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文仲
周围的人也都感受到女真人的慌乱。
用身体隔开鞑子与徐世杨的守门官兵讶然的看着鞑子,半天后他们意识到什么,不断转头看向徐世杨,不论良贱,投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好奇、钦佩以及羡慕的情绪。
直到最后一个慌乱的鞑子在眼前消失,两个陷阵兵才矮下身子,让徐世杨从他们肩膀上跳下来。
落地之后,徐世杨背对着蒲鲁浑,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当鞑子很威风吧?想不想再投过去?”
前女真谋克愣了一下,瞬间冷汗直流。
他赶紧跪下,对徐世杨小声说道:“奴才虽是个没文化的鞑子,却也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想要活的长久,就得给最强的主子做奴才。”
“奴才认为主子您就是最强的!”
徐世杨点点头,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无聊的等着金国使者后面,另外一批一百多金枪班骑兵过去。
他们同样感受到了前面鞑子进城时的情绪,以至于这批大周的禁卫军士兵显得昂扬了不少。
他们尽量挺直着腰板,列队进入自家的都城,甚至还有几个明显年轻一点的,在马上朝徐世杨做了个拱手的姿势。
徐世杨一手掐腰,右手半抬,微微向金枪班士兵挥手,若是再喊几句口号,那就跟后世领导阅兵更像了。
金枪班也进城后,徐世杨也不转身回头看,直接酷酷的对自己的手下们吩咐:
“进城。”
然后当先向着前面守门官兵组成的人墙前进。
犹如神明劈开大海,几百个大周官兵随着徐世杨的步伐向两边分开,给他让出一个象征敬畏的空间。
“好汉!”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徐世杨背后某座精致的二层小楼上响起。
听起来像是某个勇敢的小男孩在向凯旋的英雄欢呼。
“好汉!”
“好汉!”
“好汉!”
随后,城门两边的民居、店铺和巷道中,涌出无数临安百姓,一起对着徐世杨伟岸的背影大声叫好。
原本被鞑子搅合的压抑气氛,瞬间扫荡一空,所有人都兴奋地欢庆胜利。
“好汉!”
“好汉!”
“好汉!”
就在这如雷般的欢呼声中,徐世杨正式踏入大周临安府。
……
进了城门,一直来到都亭驿,术虎高琪才算从饿虎的注视下脱出身来。
这个大金皇帝侍卫出身的女真勇士问身边的副使道:
“刚才那人是谁?”
“不认识。”
副使完颜禧的情况比术虎高琪更加不堪,他甚至感到背后一片发凉,大概刚才出了不少冷汗吧?
完颜禧心有余悸的摇头道:
“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南朝也有勇士啊。”术虎高琪叹道。
“那又怎么样!”自觉刚才丢了面子的完颜禧恶狠狠的说道:“只要南朝皇帝是个懦夫就行了!”
“今次一定要好好威逼他一番,以卸我心头之恨!”
……
“简直荒谬!!!”
临安城、文府。
被世人尊称为文相公的老头儿没有一点士人风淡云轻的模样,在自家大厅中暴跳如雷。
“看看这都是些什么!”
文相公手里紧攥着一卷黄绢,在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几位同属主战派的好友面前大喝道:
“圣上向鞑子称臣!还得接受鞑子的册封!”
“岁币增加到银绢各30万!还得给鞑子一百万贯犒军钱!”
“这些倒也罢了,毕竟是去年已经签下的和约,可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握着黄绢的手臂在众人面前微微颤抖着,显示手臂的主人此刻内心的愤怒。
大厅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回话。
女真使节递交的国书上,除了要求在天下人面前册封大周皇帝以及催促大周尽快把今年的岁币和去年的犒军钱北运等去年谈妥的条件以外,又提出了一些额外的要求。
其中最关键的一条,就是要求大周和亲,送一公主北上嫁与大金皇帝的孙辈。
当然,若只是牺牲以皇室公主的幸福,主战派们也不会如此愤怒,毕竟宗亲都算受国恩深厚,此时做出些付出倒也不算什么。
但是,和亲从来不是送出去一两个女人就能完事的。
特别是女真人还提出了具体要求,比如:
金一千两,银绢各五万,钱三十万贯,侍女仆从各三百人,各类工匠、手艺人三千,僧侣道人八百。
以上必须全部作为嫁妆,伴随和亲的公主北上归金。
这绝对是一次令人难以忍受的狮子大开口!
财帛倒也罢了,侍女仆从、僧侣道人也不是不能接受,可那工匠手艺人,若是给了鞑子,岂不成了资敌?
好吧好吧,本来给他们钱也是资敌,可好歹大周还能通过商贾赚回来。
工匠若是给了鞑子,大周还能剩下什么?若是女真人也做到甲坚兵利,结合他们强大的骑兵以及野蛮的性子,大周还能拿什么阻挡?
再说,四千多人被迫北迁,他们的家人要不要跟过去?这岂不成了自己把上万人口送给女真为奴?
甚至工匠们若是为了不被选中北迁,肯定要大肆贿赂下级官吏,以那些官吏的德行……,呵呵,不用鞑子打过来,大周自己就要先动荡几年!
“为大周计,此等条件万万不可答应!”
文相公斩钉截铁的说:
“沐浴,更衣!我要面圣,老夫要当面向圣人陈述利害!”
“父亲!”
文相公的长子,目前担任翰林学士的文仲无法继续安坐下去,只得站起来拦住自己的父亲:
“您现在已经致仕,以何理由面圣?”
文相公气的吹胡子瞪眼,像头公牛一样哼呲哼呲半天,却也无话可说。
儿子这点说得对,他已经致仕了,虽说总想着复出,可毕竟还没成功,一界白身如何能够随便面圣?
大厅里,所有主战派官员都低着头,一脸悲愤。
这次若是满足鞑子提的要求,大周就彻底失去北伐中原的机会了。
说不定,用不了多久,连偏安江南都做不到。
“父亲。”
文仲双手正理一下自己的衣冠,缓缓的说道:
“您是大周的脊梁,现在不可违逆圣意,以期将来复起,重整河山。”
“我是翰林学士,面圣痛陈利害这种事,还是交给孩儿来做吧。”
在目前这种主战派几乎全部下野的状态下,文仲已经是主战派中官职最高的人了。
第165章 主战派
文仲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几个年轻的主战派小官却是同时惊叫起来:
“文兄不可!”
文相公是主战派的精神领袖,主心骨。
文仲如今算是主战派最大的新秀,未来。
对日薄西山的大周主战派来说,这两个人目前都牺牲不起!
“请诸位不要再劝了。”
文仲拱手对周围人致敬一圈:
“此时若是不能劝阻圣上,这大周……。”
他苦笑一声改口说道:
“若是此次不能阻止圣上答应鞑子的无理要求,吾辈今后还能以何面目示人?”
“我意已决,明日即进言死谏!”
“兄长!”
“文兄!”
“文兄!”
包括文仲的弟弟在内,一众年轻的主战派官员们对文仲纷纷报以崇敬的目光。
就连文相公,也一脸漠然的叹了一口气。
建兴皇帝倒是并不昏聩,登基以后厉行节约,即不近女色,也不兴土木。
但他太过胆怯,换句话说,大周的皇帝已经被金人吓破胆了。
据说现在的行在内部,宫人连金这个字都不敢提及,深怕惊扰圣上。
这使得他过分宠信主和派那些小人佞臣,以至于大周南迁以后,屡屡不败而败,将大量民脂民膏双手奉给金人,甚至还接受了称臣、受册封等屈辱的条件。
若是这次再把数千工匠赠送出去,连忠臣自居的主战派这些人,都不知道这大周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去吧,孩子。”
文相公脸上挂着两行热泪,他悲切的说道:
“咱们文家平生的志愿,就是振兴大周,若是无法做到这一点,那就以死明志!为父明日摆酒替你壮行!”
“是!父亲!”
“老爷!!!”
突然!
门外传来一声惨嚎,那尖锐的声音把大厅中肃穆庄严的氛围瞬间扯得粉碎。
文相公高声呵斥道:“何人在此喧哗!”
“不好了老爷!!!”
负责在文家大门口通传的管家人随声到,连滚带爬的窜进大厅内,他也不看路,差点撞进文相公怀里。
“无礼!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不好了老爷!”那管家也不管文相公如何惩罚自己,只是跪在地上,大声重复着一个词:
“门外!门外!门外!”
“门外有什么?”始终以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示人的文仲小声问道:“别着急,好好说。”
“门外有鞑子呀!!!”
声振屋瓦,连文仲都忍不住皱皱眉头。
“刚才有个鞑子兵敲咱家的大门,小人打开门一看情知不好,只得命人把门抵住,这才赶过来通报老爷!”
管家哭嚎着叫道:
“老爷,大少爷,二少爷,快想想办法吧!”
“胡闹!”文相公被气的浑身发抖。
“小人没有说谎啊老爷!”
“就算外面有鞑子,如何把你吓成这般摸样!”文相公训斥道:“你也是文家的老人了!若老夫身边的人都惧怕鞑子如虎,吾辈所呼吁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滚!”
文相公恨铁不成钢的一脚把管家踹到一边。
然后略微整整衣领,对包括自己两个儿子在内的一众年轻主战派官员说道:
“走,咱们去门口会会那些鞑子,看看他们想对我这致仕的老头子做些什么!”
“敢不从命!”
这些自诩人品高洁的文士一起对文相公拱手行礼,然后昂首挺胸的跟在主战派核心后面,直奔文家大门而去。
片刻后,文家紧闭的大门再度打开。
文相公一马当先,第一个跨过自家门槛。
这白胡子老头环视一周,居然没能发现管家口中的鞑子。
他倒是看见了两个身着青衿的年轻人,正垂首恭敬的站在自家门前。
文相公家门口经常有这种慕名而来的年轻人,他毕竟当过宰相,而且有复起的可能,很多年轻人愿意投在他的门下。
而且相公文名极盛,被称为当世大家之一,又在临安开了家书院以培养大周的未来。
一些有钱的江南缙绅豪族或商人,也就把进入文相公的书院学习当成某种进身阶梯。
平日里,文家门前都是车马络绎不绝,各种来送礼求学或求名的年轻人能站满整个文家门前广场一般的空地。
只不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文相公第一眼只看到了这两个年轻人,连以往那些等在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看不到了,更别说什么鞑子。
啊哦,对了,年轻人身边还站着两个手捧礼物的姑娘,姑娘身后还跪着一个……,呃……,文相公找到管家所说的那个鞑子了。
文相公仔细看了一下。
没错,这确实是个如假包换的鞑子。
身上穿着廉价的粗麻布衣裳,身强力壮,虎背熊腰,即使不看脸,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野蛮的气息。
只是这鞑子正老老实实双膝跪倒在文家大门口,双手伏地,光秃秃的脑袋深深埋在地上,只露出一根可笑至极的老鼠尾巴。
再凶猛的人,以如此模样出现在眼前,也很难让人感受到威胁吧?
文相公虽然自诩不怕鞑子,但也不认为自己的威名能让鞑子如此毕恭毕敬。
所以问题一定出在门口这两个年轻人身上。
顺便一提,文相公此时也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家门前这么冷清了恐怕都被鞑子吓跑了吧?
江南之行的真正主角,徐家世字辈排行第五的徐世柳上前一步,对文相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问道:
“敢问老先生,此处是否是文相公府邸?”
文相公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穿着青衿,蓄发束冠,额头上带着懒收巾,一副标准的求学士子打扮。
身形挺拔,没有他身后那个未上前的学子高壮,但肯定比普通人高不少。
皮肤黝黑,显然是经常亲自动手干活,不是那种不分五谷的死读书。
脸庞棱角分明,挂着掺杂一丝骄傲的自信。
特别是这种自信,文相公已经十几年没在汉人脸上看到过了。
这年轻人给文相公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依稀让老头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大周还算如日中天的美好时光。
“老夫就是文介甫。”
文相公手抚花白的长须,好奇的问道:
“年轻人,你找老夫何事?”
第166章 死谏
“啊!原来您就是文相公!”
徐世柳装模作样的惊叫一声,赶忙与徐世杨一起深深拱手行礼:
“学生莒州徐世柳……。”
“晚生莒州徐世杨……。”
两人再次向文相公鞠躬行礼:
“拜见文相公!”
两人这番话略显做作,毕竟都找上门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就是文府?
只不过被两个如此气宇昂扬的年轻人拜见,文相公心里还是腾起难以抑制的好感。
呃,他不会承认后面那个老实跪拜的鞑子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
“莒州?”
文相公本人还在享受被鞑子跪拜的小激动,跟在他身后的文仲却听出一点不同寻常的信息。
他好奇的问道:“是江北齐省的那个莒州?”
江北!
一生都在鼓动朝廷北伐的文相公被儿子这句话惊醒,他瞪大牛眼盯住徐世柳,看那样子,若是徐世柳回答稍微晚一点,老头恐怕会亲自上前撬开他的嘴。
“是,学生来自齐省莒州,学生特奉父命,前来江南进学。临行前,家父有修书一封,嘱咐学生奉给文相公。”
说完,徐世柳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一封信,第三次鞠躬同时双手把信奉上。
文相公略微收拾心情,伸手接过信,先看了眼信封,然后就在自家门口打开信件直接看了起来。
期间,文仲还在自己老父亲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文相公一边看信,一边轻轻点头。
片刻后,老头把信折起,顺手转交给文仲收好。
“你爹是庆元九年进士徐睦河?”
“正是!”
“老夫对他还有印象。”文相公点头道:“是个好学的,可惜老夫无缘教授他。”
徐世柳立刻恭维道:“家父也一直叹息未能得文相公教诲。”
一老一小接上话题,就以文人的方式攀谈起来,他们很快就搞清楚徐睦河的座师是文相公三弟的蒙师的师弟。
好了,这就算有关系了。
“既是自家人,就不要在门外站着了,进来说话。”
文相公挺胸叠肚的转身进门,文仲却是只转了半个身子,示意徐世柳站在自己身边。
徐世柳楞了一下,不太明白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待遇,不过他也明白这是好事,赶紧快跑两步与文仲一起跟在文相公后面。
其他江南主战派依次以地位高低回到文府门内,徐世杨带着两人的侍女走在最后面,片刻后,文家门口就只剩下一个蒲鲁浑依旧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大门重新关闭后,文仲小声询问徐世柳:
“徐兄,门外那鞑子是怎么回事?”
“学生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大人可直呼学生名讳。”
不管眼前这人是谁,总归是比他徐世柳年纪大地位高,经学水平估计也是如此,他确实当不起“徐兄”这种称呼。
文仲对懂礼貌的徐世柳印象不错,他笑着再度问道:“哈哈,这样也好,世柳,门外那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家奴而已。”
徐世柳答道:
“去年新抓来的野人,时间短了,不太懂咱们大周的规矩,刚才惊扰了贵府,学生心存不安,只得先罚他跪着,还要等文相公给予惩戒。”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至少正在向文家里屋走的这伙人都听到了。
走在最前方的文相公头也不回,大声说道:“既是新来的,不可不教而诛,罚他跪一天就行了,晚上就可以让他进府,先给他腾间柴房住着。”
“谨遵教诲。”
徐世柳心中乐开了花,家奴可以住在文府柴房里,那自己这个主人岂不是也能住在文府?
拜文相公为师的计划,已经成功一大半。
文仲又问道:“只是,世柳的家奴为何还留着鞑子的发辫?”
“啊,那是家兄的主意。”徐世柳回答:“他认为这些抓来的鞑子家奴应该维持原样,我们也给他装备缴获来的鞑子铠甲兵仗,用来与家兵合练,这样我家家兵就能熟悉鞑子的战技战法,战阵之上就更容易打败鞑子了。”
这都是口胡,陷阵兵只是死兵,不是蓝队,徐世杨也不会把铠甲装备给抓来的鞑子选锋兵还有一大半的人无甲呢!
让蒲鲁浑保留发辫,只是为了这一刻,能更容易撬开文家大门而已,你看,这不是很成功吗?
“好主意!”文仲赞道:“怪不得徐家能够对鞑子战而胜之!”
徐世柳猜到刚才这人在文相公耳边说了些什么了。
他知道去年莒州徐家全歼鞑子一个猛安的战斗。
从文府里出来,肯定是主战派官员。
听到自己来自莒州徐家,自然会在文相公那里说些好话。
哪怕只是把徐家全歼鞑子一个猛安这个事实告诉文相公,也足够文相公喜欢他这后起之秀了。
众人回到刚才议事的大厅,各自重新坐定。
徐世柳、徐世杨暂时没有位置,只得现在大厅中央站着,赵琳和春梅两个侍女则等在屋外。
“睦河的信,老夫刚才看过了。”
文相公坐定后,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说道:
“他请老夫照顾你在江南入学,老夫可以答应,若是以前,老夫亲自收你为学生也不是不行。”
徐世柳激动的暗暗攥紧拳头。
“但是,世柳你是有大前途的,现在朝堂上有些事……,老夫反而不好教授你了,这样反而是耽误了你的前程。”
“文师何出此言?”徐世柳茫然的问道。
“呵呵,文师……,老夫倒是真想做你的文师啊。”文相公落寞的说道:“文家要败落了,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可不要跟着老夫自误。”
文仲上前,把一份黄绢递给徐世柳,示意他打开看一下。
徐世柳满头问号,仔细看了看黄绢上的字迹。
片刻后,他有转手递给站在身边的徐世杨。
这张绢上抄录的就是金国使节这次南下提出的新要求,黄色的绢配红色的字,一条一条刺眼的很。
“吾明日就要面圣死谏。”
文仲缓缓说道:
“我也不瞒你,以圣上的性子……,明日我应该就回不来了。”
“到时,文家彻底得罪圣上和朝中诸位大人,世柳你来的不是时候啊。”
文相公一挥手,打断儿子的话:“莫要在世柳面前说这些,他与此事无关。”
“稍待我会修书一封,给我在扬州的老友,让他教导世柳。”
“呵呵。”一直在仔细看那张黄绢,一言不发的徐世杨突然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既然死谏真的会死,那就不要死谏好了。”
第167章 目标:大运河
大厅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复杂的眼光看向徐世杨。
实际上,为谏言君王而死,对儒士来说应该算是一种莫大的荣誉,是家谱或地方志,都可以重重记上一笔的光荣。
何况大家都是主战派,怎么可能允许如此屈辱的条件?
哪怕不能阻止,也要已死明志才对!
“还未请教这位大人是?”
既然出了头,徐世杨就不能再缩回去了,他上前一步,把手中的黄绢递还给文仲。
“这位是翰林学士文仲文大人,文老相公长子。”
旁边立刻有人代为介绍。
徐世杨微笑着朝那人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原来是文大人。”
徐世杨继续说道:
“文大人真乃一代豪士,只是在下认为,文大人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实在太过可惜。”
“你是徐世杨吧?”文仲反问道。
“正是在下。”
“我听说你被称为‘莒州雏虎’?”
“都是旁人谬赞。”徐世杨谦虚道:“在下当不起。”
“既有这称呼,也是徐大人睦河的亲子,应该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吧?”文仲皱着眉头说道:“吾辈绝不能屈从鞑子的无理要求!”
“可是,看诸位大人这样子……,圣上已经屈从了吧?”
“所以吾才要死谏!”
“佩服!”徐世杨先是恭维一句,然后又问道:“可是文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
“文相公,您还有诸位大人,到底是一点都不想屈从鞑子,还是只是不想与鞑子和亲?”
说一点都不想屈从鞑子,那是撒谎。
否则去年答应把岁币提高到银绢各30万,犒军钱100万的时候,就该有人以死谏君王了,如何需要等到现在?
还有十几年前,屈辱岁月开始的那一刻,大周被迫向金国缴纳岁币的时候,文相公本人可是还在朝堂上呢。
“吾辈……。”
文仲明显犹豫了一下,随后才重新坚定起来:
“说实话,岁币不是不能给,和亲也不是不行,圣上称臣……,反正已经称过一次了,这些事都好解决。”
“但六百侍女仆役、八百僧道、三千工匠,这么多人,若是北迁,必然牵扯甚大!”
“不知多少人要为此家破人亡不说,这么多工匠到了鞑子手中,让鞑子做到甲坚兵利,这大周今后如何自处!?”
“原来如此。”
徐世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最低限度是不能把工匠送到鞑子手里。”
“最好是干脆没有这件事,工匠们都不出发,也不用征召,大家都留在江南为大周做工,对不对?”
虽然觉得这话味道有些不对,不过文仲还是同意道:
“没错!可是圣上肯定会答应。”
“圣上答应就答应吧。”
徐世杨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文大人如今要做的不是什么已死明志,那真不值得。”
“您只需要把队伍北上的时间拖几个月即可。”
“然后,您想办法谏言,先让去年答应鞑子的岁币和犒军钱北上,我带兵在齐省把他们拦下,让鞑子一文钱都得不到。”
“之后文大人就以运河道路不畅为由,合情合理的阻止和亲队伍北上了。”
“到那时,恐怕就连朝堂上的投降派诸公,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让和亲队伍出发吧?”
一众人等傻乎乎的眨巴着眼睛看向徐世杨。
一时半会,他们似乎无法消化徐世杨话中的意思。
“世杨,你的意思是,你会在齐省把运河切断?”
不愧是主战派精神领袖,文相公比别人更早想通了徐世杨的计划。
“对,我来切断运河,这样大周无法与鞑子沟通,朝堂诸公就算想投降,也找不到可以受降的鞑子。”
徐世杨微笑着说道:
“到那时,我保证连鞑子使节都无法到江南来,也省的这些混蛋污了诸位的眼。”
“你能做到吗?”刚才介绍文仲身份的那个人傻呼呼问道:“切断大运河,拦截岁币……,这是抢劫吧?”
“这位仁兄是?”徐世杨拱手问道。
“此乃余杭县学监章明义章大人。”这次是文仲代为介绍。
“章大人。”徐世杨自信的笑道:“经意文章,在下不如诸位远甚,但若是说练兵打仗,在下还是有些自信的。”
“我徐家现有精兵数千,丁壮上万,齐省更是遍地豪杰,若是我们能联合起事,切断运河易如反掌!”
“我们已经不止一次打败过鞑子了。”徐世柳在一边轻轻补充道:“门外那鞑子就是去年抓来的女真人。”
事实胜于雄辩,一个跪在眼前的鞑子奴隶强过赌咒发誓。
“老夫听说过你们家的事了。”
文相公缓缓的点头问道:
“你能保证一定拦截住岁币船队吗?”
“需要几个月时间准备,也需要有大人把岁币船队的出发时间告知在下。”徐世杨笑着回答。
“这些都没问题,还缺什么?”
“要说缺什么,那可就多了。”徐世杨笑道:“江北什么都缺,我们在齐省孤军奋战,抵抗鞑子十余年,我们那里,除了十万赤子之心,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缺人口,有人才能种植粮食,恢复生产,组建部队。”
“我们需要工匠,如今我们的铠甲兵仗完全来自缴获,士兵八成没有盔甲。”
“我们需要生铁和钢,需要煤炭,需要硝石和硫磺。”
“我们还需要粮食和布匹,让士兵吃饱穿暖才能去打鞑子。”
“这些都没有问题!”文相公斩钉截铁的说:“只要你能切断大运河,不让岁币和和亲的队伍北上,这些都不是问题!”
“老夫在江南还有三分薄面,给你筹些粮草物资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你一定得保证和亲队伍无路北上!”
徐世杨笑了一下,对文相公深深鞠了一躬道:
“如今是五月,到9月底或10月初,我保证大运河从此不再通航!”
“好!”文相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徐世杨身前,大声赞道:“你既然赢过鞑子,那老夫就信你一回!你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直接找仲儿商议!”
“孩儿一定竭尽全力!”文仲赶忙答应下来。
第168章 动容
“仲儿,明日就不必进宫面圣了。”
文相公思索着说道:
“但此事一定会在朝堂上讨论,到时也不必刻意反对,只是一定要把时间拖延到年底!”
大周的建兴天子是个胆小鬼,但他又不想承担太大骂名,因此遇到这种受鞑子欺压的事,总是在朝堂上与朝廷主要官员讨论,这样即使是妥协,也能有很多人一起分摊责任。
“父亲放心!孩儿省的!”文仲回答:“银绢三十万,钱一百万,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筹集的,若是谁想尽快付给鞑子,孩儿会让他自己先把财帛凑齐!”
“只是……。”文仲踌躇片刻,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只是什么?说!”文相公命令道。
“只是,若是鞑子因为岁币被劫恼羞成怒……。”文仲瞥了徐家兄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恐怕会强迫圣上出兵,夹击齐省民军。”
几个主战派官员猛地惊醒。
是啊,以当今官家的德行,这恐怕真不是不可能。
徐家能顶住鞑子也就罢了,可他们面对大周官军如何自处?难道文家要支持徐家打官军?
可是服从鞑子的命令,支持官军打齐省民军,这又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世杨,这……”连文相公都有些犹豫了。
“哈哈哈!”
听了这话,徐世杨却是扬天大笑。
“文相公,还有文大人和诸位大人,我们可是在齐省!在江北!大周官军想来打我,怎么也得跨过豫省和苏省吧?”
“大周的官军出现在长江以北!这是好事!这是大好事啊!”
“虽非情愿,但那样大周不就走出北伐第一步了吗?如此正合我意!!!”
话虽如此,徐世杨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
‘大周官军若是真敢渡江北上,确实正合我意!因为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猪!正好给我送兵员兵器!’
当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这个想法。
“睦河有两个好儿子啊!”文相公的双眼湿润了。
他60多岁的人生中第一次为一件事,一个人如此动容。
乱世出忠良啊!
有如此少年,大周何愁不能振兴!
“好!”
文介甫相公不顾形象的大叫起来:
“如此当浮一大白!”
“摆酒设宴!今日不醉不归!”
年轻的主战派官员们一起站起来大声应和:“今日不醉不归!”
徐世柳赶紧出来推辞一番:“怎当得起文师如此厚爱!”
“既然世柳你称老夫一声老师,那连长者赐不敢辞都不知道吗?不要呱噪!今日只需诗酒相伴!”
徐世柳楞了一下,旁边徐世杨只好轻轻踢他一脚,让他清醒过来。
“恩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
当天,徐世杨一行全部住进文家大院。
文家本来就是江南豪族,科举中有四代七进士的恐怖成绩,家中田产阡陌相连,桑林数万倾,店铺千余间。
因此,文家大院也就显得过份奢华,以至于面积大的不像是江南的建筑。
其占地面积,给徐世杨的感觉是比自己一个坞堡都大不少,感觉少说得有个二十七八进。
论奢华程度,倒是有红楼梦中贾府的三分气象了。
因此,徐世杨一行人近20人全都住进文家,却是一点都看不出拥挤。
而且,徐世柳是文相公新收的弟子,徐世杨是文相公看重的后起之秀,两人甚至分得东厢一个单独的院落,单以居住条件来说,这里甚至比莒州老家还要强不少。
徐世杨徐世柳要参加文家今日举办的宴席,包括赵林在内的三个侍女不能上桌,但也有传供她们享用的小桌。
侍卫们则凑在一起,大口大口吃在江北绝对难得一见的白米饭和肉汤。
当然,吃饭的时候,因为蒲鲁浑和另外几个陷阵兵挤在一起,文家的下人和侍女知道这个在外面跪了一个白天的鞑子并不会吃人,于是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总是一**凑到这边来看他的小辫。
蒲鲁浑不胜其扰,但他也不敢发脾气,只能闷头扒饭,谁愿看谁看去吧。
……
“没想到,五少爷还真成了文相公的学生。”
甘雄与徐二这些神机兵坐在一桌上,这个海盗对文家供应下人的菜色并无多大兴趣,倒是一直在感慨今天发生的事。
在他的眼中,今天发生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上午,徐家兄弟在客栈沐浴更衣,然后带着一帮人直奔文府。
见文府大门口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徐世杨命令蒲鲁浑摘掉草帽,上前敲门。
发现一个鞑子直奔文家大门,在门口排队求见的人群一哄而散,然后看门的管家连滚带爬的窜回门内。
徐世杨惊叫一声:“误会!”
之后就让蒲鲁浑跪在文府门口谢罪,他们兄弟俩只带两个侍女上前,站在大门口等待。
之后……,之后的事让甘雄如坠梦里文相公竟然亲自出大门迎接!
而且,文相公看了徐家五哥奉上的信之后,很快就把一行人全都迎进家门,下午的时候,文相公就宣布收下徐家五哥儿为学生了!
甘雄能看得出来,徐世杨肯定用了一些小伎俩吸引文相公亲自出马。
但不论怎样,文相公收下徐世柳都是事实,这是任谁都无法否认的!
既然如此,作为监视者,甘雄必须写信给自家老大李飞龙,催促其赶紧完成今年剩下的一半合同了。
“两位大人都是人中龙凤。”
徐二夹起一块肥嫩的红烧肉放进嘴里,仔仔细细咀嚼着,一边品尝那香甜的味道,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文相公看了一定是喜欢的,不收下才是怪事。”
甘雄笑了一下说道:“我看,小哥你也是一位豪杰啊!”
“客气。”徐二把红烧肉吞下,满足的舔着嘴唇:“徐家向我这样的人多得是,我也只是司令亲兵出身而已。”
“倒是你,甘大哥,你想没想过,今后你的前途在什么地方?”
甘雄猛地一惊:“徐兄弟这话什么意思?”
“齐省很危险,但越危险机会就越多。”
徐二似乎有些答非所问:
“徐家三年前不过是莒州一县的豪强而已。那个时候,我们司令不过是个不算出色的坞堡主,我更是一个小小民兵。”
“三年之后的今天,你看我们是什么样子?”
第169章 招揽
徐二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
“三年后的今天,徐家已经控制莒州、日照两县,下一步就要全取齐鲁,截断大运河航线。”
“三年后的今天,我们司令已经屡次大败鞑子,手下数千雄兵,即使文相公都要侧目。”
“三年后的今天,我徐二也已经能坐在文府里,享受酒肉了。”
徐二满足的说道:
“我的前途肯定不止如此,等司令全取齐鲁,我这种亲兵队出身的老人,肯定能获得独当一面的机会,说不定是获得一个新营头。”
“若是司令还能获得更大成就,那我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只是,甘大哥你呢?还要回李家去,继续在海上飘着?”
甘雄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年仅19岁的少年,半晌后才木讷的说道:“大……,大当家待我不薄……”
“你们大当家跟李飞虎还是亲兄弟呢。”徐二呲笑道:“李飞虎还不是求我们司令,想要个单独招安的机会?”
“我们司令说过,这世上,机会才是最宝贵的东西。”
“这种宝物每个人一生都能遇到几次,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住。”
“我认为,我们司令说的很对,甘大哥我也就看你是条好汉才会跟你说这么多,今后如何,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二用木勺舀出满满的肉汁,均匀的洒在白米饭上,然后不再说话,开始凶猛的扒饭。
‘司令求贤若渴,若是我能拉拢来这个甘雄,司令一定欢喜。’
‘而且,我拉他来,他就是我的人,今后互相扶持,我一定能走的更远。’
……
夜幕下的大金帝国首都辽阳。
仿照南方汉人的格局建造的崇政殿中坐满了女真勋贵,各种元帅(勃极烈)、都元帅(等级较高,实力较强的猛安)坐了满屋。
这些人全都满脸阴鸷,如同野兽一般,衬托着零星几个汉人文臣如同小白兔一般。
勃极烈纥石烈志宁跪在地上,向坐在上首宝座上的主子行跪拜礼。
大金建国已经超过30年,汗位传承两代,权威日盛,而勃极烈这种顶尖贵族,却已经慢慢退化成“万夫长”的概念,在如今的大金皇帝面前,也只能毕恭毕敬。
“纥石烈。”大金的第二任皇帝,完颜吴乞买冷冷的说:“这是你第三次请求征伐齐鲁了吧?”
皇帝已经老了,声音苍凉的像是极北荒原上的冷风。
但依旧令人感到寒气刺骨,不,比以前更加寒冷了。
汉人总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在吴乞买身上,这句话完全是相反的。
纥石烈志宁把脸深深埋在地里,双眼紧盯着崇政殿地板上的纹路,嘴里略带颤音的回答:“是,奴才这是第三次。”
“因为你损失了一个猛安。”
“是,奴才在齐省那边失踪一个猛安。”
“失踪?嗯,确实是失踪。”完颜吴乞买冷冷的说:“前年失踪一个谋克,去年失踪一个猛安,怎么今年你也打算失踪吗?”
“奴才不敢!”
纥石烈志宁浑身冰凉,仿佛脖子后面已经架上一把斩首大刀。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完颜吴乞买的声音愈发冰冷:“你是勃极烈,手中近万甲兵,你有什么不敢的?”
“你觉得你一定能横扫齐省?朕也觉得你能横扫齐省。”
“可是,如今,大金最大的敌人是谁,你身为勃极烈还看不出来吗?”
“你折损一个猛安,你要报仇,去年大金跟草原鞑子大战,折损何止一个猛安!”
“去年扫荡汉狗所得,一半又被鞑子掠去,你不知道吗!”
金国皇帝的声音变得愈发严厉,下首跪着的勃极烈浑身颤抖,冷汗直流。
“连年入关扫荡,齐省的汉狗有多少财帛粮草供你打草谷?你是不是还得动用户部公库?”
“你是不是傻了?”
“奴才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了!”
完颜吴乞买大声咒骂一句,又气喘吁吁停下。
他确实已经老了。
年轻时代,面对一众野蛮的女真贵族,即使身为皇帝,也不得不小心应对,后来通过十几年分化瓦解,不断集权,终于把大金**政大权抓在手里,他的心理上就已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近乎疯狂的暴虐,不仅针对金国统治范围内的契丹、渤海、高丽、汉人,就连真女真也是在劫难逃。
高压统治民不聊生,如果不是女真人还能从南方获得大笔外财,恐怕大金国早就自己崩溃了。
所以,完颜吴乞买才会派遣都元帅级别的猛安术虎高琪带使节团赶赴临安,准备强娶南朝公主,并以此勒索更多财物人口。
“记住,今年最重要的,是南朝的岁币和亲!”
大金国皇帝喘了几口,缓缓说道:
“所有元帅、都元帅都要把兵马放在防止草原鞑子半路打劫上!岁币队伍绝对不能出问题!”
“先不要管齐省几个小毛贼了!朕拿到岁币,休养生息几年,等将士们家中牛羊肥美、粮仓满丰,再点起大军,横扫整个中原!”
“这一次,朕要全取天下!”
……
建兴十三年,齐省,日照私港。
以往不过是个中转站,只是零零星星停泊十几二十艘船舶的港口,如今已经被如林般的船帆彻底塞满。
徐世杨在江南拉来的第一笔价值20万贯的投资,今天正式到港。
超过一百艘中型福船,一口气拉来了6万多石糙米,5千石盐,数万斤咸鱼以及天竺土布、大周的军装、苏钢、闽铁、硝石、硫磺、倭铜等等等等物资。
亲自前来接应船队的徐家家主徐睦河,看到这如山如海的物资,竟然有了一种无限富足的感觉!
李飞虎亲自派遣的一个管事,拿着物资清单一项一项通报给徐家家主,或是称重,或是点数,细心的让徐家人统计清楚后,才拿出收据,请徐老爷盖章接收。
徐睦河意外的发现,这20万贯的物资中,有12万贯是按照8成“漂没”送到的,也就是说,账面上价值12万贯的物资,实到是96000贯。
这倒是在徐睦河的理解范围内,毕竟这是赞助,人家给是情分,不给是本分。
何况就算徐家自己的船队,以往去一趟江南,船员过一道手,实收能有应收的8、9成也能算是不错了。
可是,这一次,另外那价值8万贯的物资,竟然是一文不少的全都到齐了!
第170章 有子如此
徐睦河十年前就当过大周的地方官,对各种下面人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一清二楚。
只是他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漂没这种事情,是哪朝哪代都避免不了的弊端。因此只要不是太过分,徐睦河自己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倒是这次,8万贯之多的物资,居然能一文不少的全都运到目的地,这反而让徐睦河感到奇怪了。
“老爷。”
随船过来的李家掌柜恭敬的站在徐家家主面前,递上最后一本账簿。
“贵属已经都看过了,8万贯物资一文不少,账簿在此。”
“嗯,你做的很好。”
“谢老爷夸奖。”那掌柜不咸不淡的说道:“还请老爷用章,小的也好回去跟我家主人交代。”
“嗯,呈上来吧。”
徐睦河掏出自己的私章,一张一张、一项一项的给每一条记录在案的物资盖章。
在此期间,徐睦河还是有些恍惚。
价值超过二十万贯的物资(有漂没,但还有徐世杨抢来的铜和硫磺,以及他自己用银子采购的部分物资,加起来还是超过20万),居然就这样到手了?
整个徐家,以往十年的收成全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这么多吧?
那一瞬间,徐睦河感到自己内心突然变得火热起来。
‘我徐家的未来绝不只是一个小小的莒州!’
‘说不定,徐家会在我的手中全取整个齐鲁!’
‘说不定,我会名垂青史!’
徐睦河觉得,自己不能把所有工作都推给两个儿子了。
很多他能做的事,必须现在就着手去做。
比如自己前妻的娘家,日照王家最近一直在跟他接触,似乎有全族与徐家合并的意思。
今天这么多物资入库后,这件事就没必要再拖下去了!
徐睦河下定决心,日照王家应该以徐家一个下属坞堡的面目出现,他可以给王家第9屯的名义,由王家自己来决定谁当这个堡主。
但王家应该出兵组建一个新的步兵营,徐睦河已经想好了,新营头跟新军其他七个营一样,命名为“济远”。
徐家家主自己不会练新军,那从头到尾都是徐世杨的工作。不过没关系,济远营建成之后直接拉出来,到徐家跟新军一起训练即可。
新军那么多军官,徐世杨去江南后也没有停止训练,让他们多管500兵自然不是难事。
“老爷。”
李家的那个掌柜小声打断徐睦河的沉思:
“刚才那8万贯是我家主人李飞虎大柜亲自嘱咐装船的,装船的时候就多装了一成半,因此能一文不少全部到港。”
“嗯?”徐睦河疑惑一声,但很快又明白过来:“嗯!”
“你家大柜想要什么?”
海盗掌柜直白的说道:“我家主人希望老爷能给三少爷写一封信,略微提及我家主人的这份情谊。”
“三少爷?是指世杨?”
“正是徐世杨少爷。”
“呵呵。”徐睦河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好办,你稍等即可。”
“谢老爷。”
……
‘世杨做的真不错啊。’
‘呵,世杨世柳做的肯定都不错。有子如此,吾复何求?’
‘嗯,新营可以组建,但不能让世杨觉得为父是在抢夺他的军权。’
‘让王家出粮出丁即可,其他一律不去插手,等世杨回来再做决定。’
‘还有,联盟中的其他家族,再凑一个营出来应该没问题吧?’
……
在文家居住的第一夜很快过去了。
昨夜的酒宴上,一众文士玩起了合诗之类的文人游戏,徐世柳对此倒是能够应付,但徐世杨完全不行。
这个世界与蓝星历史完全不同,确实少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旷世诗篇,但第一徐世杨需要维护自己武夫的形象,第二他也没能力总是找到合适的应景诗去配合这种小游戏。
因此徐世杨干脆闷头饮酒,弃权认输。
好在文仲那伙人已经知道徐家是徐世柳文,徐世杨武,他们也不好意思逼一个武人做什么酸诗,给他敬几杯酒,也就轻轻放过,让他自己玩自己的去了。
这正合徐世杨心意。
也许是第一次看到大周前进的希望,文仲和一些较为年轻的主战派官员们全都喝高了,反倒是徐世杨明显比他们清醒不少。
第二天清晨,除了年纪大了,早早退场的文相公和徐世杨,昨日参加酒宴的那帮人全部醉宿不起……。
徐世杨看着徐世柳的房门,无奈的摇了摇头。
在家里的时候,徐睦河一直督促徐世柳早起读书,结果到江南的第一天,他就要晚起不少时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昨天他跟文仲那些人玩的太嗨了。
徐世杨却不愿浪费早晨的大好时光。
他依旧像是在莒州家中一样早早起身,在赵琳的伺候下穿好衣裳,然后出去跑圈。
此时,侍卫们自然也都起来了,谢宝率领的选锋兵正在院子里跟鲁智深率领的陷阵兵一一对练,身边还有一圈文家的下人,伸头探脑,好奇的围观。
另外一边,神机兵的队列训练就显得单调不少,根本没人欣赏他们的努力。
这也难怪,徐二带着另外4个神机兵笔直的站在门廊下面,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当然不像一对一打的热火朝天的选锋陷阵那么吸引人。
徐世杨出门前,大概看了一下。
所有近战兵中,鲁智深一枝独秀,只要他上场,那任何人都别想把他打下来。
其次是解珍和蒲鲁浑,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在鲁智深手上都能支撑二十招,但一定会在三十招内落败。
其他人则在更低的档次上,面对鲁智深,他们都会在十招内落败,包括看着好玩,一起来凑热闹的甘雄在内。
当然,这些人都是赤手空拳,若是使用兵器,鲁智深那根62斤重的禅杖会让他以更快速度取得胜利,而谢宝和蒲鲁浑的箭术也能让他俩具备战胜鲁智深的可能。
徐世杨笑了一下。
自己的这些护卫其实是在炫技,战阵之上是用不着这种单挑技术的。
不过嘛,他们愿意玩就让他们玩一会吧。
毕竟在文家人面前演武不是真的上战场。
徐世杨微笑着走出文家大门,开始每日例行的跑步锻炼。
第171章 人
这一世,徐世杨的生活非常健康。
他的家世不至于让他吃不饱,但他也绝不暴饮暴食,什么肉鱼蛋奶,蔬菜水果粗细粮都吃过不少,完全不挑食。
要知道,现在这个年头,无论牛奶羊奶都不是汉人喜欢的食物,不饿极了是不会有人去喝的。
徐世杨却是来者不拒,只是每次喝奶都要煮沸消毒,耗费比较大就是了。
再加上穿越带来的福利一个非常健康,很少生病的身体,以及不间断的锻炼和劳作。
徐世杨的个人武力在鲁智深这样的高手眼里或许还是不入流的,但战阵经验结合优秀的身体素质,他现在白刃单挑蒲鲁浑那样的鞑子谋克已经不再需要赵琳背刺帮忙了。
话句话说,嗯,徐世杨现在的个人武力,如果穿越到水浒传世界,大概能算是地煞前十名的级别吧?
这样的身体水平,让徐世杨每天早晨例行跑步锻炼变得非常轻松。
他穿着劲装,腰间左右对称别着两把燧发枪,挂着虎切,手腕脚腕都绑着自制的沙袋,全部负重在5公斤左右,每天小跑个3到5公里,已经不算什么难事了。
甚至,像今天这样因时间充裕而故意放慢脚步的时候,徐世杨还有余暇边跑边想些别的事情:
‘近期内,有文家和李家的支持,粮食和物资问题算是解决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口又显得少了不少。徐家现在一共只有3万壮丁和半丁,加上他们自己耕种的收获,那么多粮食反而没人去吃,只能暂时储存起来。’
‘所以得想办法增加人口,而且必须是核心汉人人口,蒲鲁浑那样的外族奴隶不好抓,也不好用,还不值得信赖。’
‘而且我还缺工匠,缺能读书识字的人,缺军官,缺基层管理人员……,简直什么人才都缺!’
‘所以如果有可能,我得在这江南招募些人才……,不,不只是人才,只要是愿意去江北找活干的人就行!’
不得不承认,江南的经济条件比百废待兴的江北强出很多,但要说人人富足,那绝对是吹牛。
至少具徐世杨一路行来所见,那些没有大户人家居住的小社区巷道中,就蜷缩着很多流民和乞丐。
5月的江南气温已经回升,大概是冻不死人的,但若是没有食物,身体太过虚弱,肯定也撑不了多久。
所以流民们其实也没有睡懒觉的权利,他们只能早早起来,身体还算健康的壮男壮女,游荡在在几家店铺门口,寻找一个工作的机会。
身体素质不行,无法依靠短工糊口的,就只能跪倒在路边,期待路过的好心人施舍一餐剩饭。
徐世杨多少听说过一些,大体上这种居无定所的人,以江北流民为主。
他们因为鞑子和盗匪劫掠而失去了家园,费劲千辛万苦,耗光几代人的积蓄,才有可能获得一个渡江来到江南的机会。
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在江南就能过上稳定的生活那本来就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或者缙绅才有的机会,普通老百姓来到江南,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被缙绅世家掌握的店铺或农庄吸收,成为廉价劳力。
运气差的……。
徐世杨通过一个陌生的小巷,眼前是一条小河,河岸两边布满精致奢华的小院落。
与其他那些富裕阶级经常往来的地方总是难得见到流民不同,这条小河周围的空地上,跪着一排排衣衫褴褛的孩子。
徐世杨好奇的停住脚步,缓步走着,一个个看过去。
片刻之后,他搞清楚了。
这个地方是临安府风月区,河两边那些脂粉气浓厚的院落,无一例外都是姬院。
而跪在这里的孩子,都是等待老鸹挑选,寻找卖身机会的流民。
这些孩子看起来最大的不过14、5岁,最小的甚至只有5、6岁的样子,一个个蓬头垢面,完全看不清长相。
只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孩子中有男有女,显然临安的风月场所也有为特殊口味人士提供消遣的服务。
也许是徐世杨在这里逗留的时间有些久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凑到他身前,小心说道:
“小的敢问,公子看上哪个了?”
徐世杨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就唬的对方连连后退。
他杀过的人已经有几十个了,杀太多人后,看向自己讨厌的人时,眼神中总是带着冰冷的杀意,眼前这人伢显然感受到这一点了。
徐世杨在孩子中指指点点:“让他们几个站起来给本公子看看。”
“是!”人伢低着头,不敢看徐世杨,转身叫来两个同伴壮胆,然后才叫被徐世杨指到的孩子站起来。
一共十个人,徐世杨选的原本是男女各半,但都站起来他才发现,有几个看起来似乎是男生的孩子其实是女孩,反之既有几个。
原因倒也简单,这些孩子完全皮包骨头,让徐世杨想起前世学过的课文《芦柴棒》。
徐世杨围着这些孩子转了一圈,最后站在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孩子身边,小声问:“江北来的?”
孩子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倒是那个人伢又壮着胆子凑了上来,殷勤的说道:
“这位少爷,这些小孩大多是江北的,不过江南出身的也不少,这几年流民过来太多,身价便宜,又无依无靠,打死了都没人管,大户人家的店铺农庄多喜欢用江北人,是以江南贫户的日子也不好过。”
徐世杨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里一共有多少孩子?”
“这?”人伢迟疑一下回答:“这谁知道呢,这里跪着的不止小人的货,何况北边人市上还有多呢,谁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货,不过,小人想来,每天跪在这里供妈妈们挑选的,应有3、400吧?”
徐世杨转头看了身后的姬院一眼,原来这里的孩子是专供她们的,临安北边还有更大规模的人市啊。
那么,那里应该有很多人口吧?
话又说回来,大周的首善之地,也不过如此啊。
徐世杨又问:“这里的孩子,如果我要全包下,大概需要多少钱?”
第172章 困难
乱世人命贱。
在江北,很多时候一条人命甚至不值一个窝头。
江南现在尚可称作粗安,但受到江北流民的冲击,依旧也没贵到哪去。
可能眼前这些预计会卖给姬院的孩子,就是价格最高的一批人了吧?
那些有资格被当做瘦马买走的例外。
不过,徐世杨并未真的购买这些孩子,主要是因为他并未随身携带太多钱财,另外买这么多孩子,让他们住哪也是个问题。
徐世杨打算回去后,找机会跟文仲等主战派商议一下如何招抚江南的流民。
于是,徐世杨问了一大堆问题,得到答案后,没有掏一文钱,留下几个一脸纠结的人伢,心满意足的走了。
“大哥,这小子是谁?”一个打手凑到人伢身边,小声问道:“他问东问西,最后一个子都没给,未免太……”
“生面孔,不过咱们肯定惹不起。”那人伢回道:“告诉兄弟们,以后见到也不要犯傻招惹他。”
人伢自认为看人很准。
刚才那家伙体型高大健壮,下盘稳健,说话时牙齿洁白整齐,显然从小不愁吃喝,而且是个练家子。
腰间没有镶金佩玉,也没有江南公子哥最喜欢的香薰折扇,却是配了两截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铁管和一把装饰华丽的倭刀。
再配上那视人命为蝼蚁的眼神,人伢觉得,刚才那人应该是他最怕的那种人豪侠,或者海盗。
缙绅大户,虽然也是惹不起,但明面上他们还是要些脸面,只要不去主动找死,一般人家也懒得理他们这些青皮癞子。
但豪侠或海盗就不同了,对他们来说,杀个把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
而且,双方业务偶尔会有些重叠,因此别说主动惹事,作为青皮癞子,就算是完全不招惹他们,也得先确认对方是不是主动过来招惹自己的。
还好,刚才那小哥并不是来找麻烦的,自己刚才有问必答,表现也没失了礼数。
人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次嘱咐身边几个打手道:“我总觉得最近市面上要出大问题。前几日鞑子进城,就有好汉吓得鞑子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对对对!俺也听说了!”
“你高兴个p!”人伢低声骂了一句:“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好营生?那种好汉看到我们,会手下留情?”
“最近看到生面孔,千万不要惹事!”
……
从那个风月街出来,徐世杨直接回文府,这一趟下来,他估算自己跑了差不多有5公里多一点。
文相公府邸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此规模的如此规模的人**易,这还真是让人觉得大周气数已尽。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徐世杨得知文相公已经亲自带着徐世柳前往文家开的书院,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徐世柳将在那里渡过了。
文仲也已经去上朝,他要开始配合徐世杨截断大运河,抢劫岁币船队的计划,把岁币船队出发的日期尽可能拖延到9月中旬。
还有文仲的几个弟弟,也都跟着文相公去了书院。
此时,留在文府内的男主人,徐世杨是一个都不认识,作为客人,他自然不能满园乱跑,这样太容易冲撞文家女眷。
因此,他回到自己屋内,继续思考执行下一阶段计划的具体措施。
作为半个秘书,赵琳负责做笔记,徐世杨在屋内来回走动,边走边说:
“可以开个善堂,找文家和其他主战派官员的家族一起合作,这样能用更低的成本把更多流民征集起来。”
“嗯,也许李家也会想插一手,一个好名声对他们家的招安计划很有帮助。但必须保证不能让他们截留,也得避免他们掺沙子。”
“问题在于,那些刚从江北耗尽家财逃亡到江南来的流民,是否愿意回到江北。”
“这问题很重要,描粗!”
“不能让核心人口心存怨气,得想办法疏导他们的情绪,也得想办法让他们知道齐省那边是安全的。”
“嗯,也许应该建立文工团了!还有,要建立起属于我的正直组织,要在新军和社会中配置正伟!”
“只是正直纲领需要仔细想一下,别给我自己挖坑,我毕竟不是个布党,将来要走的大概率也是帝国主义路线。”
赵琳很听话的刷刷刷快速记录,她已经习惯无视徐世杨不时冒出的新名词,不去想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知道,现在只需要做好秘书的职责就行,若是需要解释,徐世杨以后一定会告诉她的。
“怎样才能让人觉得齐省安全呢?”
“嗯……”
徐世杨略略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取得更多更大的胜利,让人们知道鞑子并不可怕。”
“呃,现在临安城里就有鞑子,要不要去干掉他们?这样我肯定能名震整个江南。”
“嗯,这事值得考虑!不过有些纠结啊,我还真想要那一百六十万呢!现在把他们杀光,会不会影响岁币船队北上?”
“算了,这个问题先不要纠结。就算不杀那些鞑子,等拦住岁币船队,截断运河,鞑子也一定会南下报复,只要能取得一次大规模战役的胜利,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接下来……,嗯,既然要建立正直组织,我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才了。”
“学习!学习非常重要!要在控制区内建造学校!7到11岁的幼儿可以免费入学,12岁到16岁的孩子半工半读,16岁以上去读夜校!老子给伙食补助!老子现在有钱!”
“呃,可是那么多合格的老师从哪里来?”
“我去……”
徐世杨沮丧的四仰八叉在床上一躺,欲哭无泪。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赵琳抬起笔,笑着说道:“夫君你太心急了。”
“是啊,我太着急了。南湖那条船上的人杰还得花28年走完长征第一步呢,我何德何能跟他们相比?既然如此我又着什么急?”
徐世杨重新蹦起来:
“继续。”
“没有师资力量建设专业的学校,这一条重点记下,虽然很困难,但知道困难就得想办法解决困难,绝对不能被困难吓倒!”
第173章 紧迫
关于解决问题的方法,赵琳建议徐世杨,趁现在有钱,也有文相公这种文坛大豪支持,不如在江南聘请一些落第秀才到齐省开私塾,以此解决教育问题。
然而徐世杨对这些旧文人有很深的戒备他本人早晚要造大周的反,到时候他的学校教出来的人才若是一个个满脑子“报效大周”,那乐子就大了!
何况私塾这种形式也不能满足徐世杨的需要,他想办学校的功利心很重,不可能让学生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学习儒家经典上。
只是,形势比人强,现阶段徐世杨能聘请到的读书人就是以落第秀才为主,可以肯定,将来很长时间内,这些人将会成为教师力量的中间。
“算了,我可以想办法聘请一些落第秀才,但他们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要求教学!”
红朝太祖在不得已的时候,都得运用赤脚医生满足农村医疗需求,徐世杨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利用旧文人满足自己的教学需求呢?
只是,教育是未来工作的重中之重,必须严格规范这些人的行为,并尽快培养一批更适合的教师来替代他们。
所谓百废待兴就是这样,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一切都得尽可能利用起来。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包括医疗体系的建设,也包括下一阶段军队的建设、武器的发展以及切断大运河后与女真军队的决战问题。
实际上,只有顶住鞑子之后的反扑,徐世杨才算真正切断大运河。
否则,女真主力一来,大运河就畅通无阻,那徐世杨的功绩未免太水了。
综合蒲鲁浑的供述和之前拷打海林保得到的情报,徐世杨估计目前为止,金军大概有4万真女真丁壮,大约2万新加盟金国不久的生女真丁壮,10多万契丹、渤海、高丽、鞑靼丁口,以及10多万汉人丁口。
所有这些都可以当做士兵使用,但除了6万真女真和生女真,其他民族的奴隶士兵战斗力根本不值得期待。
倒是燕云地区的汉人勃极烈可以出动4到5万战斗力不错的汉奸兵。
金国能动用的力量在30万上下,是联盟全部力量的十倍,但他们肯定不能把全部力量都投入到齐省战场。
一个是养不起,之前两年女真人连续南下劫掠,燕冀地区已经不可能为南下的女真人提供任何补给。
若是女真人今年出击,那么一切粮草都得从他们的本土运输,先不说没有岁币的情况下女真人能否掏出这么多物资,就是到齐省来这一路上的沿途消耗都够鞑子喝一壶的。
何况还有别处的威胁主要是草原上的鞑靼人,此外未迁入金国的生女真若有机会,也不会介意抢他们的真女真亲戚一把。
徐世杨估计,若是防守的话,凭借新式武器,齐省的坞堡主联盟未必做不到彻底切断运河。
只是很多事,必须现在就开始做准备。
想到这里,徐世杨立刻给家乡的老爹和新军主要军官写信。
一个是要求老爹对青州府范围内所有坞堡主发出动员令,要求他们加入以徐家为首的坞堡主联盟。
为了做到名正言顺,徐世杨甚至暗示徐睦河提前编造一个官身,哪怕先自封节度使。
反正徐家有江南大笔粮食和物资支持,这些可以给徐睦河的身份作背书,让坞堡主们无从怀疑。
另外一个是要求新军和民兵都要加紧军事训练,既然现在有粮,那么农业生产应该放在次要位置,并尽可能转交给妇女孩子。
一旦徐世杨回到齐省,联盟军就要主动出击,消灭青州府范围内所有不服从命令,未加入联盟的坞堡。
徐世杨估计,自己应该会在下月底前返回莒州,这样他将有不到4个月的时间消化青州,然后主动出击,切断大运河。
再利用抢来的160万贯两匹财帛,把泉城府、兖州府的黄河、运河以东部分,以及青州以东的莱州、登州两府吞并。
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底,徐世杨将以大半个齐省的力量,与女真人展开第一次决战。
时间表很紧凑,容错率极低,但徐世杨别无他选,想要得到江南主战派政治和经济上的支持,就必须做出足够的成绩。
此时,一个选锋兵轻轻敲门:“司令,到吃饭的时候了!”
文家的下人送来了精致的午饭,规划告一段落,赵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问道:“时间这么紧迫,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一个月时间吗?不用早点回去?”
“我还有一些事要办。”
徐世杨答道:
“何况我们也得跟青州的坞堡主留一点时间做出抉择,这种时候,内战能少打一场就少打一场为好。”
……
吃过午饭,徐世杨离开文家,带着两个护卫去临安府北面的人市逛了一圈。
如果说姬院周围等待挑选的孩子还有三分人样,那么在人市上出售自己的流民已经被人伢彻底当成牲畜看待了。
不论男女老幼,流民大多半果的蜷缩在一起,身上肮脏无比,恶臭难闻,他们神情麻木的让人以为这是一群死人。
一些大户的管家在人群中挑挑拣拣,不时掰开某个流民的嘴巴,看看牙齿,那架势真真跟挑牲口完全一样。
看到这些,徐世杨忍不住怒道:“江南的生活跟江北比又有多大区别!?”
“江南至少不用人吃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了徐世杨的问题。
“谁在说话?滚出来!”徐世杨怒道。
冲当护卫的谢宝转身冲进人群,把刀架在说话那人的脖子上,直接把他押解过来。
另一个选锋兵抽出腰刀,警惕的护住徐世杨的背后,与隐隐围上来人市打手对峙。
徐世杨看着那个在谢宝刀下仍自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的家伙,冷冷的问道:“是你刚才跟我说话?”
“是又怎么样!”那人叫道:“俺说错了吗?江南至少不用人吃人!哪怕是沦落在这人市,至少还有机会被大户人家挑走做个奴仆,每天吃个半饱!”
“没被挑走的,食物谁来供应?”徐世杨问。
“常有大户来施粥!”
“够吃吗?”
“总比吃人强!”
第174章 人市
徐世杨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家伙。
他很瘦,也不算高,提着他脖颈的谢宝稍一用力,他就得垫着脚尖应付,差一点就被提离地面,这小身板,估计徐世杨随便一脚就能要他半条命。
看他身上穿着浆洗的发白的长衫,头上戴着方巾,似乎是做文士打扮,估计是某个人伢集团的文书之类吧?
跟现在所有自诩有文化的家伙一样,这人嘴硬的很,徐世杨问的几个问题,若是无法回答,他就直接用类似“至少不用吃人”之类的言辞给堵回来。
“这里有多少人?”
“不下三千!”
“每天饿死多少人?”
“至少尸首不会被人吃掉!”
瞧,又来一遍。
这对话搞得徐世杨十分恼火。
其实,这人说的也不算错,江南很少(不是没有)出现人吃人的情况,而且流民多少还有个活下去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其实十分渺茫。
只是,若什么罪行都能用“至少不用吃人”这最低最低的底线搪塞过去,这社会得病到什么地步了?
“这样吧,我现在杀了你,我也可以保证没人吃你。”徐世杨冷冷的说道:“这样公平吧?”
“哼!强词夺理!”那人嘴硬依旧,但身体很诚实的抖个不停。
“这位少爷,能不能放开他?”又一个声音插进话来。
徐世杨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绸衫,如同大电影里那种大地主一样圆滚滚的矮子站在几个打手中间,朝他笑道:
“我家这下人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若是惹恼了少爷,在下在这里给您搞个罪?只是还望少爷饶他一命。”
“你家下人?这人市是你家开的?”
“不敢不敢……,只是帮朝中的大人照看一下生意,赚点糊口钱而已。”
“糊口?”徐世杨上下打量他球一样的身材,冷冷说道:“你的口可够大的。”
“少爷来这是想买几个下人?”听了这话,胖子也不恼,只是笑眯眯问道:“无论是农庄做工的汉子还是家里扫撒的仆妇,这边都没问题,给口馊饭就行,好养活,买一个只要500文。”
“要是看不中也没关系,我这里,瘦马坯子也是有的,只是身价方面就要高些,五贯的十贯的都有……”
那个球滔滔不绝的介绍他的“商品”,却也警惕的不敢靠近徐世杨身边。
看起来这家伙也本能的感受到危险。
“这里的人,有跟你签卖身契吗?”徐世杨打断他的介绍,直指问题的本质。
胖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咪咪着一对小眼,语气不善的说道:“有没有卖身契与少爷您又有什么关系呢?您要是想买,我双手欢迎,您要是不想买,我送您一个姑娘,您老老实实回家搂着睡一觉,如何?”
“那我就当你没有了。”徐世杨无视了球的威胁,好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按刚才说的,施粥养活这些人的是临安的大户,不是你。”
“但他们的卖身钱却是全落在你的手中,而他们自己只能得到一餐馊饭?”
说着说着,徐世杨咧开嘴对那球一笑:
“嘿,无本生意哈。”
“小哥你是来抢买卖的?”那球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知我是替哪位大人做事的?”
“我无意做这断子绝孙的买卖。”徐世杨缓缓抽出腰间的虎切,对着胖子笑道:“只是我也不打算让你继续做下去了。”
人市上,三十几个满脸横肉的打手手持哨棒狞笑着围了上来,对徐世杨三人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
“你这是在找死!我是替高俅高太尉做事的!”那球大叫一声:“高太尉你惹得起吗!?”
谢宝对此充耳不闻,他用刀面轻轻拍拍一开始那个人伢的脸,问徐世杨:“司令,这个要不要先干掉?”
“这个先留着。”
谢宝听话的把抖得跟筛糠一样的瘦人伢扔到一边,甚至还贴心的提醒一句:“不想死抱头趴着,别乱动。”
说完,谢宝站在徐世杨身边,与另一个选锋兵护住侧翼,三个人形成一个小小的三角进攻阵型。
“高俅是吧?我觉得这名字很讨厌,今天老子非得惹他看看!”徐世杨狞笑着说道:“听说倭刀得用人血喂养。老子得这刀后还没发过利市,正好拿你这高俅的狗试试看!”
话音刚落,徐世杨忽的一声率先冲了出去,那球一样的胖子还想说几句场面话,锋利的倭刀已经斜着切了下来!
“啊!”那胖子如土拨鼠一样尖叫一声,身子一矮,向旁边滚去。
球身边的一个打手匆忙之中用哨棒一挡,只听咔嚓一声,哨棒和那打手的左腕竟被齐齐切断!
“啊!!!”
凄厉的惨叫随即响起,但只响了半声,徐世杨又一次手起刀落,把剩下的一半惨叫跟打手的脑袋一起切了下来。
锋利的倭刀对付喜欢穿重甲的鞑子根本没什么大用,但对付这些只有一身布衣的打手却是轻松异常。
徐世杨每次攻击,总是能把对手的肢体连带棍棒一起劈开,所有人伢打手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他与两个选锋互相配合,如同三头猛虎冲入羊群,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大概两分多钟后,一个精神崩溃的打手惨嚎一声:“快逃命啊!”
剩下的打手呼啦啦迅速散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体型太胖跑不动的球,听话爬在地上的瘦人伢,以及一圈好奇围观的人。
嗯,还有一地死尸。
一边倒的屠杀结束了,打手们7死5伤!
“杀人啦!!!”
战斗都已经结束了,围观的人才反应过来,转身慌乱的四散而逃,倒是那些卖身的流民,对这边刚刚结束的战斗根本没有太大反应。
人市并不是良善之地,在这里死人实在太正常了青皮打手经常因为抢生意死人,流民死人更是家常便饭,实在见怪不怪了。
徐世杨瞥了这些麻木的人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轻轻甩掉倭刀上的血迹,转头问身边两个选锋:“没事吧?”
“没事,大人。”
“若是早知道大人出来是要杀人,不如多叫几个兄弟。”谢宝有些不满的说道:“大人是全家的主心骨,若是大人在这里出了事,咱家那许多人今后可咋办?”
“啊呀,这次我已开始是真没想杀人的,他们非得找死我有什么办法?”
徐世杨狡辩一句,之后痛快的承认了错误:
“行吧行吧,这次是我冲动了,下次我不会亲身犯险,再杀人一定带全部人马全力以赴。”
“至于现在吗……”徐世杨看着吓瘫当场的球,笑着说:“既然已经打赢了,那就收割一波胜利果实吧。”
第175章 说服
“谢宝,你腿脚快些,立刻回文府,把咱们所有武装人员都叫来。”徐世杨吩咐道:“如果文家有人愿意跟过来,也可以一起带来,告诉他们,我要在这里开个善堂。”
“不如咱们一起先回去。”谢宝建议道:“俺一走,司令身边只剩下一个选锋,出了事俺担待不起。”
“我们得在这看着这球啊。”徐世杨理所当然的说。
“不如押着他一起回去。”谢宝对此颇为坚持。
徐世杨想了想,觉得也对,这要这球不死,球的手下应当不会抢劫他的财产。
嗯,只是不会抢走太多,毕竟按照球的说法,他是替高太尉办事的,那些财产应该也大多属于高俅吧?
“那行,咱们先回去一趟。”
然而徐世杨刚刚答应下来,人市的第二波打手就先围了上来。
这伙人一共只有十几个,有男有女,领头的虽然是个须发花白的老头,但这人身形比例非常匀称,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腰间插着一对包铁短拐,显然是个练家子。
“这伙人不好对付。”谢宝冷着脸低声嘀咕一句。
“看的出来。”徐世杨表示同意,同时把腰间的燧发手枪抽了出来。
“马大侠!马大侠救命!”
看着援军到来,那胖人伢趁着徐世杨不注意,连滚带爬的向那白胡子老头逃去。
然而他胖成这样,动作怎么可能快得起来,另一个选锋兵上前一脚又把球踹了个滚地葫芦,然后踩着他的背,手中腰刀抵住胖人伢的后脑勺。
“我家大人让你走了吗?”选锋兵冷冷的说。
胖人伢大声惨叫着:“救命!救命!”
徐世杨惊讶的发现,对面那些人并未上前,甚至有几个年轻的男女,听到胖人伢的呼救,脸上还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
“在下马义。”领头的白胡子老头一拱手,对徐世杨行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小哥姓甚名谁?与我们东家有何怨仇?”
“他们是来抢买卖的!快快救我!”
胖人伢还在呼救,年轻的选锋兵却是不耐烦听,他直接用刀面狠狠拍了胖人伢的后脑勺一下,冷冷说道:“再敢说话,就让你人头落地!”
胖子立刻紧紧闭住自己的嘴。
此时,围观的人已经散去大半。
这些人大多是大户人家来采买奴仆的管事,打架的时候围观一下倒是没什么,现在死了这么多人,继续呆在这里就有些风险了。
只有一些对自身实力有些自信,需要知道今后人市这边老大是谁的武者,以及无处可去的流民还留在原地。
而且那些武者看到白胡子老头后,也都向后退出一个表示敬畏的空间,这让徐世杨觉得自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使用火枪了。
当然,礼多人不怪,白胡子老头礼数周到,也没有上前救那只球的意思,徐世杨也乐得拖延一点装填弹药的时间。
他对白胡子稍一点头,算是回礼,双手一刻不停的往枪管里倒火药,嘴上说道:
“我是莒州徐世杨,我跟这球个人没有什么冤仇,不过我跟所有拿汉人不当人的混蛋都有仇。”
“哇!”
围观的武者中发出阵阵惊呼:
“他就是徐世杨!!!”
“徐世杨是谁?”有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好奇的问道。
“他你都不知道?去年灭了鞑子一个猛安!杀鞑子如杀狗的好汉!”
那白胡子老头显然也听过这个名字,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徐世杨一番,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打手尸体,缓缓说道:“怪不得如此厉害!”
“不过,小哥你有一点却是想错了,这人市虽是每天都要死不少人,却也救了不少人。”
“你也想说把人卖出去就算有个活路,总比留在江北人吃人强?”徐世杨用怪异的语气问道。
“是。”白胡子老头回答:“老汉我也是江北人,就是因为这人市总算也是一条活路,这才给他们当护卫,你毁了这人市,看着解气,可如此多的流民,今后可如何还有活路?”
“老头儿,我不仅会给他们活路,而且还会让他们活的有个人样!”徐世杨毫不客气的回怼道:“不仅是现在在这的人,就算是以后再有流民过来,我也会给他们远比现在好得多的生活!不管他是来自江北还是江南!”
“每天都有好几千人,若是流民全都过来,那就是数万十数万,你如何做得到……”
“我能不能做到,你老老实实看着就是了!”徐世杨怒道:“你堵着我的路了!现在赶紧做个选择,要是你想继续给这狗贼当狗,那就明说,我杀了你之后再去做事。”
“你若是也想给流民一个真正的机会,那就听我的,过来给我帮忙,10天之内,老子就要让这人市彻底大变样!”
老头瞪着一对牛眼盯住徐世杨,还是用那副不疾不徐的语气提醒道:
“这人市每年都要花大价钱打点禁军殿前司的高太尉,他若是恼你……”
“打又不打帮又不帮,你到底想干啥?”徐世杨怒道:“什么都不敢干就滚开,别挡干实事的人的道!”
白胡子老头还是在犹豫,倒是他身边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首先跳了出来支持徐世杨:
“爷爷,俺认为他说的对!这人市哪像个人呆的地方!算个甚的前途!”
另外一个气宇昂扬的青年立刻站出来表态道:“师傅,小师妹说得对,左右不过十天,若是这人能救活市上这许多人,咱们帮他也是应该的!就算高太尉怪罪下来,徒儿一人担着就是!”
“师哥说的甚话?”少女不满的叫道:“俺跟你一起担着!”
少年人总是比别人更容易热血上头,更何况还有个明显很受宠的少女带头,于是白胡子身边的年轻人一起呱噪起来。
徐世杨一看有门,立刻出言加了一把火:
“老头儿,你也不用怕那高俅,若是想帮忙,派个人去文相公府上,告诉老文相公,小文学士,莒州徐世杨在这边人市上,再把我的护卫都叫来就行了,别的事你若是胆子小就别掺和了!”
“什么?文相公!?”白胡子老头震惊了。
第176章 黄河大侠
文介甫在江南民间的名声很响亮。
一个原因是他确确实实是文坛大豪,诗词名动天下。
在文人的眼中,他的水平大概相当于另一个位面宋朝历史上王安石与苏轼的合体。
在重文轻武的大周,即使文相公已经下台,只凭这一点,也不是武将们可以轻侮的。
何况,文相公真正的长子是为救驾而死,文介甫本人又是不怎么惧怕鞑子的性格,当权时代曾经多次面对女真使节据理力争,削减岁币数额。
这些事迹经过文人的口口相传,已经把他塑造成大周忠臣的化身。
这也是为什么,台上台下,官方民间,文家都是大周主战派核心的原因。
名声使然,不服不行。
就连那明显跑江湖的白胡子老头,刚才还在犹豫不决,一听徐世杨跟文相公有联系,立刻来了个大变脸。
“原来小哥是文相公的弟子!失敬失敬!”
“我不是,我弟弟才是。”徐世杨一脸纠结的说道。
搞了半天,早知道文介甫的名声这么好用,直接抬出这尊大神来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小哥请在此稍待,老汉请文家派人过来接收!”
白胡子老头耍了小心眼,他不能让人带走那胖球,也怕徐世杨是吹牛,实际跟文相公没啥关系,因此不愿意放他离开,打算派自家人去文府上请人。
老头吩咐身边最早出来支持徐世杨的一男一女道:
“小天,小七,你们去文府上请人来看看。”
然后又转头对徐世杨说:
“可有凭依?”
徐世杨还真没什么能证明自己的信物,于是只好把虎切从腰间摘下来抛给老头。
这个动作让自称马义的老头儿很是赞赏,在他看来,徐世杨以倭刀为凭,是一种解除武装让己方安心的做法。
这样看起来,对方并非狂暴到见人就砍的嗜杀性子。
他并不知道徐世杨的两把手枪才是更具杀伤力的武器。
“此事涉及文相公和高太尉,万万小心!”马义把虎切递给少女,低声嘱咐:“你若是觉得他做得对,那就快去快回,没有文府的人撑腰,咱们就只能替高太尉拿下他!”
“放心吧爷爷!”
……
文府来人比马义想象的快一些。
而且来的人数也超过马义的想象。
他的孙女和另外那个小伙走后不到两刻钟,人市入口附近呼啦啦涌进来上百人!
徐世杨仔细看了看,除了一到现场就把自己护在当中的十几个徐家兵外,其余大多是穿着短衫,手持棍棒的文家下人。
嗯,还有二三十个青皮混混打扮的家伙在一边敲边鼓。
带头的人是一个比徐世杨大不了几岁的青年,这人同样穿着儒衫,没有任何武装,腰间挂着玉佩,手里拿着香薰折扇之类彰显公子哥身份的玩意,一摇三晃的在几十个文家下人簇拥下来到徐世杨身边。
“爷爷。”对面的女孩在马义身边小声嘀咕一声:“这人是文相公的亲子!”
“什么?”老头惊叫一声。
他没有意识到徐世杨居然跟文家关系好到如此地步。
文相公的亲子都跑出来给对方站台了!
没错,来者正是文相公最小的儿子,文家唯一没有文才,没有当官,没有功名,总喜欢跟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混在一起的文季。
徐世杨在文家家宴上见过他一面,这二世祖模样的小子对徐家兄弟有些不假颜色,但对鲁智深那是佩服的很,今天早晨看到徐家士兵炫武一般的对抗训练后,一整天都在嚷嚷要拜鲁智深为师。
得知徐世杨在人市这边杀了人之后,徐家军士兵立刻在徐二的带领下向这边赶来。
文季喜欢凑热闹,自然也纠结一大帮文家护院一起过来了,途中还呼朋引伴,叫来一些平时认识的帮闲,这一下就凑了上百人。
至少在气势上,徐世杨这边已经完全压倒对手了。
呃,可能也不算对手,看到文家真的来了人,来的还是文相公的亲子,白胡子老头马义的立场已经完全倒向徐世杨这边。
“徐家小哥,刚才多有得罪。”马义上前几步,拱手道歉。
徐世杨还没说话,对面文季却是先不满的叫了起来:“怎么了这是?这就认输不打了?那我叫这么多人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老头儿,你既然替高俅那厮干活的,那就别怂,小爷今天……”
话还没说完,一个帮闲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四郎,这是黄河大侠马义!”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文季突然变脸,如果不是两边帮闲拉住他,估计这小子能给马义跪下。
不过这前倨后恭的架势,依旧让徐世杨叹为观止。
他有些想不明白,文介甫和文仲、文书等人都是典型的华夏儒家士大夫,怎么到了老四这成了这种模样?
而且文相公也是一副不愿去管的模样。
另外,所谓黄河大侠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像是三流武者的绰号哈。
“原来那就是黄河大侠马义。”
鲁智深悄悄向徐世杨解释道:
“他功夫了得,十几年前党项鞑子入关打草谷,他就带着弟子跟俺们西军一起并肩抗敌,杀的党项鞑子人头滚滚,据说后来他死在与女真鞑子的战争中了,没想到他还活着,俺还能在这临安见到他。”
“这么说,还是个牛人?”徐世杨好奇的问:“他功夫跟你比怎么样?”
“没试过,不过马大侠成名的时候,洒家还是个小兵呢。”鲁智深回答:“洒家觉得应是马大侠强。”
徐世杨倒是不这么认为,毕竟马义年纪摆在那里,拳怕少壮啊。
不过能靠名声就让鲁智深这样的人甘拜下风,看起来这老头年青的时候确实很厉害。
“黄河大侠也算是英雄人物。”徐世杨冲着对面大声说道:“如今却为何沦落到给高俅那狗官卖命的地步?”
老头无奈的笑道:“挣口饭吃而已。”
黄河大侠马义最风光的时候,担任过西军的枪棒教头,手下亲传弟子就有300多号,而且屡次全体出动,帮助西军重创党项人,实力名声都很响亮,是西北数得着的大帮派。
不过随着大周南迁,西军覆灭,马义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他自己的几个儿子,连同大多数亲传弟子,全都跟着西军一起葬送在战场上,最终只带唯一幸存的孙女和徒弟的几个孩子逃到江南。
他身边那十几个年轻人,无一例外全是这种出身,算起来其实应该是马义的徒孙辈,只是他们的功夫也是马义亲传,因此现在也都叫他师傅而已。
为了养活这些孩子,在江南举目无亲的马义投靠谁其实都不算奇怪。
正如他说的那样,混口饭吃而已。
第177章 纪律
既然只是为了恰饭,那么义薄云天的黄河大侠自然更喜欢恰名声更响亮更好的文相公家的饭。
何况,徐世杨已经大言不惭吹下牛皮,要让人市上所有无依无靠的流民有更好的生活。
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最需要的当然是钱粮。
这也是徐世杨留下那球状胖子的原因,他直接命令抽出十个士兵,联合几个文家的人抄了胖子的家。
在胖子绝望的眼神中,徐世杨和文季一起从胖子家抄来白银百两,绢二百匹,铜钱三千贯,铁钱八千贯,粮食两千石。
同时还抄到两个账本,上面分别记载着江南所有人家、寺庙、道观对流民的捐献,以及这些捐献的用途。
徐世杨只是随便扫了一眼,立刻看出所谓的捐献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球实在是太过肆无忌惮了,他本来就没在账本中做任何隐瞒。
通俗点说,这个人市的主要收入来源有两个,其中之一是流民的卖身钱,这笔钱有大约三分之一是给人市管理人员的口俸比如球,比如那个跟徐世杨犟嘴的瘦子,还有黄河大侠和他的徒孙们。
另外的三分之二,分别上交给当朝几个大佬,包括但不限于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
至于捐款,呵呵,套用那句话正合适大户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
“好玩吧?”徐世杨冷笑着说:“所以江南百姓每年都给流民捐赠大量财物,流民卖身的钱他们自己也拿不到,全给了人伢,但每天这里仍然要饿死几十上百人!”
“简直岂有此理!”文季怒道:“怪不得我父亲兄长每年都要捐赠上千贯钱和上千石米!流民还是饿死这么多!”
也就文季这种没如果官场的家伙不清楚这里面的潜规则。
文家倒是没有在其中分肥,但文相公未必不知道这种事。
他没有出手去管,大概也是因为下野之人不愿因为这种事得罪在其中发国难财的主和派吧。
嗯,其实这样说起来,文相公也没把流民看的有多重就是了。
什么为国为民,为君为明还差不多。
当然,徐世杨不会当着文家人的面把这种话说出口。
他倒是不介意先嘲讽一下名声同样很好的黄河大侠。
徐世杨瞥了马义一眼,转头对那个瘦人伢说道:
“你刚才说这里不吃人?我看你们吃人比谁都狠,每天都要吃上百个呢。”
瘦人伢一撇头,倔强着不愿回答。
倒是站在一边的黄河大侠马义面露愧色。
他也不傻,能听得出来刚才徐世杨其实是在指桑骂槐,毕竟他马义在今天之前也是这人市的帮凶来着。
如果饿死的人都算成被他们这些高俅的走狗吃掉了,那他们每个人每天都要吃3到5人呢。
胃口很好对不对?
好在徐世杨没有穷追猛打的意思,他还想利用黄河大侠的名声呢。
“算了,我也不需要你们这种垃圾回心转意。”徐世杨转头吩咐道:“把这两个家伙的脑袋砍下来,挂到高处,警示众人。”
“你们!你们不能杀我!”球状人伢意识到情况不妙,开始拼命挣扎,一边还在大喊:“我是替高太尉干活的!我是替高太尉干活的!我要见高太尉!我要见……啊!”
嚎叫声哑然而止。
把血粼粼的人头挑在高处后,徐二凑到徐世杨身边,小声问道:“司令,这么多钱粮,怎么处理?”
“粮食全都保留,银绢全部换成粮食和粗布。嗯,就那种天竺粗布就可以了,那玩意便宜。”
徐世杨嘱咐道:
“先给所有流民每人一碗稀粥。记住,不要太稠的粥饭,他们饿的太狠了,不能一次吃多。”
“放心吧司令,这方面我有经验。”徐二回答。
徐世杨笑着拍拍他的胳膊,继续说道:
“分粥的时候要有纪律,14岁一下孩子编入一队,14岁以上,男女分队,每一百人为一中队,排队领粥。”
“这一点很重要,哪一队先排好哪一队先吃饭!排不好队就不要吃了!”
徐世杨依旧在强调纪律,在他看来,纪律就是最坚硬的铠甲,最好的武器,最强的战术。
一支有纪律的部队,哪怕只有木棍,也是有战斗力的部队。
徐世杨命令把新军所有人员(除陷阵兵外)全部拆散,在马义和他的徒孙们的支持下,分别管理一个中队。
按照徐世杨的要求,哪个中队先组织好,那个中队先开饭。
文家的人就在人市上架起十几口大锅,现场煮粥。
闻到食物的香气后,流民人群中开始产生骚动。
按照以往放粮是的情况,被认为有可能卖出高价的漂亮少年少女,都有单独吃饭的地方。
其他人就只能看运气抢夺,身强力壮的男性总是能抢到两碗甚至更多稀粥,这已经足够让他们保持体力,活的更久。
而那些身体瘦弱的女性或孩子,通常什么都得不到,而这次抢不到,很可能就挨不到下次放粮了。
就算能挨到,身体更加虚弱的情况下,还是抢不过那些身强力壮的人。
所谓壮者尚可抢的一饱,弱者只能填沟渠,就是这个道理。
这种无序的放粮状态也是人市上总是大量减员的罪魁祸首之一。
有这种经验的流民,看到放粮,立刻不顾一切的冲上来抢夺粥犯,和以往一样,最先冲到近前的,全都是身体最强壮的青壮年男性。
妇女和孩子被挤到后面,甚至有人不小心被挤倒,出现多次踩踏事件,放粮现场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
徐世杨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三年多的浴血,早已把他的心铸造的如钢铁一般坚硬。
他同情这些流民,但也知道,如果不能改变这一切,同情毫无意义,而且只会害死更多的人。
所以,接下来的事,可能并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通常道德。
徐世杨冷冷的命令道:“所有没排好队冲到前面来的,一律先来十棍。”
“等等,十棍?”
黄河大侠的孙女听到这个命令,大声反驳道:“
“他们那么虚弱,十棍!”
“下次再不听话就二十棍!第三次直接斩首!”
徐世杨冷冷的说道:
“想让更多人活下去,有些人就必须得死!”
第178章 收容所
没有人可以动摇徐世杨的决心。
文季做不到,马义做不到,他的孙女自然更加不成。
陷阵死兵不适合做队长带领流民,但揍人绝对不在话下。
以鲁智深为首,5个陷阵兵排成三角阵型直冲过去,迅速把拥挤过来的流民青壮撞翻一片。
流民怎么可能是鲁智深他们的对手,前面的人倒下后,剩下的立刻向两边散去。
5个选锋兵立刻跟进,用粗木棍追在流民身后劈头盖脸猛打一阵。
流民一早就被人伢们打怕了,现在换上一伙更狠的,自然也不敢还手。
几百个冲在前面的流民青壮被10个选锋陷阵打的四处逃散,期间连一个敢还手的都没有。
“抱头!趴在地上!不准站起来!谁站起来谁挨打!”
徐家军士兵大声吼叫着,强迫流民面部朝下,抱头趴在地上。
过了片刻,那些挤在前面的流民青壮已经全部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没有一个敢于抬头。
他们身后的妇孺犹犹豫豫的也想趴下,免得挨打,倒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流民眼中徐家军的形象)提醒他们不比这样做。
神机兵站出来,也不具体询问年龄,只凭高矮判断身份,把剩下的青壮年男女和孩子分别编队。
每队凑满一百人后,立刻有人带到前面,按排队顺序领取稀粥。
汉人总是聪明的,他们很快意识到今天只有迅速排队才能更早吃到粥饭,硬挤到前面的结果就是挨一顿棍子,趴在地上,等别人先吃。
等有20多队人有幸先吃到粥之后,为了早一刻得到食物,很多人甚至自觉组队,这大大加快了放粮的速度。
到了天黑,下朝后发现自家四弟和徐家人都没在家,文仲稍微一问,得知徐世杨在人市上杀了人伢,然后正跟着文季一起整顿人市。
怕他们吃亏,文仲、文书两人立刻点起一百家丁,又从自家庄园里凑了一百佃户,一共两百人浩浩荡荡来到城北人市。
到了地方,文仲借着火把的光芒,首先看到高高挑在木杆上的几颗人头。
这位文家大少脸色一黑,赶忙进入人市,却发现这里并非像自己之前想象的那样到处是一片狼藉。
相反,这里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有序。
人市上乌压压的一片流民,已经被分成几十个井然有序的队列,每个队列看起来都要百人上下,一排排盘腿坐在十几口正在分粥的大锅前面,轮到谁谁就去领饭,没轮到的则依旧老老实实待在原地。
喝完稀粥的队伍,会被人带着去领一捆蓬松的干草,按照要求铺在指定位置,然后就可以躺下休息了。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只有几个陌生人用沙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大声喊着同样的话:
“排队领饭!排队铺床!排队休息!如果想要方便提前喊报告!去墙那边的茅坑里统一解决!否则每人十棍!”
说话间就有几十个打手模样的家伙和徐家军士兵提着棍子来回巡逻,防止违纪事件发生。
看到这场面,一路上眉头紧皱的文仲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他静悄悄走到徐世杨和文季身边,这两个年轻人根本没看到他,正在就这火把的光亮,与马义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工作。
嗯,其实只是徐世杨一个人在那发布命令而已。
“编组已经完成,据统计,到目前为止,这边一共有97个半中队,9755位流民和乞丐。”
徐世杨的声音略有些沙哑,但依旧十分清晰,而且中气十足,显示出年轻人朝气蓬勃的力量。
“今天死了75个人,我稍微问了一下,比前几天都少一些,但具体少多少,之前没有具体数据,因此不得而知,只能说少死人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这不够!死75个人还是太多了!从明天开始,按今天编组的队伍,每天放粮两次,每次每人一碗稀粥!三天以后可以多放点米,把粥做的稠一点,之后再加点盐,萝卜之类的便宜蔬菜,半个月后,最开始的人就能吃点干饭了!”
“我再强调一遍,放粮的时候必须排队,而且必须按今天的队伍排列,谁排不好不准吃饭!插队的打军棍,第一次十下,第二次二十,第三次斩首!”
“不要怕死人!现在每天死这么多人,也不差这几个!除了违纪之外,侮辱妇女儿童,伤害其他流民的一律直接斩首,别跟任何人客气!”
“还有咱们自己,还有手下也是!谁在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别怪我把他管不住的东西切下来!”
马义这时插话道:“都是好孩子,管倒是管得住,可每天两顿粥饭,之后还要加餐,咱这边有这许多粮食吗?”
“这里以往每天都要死很多人,也会有很多新流民填进来,等明天肯定不止这些人了。”
马义的孙女补充道:
“咱们在这里放粮半月,恐怕全临安的流民乞丐都会过来,到时候恐怕两万人都不止,以后时间越长,要养的人肯定也会更多。”
徐世杨大声回答:
“我明天就派人去双屿港联络,我在那里还有些钱财,我会要求他们拿出3万贯,购买天竺土布和粮食,来再多的人也不怕。”
对徐世杨来说,临安是一个试点工程,若是能够成功,他将在江南主要大城市铺开安抚流民和乞丐的工作,如果一切顺利,这工程能够每年为徐世杨提供2万以上的人口。
对徐世杨来说,这些劳动力可比几万贯钱财宝贵多了。
“还有,从今天开始,这边不叫人市了!咱们不做人口买卖!从今天开始,这边改名叫收容所!明天告诉所有流民,吃了我的粥,就是我的人!别总想着卖身!老子不卖了!”
“所有流民,在收容所食宿二十天到一个月后,我会派船过来,把他们运到江北去!那个时候他们应该能恢复到可以坐船的程度了。”
“在收容所的这段时间,流民也不能闲着,人吃饱饭还闲着容易出事!”
“男人去挖厕所,收集材料盖些土房茅屋,也要进行一些训练以保卫收容所;年轻女子负责帮助做饭,洗衣;孩子负责打扫营地卫生,都动起来!别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