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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何日请长缨txt下载     何日请长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工业互联网

    唐子风是个技术盲,但柔性制造技术这个概念,他却是懂的。事实上,在这个年代里,国内已经有不少专家在讨论柔性制造技术的事情,其中九成以上是分不清车床铣床的经济学家,只有一成是真正搞机床技术的工程师。

    这就有点像唐子风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经济学家们一张嘴就是“3d制造”、“工业4.0”啥的,但其实没几个人真的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它很时髦,你嘴里不叼几个这样的词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紧跟时代。

    传统的工业制造,讲究的是大批量与标准化。比如说一家企业接到一个订单,是生产1万辆某个型号的汽车,生产管理部门会把任务分解给每一个工人,每个工人只需要按照图纸的工艺要求制造同一种零件,数量是以万为单位来计算的。

    为了提高生产效率,设计师往往会把一些零件设计成标准化规格,比如汽车上很多部位的螺丝规格是一样的,一辆汽车上有20个同样的螺丝,一万辆就有20万个同样的螺丝。由于生产批量大,企业可以采用专用的机床和刀具、夹具等,以提高生产效率,降低单件成本。

    随着后工业化社会的来临,消费者对于工业品的个性化要求越来越高,有些企业甚至允许消费者自行定制个性化的汽车。这类个性化的工业产品生产批量小,有些甚至可能是单件生产,如果每换一个规格就要重新向工人下指令,工人就有可能会无所适从,既谈不上有什么工作效率,也很难保证生产的质量。

    在这种情况下,柔性制造技术便应运而生了。它依托计算机技术和自动控制技术,把一系列数控机床结合在一起,实现产品的自动化制造。任何一个个性化的产品订单,会由计算机分解成具体的零部件生产要求,然后发送给指定的机床进行加工。自动换刀系统能够根据加工要求选择正确的刀具,自动托板会把需要加工的零部件送到正确的位置。

    这样一来,一组机床就可以灵活地进行生产上的组合,生产出不同的产品,而不必受到生产流程的限制,柔性制造技术也就因此而得名了。

    柔性制造技术的一个重要技术核心,的确就是通信技术,王俊悌在这方面具有相当强的技术敏感。不过,临一机目前还没有涉足柔性制造技术领域,王俊悌空有想法,却无法实践的机会,只能是让自己的想象力充分放飞了。

    “唐助理,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王俊悌找到一个合适的听众,心情大好,加上肚子里有几瓶啤酒作祟,说话也就放开了。

    “不知道唐助理在京城听说过inter网络没有?”王俊悌说。

    “有所耳闻。”唐子风忍住要显摆一番的冲动,平淡地回答道。在这个位面的蓝星上,恐怕没人比他更知道啥叫inter了。

    王俊悌说:“这个东西现在在国外非常流行,咱们国家刚刚开始有,不过我对它的发展是非常看好的。inter网络最早是美**方搞的,叫阿帕网络,我们在部队的时候专门研究的。后来,这项技术就转到了民用领域,而且得到了迅速的发展。有人预言,inter网络的发展,将改变整个人类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唐助理,你信不信?”

    唐子风点头如鸡啄米:“我信,王工继续。”

    王俊悌说:“我琢磨着,inter技术,对于我们搞机床的会不会也有影响。比如说,有朝一日,我们不是搞一个车间里的柔性制造技术,而是把柔性制造技术的概念扩展到许多个车间、许多个工厂,甚至是全国。我们可以用inter网把全国的机床都连接起来,结合咱们过去推广过的统筹法,真正地实现全国一盘棋……”

    “把全国的机床连接起来,有这个必要吗?”韩伟昌不解地问道。

    王俊悌说:“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你们不太理解。我打个比方说吧,临河第二机床厂要制造一台设备,需要用到五米的龙门镗床,但它没有这样大的镗床,该怎么办?”

    韩伟昌说:“那肯定是来找咱们啊。过去它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在整个临河市,咱们厂的设备是最全的,那些阿猫阿狗的厂子,生产不出来的东西,都是来找我们代工的。”

    王俊悌说:“没错,但他们要找我们帮着生产,中间会有几个障碍。第一,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龙门镗床有没有空,必须先和我们联系才行。第二,他们要派人把图纸送过来,否则我们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加工。第三,如果我们的镗床没有空,他们不知道哪家企业有空闲的镗床……”

    唐子风脑子里灵光一闪,接过王俊悌的话,说道:“王工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全国的机床都能够连网,任何一家企业如果制造一个零件,只要上网搜一下,就知道哪个厂子的设备是闲置的,然后再通过网络把图纸直接传过去。那边的设备自动接收图纸,自动进行生产……”

    “就是这样!”王俊悌喜形于色,他拍着韩伟昌的肩膀说道:“老韩,亏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工程师,脑子还不如人家唐助理转得快。我想过,如果这一套方法能够实现,一方面企业想找其他厂子代工的时候,能够很方便地找到闲置的设备。另一方面呢,厂子里空闲的设备也能接到代工业务,从而提高了设备的利用率。如果弄得好,全国起码可以省下一半的机床,你们算算看,这得省出多少钱来?”

    “我再给你补充一条吧。”唐子风笑吟吟地说,“如果所有机床的生产数据都能够联网,我们作为机床公司,就能够掌握数以万计的机床的工作状态,知道一台机床在什么情况下容易发生故障,也知道大多数机床日常主要承担哪方面的加工任务……”

    “妙啊!”王俊悌跳了起来,大声说道:“这样一来,对于我们改进机床设计将是极大的帮助。唐助理,你可能不知道吧,咱们临一机过去每年都要派人去各家用户企业搜集这方面的数据,用来改进设计的。如果这些数据能够通过通信网络汇集起来,而且不是一两次操作的数据,而是设备整个寿命周期的数据……”

    “这就叫大数据分析。”唐子风不失时机地卖弄了一句。

    “大数据分析?这个说法好,霸气!”王俊悌赞道,他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显然是唐子风描述的这种场景,让他心驰神往了。

    唐子风慢慢地呷着啤酒,心里觉得好笑。老王说的这个,不就是后世的工业互联网概念吗?后世工业互联网的内涵,比老王能想到的要多得多,但只要打开这扇大门,人们的想象力就会得到充分的释放,各种奇思妙想都会迸发出来。王俊悌能够从柔性制造技术和互联网的概念想到更大范围内的互联互通,也的确是一个牛人了。

    “唐助理,你说的这个,也太玄了吧?”韩伟昌说,“要把全国的机床都联起来,这得拉多少条电话线啊?”

    “哈哈,老韩,拉电话线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唐子风善意地安慰着韩伟昌。他没法向韩伟昌科普啥叫5g技术,以当年中国的国力,也没人相信中国能够一口气建400多万个基站,连沙漠里都恨不得是信号满格的。什么拉电话线之类的,实在是太low的思路了。

    回答完韩伟昌的疑问,唐子风回过头,对王俊悌说:“王工,我觉得你设想的方案很有价值。就咱们国内目前的条件来说,要想用inter网把所有的设备连接起来,还有一些难度,但这个难度很快就能够得到解决。咱们国家已经提出了建设信息高速公路的设想,相信inter网的推广也将是非常快的事情。

    “对于咱们来说,inter网的建设不是我们的任务,我们应当为工业inter网的发展预做准备。你有没有兴趣立一个课题,专门做这方面的预研。我不懂工业,也不懂通信上的事情,具体该做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点,现在做好准备,未来我们肯定是可以在这方面收获百倍、千倍的收益的。怎么样,王工,你有兴趣来做吗?”

    “这算是厂里的任务,还是唐助理你个人给我布置的作业?”王俊悌问。

    唐子风说:“如果你有兴趣做,我明天就去向周厂长和秦总工提这件事,然后安排你专注于这个课题。我事先要说明一点,这个课题可能在10年之内都看不到实用的成果,你要有板凳须坐十年冷的勇气。”

    王俊悌笑道:“这倒不难。我原本就打算在临一机坐一辈子的冷板凳了。唐助理交代的这项工作,我觉得非常有意思,而且我相信未来是一定能够发挥作用的。所以,只要厂里立项,我会心情愉快地接受,并且一定把它做好。”

    “一言为定!”唐子风说。

    “一言为定!”王俊悌爽快地应道。

    “来,大家都满上,为咱们的工业互联网,干杯!”唐子风大声地说道。

    “干杯!”王俊悌和韩伟昌都大声地应道。

第六十二章 相信喻总的眼光

    周衡许下的奖金,让技术处的工程师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孙民向大家介绍了厂里的提成政策,说明新型打包机如果能够在市场上热卖,技术处将可以从每一台的销售中获得额外的提成,连续提取3年时间。如果按照唐子风的乐观估计,打包机总共能够卖出去100台,达到5000万的销售额,按厂里承诺的5‰的提成比例,技术处总计能够拿到25万元的提成。技术处总共才200多人,平均一个人就有上千元的提成收入了。

    要知道,这还仅仅是一项新产品。未来如果还有其他的新产品,按同样的规则提成,又该会是多少钱呢?

    众人迸发出了久违的工作热情,制图室的灯几乎每天都是通宵亮着。老老少少的工程师们一个个戴着袖套,握着鸭嘴笔,在硕大的绘图板上兢兢业业地画着零件三视图。晒图室的两台晒图机差不多是24小时连轴转,不断地把图纸转成蓝图。负责工艺设计的工程师们则忙着撰写工艺文件,未来车间里的工人就是要照着这些工艺文件来把设备制造出来的。

    这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唐子风偶然听宁默说技术处晒图室的一个姑娘长得国色天香,于是专门借着视察工作的名义去看过一次,结果刚进门就被浓浓的氨气味道给熏出来了。

    临一机的底蕴真是没说的,秦仲年只是拿出了一个总体设计,技术处的工程师们就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了无数的改进意见,最终的方案让秦仲年都叹为观止,声称至少达到了国内同类产品的最高水平。唐子风原来要求技术处在15天之内完成设计,结果所有的设计只花了12天就全部完成了。周衡指示车间立即按照设计制造样机,车间也没费多少力气就造出了第一台样机,试机的结果显示达到了预期的设计要求。

    临河本地就有废旧金属回收机构,周衡让人与这些机构联系,请他们派人到临一机来帮助鉴定新型金属打包机的效果。几家回收机构的技术人员看过样机的工作情况之后,都表示这是一款非常出色的产品,非常符合废旧金属回收机构的需求,操作简单,省时省力省电,尤其是片状包块的设计更是解决了他们面临的大难题。有两家机构还当即下了订单,各自要求从临一机采购两台这样的打包机。

    得到当地用户的认可之后,周衡不再犹豫,指示销售部马上安排业务员与全国各地的废旧物资回收公司联系,向他们推销这种划时代的新型打包机。唐子风则带着韩伟昌,直接杀奔了制造业最为发达的东南沿海地区。

    “喻总,请看,这是我们临一机新近研制定型的‘长缨牌’金属打包机,采用顶压式设计,主缸公称压力是150吨,侧缸是100吨,包块密度能达到每立方米2吨左右,包块长宽各为500毫米,高度为50毫米,为片状包块,能够有效地解决钢铁企业对于包块成分的担忧。全机采用plc控制,装料和出料为半自动化操作,年加工能力在5000至8000吨之间……”

    井南省合岭市,芸塘再生物资公司的经理办公室里,唐子风口若悬河地向经理喻常发介绍着打包机的各项参数。喻常发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一边听唐子风介绍,一边翻看着唐子风他们带来的图册,那是样机的外观以及主要部件的细节照片。

    听完唐子风的介绍,又认真地看过设备参数之后,喻常发操着东南口音的普通话,慢条斯理地开口了:“你们这个打包机的设计,还是蛮有一些特点的,也符合我们这些废钢回收企业的要求。不过嘛,我记得你们临一机一直都是搞车床和磨床的,金属打包机这个东西,你们过去也没有搞过吧?”

    唐子风微笑道:“喻总有所不知,其实我们临一机搞过的设备非常多。62年的时候,我们就搞过一台2000吨的水压机,后来在临河汽车厂用过很多年。喻总说我们一直是搞车床和磨床的,只是因为我们在车床和磨床方面做得比较出名,相比之下,其他的东西就往往被人忽略了。”

    “哦,是这个样子啊?”喻常发点点头。唐子风说得那么笃定,让他也没法不相信了。这个年代里度娘还在上幼儿园,喻常发没法上网去查一下唐子风的话是否属实。他刚才说临一机没有造过打包机,其实也就是随口挑挑刺,以便后续能够藉此压压价钱。他也是懂行的人,知道对于机械厂来说,只要有图纸,制造一种新设备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打包机能有多高技术含量,临一机就算过去没造过,现在想搞这个产品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你们这种片状包块的设计,过去没人搞过,效果怎么样,钢厂那边认不认,还不太好说呢。”喻常发又换了一个角度。

    唐子风依然是微笑着说:“这方面,我们也做了一点市场调查。包括井南钢铁厂在内,我们调查了十几家大中型钢铁厂,他们对于这种片状的废钢包块,都是非常欢迎的。喻总如果觉得不踏实,也可以向钢厂的采购部门了解一下,据我所知,井南钢铁厂在合岭就有采购点吧?”

    “我会去向他们了解一下的。”喻常发装作认真的样子说。

    其实他根本不用去问,也知道钢铁厂肯定是会欢迎这种片状包块的,他们过去打包形成的是半米见方的废钢块,送到钢铁厂去,钢铁厂屡屡还需要用切割机切开看看里面的情况,才敢投到炼钢炉里去冶炼。这么一个铁坨坨,里面藏几块石头倒还无妨,万一哪个无良企业把从地里刨出来的炸弹打包进去,那乐子可就大了。

    现在这种片状的打包方式,形成的包块只有5厘米厚,成分一目了然,钢铁厂还有啥可担心的?

    喻常发又提了几个无厘头的问题,唐子风不气不恼,一一作答,遇到技术上的问题,自有韩伟昌上来解释。喻常发多少还是要点脸的,不会做出那种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人家解释过了,他便点点头表示认可。说来说去,最后喻常发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了,这才淡淡地说道:“嗯,听你们这样一介绍,我觉得这个产品还是不错的,你们临一机的质量和信誉,也是能够相信的。那么,你们一台这样的打包机,价钱是多少?”

    “49万8千。”唐子风说。

    “太贵了,太贵了!”喻常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脸上满是不屑之色:“我们井南这边就有好几家搞打包机的企业,他们生产的打包机,价钱连你们这个的一半都不到。就算你们的产品质量好一点,有个30多万也就到头了,哪有报到40多万的道理?”

    “一分钱一分货,这个道理喻总肯定是懂的吧?”唐子风不紧不慢地说,“我们的打包机,用了不少于30项新设计,操作更为方便,打包速度比传统的机型提高了30%以上,相当于用3台我们的设备就能抵得上4台传统设备,这样省下来的钱有多少?

    “另外,我们的设备使用寿命更长,别说和你们井南本地那些小厂子的产品比,就是与浦机、洛机这些老牌子比,我们的设备使用寿命也只会比他们的长,不会比他们的短。浦机的设备一台也是40万,而且还是传统机型,连plc控制都没有。我们的设备一台卖49万8千,实在是良心价了。”

    “浦机他们的机子,我们也是买不起的。”喻常发说,“我这再生资源公司,是我个人承包的,小本经营,一下子哪能拿出这么多钱来?你们的设备如果便宜一点呢,我还可以凑点钱,买一台过来试试看。现在一台就是49万8千……,这不就是50万吗?我是绝对买不起的。”

    唐子风笑道:“喻总谦虚了,在合岭,谁不知道喻总是著名的破烂王,5年前就有百万身家了,现在千万都不止。买几台打包机,不过就是少买一幢别墅的事情吧?”

    “哈哈哈哈,你这个小年轻蛮厉害的嘛,连我在合岭的外号都打听到了。”喻常发终于不再装着拽拽的样子,而是开怀大笑起来。能够让一家国营大厂的厂长助理亲口夸自己一句破烂王,对于喻常发来说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了,能够让他在朋友面前吹上一阵子。

    “喻总,你的商业眼光,在合岭是远近闻名的。我和韩工到了合岭,为什么其他地方都不去,首先就到了你的芸塘公司?就是因为相信以你喻总的眼光,肯定能够看出这种新型打包机的价值。区区一两百万的投资,对于喻总的大买卖来说,算得了什么?只要你能够抢到市场的先手,一年时间就能够收回这笔投资,再往后就是净赚,这笔账,别人算不过来,喻总你肯定是能算得过来的,对不对?”

    唐子风盯着喻常发,目光里满是真诚……

第六十三章 赚一笔快钱

    喻常发最终答应了先采购一台打包机试用一下,如果试用效果好,后续会再采购几台。价格方面,他软磨硬耗,逼着唐子风同意把价格降到49万4,随即又觉得数字不太吉利,主动提出还是以49万6成交,不过设备的运输费用需要由临一机方面承担。一台打包机的重量有十几吨,运输费也是比较可观的。

    “跟他费了半天口舌,才谈下来一台……”

    走出芸塘公司的大门,韩伟昌不满地嘟哝道。

    唐子风笑道:“老韩,你变了!”

    “我怎么变了?”韩伟昌诧异道。

    唐子风说:“出来之前,厂里就把提成比例给你交代清楚了,你跟着我一起跑业务,拿业务额的4‰作为提成。一台打包机49万4,你能够拿到将近2000元的提成。你算一算,咱们刚才总共花了有2个小时没有?你说了有100句话没有?平均一小时赚1000块钱,你居然还觉得是费了半天口舌,你说你是不是变了?”

    “哪有嘛,哪有嘛?”韩伟昌尴尬地辩解着。这就叫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去他通过一些老关系,到外地去帮企业修理机床,来回好几天,扣掉交通费,最终落到手上的也不过就是百八十块钱,就这点钱,也足以让他高兴很长时间了。可现在跟着唐子风出来谈生意,玩心眼的活儿都是唐子风干的,他只是在旁边当个随从,一个订单就拿到了2000元的提成,他居然还不满意,也难怪唐子风要笑话他了。

    “唐助理,我觉得,厂领导不能拿提成的这个规定,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咱们厂能够开拓出打包机的业务,全都是你唐助理的功劳,结果连我老韩都能拿到提成,你唐助理一分钱都拿不到,这太不合理了。”韩伟昌在计算完自己的所得之后,开始替唐子风打抱不平了。

    业务提成这个制度,是周衡到任之后提出来的,目的在于调动业务人员的积极性。周衡在行业里人头比较熟,能够通过老关系找到一些业务,唐子风头脑灵活,擅长于无中生有地发掘出新业务,可以说,他们俩其实才是临一机最能干的业务员。但这样一来就出现问题了,如果周衡和唐子风也照规定提取业务提成,两个人光拿提成一年就能赚到好几万,这就有瓜田李下之嫌了。

    为了避免群众议论,周衡提出了厂领导不能拿业务提成的政策,其中受损害最大的就是他自己以及唐子风。他到临一机来,原本就不是为了发财,所以拒绝提成也不心疼。至于唐子风,自从向周衡坦白了自己编书赚钱的事情之后,周衡就知道他也是能够接受这个约束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唐子风搞的那些副业,对于本职工作其实是有帮助的。

    编书赚钱的事情,唐子风当然不能向韩伟昌说起,听到韩伟昌替他打抱不平,他也假意地叹了口气,说:“唉,有啥办法呢?我毕竟是部里派下来的人,总得起个模范带头作用吧。”

    “理解,理解。”韩伟昌说,他迟疑了好一会,最后才怯怯地说道:“唐助理,要不,我这份提成,咱们俩二一添作五,你拿一半,我拿一半。我保证守口如瓶,你看怎么样?”

    说出这番话,对于韩伟昌来说,可谓是咬碎了钢牙的。光是芸塘公司这一台设备的订单,他名下就能够拿到2000元提成,分出一半,那就是整整1000元,比剜了他的心还疼。可是,韩伟昌不能不这样说,他大把大把地拿着提成,唐子风一分钱都拿不到,心里能没点想法吗?他如果不识相,唐子风自然能够找到识相的人,带着一起出来。

    跟着唐子风谈了几次业务,韩伟昌也看出来了,自己那点斤两,在市场上真是不够看的。同样一个业务机会,唐子风能够谈下来的,他韩伟昌很可能就会谈崩。人家随便找个理由压价,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说得太软,容易被人抓住漏洞,说得太硬,又可能会让人家恼羞成怒,明明有意向也不愿意和他签约。

    所以,他只能抱住唐子风这根粗腿,才能够保证自己有源源不断的提成收入。而要做到这一点,光是嘴上说说是没用的,必须有实实在在的利益绑定才行。与唐子风分成,就是最实在的利益绑定方法,他拿到的提成,其实主要是唐子风的功劳,他分出一半给唐子风,都要考虑一下唐子风是否满意,如果把比例再压低一些,就属于不识好歹了。

    他在这里纠结,唐子风却是呵呵一笑,说道:“老韩,你想多了。厂领导不拿提成的这个政策,本来就是我向周厂长建议的。我如果想赚钱,有的是机会,何至于惦记你这点提成款。你就踏踏实实地拿着这些钱吧,把工作做好,多想出几个改进产品设计的好点子,比啥都强。”

    “那是肯定的。”韩伟昌点头如啄米。他不知道唐子风这个表态是真是假,打算未来再找机会试探几次,不过当下是不宜再说了。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唐助理,你觉得,芸塘公司这边还有可能买我们更多的设备吗?”

    “应当会吧。”唐子风说,“其实咱们是分析过市场的。现在井南这边轻薄废钢堆积如山,就是因为钢铁厂不接受废钢包块。用咱们的办法,能够让钢铁厂接受这些废钢,而且也不用压价,对于废钢回收企业绝对是一个利好。喻常发买进咱们这台设备,用上个把月就会明白物有所值,肯定是要追加订单的。回头设备造好,送过来安装的时候,你也跟着过来,和老喻把关系处得好一点,这样他如果要追加订单,肯定就是和你联系了。”

    “没问题,我一定把他侍候得好好的。”韩伟昌拍着胸脯保证道。说罢,他又提醒道:

    “唐助理,其实我担心的不是喻常发看不到咱们设备的好处,而是他了解到这种好处之后,不会找咱们订货,而是让井南这边的乡镇企业来仿造。虽然说乡镇企业造的东西质量跟咱们没法比,可喻常发这种人是讲究赚快钱的,才不管什么设备寿命啥的。人家一台设备如果只卖20多万,喻常发真的有可能会用他们的设备。”

    唐子风笑道:“从他表示只买一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存了这个心思。老喻这个人,真不愧是拣破烂出身的,但凡能省一点钱的地方,他就不会放过。我琢磨着,他肯定是想等我们的设备到位之后,找几个乡镇企业的人来看看能不能仿造。如果能仿,他就买乡镇企业的便宜货。如果不能仿,再回来买咱们的。”

    “那怎么办?咱们就这样看着?”韩伟昌问。

    “我不是让你们在设计的时候做了手脚吗?”唐子风道,“这些乡镇企业想仿造,除非是自己重新设计,想照着咱们的设备克隆一台出来,有那么容易吗?”

    “克隆?”韩伟昌咧了咧嘴,不知道唐子风说的是哪国语,不过唐子风的意思他却是明白的。他笑了笑,说:“唐助理真是聪明过人,提前就让我们在设计里做了手脚,秦总工还不理解呢。不过,咱们虽然是做了手脚,乡镇企业里也是有能人的,说不定就看出问题了,到时候把咱们这些手脚都给破解了,也是有可能的。”

    唐子风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能破解的技术,我所需要的,只是延缓他们破解的时间罢了。用咱们的打包机,一个月就能赚好几万,耽搁上三五个月,这点差价就没有了,老喻会算不过这笔账吗?

    “打包机这个东西,就算是满负荷地开,一台也能用上好几年。市场总共也就这么大,咱们厂不可能靠打包机生存下去。喻常发追求赚快钱,咱们也同样是追求赚快钱。只要三个月内这些乡镇企业模仿不出同样的设备,咱们就赚够了。至于以后,咱们还得回自己的主业,搞切削机床,否则老秦非得郁闷死不可。”

    韩伟昌笑道:“哈哈,没错没错。搞切削机床才是咱们的本行,打包机这个东西,咱们也就是当个副业做做,长期搞下去,太掉价了。”

    “快到中午了,老韩,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了。对了,你酝酿一下,一会有记者要采访你,你可别说穿帮了。”唐子风叮嘱道。

    “记者?”韩伟昌一惊,“记者为什么要采访我啊?”

    唐子风说:“咱们的新型打包机销售良好,难道不应该做点宣传吗?片状打包机的概念是你最早提出来的,记者要采访你,也是情理之中吧?”

    “可是,咱们不是刚刚开始销售吗?”

    “谁说的?咱们已经卖出去50多台了,用户反映良好,现在市场上已经供不应求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得到的消息,周厂长让人托梦告诉我的。”

    “托梦……”韩伟昌暴汗了。

第六十四章 吐几回就习惯了

    韩伟昌跟着唐子风来到合岭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饭店,服务员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包厢,包厢已经坐进了一人,韩伟昌一看,居然是位老相识,那位自称是唐子风师妹的包记者。

    “韩工,你好啊。”

    看到韩伟昌,包娜娜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向韩伟昌伸出手去。

    “哦哦,原来是包记者啊,好久没见了!”韩伟昌伸出手与包娜娜快速地握了一下便收回去了,脸上倒是绽满了笑容。韩伟昌也不是那种见了生人会害羞,或者不敢和年轻姑娘打交道的人,实在是包娜娜身上有着一种与唐子风同根同源的气质,让韩伟昌情不自禁地产生出一种敬畏感。

    “师兄~~”与韩伟昌打过招呼之后,包娜娜又娇滴滴地向唐子风开始放电了。

    “给我坐好了!”唐子风板着脸,用手指了指包娜娜的座位说道。

    “就知道欺负师妹,不带你这样当师兄的好不好。”包娜娜坐回去了,一点红唇撅得老高。

    韩伟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嗖嗖地向外放着光芒,自己是要变成电灯泡了咩?

    唐子风通知包娜娜来订座的时候,便把点菜权也交给了她。在唐子风和韩伟昌到来之前,包娜娜已经把菜点好了,所以他们刚刚坐下,各色菜肴便流水般地端了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开动起来吧,天大地大,不如吃饭事大,咱们先吃,再谈正事。”

    唐子风摆足了领导的派头,大手一挥,自己先开动了筷子。包娜娜习惯性地向唐子风递了个鄙夷的眼神,也投入了战斗。韩伟昌滞后了一拍,等到两个年轻人都已经动筷子了,这才开始挟菜。

    因为说好了下午还要去拜访其他的企业,所以大家都没有喝酒,只是以茶代酒,互相敬了几轮,说了一些没有油盐的客套话。吃到七八分饱的时候,大家动筷子的速度都放慢下来了,唐子风这才转头向包娜娜问道:

    “我让你帮忙联系媒体,你到现在为止联系上了多少家?”

    “已经有17家了,井南这边是9家,明溪有8家,包括两个省的省报,还有几个主要城市的晚报,另外就是几家财经类副刊。”包娜娜回答道。

    “总共要花多少钱?”唐子风又问。

    包娜娜说:“每家一条新闻,一篇通讯,小报是600,省报贵一点,1200,一共是12000块钱的样子。”

    “这倒的确不算贵了。”唐子风点点头道。

    唐子风安排包娜娜做的,是联系明溪、井南两省的媒体,刊发有关临一机研制成功新型废钢打包机的新闻,以及配合的长篇通讯稿,说穿了就是公关软文。记者发这类稿件是要收费的,俗称为车马费,也就是记者前来采访所需要的交通费。而在实际上,这类稿件都是由宣传方事先写好,直接交给记者的,记者只需要根据自己报纸的特点,稍加润色,就可以刊发,压根没什么成本。

    公关软文这种事情,属于公开的秘密,运作得当的情况下,其效费比远远高于硬性的广告。报纸上一个版面的广告,费用要几千至几万不等,而发一篇占据整版的长篇通讯,只要一两千元的车马费。人们对于广告往往带着几分怀疑,对于通讯稿却很容易接受,总觉得记者是有良知的,不会胡编乱造,记者说的事情总比广告更靠谱。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软文的宣传效果,有时候比广告要好得多。

    唐子风前一世做过无数的公关炒作,对于这其中的套路了如指掌。包娜娜说找了17家媒体,总共才花了一万多元,的确算是一个良心价了。记者收车马费也是要看人的,同样一篇稿子,收1000也行,收500也行,取决于各自的关系。包娜娜在报社实习了几个月,写出过几篇好稿子暂且不论,在记者圈子里倒是混出了不错的人缘。

    要不怎么说金子在哪里都会闪光,包娜娜就是那种走到哪都能光芒四射的人才。

    “新闻稿和通讯稿,我都已经写好了。包记者帮我把把关吧。”

    唐子风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份稿子,递给了包娜娜。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记临河第一机床厂积极创新,研制开发出新一代废钢打包机的事迹……,师兄啊,你这个标题也太大了吧?你居然敢用这首诗给你们厂打广告?”包娜娜光看了一个标题,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唐子风向韩伟昌递了个眼神,韩伟昌赶紧说道:“包记者,这件事情我来解释一下,其实我们厂的生产的‘长缨牌’机床,就是因这首诗而得名的。机床是工具之母,是万器之祖,各行各业不管要做什么,都离不开工具,所以说拥有机床就是长缨在手,这话是没问题的。50年代我们厂生产的长缨牌机床,是得到了领导人亲自表扬的,我们的商标都是老人家亲笔题写的。”

    “有这样的事情?”包娜娜把眼睛瞪得滚圆。她看看韩伟昌,又看看唐子风,不放心地问道:“师兄,这不会是你编出来的吧?涉及到这样的问题,是不能开玩笑的。”

    唐子风说:“师妹,我再丧心病狂,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吧?这段历史是有据可查的,我们厂的厂史室就有当年的报纸,要不要我复印一下给你发个传真?”

    “最好是能够给我发个传真。”包娜娜说。

    “不会吧,师妹,你居然怀疑师兄的节操?”唐子风拖着长腔抗议道。

    包娜娜笑道:“师兄,你的字典里有节操俩字吗?你说你都骗过我多少次了,在你面前,我能不多个心眼吗?”

    “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嫡亲的师妹啊!”唐子风转头向韩伟昌抱怨道。

    韩伟昌觉得自己简直是太阳二哈了,他讷讷地说道:“包记者做事严谨,这一点也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嘛。”

    “看看,看看我韩叔多善解人意。”包娜娜得意地说,说罢,她又把口气变得软和了一些,对唐子风说:“师兄啊,我是觉得,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你们的宣传稿就有一个很大的亮点了,这一点是可以好好写一写的。正因为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才要更慎重嘛……”

    唐子风其实也是在和包娜娜逗,他知道有些事情可以开玩笑,但另外一些事情是不能开玩笑的。像领导人题词这样的事情,包娜娜不可能因为他随口说了一句就相信,必须看到可靠的证据才能写到新闻里去,否则就可能会犯大错误。他说道:“那我一会就给厂里打电话,让他们把当年的报纸复印一下,给你传真过来。”

    包娜娜点点头,又感慨地说:“想不到你们厂还有这么硬的背景。”

    韩伟昌说:“这还只是一方面呢。我们厂在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是非常风光的。我们厂接受过领导人接见的干部职工,加起来有二三十位,合过影上过报纸的都有七八位呢。”

    “嗯嗯,那我就没有负疚感了……”包娜娜说。

    “……”

    唐子风和韩伟昌面面相觑,合着这位包记者还有一点良知未泯,知道给人家发公关稿是应当有负疚感的事情。

    “临一机生产的新一代金属打包机床受到了再生物资回收部门的广泛好评,截至记者发稿时止,已经有20余台打包机投入了生产应用,已经签约,正在抓紧生产的打包机达到50台之多……一位井南省的用户激动地说:我们早就盼着有这么好的打包机床了,临一机能够急我们之所急,想我们之所想,为我们开发出这么好的打包机床,不愧是久负盛名的国之基石……,师兄,你写这篇稿子的时候,就没有吐过吗?”

    包娜娜继续念着通讯稿的内容,念到最后,自己也不觉有些反胃了。她可知道,从自己给唐子风介绍金尧的那桩打包机业务至今,也才过去不到20天时间,临一机怎么可能已经卖出了20多台打包机。还有什么“用户激动地说”,这也未免太假了。

    唐子风不以为然地说:“这不就是搞点春秋笔法吗?有什么好吐的。”

    “可是我就觉得想吐,怎么办?”包娜娜扮萌问。

    “那就吐吧。吐几回你就习惯了。”唐子风说。

    “算了算了,我还是先看完吧。”包娜娜说着,又开始读稿子了:

    “……在临一机推出长缨牌金属打包机床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便有好几家不法企业悍然侵犯临一机的专利技术,仿造出了同样的打包机,并以低价进行倾销,坑害金属回收企业。据了解,这些不法企业制造的打包机在外观上与长缨牌打包机并不差异,但制造工艺极其粗糙,部件之间的配合度极差,质量堪忧。

    “记者在一家采购了仿造打包机的金属回收企业看到,这台仿造机械仅仅用了不到五天时间,主要部件就出现了严重的磨损,前端锁死机构轴承发生断裂,险些酿成重大安全事故。……不会吧,师兄,你这编得太离谱了,你这不是红果果地往人家企业头上泼脏水吗?”

第六十五章 你在给别人挖坑

    “我给谁泼脏水了?”唐子风不满地反驳道。

    包娜娜笑道:“谁仿造你们的产品,你就往谁头上泼脏水。不过,师兄,你觉得这样做能有效果吗?”

    唐子风说:“有没有效果,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等实践来回答。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些金属回收企业看了报道之后,对那些山寨企业的产品会多存一份戒心。他们还会拿着这份报道,去压对方的价,让对方无利可图。”

    “可这对你们有啥好处?”包娜娜问道。

    唐子风耸耸肩说:“我就喜欢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咬我?”

    “我真咬!”包娜娜呲了一下牙,做出一个打算在唐子风身上咬一口的样子。

    唐子风摆摆手,说:“你接着往下看,重要的内容在后面呢。”

    “重要的内容?”包娜娜一愣,果然继续读下去了:“这些仿造的打包机为什么会故障频发呢?带着这个问题,记者采访了临一机工艺科副科长韩伟昌先生……”

    “我?”韩伟昌有些后知后觉,他瞪着眼睛问道:“记者什么时候采访我了?”

    “就是现在啊。”唐子风笑着说,“我师妹不就是记者吗?”

    “这……”韩伟昌无语了,这也叫采访?听说过采访之前先把稿子写好的吗?

    包娜娜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采访之前先把稿子写好,本来就是他们这行的惯例啊。韩伟昌又不是什么名人,借他的名字只是为了让稿子看起来更真实一些,至于韩伟昌自己的观点是什么,谁在乎呢?

    “韩工程师告诉记者,临一机设计的新型金属打包机是一种精密度要求极高的设备,加工精度不足会导致设备各部分受力不均匀,轻辄可能加速设备磨损,重辄会导致某些部件断裂,甚至出现机毁人灭的重大事故。某企业采购的仿造打包机前端锁死机构轴承断裂的原因,就在于轴承加工精度不足。临一机在加工这一轴承时,采用了本厂制造的‘长缨牌’精密外圆磨床进行磨削加工……,噗,师兄啊,你也太过份了,这算不算是一鱼两吃啊!”包娜娜几乎要笑喷了。

    “怎么就成了一鱼两吃了?”唐子风诧异道。

    “你这不是又给你们厂的磨床做了一个广告吗?”

    “这不是我说的,是老韩说的……”唐子风指着韩伟昌,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我没说过……”韩伟昌苦着脸,他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好不好?

    新闻稿上的这些话,分明都是唐子风编出来的,还硬栽到他韩伟昌头上,让他找谁讲理去?其实,光是给本厂的磨床做做广告,也是无所谓的事情,更让韩伟昌不能忍受的是,唐子风居然借他之口,把什么轴承断裂的原因归于加工精度不足,还说要用磨床要做精密加工才能避免,这实在是太不专业了。

    像这种明显的鬼话,包娜娜不懂技术,当然看不出来。但如果这篇文章落到一位搞工艺的同行手里,他韩伟昌的一世清名可就全毁了……

    “师兄,你写这些是什么用意呢?”包娜娜不在乎韩伟昌的清名,她更关心的是唐子风的用意。前面那些内容,是为了给山寨企业泼脏水,让金属回收企业不敢买他们的产品,这一点包娜娜是理解的。后面假借韩伟昌之口说出来的话,相当于暴露了自身的技术诀窍,让别人更易于模仿,唐子风是图个啥呢?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唐子风看出了包娜娜的怀疑,他笑着说,“我这样写是有原因的,你暂时没必要知道。不过,我提醒你一点,你让各家媒体发稿的时候,务必要留下这段话,不能删掉,明白吗?”

    包娜娜看着唐子风,好一会才抿嘴一笑,说:“哦,我明白了,这是你在给别人挖坑,是不是?”

    “妹妹,知道得太多是没好下场的。”唐子风悠悠地说。

    “封口费拿来?”包娜娜伸出手去。

    唐子风说:“会给你的。这件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劳务费。”

    “这还差不多。”包娜娜满意地说。她又把后面的内容也都读了一遍,这才点点头,说:“内容没啥问题,你们准备17套材料,包括打印稿和软盘,还有相关的费用,到时候一并交给我吧。”

    唐子风说:“好的,我会准备好的。这些稿子要尽快见报,我要让明溪、井南两地的废旧金属回收企业的负责人都看到这些稿子。”

    “我尽力吧。”包娜娜应道。

    随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唐子风带着韩伟昌马不停蹄地在明溪、井南两省奔波,一家一家地拜访当地的废品回收公司,向他们推销临一机的打包机床。包娜娜也果然能干,几天之内就让十几家媒体都刊发了临一机的公关软文。唐子风在报摊上买了一大批刊例了这些文章的报纸,每到一家废品公司,就送给对方一套。

    还别说,这种伎俩对于一些公司还是挺管用的。三人成虎的套路,任何时候都不过时。一些公司看到这么多报纸都对临一机的新产品作出了正面报道,对这种产品便多了几分好感。再看到内文中言之凿凿地声称山寨产品质量低下,容易出现某些故障,原本打算去找找山寨产品的人,也开始犹豫了。

    不少企业采取了如芸塘公司那样的策略,即先采购一台看看效果,同时问问周围的乡镇企业能否仿造。他们想好了,在寻找仿造产品的时候,一定要对方签下质量保证书,规定如果出现部件异常磨损或者轴承断裂之类的情况,对方不但要提供免费维修服务,而且还要赔偿因此带来的误工损失。如果这些乡镇企业不敢签这样的保证书,那他们还是考虑找临一机进货吧,毕竟打包机也是一种耐用设备,买进来是要用很长一段时间的,质量问题不能完全不考虑。

    在各地兜了一大圈,结果未能达到唐子风事先的乐观估计,总共拿回来的订单只有20余台。不过,不少废品回收企业也都留了一个活口,那就是如果第一台设备的使用效果良好,他们会追加新的订单。其实他们还有另一个“如果”,就不便向唐子风说了,那就是如果山寨厂商仿造的打包机质量和性能不明显亚于临一机的产品,这些企业就不会再找临一机订货了,毕竟山寨产品的价格能低出一半有余,吸引力是非常大的。

    “有20多台?成绩斐然啊!”

    在临一机的厂务会上,众领导们听到刚从井南返回的唐子风所汇报的销售成果,都忍不住笑逐颜开。

    大家没有唐子风那么狂妄,不会幻想着随随便便就能够拿到100台的订单。20多台打包机,也有1000多万的产值,毛利在300万以上,够厂里两三个月的开支了。在唐子风和韩伟昌前往井南、明溪两地的时候,销售部这边也没闲着,他们向全国各地发了许多产品介绍,还派出业务员上门推销,至今也拿到了10几台的订单。

    这样一来,临一机目前手上已经确定拿到的打包机订单就已经有40多台了。即便如唐子风说的那样,几个月后山寨横行,导致临一机无法再卖出新的打包机,光是这40余台的订单,也是一个非常辉煌的成绩。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新一届厂领导班子的一个开门红。

    “小唐真是了不起。还有,周厂长慧眼识珠,敢于大胆启用小唐这样的年轻干部,也实在是让人佩服啊。”副厂长张舒不无夸张地说,在表扬唐子风的同时,还顺便把周衡也给捧了一气。

    “这件事,小唐干得的确不错。”周衡笑着点点头,也给了唐子风一个肯定。在他心里,对唐子风也是比较满意的。他想,这个愣头青果然有几把刷子,仅仅是听人说起一条打包机的信息,他就能够举一反三,做成这样一笔1000多万的大业务。这种业务多做几笔,部里要求的扭亏目标,恐怕就可以提前完成了。

    “小唐的本事,可不止这点呢。”厂办主任樊彩虹也来凑趣了,她说道:“先前,周厂长安排小唐分管劳动服务公司,我当时还觉得周厂长的安排是不是有问题,对小唐有点大材小用了。谁知道,就是劳动服务公司这样一个年年赔钱的单位,到了小唐手里,也变成一个聚宝盆了。

    “前两天我见到张建阳,他说春节之前,劳动服务公司起码可以向厂里上缴30万的利润,你们想想,从现在到春节,也就是一个多月时间了,劳动服务公司居然能赚到30万的纯利,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樊主任,这事可跟我无关。”唐子风说,“这是张经理自己干得好,我这一个月先是跑金尧,后来又是跑井南和明溪,基本没管过劳动服务公司的事情。依我说,周厂长安排张经理去劳动服务公司,那才真的是慧眼识珠呢。”

    副厂长朱亚超说:“张建阳干得不错,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不过,我前两天和他聊过,他说如果不是小唐给他出了那么多好主意,他是绝对不可能把这些业务做起来的。小张这个人,工作能力是有的,但开拓精神不行,如果没有小唐在他后面使劲,他是不可能做出这些成绩的。”

    副书记施迪莎也笑着说:“小唐,你就别谦虚了。就说咱们厂新开的那个超级市场吧,那个火爆的程度,全市的人都知道了。张建阳可是说过,这个超市,是你顶着压力一手促成的。承包超市的那个黄丽婷,只是一个家属工而已,能有什么见识?如果不是小唐你给她出了主意,她恐怕连超市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呢。”

    “怎么,咱们厂的超市已经开业了吗?”唐子风惊喜地问道。

第六十六章 网红打卡店

    由黄丽婷承包东区商店并加以改造而开办的超市不但已经开业了,而且生意好到让所有的人都感到震惊。

    施迪莎说得没错,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临一机超市的名气已经传遍了整个临河市,每天前来看热闹的临河市民数以万计。有些人明明不需要买什么东西,也会进超市去看看,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那么没见过世面,这些人往往会假惺惺地挑一两件东西去结账,装出一副经常到超市买东西的样子。

    黄丽婷获得宁默送来的3万元资金之后,便与劳动服务公司签订了承包东区商店的协议,约定黄丽婷拥有东区商店50.1%的股权以及完全的控股权。面对着5万元的现金,刻薄如焦雪芬之流也只能闭嘴了,人家可是拿出了真金白银来承包的,你不服,也拿出5叠老人头来呀。

    签完承包协议之后,黄丽婷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改造行动。要对商店进行重新装修自然是来不及的,但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力量,对商店进行了粉刷,更换了一批灯具,制作了新的柜台、货架等等。最大的改变,当然就是把原来的柜台式销售,改成了开架式销售。唐子风根据后世的经验,对超市的布置提出了大量建议,有些在后世属于司空见惯的做法,搁在这个年代里,就算是令人感到惊艳的“点子”了。黄丽婷对唐子风可谓是言听计从,而且屡屡还能把唐子风随口提出的一些想法,完美地贯彻下去。

    超市开业的时间,定在12月12日,这个日期是唐子风提出来的,也是一种来自于后世的恶趣味。照唐子风的说法,选择这样一个日子开业,以后每年都可以在店庆的时候搞一个促销活动,取名叫“双12购物节”,这是一个易于传播的概念。

    依黄丽婷的想法,这个超市是在唐子风的一手策划下开办起来的,开业的时候,自然要由唐子风来剪彩。可快到指定时间时,唐子风却带着韩伟昌到井南一带推销打包机去了。临行前,唐子风告诉黄丽婷,开业时间不变,没必要等他回来。

    从黄丽婷的内心来说,当然是希望超市开业时唐子风能够在场的,一来是因为这个超市与唐子风关系很大,二来则是黄丽婷自忖对超市还是不太了解,如果唐子风在场,她会感觉更踏实一些。不过,唐子风要出差,也不是她能够拦得住的,而“双12”这个日子又非常重要,如果错过了,再想凑一个这样的好日子就不容易了。

    于是,12月12日这天,临一机东区超级市场便隆重开业了。黄丽婷通过张建阳,请来了周衡为超市剪彩。开业这天,全厂2万多职工和家属起码有一半人都到了现场,把超市周边围得水泄不通。等到周衡把彩带剪断,宣布超市正式开业时,一万多人涌向超市,差点没酿成一起踩踏事件。

    黄丽婷事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情景,看到超市即将人满为患,她当机立断,宣布暂停进人,有意参观超市的人需要先排队,等到里面的人出来,后面的人才能进入。超市的职工大多数都是女性,要想拦住大批顾客,是很难做到的。这时候,宁默带着赖涛涛、崔冰等一干青工及时赶到,在现场当起了纠察。这些小年轻身强力壮,而且也不懂什么礼节,往门前一戳,说几句硬话,众人还真的就不敢乱闯了。

    超市第一天的销售就把所有人都给吓着了。过去东区商店每年的营业额也就是40万左右,摊到每天也就是1000多元。而超市开业的第一天,营业额就超过了1万元,有些商品因为库存不足,半天不到就全部卖完了,黄丽婷只好紧急安排人去补货。超市的商品进销差价是25%,这意味着仅仅是第一天的销售,超市就赚到了2500元以上的毛利。

    第二天,销售额不降反升,达到了近15000元的水平。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临一机超市的名声已经传到厂外去了,许多临河市民都慕名而来,有点像是后世的小年轻去网红店打卡。厂外的人来参观,多少都带着一点“不能白跑一趟”的心态,有事没事都要买点东西,从而把销售额又提高了一截。

    第三天、第四天,情况都是如此。临河市光市区就有200多万人口,平时什么地方新开一个烧烤摊子都有人排队打卡,更何况是超市这样一种大家从未见过的形式。

    超市的商品之丰富以及购买之便利,也让许多顾客流连忘返。正如唐子风说过的,许多人原本可能没打算买某样东西,但当这样东西就出现在他的手边时,他就有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把东西放进购物篮。有些人还有点攀比心理,看着别人的购物篮装得满满当当的,自己只装了三两件东西,显得颇为掉价的样子,于是便会掉头回去,抓几件东西前来充数,至少不能让人家笑话自己寒酸吧?

    开业不到10天时间,超市的累计营业额就突破了10万,按照25%的进销差价,足足有2.5万元的毛利。黄丽婷粗略估计了一下,确定即便未来超市的业务不像眼下这样火爆,一天仅仅保持8000元左右的营业额,一年下来也足有70万以上的毛利。扣除职工工资、税收以及其他一些必要的消耗,纯利能够达到60万的样子。

    按照承包协议,超市的利润中有50%是属于黄丽婷的,黄丽婷拿到之后,又要按3:2的比例与宁默进行分配。这样算下来,黄丽婷全年能够拿到的利润,将达到12万元之多。

    投入2万,一年时间收回12万,这是何等的暴利啊!黄丽婷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难怪唐助理说这一步一旦踏出去,自己的人生轨迹就会发生完全的改变。仅仅只需要一年时间,自己就能够坐拥10万元的巨款,这难道还不叫人生的完全改变吗?

    “黄姐,黄姐,唐助理回来了,在那边等你呢。”

    一名店员拍了拍黄丽婷的肩膀,把她从白日梦中惊醒,向她指了指站在超市一角的唐子风。这几天超市的销售状况,把所有店员都给镇住了,大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把对黄丽婷的称呼改成了“黄姐”,尽管大多数人的年龄其实是比黄丽婷更大的。这就像社会上的事情一样,被人称为“大哥”的,并不一定是因为年龄。

    “唐助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黄丽婷走到唐子风身边,未曾开口脸上便绽满了笑容。这是一种由里向外的欣喜感觉,黄丽婷最想与之分享这种感觉的人,便是唐子风。

    “我刚回来。刚才在厂务会上听施书记说超市已经开业了,所以散会以后我就过来看看了。”唐子风笑着说。

    黄丽婷遗憾地说:“真可惜,我们是12号开业的,本来想让你来剪彩,谁知道你又到井南出差去了,只好请周厂长来剪彩了。”

    “周厂长剪彩不是更好吗?”唐子风说。看到超市里人头涌动的热闹场面,他又调侃道:“黄总,你这超市的生意也太火了吧?我看沃尔玛也没你这么热闹嘛。”

    黄丽婷瞪了唐子风一眼,嗔怪道:“叫什么黄总,你叫我一句黄姐就好了呀。超市能够有这么火,不都是多亏了唐助理你的指导吗?如果不是唐助理的指导,我一个乡下姑娘,哪懂得怎么开超市呀。”

    唐子风看了看这位风韵满满的少妇,忍不住为“姑娘”这个称呼点了一柱香。他笑着说道:“黄总,你一边让我称你做黄姐,一边又一口一个唐助理地叫我,这算不算是双重标准啊?”

    黄丽婷娇笑着说:“哎呀,是有点生份哦。要不……我就叫你子风好不好?不过,这只能在背地里叫哦,当着别人的面,人家还是要尊称你一句唐助理的,要不就有人说我目无领导了。”

    “嗯嗯,随你吧。”唐子风决定绕过这个话题了。一个23岁的未婚小伙,和一位少妇互撩,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自己被对方吃得连渣都不剩。

    “黄姐,现在一天的营业额能有多少?”唐子风问。

    黄丽婷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从开业到现在,平均一天是12000元。现在知道我们超市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住在临河市东郊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买东西,而且这些人每次买的数量都非常多。”

    临一机是位于临河市西城的,东郊的人跑过来买东西,就相当于跨越了整个临河市,这就属于真爱了。顾客跑这么大老远来买一回东西,自然要多买一点才觉得划算。有些家里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本来是可以过一段时间再买的,但大家觉得既然跑了一趟,不如就先买下了,这就是顾客的心理了。

    “这种人主要就是来猎奇的吧?他们也不可能总是这样跨一个城区来买东西。等这些人的新鲜感过去,营业额恐怕会下降一些吧?”唐子风分析道。

    黄丽婷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不过,我们超市刚刚开张,过去没经验,很多安排都不妥当。我现在正在进行调整,等调整完,顾客肯定会更喜欢到这里来买东西的。对了,用子风你的话说,就是顾客的购物体验会更好,到那时候,营业额肯定还会再上一个台阶的。”

第六十七章 工期紧张

    “你打算怎么调整呢?”唐子风饶有兴趣地问道。

    黄丽婷说:“我有很多想法,正准备等你回来就和你商量呢。”

    唐子风点点头,说:“黄姐,你先说说看,我给你参谋参谋。”

    黄丽婷说:“第一,我准备扩大营业面积。你早就跟我说过可以把仓库利用起来,我原来担心没有那么大的营业额,所以暂时没有动用仓库。现在看起来,还是唐……,呃,还是子风你有远见,现在我们一天接待的顾客有一两万人,现有的营业面积已经不够用了,把仓库改成店面,能够扩大一倍的面积,营业额肯定能增加一大截。”

    “可是,面积扩大了,你有那么多东西可卖吗?”唐子风问。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黄丽婷说,“我准备派出两个采购组,到浦江和羊城去进货,专门进那些高档商品。我要让整个临河市的人都知道,我这个临一机超市有很多其他商店都没有的商品。这些商品我甚至可以让利销售,那些来买东西的顾客,绝对不会只买这一种商品的,他们会顺便买一些其他东西回去。”

    “厉害!”唐子风向黄丽婷翘了一个大拇指,这位大嫂的确是个商业天才,这么短短几天时间就悟出了超市经营的诀窍。一家超市里如果有一些别的商场看不到的商品,价格上也不是特别坑人,就能够吸引顾客前来购买。而顾客进了超市,很少会只买一件商品的,他们随便拿两包方便面啥的,为超市创造的利润也足以抵销前面的让利了。

    黄丽婷接着说道:“再一点,过几天就是元旦,我打算搞一个元旦促销,把店里一半的商品降价10%进行销售,还有原来库房里积压的一些劣质商品,也可以打折销售,最低折扣可以打到五折,相当于赔本销售。”

    唐子风说:“这一点,你要和张建阳说清楚。这些劣质商品的价值要专门评估一下,因为打折处理而带来的损失由谁负担,是要提前说清楚的。”

    “我已经和张经理说过了,他同意我们打折处理这些商品,具体的价格也已经说好了。”

    “那就好。”

    “还有,为了鼓励大家多买东西,我们准备规定凡是一次性购买满100元的,3公里之内我们可以帮助送货。如果买满200元,送货距离可以扩大到6公里……”

    “不错。”

    “还有就是……”黄丽婷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声说道:“我看到有些人买东西的时候喜欢看别人买了什么,我就专门安排了几个人,让他们到超市里假装买东西,每次都买很多,把购物篮装得满满的,结果就有很多人学样……”

    “噗!”

    唐子风几乎要笑喷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托儿”吗?自己前一世玩p2p的时候,可没少干这种事。最狠的时候,他拉一个50人的群,其中49个都是他安排的托儿,大家每天聊得热火,都是给群里唯一的那个傻瓜看的。这个黄丽婷居然也会搞这种名堂,这算是无师自通吧?

    想到此,唐子风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说:“黄姐,我原本还觉得能教你一些销售技巧,现在看来,你已经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这个超市,你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我后半辈子吃香喝辣,就全指望你了。”

    黄丽婷嗔道:“瞧你说的,姐能够开成这个超市,都是子风你指导的结果呢。姐一家人也不求吃香喝辣,有个温饱就够了。我现在最大的理想,就是趁着这几年多赚点钱,以后如果我家孩子有出息,能够像子风你一样在京城工作,我想帮他在京城买套房子,也不用太市中心,就在二环边上就好了……”

    “呃,黄姐,咱们还是先聊聊吃香喝辣的事情吧……”

    在唐子风与黄丽婷谈笑风生的时候,临一机的厂部小会议室里,却是气氛凝重。厂长周衡、总工程师秦仲年、分管生产的副厂长吴伟钦、生产处长古增超以及车工车间主任程伟、铸造车间主任饶书田等一干管生产的干部正在商讨着打包机制造的问题。

    “工期太紧了。”饶书田嘟哝道,“40多台打包机,200多个铸件,20多天时间就要完成,而且质量要求也不低,我们实在是无法办到。”

    “是啊,我们这边的压力也很大,这么多个零件,我们就算是三班倒开满负荷,也得两个月才能做出来,现在只给我们25天的时间,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啊。”程伟附和道。

    古增超说:“周厂长,吴厂长,我觉得咱们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40多台设备,近2000万的产值,搁在过去,干三个月也是正常的。就算是加加班,起码也得有两个月的周期。现在咱们一个月就要全部交货,没这个必要吧?”

    吴伟钦解释说:“这个是没办法的。我们和客户签的合同,就是一个月内交货。客户说了,如果使用效果良好,他们还会再增加新的订货。所以,如果我们现在不抓紧生产,拖过一个月,说不定又有新的订单过来,届时我们就更忙不过来了。如果因为生产上拖了后腿,导致业务被别人抢走,可就太可惜了。”

    “有没有新的订单,现在还是一个问号吧?”饶书田说,“这个市场也就这么大,客户能要几台设备?我倒是觉得,咱们出去跑业务的同志,是不是太性急了,怎么能够答应人家一个月内交货呢?如果是三台五台,这样答应也就罢了。唐助理从井南那边带回来20多台的订单,全都是答应一个月交货,这实在是太没有常识了。”

    “听说唐助理是学经济的,不了解咱们的生产流程,也是正常吧。”程伟替唐子风开解道,但这话听着似乎也不太对味。

    饶书田说:“唐助理不懂这个,完全是情有可原的。可他不还带着韩伟昌去吗?老韩搞了这么多年工艺,还能不懂生产流程?他怎么不劝劝唐助理?”

    “老韩想着多谈下一台,就能多拿一台的提成,他哪会在乎咱们能不能造出来。”古增超带着几分醋意说道。

    韩伟昌与唐子风一道出去跑业务,谈成之后能够拿到4‰的提成,这件事不少中层干部都是知道的。唐子风他们这一趟带回来20多台打包机的订单,合同金额达到1200多万,有心人早就替韩伟昌算过账了,算出他能够拿到近5万元的提成。虽然这笔钱现在还没发到韩伟昌的手上,但大家心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无数次了。

    “这件事并不是小唐他们的失误。”周衡发话了,他说:“小唐和我谈过,他认为,打包机这种东西,技术门槛太低了,如果我们不能抓紧时间抢占市场,沿海那些乡镇企业就会很快地把我们的新型打包机模仿出来,并以低价倾销,届时我们就没有机会了。我们提出在一个月之内向客户交货,也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那些乡镇企业看到咱们的产品,再仿造出来,大约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我们能够大批销售打包机的时间,也就是这前后三个月左右。”

    “这个道理倒也是对的。”古增超说。有关这个问题,厂务会是讨论过的,古增超作为中层干部,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他撇开刚才的牢骚怪话,说:“现在的问题是,这40多台打包机的生产,要压缩到一个月之内完成,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老饶和老程也都是能打硬仗的人,如果不是确实有难度,他们也不会叫苦的。”

    周衡把头转向秦仲年,问道:“老秦,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秦仲年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原来就计算过,按我们确定的工艺,再考虑咱们厂的人员条件和设备条件,一个月生产20台左右的打包机,是正常的。如果大家效率提高一点,生产到25台左右,差不多就是极限了。现在咱们一下子拿到43台的订单,而且据说后续还有新的订单,这些订单要在一个月内完成,压力也的确是太大了。”

    “我们计算过,铸造件这方面,我们一个月最多能够完成30套,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如果中间出现一点什么差池,就不好说了。”饶书田说。

    程伟说:“我们这边,大约是32、3套的样子吧,这是按一个月的时间计算的。实际上,厂里并没有给我们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还要包括其他工序的工作时间,留给我们的最多也就是25天了。”

    “老秦,技术处这边有没有办法再优化一下工艺呢?”周衡对秦仲年问道。

    秦仲年说:“我已经安排技术处在做工艺优化了。但我们过去没有造过同类设备,很多零件的工艺设计都是全新的,仓促之间还要进行优化,也的确是有些难度的。”

    周衡点点头,他也是懂行的人,知道工艺设计这种事情并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要优化工艺流程,首先要分析原有流程的缺陷,而这又需要有足够的生产经验。现在打包机的零件还从未制造过,工艺工程师们自然也就无法确定原有流程存在什么缺陷,又如何能够谈得上优化二字呢?

    当然,如果工艺工程师们的水平足够高,经验足够丰富,能够举一反三,对从未造过的零件进行工艺流程优化也是可能的,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延长工期是不可能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想出办法,在一个月之内完成所有订单的生产任务。”周衡看着一屋子人,沉声说道。

第六十八章 擅长于创造奇迹的人

    听到周衡的话,饶书田等人不吭声了。周衡上任才2个月的时间,但中层干部们已经了解了他的工作作风。他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领导,凡事还是愿意听取下属意见的,但他也绝对不是一个没主见的人,一旦对某件事情下了决心,就会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不会轻易地为别人的意见所左右。他现在坚持说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任务,大家还能说啥?

    “饶主任,程主任,你们估计,车间里还有多大的潜力能够挖掘出来?这样紧张的任务,厂里肯定不会吝惜加班费和奖金的,你们可以初步算一个奖金额度,只要是合理的,厂里应当是可以考虑的。”吴伟钦说。

    他清楚,饶书田和程伟跑来叫苦,其中必定有几分目的是为了与厂里谈谈条件,比如加班费和奖金之类。关于这个问题,吴伟钦与周衡也交换过意见,周衡认为,对于这样的紧急任务,给车间发一些奖金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奖金的额度也可以相对比较宽松。

    事实上,临一机这些年由于经营不善,职工工资长期不能得到调整,奖金就更是与职工无缘,职工的收入水平已经远低于临河市的平均水平。周衡考虑过,如果厂子的业务形势能够有明显好转,就要逐步提高全厂职工的收入。这期间,可以先用奖金的方式来实现,逐渐再过渡到绩效工资等相对比较固定的形式。此前厂部决定给业务员发业务提成,给技术处发设计奖金,都是出于同样的考虑。现在轮到生产环节,这么紧张的任务,给生产一线的工人发一些奖金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听到吴伟钦的承诺,饶书田和程伟二人的脸上明显都有了笑纹。不过,他们也就是表现出一点点欢喜而已,因为他们此前所说的困难,并不是靠发一点奖金就能够完全解决的。

    “如果厂里的奖励力度足够大,我们倒是可以在车间里号召工人们加班加点,提高工作效率。不过,就算是这样,一个月完成35套左右,也就是极限了,我估计我得抱着铺盖卷住到炼铁炉底下去才能办到。”饶书田说。

    “我也准备抱个铺盖卷住到车间去吧,咬咬牙,一个月也是35套的样子,这还得是老饶那边的铸件质量足够好,别有气泡、砂眼之类的缺陷。”程伟说。

    饶书田苦笑说:“铸造件哪有不留气泡、砂眼的?你要铸件质量好,我的速度就上不来。速度快了,缺陷率肯定要提高的,这就是辩证法。”

    “我辩你个叉叉!”程伟笑着爆了句粗口。他与饶书田的关系不错,互相问候一下对方的家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古增超说:“我也觉得,这差不多就是铸造车间和车工车间的极限了。后续还有铣工车间、磨床车间、装配车间,情况也差不多少。咱们现在是43台打包机的任务,如果有45天时间,我们应当能够全部完成。要想一个月交货,除非……”

    “除非什么?”周衡敏感地问道。

    古增超语塞了片刻,然后打了个哈哈,说道:“除非是祖宗显灵吧。这件事,我觉得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他打着哈哈,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这让周衡感觉到他刚才想说的“除非”应当是有其他的后缀,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咽回去了。

    古增超不愿意说,周衡当然也不能逼着他说出来。他看看众人,说道:“那咱们就先干起来再说,一边干一边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提高效率的手段。饶主任、程主任,你们回车间之后,先做动员工作,让大家鼓足干劲。这桩业务,算是咱们临一机打赢扭亏这一仗的开局,如果做得好,能够吸引到后续的订单,咱们临一机的扭亏就指日可待了。你们要跟工人说,这并不是为厂里工作,而是为大家自己工作。”

    “明白!”饶、程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饶书田说:“周厂长,大家听说厂里有了新业务,都是非常振奋的,用不着我们动员,工人们就已经做出表示了,说愿意加班加点,不能让到手的业务跑掉。等我回去传达一下厂里的意思,告诉他们周厂长亲口答应给大家发奖金,相信他们的工作热情会更加高涨的。”

    “奖金的事情不成问题,如果能够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我承诺各车间按工人人头平均的奖金不少于50元。”周衡说。

    “那可太好了!”饶书田和程伟都欢喜地应道。

    “老吴,小古,你们两位,这些天辛苦一点,到各个车间里去盯着,及时解决现场出现的问题,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及时向我汇报。”

    “明白!”

    “老秦,技术处这边也要抓紧。工艺方面,能优化一点算一点,不一定需要一个绝对完美的方案。让大家辛苦辛苦,必要的激励手段,你自己做主就好了。”

    “没问题!”

    事情也只能说到这一步了,很多问题是要在生产过程中解决的,光靠大家在这里磨嘴皮子没什么用。周衡表示,自己这些天也会经常到车间去,全厂未来一个月的工作重心就是这40多台打包机的生产,所有的资源都会向生产一线倾斜的。

    开完会,众人纷纷离场,回自己的岗位去。古增超磨蹭着留到了最后,看看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这才对正在收拾笔记本的周衡说:“周厂长,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想耽误你一会时间,不知道合适吗?”

    周衡刚才见到古增超磨磨蹭蹭的样子,再结合他此前咽回去一句话,便猜出他是要找自己单聊的。听到古增超的话,他笑笑说:“小古,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有什么事情,你随时跟我说就好了。走吧,咱们到我办公室去谈。”

    二人来到周衡的办公室。周衡招呼古增超坐下,又亲手给他沏了杯茶,这才坐到古增超对面,笑呵呵地问道:“怎么,是有什么事情不适合让大家听到吗?刚才你在会上说了个‘除非’,我就觉得你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

    “呵呵,居然让周厂长听出来了。”古增超笑着说。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只保留了一秒时间,随后便收起笑容,说:“周厂长,我刚才的确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后来又觉得不太合适,所以就没说出来。”

    “是什么办法呢?只要是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哪有什么不合适的?”周衡说。

    古增超说:“刚才听老饶和老程强调困难,还有秦总工也说优化工艺比较困难,我就琢磨着,如果厂里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这批任务,只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谁?”周衡问。

    “老管。”古增超郑重地说。

    “老管?管之明?”周衡一愣之下,一个名字脱口而出,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古增超点点头,说:“没错,就是管厂长。我觉得,这件事只有管厂长能够办到,如果连他都办不到,那这件事就肯定是办不成的,咱们也不用好高骛远了。”

    “我早该想到他的。”周衡吁了口气,幽幽地说。

    管之明,原临一机副厂长,分管生产工作,两个月前因卷入临一机领导班子贪腐窝案,被逮捕,日前刚刚被判八年徒刑,现在东叶省南梧监狱服刑。

    周衡起码在20年前就认识管之明,也知道这位黑脸汉子的经历。管之明文化程度不高,1958年进厂学徒,先后干过车工、铣工、钳工等工种,因悟性好、愿意吃苦、工作态度认真,迅速被提拔为班组长,然后是工段长、车间主任、生产处长,直至分管生产的副厂长。

    他精通生产工艺,熟悉生产流程,与工人打成一片,尤其擅长于组织紧急生产任务。光是周衡知道的关于管之明领衔突击完成紧急任务的事迹,就有五六桩。有几次任务都是若干专家评估之后认为绝对不可能按时完成的,但管之明都奇迹般地完成了。

    可就是这样搞生产的能手,却卷入了贪腐案。据认定,他涉嫌的贪污金额达到30多万元,在这个年代里算是大贪之列了。

    当初听说管之明涉贪被捕,周衡也颇为感慨了一番。但国有国法,管之明犯的事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被判刑也没什么冤枉的。只是,临一机少了这么一位管生产的能手,换成吴伟钦这么一个“空降干部”,实力的确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吴伟钦当然也不是无能之辈,否则二局也不会调他过来任职。但凭心而论,他的生产经验与管之明相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再加上初来乍到,对于厂里的工人、设备和生产流程都不熟悉,要想像管之明那样创造奇迹,就非常困难了。

    古增超原来是临一机的生产处副处长,因为正处长落马,他便被提拔起来,当了新的正处长。要组织寻常的生产,古增超是能够胜任的,但这一次的任务压力极大,需要把临一机的潜能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来,古增超自忖就没这个能耐了。非但如此,他还知道现任的生产副厂长吴伟钦也没这个能耐。情急之下,他便想起了管之明这样一个擅长于创造奇迹的人。

第六十九章 你在这里还适应吧

    刚才在会上的时候,古增超差一点就把管之明的名字给说出来了,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在最后关头打了个哈哈,把这件事给掩饰过去了。管之明是已经被判刑的人,古增超提起这个名字,肯定是有点犯忌讳的。更重要的是,他说只有请管之明出山才能完成这项任务,相当于把周衡、吴伟钦等一干新领导都给鄙视了,领导们会有什么想法呢?

    可是,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古增超就无法把它挣脱了。用后世的概念来说,古增超是管之明的脑残粉,遇到这样一个机会,他就忍不住想让大家想起管之明来。他还有一个隐隐的希望:万一厂里万般无奈,真的打算请管之明出山呢?这对于正在服刑的管之明,会不会是一个机会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留在了最后,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才向周衡提起了此事。他知道自己用不着过多解释,因为周衡是机床行业的老人,对于管之明这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是不可能不了解的。古增超需要做的,仅仅是让周衡想起这个名字而已。

    “你觉得,请管厂长来组织生产,他能够保证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些任务?”周衡问道。

    古增超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刚才饶书田和程伟都已经表示过,他们的极限就是一个月35台,管厂长有什么办法能够突破这个极限?”周衡又问。

    古增超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照着以往的经验,我们生产处计算出来的极限,交到管厂长手里,至少还能再提高1/3。有些法子,看起来就是一层窗户纸,但只有他能够挑破,别人就是想不到这种办法。”

    “是啊,老管这个人……唉,真是可惜了。”周衡知道古增超所言不虚。能力和经验这种事情,说起来还是挺玄虚。就像古代打仗,说某位名将能够出奇制胜,逆转败局,方法说起来很简单,但换个人就是做不到。管之明组织生产的能力,在整个二局系统里也是鼎鼎有名的,其中必有其独到之处。

    周衡在二局也是一个能干的管理干部,但他的能力并不在生产管理方面,而是在行业管理以及经营管理方面。他过去曾经看过管之明的一些事迹,对比之后也不得不承认,在生产管理方面,自己与管之明有着很大的差距,这也算是术业有专攻吧。

    “周厂长,你说,我们有可能把管厂长保出来,让他来抓生产吗?”古增超怯生生地问道。

    “保出来?”周衡看看古增超,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老管的事情是板上钉钉的,法院都已经判了,我们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他保出来。不过嘛……”

    “不过什么?”古增超问。

    周衡想了想,说:“我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他暂时借出来,帮咱们完成这一次的生产任务。如果他能够帮上这个忙,我想办法让部里出面,给监狱方面出一个证明,或许能够帮老管减一两年刑期。咱们能做的,也就到这一步了。”

    “如果能这样,也很好了。”古增超高兴地说,“管厂长都50多岁了,如果要在监狱里呆满8年,出来就是60多了。咱们能够帮他减几年刑,他也能少受几年罪呢。”

    周衡饶有兴趣地问道:“小古,怎么,你对管厂长挺关心的嘛。”

    古增超说:“管厂长教过我很多东西,算是我半个师傅。还有,我觉得管厂长能力挺强的,这样一个人,被关在监狱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是没办法的,谁让他犯罪了呢。”周衡说。

    古增超连连点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打发走古增超,周衡又给朱亚超和施迪莎各打了一个电话,向他们了解有关管之明的情况。这两位都是原来临一机领导班子里的人,属于硕果仅存的知情人。听到周衡问起管之明的情况,两个人都表示,管之明抓生产绝对是一把好手,在工人中间也有一些威望,甚至于他被判刑之后,许多工人谈起他来,还是带着几分敬意的。至于是否合适把他请回来抓这一次的紧急任务,他们就不合适发表意见了,还是请周厂长自己定夺为好。

    这种事情,周衡也没法自己定夺。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谢天成,汇报了临一机目前的情况,最后才说要想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这40多台打包机的制造,必须要请管之明出山,但这样做是否合适,需要请局党组决策。

    谢天成也知道管之明其人,同时也知道非到迫不得已,周衡是不可能出此下策的。他紧急召开了一个局党组会,讨论此事,最终形成了一个决议,同意周衡与东叶警方联系,借管之明回厂指导紧急生产任务。如果因为此事而产生了什么不良影响,二局局党组可以替周衡顶缸。

    得到局党组的批示,周衡有了底气。他通过自己的关系,联系上了东叶省司法厅,在获得司法厅的许可之后,便带上唐子风,坐车来到省城南梧,径奔南梧监狱而去。

    “周厂长,管之明带到了。”

    在一间小会见室里,狱警将穿着囚服的管之明带进来,让他坐在早已等候在此的周衡和唐子风对面,然后自己便退了出去,并关上了会见室的门。能够允许周衡一行这样会见管之明,当然是因为上面有人打过招呼的缘故。管之明并不是因为杀人放火而判刑的,在监狱里属于比较“斯文”的犯人,狱警也不用担心他会有什么危险的举动。

    “老周,怎么是你啊?”

    管之明坐下来,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周衡,不由得一愣。不过,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倒糊涂了,早听说二局把你派到临一机当厂长来了,怎么,你是代表厂里来关怀我这个犯罪职工的吗?”

    “老朋友了,我过来看看你也是应该的。”周衡说。他认识管之明已经很多年了,双方说不上有什么很深的私交,但毕竟也算是熟人,在一起吃饭也吃过很多回的,只是这样一个见面的场合有点尴尬罢了。

    “怎么样,老管,这里……还好吧?”周衡问道。

    见面问问对方的近况,也是人之常情。可管之明现在的处境,让周衡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问。

    你在这里还适应吧?

    生活习惯吗?

    这里条件还行吧?

    愿意多住几年吗?

    ……

    好像味道都不对。最后,周衡只能是含含糊糊地问一句“还好吧”,其中的含义,相信管之明也能够理解。

    管之明说:“也没啥好不好的。认赌服输,我自己干过的事情,也没法怪别人。监狱里也有工厂,我干的还是老本行。对了,我一来就给他们工厂提了好几条合理化建议,现在监狱工厂的几个领导对我都非常重视呢。”

    说到这里,他呵呵地笑了起来。唐子风在一旁看着,不禁感慨万千。

    一家大型国企的副厂长,生活是何等舒适,落到在监狱工厂里干活的境地,可以算是从天堂堕入地狱了。可他偏偏还能笑得出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就是一种枭雄气质了。

    唐子风当然也知道,管之明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在周衡面前强撑面子而已。他与周衡是老相识,现在周衡是临一机厂长,他管之明却是阶下囚。周衡专门跑到监狱来看他,他不想在周衡面前露出一个落魄的样子,让周衡笑话。所以,他才会如此表现,好像自己挺适应这个环境的样子,这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我有事想请教你。”

    周衡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他与管之明也没什么家常可聊,再聊下去双方都觉得难受,还不如直接谈正事呢。

    “临一机刚开发了一个新产品,是废旧金属回收公司用的金属打包机,这是打包机的总体设计图纸”

    周衡说着,把一份图纸递到了管之明的面前,接着又指着唐子风介绍道:“对了,这个业务是小唐开拓出来的。这就是小唐,唐子风,是人民大学毕业的,前年分到二局工作,就在我的机电处。这次我到临一机来任职,把他带过来了。局里委任他担任临一机的厂长助理。”

    管之明向唐子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以他过去的地位,一个20刚出头的大学毕业生,还真不能入他的法眼。他伸手接过周衡递过来的图纸,摊开看了一会,说道:“这个设计不错,是秦仲年搞出来的吧?我听说现在是他在厂里当总工程师。”

    “没错,正是他。”周衡说。

    管之明说:“以咱们厂的条件,生产这种打包机没有任何困难,现在就要看市场的反映如何了。怎么样,现在订单了吗?”

    “市场反映非常不错。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拿到了43台的订单,后续应当还会有一些。”周衡说。

    “43台?这一台差不多要报45万以上的价钱吧?毛利算是20%,一台就是小10万,43台,就有400多万的毛利,了不起!”

    管之明自顾自地计算着,管出来的结果与实际居然没有太大的差异。听说这一桩业务能够有400多万的毛利,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容。唐子风能够看得出来,管之明现在的笑容与刚才那会有着明显的不同,这应当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喜悦。

    老管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唐子风在心里默默地想到。此人贪归贪,心里还能惦记着这家厂子的兴衰,也算是个称职的厂领导了。此外,他的业务功底也着实让人钦佩,仅仅凭着一张图纸,他就能够估出价格和毛利,唐子风自忖是无法做到的。

第七十章 得看由谁来指挥

    “现在的困难是,我们必须在一个月内,把这些订单完成。饶书田和程伟都找我叫苦,说他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不,我就找你来了。”

    周衡直接说出了自己面临的困难。

    “一个月?为什么这么急?”管之明皱起了眉头。

    唐子风说:“我们想打一个时间差,用最快的速度出货,那些废旧金属回收公司尝到了甜头,就有可能会追加订单。如果耽误了时间,井南的那些乡镇企业,就会仿造我们的产品,届时市场上就没我们的事了。”

    “也有道理。”管之明看了唐子风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唐子风这几句话说得很简单,但也正因为简单,所以才让管之明对他刮目相看。这些观点是不是唐子风的原创,并不特别重要,重要的是唐子风能够如此简洁而清晰地把道理说透。要知道,很多人解释一件事往往会罗里罗索,别说别人听不明白,他们自己都会把自己绕晕。唐子风能够把事情说清楚,就足见其水平了。

    聪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就够了。

    “一个月时间,有点仓促了。”管之明对周衡说道。

    周衡会心地笑,说:“没错,我们也觉得仓促了,所以才要来向你问计。”

    “向我问计?”管之明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问道:“现在厂里是谁在管生产?”

    “吴伟钦,原来鸿北重型机械厂的生产处长。”周衡说。

    “我认识他。”管之明说,“他水平是有的。不过,我担心他对临一机的情况不熟悉,很难把生产组织起来。”

    周衡说:“没错,他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

    “现在的生产处长是谁?”

    “古增超。”

    “呵呵,小古也当了生产处长了,真是……”

    管之明的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了。他本想说山中无老虎,转念一想,似乎不妥。自己倒是一只大老虎,可现在已经被关到笼子里了,再说这种话,又有啥意思呢?

    周衡猜出了管之明的想法,他笑了笑,说:“正是古增超建议我来找你的。他说,如果全厂只有一个人能够完成这个任务,那肯定是你管厂长。如果你管厂长也觉得办不到,全中国也没人能够办到了。”

    管之明笑纳了周衡的这番恭维,他说道:“就算我能办到,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呆在监狱里,还能飞过去指挥生产不成?”

    唐子风说:“管厂长,你觉得以咱们临一机的力量,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这43台打包机的生产,有可能吗?”

    管之明说:“可能性当然还是有的,不过得看由谁来指挥。靠古增超,或者吴伟钦,我看够呛。”

    这话就说得很霸气了,潜台词就是这件事他管之明能够办到,但其他人是办不到的。如果来南梧之前没有听周衡讲过这位管之明的事迹,唐子风此时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吹牛。可知道了他的那些事迹之后,唐子风就不这样想了,他把管之明的话当成了一种自信的表现。

    “管厂长,如果是你来指挥,你会怎么做呢?”唐子风问。

    管之明呵呵笑道:“我现在怎么知道该怎么做?组织生产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是要随机应变的。如果是我在现场指挥,我就能够和工人们一起商量,找一个最佳的方案,把生产速度提起来。可现在让我坐在这里凭空想象,我是想不出来的,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周衡顺着他的话头问道:“那么,如果让你到现场去,你能确保完成这个任务吗?”

    “到现场去?”管之明一愣。

    周衡说:“老管,我也不瞒你,这件事关系到临一机能否扭亏。这40多台打包机的业务做下来,我们起码有400万的毛利,职工三个月的工资就有保障了。我们抢到先手之后,起码还能再带来40台以上的业务,节省一点的话,连明年上半年的工资都没问题了。所以,我专门请示了局党组,又和东叶省司法厅沟通过,想借你回厂去组织这次生产,你有信心吗?”

    “你是说,司法厅同意我回厂去组织生产?”管之明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眼神里流露出一些期待之色。

    他当然知道,自己只是临时去帮忙,干完活还是要回监狱来的,周衡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他从监狱里保出去。但哪怕是临时出去一个月,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别看他刚才在周衡、唐子风面前装得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呆在监狱里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实际上他在这里是度日如年。

    监狱里是啥生活条件?有首歌是乍唱的,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现在监狱的生活当然没有那么苦,但对于习惯于养尊处优的管之明来说,这种日子也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管厂长,周厂长已经和司法厅谈好了,由临一机出函,把你借回去组织生产。你在厂里的活动要受保卫处的监督,不能离开厂区。”唐子风说。

    “这一点我懂。”管之明说。

    唐子风又说:“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能够保证在一个月时间内,组织工人完成43台打包机的生产任务。如果你做不到,厂里借你回去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呵呵,那是肯定的。”管之明说。他也知道唐子风这话是在给他施加压力,到时候他如果无法完成任务,唐子风也不可能让监狱给他加刑。不过,人家花了这么大的气力请他出山,他如果掉了链子,自己脸上也挂不住了,所以,他并没有去反驳唐子风的话,而是说道:

    “要我负责组织生产也没问题,但必须给我足够的权力。我过去是副厂长,说句话没人敢不听。现在我是个罪犯,人家还听不听我调遣,就不好说了。如果我想指挥的人指挥不动,那么天王老子下凡也完不成你们的任务。”

    周衡说:“既然要请你出山,自然会给你相应的权力。现在我需要听你一句准话,这样一个任务,你有没有把握完成?”

    “有把握!”管之明有一种很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以管之明过去的身份,能够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周衡心里也就有数了。管之明肯定不是随口糊弄一句,以便获得一个到监狱外面放风的机会。周衡是代表组织来的,他的背后是机械部二局,借管之明回厂的事情,是二局的局党委开会讨论过的。如果管之明敢在这样的事情上信口开河,二局有足够多的办法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周衡事先就已经与监狱管理局沟通好了,得到管之明的答复之后,他拿着临一机开具的公函,以保外就医的名义,把管之明从监狱里“借”了出来,坐上厂里的轿车,返回了临一机。

    管之明的家原来是在临一机的家属区,但他落马之后,他老婆便带着孩子搬到临河市区去住了,以免遭受厂里职工的白眼。按照监狱方面的要求,管之明不能回家,只能暂时住在厂里的小招待所,享受着贵宾待遇。至于他的家人,得到消息之后自然会来探望,这就不需要细说了。

    在小招待所简单洗漱了一下之后,管之明在唐子风的陪同下前往厂部会议室。他一出门,立马吸引了无数的关注,许多人站在远处,对管之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一些过去与管之明关系还不错的人,便凑上前来,关切地打听情况。管之明对于这些人的询问一概是笑而不答。

    来到会议室,周衡、秦仲年、吴伟钦、古增超等一干人等已经在等着了,见管之明进来,大家纷纷上前打招呼,各种尴尬都是在所难免的。

    “时间紧张,咱们先说正事吧。”周衡打断了众人的寒暄,让大家各回各的位置,然后便让有关人员向管之明介绍情况。在南梧监狱,周衡只是给管之明看了打包机的图纸,更多的情况没来得及介绍,现在回到厂里,这些细节都是需要向他介绍清楚的。

    秦仲年先介绍了打包机的产品设计和工艺路线,古增超介绍了总体的生产安排,接着便是各车间主任介绍本车间所承担任务的生产情况以及遇到的困难。管之明拿着唐子风给他的一个空白笔记本,快速地记录着众人叙述的内容,不时还提出几个问题,全都是一针见血的。他落马离职至今其实只有几个月时间,厂里的基本情况他还是非常了解的,生产上的这点事情,他一听就能明白。

    听完全部的情况介绍之后,管之明开始安排了:

    “铸造车间的压力比较大,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的。老饶,你回去之后,要先把侯振声和戚运福两个人请回来,他们俩有经验,搞这种大会战,离不开他们俩人。”

    “老侯还在厂里,戚师傅退休以后,住到孩子家里去了……”铸造车间主任饶书田说。管之明说的这两个人,都是铸造车间的退休工人,退休前是车间里的顶梁柱,至今也没人能够超过他们俩的作用。

    “戚师傅的孩子就在临河粮食局工作,厂里可以派车去把他接回来,这一个月,他必须呆在厂里,不能让他离开。”管之明霸道地说。

    周衡向坐在角落里做记录的樊彩虹示意了一下,吩咐道:“樊主任,你现在就落实这件事,派车去接戚师傅。如果他孩子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就以厂里的名义帮着解决掉,务必要让戚师傅毫无后顾之忧地回来工作。”

    “明白!我马上就办。”樊彩虹答应得极其爽快,接着便小声地吩咐旁边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去处理此事。

    “车工车间,要把季金华和庄官尧请回来,另外,机关这边有十几位原来当过车工的干部,程伟,你那里应当有名册吧?”管之明问。

    “有的。”车工车间主任程伟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把这些人都召回去。这些人技术都没问题,就是手有点生,练一练肯定能捡回来的。”

    “明白!”

    “装配车间……”

第七十一章 啥叫运筹帷幄

    唐子风算是见识了啥叫运筹帷幄。哪些工作应当由哪个车间承担,车间里现有设备的能力如何、工人水平如何,在管之明的脑子里都一清二楚。他挨个地报着各车间里骨干工人的名字,如数家珍。有些工人已经退休了,管之明便让车间主任马上派人去把他们请回来。还有一些工人因为各种原因调离了生产一线,管之明也要求厂里把他们调回去应急。

    古增超、饶书田等人此前在周衡面前唧唧歪歪,说这个办不到,那个有困难的,但在管之明面前,他们老实得像一群孩子。这倒不是因为他们忌讳管之明的身份,而是因为他们那点小算盘根本就骗不过管之明。但凡他们说出什么难处,管之明都能轻易地予以揭穿,在这样一个领导面前,谁敢玩什么心眼呢?

    各位车间主任都领了任务回去了,管之明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坐在一旁的吴伟钦马上亲自拎起热水瓶,走上前去,给管之明的杯子里续了点水。管之明象征性地用手扶了扶杯子,笑着说道:“吴厂长,真不好意思,刚才我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哪里哪里,我应当感谢管厂长才是。我初来乍到,对厂子里的情况还不熟悉,突然接到这么紧急的任务,还真有点拿不下来呢,多亏了管厂长来帮忙……”吴伟钦说道。

    刚才那会,看着管之明对车间主任们发号施令,而车间主任们都唯唯诺诺不敢违抗,吴伟钦心里的确是有些酸意的。要知道,他才是分管生产的副厂长,管之明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现在居然抢了他的风头。

    可他酸归酸,也明白管之明是在帮他。管之明能够做到的事情,他至少现在是做不到的,这其中有不熟悉临一机情况的缘故,也有自身能力不及管之明的成分。管之明落马之前,在临一机当了多年的生产副厂长,而吴伟钦当时仅仅是鸿北重机的生产处长而已,与管之明是差着一格的,不服不行。

    管之明摆摆手,说:“吴厂长,我现在是个劳改犯,你就别叫我管厂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称我一句老管吧。对了,周厂长,这段时间我肯定还得到车间里去现场指挥,你最好交代一下,让大家别叫我管厂长,叫句老管就好。管厂长这个称呼,我现在真有点受不起,传出去对厂子也不好。”

    “这……”周衡想了想,点点头说:“也好,那我就让樊主任去交代一下,让大家都称你一句老管吧。不过,老管,厂里既然把你请回来,你就不要顾忌自己的身份。生产管理这种事情,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如果有谁拿你的身份说话,不服从调配,厂里是不会放过他的。”

    对管之明的称呼,的确是个敏感问题。在私底下的场合里,大家称管之明一句管厂长,属于照顾他的面子,给他一份尊重。但到了正式场合,尤其是在普通职工面前,如果大家还是一口一个管厂长地称呼他,就有些不合适了,这相当于是否定了组织上对管之明的处理,在职工中也容易引发议论。这年头,心理肮脏的人多得很,谁知道有没有人拿这一点来生事呢?

    管之明也是当了多年领导的人,自然懂得这个规矩,所以会主动提出来让大家改称呼。周衡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只是没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提。现在管之明自己提出来了,他自然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管之明的要求。

    管之明说:“周厂长,我毕竟是下了台的人,而且现在还是这样一个身份,车间里如果有人不服,我还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我想,厂里能不能安排一个中层干部跟着我,如果有什么事情,我没资格说的,可以让他来说。”

    周衡用手一指坐在角落里的唐子风,说:“这很简单,就让小唐跟着你吧。小唐是学文科的,技术上是个门外汉,老管你正好教教他,让他多少能学点东西。”

    “没问题!”唐子风赶紧起身表态,又向管之明说:“管厂长,那我也就冒昧地改口称你一句老管了。这些天,我就负责给你当跟班,有什么事情你就随时吩咐我好了。”

    管之明淡淡地说:“唐助理客气了,我哪有资格吩咐唐助理做什么。”

    唐子风说:“完全有资格的,在你面前,我就是一个小学生而已。对了,老管,既然大家都改了称呼,你以后就叫我一句小唐好了。你这个资历,称我一句唐助理,我可真担当不起。”

    管之明点点头,说:“也罢,我这么大岁数了,就称你一句小唐吧。这样吧,小唐,咱们也别耽搁了,现在就到车间去。对了,秦总工,技术处这边也要安排几个人跟我们一起去。工艺方面的问题,我准备到车间找一些老工人一起商讨一下,能改进的地方就马上改进,这需要工艺科派人配合。”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秦仲年应道。

    周衡关心地问道:“老管,你刚从南梧过来,坐了这么久的车,身体能不能扛得住?要不,你今天就先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车间吧?”

    管之明微微一笑,说:“这算个啥,过去赶任务的时候,我在车间里一呆半个月也是寻常的事情。车间的工艺流程调整要尽早,谁让你们定下的工期这么紧,能赶一天就赶一天吧。”

    “也好。”周衡知道管之明的话是对的,总共也就是30天的工期,每一天都是非常宝贵的,现在真不是客气的时候。

    “这样吧,老管,你先和小唐到车间去。我这边安排一些其他的工作,回头也会到车间去看看。今天晚上,我让小食堂安排一下,也不说是接风啥的,大家在一起聚聚,喝两杯,你看如何?”周衡说。

    “那就多谢周厂长了。”管之明应道,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尽管各车间的主任回去之后便把厂里借管之明回来抓打包机生产的事情通知了所有干部和工人,管之明与唐子风出现在铸造车间里的时候,还是引起了一阵阵的骚动。管之明已经脱掉囚服,换上了一身临一机的工作服,但他脑袋顶上的短发还是让人想到了他现在的真实身份,那就是一名正在服刑的犯人。想到上一次管之明到车间的时候还是威风八面的副厂长,而现在却成了一名犯人,所有的人都有些唏嘘的感觉。

    管之明犯的是贪污罪,涉案金额有30多万,相当于厂里几十户人家全部的家产。干部工人们在私下里聊起原领导班子的窝案时,都咬牙切齿,大骂这些人贪得无厌,还把厂子给拖下了水。但是,具体到管之明身上,对他怀有强烈反感的人却并不多。

    管之明贪污的是厂里的公款,与职工个人没有直接利害冲突。大家从理性上觉得他很可恨,但在感性上,大家记得更多的却是管之明管理生产的事情。管之明是工人出身,懂技术,会管理,与许多工人的关系也都非常不错,所以大家见到他的第一感觉,是亲近多于厌恶,惋惜多于仇恨。

    “老侯,戚师傅,你们都来了。”

    管之明似乎没有看到全车间干部工人对他射来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到两名老工人的面前,向他们打着招呼。

    “管厂长,你……”

    刚刚被车间召回来的退休工人侯振声和戚运福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与管之明打招呼好。

    “我现在不是厂长了。”管之明用洒脱的口吻说。说罢,他又扭转头,看着周围的工人们,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各位,以后就别叫我厂长了,称我一句老管就好。你们的周厂长是让我回来戴罪立功的。打包机的生产,关系到咱们临一机的生存,希望大家不要计较过去的事情,齐心协力,把工作做好。”

    “老管说得对。”唐子风不失时机地补充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咱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打包机的生产任务完成,这涉及到每位职工能不能过一个好年,希望大家齐心协力。”

    “对对,唐助理说得对。”车间主任饶书田说,“好了,大家都回去干活吧。周厂长答应过,这桩任务完成了,每人起码有50块钱的奖金,未来三个月的工资都不会拖欠了,大家加油吧。”

    听到唐子风和饶书田都这样说了,围观的工人们自然也就没啥可说的,一个个小声议论着,返回自己的岗位去了。管之明回厂的事情,未来仍会成为大家的谈资,够聊上几个月的。但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厂里难得有这么好的业务,大家还是抓紧干活吧。饶书田不是说了吗,每人起码有50元的奖金,这可是大家欠违的收入了。

    看到周围的工人们散去,管之明回过头,向侯振声和戚运福说:“老侯,戚师傅,是我让厂里把你们俩请回来的。打包机的生产任务,你们刚才了解过没有?”

    “饶主任已经跟我们说过了,图纸我们也看了。”侯振声说。

    管之明说:“依你们的经验来看,完成这43台打包机的铸件生产,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戚运福说。

    “我看还得再多一点时间,50天的样子吧。”侯振声说。

    管之明说:“可现在厂里给咱们的时间只有30天,你们有什么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管厂长……,呃,老管你都开口了,咱们就照着30天做呗。”侯振声笑着说,语气里透着一种默契。

    管之明笑得很爽朗,他说:“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得你们二位说能行,才是真的能行。我最初看到图纸的时候,就琢磨了一下,照着工艺科那边设计的工艺,30天之内肯定是完不成的。要想提前完成,就得改工艺。这方面,我可不灵,得请你们两位出马才行。”

第七十二章 实践出真知

    “按照技术处设计的工艺,一炉铁水只能浇三个铸件,还能富余一些铁水,但不够浇第四个。如果我们能够把冒口缩小一点,省下来的铁水,就正好够浇第四个铸件。这样一来,电炉的利用效率就能够提高1/3。”

    “可是原来的冒口设计是用来补贴缩孔缺陷的,把冒口缩小了,缩孔缺陷就大了,铸件质量就没法保证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来看,工艺要求上说这个铸件顶部负荷大,要求结构致密,不能有气孔、缩孔,但底部的负荷小,质量要求就没这么高。如果我们把砂型倒过来,把冒口缩小,这样就算产生一些缩孔,也是在底部,不影响顶部的质量,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我看行。把砂型倒过来以后,底下可以设置几个下冒口,进行下层补缩,质量应当比原来的工艺还好。”

    “唉,要说起来,这个法子还是当年老张师傅提出来的,老侯,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当初也是老管带着咱们一起讨论的嘛。唉,老张师傅走了都有10年了吧,如果他还在……”

    “扯远了……,我看图纸上这个设计,冷铁是不是可以加大一点……”

    “可以增加一个浇口……”

    “排气的问题要注意,下箱要垫起来,方便排气……”

    “……”

    两名老铸造工与技术处派来的工艺工程师现场讨论了起来,管之明也参与进去。几个人各拿了一支铅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聊得热闹非凡。唐子风站在一旁,完全懵圈了,不知道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看,讨论应当是富有成效的。两位退休工人看上去颇为自信,那两名工艺工程师则不时流露一个“居然能这样”的表情,显然是从侯振声他们那里得到了极有价值的启发。

    “李工、陈工,照这个思路调整工艺,有没有问题?”

    讨论告一段落之后,管之明对两名工艺工程师问道。

    “应当是没问题的,不过有些细节我们还要回去再计算一下。”陈姓工程师答道。

    “现在是下午四点,晚上八点之前,能不能把新的工艺设计出来?”管之明问。

    “这个……”两名工程师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些难色。

    管之明向唐子风递去一个眼神,唐子风知道自己该发挥作用了。他上前一步,对那两名工程师说道:“晚上八点之前,你们必须把新的工艺设计完成。有什么困难,你们直接找秦总工和孙处长解决。我不懂技术上有什么难处,但我只说一句,如果到时候不能完成,我会向周厂长汇报的。”

    “呃……好吧,我们尽量吧。”两名工程师无奈地应道。

    “不是尽量,而是必须!”唐子风沉着脸,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两名工程师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做设计去了。管之明向站在不远处的饶书田招了招手,饶书田紧走两步,来到他们跟前,陪着笑脸问道:“老管,有什么事情?”

    “铸造车间原来那台小电炉上哪去了?”管之明问。

    饶书田愣了一下,问道:“你是说,那台工频电炉?上次拆下来以后,就送到仓库去了。现在都过去七八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怎么,老管,你想把那台电炉再用起来?”

    管之明说:“多一台电炉就能加快一点速度。那台电炉拆下来的时候,我记得还是能用的。你马上让人到仓库去看看,如果还在,就把它重新装起来,它的效率比现在这台中频电炉差一些,但也是聊胜于无?”

    “可这也太折腾了……”饶书田抱怨道。

    “什么情况?”唐子风在一旁问道。

    饶书田苦着脸说:“刚才老管说的,是我们车间原来的一台旧电炉,都拆下来七八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如果要重新装起来用,起码要折腾三四天时间,有些不值当啊。”

    管之明冷笑说:“怎么就不值当了?这台电炉如果能用起来,你们起码能增加1/4的生产能力。再加上我刚才和老侯他们讨论出来的工艺优化思路,你一个月完成43套铸件的任务,就十拿九稳了。为这个目标,让几个人折腾三四天,有什么问题?”

    “现在这么忙的时候……”

    “老饶,你就照老管的意思办吧。”唐子风拍了拍饶书田的肩膀,说:“你们不会白折腾的。这批业务做完,我估计还得有一拨,没准是50台甚至100台,你把生产能力提高起来,不会有错的。”

    “那好吧,我马上安排人去办。”饶书田也屈服了。他可以不在乎管之明的要求,但不敢和唐子风较劲。周衡派唐子风跟着管之明,不是让他当摆设的。唐子风的话,就相当于周衡的话,饶书田还没有勇气去和周衡对着干。

    管之明又交代了其他的几件事,饶书田一一记下,答应马上去落实。管之明这才转头对唐子风说:“铸造车间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等晚上工艺科发来新的工艺设计,咱们再来看看。现在咱们先上车工车间去。”

    “听你的。”唐子风笑呵呵地应道。

    离开铸造车间向车工车间走的路上,唐子风对管之明问道:“老管,刚才我听你们讨论工艺,我是一句都没听懂。怎么,你原来也做过铸造工吗,对铸造怎么会这么熟悉?”

    管之明说:“我当工人的时候,做过车工、铣工和钳工,铸造倒是没做过。不过,后来当生产处长,再到后来当生产副厂长,这些工种就必须都得接触了。管生产如果不了解各个工种的情况,怎么可能管好?”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很专业呢。”唐子风说。

    管之明笑道:“我哪里显得专业了?就说刚才大家讨论铸造工艺吧,核心的思想都是老侯、戚师傅和李工、陈工他们提出来的,我也就是跟着起起哄罢了。其实,工业技术也没什么难的,你只要真正沉下心来学,这些东西都是能学会的。你看老侯,他也就读过几年小学,连初中都没读过,他能搞懂的东西,你一个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能学不懂?”

    “没这么容易吧?我进了车间就是两眼一摸黑,啥也看不懂啊。”唐子风迟疑道。

    “事在人为,关键是你想不想学,想学就很容易。”管之明说,“过去临一机分配过来的大学生也有不少,还有部里、省里,都有一些学历挺高的干部,但他们往往连什么是铸造都弄不清楚。说到底,就是他们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工业生产,觉得这东西不值得他们费脑子。

    “还有一些人,倒是学工科出身的,技术功底也不错,可你要让他们和老侯这样的老工人蹲到一起讨论工艺,他可就不乐意了,觉得工人太土,不配和他们这些知识分子坐在一起。

    “可刚才你也看到了,老侯他们提出来的工艺思路,比工艺科的工程师还巧妙,这就叫实践出真知。就说这个一炉铁水能够浇几个铸件的事情,纸上的计算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别人一炉只能浇三个铸件,换成老侯,就能浇四个,这效率不就提高了吗?”

    “受教了。”唐子风向管之明拱了拱手。这个人的人品如何暂不去说,能耐是没说的。能够在生产副厂长这个位置上干这么多年的人,没几个是庸才。

    来到车工车间,管之明依然是那一套工作方法。他找了一些有经验的老工人,拿着工艺科编制的工艺文件,逐条地进行讨论,确定工艺优化的思路。技术处已经另派了两名工艺工程师过来,他们显然也是熟悉管之明的工作风格的,此时也参与其中,与大家热烈地讨论起来。

    加工一个零件是有很多种工艺方案的,比如是先车内孔还是先车外圆、车削时刀头的角度和速度如何选择、工件使用什么样的夹具,每一种组合都能够形成一个工艺方案。工艺方案的确定,不仅要考虑到零件的加工要求,还要考虑车间里有哪些设备、工人的技术水平如何、成本要求等等,相当于解一道有几十个约束条件的规划问题。

    管之明和工人们都不具备解这种复杂方程式的能力,事实上,他们也根本就不懂得啥叫线性规划。但他们有着丰富的经验,凭着本能就能够判断出哪种工艺选择是最优的,哪个环节能够节省下多少时间。通过合理地分配任务,根据每一名工人的技术水平量身定制工艺方案,管之明几乎是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节省着加工时间,以求让车间能够在指定的工期内完成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生产管理,果然是一门大学问啊。唐子风蹲在一旁,看着管之明在那里挥斥方遒,心里很是感慨。这种在常年的生产实践中摔打出来的企业管理人才,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只可惜……

第七十三章 接风洗尘

    五点多钟的时候,唐子风在车间里接到樊彩虹打来的电话,让他带管之明去小食堂用餐。恰好管之明与工人们的讨论也已经告一段落,程伟忙着带人去做生产调整,管之明便与唐子风一道,离开了车间,向小食堂的方向走去。

    “唐叔叔,你今天回家吃饭吗?我要不要给你做饭?”

    二人刚出车间,迎面就碰上了一位十几岁的小姑娘,步履匆匆地走来。看到唐子风,小姑娘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向唐子风问道。

    此人正是唐子风请的钟点工于晓惠。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只要唐子风在厂里,于晓惠就忠实地履行着她作为钟点工的职责,帮唐子风做饭扫地啥的,并从劳动服务公司领取相应的报酬。她并不知道这笔报酬其实是唐子风支付的,只是借了张建阳那边的名义而已。

    刚才,于晓惠看快到晚餐时间了,便给唐子风的办公室打电话,询问是否要给唐子风做晚饭,结果办公室那边的人说唐子风去车间了,于晓惠便追到车间来了。

    “晓惠啊,我忘了跟你说了。这些天我都要陪管厂长,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你只需要给我打扫一下卫生就可以。”唐子风说。

    “哦,好的。”于晓惠应道,接着又说:“唐叔叔,你换下来的衣服,我已经给你洗好晾在阳台了,屋里的卫生也打扫完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没有了。”唐子风说,“对了,我北边房间的书桌上有一个包裹,还没拆封,你去拆了吧。那是我让我同学从京城给我寄来的书,里面有几本琼瑶的小说,好像有《雁儿在林梢》,还有《心有千千结》,你拿回家去看吧。”

    “真的?”于晓惠眼里闪着小星星,“谢谢唐叔叔,那我去了!”

    说罢,她转回头,一溜烟地跑了。上回她在唐子风面前提起过一回,说班上的女同学最近正在追琼瑶的书,没想到唐子风就记住了,还专门让人从京城寄了几本过来,这怎不让她心花怒放。与唐子风相处这一个多月,小姑娘也真没把唐子风当外人看了。

    “这是……你侄女?”管之明指着于晓惠的背影,随口问道。

    唐子风笑着说:“这是张建阳帮我雇的保姆,本来我说不需要的,他说这个于晓惠家里很困难,他想给她创造一个赚点钱的机会,我也就没办法推辞了。对了,这个于晓惠的父亲好像就是车工车间的,好像是叫于可新吧。”

    “哦,是于可新的女儿啊,有印象。”管之明点点头,接着又说,“于可新身体不好,一直都办着病休,家里的确是比较困难的。张建阳这个人,照顾领导倒是挺上心的,过去他也给我们那届班子里的领导安排过保姆。”

    唐子风说:“他也想给周厂长、秦总工他们安排,不过周厂长不让他这么做,说厂领导不能占公家的便宜。目前厂领导里接受了保姆的只有我一个人,于晓惠的工资,是我私人出的,这不算是占公家的便宜。”

    管之明愕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老周这一点做得不错。占公家便宜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后面就刹不住了,人的**是无穷的。我们这届班子,原来还是不错的,后来就……,唉,一言难尽啊。”

    唐子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了,这真是一个能够把天聊死的话题啊。

    所幸管之明也没继续说下去,两个人聊了些废话,不觉已经来到了小食堂。食堂管理员把他们带进一个房间,房间里摆着一张小餐桌,酒菜都已经摆上了。餐桌上安排了五个位置,其中三个位子上坐着周衡、吴伟钦、朱亚超三人,余下的两个位子,就是给管之明和唐子风预备的。

    “老管,请入席吧。”周衡起身招呼着,接着又解释道:“我让小食堂随便准备了几个菜,知道老管你喜欢清静,所以也没找太多人来作陪。你看,今天就我们这几个,我和老吴是新来的,老朱是厂里的老人,再剩下就是小唐了,你看怎么样?”

    “多谢周厂长。”管之明向周衡点点头。周衡说他喜欢清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真实的原因在于以管之明现在这个身份,厂里不宜大张旗鼓地设宴给他接风。周衡是厂长,又是他亲自去请管之明出山的,所以不能不来。吴伟钦和唐子风都是与这次项目相关的人员,前来作陪也不奇怪。唯一让管之明觉得有些意外的,反而是原来班子里留下来的朱亚超。

    上一任的班子集体腐化,朱亚超一直游离于众人之外,洁身自好,从而躲过了这一劫。在管之明的记忆中,朱亚超与他并没有什么私人交情,甚至有可能是比较反感他与其他那些厂领导的,却不料也出现在这个小宴会上。

    “老管!”

    没等管之明说什么,朱亚超先站起身,主动向管之明伸出手。

    管之明连忙也伸出手,与朱亚超握了一下。两个人握手之时,四目相对,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朱亚超轻轻叹了一声,用手一指自己身边的位子,说道:“老管,你坐我这吧。咱们俩也是老同事了,一会一起多喝两杯。”

    看到人已到齐,小食堂的服务员进来打开酒瓶子,给众人面前都倒上了酒。周衡等到服务员倒完酒,向她挥挥手,说道:“你出去吧,把门给我们关上。没喊你,你就别进来了。”

    服务员倒也有点眼力架,连忙点头应道:“好的,周厂长,我就在门外,有事您就喊我。”

    看到服务员离开并且关上房门,周衡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今天这顿饭,有两个主题。一是给老管接风,具体的缘由就不多说了。二来呢,就是我代表临一机的新班子,感谢老管在厂子遇到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厂子排忧解难。这个人情,我周衡记下了,我提议,这第一杯酒,我们大家一起敬一下老管。”

    “对,敬老管!”其余几人也一齐站起来,向管之明比划了一下手里的酒杯。

    管之明缓缓站起来,同样端着酒杯,语带苦涩地说道:“周厂长这样说,让我愧不敢当啊。临一机搞成今天这个鬼样子,我也是有责任的。周厂长,还有吴厂长、小唐,你们过来帮我们收拾这个烂摊子,我非常感谢。至于说什么挺身而出之类,我实在受不起。这本身就是我应当做的事情,能够为厂子再做一点事情,我觉得非常欣慰。”

    朱亚超伸出一只手,拍拍管之明的肩膀,说道:“老管,临一机的事情,怨不到你头上。你在临一机,功劳和苦劳都不少,这一点,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至于说……,唉,我想你也是身不由己吧。马大壮他们那伙人把厂子搞得乌烟瘴气,你也是受了他们的牵连吧。”

    “老朱,谢谢你能这样说,不管怎么说,我对临一机还是有愧的……”

    管之明扬扬手里的酒杯,向朱亚超递去一个感谢的眼神,同时感慨地说道。

    上一任班子贪腐的事情,的确是由分管销售的副厂长马大壮搞起来的,管之明算是被马大壮一伙拉下水的。但要说管之明无辜,那也是骗人的鬼话,他充其量是半推半就,人家把钱送到他手上,他也就接了,然后又昧着良心做了一些事情。他又不是三岁孩子,做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他岂能不知道。所以,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咎由自取。至于朱亚超刚才那话,就是给管之明找个台阶,遮遮面子,所以管之明要向他道谢。

    周衡对于事情的前因后果是非常清楚的,但既然要请管之明出来帮忙,大家自然要说点好听的话,所以他也并不点破朱亚超的粉饰,而是笑呵呵地说道:“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大家先喝了这杯,算是给老管洗尘吧。”

    “干!”众人一齐喊了一声,然后满饮了杯中酒。

    由于周衡把服务员打发出去了,倒酒的事情,自然就落到了唐子风的身上。他倒也有点自觉性,没等周衡发话,便拎起酒瓶子,转着圈给大家都续上了酒。这一桌子人里,年龄最轻的也比唐子风要大20岁以上,所以对于他给大家倒酒一事,没人觉得过意不去,甚至连向他点点头的人都没有。

    唐子风并不介意大家对他的轻视,他非常希望大家把他仅仅当作一个孩子,因为这样做错事也不会受到责难。所谓扮猪吃虎,就是这么回事。

    头一杯酒喝过,大家就比较随便了。互相敬了几轮酒之后,桌上的气氛逐渐活跃过来。没人再提管之明的囚犯身份,而是把他看成了一个与大家阅历相同的企业领导,聊天的内容也愈发趋向于海阔天空。

    “老管,对于临一机未来的发展,你有什么想法?”

    聊过国际国内的大事之后,周衡把话头引回到了眼前,向管之明问道。

无题

    “临一机绝对是有希望的。”

    听到周衡的问题,管之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周衡微微一笑,问:“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管之明说:“理由很简单,国家要搞工业就离不开机床,要机床就离不开咱们十八罗汉。别看临一机现在半死不活,欠着银行几千万,连自己的工人都养不活。要论技术水平,沿海那些乡镇企业拍马也比不上我们。过去临一机的确是出了不少问题,但我想,只要好好整顿一下,尤其是把风气正过来,临一机起死回生是毫无问题的。”

    吴伟钦说:“可是,现在整个国家的机床行业都不景气。就说咱们十八罗汉厂,不亏损的也没几家了。国内很多企业现在都是买进口机床,还有一些小企业就买乡镇企业生产的机床,那些机床质量和性能都不行,但强在价格便宜。反而是咱们临一机这样的国有大型企业,论技术拼不过国外,论价格拼不过乡镇企业,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是最难受的。”

    朱亚超也说:“是啊,老管,你看过去,咱们的机床销量就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反而是搞了一个金属打包机,销售情况还不错,这也是多亏了周厂长,还有小唐的眼光。其实严格说起来,打包机都不算是机床,我听说小唐最早去找秦总工的时候,秦总工都不想接这桩业务呢。”

    “不是不是。”唐子风赶紧否认,“是我没向秦总工说清楚。其实,打包机的总体设计就是秦总工完成的,如果不是秦总工,咱们现在连图纸都拿不出来呢。”

    管之明说:“打包机这桩业务,也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前天周厂长去找我,说起这桩业务,我也是非常佩服的。不过,我也说句煞风景的话,打包机这个产品,咱们不能指望太多。能赚一笔钱,帮厂子渡过饥荒,就非常不错了。要指望靠它实现厂子的扭亏,我看不太容易。”

    周衡说:“老管说得对。打包机的技术含量太低了,模仿起来很容易,咱们要和乡镇企业抢这个市场,没什么胜算。也正因为此,小唐才提出来要抓紧时间,能抢到多少业务就抢多少业务,赚一笔钱就放弃。咱们毕竟是机床厂,最终的业务还是要落在机床上的。”

    “光靠机床,能养活咱们厂吗?”唐子风插话道。

    管之明看看唐子风,笑道:“小唐,你对机床了解多少?”

    唐子风说:“那要看管厂长你问的是什么了。如果是问机床行业的情况,我过去跟着周厂长在机电处,还是着实研究过一段时间的。但如果你是问我机床的型号啥的,我就抓瞎了。就刚才那会你们在车工车间聊的那些东西,我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懂技术可不行啊,这不光是涉及到生产管理的问题,也涉及到企业经营的问题。你现在搞的这个打包机,一台卖50万,毛利能有10多万。可我们如果造一台重型机床,可以卖1000多万,毛利三四百万,你觉得哪个市场更有价值?”管之明问。

    “一台机床1000多万?”唐子风瞪着眼睛,“管厂长,你是说咱们厂吗?”

    管之明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说:“不过这样的业务也不多,主要是一些国家重点工程专用的机床,要求很高,一台机床光是设计就要好几个月。比如加工水轮发电机叶片用的大型龙门镗铣床,能够加工100多吨重的部件,设备利润非常高。我们过去给西野重型机械厂做过一台,他们用了七八年,反映非常好。”

    “后来呢?”唐子风下意识地问道。

    管之明苦笑道:“后来西重倒是找过我们一次,说想要一台13米的重型镗床,可惜我们接不下来。”

    唐子风问:“接不下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咱们生产不出来。”

    “那你说个……”唐子风脱口而出,好在最后还是略去了一个不雅的词汇。

    周衡坐在旁边,沉声说道:“13米的重型镗床,以咱们的实力是应当能够拿下来的。”

    “如果是过去的临一机,肯定是没问题的!”管之明说,“但这几年厂里的管理混乱,无论是技术还是生产,水平都远不如过去。所以大家都不敢接,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周衡问。

    管之明说:“今年上半年的事情,大概就是3月份的样子吧。”

    “西重那边是谁在负责这件事?是老高还是老郑?”周衡又问。西野重型机械厂也是机械部下属的企业,只不过不是机电系统的。周衡在这个行业里当了20多年处长,认识的人极多,说起哪个厂子,基本上都能够报出几个名字来。他说的老高和老郑,分别是西重的两位副厂长,都是分管生产的,联系采购重型设备这种事情,一般就是这二位出面。

    管之明对于周衡认识西重的人也并不觉得惊讶,他回答道:“是老郑,郑明元。”

    周衡点点头,说:“好,我记下了,回头就和他联系一下,看看这桩业务还在不在。”

    管之明说:“重型镗铣床的市场不小,一年十几台的业务是能够保证的,这就是一个多亿的业务额,咱们哪怕拿下一半,也够全厂干上小半年了。目前这个市场主要是被德国和rb企业占了,他们的技术水平高,尤其是数控化的程度高。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成本,按正常报价,咱们一台重型镗铣床的价格,比德国同类产品低30%以上。咱们要想拿到订单,必须从这方面入手。”

    “光靠拼成本恐怕很难啊。”吴伟钦说,“人家的设备贵,有贵的道理。人家数控化程度高,质量好,牌子硬,很多企业宁可多花点钱,也愿意买进口设备。”

    管之明说:“老吴说得对,光靠拼成本的确是不行,论成本控制能力,我们又远不如那些乡镇企业了。说到底,最终还是要看真本事。这几年,就是因为我们的设备数控化程度低,丢了很多业务呢。”

    周衡问:“对了,老管,说起数控,我想向你了解一下。咱们厂从80年代初就和rb佐久间会社合作,引进他们的数控机床技术,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开发能力?这些天我也和技术处那边的工程师聊过,大家说什么的都有,你是怎么看的?”

    “自作孽不可活吧。”管之明说。

    “此话怎讲?”周衡问。

    管之明说:“当年刚刚和佐久间会社合作的时候,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尽快掌握数控技术,搞出咱们自己的数控机床。可说是这样说,落实到行动上的时候,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那时候国家搞放权,企业技术开发的投资不再由国家拨款,而是从企业的利润留成里支出。老周你应当知道的,当年能有几个厂子愿意拿利润留成去搞技术开发的?不都是拿这些钱盖房子的吗?”

    周衡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管之明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在计划经济年代里,企业的利润是要全部上交给国家的,企业的投资、技术研发、职工福利等,则由国家拨款予以解决。国家拨款要求的是专款专用,用于技术研发的资金,你不能挪去给职工盖房子,否则就是违规。在这种情况下,企业的技术改造资金是能够保障的。

    当然,说是专款专用,企业也有足够的办法来钻空子。比如技术研发费用,不能用来盖宿舍,但我用来盖实验楼总可以吧?说是实验楼,其实五层里有三层是别的部门占用的办公室,你能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即便是有一部分资金被挪用了,余下的部分还是会用在技术研发上。企业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否则以后上级部门就不给你拨这笔资金了。

    改革开放后,国家提出扩大企业自主权,允许企业从利润中留出一部分自行支配。按照国家原来的意思,这部分留成的利润应当用于各个方面,包括采购设备、革新技术,也包括改善职工生活条件。可到了企业这里,就没那么自觉了。既然你允许我自由支配,那我就把钱全部用于给职工盖宿舍,给厂长买小轿车,以及其他各种奢侈消费。

    用于扩大再生产的投入有没有呢?肯定还是会有一点的,但额度就可想而知了。管之明刚才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按他的说法,临一机应当是有很多年没有在技术研发方面给予足够的资金支持了。这也就难怪十多年过去,临一机愣是没有掌握本应掌握的数控技术。

    90年代中期,数控机床的应用已经日益普遍了,临一机作为国内最早引进数控技术的企业,如果能够推出自己的数控机床产品,又何须担心市场问题?说到底,正应了管之明的那句话,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老吴,老朱,我有一个想法。”周衡把头转向吴伟钦和朱亚超,说:“下次厂务会,咱们议一下,规定以后临一机的利润中要提出一定比例用于技术研发。这个比例要固定下来,不管是什么情况,都不能挪用,你们认为如何?”

第七十五章 减员增效

    “这是应该的,我赞成!”吴伟钦响亮地应道。

    朱亚超的回答却是有些迟疑,他说:“能这样做当然是最好的,只是……”

    说到这,他停了口,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周衡把眉头一皱,不满地说:“老朱,咱们在一起搭伙也有两个月了,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朱亚超面有尴尬之色,说:“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听人说,二局派周厂长到临一机来的时候,说过是以三年为限的,三年以后,周厂长就要调回去高升了。”

    “高升不高升,是另一回事。三年为限这个,倒是真的,可这和……”周衡说到这,忽然明白了朱亚超的意思,不禁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既然是呆三年就走,有什么必要搞技术研发,是这样吗?”

    朱亚超被周衡说破了心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这是我狭隘了,周厂长一向是个大公无私的人,我早就知道的。”

    管之明坐在一旁,幽幽地说:“老朱的话是有道理的。临一机过去几任领导为什么不愿意搞技术研发,说穿了就是搞研发的时间太长了,等搞出来,厂长早就调走了,好处都落到了后面的领导身上,谁乐意干这种傻事?”

    周衡嘿嘿冷笑,说:“是啊,大家都是聪明人,不会干这种傻事。这就是为什么临一机从rb引进数控技术这么多年,始终没有掌握这门技术的原因。不过,我周衡是个傻瓜,我愿意干这种傻事。我这句话放在这,我当一天厂长,就会把这个政策维持一天。等我不当厂长了,回二局去,我也会让二局发一个文件,要求各厂必须保证技术研发的资金保证,哪个厂子做不到,厂长就别当下去了。”

    “如果真能这样,那可是临一机8000职工的福气了。”朱亚超由衷地说道,他端起酒杯,对周衡说:“周厂长,就冲你这句话,我老朱敬你一杯。”

    “哈哈,大家一起端杯吧。”周衡招呼道。

    众人一起碰了杯,各自饮尽杯中酒。周衡放下酒杯,感慨地说:“老朱敬我这杯酒,真是不知道要羞死多少人啊。当一任厂长,为厂子的长远发展着想,这不应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可偏偏就成了丰功伟绩,反而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才是正常的。如果每个厂长都只想着在自己任上出成绩,不管自己离任之后的事情,再好的企业也得被折腾黄了。”

    “可不就是这样吗?”管之明说,“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我老管为什么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看不到希望啊。就算你周厂长大公无私,能力出众,能让把临一机起死回生,可又怎么样?你干得好,上级就要提拔你,把你调走。再换一个厂长过来,没准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或者是一个庸才,你用三年时间存下的家底,他一年就能给你败光,你能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中带入了几分苍凉。管之明来赴这个宴席,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尽管大家都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但他自己岂能泰然自若。带着这种情绪,他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几杯,此时便有些借酒发泄的意思了。

    “我管之明不想好好做一番事业吗?我管之明是那种没有能力的人吗?可光我一个人这样想,有什么用?周围的人都劝我,说临一机这条船已经漏水了,快要沉了,趁着它沉下去之前,能捞就捞一把吧……”

    管之明说到这里,不由得便老泪纵横了。

    “老管,别这样说,……唉!”朱亚超拍着管之明的肩膀,想安慰他两句,又不知如何措词。他当然不能说管之明的做法是对的,可到了这个时候,再去指责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周衡说:“老管说的情况,也有一些道理。不过,看着这条船要沉,咱们还是得想一些办法,把洞堵上,逃避不是办法,趁着船沉之前先捞一把,就更是糊涂了。改革以来,咱们一直都在讲要扩大企业自主权,但在放权的同时,没有加强监管,所以各种情况就都发生了。过去小唐跟我说过一句话,叫啥来着……”

    说到这,他扭头去看唐子风,等着唐子风帮他回忆。唐子风此时正拎着酒瓶子给大家倒酒,管之明的那番感慨,让唐子风也心有戚戚,但他也同样不便说什么,于是索性不吱声,倚小卖小,专门负责给大家倒酒就好了。看到周衡向他示意,他苦着脸说:

    “周厂长,我跟你说过的话多了,你一点提示都没有,让我怎么给你回忆?”

    “就是你说的什么监管和**的。”

    “没有监管的权力必然导致**。”

    “对对,就是这句!”周衡想起来了,他对众人说:“这句话是小唐跟我说过的,我觉得非常有道理。这些年,咱们只讲放权,不讲监督,最终的结果就像老管说的,换一任领导就能够把过去的家底折腾光。我一到临一机就感觉到了,临一机原来的领导班子,简直就是土皇帝的待遇啊。”

    “你是说张建阳搞的那些名堂吧?”管之明说。

    周衡说:“他只是一个代表罢了。如果没有厂领导的要求和纵容,他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管之明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年,临一机的不正之风可不止是张建阳搞的那点名堂。各个车间、各个部门,都有花样百出的做法。不过,我这次回来,倒是觉得面貌有所改变,这应当是周厂长整顿的结果吧?”

    “还远远不够。”周衡说,“这两个月,我也就来得及整顿了一下机关的工作作风,把各部门的小金库临时冻结了,更深层次的一些整顿,现在还不敢做。说到底,现在业务形势还不稳定,临一机经不起大的折腾。”

    管之明点头说:“周厂长办事果然是稳重。我也觉得,现在还不宜大动干戈,最起码也要等到这桩业务做完,厂里有几百万的毛利进账,那时候领导说话也有底气了。”

    周衡看看管之明,又看看朱亚超,说道:“老管,老朱,你们二位都是在临一机工作多年的,我想向你们请教一下,如果下一步我们要做一些更深层次的整顿,最重要的应当是做什么?”

    听到问话,朱亚超踌躇了一下,把目光投向管之明。管之明倒是当仁不让,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周厂长太客气了,我哪当得起你说的请教。不过,以我在厂里的经验,还有这段时间在南梧那边呆着思考过的一些事情,我觉得要让临一机彻底摆脱困境,最重要的是裁撤冗员。

    “过去国家也提出过减员增效的要求,临一机也搞了几轮,结果人员是越减越多,效率是越增越差。就说我刚才和小唐去的车工车间,现在人员已经有400多了,但真正能顶得上用的,连200都不到。那些会吹牛拍马的,技术上狗屁不通,却能够当上什么工段长、调度员,都是光动嘴不用动手的轻省活。能干活的,一半退休回家了,另外一半也是满腹牢骚。

    “机关这边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厂部机关,得有800人了吧?还有行政后勤,什么小食堂、招待所、子弟学校,每个部门的人员减掉一半没有任何问题。过去我们苦哈哈找点业务过来做,干活也就是1000人不到,却要养活7000在职职工和1000退休工人。这么重的负担,不垮台反而是怪事。”

    听管之明开了头,朱亚超也跟着说道:“老管说得没错,这些年,脱产干部越来越多了。很多人不愿意在车间里干,就想办法调到机关来。都是关系户,他们开了口,领导这边还能不同意?就我分管的保卫处来说,现在有70多个正式编制,还从劳动服务公司借了50多个人。为什么,因为正式编制的这些人根本就不乐意干粗活,什么值班、巡逻之类的,都是临时工做,正式编制的每天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生产处这边也是这样,人浮于事的现象很严重。”吴伟钦说。

    周衡微微地点着头,说:“你们说的,和我考虑的一样。我也是打算下一步就要开始裁撤冗员了,精兵简政,把人员减少一半,生产能力说不定还能提高一倍。”

    “这是肯定的。”管之明说,“多余的那些人,不但帮不了忙,而且会拖生产的后腿。就说这一次的任务吧,等到发奖金的时候,就有你老周头疼的了。各个车间里,干活的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人只能看热闹。可看热闹归看热闹,发奖金的时候如果忽略了他们,他们可是会闹上天的。”

    周衡黑着脸,说道:“想闹就闹吧,收拾不了这些人,我还当什么厂长。小唐!”

    “到!”唐子风应了一声。

    “这些天,你跟着老管,要多看多记,各车间里光叫唤不干活的那些人,你都给我记下来,等到任务完成,就该拿他们祭刀了。”周衡杀气腾腾地吩咐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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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请长缨介绍:
1994年,国内机床产业陷入全面亏损。上级派遣老处长周衡和年轻大学生唐子风前往濒临破产的临河第一机床厂,帮助企业扭亏。经过艰苦努力,临一机涅槃重生,不断做大做强,其生产的“长缨牌”系列机床走进国际舞台,力压群雄,成为一张闪亮的中国名片。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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