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章 大家庭聚会
“龚虎?”
看到这个相貌猥琐纵然是穿着一身崭新衣衫却佝偻着腰腆着脸显得邋遢无比的老家伙,钱明就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然后因为吃惊右手一松油门,突突突响着已经挂上了档的摩托车骤然往前窜了几公分,吭地一下熄火了。
“嘿,钱明?”龚虎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乐了。
然后……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一阵的沉默。
“我想知道你叫啥,这不难。”龚虎洋洋得意地吧嗒了两口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钱明反应也很快,神色恢复平静,跨在摩托车上也没有下车,掏出烟来点上一颗,慢慢悠悠地说道:“你鼎鼎大名,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都难。”
“呵。”龚虎一乐,凑过去道:“过奖过奖。”
钱明厌恶地歪了歪身子,道:“你见到我,好像应该先说声谢谢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让你救我了?”龚虎瞪眼怒道。
钱明怔住。
“就这点屁事还想让我欠你人情啊?”龚虎似乎生怕欠了别人人情似的,端着烟杆一边吧嗒着吞吐出浓浓的呛人烟雾,一边转着圈打量钱明,像个长辈训斥教导晚辈般,烟杆上下点动着,老气横秋地说道:“要我说呢,你还得感谢我给了你一次救死扶伤做英雄的好机会,对不对?再说了,要不是老子跟那个人渣死磕,就凭你那点儿道行,早他妈让人给弄死了……那,我大方点儿,咱俩这算是扯平了。”
钱明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加上本身对龚虎的印象就不太好,所以神色厌恶地讥讽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你什么眼神儿?”龚虎梗着脖子怒道:“老子还很年轻!”
“好吧。”钱明无奈了,道:“再见,哦不是,别再见……”说着话,他一边摘了档位,然后脚踹摩托车启动。
龚虎横身挡在了摩托车前,然后瞄了眼那处上了锁,而且锁上都已经是锈迹斑斑的破旧小院门,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又来干什么?”钱明冷笑。
“我来找王老头……”
“我来找王大师。”
龚虎一点儿都不在意钱明那副厌恶的神情,笑眯眯地说道:“我和王老头是老朋友了,那么你,怎么知道王老头的?”
“我不告诉你。”钱明笑了。
“操……”龚虎怒了。
钱明戴上头盔踹着了摩托车,开启大灯,看都不再看龚虎一眼,轰着油门擦着龚虎佝偻着的消瘦身子窜了过去。
狭窄阴暗的巷子里,就只剩下了龚虎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他轻轻在旁侧的墙壁上磕打了两下烟锅,正待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忽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微微皱眉,转身登上只有两层的小台阶,右手轻轻地在右侧那扇崩裂了好几道口子的破旧木门上,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过了一会儿。
龚虎嘿嘿乐着自言自语道:“感情老王头这家伙躲躲藏藏半辈子了,也没闲着嘛,认识的人也不少。”
然后,他突然就想到了苏淳风。
苏淳风在金州县一中上学,钱明是金州县一中的教师——苏淳风知道王启民术士的身份,而以王启民的性格以及其隐秘的诡术传承者身份,断然不会和钱明相识,也不可能已经把钱明收为徒弟了。若非如此,王启民又怎么会离家出走去找徒弟三两年都不回来呢?所以,钱明无端端跑到这里来……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
正月初五。
万通物流园区的员工们,除却家中确实有事走不开的,基本都来上班了。因为明天许多货运、物流公司都要开张,物流园区将开启新一年的忙碌。
所以这一天,苏成和陈秀兰两口子也就能抽出空来,带着俩孩子去了关庙乡武庙村。
武庙村是陈秀兰的娘家,距离河塘村也就六七里地。
年前腊月末的时候,陈顺和就和本家、亲戚们都商量着,今年过年的时候全家人聚一聚。考虑到苏成和陈秀兰两口子如今事业做得大,忙,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定下初五的日子,趁着都有空,到陈顺和家里团聚。
如今,陈顺和家里的经济条件也蒸蒸日上——前年他从妹夫苏成手里买走了那辆联合收割机,这两年来可着实没少赚钱。再加上去年春天承包了万通物流园的商店,随着物流园区日渐繁荣,单是那个小商店,每个月都能让他纯进账四千多元……这小日子,在亲戚本家人中除了比不得妹妹家之外,绝对是响当当的了。
这不,去年春天他就着手翻盖房子,冬天的时候一家人就都搬进了新居。
用乡下人的说法就是:“人家陈顺和现在都住进小洋楼里咯。”
所谓小洋楼,也就是老一辈儿传下来的一种称呼而已,其实也没什么出格的样式——直上直下盖起的两层楼房,外墙整个用白色的瓷砖覆盖,铝合金门窗,蓝色的玻璃。另外还有一间东屋做厨房,西面两间小屋,一个储物间、一个是小小的锅炉房,自家冬天的时候烧暖气用的。
这年头,乡下楼房还不多,能盖起楼房的,那绝对是经济条件相对优越的家庭了。而且陈顺和家的宅基地是老宅,地方大——足足能比苏成家的宅子大三倍。
高高的院墙,气派的门楼,宽大的院落,崭新的楼房……
邻里街坊亲戚朋友谁不羡慕?
上午十点多钟,亲戚本家们几乎都到齐了。
陈顺和的老婆郝金凤,以及本家还有亲戚中的妇女们,在宽畅暖和的一楼大厅里择菜、切肉,还有在厨房忙活着烧菜做饭的。
二楼客厅里。
一帮大大小小的老爷们儿坐在沙发上,抽烟喝茶聊天。
小孩子们楼上楼下院里院外地跑跳着玩耍……
作为东道主的陈顺和,更是和一个闺女、一个儿子,忙得脚不沾地不亦乐乎,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找那个,时不时还得陪着亲戚们搭几句话。
其乐融融的一个大家庭。
今天,陈献一家人也来了。
来的时候开了两辆小轿车,陈羽凡是公车私用,载着老婆孩子来的。而陈羽芳开着的自然是她那辆漂亮的粉红色富康轿车,载着父母亲。这年头有开着小轿车的亲戚,而且一来就是两辆,那也是让陈顺和两口子在村里颇为长脸的事情。
其实陈羽凡和陈羽芳兄妹二人,从小受到父母的熏陶影响,是不大喜欢到乡下这些亲戚们家里来走亲的。不过碍于父母,尤其是父亲陈献的坚持要求,他们才不得不答应,大年初五来这里参加所谓的家族大聚会。
如今在老陈家,陈献已经算得上是排在第二位的长辈了。
他还有一个堂哥在世,另外还有一个堂弟。只是自己的亲哥哥、姐姐,都已经早早过世。
许是因为侄女陈羽芳的家庭经济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还有以往苏淳风对陈献的一些忠告和较为逆耳的直言,让陈献的心态观念都有所改变。抑或是,退休赋闲在家后的陈献,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渐渐开始对自己的过往反思,开始懂得怀念,从而有了些狐死首丘的感慨吧?所以如今的陈献和妻子姜茹英,对于乡下的本家亲戚们,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冷淡,也不会在见面的时候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相反,只要是有亲戚去家里了,老两口都会很热情很客气地接待。
这次家里的聚会通知陈献时,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下来。
然而人心隔肚皮,谁又没点儿私心和脾气呢?
当陈献的心态观念改变时,老家的许多亲戚们,却已然是对他们家开始冷淡了——过年这几天,那些晚辈们虽然出于习俗礼节,还是去他们家拜了年,但任凭陈献和姜茹英再如何热情挽留,他们也不会留下吃饭,一个个大多都露出牵强虚伪的笑容,拜完年敷衍着客套几句就走人了……
对此陈献心中感慨不已。
他看透的,不只是自己以往在为人方面的一些过错,还有人情冷暖。
说到底,还是他现在没有了大权在握的原因——比如现在,坐在一起的这些晚辈们看向他的目光中,绝大部分都没有丝毫应该对长辈的尊敬之态。
可是,以前呢?
纵然是陈献再怎样冷淡地对这些老家的亲戚们,可大多数还都会对他恭恭敬敬,甚至有事儿没事就跑到家里献殷勤,只希望着能从他这里得到些益处。
坐在沙发上听着这些晚辈们热络地聊着天,有些孤独寂寞感的陈献在内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大风大浪走到现在的他,对人心自然有着极深的洞察力,也有着远超常人的城府和涵养。所以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去和这些老家的亲戚们怄气。更何况,还是自己有错在先呢?
今天,在这个大家庭的聚会中,被众人所瞩目的,是侄女陈秀兰一家人。
楼上客厅里,老爷们儿之间的表现还不太明显,但也能看得出来,只要是苏成说的话,就会得到所有人的附和赞同。(未完待续)
194章 家长里短多是非
楼下妇女们之间,那就太明显了。(//
姜茹英再怎么和蔼可亲,也难以受到一帮妇女们的尊敬,甚至于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时而她主动搭话茬,有的装作没听见,有的则是敷衍着说上那么两句。
陈羽芳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不喜欢和这些妇女们聚在一起唠家常,干脆保持着一贯傲慢的姿态,和嫂子周云一起领着四岁多的小侄女,到外面溜达去了。所以老陈家的这些媳妇、出门的闺女们,对陈羽芳、周云都没什么好感。
这些乡下妇女们中,如陈秀兰这般心性温和善良,还有郝金凤那种心直口快性情泼辣可没啥坏心的人还好些,不会说什么刺耳的话语。
但却有极个别人,闲唠着家常,都会忍不住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地说上那么几句刺耳的话语,好像能泄愤,或者靠打击别人自己得到某些满足感似的。而有这样的人说出这些话来,自然会有开口附和点头称是的……
“哎,要不说这人啊,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就是,听说那些当官的在位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大爷,六亲不认呢。等不当官了,没人把他们当回事儿了吧,才想起自家亲戚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离了谁还不能活呀?说白了,把你当亲戚才找你帮帮忙,要不谁搭理你是谁呀?”
“可不是嘛。”
这些话里话外透出的不满和恶意,有着良好素养的姜茹英自然能听得出来。只是她作为长辈,实在是不好去和晚辈们争吵,何况今天是大过年老陈家难得聚在一起的日子,真要是闹出点儿矛盾来,太不像话。而且,姜茹英自认为,吵架她还真不是这帮实战经验丰富的乡下婆娘们的对手。
与之相反的是,对陈秀兰,这帮妇女们可就亲热多了,一个劲儿地问这个问那个,要么夸孩子,要么就问如今公司一天挣多少钱,能不能帮忙给安排工作……
“秀兰,听说你们卖联合收割机,一年就干那么几天,赚好几十万呀?”
“秀兰姐,你们物流园区一天能挣几万啊?”
“你们那里还用人不?小凯在家里闲着呢,让他也去你们物流园上个班,一个月给他几百块就行。”
“那里面的买卖都咋做?要不咱也去你们那租个房子,干货运行不?”
“租啥呀,自家人还用拿房租啊?”
……
面对亲戚们如火的热情,天性柔和善良的陈秀兰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连连谦逊着说:“其实也挣不了那么多,公司到现在欠着银行贷款六百多万,市政府三百万,反正差不多都算上的话,外面负债都上千万了,唉。”
“嘿,这说明你们能挣钱,不然人家银行能贷给你们吗?”
“就是啊,银行也不是傻子,那是看我姐夫能挣钱,哎呀秀兰姐,你这日子现在可真享福了,你买的这件外套得好几百吧?”
“我倒是也想贷款,可我们家那口子去银行,恐怕人家都懒得用正眼看他。”
“秀兰,那个,孩子上班的事情……”
陈秀兰不好拒绝,可公司的事情她说了又不算,只能委婉地说道:“再等等吧,这段时间物流园的员工都满着呢。不过,物流园第二期今年入秋应该能够完工,肯定还得招人,到时候,我提前给你们打个招呼吧。”
“哎呀,你看你,去年招工的时候也不说,让孩子还得再等半年多。”本家的一个堂姐陈秀芝就不满地嘟哝道。
恰此时郝金凤走过来,笑道:“秀芝姐你这话说的,秀兰两口子做那么大生意,一年四季忙成啥样了,还顾得上专门跑你家里去问问孩子能不能去他们物流园上班?你自己咋就一点儿都不上心啊?那,这次秀兰可提前跟你说了,到时候你可上点心勤问着点,别想着人家那么忙还天天惦记你,是你给孩子找工作还是人家给孩子找工作?”
“哎呀,我这不就是说说嘛。”陈秀芝就尴尬地说道——她心里还真忌惮这个心直口快又泼辣的堂弟媳妇。
这边堂嫂郭红娥也开口道:“那个,到时候我也说说,家里老大给建筑队干活有一天没一天的,不稳定。”
陈秀兰无奈地笑着点头一一答应。
大厅里这帮妇女们的对话,都被正在旁侧一间屋内和三四个表兄弟们闲聊的苏淳风听到了。他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隐隐的,竟是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担忧。透过窗户见外面太阳晴好,苏淳风便起身往外走去,琢磨着现在外面应该不算太冷,透透气也好——他实在是不想听这些妇女们唠叨是非。
结果他刚走出这间屋,就被客厅里坐着的那些妇女们瞅见,一个个都面带亲切笑容热情地议论起来:
“哎,听说淳风学习可好了。”
“长大肯定有出息!”
“今年就高考了吧?我看能考上京城大学,要么就是清华大学……”
“还别说,淳风这孩子长得多俊啊,白白净净跟个大姑娘似的,哎你们快瞅瞅,他还脸红了呢,哈哈。”
“淳雨长的也好啊,才多大,瞧那个头,都比我姐夫高了。”
……
因为人多的缘故,陈顺和还专门租赁了几张大圆桌,一些凳子。
午饭,一共在家里摆放了五大桌,全都在一楼——大厅里摆放了一桌老爷们儿的席,里侧两间各摆放一桌女人的席,外侧两间则是摆放小孩子们的席。不过真正坐下时,女人和小孩子的席倒是不会规规矩矩,毕竟有些孩子太小,总要当妈的在旁边看护着甚至还得当妈的喂食呢。
好嘛。
大小老少男人女人,总计六十七口人。
这,还是有些亲戚没来呢。
老话讲人多嘴杂,乡下村妇们本就好东家长西家短地八卦是非,这下难得亲戚们聚到一起,吃着饭这热乎劲就别提了。可说到了兴头上,就难免再次有人话里有话夹枪带棒地开始数落陈献家里人曾经的一些不对,甚至于都开始直接点名对姜茹英道:“婶子,不是我说啊,您和我叔以前也太不把咱们亲戚当回事儿了。”
“就是嘛,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家里就没人能沾上你们的光。”
“上次因为孩子当兵的事儿……”
这些妇女们,已然不会去考虑其实陈献的儿子陈羽凡现在也是在市里当官的。因为在她们看来,连陈献都指望不上,这个不怎么熟悉基本没有回过老家的城里人表弟,那就更指望不上了——反正,陈献一家子都帮不上咱啥忙。
这家亲戚,断了也无所谓。
姜茹英无奈苦笑,连连说一些带着歉意的话语。
周云作为儿媳妇,不好说什么。可陈羽芳的脾气怎么能受得了?当即给予了强烈的反驳,她那种天性的傲慢和家庭环境影响下的气质,还真有点女王范儿。
不过很显然,农村妇女不吃这一套……
幸亏有郝金凤这号泼辣又讲理的东道主坐镇,赶紧制止了双方的辩驳。不然的话,说不得在饭桌上一大家子人就得吵翻了天。
因为所有房间的门都敞开着的缘故,里屋妇女们之间的少许争执,外面大厅里的老爷们儿,自然都听到了。
只是,都假装没听到。
苏淳风过完年十八岁了,而且更多的原因是沾了家里面现在条件格外优越的光,所以有幸能够被舅舅和一帮长辈们唤着,坐在了一帮大老爷们儿的桌上——这张桌上,同辈分的除了两个表姐夫之外,其他两个表哥、四个表弟们,还有自己的亲弟弟苏淳雨,全都坐到了里屋的桌上。
屋内妇女们的争执,他也听到了。
大老爷们儿这一桌上,虽然都假装没听到,但苏淳风看得出来,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尤其是陈献,脸上虽然保持着淡然的平静,但眼眸中,却是流露出了明显的愧疚和无奈之色,他一声不响地喝下了一杯闷酒。
陈羽凡的表情有些阴沉的可怕,但却被陈献淡淡地扫了一眼后,就苦笑着摇摇头不做声。
当苏淳风的目光落在父亲微有些不喜的脸上时,就从父亲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一丝忧虑。再扭头往里屋看看,母亲的脸上似乎也隐隐泛着些许的担忧。
于是苏淳风豁然明白了,之前自己心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是什么。
同时,他也知道,父母和自己一样,都开始有了这种担忧——你家里最有钱,条件最好,有门路。那么好了,一大家子亲戚们不管远近,不论以往和平时关系处得怎么样,找你你就得帮忙,你帮了一个就得帮另一个,你帮得上的忙要帮,帮不上的话,那就是你的问题了——“瞧不起人了”,“有本事忘了亲了”,“不尽心了”、“有俩臭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等等等等各种帽子,全都会扣到你的头上。
这,就是现实!
妇女孩子们很快吃完饭,然后相互间说得来的,自然就坐到了一间屋内。
姜茹英、周云、陈羽芳,还有因为开车本就不喝酒,再加上心情不好从酒桌上退下来的陈羽凡,领着孩子去了东边靠里侧那间屋内。
……
195章 接受报应的老人
现在,陈献一家人,都有些懊悔来参加这次家庭聚会——什么聚会啊,明明就是针对他们一家人的审判问罪加挖苦嘲讽大会!
何必呢?
本来陈秀兰想过去东里间安慰下姜茹英他们,但却被其她妇女亲戚们热情地给拽到了西边的里间,一屋子老娘们小媳妇大姑娘围得满满当当,聊得是热火朝天。而姜茹英一家人所在的那间屋内,却是冷冷清清,皆愁眉不展。
身为东道主的郝金凤见状,不禁有些气闷,心里暗暗不忿着:“我招谁惹谁了,花钱受忙受累的,咋就不给我点儿面子?”
想着这些,她跺跺脚去了那屋——总得有人陪着受了气的三叔那一家子人啊。
客厅男人这一桌,还在喝酒。
渐渐地酒过三巡,话题越聊越浓厚,大家也都没了之前的尴尬,再有陈顺和极为热情地招呼着,一帮大老爷们儿还算喝得挺尽兴。
然而一堆妇女们聚集的那间屋内,很快就传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呵,现在知道惦记这帮亲戚们了?早干嘛去了?”
“退休了,没啥权力了,在市里面也没人把他当个豆腐菜了,这才知道还是老家的亲人们好……真把人都当傻子啊?”
“当初看不起人,爱搭不理的,可咱们这帮亲戚谁指望他了?不都过得挺好嘛……”
“瞧瞧那个闺女的得瑟劲儿,好像自己是七仙女,能耐大着呐。我看,要不是她爸贪污的钱,她能买得起轿车?要不是秀云和成子人实在,不计较,她能去秀云家的公司上班?说起来秀云你们也有点儿实在得过分,给她开工资就行了,还让她在公司当领导,又让她入了点儿股份,咱们家这么多亲戚,咋就没听你们两口子招呼一声。你也不想想,当初成子当兵复原回来,可是有军功的,她爸要是肯伸伸手,成子现在肯定都当公安局局长了。三叔他不就是从部队转业回来,才当了官的嘛。”
“嘿,他没帮忙倒是个好事儿,现在成子是啥,真正的大老板,百万,千万富翁,给俩公安局长都不换。”
“哎,听说陈羽芳离婚好几年了。”
“能不离婚吗?谁娶了她这么刁蛮的,再碰上那么一对亲家,谁家倒霉后悔,早离早轻松……”
……
一句句话,犹若针刺般,刺入了陈献,以及其家人的心里面。
然而陈献却神色如常,面带微笑地和坐在旁边的堂哥陈会、堂弟陈青闲聊着一些老年间的事情,就好像没有听到那些话似的。
在东里间和姜茹英一家聊着天的郝金凤皱着眉出来,匆匆往西里间走去——没完没了了还是咋的?
苏成和陈顺和,也都面露不喜之色。
今年已经七十一岁的陈会叹了口气,道:“献啊,你别往心里去……妇道人家爱唠叨就让她们唠叨去。”
“嗯,没事。”陈献轻轻摇头。
他右手侧的堂弟陈青,耷拉下眼皮,借着酒劲道:“献哥,其实也怪不得她们唠叨,以前你也确实是,哎……你说说,老些年间你干得那些对不起家里人的事情,咱就不提了。就说后来你当官了吧,家里人也不咋记恨你,可这么多年了,你帮过家里人啥?啥都没有。孩子们去给你拜年了吧,你还总是冲一帮孩子们摆官威,不像话啊。”
“嗯。”陈献点点头,丝毫生气的样子都没有,他端起一杯酒站起来,神色中满是歉意,诚挚地说道:“记得我刚从部队回来那一年,到家里的祖坟上磕过头,道了歉,也专门在家里设宴向大家请过罪……后来因为工作忙,还有性格等各方面的原因吧,没给家里这些人出过力,也没照应到大家。如今我退休了,想出力也帮不上忙了,就在这里给大家再道个歉,我也是六十多的人了,还望家里这些亲戚、本家的亲人们,都能原谅我这个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老头吧。”
说罢,他喝下杯中酒,放下酒杯,往后退了两步,认真地鞠躬。
然后,除了自己家里人所在的东里间之外,陈献朝着每一间屋内,不论里面的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皆鞠躬!
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不会想到,陈献作为长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然而他们更不会想到——陈献这般鞠躬致歉,内心里的歉意不是向着他们所有人,而是向着曾经在他年少轻狂时,对不住的家人,还有已故的长辈们,道歉!
并,深深的忏悔。
他心里没有太多的怨气,只是在想着,今天所遭受到这些晚辈们言语上的讽刺打击,不过是自己应得的报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哪怕是光阴如梭匆匆数十年过去,但错了,终归还是错了。
三年前,陈献被年仅十四岁的苏淳风强势威慑,又聆听他的训诫提醒,果断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安然退休后,陈献赋闲在家多有反思,常回忆过往想到那位世外高人为自己卜算的一卦,并潜心学习易学之理,再经过一段时期和相术大师石林桓的交流,更是对神秘的风水相术多有理解,并深深受到了易理的影响。
如今,他没有多大的奢望。
只希望,自己将来老去之后,能够安然魂归故里,埋骨祖坟。
然而他疏忽了最为重要的一点……
当同辈的亲人们渐渐故去,只剩下了堂哥堂弟二人时,对于陈献这个和家族本来就已经很疏远,再加上他为人冷漠,几乎让家族中人没什么亲情感觉的长辈来讲,多数人并不会如他所想象和希望的那般,被他的行为所打动甚至落泪。
他们会有感动,会有些心软,会有些过意不去。
但这不是电影电视剧,不是家庭伦理的小说……
这是现实。
是陈献面对着一帮或许朴实憨厚,或许有着小农民式奸诈狡猾小心眼的乡下刁民、泼妇,他们会觉得你干出这种事儿说出这种话不实在,有些……狗血,有些过分,让人难堪,让人下不来台——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咋办?
更有甚者,会有种感觉到无比得意和自豪的感觉:看看吧,这个曾经高高在上不肯对我们小施恩惠的老家伙,现在竟然给我们鞠躬,向我们道歉了!
“三叔,事情都过去了,你这是干啥。”陈顺和最先红着眼圈起身大步走过去,扶着陈献坐回到桌旁。
“献,别这样……”陈会擦着眼泪,想到了辛酸往事。
“献哥,坐下吧。”陈青醉眼有些迷离地摆摆手,呵呵苦笑着说道:“你这么做,让晚辈们以后还咋做人啊,传出去了,村里人还不得天天戳他们后脊梁骨笑话咱老陈家啊?哦,一大家子人逼着老陈家三叔给他们鞠躬?”
这句话,明显带着埋怨的语气了。
于是酒桌旁边和西里间,就有人开口附和着:“哎呀哎呀,干啥啊这是,快坐下说话,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让人牙都酸了。”
“行了三叔,没谁非得跟你过不去。”
“别在这儿倚老卖老行不?”
陈献愣了愣,继而苦笑着坐下——显然,大风大浪宦海纵横一辈子,曾经被誉为平阳市政坛不倒翁,足智多谋的他,却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未曾想到在这乡下老家的农村里,这般行为……还真讨不到啥好来。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
作为长辈,一名老人,做出这样的行为,说出那样的话,无论放在哪里,都能够打动下人的心。
所以酒桌上的老爷们儿,还有东里间的妇女们,一时间也不好再说啥难听话。
然而,随着陈顺和好意地挑起老陈家这些年人丁兴旺的话题,想要籍此将家里的氛围搞得融洽些,让大家都能够真正接纳三叔之后……讨论这个大家庭的话题开始蔓延,然后渐渐地就在个别人恶意的引导下,开始了对陈献的抱怨。
而且,抱怨得似乎也都在理。
“既然三叔您今天有这样的态度,咱都敞开了话说,一家人嘛,对不对?其实您以前,还真没把我们当过自家人啊。”
“是啊,别人家出个当官的,谁不是拉拉扯扯本家亲戚都能有点儿事情做。”
“我们求你办点事,都从来没帮过,唉。”
几个妇女也从西里间走了出来,纷纷开始抱怨指责起来,孩子们也出来看热闹……渐渐的,一大家子人都围拢在了客厅里。
陈羽芳气得肺都快炸了,她和哥哥都想要出去辩驳几句,但被母亲和嫂子拽住,并把东里间的门,关上了。
陈顺和两口子一时间也是面露苦涩和后悔,不该牵头办这次家族大聚会。
他们作为东道主插不上话,又不能强行去制止——毕竟有长辈在这儿呢,而且都是本家的人,众怒难犯。再者说,三叔都鞠躬道歉了,那态度摆明了是允许大家纷纷说他以往的过错,抱怨完了,大家以后兴许就能亲了?
陈秀兰走到丈夫身边,一脸伤感。
坐在对面的苏淳风,看着父亲的神情,就知道,父亲快要忍不住了。
……
ps:今日还有两更,下一更应该在中午十二点左右,第三更在晚上十点左右。谢谢……
196章 我来说几句
只见苏成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的胸膛起伏频率加快,捏着酒杯的右手上青筋虬结,脸色泛红,双目微微眯缝着,似乎有些酒意上头的样子——他早就想站起来替陈献说几句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老陈家的女婿,轮不到他来说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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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分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即将开口时……
坐在对面的苏淳风很及时地喊了声:“爹。”
“嗯?”苏成愣住。
苏淳风微笑着抬手示意父亲别说话,然后,他站了起来,双手抬起下压着示意大家安静些,脸色微红害羞般道:“大姥爷,三姥爷,五姥爷,舅舅,舅妈……”他很礼貌,不厌其烦地挨个儿地称呼了在场的所有长辈们,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犹犹豫豫着说道:“那个,大家先别说话了,能不能听我这个小孩子说两句啊?”
其实这种场合,这些事情,怎么排都轮不到过完年才十八岁,而且还是晚辈的小年轻苏淳风来说话的。
但苏淳风较为特殊,他是老陈家最有出息的女婿苏成的长子。
就看在苏成这张财神爷般的面子上,所有人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一群长辈,老陈家的人,能当众拒绝一个孩子提出的要求吗?
显然不能。
这些,都在苏淳风的预料之中——其实以他不好出风头的低调心性,原本是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开口的。就连年老的陈献都甘愿受到些屈辱,从而达成自己的心愿,苏淳风又何必去非得为陈献鸣不平呢?
但今天,他必须开口说话。
因为他知道,他不开口,父亲就要开口了。而父亲又是一个直性子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最是容易冲动,有啥说啥。如果让喝了些酒的父亲开口的话,说出来的话肯定很冲,很难让人接受,从而得罪在场的所有亲戚们。
可如果有些话从苏淳风的口中说出来……
那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说得再难听,到最后这些亲戚们再如何生气,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私下唠叨腹诽几句,表面上却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这样一来,亲戚之间的关系就不至于僵化了,母亲陈秀兰,以后也不会在娘家亲戚们中间太尴尬。
苏成眉头紧皱,但却没有说什么。
陈秀兰却是有些担忧和尴尬地看了看亲戚们,然后斥道:“淳风,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哎,淳风高中都快毕业了,学习又好,是有文化明事理的孩子。”陈秀芝抢着开口说道。她觉得自己之前在屋子里说出的那番话,肯定会影响到堂妹一家人的想法。更何况,苏淳风还是一个孩子,得知他的父亲当年就是因为没有受到陈献的帮助,所以才会苦苦务农好些年,那么苏淳风心里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陈顺和眼珠子一转,道:“那,看来孩子们也都大咯,咱们作为长辈的,总要给孩子们说话的机会,淳风你说吧。”
有陈秀芝这样心胸狭隘之人开口赞同,又有东道主陈顺和的支持,其他亲戚们当然也都纷纷点头,一个个面露笑容地看向苏淳风,寻思着这个半大的孩子,能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什么话来?要是丢了老苏的家人……
那可真就好玩儿了。
当听到苏淳风说他要讲几句时,陈献的心里就轻轻颤抖了一下,只是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他不会表态。
他已经在这样的场合下,被诸多晚辈本家亲戚们,批判讽刺挖苦埋怨得有些麻木了。甚至于,耳边似乎都听不到他们说的那些话,反而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和一帮同样年轻的人去批斗别人,尤其是批斗亲人的时候……
那些往事,很让他自责懊悔、愧疚无比。
在客厅里的议论声渐渐静下来之后,年轻的苏淳风才微红着脸,似很小翼所以斟酌着慢慢地说道:“三姥爷,您自己也认错了……以前的一些陈年旧事,您做的确实不对,这方面受到大家的批评指责,也没啥,是吧?”
“嗯。”陈献神色和蔼地点了点头。
“亲戚嘛。”苏淳风大概觉得自己说错了这个称谓,就赶紧更正道:“这边说起来,应该是老陈家的本家人,尤其是晚辈们,埋怨您当了官有了权力之后,大家去求您委托您帮忙照应下,但您真没为他们做过什么……所以这方面,您确实显得有些不太近人情,或许有些事情不过举手之劳,可您都没做,这也不好,是吧?”
陈献略带歉疚地点头承认:“嗯。”
苏淳风就笑着耸耸肩,扭头扫视着众人,道:“看看,我三姥爷这胸怀,气度,确实不一样……哪儿做得错了,他懊悔,所以向大家道歉,还鞠躬了!一个长辈,一个年老的人,一个曾经有着显赫官威手掌大权的高官,因为自己以往的一些过错,向全家族的人鞠躬,表示他的歉疚,难道仅凭这一点,我们不应该原谅吗?”
没有人说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心里还没点儿软乎劲儿?
而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些话来,更是让他们感到有些脸红……
纵然是如陈秀芝这般蛮不讲理只有私心的人,这时候也不好去和一个晚辈辩驳,更何况,苏淳风还是苏成和陈秀兰的儿子呢?
“另外。”苏淳风抬起了手,竖起食指轻轻前后摆动着以示强调,道:“我刚才说,三姥爷为了他以往的过错而道歉,鞠躬。但在没有关照亲戚本家们这件事情上,我没有说他错,只是说做得不好,不近人情……”
所有人立刻面露诧异。
“不好,不近人情,不等于错。”苏淳风原本微笑着的表情,忽然间就有些变得冷厉和不忿,他微微皱眉,左唇角上扬,带着些讥诮之色地说道:“刚才埋怨怪罪三姥爷的各位,都是我的长辈,也都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们只是说三姥爷他年轻的时候怎么对不起家里的亲人,为了一己私利干出了许多无可挽回让人难以原谅的错事,就连我这个外姓的亲戚晚辈,也会觉得应该狠狠地批判他,让他后悔万分,让他背负罪责一辈子内疚难过。可是,你们凭啥埋怨人家没帮你们做这个做那个?说句不大中听的心里话……三姥爷他,欠你们谁的?”
众人都愣住了。
陈秀芝最先回过味儿来,怒道:“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咋能说欠不欠的?自家人谁帮着照顾下谁,难道不应该啊?还有没有人情味儿了?”
“人情味儿是这样的吗?”苏淳风冷笑道:“要是真记恨他早些年做的那些错事,就跟他断了亲啊,别去找他帮忙啊!找他帮忙他不帮,咱自己有点骨气这日子就不过了?我没听说过这些年有谁家因为没受到三姥爷的帮助就饿死人了!再说了,不帮忙就不是亲戚,不是长辈了?亲爹妈还不能管你一辈子呢,凭啥别人就欠你的?”
“你……”
“堂姨。”苏淳风歪着头笑呵呵地说道:“换做是你,你就会愿意帮助这么一大家子人都当官,都发财,是吗?”刚说完这句话,不待陈秀芝开口,苏淳风就接着说道:“你肯定会说我当然要帮之类的话。可事情不是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说说就能办了的。你的事要办,家族其他人的事情办还是不办?不办就是不公,就是偏心,更得挨骂了。可办了呢?别说三姥爷他没那么大本事,就算有,难道让他冒着犯错误蹲监狱的风险,去帮助你们所有人一个个地办?你以为一个当官的就可以一手遮天想做啥就做啥?记住了,他要帮你们做什么,也得去求人,别人给他办了事情他就得欠下别人的人情,以后别人有什么事要他做,他就得还人情……不是你自认为别人都该无偿地为你做所有事情,而你却不需要去为别人做什么,更不需要去考虑别人的难处!”
陈秀芝被这番话说得面目通红,气得使劲晃脑袋跺脚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秀兰,你管不管你家孩子了?”
“实话实说而已,无非就是回家让我爹打一顿,让我娘骂一顿。”苏淳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扭过头看向其他人,道:“三姥爷在人情这方面做得不好,要是真在意就别和他亲……既然都亲了这么多年,干啥非得纠结这些事情?要我说,有事求人,别人帮你那是仁义,你得知人情。别人不帮你,那是理所当然,你也没必要记恨,除非别人欠了你的,那是他不厚道没良心——至少,咱自己做人首先要无愧于心!”
“淳风,你少说两句!”陈秀兰终于忍不住喝斥道。
苏淳风委屈地撇撇嘴,倔强道:“本来就是嘛,一大家子团聚在一起,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非得唠叨些陈年旧事,还扯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这不是让我舅舅难堪吗?既然都有这么大的能耐和气性,早干嘛去了?再说了,我就纳闷儿,是个人都知道大公无私不徇私情的官是好官,一家子咋都巴不得让我三姥爷当一个坏官呐?感情啥事儿搁在自己身上,就要变个理?呵呵!”
话,说得差不多了。
所以苏淳风瞄了眼看似铁青着脸实则眼中带着笑意的父亲,唇角咧了下,眼角眨巴了一下。
于是苏成拍桌而起,怒声喝道:“出去!”
“出去就出去……”苏淳风赌气转身走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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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章 全家欠淳风的人情债
血气方刚年少气盛的苏淳风一走,客厅里苏成和陈秀兰就开始面带歉疚尴尬不已地向各位亲戚道歉:
“大家别介意,回去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别跟他一般见识,这,这……淳风这孩子,啥都不懂,整天在学校里读书读得有点儿死脑筋了,书呆子一个,别生气啊。”
一大家子人,谁能落下脸皮去为此非得较真?
更何况,苏淳风说得那些话,听起来似乎确实很有道理啊——其实这般浅显的道理,亲戚们未必都没有想到过,也未必没有在心里因为一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而有所无奈地感慨过。只不过,在这个年代的乡下农村里,或者更远些、更大范围地来讲,也很少有人会去当众把这番话说出来,因为这种话很容易引发争议从而受人指斥、怀疑其心性之凉薄。
亲戚、本家、朋友之间,难道互相帮助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亲情、友情,体现在哪方面?
这也是今天家族聚会过程中,会出现集体讨伐攻讦陈献的原因。
倒不是每个人都坏得流油,只是人人都有缺点,人人都有私心。当自我在某些自认为情理之中的事情上没有得到满足的时候,必然会有不满的情绪。再在适当的场合环境中,有人恶意地挑唆、带头、激化,那么忍不住起哄般发泄下心头的愤懑,也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还好苏淳风那一番话说得相对来讲比较圆满,各方面补充得不错。尤其是最后好官与坏官的比喻,让老陈家的人更不好说些什么了。
而且,谁心里都会自觉地思忖琢磨,自己有没有让人为难过呢?
所以在苏成和陈秀兰两口子诚恳地代孩子向大家道歉时,多数人都微笑着大度地予以了谅解,表示并不介意,甚至还有夸赞苏淳风说得好的。
身为东道主的陈顺和两口子,自然也得赶紧说些圆场的话。
接下来……
一些之前埋怨、指责过陈献的人,尤其是还在酒桌上的大老爷们儿,就都借着酒劲和这个场合,端起酒杯向陈献这位长辈表示了诚挚的歉意,也代表家里有在刚才说了些不合适话语的人,向陈献致歉。
陈献感慨万千地连连摇头,心情大动的他,忍不住就多喝了几杯酒。
常言道“血浓于水”
毕竟是一个家族的人,原本那些所谓的仇怨也不过是早些年间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出现的一些可以说全国上下并不少见的事情。而且自陈献从部队回到地方任职之后,这些年来和家族里的关系虽然冷冷淡淡,却也没有断了关系——逢年过节,尤其是春节,家族里的晚辈们还是会去给他磕头拜年。
且不说他们有无私心,至少亲情关系还在。
而今天这番群情激奋的斥责、埋怨,如同批判大会般,本来会导致双方的矛盾加深,亲情恐难以再续了。却因为苏淳风的一番话,反而促成了一大家子人在发泄完心头的不满情绪后,对陈献心生愧疚真诚地致歉……于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敞开了心扉,多年来那些积攒的矛盾和心头的疙瘩,就都一一解开了。
很快……
客厅里就一片欢声笑语。
一些老娘们儿、小媳妇、姑娘家,都主动到东里间去和姜茹英、周云、陈羽芳她们谈话。
亲戚本家们瞬间颠倒过来的态度,让姜茹英和周云,包括心性高傲自负瞧不起一帮乡下亲戚们的陈羽芳、陈羽凡兄妹二人,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之前还一个个地看他们如仇敌,让他们在愤怒的同时还有些无奈、悲哀。但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为了贵宾,让他们深刻体会到了乡下农民们对自己人高兴时的热乎劲儿。
那才叫亲切、朴实!
最为尴尬的,莫过于陈秀芝了。
虽然她的丈夫胡军,已经替她向三叔陈献道过歉了。可她的秉性,却让她说不出什么服软的话,而且还当众被苏淳风一个小毛孩子给训斥一顿,实在是丢尽了颜面,心中怒火更甚。本想要再和本家的妇女们唠嗑继续指桑骂槐地发泄一番吧,未曾想都如同避瘟神般地躲着她,主动往东里间那边去热情攀谈以表歉意和亲热了。
这让陈秀芝更加难堪,独自站在客厅里暗暗怒骂着一群吃里扒外,口是心非,飞机眼的东西们……
再看着酒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热聊的老爷们儿们,倍受冷落的她不禁气鼓鼓地冷笑道:“孩子大人可真像啊,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家里能混到现如今这么好,还不是上杆子巴结讨好着三叔,三叔又偏心帮衬着,你们能有今天?”
苏成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吱声。
胡军害怕自己这个老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秀芝,你唠叨这些干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不好吗?”
“你高兴的起来啊?”陈秀芝立刻跳着脚骂道:“你有出息就一辈子在家里修地球,窝囊废!一年挣的钱都不如人家一天多,你还有脸和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喝酒,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你,你……”
胡军嘟哝了两声后,有气无胆却也真觉得丢人现眼了,不顾旁人的劝阻,起身耷拉着脑袋无比沮丧地离开了。原本在另一间屋子里的两个孩子,也都因为这个当妈的表现,感觉无地自容,红着脸走了出去。
“一家子没出息的东西!”陈秀芝愈发愤怒,在屋子里跳脚怒骂。
今天喝酒有些过量的陈献,看都未看陈秀芝一眼。他轻轻叹了口气,微有些醉意地对桌上的人说道:“秀兰和成子,是有福气的人啊,能有淳风那样的好儿子,即便是没有今天的事业,将来也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说实话,在成子搞物流园区这件事上,我真没帮上什么忙,都是成子和羽芳他们俩合伙办起来的。要说这其中有没有用到我以前的人际关系、影响力,这肯定是有的。如果非得说这也算是我帮上了成子的忙,那我只能说,我是在还一个人情债,还的是……我们一家,欠淳风那孩子的人情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陈献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欠下苏淳风的人情债?
而且,还是他们一家人,欠苏淳风的人情债?
从时间上来推断,苏成一家人开始去平阳市发展,到现在已经快三年时间了。那时候甚至再之前的苏淳风,才多大年纪?
似乎意识到自己差点儿说漏了嘴,陈献苦笑着摆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今天酒喝多了,我很高兴,很高兴啊。”
何止是他。
现在这么大一家子人,除了陈秀芝之外,又有谁不高兴呢?
见到无人理会自己,而且丈夫孩子也都走了,陈秀芝气得都想拿脑袋撞墙,她跺着脚挥手指着桌子上还有东里间的满屋子人喝道:“就你们亲!亲吧……谁离了谁还不能过日子啦?”吵吵完,她转身大步离开了。
无人理会。
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好好的大家庭聚会,不能让陈秀芝这样的人给搅了情绪不是?
屋里屋外,欢声笑语不断。
随着聊天的深入,所有人的谈话内容,都慢慢地转到了苏成、陈秀兰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提及到了苏淳风,这个非常了得的孩子身上——他学习成绩优秀,长得好看,人又懂事,而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比一般的大人都要强好多。
最重要的是,陈献那句代表全家还苏淳风人情的话语。
不仅家族人疑惑,就连陈献的家人,还有苏成、陈秀兰两口子,也都是满心的困惑。实在是想不明白,到底苏淳风干了啥,让陈献都得心生感慨认认真真地说,代表一家人去还他的人情呢?
对此,陈献讳莫如深。
不过所有人都清楚的是,今天苏淳风确实帮了陈献,还有他这一家人,乃至于整个家族的大忙。若非是苏淳风站起来当众说出那番话,这个大家庭,又怎么会有现在这般和睦融洽的亲情氛围呢?恐怕家族和陈献这一股的亲情,都要因为今天发生的那些几乎无法挽回和制止的情况,给断掉了。
而苏成和陈秀兰还知道,今天儿子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儿子,替他们出头了!
如果苏淳风不出头的话,苏成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话,会导致什么后果。陈秀兰也知道丈夫的秉性,所以当时也非常担忧。还好,苏淳风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制止了父亲说话,随即就替父亲出头,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现在,聚集在陈顺和家里的这些亲戚本家们,谁心里不因此而感慨,感激苏淳风当时及时地站出来说出的那番话?
宽畅的院落里。
被表哥陈俊叫回来的苏淳风,正蹲在狭小的锅炉房里,伸出双手烤着火取暖。
现在屋里面的情况,他已经从陈俊的口中得知,心中感慨并为这一大家子人高兴的同时,却也不想回到那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屋里去和大家一起高兴——他知道,自己一进去就会成为所有人关注的对象,问这个问那个的……
最让苏淳风郁闷的是,陈献喝高了,那张嘴乱叨叨,虽然及时地把住了关键秘密没有说,可他那句话,还是会让所有人都心存疑惑啊。
唉,这风头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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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章 其实大家都不是小孩子
年初五的家族大聚会之后,在多数人看来,陈献说出的那句所谓“我是在还一个人情债,还的是,我们一家,欠淳风这孩子的人情债。”不过是一句有些颠倒了次序的醉话罢了,因为那天,年过六十的陈献确实喝多了。
不过,在了解陈献的家人来看,却深知以他的秉性,此言非虚啊。
但具体指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人知道。
家里人问及的时候,陈献都会笑而置之地说一句“那天心情好,喝得躲了,竟说些醉话,以后不要再提,老脸上挂不住咯……”
陈羽芳本想找个机会问问苏淳风的,然而从初六开始,物流园区内的各货运、中介公司相继开张,她的工作也开始变得繁忙起来——新一年园区房租到期的商户统计,房租涨价比例计划,综合市场的调研,万通货运信息网的重新组建及信息台收购、重组方案,还有万通物流园b区项目建设的进度等等。
而且初八的时候,正处在高三关键时期的苏淳风,也开学去往学校了。
哪儿还有时间和机会,去问问苏淳风这件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呢?但陈羽芳为此心里一直都有个疙瘩。
因为她记得当初父亲说过,对堂姐一家人,尤其是苏淳风,要尊重!
那时候苏淳风还上初中吧?
与陈羽芳有着同样疑惑的,还有他的哥哥陈羽凡——现任平阳市南城区政府国土资源局局长。他当初第一次去往乡下堂姐陈秀兰家,回来的路上,被父亲严厉地斥责,并告知过,对堂姐陈秀兰一家人,要尊重,尤其是对苏淳风。
只不过,和苏淳风没有什么接触,第一次见面还曾差点让苏淳风给暴揍一顿的陈羽凡,当然不会去问问苏淳风怎么回事,他也没那个时间。
而与这对兄妹不同,他们的母亲姜茹英,却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她记得,96年正月初六,苏成、陈秀兰一家人来拜年的那天,丈夫就很是一反常态地和苏淳风在书房里私下谈了些话,临走时又把苏淳风单独叫到一旁说了几句。而后,深陷政治漩涡中的陈献在春日里又亲自去了趟乡下的堂侄女家中一趟,据儿子回来说,陈献和苏淳风共同去河塘村村外的农田中走了一遭。
那次从乡下回来,陈献在家中一番折腾,找出些女儿的首饰等物,拿出去扔了还不算,又烧掉……
后来,女儿的病就好了。
再后来,陈献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大勇气大智慧,选择了最为有利于自己的主动退休,得以在残酷的斗争中争取到了最为有利于自己的结果——明哲保身,而不至于身陷囹囵身败名裂。同时,也保住了孩子,以及他的关系网。
再想想这三年来陈献的日常生活中,多有学习传统文化,研究易学、风水,查看些野史典籍中有关方术之类的记载。
还有,很多很多……
于是曾任市第二高中副校长职务,搞了一辈子教育的姜茹英,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难不成,淳风那孩子,懂得些神秘的东西?
正月十六清晨。
寒气未消,冰冻三尺。
姜茹英陪着丈夫在公园里跑步健身回来。穿着羽绒服裹着围巾,戴着棉手套的老两口,在人影稀少,两侧栽种着一棵棵参天大树的街道上闲散地迈着步子。天冷的缘故,他们的呼吸,在面前绽放出一团团不断消散又腾现的白色雾气。
“老陈,淳风那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姜茹英忽而轻声问道。
陈献笑了笑,道:“都说了,别再提那件事。”
“那我提一下以前的一些事情吧。”姜茹英微笑着,不急不缓地一件件开始叙述她心中的疑惑,有关陈献这些年来所有反常的行为……
陈献神色一直都很平静。
直到姜茹英讲述完最后的一段话“所有的一切,都不得不让我怀疑,也许淳风这个孩子,就像是那位和你私交不错的风水大师石林桓一般,在某方面有着非常天赋或者他本人也是一个大师?不然的话,实在是无法解释你这些年来许多异常的表现和行为。”陈献这才笑着摆摆手,道:“竟说些胡话,淳风不过是个孩子。”
“但你不是个孩子。”姜茹英道。
“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陈献叹了口气,道:“还有,你今天讲述的这些话,以及猜测,更不要对人提及,就连羽凡、羽芳他们,也不能告知。”
姜茹英就笑了笑,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你叮嘱?”
她知道,自己的推断和猜测,似乎已然接近了某个真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疑惑——苏淳风毕竟是个孩子,三年前更是一个初中生而已。怎么会懂得一些神秘的东西,从而让她丈夫这样的人物,都钦佩不已言听计从?
但既然丈夫不让再问,不让再说,她也没有继续追寻答案的想法。
到了她这个年纪,对于许多事情都没有了太大的好奇心和探知欲。同时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超出常理的事情似乎永远都无法解释,也不会有答案。
而对苏淳风,姜茹英也愈发有好感了。
淳风,是一个挺好的孩子。
……
……
教室里,黑板左上角的那个高考倒计时,在不断地缩减着。
对于高三的学生们来讲,这将是他们人生中永远不会忘却的一段青春记忆——没有周末假期,没有如高一高二时那些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没有娱乐休闲,他们几乎每天都要待在校园里,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般,面对着一本本教科书、一叠叠学习资料,一张张模拟试卷……以至于每天清晨的早操健身时间,都被他们当成了每日里所向往着的难得休闲娱乐下的时间段。
他们觉得日子过得很慢,巴不得高考赶紧来临;他们又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也许自己对于高考的准备还不够充分。
矛盾,紧张,渴望,忐忑中……
时间没有丝毫停滞地保留着它亘古不变的状态,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冬去春来。
转眼间,已是春暖花开时。
苏淳风的身体状况,除了早上的时候能够勉强气喘吁吁地跟着同学们跑两圈,再做上一套早操之外,依旧没什么大的好转。他还是很虚弱无力,畏寒怕冷——当别的同学们都早早褪去了冬装,穿上薄薄的衣衫尽显青春朝气蓬勃,他那一身的校服里面,却还穿着线衣线裤,稍微冷一些就会抽鼻涕。
而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停止修行。
只不过,他刻意地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净体后期圆满的境界中,没有突破。
因为他知道,一旦修为突破进入固气之境,那么一来他需要更多的时间用于修行中防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二来,就得继续承受同学们形成的大势所压。现在可是高中最为关键的时期,课业如此紧张,哪儿有太多时间去修行?他更没有什么变态的受虐癖,去享受大势带来的折磨和苦痛,那也会影响到他的学习。
另外,当前的身体状况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避免被可能遇到的江湖术士们搅扰。比如上次袁赐辛跟着石林桓来了一趟,结果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现在,是一九九九年。
奇门江湖复兴的萌芽,已然开始在全国各地飞速成长。
几年后,奇门江湖就会像是藤蔓般,向四周伸展出它细长的茎叶,相互交错扩展覆盖,遍及全国乃至世界各地。
到那时,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奇门江湖!
一派繁荣!
而这时候,平阳市金州县内几乎足不出户的铁卦仙程瞎子,已经率先在全国范围内的奇门江湖中,打响了一定的名气。所以如今的金州县城里,出现一些奇门术士的概率很高,——江湖复兴繁荣在即,谁不想在程瞎子这里先卜上一卦呢?
晚上八点半。
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鸦雀无声,同学都在认认真真地复习功课或者做模拟试卷。
苏淳风很快做完了一张英语模拟试卷,把卷子递给前面的黄薏瑜和王海菲,让她们俩帮忙审阅一下——这是三人之间商量好的,不管哪一科的模拟试卷做完后,都相互审阅评分,这样一来对双方的成绩都有提高。
“薏瑜你先看吧,我这套卷子还没做完。”王海菲轻声道。
“嗯。”黄薏瑜点点头,道:“我做完这套题。”
苏淳风也不急于催促,微微伸了个懒腰后,就从抽屉里拽出随身听的耳机戴上,微微阖目开始了听力练习。
大约听了有三四分钟时,苏淳风忽然感觉到了体表肌肤有一种奇妙的紧缩感。
同时,小腹部传来了阵阵暖洋洋的热流。
“我操。”苏淳风心中暗骂一声——这是,这是修为踏入固气之境的征兆啊——当术士自身修为在净体后期之境持续修行一段时间后,体内已然形成了一种自发的循环净体状态。而这种状态持续地循环,会让身体慢慢适应并自发地向更为有利的状态迈进,从而开始收紧皮肤下的气线,阻塞本元真气不断的大量外泄。
这时候,本元气息循着五脏六腑外的各条经络向外外泄而不能通透时,就开始一点点地循着状如蛛网般的气线,向中枢魄内积蓄存储。
但是,这种看似自然而然产生的积蓄状态,对于一名术士来讲,是很危险的。(未完待续)
199章 修行无小事,莫自大
术法修行,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讲,本身就属于是一种逆修——将一个人的精、气、神都修行到一种非本质化的状态。
而人体又近乎于完美。
那么借助于修行而改变自我的身体状态,就是一种对大自然的逆向而行。
所以在术法修行的过程中,务必要保持绝对的谨慎和小翼,尽可能地顺应大自然之势,通俗点说就是打擦边球,在不引起天道自然和身体自然反噬的情况下,把自身的修为境界一点点提升起来。但如果操之过急,就必然会引发各种各样的不妥——走火入魔就是最常见的一种身体的自然反噬,另外还有经络崩裂、气血堵塞等等状态,更甚者会直接导致意念骤停,从而迅速挂掉。
我们知道,人体有免疫系统,分固有免疫和适应免疫。
像苏淳风目前的修行状态,就属于是人体免疫系统的适应免疫产生后,循着固有的优化状态去改进。但这种优化免疫,是按照人体正常的状态去优化的,而苏淳风本身的状态已经有所改变了,这时候就会导致身体出现危机状况。
在没有修行引导的情况下,从五脏六腑七魄中走成的本元、真气,循着经络和密如蛛网般的气线,原本应该外泄至体外,却突然因为体表下的气线收缩堵塞,从而开始自然而然地向中枢魄汇集。
问题来了——苏淳风体内经络大小周天没有通,根本无法顺利地、快速地让这些本元真气汇流至中枢魄。
这时候,就会出现体内本元紊乱的可怕状态。
与此同时,还没有做好任何积蓄存储大量本元真气准备的中枢魄,也会在不断涌入的本元真气的冲击下受到严重的伤害。更可怕的是,这种伤害的发生,不是缓缓积累的,而是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会发生。
如果换做是一般的术士,恐怕还会因为这种情况的发生暗自欣喜,然后等感觉到不适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还好苏淳风重生而来,在术法修行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足够的见识,所以他当即伸手拍了下黄薏瑜的肩膀,轻声道:“班长,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请个假啊……”说罢,他也不待黄薏瑜是否同意,起身就往外匆匆走去。
“哎!”黄薏瑜只是哎了一声,苏淳风已经走到班门口了。
她有些无奈和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不再理会,低头继续做试题——今天晚自习的值课老师刚出去没多大会儿,哪位同学有什么事情当然要请示班长。
可苏淳风这哪儿像是请示啊?
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什么有急事要出去一趟……黄薏瑜撇撇嘴,暗暗在心中腹诽道:“憋死你!”她自然而然地认为,苏淳风肯定是内急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事?
王海菲神色间露出一抹诧异和担忧:“苏淳风,是不是着凉拉肚子了?”
她知道,苏淳风一直身体不太好,畏寒容易着凉。
外面,银月高悬,繁星隐隐。
苏淳风气喘吁吁急匆匆地往宿舍方向走去,心里又暗暗思忖着去哪里才会更安全一些——如果回宿舍的话,一会儿晚自习放学后难免会有舍友提前回来,从而打搅他的修行。去操场上也不行,现在天气转暖,晚上也会有学生到操场上跑步、玩耍或者偷偷摸摸早恋……焦急不堪的他甚至想到,要不要去女生宿舍楼后面?
那里还真是一个理想的地方。
因为去年的灵异事件,导致住校的女生们晚上去卫生间都要找个伴,更不要说去狭窄阴暗的楼后面了。
但万一巡逻的保安脑子抽筋非得去女生宿舍楼后面转转,或者现在去的话被宿管大妈给看到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苏淳风气喘吁吁地跑到足球场北边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不远处教职工宿舍楼前,一个人正在不急不缓地往楼道口走去。
钱明!
恰好此时足球场附近没什么人,苏淳风连忙无所顾忌地喊道:“钱老师……”
“啊?”钱明停下脚步循声望来。
苏淳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去,额头上虚汗直冒,神色苍白虚弱地说道:“快,带我去你房间。”
“啊,好好……”钱明赶紧答应着,一边伸手搀扶着看起来像是受了重伤的苏淳风往楼道里走去。
走到三楼的时候,恰遇到一位高二年级的男教师从屋里出来,诧异道:“哎钱明,这位同学怎么了?”
“刚才跑步不小心碰到腿了。”钱明反应很快。
“那送去医护室啊。”
“我那里有正骨水,抹点就行。”
这位男教师显然很有责任感,纵然是钱明面露不耐烦之色,那名穿着校服的男生更是低着头看都未看他一眼,两人已经登上楼梯快要拐弯了,他还是皱眉带着些责备的语气道:“咦?现在正是晚自习时间,跑什么步啊?他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的?”
“我们班的!我让他出来给我掐表计算跑步时间的,行吗?”钱明扭头不耐烦地撂下了这么句话。
“嘿,生什么气嘛。”男老师耸耸肩嘟哝着往楼下走去。
两人来到五楼,因为门上还是那种老式的锁,所以钱明只能松开苏淳风,然后腾出两只手,一只手拿捏住锁,一手拿着钥匙开锁。这时候的苏淳风只能靠墙站住——本身就够累了,加之体内经络之中的本元真气已然出现了大规模紊乱的迹象,体表下的气线都已经开始鼓胀跳动,使得他浑身像是中风般禁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这次的修为境界突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因为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对于修行境界状态的压制,很稳定,而且体内一切如常,却突然间就发生了这种情况。
而且,恶化得还是如此之快。
不过,苏淳风现在顾不得去考虑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钱明匆匆打开门,一手开灯,一手扶着苏淳风走进去坐到床边上,然后回身把门反锁,一边扭头问道:“淳风,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钱明发现,苏淳风已然盘膝坐在床铺上,微阖双目入定了。
只见他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脸色苍白似虚弱到了极点。但隐隐的,裸露在外的肌肤似乎还泛着些肉眼可及的红晕,像是发烧的症状。更诡异可怖的是,他脸上、脖子上、双手上的肌肤,都在不停地颤抖着,时而还会鼓起一个个米粒大小的疙瘩,随即很快落下,但又会再次浮现出来,如此重复着。
这……
钱明心中极为震惊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把窗帘轻轻拉上,尽量不发出一丝的声响,然后走回到门口处,把灯关上了。
单人宿舍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钱明一声不响地坐在了书桌旁。他判断,苏淳风应该是受了些内伤,所以正在以修行疗伤。
但他到底受了什么伤?
是不是中了某种术法的侵害,才会导致他的身体出现这般诡异可怖的严重症状?
而且让钱明感到奇怪的是,宿舍内竟然没有丝毫灵气汇集的波动,这似乎有悖于常理。因为修行和疗伤虽然不等同于施术,不会引发剧烈的磁场异动,但导引汇集稳定的天地灵气并加以汲取,是每次修行的必要步骤啊。
由于苏淳风在疗伤,钱明自然不方便修行,他担心自己的修行会和苏淳风的修行疗伤起冲突,所以只能干坐在桌旁守护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许久后,困乏不已的钱明,趴在桌上睡着了。
此时的苏淳风,正在倾尽全力以意念和心法,去克制并导引着体内紊乱的本元真气,向着体表肌肤每一条紧缩的气线渗透冲击,以求将紧缩的气线关口打开,让本元真气外泄出去,减缓体内经络、气线和中枢魄的压力。
同时,默念术咒心决,导引本元真气向五脏六腑和七魄中回流。
再强行运转中枢魄内现有的本元真气,按照固气境界的状态,循环往复,让汇流而入的那些暴戾紊乱的本元真气,可以在这种循环中渐趋稳定。
三管齐下!
普通术士在修行中,一般情况下不会遇到这种危险状况。因为他们的修行是稳定的,按部就班的,在净体后期大圆满时,就已然开始了对于中枢魄的运转,不断增强中枢魄的承受力度,同时一点一滴地导引本元真气向其中汇集,在存储积蓄的同时,也渐渐拓展增强中枢魄的功能。
即便是偶有遇到这种状况的,也会有师父帮助强行打通紧缩的气线释放紊乱暴戾的本元真气,从而达到稳定。
但现在,无人能帮助苏淳风。
他只能靠自己!
好在是,他有着丰富的修行经验和见识,而且他有着和自身修为并不匹配等同的超强心神境界,故而在应对此番风险的时候,能够精准无比,不出丝毫差错地三管齐下……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体内本元真气的紊乱暴戾状态,渐渐平复。
黑暗中,苏淳风慢慢睁开了眼睛。
体内的危险状态已经完全解除,他的修为境界,踏入了固气这道坎中。
同时,他也知道了此次引发这般突发危险状况的原因是什么,并暗暗自责羞愧:“身为一名曾经修为至醒神境界的术法高手,竟然犯下了大意和自大这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盲目相信自己强大的经验知识积累,却忽视了人体自身免疫系统的强大适应性功能——这要是传出去,干脆把两张老脸揣兜里算了。”(未完待续)
200章 这假,不批不行
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带有浅绿色荧光效果的小型钟表,时针处在四点和五点中间的位置上。
苏淳风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想一再压制着自身的修为不去突破,然而术法修行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力终有无法达成之时,更何况重生以来自身修为太低,所以在修行上,再不可盲目大意了啊。
看看那位趴在书桌上睡得香甜的钱明,苏淳风心中忽而生出一股同情和歉疚——他今年,三十二岁了吧?
注定是大器晚成的命啊。
“钱老师……”苏淳风轻声唤道。
“嗯?”钱明激灵灵醒来,立马坐直了身子露出笑容:“淳风,你醒了?怎么样,身体感觉好些了么?”
“很好,谢谢你。”苏淳风微微一笑,道:“钱老师,自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快三年时间了。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参加高考,以后再见的机会想来不会太多……所以我想问问你,对于王启民,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钱明稍作思忖,苦笑着点点头道:“再等等吧。”
“其实你可以拜别人为师的。”苏淳风颇有些怜悯地看着他,语气和蔼地劝说道:“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位术法高手。如果你不喜欢龚虎,还可以去拜铁卦仙程瞎子为师,修行卜算之术,铁口直断,一卦千金;你也可以去拜中州市相术大师石林桓,习风水堪舆,知乾坤流转,观人相风骨,鉴心明性……”
“我三十二了。”钱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婉拒道:“再去学别的没啥意义,就等着王启民大师吧,等来了就等,等不来就这么过,无所谓。”
苏淳风不由地笑道:“你这不是死心眼吗?”
“你上次也对我说过,其实修行术法,权且当作生活中的消遣之事,似乎也不错。五一的时候我就要结婚,有自己的家庭,将来还有自己的孩子……”钱明神色平静地说道:“所以,这不是死心眼,反而是想法通透,你觉得呢?”
“嗯。”苏淳风点头赞赏道:“心态很好。”
但他的心里,却愈发为钱明担心起来——既然做了术士,不是你想过上平静安逸的幸福生活,就可以的。
纵然是你能避开险恶的奇门江湖,但你在修行,修行避不开。
就正如苏淳风刚刚遭遇到的这场意外,钱明修行天赋资质如此之高,纵然是没有旁人指点教导,继续自己摸索着小心翼翼前行,十几年甚或是二十几年后,也势必会触摸到净体后期的大圆满之境,到那时候……
他如果遇到了修行中的意外,根本难以应对。
更何况,在这个漫长的修行过程中,他还会遭遇到重重险阻,稍有差池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啊。
钱明道:“对了淳风,你之前的伤势,是怎么回事?与人斗法受伤了吗?”
苏淳风摆摆手,没有回答钱明的问题,而是直呼其名道:“钱明,你现在的修行境界已在祭符中期,而且基础极为牢固,加上天赋资质极高,所以你现在如果能专心修行的话,势必会事半功倍。但术法修行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日后随着你的修行境界提升,势必会影响到你现在的事业和生活……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我有准备。”钱明忽而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频率加快了。
“哦。”
漆黑的单人宿舍里,陷入了如之前那般的宁静中。
就在钱明心里有些失望而开始变得空落落的时候,苏淳风平静淡然的声音缓缓响起:“术法修行,是为逆途之旅。盖以论人体,取天地阴阳五行灵气滋养本元之身,通经络、壮五脏、润六腑、溉七魄、扩周天……然则人生于自然长与自然,与天道息息相通,固而相辅相成,是为完美,图破而后立之事则为逆天道自然。千万年来,人类触摸天道,寻求长生,实为以人之力抗天之道,逆大势而行……”
“术法修行有三,一为顺势,二为触势,三为转势。”
“顺势为顺应天道自然之势,是诸般术法修行之根本,知天地之势,顺应而为达自身之果。”
“触势为知天道自然法则,成就四两拨千斤之妙。”
“转势则为以自身强大修为和绝妙之术,引导大势所向,趋自身之果……”
……
“钱明,你记住,术法修行不可好高骛远,不可懈怠停滞,不可在看似自然突破时沾沾自喜,须知修行本为逆天逆自身,修为至一定程度相当于脱胎换骨,其艰难之处超乎你的想象,稍有差池就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苏淳风从床上下来,淡淡地说道:“刚才我给你讲的那些术咒、心法,足够你修行至固气中期了。那些符箓、术法、术阵,不到万不得已,切忌使用,尤其是不要被奇门江湖术士发现。而这些,和你以前所掌握的那些术法知识,并无冲突,还可以用的。”
说罢,苏淳风走向门口。
“淳风……”钱明豁然起身,神色激动万分地犹豫了一下,忽而双腿一弯便要下跪,口中唤道:“师父!”
苏淳风及时出手扶住了钱明,没让他跪下,冷冷地说道:“我不是你师父!”说罢,苏淳风在黑暗中打开门,迈步走了出去。
留下钱明,独自站在安静的狭小房间里,一时思绪万千。
……
如苏淳风之前所预料到的那般,当修为一步跨过净体后期大圆满,踏足固气之境后,自身的势犹若火山迸发般迅速暴涨。不可避免的,就是与班级中同学们所形成的那种愈发强大的大势产生了相互的排斥效应。
而自身一直以来所使用的掩盖术士气息的术法、术阵,似乎也难以再完全遮掩住这般刚刚突破后的强势气机。
气机强了,修为高了。
但刚完成突破的身体,是虚弱的。
于是他一上午的时间都没能坚持住,就在大势的蹂躏摧残中败下阵来。第四节自习课开始前,他灰溜溜地来到了班主任曹兰的办公室。
“曹老师,我想请假。”他低着头,神情小翼胆怯。
“什么事?”
“身体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
曹兰忍住拿起书本砸到苏淳风头上的冲动,淡淡地说道:“你不觉得你这个请假的理由和你的解释,很荒谬吗?”
“大概,是学习压力太大吧?”苏淳风耷拉着脑袋小声道。
“嗯,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曹兰满意地点了点头,神色和蔼地说道:“最近你的表现不错,几次模拟考试中,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希望你再接再厉。好吧,我批准你今天下午可以回家去看看,放松下,明天记得早些来,别耽误了……”
苏淳风急忙道:“曹老师,我想,想请很长时间的假。”
“什么?”
“我是想,现在高中课业都已经结束,目前只是复习功课,巩固高中所有课程的知识,再就是多参考学习资料,多做题,多做模拟试卷,多练习……”苏淳风低着头,道:“可是我在咱们班里面,因为同学们紧张的学习氛围,总会感觉压力太大,这段时间都有些力不从心了。所以,所以才想回家自己学习,清静些。”
曹兰不由怒道:“你这叫什么话?有你这样的学生吗?胡闹!”
“老师……”
“回去!”
“老师……”
“回去,简直是胡闹!这个假,不批!”
苏淳风很沮丧,很无奈地离开了办公室。
……
下午。
第二节课正在进行中时,苏淳风突然昏倒在了课堂上。
这可把同学老师们给吓坏了。
连抬带背地把他弄到校医护室,医生掐了他半天人中,苏淳风才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地悠悠醒来。接下来,医生又给他做了些简单的检查后,道:“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过,最好还是再去大医院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防止体内有别的什么病症。”
“不,不用,我没事……”苏淳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在泪眼朦胧满面担忧的王海菲搀扶下站了起来。
闻讯而来的班主任曹兰更是心悸不已,上午没批准苏淳风的请假要求,这孩子下午就晕倒在了教室中。刚开始得到消息时,她还怀疑苏淳风在假装呢,现在看他这副病怏怏似乎随时都可能挂掉的可怜模样,曹兰实在是不敢再大意了。
她让两名男生搀扶着苏淳风,去往综合办公楼。
去年因为女生宿舍楼灵异事件搞的影响太大,一中学校里目前已经有了一位专业的心理辅导教师秦慧轩。
秦慧轩老师听完了曹兰讲述之前医生做出的初步诊断,以及上午苏淳风请假的经过,又和苏淳风单独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就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学习压力过大,休息不够充分,精神状态极差,已经到了临界点。
建议:
暂时停止学习,至少,不能再这般学习下去,回家静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曹兰无奈,只得给苏淳风批了假期,让他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来学校上课。并批准了王海菲的请求,由她送苏淳风回家。
(未完待续)
201章 完美生活
脸色苍白虚弱的苏淳风,脚步虚浮地在王海菲的陪伴下,走出了一中校园的大门。
然后,他似乎突然就好转了似的,不由分说地从王海菲肩上摘下来自己的书包,一甩手轻轻松松就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微笑道:“还是外面舒坦啊,走,陪我溜达一会儿,晚些你就回学校,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淳风,你……”王海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没事。”苏淳风笑着抬臂揽住了王海菲,沿着街旁的人行道向西走着,一边说道:“其实我就是不想再在学校里待着了,如今班里面学习气氛太紧张,我有些受不了,所以想回家自己学习去,清静些。”
王海菲愣了会儿,抬手轻轻捶了苏淳风的胸脯一下,嗔怪道:“你讨厌,装得那么像,把人家吓死了。”
“也不完全是装的,反正那会儿特难受。”苏淳风笑了笑,道:“海菲,在学校里别太想我啊,好好学习才是正事,现在可是高三最关键的时期。那,每两周一次的统一模拟考试,我都会来参加的,顺便看看你。”
“呸,才不会想你。”
“真不想?”
“哎呀。”王海菲羞红了脸,嘟着嘴岔开话题道:“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在学校里天天有老师讲课,总比自己在家里学习好啊。”
苏淳风道:“看看吧,如果成绩有下滑,我还会回来的。”
“哦。”
时,阳光明媚,暖风和煦。
大街上车辆行人稀少,两侧树木抽枝吐叶泛起了油油绿意。
离开教室,不再去和同学们一起面对厚厚的课本、试卷、复习资料,不再听老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讲解试题文章,而是陪着苏淳风悠闲地迈步在宽敞的大街上,王海菲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种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两个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都不怎么爱说话的年轻人,就这般安详地、满足地牵手在大街上,不去在意旁人各种眼神的注视。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我希望永恒……”苏淳风淡淡地说道。
“你真酸。”
“咳!”苏淳风脸一红,“浪漫,情调,懂不懂?”
“不懂!”
“我爱你懂不懂?”
“不懂!”王海菲低头羞笑。
啵!
“呀!你讨厌!”王海菲羞急,粉拳乱捶。
苏淳风哈哈笑着往前小跑而去,充满着青春年少活力十足气息的他,得意地挑衅着:“这下你懂了不?”
“你别跑!”
王海菲红着脸追了上去。
……
……
大儿子苏淳风突然请假回来,说是不去学校上课了,要自己在家学习,只有考试的时候才去学校。这让苏成和陈秀兰两口子感到格外诧异,不过听了苏淳风简单的一番解释后,他们也就释然了,不爱去就不去呗。
在他们两口子看来,大儿子的选择决定,那就没有错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
苏淳风拿了老家宅子的钥匙,背上书包,骑着自行车回了河塘村——他已然做出决定,以后就在老家安心学习和修行了。
两年多无人居住过的老宅,显得有些破败荒凉。院子里枯叶遍地,铺着的红砖缝隙中,许多青草的嫩芽钻出,几棵榆树上也已然绿叶遍布,还有些榆钱冒了出来,泛着嫩嫩的黄绿色,一簇簇地展露着勃勃的生机。
屋里面,空空荡荡,到处落满了灰尘。
好在是,他和弟弟的卧室里,依旧摆放着那张大床,书桌也在,还有一个靠墙的衣柜,里面放着现成的被褥等等。
苏淳风放下书包,找出几块破布和笤帚、扫帚、铁锹,又到厨房里拿了留在家里的脸盆和水桶,在院子里用手压井压出水来,心情愉悦地在家里开始了大扫除——整整忙碌到午后一点多钟,这个因为长期无人居住而显得破败荒凉的宅院,重新焕发出了一丝生机,屋里屋外,院内院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稍作休息后,苏淳风到邻居家夹了一块烧得通红的蜂窝煤,引燃了厨房里的炉子,然后又骑自行车去小卖店买了方便面、面条、火腿肠、鸡蛋,回到家里煮了两大碗鸡蛋火腿卤面,美美地吃了一顿。
家里,还有以前剩下的一些蜂窝煤,足够他这段时间用了。
回来的时候,父亲给了他一千块钱,也足够花销。
平时懒得做饭了,他还可以去堂哥苏长江家里吃饭去——回来时父亲和大伯都已经给苏长江打了电话,家里多双筷子的小事情而已。
不过,依着苏淳风的性格,他还是不想去打扰别人。
在他看来,自己能凑合着对付过去这段也就两个多月的日子就好。反正不缺钱,想吃啥了可以买。
接下来,他过上了一个人独处的安稳小日子。
每天晨起去田野里跑步打拳锻炼身体、修行,回到家做早饭、吃饭,学习,再做午饭,吃饭,午休时修行,下午学习一段时间,做饭吃饭,晚上再学习到十点钟,然后修行、睡觉……似乎有些无聊,但对于目前的苏淳风来说,这简直是最完美的生活了。
不耽误学习,又不影响修行,还无人打搅。
只是偶尔到了晚上,李志超或单独或带着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来找苏淳风聊聊天,或者喝顿小酒乐呵乐呵。
当然了,平时李志超还有那些小伙伴们,不会来打扰苏淳风。
因为苏淳风从搬回来第一次和朋友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很直接地告诉他们,自己这次回村里住些日子,是为高考做准备而好好学习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大家尽量不要来打扰他的学习。
是自己人,会理解,不会记怪。
而对此记怪不理解的,那也没必要当自己人了。
话又说回来,其实李志超还有那些甚至早在中学毕业后都已经辍学的玩伴们,平时谁也不是闲得天天有空找苏淳风聊天喝酒的,他们要么帮着家里面干农活做小本生意,要么出门打工挣钱。忙活一天回到家里累得要死要活,明天还得出去继续忙碌,所以吃过晚饭看会儿电视就早早地睡觉歇息了。
怎比得小时候那般悠悠闲闲无忧无虑?
尤其是李志超,他现在可是真正的大忙人,全乡的大红人——“志超养猪场”的场长,手下还有三名员工呢。
去年被学校开除后,李志超回到家里一开始还跟着父亲、哥哥出门跑客户学着做生意,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年轻气盛的他和父亲、哥哥闹了点儿小别扭,一气之下和父亲较真,由家里给他出资三十万元,自己单干!
他在村里租了块地,搞了一个养猪场。
还别说,这家伙天生运气好,在做生意这方面有天赋,还能吃苦肯钻研,再加上和父亲、哥哥堵着气自己单干,所以干劲十足。
这个养猪场,还真就让他给搞火了!
去年不过才十七周岁的李志超,生生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了给猪配饲料、配药打预防针、治病、猪栏消毒什么的。而且,他养的第一批猪,正好赶在年关时出栏,又恰逢猪肉价格飙升,李志超卖掉那批成猪之后,竟然净赚了四十多万元。
别说村里人了,就连他的父母哥哥,也全都被镇住了。
能人啊!
随后,李志超没有把赚到的钱交给家里,甚至都没有还家里给他出资的三十万元,而是拿着赚到的钱,扩大了养殖规模,还像模像样地和父亲签署购买饲料的合同书,并且按照自己学习和琢磨出的猪饲料配方,委托父亲的饲料厂加工生产,如果有销售的话,此类饲料他从中抽取净利润的百分之五十。
好嘛……
亲兄弟,不,亲父子明算帐!
他今年,才十八岁啊!
论生月,比苏淳风还小四个月呢。
每每想到这些,苏淳风都会暗暗地为李志超感到高兴,也会感慨着:“时也运也,天道昭昭,纵然是这一世自己从新来过,和李志超在一起的日子里稍稍改变了一些他的生活,但小节对大局似乎不会有任何影响,在冥冥中的天道运势之下,李志超还是走上了那条成功企业家的道路,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后年,他就应该和父亲一起投资屠宰场和肉制品加工了吧?”
转眼间,一个多月时间过去了。
又一次全年级模拟统考之后,身体状况良好壮得像头小马驹似的苏淳风,却还是愁眉苦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无赖般地向班主任老师请假,要求在家里自己学习。
这次,曹兰没有拒绝。
因为在几次全年级统一的模拟考试中,苏淳风的成绩都不错,而且还在稳步的提升中。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曹兰相信,在正式高考的时候苏淳风只要发挥正常,那么稳稳当当能拿到全校前三名,考入一本线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甚至,他超差发挥的话,有可能考入国内的顶尖学府中。
这天下午四点多钟。
苏淳风正坐在院落里悠悠闲闲地看着书,旁边的小桌上还放着泡好的一壶茶水。
插着的院门忽然砰砰砰被敲响。
“淳风,淳风……”竟然是黄薏瑜的声音。
苏淳风愣了下,旋即答应着:“在呢。”一边有些疑惑地起身小跑着过去,打开了门,一边道:“大班长,你怎么来了?”
门外。
站着两名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漂亮女生——黄薏瑜、王海菲。(未完待续)
202章 无事不登门
门一开,黄薏瑜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苏淳风,快,跟我走……”说话间,她竟是伸手抓住苏淳风的手腕就往外拽。
“哎。”苏淳风站住道:“干啥去?”
“去我们家啊。”黄薏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唐突了,忙道:“你不是会那些神棍的把戏吗?快跟我去一趟我们家,看看我爷爷他到底怎么了。”
苏淳风微微皱眉,道:“你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能不急嘛,我爷爷都生病了。”黄薏瑜一脸焦急担忧之态,哀求道:“苏淳风,你快跟我去吧。”
“你把话说清楚了好不好?”苏淳风当即板起脸来:“我又不是医生!你爷爷病了让我去干什么?”说罢,他一甩手挣开黄薏瑜的手,转身往屋内走去,一边道:“有话进来再说,别在门口瞎嚷嚷,像什么话?”
黄薏瑜怔了下,美眸中顿时溢出了几滴泪珠,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撅着嘴大步往里面走去。
王海菲怯怯地跟着进去,把院门关上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西侧的卧室里,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双人床还有一个衣柜,不过屋内屋外,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苏淳风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床边,道:“坐吧。”
“淳风……”王海菲拉着已然委屈得开始掉泪的黄薏瑜,坐到了床边,神色间略带歉意地说道:“薏瑜家里出了些事情,她,她要找你,所以,我就带她先去了你们家的物流园区,叔叔阿姨说你在村里住,我们就赶紧打车到这边来了。”
“嗯。”苏淳风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一点儿责怪王海菲的意思都没有,他看向黄薏瑜,道:“我不是医生,找我能有什么用?”
黄薏瑜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强作镇定地说道:“我爷爷得的病,很古怪,有人说像是邪病。”
“那你也不该找我的。”
“你不是懂得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吗?你不是会神棍的手段吗?”黄薏瑜说着说着,泪水再次流了出来,道:“苏淳风,其实我也不相信这些东西。可是,我爷爷的病太古怪了,所以我只想请你去试一试,万一能看好了呢?”
苏淳风没有吱声。
这种事情,且不论真假,他都不愿意搀和——黄薏瑜的爷爷黄汉正,是金州县华盛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创始人,总经理。其公司在金州县可以说首屈一指,甚至于一些平阳市的建筑工程项目,他们公司都投标承揽过。
而黄薏瑜的父亲、母亲,都在政府部门工作。
这样的家庭环境,一般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人身患邪病呢?而且看黄薏瑜这般焦灼之态,想必她爷爷应该是突发的疾病。
如果真是邪病,又是突发,那么……
黄汉正年龄至少也得六十岁以上了,又是一位久经商场的精英人物,养育出如黄薏瑜父亲那样的官员儿子,其个人的气势绝非一般。所以他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如陈羽芳那样年轻又受到感情打击从而迷茫去寻找些虚幻的精神寄托,更不会如陈羽芳那时候精神脆弱容易受到邪物的侵害。
因此,能让黄汉正患上邪病的原因,十之七八是有术士从中作梗。
而现在,更是奇门江湖复兴的时候,金州县城里因为有铁卦仙程瞎子的存在,自然也会不断地有外来的奇门术士出没,说不得黄汉正在哪方面无意中得罪了某个术士,或者哪个术士想祸害他这样的大户弄点儿钱等等。
鉴于此,黄汉正被术士所害的可能性,自然就更大了。
所以,苏淳风不得不小心些。
“淳风,你快跟我去一趟吧。”黄薏瑜近乎于哀求般地说道:“出租车还在你们家巷外等着呢。”
“淳风……”王海菲想替黄薏瑜求情,但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她知道苏淳风一定很为难,不然早就答应了。
都找到门上了,又是这般苦苦地哀求,苏淳风实在是难以拒绝,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故作哭笑不得之态,道:“去看看可以,但我可不敢保证能给你爷爷看好,毕竟我学到的那些东西,是迷信。还有,你可不能对任何人说,我是神棍,我懂这些迷信的东西啊。你就说……哎呀,就说我家里有个偏方,也许能治像是你爷爷那种症状的病吧。当然了,咱们最好还是偷偷的,别让你家里人看到我去了,省得让人说三道四。”说到这里,他不禁又问道:“对了,你爷爷什么症状啊?”
“走吧,路上我跟你讲。”黄薏瑜急切地站了起来。
“路上一句话都别跟我说!”苏淳风跟着起身,一边往外走去,一边皱眉问道:“你们来时,在出租车上没有说我的事情吧?”
黄薏瑜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道:“没有,绝对没有说。”
“嗯。”王海菲点点头,证明道:“只是离开学校乘坐公交车去你家物流园的时候,薏瑜小声地给我讲了讲她爷爷的病情,还问了下你会神棍把戏的一些事……我敢保证,绝对没有让外人听到的。”
“哦。”苏淳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走到外面,苏淳风把院门锁上,然后依然是满心的不情愿,却也很无奈地快步跟上了脚步匆匆的黄薏瑜和王海菲。
一辆明显是黑出租的暗红色面包车,就在巷外的大街上停放着。
三人坐上车之后,剃着光头的出租车司机还老大不情愿地说道:“怎么这么慢啊,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耽误我多少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坐到副驾驶位置的黄薏瑜急忙道歉。
“先说好啊,送到了再加十块钱!”司机启动车子。
黄薏瑜满口答应。
苏淳风皱皱眉,却也没有理会,反正不是自己花钱,而且这种小事情,完全没必要和一个出租车司机为了十块钱较真。
不曾想,这司机还真够孙子的,一路上那张嘴就没闲着,竟是唠叨着这趟跑得有些亏了,之前没仔细盘算,没想到要下村里去,村里的道路多么多么难走……说到后来,还一脸贱笑地看看黄薏瑜,再从后视镜上看看王海菲,道:“要不是看你们俩都是漂漂亮亮的大姑娘,再给我加五十块钱都不拉这趟活儿。”
三人都没有搭理他。
似乎觉得这三个一看就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好欺负吧,出租车司机一边驾着车,一边歪着脖子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道:“那,之前咱们说好是七十的,后来又加十块……那是在村里等了很长时间的误工费,不过进村出村,道不好走,所以再加二十块钱,凑个整,一百块钱啊。”
“喂,你怎么能这样?”黄薏瑜终于忍不住叱道。
“哎哟,怎么着小姑娘?”司机减速靠边,停在了107国道旁,眉毛一挑凶巴巴地说道:“现在就给钱,不给钱我还不送了呢。”
“你……”黄薏瑜气得俏脸通红,一时间却也无奈。
光头司机道:“利索点儿,赶紧给我掏八十块钱,我就送到这儿,你们下车自己再打车吧。”说着话,他从旁侧的储物盒里掏出一把折叠的小匕首,打开在手里把玩着,锋利的匕首刀刃泛出森寒骇人的光芒。
一时间,倒是把黄薏瑜和王海菲两个大姑娘吓得脸色发白。
苏淳风没有吱声,神色如常。
黄薏瑜心中大失所望,本以为在学校里威名赫赫能打能杀的苏淳风,现在起码应该表现出一些男子汉的气慨英雄救美。未曾想,他竟是一声不响,果然也只是能在学校里逞威风的主儿。现在,却害怕了这个看起来三十多岁凶悍得像个混子般的出租车司机啊。或者,是因为我被讹诈他才懒得理会,如果换做王海菲,苏淳风应该会有所行动吧?
想到这里,黄薏瑜眼里流出委屈的泪水,甚至有些懊悔,刚才答应那司机给一百块钱又如何?到现在反而耽误时间了。她板着脸从兜里掏出钱包,数出八十元钱甩给了司机,抹着眼泪推开车门下了车。
本就害怕不已的王海菲也赶紧下车,上前挽住黄薏瑜的胳膊安慰她。
“嘿,你小子傻了?下车啊!”出租车司机隔着后视镜朝苏淳风不耐烦地呵斥道。
苏淳风笑了笑,推开车门下车,往前走了一步,拍拍驾驶位置的车顶,神色平静地隔着车窗对出租车司机说道:“看着你挺眼熟的,刚想起来是谁。以后,别在万通物流园门口趴活了,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哎呀我操!”出租车司机推开车门下来,朝着已然从车头前绕过去的苏淳风,挥着匕首骂道:“你小子吓唬……你,你是?”
他看着苏淳风,似乎也有些眼熟了。
苏淳风没有理会他,一手拉住王海菲,一手拍拍黄薏瑜的肩膀,往后走了几步,远远向北观望着,等出租车或者公交车的到来。(未完待续)
203章 偏方懂不懂?
光头司机瞅着苏淳风看了半天后,豁然想起来是谁了!他赶紧一脸谄笑地上前道:“哎哟哟,这不是苏总家的大公子嘛,怪我这眼瞎了,对不住对不住,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上车上车,快请上车。”光头司机点头哈腰地做出请的手势,忽而想到了什么,就赶紧从兜里掏出那八十块钱硬塞回一脸诧异的黄薏瑜手中,一边客客气气恭维着说道:“大公子,兄弟,原谅哥哥这一回,哥哥鬼迷心窍犯浑了,你们大人有大量,甭跟我一般见识,上车吧,来来,我给您几位免费送到。”
苏淳风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哎呀上车吧,我给几位作揖赔不是了还不行嘛。”光头司机连连拱手,道:“这时候在路上等车也不好等,来来,上车,上车……”
“你说你,这不是耽误事嘛。”苏淳风似乎有些勉强地摇了摇头,道:“也是我们有急事,不然你说破大天去,今天也不坐你的车了。”说罢,他拉着王海菲,一边招呼黄薏瑜道:“薏瑜,上车吧,咱不跟他一般见识。”
“哦。”黄薏瑜赶紧跟了上来。
她现在可不想斗气,只想赶紧带着苏淳风回到家去。
这次,苏淳风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光头司机施展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连番道歉后又是不断地恭维着苏淳风,真是把客气话给说尽了。
黄薏瑜坐在后面,心中对这名司机充满了厌恶。
而王海菲,则是一直看着苏淳风,心想着他怎么就那么大事?似乎不管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地解决掉?
这位光头司机名叫周亮,他今年过完正月十五以后,买了一辆面包车开始在万通物流园区的西门外趴活。赶上物流园区的生意好,车多人多,周亮的出租活儿自然也多,小日子过得挺舒坦。不过,虽然西门紧挨着联合收割机代理销售处,但上高三的苏淳风今年回物流园区少,而且基回去后就待在屋里学习,故而和这名光头司机之间,还真没见过几面,更没有打过招呼。
双方也只是,都有那么点儿模糊的印象。
之前苏淳风上车后,就看着周亮似乎有些眼熟,联想到王海菲和黄薏瑜既然是乘坐公交车到物流园区的,那么想必乘坐的这辆黑出租车,应该是在物流园西门口趴活儿的出租车。如此,苏淳风自然就想到了为什么看着这名司机有些眼熟。
今年偶尔从学校返回物流园,学习闷了到园区里遛弯儿时,苏淳风就曾听刘金明闲唠过,园区门外趴活的司机,对他们这些保安都极为客气,时不时就主动上前递烟,攀谈着拉近些关系,生怕这些保安坏他们的买卖。
要知道,保安想收拾周亮这类趴活的黑出租司机,不用动手打,只要让其把车开远点,别在物流园门口待着,就够周亮喝一壶了。
离物流园门口远了,还趴个屁的活儿啊。
……
金州县城演武楼大街西段,市政府广场对面的紫荆花小区。
苏淳风让周亮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后,就推开车门招呼着黄薏瑜和王海菲下车,一边扭头道:“老周,以后干活别赚这种昧良心的钱,坏了你自己的良心不要紧,坏了万通物流园的名声,你承担得起吗?”
“是是是,以后我再这么干就不是人。”周亮信誓旦旦地答应道。
“走吧。”苏淳风挥挥手。
周亮道:“那什么,我在这儿等着,你忙完事情后,再送你回家去吧。”
“不用。”苏淳风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拉着王海菲的手,跟着脚步匆匆的黄薏瑜往小区里快步走去。
紫荆花小区,是九七年华盛建筑有限公司投资入股,和华茂地产联合开建的商业住宅小区。在当下的金州县,乃至于整个平阳市辖地内,紫荆花小区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高档小区了——五栋五层高的大面积住宅楼,一栋复式结构的楼房,两排总计十套联排别墅,五套独栋别墅,还有一栋十九层的高层住宅楼,为金州县第一次出现的高层住宅楼,也是目前金州县最高建筑物。
小区西侧,紧邻着紫荆人工湖,向湖内略显凸出的那套独栋别墅,就是黄薏瑜爷爷黄汉正的住所。
黄薏瑜父母不在这里住。
不过平时黄薏瑜最喜欢住在爷爷的家里。
“薏瑜,你等等,慢点走……”刚进入小区没多远,苏淳风就皱眉停下脚步颇为不喜地呵斥道:“把话说清楚了再去也不迟。”
黄薏瑜停下来,扭头焦急道:“你刚才干嘛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啊,让他送我们进来多好。”
此时,夕阳西斜,天色隐隐发暗。
就没有多少住户的小区里,安安静静的。
苏淳风道:“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带我去你们家,看到你爷爷后,又该怎么说?说我是神棍,会法术,能给你爷爷驱邪治病?”
“这……”黄薏瑜怔住。
“先跟我说说,他什么症状吧。”苏淳风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黄薏瑜冷静些,道:“我也好有所准备,就算是神棍做事,民间偏方,也不能两手空空就把事情做了吧?我又不是神仙!”
王海菲上前挽住黄薏瑜的胳膊,道:“是啊薏瑜,你快跟他说说。”
黄薏瑜忍住心头的焦虑,心有余悸般地说道:“三天前,我爷爷从湘南省旅游回来当晚,突然发高烧,去医院输完液烧退了,回到家后半夜突然又发起了高烧,而且意识不清,胡言乱语,说些神神叨叨的话,什么鬼啊怪的,还有黄大仙。后来家里人赶紧连夜送他去医院,到医院之后,医生说是高烧导致神志不清,不要紧,等烧退了之后就会好起来。第二天早上他果然好多了,可是等回到家之后,他躺在床上休息,时不时地就会从睡梦中惊醒,或者在睡梦中说一些古怪的话语,还像是梦游般起来指着屋子里到处说这里有个人,那里有个人,牛头马面什么的……我们全家人都吓坏了。奶奶说,他是中邪了,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来,也不发烧。而且,他到医院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还说我们胡闹,他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些什么。”
“哦。”苏淳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不要紧,这样吧,你别着急,先去买点儿中药。”
“什么中药?”黄薏瑜愣了下。
“呃……”苏淳风挠头想了想,道:“柴胡、板蓝根、金银花、甘草各来几钱就够了,你赶紧去买,对了,记得买点朱砂,一点点就够。啊,最好找两三块桃木,或者拿古钱币也行,越快越好,我和海菲在这里等你。”
“你不是神棍吗?还用药?”黄薏瑜诧异道。
“不是神棍,是偏方!治癔症的,懂不懂?癔症!”苏淳风认认真真地强调道。
“哦。”黄薏瑜赶紧转身小跑着往小区外去了。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王海菲不禁疑惑道:“淳风,你还会看病啊?”
“都说了,这是偏方。”苏淳风耸耸肩,一边往旁边的草坪处走去,一边说道:“哎,一会儿可别告诉黄薏瑜啊,我得刨点儿草根往药里面搀杂些——这是偏方,有些事情不能让患者和患者家属知道,对了,我还得尿些尿。”
“啊?”
“童子尿,辟邪,你没听说过吗?”
王海菲红着脸没有吱声,想到一会儿苏淳风要用自己的尿和草根,喂食给黄薏瑜的爷爷,她就忍不住一阵的恶寒。
其实……
苏淳风提出的这些所谓的中药,还有草根、童子尿,都是在瞎扯淡。
他根用不着。
只不过,他有必要用这些,遮掩住自己施术的奇妙——如果他进到黄薏瑜家里面,像个神棍一样蹦蹦跳跳吆五喝六,就把黄汉正的病给治好了,那也太震撼人心了吧?传出去的话……肯定会有人怀疑到他是术士。
而偏方就不同了。
偏方这玩意儿,就连奇门江湖中的术士,对于偏方都不敢小视。尤其是修行医术者,更是懂得许多这种民间亘古流传下来的偏方。
其实说白了,多数偏方就是术法,只是使用和功效方面简单些而已。
从黄薏瑜简单讲述出的症状来看,苏淳风判断黄汉正应该是被术士下了压魂术,或者是被人下了蛊,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下了索誓符。索誓符这种东西,一旦被种下后,起初三天之内会让人频频高烧,睡梦中容易出现癔症的状况。不过往往几日之后,就会好转,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但是,索誓符的危害性,在后面。
那就是你发誓要怎样怎样,如果你做不到,违背了誓言……那么下索誓符的术士,就可以隔空施术,让你瞬间神智崩溃,发疯,难以医治。
顶级的索誓符,可以把一个人的誓言和天地五行磁场相通。
而一旦誓言与天地五行磁场相通的话,如果你发誓说什么“我要怎样怎样的话就五雷轰顶。”那么恭喜你,只要你违背了誓言,就会有百份之九十九的幸运机率,得到五雷轰顶的成全。
当然,能够幸运地,有资格被种下顶级索誓符的人,历来罕见。
顶级的索誓符,只有修为达到醒神之境的术士,才勉强能够制作出来。而且,其副作用反噬伤害,相当大。
可但凡境界到了那种程度的术士,有的是其它手段可以施展,谁用这玩意儿?
……
……
204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天色渐暗。
微风起,从不远处的人工湖面上吹来些许潮湿的凉气,小区内栽种的漂亮繁茂的树木摇曳着,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坐在道旁的长椅上,苏淳风望着渐渐阴暗下来的天空出神儿。
“淳风,对不起……”王海菲轻声道。
“嗯?”苏淳风看向王海菲,不禁微笑着揽住了王海菲的肩膀,温和地说道:“你啊,别胡思乱想的,也不要总是说对不起,这件事身就没什么大不了。黄薏瑜是因为把你当作朋友,才会让你陪着她一起去找我的。而且,她也确实是把我当朋友才会想到找我。这件事情简单说来,就是黄薏瑜心慌意乱,病急乱投医而已。”
王海菲抬头看着苏淳风,神色间满是期望,道:“那你,能治好她爷爷的病吗?”
“不知道。”苏淳风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道:“我又不是神仙,咱们也没和她爷爷见面呢,到底得的什么病都不知道,又怎么谈治疗呢?再说了,其实这次我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安慰下黄薏瑜的心而已。至少,咱们来了,尽到了作为朋友的的一份心意。至于她爷爷的病能不能治好,那就另说了。其实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最好的医生肯定能找到,就算是邪病,也能找到最好的大师,你说呢?”
“嗯。”王海菲点了点头,又有些欣喜地说道:“淳风,我记得上次你说过,自己能看到鬼,也治得住鬼,所以我相信你肯定能做到。”
“海菲。”苏淳风神色认真道:“以后这种话,千万别再说出去,知道吗?”
“哦。”王海菲吐了吐舌头。
苏淳风举目望向远处黄汉正居住的那套独栋的三层小别墅,米花色的墙体,红色瓦顶结构,铁质工艺栅栏门——大概是为了美观且显出独特存在的缘故吧?别墅建在了向人工湖内部凸出的一块椭圆形地带上,宛若处在湖中,前后湖波荡漾,移栽的棵棵垂柳随风轻摆摇曳着绿枝,恰似古诗中那句“万条垂下绿丝绦”,说不出的唯美清雅。
“老话说前不栽桑,后不插柳,院内不种鬼拍手。”苏淳风微笑着说道:“海菲,你看看黄薏瑜的家,岂不是前后右都种了些柳树吗?”
王海菲看了看,道:“鬼拍手是什么?”
“杨树。”
“哦。”王海菲了悟地点了点头,道:“那么,黄薏瑜爷爷的病,可能和这些柳树有关吗?”
“不好说。”苏淳风笑了笑,道:“总之这样不好。”
王海菲有些心悸地说道:“淳风,我们家院子里还种了几棵榆树,种榆树好不好?”
“我们家也种了榆树,你说好不好?”
王海菲松了口气,双手放在腿上攥着,用脚轻轻地踢了下苏淳风的脚,红着脸小声地嗔怪道:“就你能耐。”
苏淳风乐呵呵地眯起了眼睛,目光却是一直没有脱离开黄汉正所居住的那栋别墅——寻常人自然是看不出那里有什么异样,但苏淳风却能轻易地看出,弥漫在别墅西侧墙体上的一层约有三四米厚度的青黑色阴邪之气。
在术士看来,这种阴邪之气并不可怕,和煞气相比对人体的伤害力度,差远了。
而此类阴邪之气出现的状况无非是两种:一,此小区开建时,尤其是那个人工湖的挖掘过程中,挖出了聚阴地,阴气外泄徘徊此地不去,又恰好是在黄薏瑜家这栋别墅的西侧相邻处;二,有术士在黄汉正的身上下了压魂术,或者是下蛊,从而引来了阴邪之气徘徊附着在西墙上不散。
但以黄汉正的身份地位,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
首先第一种,以目前这种阴邪之气的强度上来看,外泄阴气的聚阴地所聚所泄的阴邪气量、质都不够,远远无法侵害并渗破黄汉正的气势;第二种,术士从中作梗,但既然是术士要施术害黄汉正的话,力度也未免小了些,远远达不到突破黄汉正自身之气场,从而对其身心健康造成影响破坏的程度。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肯定是术士施术所为,而且这名术士必须很清楚黄汉正的生辰八字。如果没有精确的生辰八字,那么想以这种普通的术法就伤害到黄汉正这种人物,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生辰八字……
非至亲之人,谁又能知道呢?
一想到这里,苏淳风就禁不住叹了口气。果然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仅凭黄薏瑜一番简单的讲述,自己又怎么会百分百地做出肯定,又如何能分析出这件事十有可能牵涉到家庭内部的矛盾呢?
“淳风,在想什么?”王海菲轻声问道。
“哦。”苏淳风想了想,笑道:“黄薏瑜的父母,和她的爷爷奶奶,没有在一起住吧?”
王海菲点头道:“是呀,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苏淳风神色随意地说道:“我在想,如果她的父母也在,咱们去用偏方给老爷子看癔症……还不得让人给轰出来啊?”
“也是。”王海菲似有些担忧般说道:“薏瑜的父母现在应该都在这里吧,毕竟老人生病了。”
苏淳风耸耸肩,道:“要是被轰出来,她可不能埋怨咱。”
“嗯。”
“再说吧。”苏淳风微笑着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攥住了王海菲的小手抚摸着,享受着柔滑细腻的温润,神色略显感慨——其实他现在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刚才观察清楚那片青黑色的阴邪之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的伤害力度时,苏淳风就肯定,黄薏瑜的父母应该不在这里和老人同住。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夕阳落下地平线一半的时候,黄薏瑜终于匆匆赶了回来。
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有一个个小纸包,各装有苏淳风所要求的那些中药。另外,还真就让她找到了两枚古铜钱。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苏淳风,道:“现在可以了吗?”
“嗯。”苏淳风点点头,道:“走吧,一会儿到你们家里后,记得说是偏方。”
“放心吧。”黄薏瑜立刻信誓旦旦地说道。
看着苏淳风把手中那个破塑料袋里的几根可能还沾染着他的尿液的草根,一起放进草药袋子里,王海菲就忍不住胃里犯恶心。
一边往别墅方向走着,苏淳风一边装模作样地把小纸袋里的中药按照一定的比例掺和在了一起,多余的连同纸袋全都放在那个破袋子里,路过垃圾桶时扔了进去。走到别墅门口后,苏淳风停下了脚步,把像是刚刚配好的药物递给黄薏瑜,道:“这些不是口服的,包起来缝进你爷爷用的枕头里面,用两个晚上之后,扔掉就可以了。”
王海菲松了口气——不是喝的就好。
“真的能行吗?”黄薏瑜接过来,有些诧异地问道。
“当然还得有别的条件……”苏淳风微笑道:“让你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他们在一起住上十天半个月。”
黄薏瑜秀眉微颦,为难道:“这恐怕不行,我爷爷不会同意的。”
“你和你爸妈,劝劝老人吧。”苏淳风微笑道:“一会儿到家里,就说我们两个是来你家里做客,其它的,就不用说了。”
“哦。”黄薏瑜点点头,道:“为什么住在一起就能治疗邪病?”
“壮胆!”
“这……”
“人越老,心事越多,也容易有孤独心理,从而出现幻觉的几率就高……算了,这些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说不清楚,咱们进去吧。”
“哦。”
黄薏瑜半信半疑地领着王海菲和苏淳风走了进去。
一楼宽畅的客厅里,坐着男男女女大概有七八个人,一个个神色忧虑和无奈地聊着一些话题。
其中自然有黄薏瑜的父亲黄培、母亲李亚茹。
客厅尽头的落地窗旁边,黄薏瑜的爷爷黄汉正神色间带着些怒气地坐在单人沙发上。他似乎不想搭理任何人,拿着一份报纸独自在那里喝着茶看报。虽然是在家里面,但黄汉正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蓝色格子西装,梳着背头,显得愈发神采奕奕,气场十足,一点儿生病后萎靡不振的样子都没有。
简单向家里的长辈们介绍了苏淳风和王海菲后,黄薏瑜就有些尴尬地领着两名同学往楼上走去。
因为父母亲还有长辈们,神色间都流露出了些许愠怒。
很显然,黄薏瑜这个时候带同学到爷爷家里做客的行为,让这些家中长辈们,很是不满。
苏淳风和王海菲当然也看出了这些大人们不满的神情,于是向来脸皮薄的王海菲,心里愈发的尴尬。不过苏淳风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随意轻松,仿若没心没肺,根没有察觉到那些长辈们不冷不热的神情。
三人走到三楼,黄薏瑜请苏淳风和王海菲到书房坐下后,让他们稍等下,便独自一人拿着苏淳风给她的那个药包走了出去。
王海菲小声道:“淳风,薏瑜的爷爷看起来挺好啊。”
……
205章 平常心
“嗯。”苏淳风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心里明白,黄汉正果然受到了术法的侵害,太阳穴处那丝在术士看来再明显不过的青暗气息已经印证了这一点。只是因为家中有亲属的到来,尤其是黄薏瑜父母这样的政府官员在,所以黄汉正身上的阴邪气息都被强势的官威给驱散一空,再加上其个人气场还未过度减弱,又在骤然间失去了阴邪气给精神思维上造成的无法察觉到的重压,于是难得有了目前状况下的神采奕奕。
不过,等这些人一走……
黄汉正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必然会比之前发病时,还要差。
现在,苏淳风还可以肯定,二楼西南角那间房屋,就是黄汉正的卧室。因为那里受到术法符箓导引聚集的阴邪气极为浓郁。而导引聚集阴邪气息的术法符箓,却是在黄汉正的体内,只是当前情况下,受到儿女们散出的强大气场压迫,无法发挥出效应。
“淳风,薏瑜家里人,好像不太欢迎我们。”王海菲小声道。
苏淳风笑了笑,道:“可以理解,黄薏瑜的爷爷得了怪病,这几天神神叨叨的,全家人都吃不下睡不香担心不已,偏生老爷子性格倔强说自己没病……这当口,黄薏瑜又领着俩同学到老爷子家里来做客,这家人能高兴才怪。”
“那我们怎么办呀?”王海菲愁眉苦脸地问道。
“行了,一会儿黄薏瑜上来,咱们和她打个招呼就走。”苏淳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反正咱们的心意到了。”
“嗯。”王海菲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
黄薏瑜神色沮丧地回来了。她有些生气地坐到沙发上,双手在头上狠狠地把扎起马尾辫的粉红色皮筋花饰给拽了下来,披头散发地撅着嘴,委屈地说道:“我爷爷,还有我爸我妈,我叔,我婶,我姑姑,他们都把我训了一顿,说我胡闹……真讨厌,我明明好心要帮助爷爷治病的嘛。”
“薏瑜,你别难过。”王海菲赶紧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劝慰道:“他们现在心情也不好,所以我们就别再添乱了。”
“这怎么是添乱啊?”黄薏瑜气得拿起沙发上的靠枕狠狠地拍在了茶几上。
苏淳风微笑着说道:“那你还想怎样?让全家人都夸你懂事,夸你孝顺,夸你用心了,这样才能满足吗?”
“我……你什么意思嘛。”黄薏瑜生气地瞪视向苏淳风。
“你是因为担心你爷爷的健康状况,所以才想办法希望能治好他老人家的病,而不是为了让人夸奖吧?”苏淳风笑着说道:“诚然,每个人做了好事之后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夸赞和认可,但现在时机有些不对,所以作为晚辈,自己尽心了就好。我想,等你爷爷身体康复之后,家里人都宽心了,自然就会想到你的好,你说呢?”
黄薏瑜嘟哝道:“那,那他们也不该训斥我的。”
“呵,换位思考下。”苏淳风道:“如果你是他们,正在发愁的时候,应该上高中好好学习的女儿,却来操心这些事情,好吧,孝心可以理解,但相信什么邪病,还私自跑到外面找同样年纪轻轻的同学,问了些偏方就回来要给老人家治病,还要求让老人必须和子女同住……作为长辈,能不生气吗?”
“怎么啦?”黄薏瑜委屈道。
苏淳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吱声。
他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道理,目前和黄薏瑜这样的年轻女孩,还说不明白,她也无法完全理解,更别说换位思考了。
一时间,小小的客厅里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
楼梯口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黄薏瑜的母亲李亚茹走了上来。相貌端庄的她表情有些职业化的严肃,穿着一身黑蓝色紧身西装,半高跟黑皮鞋,留着齐耳短发,显得颇为干练。从保养得非常好的面相上看,四十多岁的她看起来,不过才三十五六岁。
“阿姨好。”
王海菲和苏淳风起身礼貌地称呼道。
李亚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敷衍般的和蔼微笑,示意两人坐下后,她也坐到沙发上,看向苏淳风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淳风。”
“哦。”李亚茹微笑道:“薏瑜说的偏方,是你告诉她的?”
“嗯。”
李亚茹似乎并不怎么介意,笑着摇了摇头,用带着些官腔的语气说道:“能够被薏瑜信任的同学并不多,由此可见你也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学生。现在,你们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上大学了,无论身心还是思想上,都不能说是小孩子了……既然受教育这么多年,也应该懂得认识科学,明白唯物主义,怎么能够去相信那些神神叨叨带有迷信色彩的东西呢?以后,切不可再相信,更不要宣传这类东西了,明白吗?”
“是,阿姨。”苏淳风态度不卑不亢地点了点头。
黄薏瑜有些不满地说道:“妈,是我去求问人家,才告诉我这个偏方的,你怎么上来就训斥人家啊?”
“我有训斥吗?只是在就事论事而已。”李亚茹面对女儿,就板起了面孔,呵斥道:“薏瑜,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家里添乱,简直是胡闹!一会儿请你的同学,到外面饭店吃点饭,赶紧回学校上晚自习去!”
“我是担心爷爷的病,我同学也是好心才帮助的好不好?”黄薏瑜气道。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和颇为严厉的训斥声:“薏瑜,怎么跟你妈说话呢?越大越不懂事!”
只见黄薏瑜的父亲黄培,板着脸走了上来。
训斥完女儿,再看向苏淳风和王海菲时,黄培就流露出了一抹脸谱化的和蔼之色,道:“两位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难得来家里做客,可今天家里有些事情,所以不太方便,希望你们能理解……一会儿,和薏瑜去外面饭店吃些吧。”说完,他又看向苏淳风,微笑道:“这位同学,也感谢你的好心,不过正如薏瑜的妈妈刚才所说,你们是学生,以后这些带有迷信色彩的偏方,还是不要到处宣扬,不然的话,万一因为耽误了病人的病情,或者起到了副作用,责任你们可担待不起啊。”
黄培身高约有一米八,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身材略胖,穿着浅灰色单件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衣,打着领带,下身黑色西裤,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多年从政历练陶冶出的一身官场气质,加上时尚又不失严谨的穿着,让黄培即便是面带和蔼的微笑,却依然会让人感觉到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已然站起身来的苏淳风和王海菲,想着先礼貌地打声招呼的,但黄培似乎没有给他们打招呼的机会,就直接说出了这样一番颇为委婉的话语。
黄培的威严气势之下,王海菲有些害怕地面露尴尬之色。
苏淳风却是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道:“是,以后不会了。”
“嗯,这样才好。”黄培满意地笑了笑,对妻子道:“亚茹,去楼下吧,老太太请来了一位大师,真让人无奈。”
“这不是胡闹嘛。”李亚茹生气地起身往楼梯口走去,一边道:“既然有病就得赶紧治,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那么不懂事,还找大师?再拖延下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晚了,真是越老越不让人省心,犟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黄培斥道。
李亚茹就没有再说什么,毕竟当着孩子还有孩子的两个同学在,家里这些小小的矛盾,还是别在小孩子们面前唠叨。
两人缓步下楼,在楼梯转角处又停下来,低声说着些什么。
“淳风,海菲,对不起啊。”黄薏瑜满脸歉意地站起身来,伸手随意地拢着一头长发挽扎起马尾辫,一边说道:“走,不理他们,咱们去外面吃饭,哼!”
王海菲笑容有些牵强地应了一声。
苏淳风倒是不怎么生气。
在他看来,黄薏瑜的家人听不听信他的偏方,都无所谓。听了,老人的病能治好;不听,他苏淳风还乐得清静呢。虽然遇到这种小事情他只是小小地出手帮一把,不至于暴露出自己术士的身份,但总归是没有比有的好。若非是黄薏瑜亲眼见过他施术,而且经历了那惊魂一晚,所以已然认定他是神棍才会开口相求,而且自己和黄薏瑜又是关系不错的同学、朋友,他才懒得理会呢。
不过,这时候苏淳风心里却在琢磨着:“黄薏瑜的奶奶,请来了一位什么大师?”
恰此时,就听到楼梯口转角处传来了一名妇女有些惊奇的声音:“大哥,大嫂,老太太请来的那个瞎子大师,说的办法和薏瑜打听到的偏方,一模一样。”
“嗯?”黄培发出一声疑惑。
李亚茹气道:“民间的那些迷信偏方,可不都是一个样嘛,简直是胡闹。”
“大嫂,这位大师还真不一般,在咱们金州县,甚至在咱们平阳市都鼎鼎大名,人称活神仙,铁卦仙……”黄薏瑜的姑姑黄敏语气认真地说道:“我平时也听人说起过,这位大师为人卜卦起运,一卦千金,极为灵验,找这位大师的人,非富即贵,甚至有专程从国外回来找他卜卦算命的商人呢。”
……
……
206章 吕洞宾的愤怒
听了这番话,李亚茹似有些动心,道:“我怎么没听说过?”
“算了,看老太太和老爷子的意思吧。”黄培语气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走,下去看看……”
说着话,三人蹬蹬蹬地下楼了。
楼上。
苏淳风、黄薏瑜、王海菲三人都愣在了那里——黄薏瑜和王海菲,都没想到苏淳风貌似随意地给出的偏方,竟然和一位鼎鼎大名的大师给出的办法一样;而苏淳风则是哭笑不得,在心里暗暗感叹着:“天道昭昭,咋就这么巧?”
“走,我们去看看那位大师。”黄薏瑜激动地拽着王海菲就往楼梯口走,一边说道:“这下我看他们信不信我的话,哼!”
“淳风……”王海菲看出了苏淳风神色有些不对,停下脚步唤道。
苏淳风回过神儿来,坐回到沙发上笑着说道:“不着急,等会儿再走吧。”说罢,他就紧接着解释道:“既然有那么一位大师在,我们还是别下去凑热闹了。也省得长辈们看到我们再心烦意乱的,毕竟,这件事有些巧。”
“对,我们坐会儿再走吧。”王海菲转过身走到苏淳风身旁坐下。
黄薏瑜想了想,似乎也明白此时下去的话,好像是故意领着两位同学向父母长辈们示威似的,委实不太礼貌,也更容易引发他们的反感,便点点头坐回到沙发上,心情大好地说道:“你们想吃什么?一会儿我请……”
“还是回学校吃吧。”王海菲道:“外面太贵了。”
“我无所谓。”苏淳风耸耸肩笑道——他寻思着一会儿出去后,如果还能赶上公交车的话,就直接回家,他可不想回学校去。因为那样的话,自己就没理由不上晚自习,而上晚自习就得承受大势的蹂躏,太折磨人了。
他知道,用不了多大会儿,楼下的程瞎子就会离开。
原因很简单,黄薏瑜父母亲及家人对于带有迷信色彩之类事情上的态度,哪怕是说话再如何委婉客气,对于程瞎子来讲,也是不能接受的。而双方发生直接冲突的可能性是没有的,所以程瞎子会高傲地离开。
大约过去十多分钟之后,苏淳风就微笑着起身道:“我们走吧。”
正在和王海菲闲聊的黄薏瑜愣了下,道:“那位大师走了吗?”
“我得赶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呢,再晚了,就回不去咯……”苏淳风一边说道,一边往楼梯口走去。
“喂,你在学校里待一晚怎么了?”黄薏瑜跟上去有些诧异地说道。
“我待一晚,会被班主任训斥。”苏淳风像个坏学生似地露出一抹狡黠得意之色,道:“班长,你不会打我的小报告吧?”
王海菲禁不住笑出了声。
黄薏瑜气道:“我今晚就向班主任汇报!”
说罢,三人都笑了起来。
不出苏淳风所料,铁卦仙程瞎子在黄汉正的家里坐了一共还不到十五分钟,就告辞离去了。而黄汉正一家人,也都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个瞎子大师的清高、傲慢之态,似乎根本不在意你们任何人委婉的质疑和批评,也不去理会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家庭条件,他只是把自己的话说了,把钱,赚到手了,然后就施施然离开。
程瞎子的态度总之就一句话——爱信不信。
而正因为他的这般态度,也使得黄汉正的儿女们,原本还有些听闻其大名故而稍有些相信的念头,也彻底断掉了,并因此而愤怒不已——在他们看来,金州县,乃至于平阳市境内,谁敢在他们黄家人的面前摆这么大的谱?
此时,一楼客厅里,众人正满脸不忿地议论着程瞎子。
黄汉正也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精神矍铄的脸上带着些许愠怒,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一声不响。
老伴张禾凤坐在他旁边轻声劝慰着什么。
从楼上下来的苏淳风和王海菲,很礼貌地向客厅里的长辈们道别。
似乎程瞎子的态度,让黄汉正的儿女们格外气愤却又无处发泄吧?所以这时候看到苏淳风,他们就忍不住把心头的愤懑发泄在了这个年轻的学生身上:
“这些年管得松了些,迷信思想就有泛滥成灾的迹象啊,连学生们都开始相信这些东西。”
“薏瑜这孩子,怎么也相信啊?”
“薏瑜,在学校里别乱结交朋友……”
李亚茹大概觉得女儿这次从同学那里得来一个偏方,还把这位男生请到家里做客的行为,实在是让她有些丢面子吧,就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还是学生,又处在高三关键时期,以后不要再私下里讨论宣扬迷信思想,听见了吗?”
“知道了。”黄薏瑜不满地嘟哝道。
王海菲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苏淳风却是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一笑置之。
黄培皱了皱眉,道:“看来有必要向第一高中校方领导们沟通一下,这几年,他们学校发生了好几起迷信导致的恶性事件,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现如今,竟然还有学生宣扬并且相信这些东西,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教育的。”
“是啊,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必须要提高重视。”
……
苏淳风扭头往门口走去。
他懒得与这些人一般见识,没必要辩驳,更不可能辩驳出什么来。
但他这般极为类似于之前程瞎子走时的那边傲慢轻蔑不屑之态,却是再次激起了客厅里黄汉正的儿女们心头的愤懑。
“呵,这孩子还挺有脾气嘛。”
“薏瑜,你看看你结交的这些朋友!”
“简直不可理喻!”
王海菲又气又怕,紧咬着嘴唇大步跟上苏淳风。
黄薏瑜气道:“你们怎么这样啊?我同学是好心要帮爷爷治病的,是我请来的!就算是没有这件事,到家里来做客不行吗?你们就这样对待客人吗?”言罢,黄薏瑜气愤地跺跺脚往外走去。
这时候,已然走到门口的苏淳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神色间带着些鄙夷和轻蔑之色地看向客厅里的那些人,语带讥诮地说道:“各位,别乱扣迷信的帽子了好不好?一个偏方是用了中药,还不用口服外敷,会害人吗?中药是迷信吗?另外,让你们这些做儿女的多陪陪身心不适的老人,也是迷信?呵,还真会给自己的不孝找借口啊!瞅瞅,一个个穿戴打扮形象气质人五人六的,家里有钱,有实力,好像还有当官的吧?怎么就好意思虚伪到信口开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程度啊?欺骗自己、欺骗老人,再蛮不讲理地训斥晚辈,很有成就感?太好笑了……要我看,你们是巴不得赶紧瓜分老人的遗产吧?”
说完这番话,苏淳风在一众人愤怒地、瞠目结舌地注视下,拉着惊呆了的王海菲,大步走了出去。
“放肆!”
“混帐东西!”
“这是什么话?这……”
客厅里,炸开了锅。
黄汉正的儿女们一个个抓狂般愤怒地斥责着,恨不得追出去呼扇苏淳风几个耳光,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做什么。而且被苏淳风一番简直是诛心般的讽刺挖苦后,全都面露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是向父母亲道歉,还是应该解释些什么。
黄薏瑜也吓坏了,心里充斥着的愤怒、歉疚、无奈、担忧等等复杂情绪,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迷迷糊糊地转过身追了出去。
一直都一言未发的黄汉正,忽而大声笑了起来,拍着巴掌道:“好,好,好,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孩子的性格,我喜欢。”
“爸。”黄敏嘟起了嘴,一脸不满。
李亚茹气道:“您怎么一点儿都不体谅我们,反倒是夸那个没教养的孩子?”
黄薏瑜的二婶李静冷哼道:“感情您老的意思,是您心里一直都觉得,我们都像刚才那个孩子说的那么不堪了吗?哼。”
黄薏瑜的二叔黄坤神色间闪过一抹阴狠之色,道:“我们不是没提出过和您二老同住,但这几年您可一直都没同意过……”
老太太张禾凤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小孩子不懂事乱说几句话,我和你爸还能真介意啊?”
黄培想了想道:“爸,妈,我和亚茹搬过来住几天吧,或者,你们搬到我那里住些日子也好,爸的身体不太好,总要有人照应着。至于那个瞎子的话,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不过,权当作一种心理上的安慰吧。”
“对,搬到一起住些日子,省得让人说闲话。”李亚茹意有所指地说道。
“不行。”黄坤却突然有些神色激动般断然否决,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便尴尬说道:“大哥、大嫂,你们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爸妈,而且咱爸妈这里不还有保姆吗?实在不行,我和李静搬过来住些日子吧。”
“我才不过来住,我胆小……”李静立刻说道。
老太太张禾凤道:“行了,那位大师是有真本事的,就听那位大师的,小培,亚茹啊,你们家里地方小,不方便,就搬到这里住几天吧。”
“嗯。”黄培点头应下。
黄坤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他低下头牙关紧咬,双拳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随即松开。
黄汉正站起身板着脸往楼梯口走去,一边忿忿地说道:“我这好好的没病,也得让你们都给咒出病来了!”
“这老头子,死犟!”张禾凤苦笑着摇摇头,起身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207章 一样的偏方
外面。
夜幕已然拉上。
紫荆花小区内路灯亮起,一幢幢住宅楼,还有那栋最高的高层建筑物上,些许窗户上亮出了灯光,显得有些斑驳的迷离。这样的高档住宅小区,相对于这个年代,金州县的人均收入和平均房价来讲,出现得有些过分超前。
所以直到现在,完工已经两年多了,依旧有超过一半的房屋还没有销售出去。
苏淳风拉着王海菲大步往小区门口走着。
“淳风,你刚才……”
“不用担心,他们还能把我吃了啊?”苏淳风面带笑容,与之前说出那番诛心之语时的态度截然不同,道:“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社会层面的人,若非是黄薏瑜开口,咱们和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的交际。也许他们发自内心的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但同样,我们也无需去仰着脸看他们,谁还求得着谁了?”
这番话,让还年轻的王海菲听得有些似懂非懂,她微微点头道:“可是,你刚才那样说,薏瑜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难道我们不是一直都很礼貌吗?”
“可是……”王海菲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细想下也对,本来是好心出于朋友的关系才来帮忙,而且她和苏淳风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身为晚辈对长辈们的尊敬礼貌。但黄薏瑜的家人,表现得委实有些过分了。
说话间,后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苏淳风,海菲,你们等等。”
两人停下脚步,转身望去。
只见黄薏瑜急匆匆地追了上来,俏脸含怒,美眸中盈满了泪水,委屈不已地怪责道:“苏淳风,你怎么能那样说我的家人啊?”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说?”苏淳风反问道。
“你……”黄薏瑜一时语塞。
“薏瑜。”王海菲神色间难得地流露出些许不满,道:“你也看到了,我和淳风从进你们家之后,就一直都很礼貌,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吧?可是临走的时候,你家里人也太过分了些,这件事,怨不得淳风。”
黄薏瑜自知理亏,低头羞愧地说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行了,回学校吧。”苏淳风笑着转身往小区门外走去,一边道:“家里老人身心不适,他们做儿女的心情不好说些过分的话,可以理解。”
黄薏瑜愣住了。
她本以为,这时候的苏淳风应该会冲她抱怨一通的。毕竟是她找到苏淳风家里,在苏淳风不太情愿的情况下,请求苏淳风前来帮助的。却让苏淳风在她的家里遭受到这般歧视和批评。这种情况,恐怕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接受。
而现在,苏淳风大度的表现,出乎黄薏瑜的预料。
“薏瑜,你也别太内疚了,这件事不怪你。”王海菲挽着黄薏瑜的胳膊往外走去,一边说道:“走吧,我们回学校。”
“嗯。”黄薏瑜含着泪羞愧万分地点头应下。
走出紫荆花小区,苏淳风就摆摆手道:“你们就在这儿等公交回学校吧,我得走过去到市政府大门西边乘公交车。”
“苏淳风,一起吃饭吧,我请……”黄薏瑜红着脸歉疚地说道。
“不用。”苏淳风摇摇头就往北走去。
“喂,你,你真不生气吗?”
苏淳风扭头笑道:“我有那么小气吗?行了,咱们是朋友,以后记得这种事情别再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黄薏瑜流着泪道:“谢谢你。”
苏淳风已然转过身大步离去,一边抬手挥了挥。
紫金花小区大门朝东,出门右转往北不到五十米就是市政府广场。王海菲和黄薏瑜只要到小区大门的对面坐公交车就行。而苏淳风则需要从市政府广场过去,再到演武楼大街对面,市政府大门西侧的公交站牌那里等公交车。
时值春末夏初,夜幕下的市政府广场和四周已然亮起了斑斓的霓虹。
只不过因为是刚到夜晚,所以广场上人影稀少,中央雕像四周水池中的喷泉,也都停着没有喷放。
苏淳风神情悠闲地走在广场上,脑海中不由得生出了有关黄汉正遭受术法迫害的事情——他判断,之前坐在客厅里的那些黄汉正的儿女们,其中某一位,十有八九便是伙同甚至是邀请术士来害黄汉正的人。
而程瞎子的出现,必然会打乱幕后者的计划。
因为不管黄汉正以及他的儿女们是否相信程瞎子的话,最后苏淳风那句诛心之语,也会迫使这些儿女们,选择和黄汉正同住一段时间。尤其是黄培、李亚茹两口子,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和父亲黄汉正同住的可能性更高。如此一来,黄汉正身心受到的这点儿小小的术法侵害,自然会很快痊愈。
可既然是至亲之人要害他,此次失败之后,必然还会想别的办法。而程瞎子,也必然会因为黄汉正家人的态度,不再去理会此事。
那么……
黄汉正被害,只是早晚的事情。
因为他的大儿子黄培、大儿媳李亚茹,总不能一直都和他住在一起。那个想要害他的亲人,也不可能会暴露出身份来。
想到这里,苏淳风摇摇头,暗自思忖:“关我屁事?”
忽而,身后有人唤道:“小兄弟,留步。”
“嗯?”苏淳风停步,扭头看去,却见一名穿着白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黑面白底的千层底布鞋,看起来年约五十,留着短发,大晚上却戴着一副墨镜的中年男子,正面带微笑地站在距离他不足五米远的地方,看着他。
铁卦仙程瞎子!
苏淳风微微皱眉:“你是?”
“鄙人姓程。”程瞎子微微一笑,上前两步道:“小兄弟应该是刚刚从黄汉正的家里,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苏淳风故作诧异。
程瞎子摇摇头不予回答,道:“小兄弟,可愿意让我为你卜算一卦?”
“你是算命的?”
“谈不上。”程瞎子微笑道:“只是占卜起卦,知晓你近来运势如何……”
“我没带钱。”苏淳风咧嘴一笑,很无礼地带着些调侃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去找别人行骗吧。”说罢,他还厌恶地啐了口唾沫,转身就走——这般表现自然是刻意装出来的,内心里,苏淳风却是不免疑惑,程瞎子在这里等他,要干什么?
对于程瞎子恰恰出现在广场上,又能够绕着广场中心雕像的水池而行,从而不被苏淳风提前看到……
这一点苏淳风没什么惊讶。
因为对于程瞎子这样的卜算高手来讲,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程瞎子似乎并不介意苏淳风的无礼,迈步跟上苏淳风,一边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知道,你叫苏淳风。”
“你怎么知道的?”苏淳风皱皱眉,愈发诧异。
“我还知道,你初中时期的政治老师,叫王启民。”程瞎子神色和蔼地继续说道:“你认识龚虎,也认识石林桓,而且,你知道王启民、龚虎、石林桓他们都身负奇门术法,有种种匪夷所思之奇能。”
苏淳风撇嘴道:“奇能个屁,不就是骗人的把戏嘛。”
“那你今天,为什么要用上这些骗人的把戏?”程瞎子道:“这些把戏,你又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你有病吧?老子什么时候骗人了?”
“唔,应该说,是你的偏方?”
苏淳风停下脚步,扭头怒视着程瞎子,语气不善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私底下调查我?”
“鄙人姓程。”程瞎子又重复了一遍,笑道:“黄汉正的老婆请我去给他看病,然后我就听说,小苏兄弟先我一步到了黄汉正家里,而且,小苏兄弟你提出治疗黄汉正之病的办法,和我的办法是一样的……”
“哦,你就是那个大师啊。”苏淳风做了悟状,随即又道:“你咋知道我那么多事?”
程瞎子道:“我和龚虎是故交,而且,我会卜算。”
“少跟我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老子不信。”苏淳风伸手揪住了程瞎子的衣领,威胁道:“我警告你,以后少他妈想着打老子的主意,不然我就弄死你信不信?我有朋友是混社会的,干的就是砍人的买卖。”
“赵山刚?”
“操,这你都知道?”
程瞎子挣开苏淳风揪住他衣领的手,微笑道:“黄汉正的事情,很复杂,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以后不要再插手去管了。”
“鬼才他妈愿意管。”苏淳风忿忿道。
“对于这种家庭里的人,完全没必要太同情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把你我放在眼里。哦对了,你那个偏方不错。”程瞎子似乎知道苏淳风为什么会如何气愤,笑道:“我给出的偏方和你的一样,但我从黄汉正家里赚到五千元……你呢?”
“靠!”苏淳风似乎有些嫉妒地瞪了程瞎子一眼,随即转过身趁着路上车辆少的空档,快步从人行横道上横穿了过去。
留下程瞎子一人,独自站在广场的北边。
原本,他还有很多话想和苏淳风聊一聊,顺便再仔细感应下这个命势非凡的年轻人身上那种极为古怪的气势。
可惜苏淳风似乎很厌恶他,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站在市政府大门西面的站牌旁大约有十几分钟后,苏淳风等来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急忙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