪称是全剧幽默和滑稽的担当,搞怪、难缠、贪婪、卑鄙,每一次登场的桥段都带有强烈的反讽效果。不过,德纳迪埃每一次登场都是夫妻同行的,蓝礼一个人可是分身乏术。

    综合考量下来,“房屋之主”和“红与黑”都不太适合。一来,两个桥段都是群体演唱,声势浩大,单独表演则会逊色很多;二来,两个桥段都是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桥段,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马吕斯的舒适范畴。

    “悲惨世界”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经典桥段,这也是音乐剧能够广为流传、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排除了冉-阿让、马吕斯、沙威的经典唱段之后,在芳汀的“我曾有梦(i-dreamed-a-dream)”和艾潘妮的“形单影只”之中,蓝礼选择了后者。

757 舒适领域

    作为一出音乐剧,“悲惨世界”的经典演唱片段数不胜数,“形单影只”堪称其一,这首曲子在整出剧目之中出现了两次。

    第一次是艾潘妮,她是德纳迪埃的女儿,在相处过程中,爱上了马吕斯,这首歌曲讲述的就是艾潘妮得知马吕斯和珂赛特相恋之后,她的单恋无疾而终,内心的哀伤和孤独;还有一次则是全剧结尾,冉-阿让垂危之际,芳汀的灵魂出现,指引着冉-阿让进入天堂,在满腔的忧伤和不舍之中,与世长辞。

    两个桥段的旋律是相同的,歌词则不同,呈现出来的情感和内涵也就不同。

    艾潘妮的桥段之中,悠扬哀怨、充沛饱满、娓娓道来的旋律,赋予了这首歌特殊的质感;更重要的是,细腻而深刻的情感,字字句句铭心刻骨,悲伤却坚韧,痛苦却顽强稍稍过头一些,可能就陷入自怨自艾的窠臼;稍稍不足一些,可能就摆脱了角色飞蛾扑火的决绝。

    这一桥段对演员是无比严苛的考验,对歌词的理解、对演唱的控制、对情绪的释放以及对角色的控制,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轻易马虎;再加上,桥段是属于艾潘妮这个女性角色的,对于蓝礼来说,挑战还要更上一层楼。

    “相较起来,’形单影只’更加具有挑战性,而且更加打破常规,我要表演艾潘妮的那一段。彻彻底底地颠覆观看这个试镜录像的观众的想法。”蓝礼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现在与三年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蓝礼是一名更加成熟的演员,知道自己的长处,也了解自己的短板,对于角色的理解把握、对于导演的解读分析,这都更进一步。所以,在录制试镜录像时,蓝礼的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

    热身运动完毕之后,蓝礼站在镜头的正前方,缓缓地,缓缓地呼气,将情绪一点一点地沉淀下来,空气之中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浮躁和轻快都渐渐平息,整个人处于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水平状态,脑袋一片空白,心绪一片平静。

    与电影表演不同,戏剧表演需要的是完完全全地清空大脑,因为千锤百炼的训练,还有烙印在骨子里的基本功,犹如程序一般,精准而深刻地将所有表演都融入了血液之中,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乃至于每一个走位都准确无误,就好像是精致的德国仪器。

    阔别戏剧表演舞台三年时间,但仅仅只是闭上眼,那种熟悉感就让身体开始微微打颤起来。没有紧张,只有兴奋;没有繁杂,只有舒适。也许,这就是他的舒适领域,与角色无关,那片舞台本身就让他觉得舒适,仿佛从始至终都属于这里。

    站在摄像机后面的内森和罗伊,保持着安静,两个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在对方的眼底都捕捉到了相似的困惑和不解。

    在拍摄电影时,蓝礼总是反反复复地阅读剧本,以这样的方式来切入角色和表演;但今天,蓝礼根本没有阅读剧本,也没有查阅“悲惨世界”的唱段,仅仅只是调整着呼吸。

    房间里的沉默在缓缓蔓延,内森和罗伊又不敢出声,只能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

    “形单影只(on-my-own),假装她在我身边……”紧闭着双眼,蓝礼轻声歌唱,悠扬而柔和,沙哑的嗓音在那一片宁静之中缓缓滑行,犹如推开水波的船桨,浅浅的涟漪泛了开来。没有特别的情绪,也没有特别的起伏,娓娓道来的心绪,却包裹在一片清冷之中,落寞,彷徨,哀伤,那淡淡的情绪在涟漪之中晕开,美好而动人。

    “孤身独行,我与她相伴到……天明。”温柔的歌声在最后一个单词吐出来时,微微停顿了片刻,仅仅只是半个呼吸的哽咽,却在轻轻上扬的嘴角之中,苦涩得化不开来。笑容与悲伤,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却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然后就看到蓝礼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盛满了神情和投入,似乎就连黑夜的凛冽都在悄然融化,“她并不在,但我感觉到她的怀抱;当我迷路之时,闭上眼睛……”垂下的眼睑,在洒落下来的奶黄色光晕之中,泄露了一抹柔情,轻扯的嘴角是如此幸福,美好得让人不忍心惊动,沉溺于爱情之中的浪漫和投入,犹如满天星光般倾泻而下,“她便又能找到我。”

    毫无预警地,毫无伴奏地,蓝礼就这样开口演唱,短短四句歌词,却将恋爱之中的甜蜜展现得淋漓尽致,只是舌尖泛起的苦涩却挥之不去,温柔而清冷,幸福而哀伤,根本无需任何语言的解释,角色形象就已经寥寥地勾勒出来。

    罗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挺直腰杆、精神抖擞、目不转睛地投去了视线。没有镁光灯,但蓝礼身上却仿佛自带聚光灯,让周围的世界都黯淡下来,整个舞台都由他来支配!

    蓝礼朝着左边迈开了步伐,一步,再一步,缓慢的脚步带着一丝恋恋不舍的悸动,仿佛可以听见那噗通噗通撞击的心跳,雀跃欢呼;可是那微微扬起的脸庞,嘴角的笑容却挂上了些许留恋和不舍,缅怀和思念的哀伤犹如薄雾一般,为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平添了一抹忧郁。

    “置身雨中,露面银光闪烁;万家灯火,如同河面氤氲水雾;黑夜深处,树梢缀满星光;我缩减到的只是她和我相守永远。”

    笑容,绽放开来;眼角,闪烁泪光。在那幸福而欢快的笑容之中,隐约的泪光在眼眶里闪烁着。由于距离的关系,内森和罗伊都看不清楚那眼角的水雾,可是灯光折射在瞳孔之中,却仿佛满天星辰坠入眼眸之中,波澜不惊的泪光犹如洒落在河边之上的月光。

    下一秒,那稀稀疏疏的哀伤就用眼底涌现出来,笑容一点一点地褪去了色彩,深邃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远,落寞而孤单、悲伤而痛苦的光芒刺痛了心脏,痛楚就这样缓缓地、慢慢地晕了开来。

    “心知肚明,仅仅只是一厢情愿,我在自言自语,并非与她对话。”脚步猛然停顿,可是停下地太过凶猛,以至于身体忍不住开始轻轻晃动起来。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是紧绷到了极致的肌肉,却泄露了内心深处的汹涌波涛,几乎让人窒息,“尽管自知,我不在她眼中,仍然自欺,我们拥有一个未来。”

    嘴角轻轻一扯,勾勒起了一个弧度,那自嘲的苦涩浓得化不开;再次垂下的眼睑,却可以看到自尊和骄傲的崩塌。暗恋和单恋,形单影只、孑然一身、孤独前行,就犹如独自一人翩翩起舞的华尔兹,恢弘盛大的旋律之中,脚步优雅、身姿动人,落寞和孤单却如影随形。

    沉默了下来,蓝礼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原地,放任那盛大的哀伤缓缓从肩膀滑落,然后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强迫自己停了下来,那试图靠近却又心生胆怯的踌躇和犹豫,让指尖都忍不住蜷缩起来,握紧成了拳头,内心深处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我爱她,但,每当慢慢长夜过去,她亦离去,河水,只是河水而已。”微不可见地摇摇头,嘴角的笑容写满了苦涩和痛楚,撇开的眼神,似乎不忍心看到她的幸福。蓝礼挺直了腰杆,重新站直起来,展现出顶天立地的姿态,坚强而倔强地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没有她,我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树叶凋零,满街只剩陌生人。”可是茫然而失落的眼睛,放眼望去,却只有一片空洞。

    脚步踉跄地后退了半步,但下一次,蓝礼就迈出了两个大跨步,声势惊人地走了上前,满心的迫切、满心的渴望、满心的坚定扑面而来,让内森和罗伊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然后清晰地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眸子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湛蓝色的湖水之中翻滚。

    “我爱她!”掷地有声,“但,每天我都更加清醒,穷此一生,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分崩离析,“没有我,她的世界仍然正常运转。”几乎窒息,“那个世界充满了幸福,我从未品尝过的幸福。”坠入深渊。

    尽情地、肆意地、疯狂地引吭高歌,内心深处的情感源源不断地迸发出来。他知道,这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单恋;他知道,这是注定没有回应的暗恋;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他甚至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多么可笑、多么可悲,那饱满的情绪在高昂的旋律之中彻底撕裂,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滚滚情绪,振聋发聩。

    可是……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歌声停止了,那双眼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哀伤之中,汹涌的情绪再次渐渐沉淀了下来,那坚挺而笔直的肩膀线条却是如此脆弱,仿佛就连一点点尘埃都可以将其彻底压垮。

    “我爱她。”苦苦挣扎了如此之久,苦苦逃离了如此之久,但他却无法背叛自己,“我爱她。”他前所未有地坚定这一点,即使是无疾而终,即使是形单影只,即使是永远得不到回应,即使是自己独自一人在雨中起舞,但,他还是选择飞蛾扑火,“我爱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所有的迷茫,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烟消云散,那双深邃的眸子再次熠熠生辉,漫天星辰都明亮起来,“我爱她,但只是一厢情愿。”

758 绝对实力

    一个人跳舞,一个人唱歌,一个人生活。在单恋的世界里,在暗恋的世界里,所有一切都仅仅只是一个人的故事;这很愚蠢,这很无助,这很孤单,这很痛苦……这一切都心知肚明,却依旧无法控制内心澎湃的情感,苦涩而疯狂,迷茫而幸福,哪怕只是注视着对方,哪怕只是守候在旁边,也还是无法控制地开始沉沦。

    我爱他,我爱她。

    这就像是魔法咒语一般,一步一步地逼迫自己走向癫狂,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没有幽怨,只是苦涩;没有愤怒,只是茫然;没有眼泪,只是失落;没有惊天动地,只是独自歌唱;没有跌宕起伏,只是心潮澎湃……但单恋和暗恋的情感,却是如此细腻而充沛,却又是如此动人而美好。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夸张的方式,甚至就连表情和眼神都没有太多的修饰,剥离了所有表演的负担,返璞归真,干净、纯粹、简单、真诚、直接的一段演唱,所有的重量都寄托在了那婉约动人的旋律之上,却爆发出了惊人的表演力量

    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垂眸,一个凝视,一个脚步,一个颤抖,一个挺身……每一个动作都精简到了极致,却恰到好处地撞击在每一个节点之上,完美无缺地将歌词和旋律结合起来,如此准确,如此深刻,如此巧妙,那细腻而真切的情感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观众的心灵之上,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震撼就已经汹涌而至,几乎让人窒息。

    舞台,眼前那小小的空地就是一片舞台,蓝礼就站在这片舞台之上,绽放出万丈光芒!

    内森张大了嘴巴,满脸错愕地看着蓝礼,泪水早就已经模糊了视线,整个世界遁入一片朦胧之中;可是他依旧舍不得移开视线,甚至就连眨眼都不敢,感动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整个人彻底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呆愣地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即使是“抗癌的我”片场拍摄时,内森也不曾感受到如此直接、如此凶猛、如此真切的情绪,大脑完全缴械投降,犹如一叶扁舟般,在疾风骤雨的风暴里随波逐流,彻底淹没其中。

    不仅仅是内森,罗伊也瞪大了眼睛,眼底闪烁着敬佩的光芒,内心深处的惊叹一波接着一波,着实忍不住就想要鼓掌,那种冲动是如此汹涌,几乎就要失去控制。现在罗伊终于明白,为什么剧院观众们总是热衷于鼓掌,因为那扑面而来的震撼根本无法宣泄,鼓掌就是唯一的途径。

    蓝礼是一名出色的演员,对此罗伊十分赞同;可是,每观看蓝礼的演出一次,罗伊内心的惊叹就加深一分。

    今晚,罗伊才真正明白“学院出身”是什么意思,“爱疯了”、“超脱”、“活埋”,这些作品都没有能够真正捕捉到蓝礼表演之中的精髓至少是表现派演技的精髓,只有真正地站在舞台之上,那挥洒自如、行云流水、饱满细腻的表演才能够发挥到极致,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调整,却犹如惊涛骇浪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感觉如何?”表演结束之后,蓝礼轻轻地在原地跳跃了两下,放松了一下肌肉,微笑地看着内森和罗伊,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罗伊和内森两个人都瞠目结舌:上一秒还沉浸在“形单影只”的情绪之中,下一秒蓝礼就已经恢复了正常?这……这也太自如了吧?两个角色有着天壤之别,但蓝礼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完成了切换?这着实是不可思议。

    没有得到答复,蓝礼抖了抖双手,轻笑了起来,“看来还是太久没有打磨基本功了,某些细节的控制不太好。我们看一下回放吧!”蓝礼活动着肩膀,挑剔着自己刚才表演的毛病,“幸运的是,这不是真正的舞台,我们还是可以观看回放,随时做出调整。如果站在舞台上,这可就是事故了。”蓝礼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内森的下巴已经要推不回去了。

    这就是真正的表现派演技,即使是“超脱”也比不上,这是完完全全回归舞台的表演,虽然眼前有摄像机在拍摄,但蓝礼却是关注着内森和罗伊两位观众展开表演的。

    站在舞台之上投入表演时,演员的大脑必须保持绝对清醒,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正在整出剧目的什么位置;然后根据彩排的内容,精准地契合每一个情绪,精确地表现出每一个节点。

    以刚才这首“形单影只”为例,什么时候走位,什么时候面对观众,什么时候转身背对观众;什么时候苦涩,什么时候悲伤,什么时候痛苦;什么时候停顿,什么时候呼吸,什么时候爆发;更为重要地是,每一个节点都必须和旋律、歌词完全契合在一起,哪怕仅仅只是错开了半秒,接下来演员也必须做出调整。

    整个表演过程中,抽离演员的个人情绪,也抽离角色的情绪挣扎,以客观而冷静的视角,精准而细致地进行控制,以完成表演任务。

    在方法派演技之中,艾潘妮的情绪可能彻底决堤,乃至于分崩离析,收不回来;又或者是苦涩难当,失魂落魄地不知所措,那啃心蚀骨的痛楚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而且情绪也可能演变出无数可能。

    但在戏剧舞台之上,这却是不允许的。

    一来,舞台十分广阔、距离太过遥远,那些错杂而细腻的情绪,观众根本捕捉不到,反而会导致表演节奏变得拖沓起来。

    二来,演员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后,导致了收不回来,那么下一幕的表演怎么办?在电影拍摄时,演员可以离开镜头,深呼吸、放松情绪,重新找回状态,但在舞台之上,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三来,演员的情绪必须与台词、旋律、歌词、整个剧目的节奏契合,爆发是允许的,但也必须控制在合理范围。因为戏剧是一个整体,一名演员的失控,可能影响到现场演奏的交响乐队,可能影响到对戏演员,可能影响到舞台道具的搬运,可能影响到下一幕演员的演出。

    这也是表现派演技的核心奥义,抽离演员对角色的共鸣,仅仅只是理解情绪、表现情绪、呈现故事,通过自身演技的纯熟和深刻,配合剧情和舞台达到震撼的效果。控制,贯穿整个表演的始终,确保演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将要干什么。

    正是因为抽离了演员与角色之间的深刻羁绊,表演结束之后,蓝礼迅速就摆脱了角色的影响,重新恢复了正常。

    当然,这不意味着演员就不需要解读角色了。表现派演技的角色解读,还有其他准备工作,那都是在登台之前完成的,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彩排,深深地烙印在身体和大脑里。

    人们总是说,表现派演技的核心重点在于一人千面,一名演员可以准确而生动地表现出一千个角色,而演员依旧不会深陷其中;而方法派演技的核心奥义则在意一人一角,深陷在一个角色中无法自拔,乃至于走火入魔。

    今晚,蓝礼就生动诠释了这一点。

    刚刚的表演之中,蓝礼是没有人物属性的,可以是艾潘妮的“形单影只”,可以是马吕斯的“形单影只”,也可以是冉-阿让的“形单影只”,那种单恋的苦涩和落寞,适用于每一个人,这是具有普遍性的表演方式。

    不过,在戏剧演出之中,人物也是有来龙去脉和独特属性的,只是蓝礼对“悲惨世界”的详细剧情,记忆有些模糊了。

    艾潘妮在演唱这首歌之前,她和马吕斯发生了什么互动,带来了什么样的内心伤害和遗憾;还有演唱这首歌之后,她到底是选择了牺牲自我,成全了马吕斯的革/命事业,还是选择了隐瞒珂赛特离开的消息,在爱情里自私了一会。这些细节,蓝礼都记不起来了,毕竟上一次观看“悲惨世界”已经是四年之前了。

    事实上,这些故事脉络的差异,必然会带来角色和表演的差异。简单举例,最后一句歌词,“我爱她/他,但只是一厢情愿”,这到底是决定了牺牲自我、豁然开朗,还是决定了铤而走险、自私一回,诠释出来的情感必然有所不同。

    蓝礼现在也不确定,在今天的试镜录像之中,他应该做加法还是减法。

    加法的意思就是让艾潘妮的角色进一步突出,完全以艾潘妮的角度来演唱,那么歌曲就将更加哀怨和脆弱一些,不仅因为艾潘妮是女性,还因为艾潘妮从小的生活经历所带来的影响。

    减法的意思就是削弱艾潘妮的属性,以冉-阿让或者马吕斯的角度来演唱,将这首“形单影只”演绎成为独特的改编版本,证明他可以饰演不同的角色。但这样却又会削弱歌曲本身的感染力。

    所以,正如蓝礼刚刚所说,幸运的是,今天他可以通过观看回放,然后反复地进行表演,寻找到最合适的节奏。

    走了上前,蓝礼将摄像机从三脚架上拿下来,然后开始回放,内森和罗伊两个人也凑了过来,重新再看一遍表演。

    “这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在屏幕上观看,感觉似乎就不一样了?我还是喜欢刚才直接一点的表演。”内森的疑问,却说出了罗伊的心声,同时也道出了蓝礼表演的差别。

    “舞台和电影的区别。”蓝礼简单地说道,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对刚才的表现并不满意,“再重来一次。”

759 命运时刻

    一月的伦敦寒冰刺骨、阴霾不散,整个世界似乎都笼罩在一片灰蓝色之中,淡淡的墨色在高耸的建筑和沉静的泰晤士河之间晕开来,没有下雨,没有下雪,可是大团大团的水汽却飘散在空气之中,似乎骨子里都渗出了层层水汽,潮湿而阴寒,让人打不起精神来。

    即使是埃迪-雷德梅恩(eddie-redmayne)这样出生在伦敦、成长在伦敦的当地土著,对于这样的天气也是抱怨不断、吐槽不断,手脚冰凉、四肢麻木,以至于他不得不在原地跳跃几下,活动活动双手双脚,让血液重新流通起来,避免动作僵硬得像是木乃伊,那才将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简单的热身运动让心脏的跳动开始剧烈起来,波澜不惊的情绪突然就开始紧张起来,不由有些口干舌燥;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关于接下来这场试镜的思绪,沸沸扬扬地汹涌起来,这简直毫无帮助,心跳声开始猛烈地撞击耳膜,连带着太阳穴都隐隐作痛起来。紧张,难以抑制地紧张,几乎就要窒息。

    这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试镜,却是他演员生涯最重要的一次试镜。

    雷德梅恩家族是英国典型的新兴精英阶层。理查德-雷德梅恩(richard-redmayne)曾经是大英帝国矿产资源局主席,而后授予了名誉爵士头衔,跻身上流阶层,得益于理查德的成功,整个家族得以兴起,他的儿子是银行家,他的媳妇则经营着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将精英阶层的姿态延续了下来。

    埃迪是雷德梅恩家族兴起之后的第三代,理查德是他的祖父,全家男孩子都得以就读伊顿公学,真正地进入了上流圈子。不过,雷德梅恩不是贵族,不存在家族文化的束缚,所以埃迪的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并且双双再婚;所以埃迪的兄弟姐妹们进入了不同大学,牛津和剑桥都有……这些情况在贵族家庭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但,时代已经变了,上流社会也已经变了。

    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改变了埃迪的人生。

    从小,埃迪就对表演十分感兴趣,父母并没有阻止他的兴趣,反而还鼓励他追逐梦想,做出不同的尝试;并且在力所能及范围之内,给予他更多的支持。

    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埃迪就登上了伦敦西区的舞台,在重排版本的“雾都孤儿”里出演了一个小龙套,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正式演出。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雾都孤儿”的导演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萨姆-门德斯(sam-mendes)。

    这一次的客串演出,让埃迪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进入伊顿公学之后,他就频频参与到学校的戏剧演出之中,并且还跟随国家青年音乐剧团一起巡演;毕业之后,他进入了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修读艺术史,而后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演员生涯。

    成年之后,他先是出演了“十二夜”等戏剧,在不同的舞台上不断打磨自己,而后出演了不少电视剧集,进一步适应在镜头前的生活;2006年,他还首次登陆了好莱坞,参演了群星云集的“特务风云”,在里面饰演了安吉丽娜-朱莉的儿子,在那之后,他的演员生涯就正式打开了局面。

    先是与朱丽安-摩尔合作了“欲孽迷宫”,而后出演了凯特-布兰切特主演的“辉煌年代”,然后是斯嘉丽-约翰逊和娜塔莉-波特曼出演的“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今年还在米歇尔-威廉姆斯主演的“我与梦露的一周”里饰演第一视角的“我”。

    可惜,这些作品的反响都不如预期。作为演员,转眼之间他就已经在业内打滚了十年时间,他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但依旧在苦苦等待着自己一鸣惊人的机会。现在,他终于等到了,事业的转折点,一展身手的舞台好莱坞制作的“悲惨世界”电影版本!

    剧作改编自原版戏剧,忠实舞台剧效果,由原版戏剧制片人监制,由英国本土导演执掌导筒,由伦敦西区和百老汇为主要制作班底,演员选拔倾向于拥有上镜效果的戏剧演员,更重要的是,比起名气来说更加看重实力……

    每一个选拔条件,似乎都在呼唤着埃迪,似乎都是为埃迪量身定做的,似乎都在证明着这就是埃迪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机会!

    马吕斯,这是埃迪的目标,年轻、背景、文化、身份等等,几乎就是为埃迪量身打造定制的。

    以前在伊顿公学的时候,埃迪就曾经饰演过一次马吕斯,备受好评;不过当年他还是比较稚嫩,演技没有真正打磨出现,现在经过岁月的沉淀,埃迪相信,他可以赋予马吕斯更多的色彩,真正将角色的精髓表现出来!

    经过了三轮选拔,突破重围之后,他终于赢得了面对面试镜的机会。今天,就是今天,制片人卡梅隆-麦金托什和导演汤姆-霍伯都将亲自出现在试镜现场,这越发证明了埃迪的猜测:他们对演员的舞台能力格外看重。

    因为每一个戏剧爱好者都知道,只有亲眼所见,只有亲身经历,舞台表演的张力和魅力才是真实的。

    所以,这就是了,这就是改变命运的时刻了!

    即使经历过无数次试镜,即使登上过伦敦西区的舞台,即使反反复复打磨过演技,但此时此刻,紧张的心情还是难免澎湃起来。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迫切。深呼吸,再次深呼吸,强迫性地让大脑渐渐冷却下来,亢奋而焦躁的情绪一点一点沉淀下来,逐渐恢复了冷静。

    “埃迪-雷德梅恩?”舞台入口处传来了一个呼唤声,工作人员拿着签到表,四处打量这,再次呼唤了一遍,“埃迪-雷德梅恩?”

    “在!”埃迪这才反应过来,扬声回答到,整个人直接弹跳了起来,脚步落在木地板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伦敦的老剧院都是如此,每一个角落都带着时光的烙印。埃迪顾不上这些了,快步迎了上前。

    那名工作人员浏览了一下手中的资料,“埃迪-雷德梅恩,试镜角色是马吕斯?”

    “是的。”埃迪点点头表示了确认。

    “马吕斯的试镜桥段是’空桌旁边的空椅(empty-chair-at-empty-tables)’。”由于这已经是经过了三轮选拔的面对面试镜,剧组对于每一位演员都已经有了清晰的定位,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寻找的是什么,所以试镜的要求也就更加明确起来,“一会登台之后,不用着急着开始投入表演,走台、站位、灯光,全部就位之后,再正式开始。”

    那么就是一段完整的正式演出。

    埃迪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再次点点头表示了解。

    “进场之前,你站在侧台入口处,大声播报自己的名字以及试镜的角色,稍稍停顿两秒,舞台之上出现信号了,你就可以登场了。”工作人员把所有要求都阐述完毕之后,“很好,有什么需要询问的吗?”

    “完整唱段吗?”埃迪有经验地询问到。

    “空桌旁边的空椅”,整个唱段约莫三分钟,这是马吕斯最高难度的一个唱段,同时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一个唱段,情绪饱满而激昂。

    是否演唱完整唱段,区别就在于:在电影的试镜之中,选角导演或者制片人可能会中断表演,认为他们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不需要演员再继续表演下去,如果演员再冥顽不灵地坚持,反而是扣分的;但在戏剧的试镜之中,选角导演必须将现场观众的反应考量进去,有时候会故意制造噪音,破坏演员表演节奏,然后看演员能否坚持表演下去。

    “悲惨世界”是电影版本,但改编自戏剧。所以,如何界定这些细节,埃迪需要心中有数。

    工作人员抬起头看了埃迪一眼,露出了一抹笑容,“完整唱段,以舞台剧的方式。”看来,前面就有演员犯了这种粗心的错误,导致试镜出现了纰漏。现在埃迪能够及时发现,这就是经验的差别,“那么,好运!”

    埃迪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到了侧台边上,开始做着简单的热身运动。舞台之上传来了情绪澎湃的演唱,赫然是“空桌旁边的空椅”,这也意味着,正在舞台上试镜的演员也是为了马吕斯而来的。不过,此时埃迪却不能分神去注意对手的状态,他必须全神贯注地聚焦在自己身上。

    如此高难度的唱段,任何一点点走神或者纰漏,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而悠长起来,埃迪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准备,等前一位演员表演完毕之后,他往前迈了两步,台下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下一位。”

    埃迪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暗暗地给自己加油鼓劲,这是他的时刻!这是属于他闪耀发光的时刻!随后,扬声说道,“埃迪-雷德梅恩,试镜马吕斯。”简洁明了的自我介绍,然后就沉静了下来,整个人进入了表演的状态,看到了舞台另一端的信号之后,自信满满地走上了舞台。

    当脚步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埃迪-雷德梅恩,而是马吕斯。

    脚步自信而从容,犹如初生的朝阳,洋溢着勃勃生机,最后在舞台正中央停了下来,不紧不慢地调整呼吸,视线分别礼貌地落在了左侧、中间、右侧,然后微微鞠躬示意,这才转过身,在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身体渐渐放松,进入状态。

    属于他的时刻,即将到来!

    可就在此时,台下却传来了一个惊诧的声响,“蓝礼?”

760 绝非私仇

    妮娜-戈德(nina-gold)弯腰站了起来,脚步轻盈、动作轻巧,避免制造出噪音,破坏剧院里的安静。如果不是必要,她也不想要起身,作为“悲惨世界”的选角导演,她更加不希望随意离席;但肚子着实不太舒服,她需要到卫生间解决一下。

    离开了座位,妮娜快步朝着右手边的卫生间方向迈开了脚步。虽然今天的试镜在剧院里举行,而且流程完全遵循戏剧的试镜模式;但剧院内部的灯光没有全部熄灭,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楼座位后半部分安坐的演员们,他们都在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试镜。

    妮娜视线随意地扫视过去,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径直朝着目的地进发,但下一秒,仓促的脚步却骤然停顿了下来,深厚的红色地毯将琐碎的嘈杂音响都吸收了进去,妮娜重新转过头,顺着刚才记忆之中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意外而熟悉的脸孔。

    “蓝礼?”

    惊诧的呼喊声脱口而出,几乎无法掩饰妮娜内心的震惊。

    妮娜惊讶的,不是蓝礼本身,而是蓝礼以如此平静而低调的方式出现。在“悲惨世界”的伦敦试镜场次之中,候补演员里最为引人注目的无疑是蓝礼-霍尔。

    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持续不断地闪耀北美,这位新生代演员可谓是备受瞩目,实力与外形艰巨、艺术功底与票房号召并行;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脚踏实地、不骄不躁,保持了一个打磨演技的赤子之心,令人钦佩。

    这一次,挑战“悲惨世界”的试镜,重新回归戏剧的基本功之上,无疑吸引了诸多关注。

    即使是“悲惨世界”剧组也不例外,好奇有之,挑剔有之,期待也有之,妮娜也是其中一员。妮娜最为关心的就是,这位传说中正统学院派出身的新人演员,绝对实力到底如何?

    舞台不是电影,没有镜头的过滤加成,也没有导演的剪辑控制,更没有片场的反复琢磨,演员的基本功底和绝对实力都将在舞台之上展露无遗。那么,过去这两年的如潮赞誉,到底是真材实料,还是绣花枕头?

    几乎每个人都在期待着问题的答案。

    不过,今天上午的试镜之前,蓝礼和“明日边缘”剧组正在特拉法加广场紧锣密鼓地进行拍摄,所以蓝礼只能出席下午的试镜,甚至可能因为电影的拍摄进度问题,稍稍比预期推迟一些。安迪早早地就与“悲惨世界”剧组详细沟通过,取得了谅解。

    妮娜原本以为,蓝礼出场时势必是前呼后拥、热闹非凡。之前在纽约试镜的时候,休-杰克曼、罗素-克劳等人就是如此,乃至于剧组的主创人员都会团团围绕着蓝礼打转。但,蓝礼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没有动静,没有声响,也没有欢呼,甚至于没有迟到,完全按照预约的时间,出现在了剧院,然后以一名普通演员的身份,坐在观众席之中,耐心地与其他演员们一起等待。

    如果不是妮娜意外地需要前往卫生间,那么还是没有人会发现蓝礼的出现。这……这着实太过意外,以至于妮娜失态了。

    失态地脱口而出之后,妮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回头对着舞台方向打了一个招呼,“抱歉,我的错。你们继续。”转过头,再次看向了眼前的蓝礼,惊叹还是不由翻涌了起来脚踏实地。这是妮娜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收到无数媒体追捧、无数粉丝爱戴的蓝礼,居然如此低调,而且如此年轻!

    不由地,脸上笑容就上扬了起来。

    剧院里没有太多的嘈杂,仅仅只是刹那的停顿,但对于舞台上的埃迪来说,却着实不太好受。

    准备就绪,蓄势待发;突兀打断,精神恍惚。刹那间,一口气卡在了胸口,吐不出来,却又吞不下去,紧张的情绪猛然就汹涌了上来,以至于肌肉不由自主地开始僵硬,表演状态被卡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埃迪端坐在椅子上,酝酿起来的情绪,却空落落地找不到一个着陆点,烦躁而慌张,连忙转过头去,然后就发现,坐在前排区域之中的剧组人员们全部都转移了视线,姿势各异地回过头去,朝着后方看去,就好像表演过程中的聚光灯,毫无预警地从舞台转移到了观众席之中,齐刷刷地,全场视线都跟随着发生了转移。

    但对于站在舞台正中央的埃迪来说,这却是一场灾难:表演还没有开始,所有的瞩目焦点就已经流失了。

    该死的家伙!哗众取宠的家伙!

    蓝礼-霍尔,蓝礼-霍尔,蓝礼-霍尔。又是蓝礼-霍尔。

    同样身处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即使生活圈里没有任何交集,但同样出身于伊顿公学,同样出身于剑桥大学,甚至同样在伦敦西区打滚,间或的耳闻着实不少,“蓝礼-霍尔”这个名字对于埃迪来说并不陌生。

    但一直以来,埃迪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情感,无喜无悲、不喜欢不讨厌。两个人就是两条平行线,在学校期间,两个人年龄相差七岁,完完全全错过;在伦敦西区期间,两个人入行时间不同,参与剧目不同,从未碰过面,可以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感觉。

    即使两个人都同样身为演员,但在伦敦,像埃迪这样精英阶层出身,却渐渐打破藩篱,跻身演员行列的,不多,也不少,只不过蓝礼的“贵族”身份稍稍特殊了一点罢了。双方对于彼此来说,都只是陌生人而已。

    这样的情况在三年前发生了改变。先是“活埋”,然后是“爱疯了”,再是“速度与激/情5”,蓝礼-霍尔这个名字渐渐地传回了伦敦,在戏剧圈泛起了阵阵涟漪,尤其是去年夏天,掀起了惊涛骇浪,甚至可以说是万众瞩目。

    每一个人都在讨论着蓝礼,每一个人都在关注着蓝礼。似乎,一夜之间,蓝礼就成为了“某个阶层的演员代表”,这简直太过荒谬了。没有在伦敦西区打磨足够的时间,没有在戏剧基本功之上经历足够的历练,甚至没有出演过正式的伦敦西区戏剧,一股脑就投身进入好莱坞?这对于传统学院派演员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低下高贵的头颅,向好莱坞屈膝的耻辱。

    君不见,凯拉-奈特莉凭借着“加勒比海盗”成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归伦敦西区,重新回到舞台之上,脚踏实地地打磨自己的演技。而蓝礼?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丢失了传统,丢失了尊严,丢失了骄傲,将演员与戏子等同起来的小丑。

    埃迪不会随随便便在背后议论别人,但别人却会在背后指指点点。

    同样上流社会出身,同样学历背景,同样在好莱坞打拼,而且同样一个世代出生的年轻演员,来来往往的视线之中,或多或少,还是将埃迪和蓝礼放在相提并论,甚至还有人粗鲁无礼地当面询问埃迪,“看着蓝礼取得了如此成功,你感觉如何?”这让埃迪烦不胜烦。

    埃迪不喜欢蓝礼。不是因为两个人有什么私仇,仅仅只是不喜欢这种没有经过打磨和锻炼的偶像演员整个伦敦学院派演员们都不喜欢,那些老学究们就更加不喜欢了;仅仅只是不喜欢他的努力和拼搏都被无视,简单粗暴地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每一个脚踏实地凭借实力闯出一片天空的演员们都不会喜欢。

    但,他有他的骄傲,绝对不会背后说他人的坏话,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可是今天,又是蓝礼。他的试镜还没有开始,居然就被蓝礼打断了?这简直是让人怒不可遏!

    怒火着实太过突然,在紧张的情绪之下熊熊燃烧,以至于肌肉无法控制地紧绷起来,但,埃迪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分心,试镜还必须继续进行下去。这是严峻考验的时刻,同时也是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刻,在剧院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不应该因为一点点噪音都失去分寸。

    但,一句“蓝礼”,这不仅仅是噪音而已。

    深呼吸,深深地呼气、长长地吐气,多年舞台的经验让埃迪迅速镇定下来,重新进入状态,然后抬起眼帘,将注意力放在了舞台之上,用视线余光看着周围的灯光,等待试镜开始的信号。但显然,剧院现场的情况依旧有些混乱。

    坐在前区的剧组工作人员们,一个个恋恋不舍地转头看向后方,就好像蓝礼有三头六臂一般在媒体持续不断的赞美轰炸之下,也许蓝礼的确就有三头六臂;更夸张的是,卡梅隆-麦金托什直接就站了起来,大步大步地朝着后方的观众坐席走了过去,正在等待着试镜的演员们,发出了闷闷的骚动声。

    不是嘈杂的噪音,而是一个个低沉的音节碎片汇集在一起的声响,在剧院正式演出开始之前,总是如此。对于伦敦西区的演员们来说,卡梅隆就意味着传奇,也意味着巨星,每个人都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即使卡梅隆没有出声,即使现场没有噪音,聚光灯依旧笼罩在舞台之上,但关注的视线却在悄无声息、无法抗拒地发生了转移。

    埃迪不由就握紧了拳头,再次握紧,剪秃了的指甲居然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隐隐发疼。

761 丧心病狂

    剧院基本礼仪,安静,端正,优雅,保持仪态。在表演过程中,绝对不要离开座位;情非得已之下,不得不起身时,必须保持弯腰、轻盈、礼貌、歉意的姿态,不仅是为了避免打断表演;同时也是为了尊重观众。

    蓝礼恪守如此礼仪。戏剧、歌剧、芭蕾、话语、演奏会等等,这些艺术形式之所以被冠上了“高雅”之名,不是因为艺术本身高人一等,而是因为相关礼仪的严苛和端正,将高雅艺术与街头艺术区分开来。

    同为艺术,二者之间没有高低之分,却适用于不同的人群,就如同贵族老爷参加街头艺术表演时,他们也需要摘下帽子、松开衬衫、卷起袖子,与民同乐;反过来,平民出席高雅艺术场合时,也需要正装出席,端正礼仪。尊重,这是互相的。

    “明日边缘”的拍摄进度稍稍比预期快了一些,提前了四十分钟结束拍摄。于是,蓝礼没有耽误自己的行程,径直前往剧院参加“悲惨世界”的试镜。进入剧院空间,好莱坞的光环就退散殆尽,在这里,他就是一名演员,简简单单的演员,哪怕如此版本的“悲惨世界”也是好莱坞出品。

    只是,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蓝礼的预料,先是妮娜-戈德,而后是卡梅隆-麦金托什。蓝礼也是满脸无奈。

    “麦金托什先生。”面对卡梅隆的问候,蓝礼还是礼貌地握住了对方的右手,低声说道,然后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空位,以眼神做出了回应

    剧院表演过程中碰到熟人怎么办?点头打招呼,眼神示意一番,然后安静地坐下来,等幕间休息的时候,再碰头打招呼。

    现在,蓝礼就是这样做的;卡梅隆也顺势在蓝礼身边安坐了下来,眼底流露出了浅浅笑意,低声说道,“你比预期之中来得早了一些。又或者说,准时了一些。”

    蓝礼哑然失笑,没有回答,抬起双手示意了一下舞台,非本意地,他们已经打断了舞台上演员的表演节奏,要么就安静下来,让表演可以继续;要么就暂停试镜,进行交谈。这才是剧院礼仪之道。

    卡梅隆呵呵地低笑了两声,“好莱坞的无法无天让我都忘记了这些规矩。”他抬起头,扬声说道,“抱歉,试镜继续。”但下一秒,卡梅隆就注意到,坐在前方区域的剧组工作人员们,一个两个都在频频回头,不断投来视线,这让卡梅隆哑然失笑,“看来,大家都心不在焉。那么,休息五分钟,然后试镜再次开始。”

    宣布完毕之后,卡梅隆转头看向了蓝礼,“显然,我不是唯一一个产生了强烈好奇心的人。”

    蓝礼嘴角的笑容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上扬起来,以调侃的方式作出了回应,“那么,你找到了我的第三只眼吗?我希望,好莱坞的水没有让我产生变异。”

    “呵呵。”卡梅隆轻笑了两声,如此幽默确实让人心情轻松,但这却让卡梅隆不由多看了蓝礼两眼,“你知道吗?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蓝礼的眉尾轻轻上扬起来,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回应,卡梅隆笑呵呵地收了收下颌,“赞美,这是赞美。”

    “悲惨世界”前前后后已经进行了三轮试镜,全部都是试镜录像的方式。为了打造出这部经典佳作,剧组主创人员们都是谨慎、再谨慎,希望能够挑选出最合适的演员,同时还具备好莱坞的名望属性。

    比如说休-杰克曼这样的。

    蓝礼前后寄送了两次试镜录像,第一次是艾潘妮的选段;第二次则是沙威选段。这是无比古怪的选择,却不仅仅只是猎奇而已,相反,两段录像展示了蓝礼扎实的基本功和充沛的戏剧张力。看起来,蓝礼在过去这些年时间里,始终没有丢下基本功的打磨;而且好莱坞的出色表演,还带来了更多灵感,为整个表演注入了更加饱满而生动的灵魂。

    一个是年轻女性,深陷爱恋之中无法自拔;一个是中年男性,坚持着内心的正义,却在时代车轮之下饱受煎熬。

    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蓝礼展现出了优秀的控制力和诠释力,足以让人们忽略他的年龄,乃至于忽略他的性别。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两个选段都不是原版故事里一成不变的演绎,而是融入了蓝礼自己的解读,这让观众不由就细细咀嚼起来。

    作为“悲惨世界”经典戏剧版本的创作者,卡梅隆对戏剧的理解自然是无比深厚的。他可以察觉到蓝礼表演之中的差异,条件反射地就想要挑刺、想要反驳、想要否定,因为蓝礼推翻的是他在过去三十年里建立的角色形象;但冷静下来之后,却又衍生出了更多可能性,反而是让卡梅隆产生了兴趣。

    第一次地,卡梅隆开始好奇起来。不是因为蓝礼的表演太过震撼,伦敦西区和好莱坞的老戏骨们,数不胜数,蓝礼还是没有达到如此高度;而是因为期待着蓝礼登上舞台的试镜演出,录像之中的感觉始终隔了一层纱,让人看不明确,只有在剧院里,近距离地欣赏,才能做出判断。

    再加上最近两年的神奇崛起之路,年仅二十二岁的蓝礼,身上聚集了太多光环神秘光环、天才光环、不败光环,这一切都使得好奇心更加无法阻挡了。不仅仅是卡梅隆,妮娜-戈德、汤姆-霍伯等等,大半个剧组的主创人员都是如此。

    近距离地面对面坐下之后,卡梅隆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此:真的是太年轻了。现在再回想一下录像带里的表演,惊讶就更加汹涌了。

    “在这出戏剧之中,你到底在试镜哪个角色?”简单的寒暄不过两句话而已,卡梅隆在伦敦西区打滚了一辈子,对于剧院礼仪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就切入了正题。

    蓝礼也没有再次开玩笑,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冉-阿让。”随即,蓝礼可以可以看到卡梅隆眼底的惊讶没有丝毫的掩饰,犹如涟漪般泛了开来,似乎今天才是第一次听到。这让蓝礼眉尾不由微微一扬,“在第二次试镜录像的末尾,表演结束之后,我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阐述了自己希望挑战角色的信息。难道是视频后期编辑的时候删除掉了?”

    卡梅隆微微停顿了两秒,捕捉到了蓝礼眼底认真的目光,然后惊讶化作了笑容,不由轻轻收了收下颌。蓝礼提过,当然提过。

    如果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二十二岁年轻人,表示自己希望试镜冉-阿让的话,所有人都会当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甚至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表现,着实让人心情不愉快;但这个年轻人却是蓝礼-霍尔,好莱坞过去三年最具话题性的新生代演员,而且还是奉献了两段精彩绝伦的表演、证明了自己对角色的驾驭能力之后,这又当如何呢?

    疯狂?狂妄?自大?骄傲?还是……自信?

    这也是卡梅隆第一时间上前与蓝礼碰面的原因,同样是剧组其他人员都兴致勃勃的原因。蓝礼到底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疯子?

    二十二岁,可以出演马吕斯,可以出演安灼拉,但……冉-阿让?

    从不可能到可能,至少蓝礼以惊喜的姿态,打破了常规观念,卡梅隆没有同意,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否决。“那么,今天你准备了什么桥段?”

    “按照要求,我准备了冉-阿让的唱段。不过,我开放所有可能,同时还做了其他准备,希望能够打破一些偏见枷锁。”蓝礼的轻描淡写之中,却带着强大自信。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挑战到底意味着什么。

    单纯从妆容来说,戏剧也好,电影也罢,在现代的化妆技术之下,其实年龄不是问题。戏剧尤其如此,得益于舞台的距离,演员的妆容完全被掩饰在灯光之下,观众无从分辨;但问题从来就不在于妆容,而在于表演的力量,冉-阿让可不仅仅只是一个中年男子而已,他的沧桑、磨难、痛苦是整个时代的悲剧,性格的转变更是整套戏剧的重中之重。

    二十二岁就意味着年轻,也就意味着稚嫩。也许挑战哈姆雷特,这是恰到好处的选择;但冉-阿让,这却是失心疯的决定。

    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一切可能的潜在挑战。

    “你知道这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呵欠。”卡梅隆没有掩饰自己的质疑,打呵欠,其实就是吹牛的意思。但随即他就看到了蓝礼那自信满满的姿态,没有慌乱,没有辩解,没有急切,而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沉稳,这让卡梅隆呵呵地轻笑了起来,“那么,你肯定不介意我临场改变你的试镜内容了?”

    这是一个疑问句,却也是一个肯定句。

    蓝礼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他知道,绝对良机到来了,两段试镜录像的猎奇心态,终于敲开了大门。接下来,就看今天的舞台表现了。

    “马吕斯和安灼拉,你挑选一个吧。”卡梅隆抬了抬下巴,示意舞台的方向,“表演’红与黑’的桥段。”卡梅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完成了解释,然后转头看向了蓝礼,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给蓝礼选择的时间,但玩味的眼神却带着无比的笃定。

    蓝礼知道,选择权不在自己手上。所以,他选择沉默。

    果然,紧接着卡梅隆就微笑地点点头,“安灼拉。你饰演安灼拉。舞台上那位就是马吕斯。”

762 临时对决

    埃迪-雷德梅恩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胸口被重重地击打了一拳,不疼,却闷。

    卡梅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中断了他的试镜;更糟糕的是,所有人都转过头去,密切地关注着卡梅隆和蓝礼的交谈。不仅仅是“悲惨世界”的剧组工作人员们,还有其他伦敦西区的戏剧演员们,仿佛一盏无形的聚光灯打在了那儿一般。

    但,问题就在这里:舞台在他的脚下,聚光灯在他的身上,表演也在他的手中,这是属于他的时刻!这应该是属于他发光发热的闪耀时刻!这应该是他在舞台上大放异彩、证明实力、赢得角色的荣耀时刻!他的闪电、他的雷鸣、他的光芒,被偷走了。

    又沉又闷,这种感受真是太糟糕了,糟糕透顶。

    冷静。埃迪用力握紧了拳头,从小到大的贵族教育,还有礼仪教育,让他将所有翻涌的心绪都压制了下去,浑身上下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他需要专注于自己的表演,应该专注于自己的试镜,而不是关注某个业余演员。

    “空桌旁边的空椅”,埃迪开始在脑海里重新回顾整个表演唱段,酝酿情绪、酝酿情感。

    “啪啪”,清脆的两声掌声,让现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了过去,埃迪也不例外,在剧院过道里,他看到了卡梅隆的身影,正在重新走向“悲惨世界”剧组工作人员们聚集的前排区域,但没有看到蓝礼的身影。

    卡梅隆扬声说道,“接下来我们听一听马吕斯和安灼拉的对唱片段。后面五组试镜都如此安排,我们来看看马吕斯和安灼拉之间的火花。”转过身,卡梅隆看向了后面安坐的演员们,“准备试镜安灼拉的,现在排队,按照秩序,进入后台。”

    马吕斯和安灼拉?

    这两位是亲密的革/命伙伴,家世背景、志向报复都十分契合,两个人不仅是知己好友,还是并肩战友。不过,马吕斯爱上了珂赛特,这改变了他们的命运安灼拉在革/命之中壮烈牺牲,而马吕斯则在命悬一线时,被冉-阿让成功救出,与珂赛特重逢。

    “‘红与黑’,接下来表演这个桥段。嗯……埃迪-雷德梅恩?”卡梅隆的呼唤声让埃迪抬起头来,“临时改变唱段,你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如果不行的话,你可以推迟一个表演顺序,等下一组再上来……”

    “不用,我可以。”卡梅隆后面的话语没有说完,埃迪就直接打断了,自告奋勇,“马吕斯的所有唱段,我都没有问题。”这是戏剧演员的基本素养。更何况,比起“空桌旁边的空椅”来说,“红与黑”是相对更加容易的唱段。

    “红与黑”是一整幕戏里的一段,来自“abc咖啡/红与黑”唱段。

    整个故事背景讲述的就是所有革/命有志之士们聚集在abc咖啡屋之中,商讨大事,可是马吕斯却因为对珂赛特一见钟情而魂不守舍,所有的伙伴们都开始调侃马吕斯从来不把男/欢/女/爱放在心上的马吕斯居然开窍了,这着实太过难得。马吕斯却也不否认,坦然地承认自己坠入了爱河。

    “红与黑”就是在这样背景之下出现的唱段。马吕斯和安灼拉一来一往,不是针锋相对,却是气势之争。

    抬起头来,埃迪正准备询问,谁来饰演他的安灼拉;然后视线余光就看到了舞台左前侧出现了一个身影,顺着台阶拾阶而上,脸上带着和煦友好的笑容。是蓝礼。

    埃迪的瞳孔微微一缩,不等开口询问,台下就再次传来了卡梅隆的声音,“这就是安灼拉。你们准备准备。”

    随后,汤姆-霍伯的轻笑声也传了过来,“这又是怎么回事?临时安排的?这样的意外,呈现出来的效果不见得是最好的。”

    “但却是实力的最直接体现。这是戏剧舞台,不是好莱坞镜头。”卡梅隆满不在乎的话语随后接过了话头。

    ……

    后面的话语就渐渐听不到了。

    先是愤怒,他居然又一次与那个人相提并论,犹如甩不掉的口香糖;而后是耻辱,他和那个沽名钓誉的家伙居然被放在一个舞台上比较,这到底是低估他的实力,还是高估那个人的实力;再是坚定和决绝,一切以实力说话,舞台是不会说谎的,实力和差距高下立见!

    刹那间的情绪汹涌,迅速经历了跌宕起伏之后,重新恢复了平静,可是隐藏其中的汹涌暗潮却让他开始斗志昂扬起来,手臂的肌肉不知不觉地就开始紧绷起来,最后蜷缩成为拳头,暗暗地为自己加油鼓劲!

    错杂的思绪全部沉淀下来,再次将注意力收拢。正如卡梅隆所说,临时的意外考验,这是危机,却也是良机。对于实力不济的演员来说,这可能是噩梦的开始;但对于实力出众的演员来说,危机状况之下的精彩表现,反而是绝对实力的最佳证明!更重要的是

    抬起头,埃迪就朝着蓝礼投去了视线。蓝礼似乎提前察觉到了气场的涌动,同时地扬起眼神,视线在空中交错,随后蓝礼就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点点头打了招呼;埃迪嘴角也扯出了一个善意的弧度,回以了一个点头示意,瞬间碰撞、瞬间分离,随后就转移了开来。

    淡淡的火药味在空气里弥漫。

    击败蓝礼!在正面对决之中,堂堂正正地击败蓝礼!这是属于他的机会,也是属于他的舞台,他将以自己的表现,无可争议地证明自己!他要告诉每一个伦敦西区的演员们,正统出身的学院演员终究是不同的,绝对不是那些半路出家、投靠好莱坞阵营的伪学院演员可以比拟的!

    今天过后,所以的对比、所有的争论、所有的留言都可以彻底消失了,彻彻底底地留在这间剧院里,彻彻底底地扼杀在这片舞台之上。以学院派的决斗方式!

    想到这里,埃迪就再次斗志昂扬起来,高高地抬起了下巴、坚定地挺直了脊梁,在原地来回踱步,放松着肌肉,脑海里开始回忆“红与黑”的曲调、歌词以及情感。蓝礼-霍尔,他会让所有人知道,这个家伙是多么不堪一击,这个家伙是如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舞台之上,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两位演员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以自己的方式进入状态。埃迪似乎是闭上了眼睛,来回踱步,完完全全投入思绪之中;蓝礼站在原地,简单地做着热身运动,放松着四肢,只是那渐渐晕开的眼神可以窥见一丝专注。

    两个人站在同一片舞台之上,却没有任何交集,中间似乎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将双方间隔开来,那看不见却汹涌流动的气流正在悄然地改变整个舞台的气场。这种情况,在电影拍摄片场是不可能出现的,但是在戏剧舞台之上却屡见不鲜,隐隐的期待值就开始悄然升起。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走了上来,在原本那一套桌椅之外,又摆放了三套桌椅,abc咖啡屋的一角摆设完毕,然后犹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又等待了一会,舞台灯光开始变换,后半部分的灯光全部熄灭,前半部分留下了奶黄色的灯光,而对准四套桌子的部分则是明黄色的灯光,层次感渐渐显现出来。

    两位演员都意识到,这是准备就绪的信号了。

    埃迪快步走了上前,率先坐在了椅子上,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和动作,渐渐进入马吕斯模式;而蓝礼则截然不同。

    蓝礼没有着急着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兜兜转转地绕了几圈,脚步的节奏渐渐地、渐渐地发生变化,同时整个人的气质却慢慢地、慢慢地发生改变,就好像四川变脸一般。那种变化不是翻天覆地的颠覆,而是一种微妙的改变。

    只见蓝礼挺起了胸膛、架起了肩膀,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但不是僵硬,而是完全放松下来,微微收了收下颌,低调的姿态与充满自信的架势形成了对比,目光凝练而深邃地看向正前方,朝气蓬勃、坚定不移、雄心壮志,却始终保持着内敛而低调的姿态,那经历了战火洗礼的灵魂是如此坚毅、又如此强大!

    更重要的是脚步,大步,却沉稳;急切,却不乱。仅仅只是一个身姿的变化,然后几个大步之间,朝着桌椅方向走去,横刀立马的坐了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安灼拉的角色形象就已经勾勒了出来。

    坐在观众席之中的卡梅隆和汤姆交换了一个视线,撇开冉-阿让不说,但必须承认的是,蓝礼饰演安灼拉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连那年轻俊朗的面容和绅士优雅的气质都严丝缝合。

    另一侧的埃迪也表现不俗,脚步稳重,身姿平稳,但脸孔之上却闪烁着明亮而迷茫的光芒,那患得患失的雀跃和焦虑,隐隐可以看出沉浸于恋爱之中的彷徨和激动。不过,不知道是拘谨还是紧张,埃迪的动作还是没有完全放开,整个情绪的饱满度还是略显不够。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登场而已。还是可以看出埃迪基本功的扎实,这也足以让人微微颌首表示赞赏。

    坐在观众席里的卡梅隆抬手示意了一下,站在后台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播放“红与黑”唱段的背景音乐了。在真正的演出之中,舞台下方有一个抽屉式的空间,整个交响乐队的成员们都隐藏其中,现场演奏;但今天只是试镜而已,录音就已经足够了。

    恢弘的交响乐前奏缓缓响起,悠扬而雄壮,在整个剧院之中悠悠回荡。

763 气势之争

    安灼拉坐在了埃迪的左手边,面对着观众,左手支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右侧,抬起视线看了马吕斯一眼,随即垂了下来,遮掩着心底的澎湃和汹涌,观众们根本无从捕捉,可是那洒落下来的光影却将眉宇之间的哀伤勾勒出了轮廓,抬起眼睛来,灼灼目光的坚定和决绝,一点一点消融着那微蓝的哀伤,当内心深处的呼喊从嘴边溢出时,那张俊朗的面容,脸部线条再次变得紧绷起来,铿锵有力。

    声音深沉而柔和,犹如莎士比亚UU小说的十四行诗,缓缓流淌而出,但那双眸子却是如此明亮、如此执着、如此热忱,“现在,是时候定义真正的自我了!我们到底是为正义而战?还是为歌剧院的享乐而战?”

    安灼拉抬起眼睛,悠远而深邃地看向正前方,那凝练的视线仿佛可以望进每一位观众的心底,温柔而坚韧;视线余光轻轻一扫,马吕斯就可以感觉到那执着目光背后的锐利,以至于让人无法直视,仿佛可以感受到隐藏其中的声声质问,马吕斯不由自主就避开了视线,慌张地垂下眼睑,陷入沉思。

    社会已经陷入了动乱不安之中,人民已经困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国家已经频临分崩离析之际。国破山河在,山河已破,何以为家?家已不家,国将不国!他们曾经是享受着阶级待遇的富家子弟,现在为了国家、为了社会联手起来,投身革/命,这不是一场游戏!时代的洪流已经滚滚而来!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应该如何定义自己?他们又将走向何方?他们的生活,到底将迸发出什么色彩?

    现在,就是决定的时刻了!

    面对马吕斯的犹豫和踌躇,面对伙伴们的嬉笑和调侃,安灼拉的内心却在煎熬着、燃烧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将灵魂深处的热情一点一点地释放出来,看着马吕斯,看着其他伙伴们,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微不可见的摇晃,却将无奈、失望、扼腕的情绪道了出来,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泛起了涟漪,阵阵涟漪却在连绵不绝地扩散。

    “你是否扪心自问过,这场战斗将会付出什么代价?”安灼拉转过头,深深地看向了马吕斯,但身体却因为失望而微微后仰,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再次睁开,毫不留情地质问到,“这难道仅仅只是年轻富家子弟的一场游戏?”

    在开始之前,他们就应该意识到这场战斗的意义,也应该意识到自己将付出的代价,更应该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如果仅仅只是游戏,如果仅仅只是玩乐,那么在真正血流成河之前,那些年轻的富家子弟们应该选择退出。

    马吕斯不由抬起头看向了安灼拉,却在安灼拉那平静的视线里看到了惊涛骇浪。

    安灼拉轻轻瞥了马吕斯一眼,转头看向了正前方,认真而深刻地看着眼前的世界,一幕一幕,仿佛可以看到满目疮痍、遍布硝烟,仿佛可以看到横尸遍野、民不聊生,那坚毅的眼神正在越来越深邃,迸发出了恢弘磅礴的力量,“这个世界的颜色,每一天都在改变!”

    微微一个停顿,安灼拉抬起了下巴,眺望远方,“红,是人们愤怒的鲜血!黑,是往昔岁月的阴暗!”悠扬动听的旋律之中,安灼拉的歌声利落而坚定,似乎每一个字都在血与泪之中迸发出火花,掷地有声,他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向了马吕斯,“红,是即将破晓的世界!黑,是终将结束的长夜!”

    短促有力,干净利落。整个唱段犹如砰砰砰作响的鼓点,一下,再一下,强有力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但,在最后一句收尾时,那一句“长夜”却拖长了尾音,昂扬地步步高升,将强大的气势一步一步往上推,以安灼拉和马吕斯为圆心,在整个舞台之上蔓延开来,刹那间迸发出气吞山河的声势,心灵的震撼犹如潮水一般,一波,再一波。

    热血,悄然开始沸腾。

    安灼拉站了起来,侧着脑袋,视线轻盈地在马吕斯身上停顿了片刻,随后就转移了开来。那恨铁不成钢的扼腕和怒火,隐忍在紧绷的肌肉之下,满腔激荡,转身就准备离开。

    马吕斯却不赞同,他抓住了安灼拉的手臂,阻止了他的离开,站起身,两个人肩头交错,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安灼拉,轻声哼唱,“你若是今天见过了她,你或许会明白。”满腔柔情,足以将钢铁化作绕指柔,那神情的眼眸犹如一汪湖水,泛着粼粼波光,这让他的歌声变得悠扬婉转,拖长的尾音隐藏着内心的缱倦,“那深入脑髓的冲击,令人瞬间窒息的欣喜!”

    可是,安灼拉却根本不买账,轻哼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摇了摇脑袋,满眼写满了失望和扼腕,嘴角勾勒起来,那抹笑容之中的不屑和奚落没有任何得掩饰,甚至还有居高临下的审视。

    马吕斯仅仅抓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安灼拉,又再次迫近了一步,那强大的声势有着不可阻挡、势如破竹的力量,酣畅淋漓地宣泄下来,似乎不说服安灼拉,就绝对不会放弃,“你若是今天在场,你或许还会明白,这个世界的改变,只需要一道光而已!”

    慷慨激昂的马吕斯步步紧逼着沉默不语的安灼拉,目光一动不动地撞入安灼拉的双眸之中,“曾经的正确似乎变成了错误,曾经的错误又似乎变成了正确!”马吕斯激情澎湃的声音,饱满而充沛地将内心深处的悸动、萌动、欢愉、感动都呈现了出来,那坠入爱河的温柔和忘我,是如此美好而动人,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甚至忘记了存在。

    马吕斯的歌声渐渐走高,因为太过激动、因为太过亢奋、因为太过忘我,以至于声音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嘴角和眼底涌现起来的幸福,迸发出了美妙光彩,“红,我感觉灵魂正在燃烧!黑,是没有她的世界!”

    整个唱段的节奏稍稍放慢了四分之一拍,马吕斯的每一个咬字都是如此饱满,丹田的强劲发力,让声带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那浑身战栗的幸福感犹如烟花盛会一般傲然绽放,将整个舞台填充得满满当当,一点空隙都没有剩下,仿佛就连空气都开始甜蜜地冒泡。

    “红,是欲/望的光彩!黑,是绝望的颜色!”马吕斯身体微微后仰,居高临下的人,变成了他。

    只有真正感受过爱情的人,只有真正接受过幸福洗礼的人,只有真正置身其中的人,才能品味到那美妙的滋味,从地狱到天堂,从痛苦到美好,从苦涩到甜蜜,仅仅只是刹那间的回眸,瞬间就会变成永恒。

    一个眼神,一个错身,一个牵手,世界就翻天覆地。

    每一个句子,马吕斯都拖长了尾音,缠/缠/绵/绵;每一个单词,马吕斯都饱满了音节,心灵颤抖;每一个乐符,马吕斯都含糊了旋律,柔情似水。马吕斯试图让安灼拉明白:追求幸福,这是每一个人天生的本/能;而爱情,则是可以让灵魂颤栗的幸福时刻。坠入爱河,沐浴其中,马吕斯整张脸孔都绽放着光芒,足以让剧院里的每一位观众都融化其中。

    安灼拉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失望的神色在眉宇之间碰撞,苦涩的笑容在唇瓣边缘勾勒,扼腕之中的愤怒和慷慨在那双眸子之中激荡,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转过身,试图放弃争论,但,他失败了。

    身体猛地一个转身,掀起了一阵气浪,安灼拉一个大步就走到了马吕斯的身边,眉头紧锁,“马吕斯,你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我从来不曾质疑你的真心,但现在,我们还有更高的使命!”

    面对安灼拉的质疑,马吕斯轻轻摇了摇头,试图说些什么,但在那双深邃的眸子之中,一切话语都消失在喉咙,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看着那双眼睛里的惊涛骇浪,鲜血与枪火之间的碰撞,迸发出了泪水的绝望和痛苦,犹如苍莽而荒芜的草原之上,大火过后,寸草不生,生命消逝,那一片恢弘而磅礴的死寂,让每一个生命都变得如此渺小。

    安灼拉的眼睛盛满了盈盈光芒,折射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谁在乎你的孤寂灵魂?我们还有更远大的目标!我们渺小的生命,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不是一场游戏,这是一场战争,代价是生命的战争,在炮火连天的战争之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水深火热。如果他们想要享受歌剧院的曼妙,如果他们想要享受爱情的滋润,如果他们想要享受富贵的奢华,那么他们就应该躲在家里,而不应该站在这用血液铺满的街道之上。

    你,是否明白,这场战争到底需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不是年轻富家子弟的一场游戏!

    那掷地有声的歌唱,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却雷霆万钧地砸落下来,气势澎湃,犹如山岳,犹如海洋,犹如大地,苍莽而广阔!那恢弘的历史画卷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似乎根本不曾看到安灼拉的任何动作,马吕斯就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眼底流露出了无奈和震撼,甚至是羞耻,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受到了自己的自私、更感受到了自己的盲目。

    但,马吕斯不是仅有的一个!

764 掷地有声

    安灼拉退后了半步,视线却依旧牢牢地锁定着马吕斯,那深邃的眼眸是如此坚定,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悄然消散,不屑、愤怒、失望、扼腕、苦涩,全部都已经不见,只剩下决绝,那舍生取义的决绝,那绝不回头的决绝,那同归于尽的决绝!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华,犹如漫天星辰一般,洒落眼底。

    一个眼神,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人激/情澎湃、热血沸腾!

    “红,是人们愤怒的鲜血!”安灼拉咬紧了自己的牙关,双手的拳头渐渐紧握,激昂的情绪渐渐攀升起来,然后,一个转身,安灼拉面向了舞台正前方的观众席,往前走了一步,短促却坚定,沉重却有力,“黑,是往昔岁月的黑暗!”

    那动人的旋律,那汹涌的情绪,那有力的歌词,仿佛熊熊烈火一般,在血液之中飞快窜动,空气不由就开始灼热起来。雄壮而激昂的歌声,犹如号角一般,唤醒了内心深处的激/情和热忱,坐在观众席之中的观众们也不由地开始澎湃起来,胸腔里横冲直撞的情绪正在破茧而出

    在时代洪流之下,在社会悲剧之下,没有人可以例外,这是整个世界的崩溃,国不将国,何以为家?人不将人,何来自我?为了自由,为了梦想,为了生命,更为了未来,他们必须团结在一起,他们必须站起来奋斗,他们必须众志成城!

    那小小的舞台之上,那小小的身影却是如此挺拔,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将整个舞台、整个幕布、整个世界都支撑了起来;空旷的舞台,仅仅只有两个身影,但站在舞台前沿的那一个,就足以将整个舞台填满,似乎可以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站在他的身后,响应时代的号召、响应历史的号召,毅然决然地投身于更加伟大的事业之中。

    舞台是如此渺小,舞台又是如此恢弘。

    安灼拉握紧了右手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身体肌肉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坚强的肩膀支撑起了整个时代的重量,然后就看到他转过身,两个大跨步,干脆利落地就跳上了桌椅,左脚踩着椅子,右脚踩着桌面,举起了右手拳头,紧紧地、紧紧地握着,高歌放声呼喊,“红!是即将破晓的世界!”

    那伟岸而高大的身影,似乎可以看到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尽情释放的生命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在感召之下,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情绪,跟随着站立了起来,一个,两个,三个……哗啦啦,一大片人群站立了起来,握紧了右拳,高高举起,灵魂深处在应和着安灼拉的歌声,尽情放声:

    “黑!是终将结束的长夜!”

    伴随着澎湃激昂的旋律,安灼拉缓缓地、缓缓地前倾,整个身体犹如山岳一般倒塌下来,但高居的右拳却始终不曾放下,更加不曾放松,仿佛废墟之中的一面鲜艳旗帜,始终指引着人们继续前行,在那右拳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随着无数人,衣衫褴褛的穷人,食不果腹的孩子,遍体鳞伤的女人,身体瘦弱的男人……而安灼拉呢?

    那个身着贵族服饰却满脸污垢的男人,那个出身高贵却拒绝同流合污的男人,那个可以安逸享乐却投身革/命事业的男人,那个宁愿英勇就义却拒绝苟且偷生的男人,他的脚步踉跄却坚定,他的身影瘦弱却高大,砰砰砰!坚定的脚步声在舞台之上回旋响动着,势不可挡、无坚不摧、勇往直前的声音,宛若猎鹰一般滑翔而下,掀起了一片气浪。

    坐在前排区域的观众们都不由屏住了呼吸,有那么一刹那,他们都认为安灼拉会选择舍生取义,那股决绝和坚定,扑面而来,高唱着血与火之歌,燃烧着生命,绽放出万丈光芒!

    但,一个紧急刹车,安灼拉的右脚踩着舞台最前沿,整个人硬生生地悬崖勒马,右拳在空中重重地一个停顿,划出一道弧线,回收到胸前。旋律,停止!

    “红与黑”唱段,完结;安灼拉的表演,结束。恰到好处,天衣无缝,完美无瑕!

    根本不需要语言,后场站立起来的其他演员们都纷纷鼓掌起来,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是自发性地响起,没有人能够例外。臣服,彻底臣服!汹涌的掌声汇聚起来,以如此简单纯粹却又至高无上的方式,献上了他们的赞美!

    这就是剧院的魅力。不需要多余的语言,不需要恶意的竞争,一切都是如此简单。在绝对实力的碾压之下,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掌声,不是因为服输,而是因为敬佩!任何一位打磨出绝对实力的演员,这都是值得佩服的,因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地知道:

    在这里,没有捷径。脚踏实地地打磨演技,日积月累地打磨基本功,这就是唯一的办法。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绝对不是说说而已。舞台上呈现的,就是幕后付出的,表演是不会说谎的。

    如此情况,着实是卡梅隆没有预料到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兴趣盎然的笑容,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后面所有的演员们都已经起立,沉默不语,却掌声雷动。那汹涌的掌声献上了他们最高的敬意,那火热的目光献上了他们最高的礼仪。

    回过头来,卡梅隆就看到了汤姆那惊艳而讶异的眼神,两个人同时露出了笑容,然后双双鼓掌起来。不仅是他们,其他工作人员们也陆陆续续加入了鼓掌行列,整个剧院里,无人可以例外。

    老实说,卡梅隆不得不承认,舞台呈现效果远远超出了预期,乃至于超乎了想象!

    “红与黑”唱段不是整出剧目之中最困难的,但却是火花四射的一出戏。完整唱段,一共两分钟多一些,准确来说,一百三十六秒。在唱段之中,马吕斯和安灼拉两个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毫不退让,两个人都固守着自己的信念,试图说服对方。最终,马吕斯成功占据了上风,时代的召唤终究无法抗拒。

    此唱段对于演员的考验无疑是有难度的,演员不仅需要专注于自己的部分,还需要专注于双方的对峙和火花。而刚才的表演之中,埃迪和蓝礼都奉献了绝对高水准的演出!

    埃迪的表演细腻而坚韧,那饱满的情绪将沉浸在爱河之中以至于蒙蔽了双眼的茫然和悸动,展现得淋漓尽致。

    整个唱段之中,埃迪的情绪张力有些稍稍过头,发力过猛,每一句歌词的结尾都用颤音来表达内心的激动,并且用转音和拖音来表达内心的亢奋,但如此一来,情绪过于饱满,而且没有起伏变化,反而削弱了感染力;不过,瑕不掩瑜,埃迪的扎实基本功和生动诠释力,这都让人眼前一亮,深情而固执、专注而热血的马吕斯形象确实不俗。

    但,如果说埃迪的表演是高水准了,那么蓝礼的表演就是超高水准!

    从眼神到姿态,从步伐到唱段,乃至于舞台空间的利用以及旋律唱段的掌控,蓝礼真正奉献出了教科书级别的一段演出。

    安灼拉不是一个疯子,他是真心实意的时代弄潮儿,他所有的心思和梦想、他所有的青春和情感都奉献给了这个国家,还有生活在这个国家里水深火热的人民们,他渴望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历史的进程,即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在和平年代,这样的人就是疯子;但在“悲惨世界”故事背景的那个年代,这样的人才是法国社会重现曙光的基石。

    在蓝礼的表演之中,细腻而坚定、汹涌而沉稳、激情而决绝,整个情绪张弛有度、进退得当,不仅将唱段完美演绎,而且还透过简单的一个唱段,将安灼拉的整个人物形象都勾勒了出来看看现场观众的反应,最后一句歌词所有人都忍不住齐声歌唱,这就是表演的魅力,这就是表演的力量,同时,这就是“悲惨世界”这部戏剧的厚度!

    整个表演,该收则收、该放则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更重要的是,那些表演的细节将整个唱段都填充得满满当当,却又不会太过夸张,恰到好处地将情绪调动起来,同时又留给了观众自我思考的空间。

    强大的表演气场,覆盖全程!

    埃迪很出色,这是不可否认的;但在舞台之上,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视线、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了蓝礼身上。最后时刻的号召,仿佛整个舞台只剩下了蓝礼一个人。聚光灯时刻,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这着实不可思议、匪夷所思,但,却在真实地发生着。

    即使是老道如卡梅隆,他也不得不赞叹。比起试镜录像来说,舞台之上表演的蓝礼,这才是一只真正的猛兽,轻松掌控全场!

    “上帝,他以前到底是如何忍耐的?”这是卡梅隆脑海里的唯一想法,比起戏剧来说,好莱坞的那些电影对于蓝礼来说,似乎只是小儿科而已。这里才是蓝礼发光发热的地方!

    只不过,由蓝礼来饰演安灼拉,这确实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如果跳过安灼拉和马吕斯的话,难道真的要挑战冉-阿让?在此之前,剧组已经和休-杰克曼展开了初步交谈,现在再更换冉-阿让的演员候选,还来得及吗?

765 满嘴苦涩

    站立在原地,埃迪只觉得胸口一阵空落落地,无法形容,也无法表述;张了张嘴,总以为自己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发现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只能是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满嘴苦涩、蔓延茫然。

    表演气场,这是一种说不清看不见却能够感受到的玄妙之物,在那些老戏骨的身上,总是可以若有似无地感受到来自气场的压制;但是刚才,埃迪却在蓝礼的身上感受到了,这简直……太过荒诞不羁!

    眼神、表情、动作;台词、情感、肢体。这是典型而纯正的学院派表演方式,并不是想象中的业余野路子。在蓝礼的表演之中,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无形的绳索一般,牵扯着剧情的流动和走向,埃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蓝礼的气势一点一点地攀升起来,收放自如、张弛有度,将整个表演的节奏牢牢地控制在掌心。

    在“红与黑”唱段的后半部分,安灼拉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继而压制了马吕斯的气势,这是剧情的正常走向。但在表演过程中,却不仅仅是后半段而已,前半段之中,蓝礼的情绪是如此浓烈、如此细腻、如此真切,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不经意间地,埃迪的表演就牵扯进去。

    为了形成对抗,为了表明立场,埃迪不得不比平时稍稍用力一些,避免整个表演彻底带入了蓝礼的节奏之中。这才造成了发力过猛的现象。但,尽管如此,埃迪还是完全落于下风,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了起来,无法挣扎摆脱;进入后半段之后,埃迪彻底沦为了看客,他只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虚无、如此卑微,甚至比尘埃还要不如,整个舞台都卷入了蓝礼的表演气场之中。

    最重要的是,蓝礼在表演之中做出了轻微的改动。

    按照原版,安灼拉之所以能够带动大家的情绪,那是因为革/命占据了制高点,这是没有人能够反驳的伟大使命;但在蓝礼的表演之中,安灼拉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革/命,而是因为内心深处那颗火热而炽烈的心,他奋不顾身地将自己奉献给了命定的事业可能是革/命,也可能是爱情,那种飞蛾扑火、不顾一切、燃烧生命的热忱和激昂,不仅仅打动了人们的灵魂,更是带来了热泪盈眶的感动。

    这才是埃迪感觉自己渺小的根本原因。即使是马吕斯对爱情的热情,在安灼拉的癫狂和执着面前,也是如此微不足道。

    握了握拳头,试图重新打起精神来,但……埃迪却只感受到了一阵无力。

    他是如此痛恨蓝礼,又是如此痛恨自己。因为内心深处,他知道,舞台是不会说谎的,实力差距一目了然。蓝礼刚才的表演,无可挑剔,蓝礼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证明了自己的出色。几乎无法遏制的,他开始嫉妒蓝礼。

    嫉妒,这是恶魔的情绪,啃心蚀骨,一点一点地瓦解意志力,最终堕入黑暗。

    埃迪长长吐出一口气,舌尖的苦涩泛了开来,肩膀耷拉了下来,无可奈何地抬手了双手,开始鼓掌。这至少是他可以做的,也是他应该做的。

    掌声雷动,汹涌地撞击着耳膜,站在舞台之上,那种满足感和自豪感充斥在胸膛里。蓝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礼貌地谢幕表示了感谢,内心深处那紧绷的一根弦,稍稍地放松了些许。

    刚才整个唱段的表演,蓝礼聚精会神、高度集中,每一个变化、每一个转折都在牢牢地掌控之中。最后一小个桥段,冲上桌椅,这也是提前安排好的,充分利用舞台空间,如果是在电影之中,如此表演方式就太过了,有点哗众取宠的嫌疑;但在舞台之上,这样的方式却可以将情绪推向**毕竟,观众看不到演员眼神的细微变化,却看得到跳上桌子的动作。

    现在看来,他的冒险取得了成功!

    抽离角色之后,蓝礼重新回顾刚才的整个表演。这确实是过去这半年时间里,最酣畅淋漓、也最得心应手的一段演出,不仅因为重新回到剧院舞台之上,还因为好莱坞每一部作品的打磨。

    从“活埋”到“爱疯了”,从“抗癌的我”到“超脱”,每一部作品对于蓝礼来说都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突破,他不断地在打磨自己的表演方式、表演细节,不断地在加深自己对表演的理解,最后,成就了现在的他。

    如果没有经历这些作品的洗礼,仅仅只是坚守在伦敦西区或者百老汇,那么蓝礼也无法完成演技的蜕变;同样,如果没有完成“抗癌的我”和“超脱”两部作品的交叉对比,提前回到剧院舞台之上,表演的控制力和角色的感触性,可能也不是今天的状态。

    也许,现在就是最完美的时机。

    胸膛里澎湃着雀跃的情绪,他是如此享受这片舞台,又是如此享受这个时刻。骨子里流动的血液,似乎都打上了表演的烙印,令人沉醉。

    转过头,蓝礼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埃迪,礼貌地点头示意。刚才这场戏,演员双方都是至关重要的,情绪的牵引拉扯,仅仅只有一个巴掌,那是拍不响的。这位后来凭借着“万物理论”夺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演员,戏剧基本功的扎实毋庸置疑。

    埃迪似乎有些出神,慢了半拍,但还是感受到了蓝礼的眼神,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慌乱地点点头,随后就收回了视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掌声仅仅持续了一小会,毕竟这只是一次试镜而已,不是正式的戏剧演员。卡梅隆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汤姆,投去了询问的视线,似乎在问,“冉-阿让?”

    汤姆的表情有些迟疑。蓝礼确实出色,艾潘妮、沙威和安灼拉,三个角色三种色彩,不仅充斥着个人特色,而且将每一个角色都演绎到位,这着实太过难得,间接证明了,蓝礼足以胜任更难的角色。冉-阿让,这是一个选择。

    不过,蓝礼仅仅只有二十二岁,挑战难度还是太大了,尤其是对于电影这样放大毛孔的拍摄方式,即使化妆再精妙,还是难免出现破绽;撇开这一点不说,现在冉-阿让的头号人选是休-杰克曼,这是无可争议的一个人选,实力、形象、名望,各个角度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放弃休,选择蓝礼,这看起来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决定。

    汤姆是一个传统的英国人,这也意味着保守、严肃、苛刻、拘谨,恪守在自己的舒适范围里,拒绝打破太多规则框架。他最擅长的就是历史剧,“伊丽莎白一世”、“约翰-亚当斯”、“国王的演讲”等作品都是如此,“悲惨世界”也不例外。

    可以的话,汤姆十分愿意由蓝礼来饰演马吕斯一角,但可惜,蓝礼却没有兴趣。

    “再看看吧。”汤姆开口说道,“我们需要综合考虑整个情况。今天的试镜仅仅只是一部分。”犹豫片刻,汤姆还是做出了符合自己个性的选择。

    卡梅隆没有反驳,对于汤姆的话语,他也表示赞同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今天的试镜绝对是大加分,但足以让蓝礼胜任冉-阿让吗?而且还更进一步,足以让蓝礼击败休吗?卡梅隆认为,他们需要冷静下来之后,好好思考思考。

    正准备开口,卡梅隆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压低声音询问到,“另外一个人呢?”

    汤姆的回答也没有太多意外,“再试镜一轮看看。他的基本功很扎实,表演也不俗。可以和其他几个候补放在一起看看。”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风格始终如一。

    卡梅隆没有多说什么,重新看向了舞台,扬声说道,“可以,你们的试镜结束了。”视线落在了蓝礼身上,笑呵呵地说道,“还是说,你还有其他内容需要展示?”以二十二岁之姿,挑战冉-阿让,这绝对是逆天之举,也许蓝礼需要更多的空间和时间。

    蓝礼轻笑了起来,“不,不用。我还是不要占用其他演员们的试镜时间了。”

    戏剧舞台就是如此,一个平台之上,演员在一分钟之内和一个小时之内展现出来的东西,其实是相差无几的,必须呈现出一个相对稳定的水平,不能跌宕起伏、差距巨大,确保整部剧目的质量都在水准之上。可以这样理解,他们没有上限,却又下限,而且下限很高。

    所以,刚才两分钟的唱段,应该展现的都已经展现了,没有展现出来的,即使时间再多,也依旧是徒劳。

    蓝礼礼貌地完成了谢幕,而后从舞台另一侧走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下一组的马吕斯和安灼拉。

    埃迪的脚步又一次慢了半拍,他认真地看了看卡梅隆和汤姆,可是他们却没有任何话语,只是一片沉默。埃迪的心脏就这样缓缓沉了下去,所以,他错过了机会吗?他搞砸了自己的机会吗?

    仅仅只是想到这一点,埃迪的脚步就有些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舞台。进入后台之后,然后就看到了蓝礼的背影。

    按照贵族礼仪,他应该保持优雅和礼貌,点头问候一下,然后转身告别。但,不是今天,今天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他必须离开,迅速离开这里,否则他就要窒息了。于是,埃迪就低下头,快步离开,越走越快,转眼就超过了蓝礼,消失在那长长的走廊尽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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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聚光灯下的天才,还是二道幕后的疯子?特别鸣谢“茶叶图铺”制作的封面。大戏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戏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戏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