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第十二使徒,降临!
“时晴之雨,难分难解……梦马之路,无起无伏……”
冬日的窗边,停满雪的梅枝探进来。
居心披散着长发,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形象,衣服也比较松散。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梅枝,雪堆簌簌地往下掉。
“我触碰了梅枝,梅枝也在触碰我。万物之间的联系,不过如此了。”
居心没什么精神,犯懒地趴在窗台上。她倒不觉得冷,反而这点冷风能让她更加清醒。
“你在做什么?”忽然有人问。
“偷懒。”她即答
“偷懒可不是值得这么大声说出来的事情哦。”
居心忽然一惊,心里涌出一股热流。她猛地回过头,发现秦三月和另外一个姑娘就站在自己身后,笑看着自己。
“我在做梦吗?”
“梦在做你。”
“啊,这是什么话?”
“愣着做什么呢?”秦三月张开双手,笑着说:“快抱过来。”
居心开心得鼻子都酸了,将秦三月抱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悲观啊?”
“谁让你不辞而别。”
“我不是给你留信了吗。”
“那算什么啊,反而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居心松开秦三月,看向一旁的白穗,“这位是?”
“我叫白穗。”白穗笑道,“很高兴见到你。”
“我听过,嗯……你是应朝的夕公主,之前在武道碑取得了第四名。”居心说。
“嗯嗯。我以为你不知道我呢。”
居心施施一笑,“我记性还不错。以前就听过夕公主是了不得的天才,现在一看,还是个相当漂亮的大美女呢。”
“你过奖了,你可是第二名呢,而且,也很漂亮。”
居心看了看两人,“话说,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你们不太相干啊。”
“相逢相识这种事情,本身是没有什么既定条件的。”秦三月说,“就像我以前跟你相遇,不也是一样吗?”
“你说得对。”居心束好自己的头发,然后说:“我们坐着说。”
居心的书房干净简单,物件并不多。
秦三月坐在长凳上,炉火映照在她脸上,平静而祥和。
“今天,怎么突然来学宫了?”居心问。
“来看看你。”
“专门为我而来?”
“嗯。”
“是吗,那我很高兴啊,还担心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秦三月又说:“我还是来与你道别的。”
居心手顿了顿,然后用火钳翻着炉子里的炭火,“特地来道别,是不小的事吧。”
“真正的道别。”
“在学宫读书这些年,我也在思考着你的身份。没有紫府丹田却对自然气息十分敏感,我尚不能真正解读你的身份,但总是明白,你的路远而长。后来,我问过长山先生,他告诉了我一些你的事情,所以,我是想好了会有这么一天的。”
“来之前,我想过,会不会让你觉得难以接受。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
居心耸耸肩,“说实话,我并不想接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何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离去呢?只不过,我清楚我该做什么,你又会做什么而已。”
“人并非绝对理性的存在。”
“要走向绝对理性,本身就是极大的考验吧。”
秦三月点头。
“三月,我还想知道,你到底如何看待,你与叶先生之间的关系。”居心说。
“在君安府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的确是有心上之人的。”
“我那时就猜到了是叶先生。”
“嗯。他是我以前的老师,我亦倾心于他。但,我们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那并非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伦理道德,而是存在的方式与意义上。我无法乐观地期待我与他的未来,也如他所说,我对他的喜欢不应该高于我们本身。我走在自己的路上,遥远的前方,或许会与他的路再次交织,或许,永远不会了。”
居心淡淡地笑了笑,“我以为你会说些什么忘不忘、释然不释然的话,现在看来,你的确是走着自己的路,选择了你自己的人生。”
“时至今日,我也很感谢叶抚对我的教导。时至今日,我也依旧热爱着他。我们的关系,无法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既定的存在方式,无法跨越。或许,在许久以后,我会重新成为秦三月,但他可能不再会成为叶抚。”
居心深深吸了口气,“三月,不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但也会认真贡献自己的光与热。”
白穗跟着说:“我也是,秦姐姐,我永远支持你!”
秦三月眼皮微微下垂,她缓缓起身。
居心二人看着她右眼眼眶上那一道伤痕一点点褪去。她变得完美无可挑剔。
“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自己不太愿意拭去这道伤疤。后来我清楚了,这是作为秦三月,一个特殊的标志,是与世界万物的接洽。”
秦三月一步步向着书房门口走去。
“穗妹,记得帮我把那本书发表了。”
“嗯。”
“居心姐姐,不必想念我,因为我,自此以后,便无处不在。”
秦三月一步踏出书房的门。
她走进一片光幕中,永远地消失在这片大地上。
中州最中心的东宫宫殿群,原本担当着临时规则源这一职位。此刻,它自发地收回自己所有凝结于天下的气息,因为真正的规则源已经归位。
所有人都在此刻都有一种十分特殊的感觉,就是好像一瞬间,心里圆满了什么。细细一想,倒没想起自己的什么事做成了,什么愿望完成了。转个念头,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只是,往天上看去,觉得好像,今天的天更蓝了。
大圣人们对此的感觉最为明显,尤其是那些在大道尽头打转上万年的人,察觉到大道变长了,尽头移想了更远处,自己能领悟的,能去研究发现的变得更多更多了。于是,他们知道,世界大运改变了,某些曾经牢牢的枷锁,现在解开了。尤其是剑道、炼器道与武道等长久未出现过大圣人的大道,此刻,那些挣扎于圣人与大圣人界限的人,摸到了那间大门。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但总会发生点什么吧。
学宫的一座小山上,柯寿独自坐在小书屋中,从武道碑回来后,李命便不让他再离开学宫,甚至不让他离开这间小书屋。
他静静无声地看着书,完全不在意外面的事情。
某一刻,一道阴影覆盖了他。
随后,他明白,自己的使命已然完成,作为使徒降临的桥梁,当使徒的阴影出现在这座世界,那么他的使命就完成了。
就像那棵菩提树一样,只不过,那棵菩提树被人收走了。
第十二使徒的阴影覆盖着柯寿,同时也覆盖在天边。
那片阴影是最纯洁的黑色,如同世界缺了一角,又好像世界的那一角本来就是这样。
“厄陧……”
“衰老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弱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
……
感受不到音色与音调的声音在天边响起。
李命远望着天边,呢喃道:
“天道回归了,使徒也降临了。”
他感受不到第十二使徒的力量,甚至感受不到祂的存在。他只能凭借一双肉眼,看着祂覆盖在天边的阴影。
这种连力量与存在都无法去感知的差距,让他绝望。
记载在史书上的每一次保家卫国,都描述了敌人如何如何残暴,如何如何强大,战胜他们是如何如何困难,英勇的战士们历经多少艰辛困苦之事,才守护住家园。然后,现在,面对着使徒,李命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敌人。
这好比让一只蚂蚁,去理解人的存在,它们连去想“人为什么不跟它们一样搬运食物,构筑蚁穴”的资格都没有。蚂蚁不是无法理解人,而是根本不会去理解人。
使徒与人的差距,甚至超越了人与蚂蚁。
因为,从生命级上,人与蚂蚁共处在同一个世界,刻意创造条件的话,蚂蚁也可以变成人。
使徒的调性超越了生命一个级别,甚至多个级别。
第十二使徒毫无征兆地降临这个世界。祂没有带来恐慌,甚至大部分人只是觉得天边只是缺了一角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如一场暴雨,一场风雪带来的伤害更加直观。
天边出现一个缺口,在一开始还能吸引吸引人的目光,但瞧着始终没有一点点变化后,渐渐地人们也就失去了兴趣。对大部分人而言,这好比吃饭的碗出现了一个十分小的缺口,不太美观,但不影响使用,甚至一些人还会觉得有缺口的碗很有艺术感。
直到太阳下山,今晚没有月亮升起。他们安慰自己,因为今天天上乌云很多,遮住了月亮。
直到第二天,太阳也没再升起。
等待在黑夜之中,温度一点一点,不停地下降。屋子外甚至没有一点冷风吹,却冷得不成样,即便是从不下雪,永不寒冷的南海中央群岛,也下起了雪,冷得让人胆寒。
普通的人们时不时起身离开火炉,锁紧身子,打开窗门向东方看去,看太阳升起来没有。
但是,太阳就像被人偷走了一样,没有一点要升起的样子。
怎么回事啊,太阳呢?太阳为什么没有升起来啊?
恐慌开始酝酿。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而早已经经历过一次甚至两次使徒降临的大道难民们,几乎是在天边缺了一角,本能地回忆起曾经的黑暗岁月。他们相继收敛自己的气息,最大程度将自身的消耗降到最低,他们很清楚,这只是开始。
东宫曾是第三天的绝对领导势力,第四天使徒再次降临后,他们显然有一套十分高效的应对方案。
首先,他们迅速将使徒降临这一消息通过特殊的手段传递到每一个具备自我思考能力的生命意识中,告诫他们“立马开始收集资源,尽量降低消耗,将生存空间压缩……”
随后,再通知各大势力与国家,停止一切战争,举国之力应对这一次“黑天”,收缩控制范围,维护社会秩序。
而在修仙界,便从现在开始用一切能收集灵气的办法,收集灵气,因为灵气等气息将在不久之后,彻底逃逸。
最后,一股灵气大潮从东宫宫殿群升起,汇聚成一轮暗淡的太阳,给大地带来十分有限的微弱光芒与热量,控制温度的降低。
在这之前,东宫便进行过大推演,确定了这个程度光与热,能够维持人类文明不崩塌,又最大程度节约有限的灵气。
“诸位!”
东宫发言人唐观的声音响起在大圣人以及圣人们的脑海之中。
“现在,我们所面对的是第十二使徒——决断阴阳之使徒。在过去的第三天里,第十二使徒通过破坏世界的外部条件,即环绕的日月、防止气息逸散的规则泡、维持平衡的虚空环等条件对世界造成破坏,其首要攻击的是世界中心,也就是我们这座天下的生存条件,其次才是瓦解整个世界的壁垒,以供其他使徒降临。
“诸位,请记住,使徒的存在高于生命,以我们的力量无法对其造成伤害。正面对抗他们的是这个世界的升格者,目前,东宫大帝的升格进程已经步入尾声,大帝有丰厚的对使徒经验,在第三天,她驱逐了大部分使徒。所以,请一定清醒,不要再给世界添麻烦。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持这座天下不崩毁,相信你们能够理解。在之后,东宫将竭尽全能。
“请一起,守护我们的家园。”
唐观向所有的大圣人以及圣人们表了态。
所有人都清楚,这不再是世难那样的劫难,无法再提前去考虑劫难过后的格局划分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第四天能不能像之前三天那样,逃离使徒的控制。
无法用“强大”来形容的使徒,成了众人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
第五百七十一章 “黑天”危机时代
第十二使徒的阴影持续笼罩在清天下上空,已经游离到远方的圣天下也并未能逃脱。
但比起清天下的恐慌与乱象,有明确领导核心的圣天下正举天下之力,共同抵抗这次灾难。
使徒降临的第一时间,就由神域发出昭告,告诉所有人,圣天下的第二次劫难正在到来,所有人请像以前那样,保护好自己,跟随伟大的天神族女帝陛下一起,抵御这次危机。当初的天神族,能发动所有种族,共同讨伐清天下,现在,也能发动所有种族,共度危机。
神域的泛工业体系并没有因为之前规则的完善而就此放弃,而是一直在适应新的规则,不断精进。此刻,使徒一降临,“黑天”危机一到来,成批量工业设备不断出炉,被按需分配给各个种族,建设使徒时代的新秩序。因为灵气在迅速逸散,不久之后,全天下将面对无灵气可用的地步,这时候由神域退出的泛工业体系将是唯一的秩序支撑。
巨大的人造太阳在各地上空升起,带来光与热。
而清天下这边,依托于灵气而生的体系几乎瞬间宣告终结,一座座悬浮在高空的浮空城相继落地,云梯、云林等空中建筑也因为没有灵气支撑,无法摆脱大地的重力,寸寸崩塌,砸在地上,成为碎片。墨家的机关城也不得不停靠在一座活火山附近,这里的地热成了供温的唯一来源。为了最大程度节省残存的灵气,机关城内大部分设施都停止了,所有墨家子弟集中在中心的大厦,仅仅生存必要的设施还驱动着。
云经纶预见,如果“黑天”危机长久持续下去,那么食物将很快成为稀缺资源。所以,从一开始就召开大会,商讨了今后的资源分配问题。目前,机关城内所有的食物都被集中,并且中心大厦开辟出了十层楼的种植与畜牧园地,开始筹备今后的食物问题。修仙者们都暂时停止了修炼,开始全力捕捉正在逸散的灵气,大家都明白,在“黑天”危机中,灵气将成为最宝贵的资源。
所以,早就辟谷的大能力者,也不得不尽量通过进食,来节约体内灵气的消耗。
在这样一场危机中,修仙者之间的争斗反而变少了,因为没有谁愿意浪费自己体内的灵气,能不争斗就不争斗。
如今清天下的情况,秩序在崩塌边缘挣扎。李命清醒地认识到,普通人在这个阶段,将变得十分孱弱,不提普通人之间的争斗,关键在于修仙者对普通人的压迫,他们能凭借力量优势,轻而易举地夺取普通人的食物资源。
大危机中,有人苟全自己,也有人大公无私。
李命是这样一个人,他曾经因为背叛万千民众而深深自责,面对规则肃清那样的世难,他无能为力,而如今,他竭尽全能,守护普通人的尊严。他知道,即便自己是大圣人,也无法真的做到庇护每一个普通人,只能去保护那些在推演中更可能熬过这次“黑天”危机的人。
他这一生都在做取舍,即便现在,也是如此。
儒家,大圣人荀宿一统筹儒家在“黑天”危机的行动,周礼维持着儒家的基本秩序,而李命则庇佑着天底下每一个读书人以及能够保护的普通人,成为他们心中的明灯。
道家的选择不同,他们则是收缩了一切势力,集全人力捕捉正在逃逸的各种气息。不过,令人刮目相看的是,他们并非把这些捕捉来的气息据为己有,而是放在了一个大型的聚灵阵中,构筑起一个灵气充沛的小世界,供天下各势力使用。
相较于儒与道,一直低调,并且几乎封闭了的佛家,却在“黑天”之后,重新出现。佛家所走的大道不同于儒道,他们凝结着信仰,安抚着人们的精神。那一声声从南疆大地上响起,传遍全天下的佛家清明经,落在每个人耳朵之中,安抚每个人的情绪,极大程度上降低了恐慌程度。或许在物质上,佛家并没能提供什么,但信仰的力量,维持着人们在末世里脆弱的精神。
一个濒临崩溃的世界,当信仰崩塌、希望断绝,那就只剩下毁灭一条路。
诸子百家,在“黑天”危机中,散发着自己的光与热。
秩序的维持,离不开世俗国家的王权,仅仅依靠人民本身,难以在泥泞之中寻找到一条真正的路,领导者不可缺少。历史是人民的历史,领导者也是人民的领导者。封建帝制的国家如果全然以保全辖地内的百姓为核心所行,那么任何灾难,毁灭的都不是封建帝制本身,但一般的世俗王朝,连连日的干旱都无法支撑,更何谈这一毁灭性的“黑天”危机。
数不清的小国,在持续的危机中爆发了数不清的叛乱危机。即便在这样的时代里,争权夺势仍旧是一些人追求,甚至反而高于平常的时候。
像帝朝、王朝以及一些实力强大的大国这些世俗国家,对秩序的维持高出来不少。
尤其是应与吕两座中州的帝朝。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了收缩核心的战略,舍弃边缘辖地,力图最大程度保全帝国内的核心资源。发动辖地内各处的山神、河神现身,保证黎民百姓信仰不碰塌,信力不衰减。
先前朝天商行的倒台,让各国赚得盆满钵满,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国家在“黑天”危机里的资源问题。
亲自出马,统筹好国内一切资源问题与秩序维稳问题的白尽山的确是一位圣明之君。他高瞻远瞩,深刻地知道,在这场危机之中,如果作为国家基石的百姓们处在恐慌之中,那么层层往上,恐慌很快会蔓延到国家的管理制度上。所以,他亲自带头,力抓秩序维稳问题,组建了新的机构,用来监督国内各地,对违背律法的行为施以高压政策。以至于,处在“黑天”危机中的应朝百姓,反而比平时更加安全。
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资源的消耗,但白尽山明白,如果百姓的信力崩塌了,那么留下再多的资源,应朝也无法回到过去的辉煌之时了。
国内情况基本稳定后,他便到处寻找自己的小女儿白穗。得知她留在学宫时,第一时间就打算把她接回来,但白穗拒绝了,她留在学宫中,继续跟着居心一起读书。秦三月离开前所告诉她的话,让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方向,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龟缩,一定要站出来,成为历史的先沿者。
白穗并没有因为危机突然到来,就放弃去将秦三月留下的那本书发表。
她甚至强烈要求,隶属于儒家学宫的书坊大力发表这本书。
在秦三月离开的第一天,她就仔细研读了《姬月的UU小说世界》这本书,清醒地认识到,这本书可能是秦姐姐留给世界的最后一笔宝贵财富。正确的思想,或许在艰难岁月里,才是最强大的武器。
当然,因为危机的原因,书的宣发力度和传播广度并不大,缓慢地从学宫开始,向着四面八方传播。
但白穗相信,这一点点的星火终将汇聚在一起,点燃整个世界。
“黑天”危机,对于叠云国这种刚刚凝聚了高度信力的国家而言,无疑是要好过一些。因为对外战争的胜利,并且清晰可见的政策变好,让叠云国的百姓空前地信任现在的王权。李明庭借助着这股来之不易的东风,统筹全国上下,控制资源,严厉打击争夺资源类违法事件。有他直接管辖的长宁军进驻各大城池,接替原来的驻军,成为秩序军,一册册宣传告示,大街小巷张贴在每一处,让所有人充分认识到这次危机的严重性,严肃听从秩序军的安排。
在第十二使徒降临后的第三个月,清天下的地表灵气彻底逸散,地下的世界大灵脉,在规则源的控制下,停止了持续对地表的灵气输送,转而成为间歇性的喷吐灵气。
即便全天下,在东宫的指挥下,已经尽量避免了恐慌的大规模传播,但生物种类迅速减少仍旧无法避免。灵气逸散导致绝大多数野生的灵植相继枯萎,一些精怪鬼魅不得不大规模涌进人类城池,寻求庇护,这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人类城池的秩序。
面对这种情况,东宫发出的第一指示是,尽可能保全人类文明。
现在的清天下十分孱弱,资源也很有限,要保全万物,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各族的领导核心,只能尽量保全自己的种族。
代表着万物意志的人皇曲红绡,十分理性地做出自己的选择。使徒的力量并非源自这个世界,并且超出世界的调性,她无法去阻止,尽可能地调控万物之间的关系,创造一个稳定的升格环境。
在第十二使徒降临后的一年后,据曲红绡感知,清天下的生命消失了九成,生物种类降低了九成以上。
曾经的清天下是肥沃且适居的,万亿计数的生物种类存在于这片大地上,数量更是多到难以统计。但那是繁荣的黄金时代,现在的“黑天”危机,绝对无法承受这么庞大的生物群,那些孱弱的,不具备竞争力的族群,很快被危机所淘汰。
毕竟,资源是有限的。
没有人知道,“黑天”危机什么时候过去,人类还能撑多久。严谨来说,人类文明还能支撑多久,因为那些掌握着资源分配权的大能力者们,即便依靠身体里残存的灵气,也能活很久。只是,使徒的降临带来的只是“黑天”危机吗?如果是这样,那与月神时代的世难规则沉降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是绝对悲观的,因为他们还活着,也没有人是绝对乐观的,因为太阳始终没有升起。
游走在天下各地的宋书生,见证了“黑天”危机的开始,见证了,危机来临时,人类文明的变化。他的力量并不强大,但力所能及地帮助,他并不吝啬。他走过一些小国,这些小国大多已经变成了废墟,彻底失去秩序,饿殍满地,尸骨横地,残存的人们大多汇聚成小团体,艰难地在危机中寻找苟且的生机。小孩与老人这些弱势群体,很少会在废墟中看得见,他们大多变成了沿途的尸骨,被离开山林的野兽们啃食着。
废墟中的小团体,有着明确的等级秩序,回到了十分原始的部族文明时代。力量较为弱小的女人,成了男人们的附庸,依靠身体的资本换取活下去的权利。
那些力量强大的大国尚且在闭关锁国之中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保证了文明的延续。
但连连年大旱都扛不住的小国,早已礼崩乐坏,儒家的伦理道德纲常在生存面前不堪一击。
宋书生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亲眼看见一个饿昏了头的女人,啃噬着自己早已死去的孩子。他本身并不是强大的代表,刚刚走出读书的小圈子,开始寻求文气与思想的力量,这些都还在他身体里萌芽,没长成参天大树,无法为他人遮阴纳凉。
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休息的宋书生,又听到外面小团体争夺资源而发出的斗争声音。苟一口活下去的人都是发狠的,都是残忍的,即便他们曾经是善良朴实的农民,此刻也像占据山头,吃人肉,喝人血的野蛮强盗。
文明可以塑造一个人,而崩塌的文明将打造出一具具人形野兽。
宋书生苦涩地思考,这样的时代,希望到底在哪里,光明到底在哪里,自己要怎样才能在黑暗中点燃属于自己的星火?
第十二使徒降临后的第二年,情况持续恶化,一些原本不弱的国家也在“黑天”危机中风雨飘摇了,也许明天就会成为礼崩乐坏的众多国家之一。
在这样的一个关键时间里,伫立在天下中心,维持着最后光与热的东宫带来了希望。
发言人唐观向天下宣布:
“正艰难度过每一天的同胞们,今时今刻,我向大家告知一件事,东宫的大帝,已经完成了第四天的第一次升格。大帝已经出发,征讨第十二使徒——决断阴阳之使徒。
“今天,我们正式向极恶之存在,发起反击!”
第五百七十二章 反平衡的混沌盒子
曾经的感觉,又回来了。
摆脱桎梏,超然于万物之上,凝视诸天的感觉。白薇的本体还在之中,但站在书屋里的也仅仅只是她的血肉象征,此刻,她的意识,她的精神,世界于她的考量,已经超出了世界规则的界限。
她处在以世界规则为生的人们所无法理解的状态中。
光彩流溢的时空,如同一团曲折而复杂的发光的面条,呈现在她面前。她能轻而易举将同一条时间线下的世界剥离出来,然后一眼窥见里面发生过的一切。历史在她眼里,如同常人眼里的一本书,可以随意翻阅,随意触碰。
这就是升格者的高级调性。
不同于世界观测者那样游离于世界之外,升格者是彻底等同于世界的,而不同的是,世界受限于永恒的束缚,只能履行自己创造与演化规则的职责,无法做出更多。升格者就像不遵循任何规则的雇佣兵,拥有等同于世界的力量,却没有任何律法可以限制,能迎头面对使徒,亦能面对世界。
使徒是没有具体形象的,像一种摸不见看不着但绝对存在的概念。
这种外来的概念闯入既定规则的世界,便会造成巨大的破坏。第十二使徒,决断阴阳之使徒,便以祂“粉碎制约,打破平衡”的高级调性,影响着这座世界。日月的平衡被打破,便是永无止境的“黑天”危机,制约被打破,便是灵气的野蛮逃逸,整个世界的规则泡不再平衡的话,那存在于世界之中的空间与历史便会无限制的崩塌。
第十二使徒带来的影响,持续发生在这个世界。
不论是“黑天”危机,还是灵气逸散,以及生活在清天下的人们并无法直接观测到的世界边缘空间与历史的崩塌,都是祂在这个世界的具体体现。祂没有具体的形象,大可以说发生着灾难便是祂。
升格完成后,白薇没有停歇哪怕一刻,她迅速在面前这团发光的“面条”中寻找第十二使徒的具体位置。
“黑天”危机发生在两座天下,灵气逸散同是如此,但空间与历史崩塌的边缘之地在哪儿呢?
在第三天,与使徒较量时,第十二使徒是她初次与使徒直接对决,并没有经验的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熟悉使徒的调性,以及探寻祂们影响世界所遵循的某种“法则”。这种“法则”并非世界的规则那般,而是高于世界,低于永恒的。
第三天里,她一共面对了第六到第十二共计七个使徒,并且在漫长的时间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将他们驱逐。然后,使徒的调性太过于高级,越是靠前,便越是如此。每一个使徒都会带来陌生而晦涩的概念,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影响整个世界。那段时间里,万物是艰苦的,她亦是如此。在驱逐第六使徒后,世界已经濒临崩塌,生命聚集之地,那时还不叫清天下,早已湮灭,所有的生命都毁灭在了深空之中。
白薇至今记得,第五使徒还没完全从世界之外伸出来触碰世界的触须,她的升格之旅便结束了。在那之后,世界随之崩塌,陷入混沌。等到规则源再次凝聚时,第三天的辉煌时代已经不复存在。
在这次升格前,白薇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在最理想的条件下,这次能对抗到第几个使徒?
这个问题,没有解题思路,毕竟无人曾经创造过答案。
她只能给予自己“抵抗到最后”的回答。她的“最后”,是真正的“最后”,便没有更后之事了。
升格的过程中,她也不得不去思考,叶抚为什么要一直阻止自己去走升格之外的另一条路。
事实上,在她不知时间维度的思考中,她找到一种除了升格外,也能抵抗使徒的方式。她给这种方式命名为“绝对满开”。不同于借助世界而上的升格,绝对满开不借助世界本身的力量,而是借用世界的存在法则,即永恒之下,世界之上的法则,通过篡改法则的方式,获得短暂但更高级的调性,彻底封死使徒入侵世界的条件。
绝对满开,在她无数次的构思与推演之中,是存在着理论可能性的。毕竟世界是存在着的,那法则一定影响着世界,这是双向互通的先决条件,所以,世界亦可以影响法则,只不过受限于永痕的制约,世界本身不能去修改法则。但如果是占据世界身份的外人呢?
白薇如何想,也认为这是可行的。
但条件十分苛刻,首先要掌控世界意识。她苏醒后,所提出天下归元,便是为了这个,只不过被叶抚两次阻止了。
其次,绝对满开的人本身要是升格者。这一点,对升格过的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则是理解永恒之下的法则。
在白薇的推演中,将时间线无限拉长,那么一定能够理解永恒之下的法则。她对此十分肯定。
只不过,目前,第一个条件已经不可能的。毕竟,要她去掌控秦三月归元后的世界意识,她并没有多少信心,何况,理性也不溶于她这样去做,不到万不得已的话。
即便有一个十分清晰可行的方式,并且能从根本上解决使徒问题。即便白薇曾与叶抚血肉交融,但也无法去猜测,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去创造绝对满开的条件?
是为了保护秦三月归元后的世界意识?
还是他根本上站在使徒的一方?
她的感性让她希望是第一种可能。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那么她不得踏上她最不想的走得路,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叶抚。
不过,现在一切还没到最悲观的地步。
升格完成后的感想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并没被世界的时间所记录。
白薇迅速找寻第十二使徒瓦解空间与历史的边缘之地的位置。
却在她刚行动的时候,一股弱小但非常清晰的意识呼唤她,被她感知到了。
她仔细聆听与感受。
那是……历史观测者?
是的,就是历史观测者。
白薇不由得感慨,没想到第四天居然还能诞生历史观测者。她去了解对方时,赫然发现这股意识其实就是叶抚以前提到过的何依依。那时她还只是白薇,与叶抚在过着悠闲的生活,叶抚曾说过,何依依是一个他想要收作学生,但是不能收作学生的人,有着几乎没有退路的使命。
现在,白薇理解了叶抚的话。因为历史观测者,注定没有退路,历史存在,便会永存于历史长河之中。
她聆听着对方想要传达给她的话语。
“你是第一个升格者吗?”
“嗯。”
“你在寻找第十二使徒吗?”
“嗯。”
“你会守护世界吗?”
“会。”
“那,我愿意与你同行。”
这场对话,以疑惑开始,以肯定结束。
一直致力于解析使徒调性的何依依,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感受了第十二使徒不知多少个岁月。他跨越了历史长河的首与尾,从第四天诞生之际,到使徒降临之际,他在每一寸光阴中去寻找与探索。以平凡人的意志与身躯,面对着浩瀚无边的阴影。他无不恐惧过,无不战栗过,无不害怕那庞大的阴影弥漫到他的脚下。
但守护历史是他生命的最高价值。
“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何依依的话语感慨似的在白薇的意识中响起。
“你辛苦了。我曾从叶抚那里,听起过你。”
“叶先生……叶先生……他会给我们答案吗?”
“他会给我们提出问题,会给我们指明方向。但,答案需要我们自己寻找。”
“叶先生……在荒芜的历史中,我常常想起他,他的言笑,他的眼神。追随着他,感悟读书魅力那段时间,我是生命中最开心的时间。但,我却没能在这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瞥见哪怕一点他的痕迹。他就像从不曾出现在这座世界的历史里。”
“他不属于世界,世界便不会记住他。”
“可我们,的的确确记着他。”何依依的声音痛苦而怀念,“为何,我们都不曾遗忘他,却无法找到他的痕迹。”
“要我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吗?”
“接受一切,是我的使命。”
“如果某一天,叶抚离去了,离开了这座世界,那我们会立马忘掉他,世界都记不住他,何谈生活在世界上的我们。他还存在于这里,他还对我们怀以感情,所以我们能感受与怀念与他曾经相处过的岁月。”
“他会离开吗?”
“会。”
“会回来吗?”
“不知道。”
何依依沉默着。他接受了着一切。
“升格者,这深空,安静而美好。”
“是的。”
“第十二使徒的位置在**。”
何依依将自己于漫长岁月中感受到的阴影痕迹所处的位置告诉了白薇,他继续说:“决断阴阳之使徒,以干涉平衡的方式影响世界,你需要创造一个反平衡的假想世界将祂引进去,让祂的调性与假想世界矛盾。”
白薇如果本体在这里,那一定是目光灼灼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
曾经的白薇,在第三天,用去很久的时间,才想到了这个办法,而且并没有明确到时“反平衡”的,只是一个规则错乱的假想世界。
“我亲身感受过祂的调性。”
何依依说得很轻松。
但白薇很清楚,这一点都不轻松。何依依没有升格,完完全全是一个平凡人,他要亲身感受使徒的调性,需要承受极致的恐惧与压迫。
“你辛苦了。”
“我的使命如此。”
白薇没有说话。她并没有尝试去理解何依依的思维,每个人都有自己认定的时,执念也好,怨念也罢,都说不得,消不掉。
她迅速前往何依依所说的第十二使徒的位置。
在那一处世界的边缘之地,空间正在崩塌,物质在消散,历史也如烟花一般绽放后消失。
“厄陧……”
“衰老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弱小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残缺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孤独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怜悯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无知是不可饶恕的原罪……应当被惩罚……”
“……原罪……”
使徒永远吟唱着祂们的信条。
白薇曾经想过,如果以祂们的信条去看待世界,那的确,没有任何一个世界是无辜的,所有的世界都该被审判。可这不是毫无道理的吗?世界本身就是无限种可能的具体的表现,真正的“完美”从来都是“不完美”。
创造一个反平衡的假想世界。
身为升格者的白薇,要创造一个假想世界,并非难事。
这不同于清天下那些圣人大圣人们捏造自己的小天地。小天地的存在,依托于世界本身的规则,依托于他们从世界那里领悟来的大道。而创造假想世界,要创造一套全新的规则。
白薇充当着一个造物主,站在升格者的视角,以升格者的能力,一点一点编织世界的框架。她本人是十分喜爱乐曲的,于是,她习惯性的用谱写乐曲的方式,编织了一个律动着,但是完全反平衡的假想世界。
所谓反平衡,即规则之中没有任何一处是平衡的,是自洽的,是彻头彻尾无序混乱的。
最常见的水往低处流、气候的变化、日月升落……都是平衡的一种,都在一种规则的框架内稳定运行着。而反平衡则是,这一刻水可能往低处流,但下一刻就往高处流,再下一刻横着流……将时间无限切分成一个细小的点,即在每一个点的水都以不同的方式流动。
万物皆处在这种时时刻刻都不同的情况下,便是世界层面上的反平衡。
在白薇对世界的认识里,如果一个世界不周期性地维护规则,那么任何世界都会走向无序混乱,进入反平衡的状态。历次的世纪劫难,其实就是周期性的规则维护。
白薇很快编制好律动的反平衡假想世界。她曾经把这样的假想世界称为混沌盒子,因为无序且封闭。
她像投掷针线团一样,将这个世界投掷到第十二使徒所在的位置。
第十二使徒的阴影本能地覆盖这个世界。只是一瞬间,祂便被完完全全吞噬进去。
随后,白薇将寄生着第十二使徒的假想世界从存在层面上毁灭。
第十二使徒的调性与阴影瞬间被驱逐,消失在时间的各个角落。
第五百七十三章 读书人最该读的是现世之书
与使徒对抗,不是力量层面上的斗争,什么神通、武技、功法都失去了一切意义,唯有围绕着起存在本身的对抗才是有效的。每一个使徒都有自己具体的特性,有特性,那就有相应的应对办法。
第三天里,白薇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对抗使徒,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寻找应对办法。
就像这个假想世界法,便是她不断试错后的结果。等驱逐第十二使徒后,生命之地早就被“黑天”危机摧残得遍体鳞伤了。
现在,何依依的出现,极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压力。
一想着何依依与叶抚的关系,白薇不得不承认,叶抚虽然没有出手,但却以更好的方式,在帮着他们。
所以,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阻止自己创造绝对满开的条件呢?
他一面帮助着这个世界,一面又断绝能根本性解决问题的可能,他到底图什么?
这个问题困惑着她许久,一直没能有个答案。她想,或许要等到最终之际才能揭晓。
再一次仔细清扫完第十二使徒的痕迹后,白薇的意识脱离升格者的状态,回到里她的本体。
随后,她第一时间通知唐观,第十二使徒已被驱逐。
唐观无疑是兴奋激动的,大帝从不辜负任何一个人,大帝永远值得信任。
他的宣告声,响起在全天下:
“正共同渡过艰难之际的诸位,就在刚刚,我们的大帝凯旋而归。第十二使徒,已经被大帝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驱逐。持续了三年之久的‘黑天’危机影响我们太多太多。许多的国家、势力在危机中就此黯淡下去,成为历史伤痛的一道随便。许多的人、生灵、生命永远告别美丽的大地,这是令人悲痛的。文明的衰退,就那般肆无忌惮地发生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对此悲观过,甚至绝望过。但现在,第十二使徒被驱逐的事实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子民是顽强的,是英勇的,我们每个人都以着自己的方式,贡献着自己的力量。“黑天”危机时代终将过去,我们不曾知道下一个危机时代是怎样的,但请始终怀揣着一个活下去的心。”
在一段与万千生灵共情的慷慨陈词后,唐观随后发表了东宫提前规划好的后危机时代重建计划。
囊括了秩序、文明、资源以及下一次危机时代的筹备。
事实证明,唐观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发言人,不然,也不会成为白薇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他精准把控情感的调度,将清天下的惨淡现状理解为对家园的重建,并在暗中宣扬白薇的影响力。可以说,他既是无私的,又是自私的。
但没有人说他做得不对,毕竟使徒危机时代里,凝聚力与影响力,最好集中在一点。
所谓的集中力量办大事,是无数历史事件所证明了的。
回到的白薇,第一时间走进叶雪衣安睡的房间,见她依旧在安睡后,才放心离开。然后,她在东宫中走了一圈,表明自己没有收到任何损伤。这个过程是必要的,身为一个领导者,她清楚,自己即便有事,也绝对不能表现出来,现在东宫的秩序那么稳定,正是因为她还存在,而世界的秩序并未彻底崩塌,也因为东宫还起着领导性的作用。
历史从来不会是任何某一个具体的人创造的,但也从来不缺乏突出性的人物。
之后,白薇与曲红绡谈论了这一次升格的体验。曲红绡十分需要白薇这些亲身的体验,好去找出目前的升格条件可能存在着的问题,避免升格中途出现偏差。这种前后何依依这样的开拓者,后有曲红绡这样的保障者,让白薇由衷地感到安心。
第三天的她,是独打独斗,做任何事都像瞎子找路,要一点一点摸索。她曾经也希望其他的超脱者助她一笔之力,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根本难以将力量汇聚到一起。所以,从第四天苏醒后,她才那么痛恨天门之上的那些人。
一想到那些人,她就又不理解为什么叶抚当初在武道碑要借助师染阻止她把天门之上那些人拉下来了。
白薇随后又询问了师染等人的升格情况,曲红绡的回答是乐观的。师染是第一次升格,比她慢是合情合理的,只是不知道到最后完成升格的质量是怎样的。
古往今来,许多人对白薇的认识是**且独裁的。事实上,她最不喜欢一个人孤身作战。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匹孤狼,第三天的大道试炼,她便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但面对使徒,孤身一人,却是她无奈的选择,毕竟,的确没有第二个人站出来。
现在的情况可比第三天好了太多太多。
有历史观测者何依依,有人皇曲红绡,有师染,有秦三月……
回首想来,白薇也清楚明了地发现,站在她身旁的每一个人,都与叶抚有着难解难分的关系。
从表现上看去,叶抚这个人什么都没做,却好像又什么都做了。甚至,她白薇的提前苏醒,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也许他真的有洞悉一切的能力吧……只是不知,如果到最后,世界还是不可避免走向凋亡之路,他又会做什么呢?”
这是白薇与曲红绡谈话的最后一个问题。
她们都不期望那一天的到来,但对叶抚的好奇,又让她们不由得去揣测那样一天。
之后,白薇开始休息调整状态,还有更多的事情等待着她。
……
“黑天”并没有因为第十二使徒被驱逐就立马消失。被打破的世界平衡重新恢复,需要时间,所以太阳和月亮不会那么快就照常升起,依旧需要东宫提供光与热。
虽然原本逃逸的灵气再也回不来了,但灵气并非不可再生资源,只不过在第十二使徒的影响下,再多的灵气诞生也会迅速逸散,所以天道意识调控着世界的演变,在危机时代,杜绝了任何自然灵气的生成方式,只周期性提供大灵脉喷吐的灵气。
现在第十二使徒被驱逐了,天道意识便放开了控制,一丝丝灵气再次在山川大江之间演化出来。生存在北海的为数不多的圉围鲸开始倾吐自然母气,这个时代的圉围鲸已经不剩多少了,但是那沉在海底的巨大人形雕像给予了它们更加高效制造自然母气的力量。这一代的圉围鲸并不知道那尊雕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其如同它们的生命源泉,源源不断地给它们供给制造自然母气的消耗。
山川河泽开始一点一点恢复生机。只是,已经灭绝的生灵物种再也不会出现在大地上了。
而那些崩塌的秩序也绝对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再次建立,甚至于,许多小国小家的秩序,再也不会重新建立。
野蛮的等级制部族文明卷土从来,在废土上大行其道。
东土的花间国,是一个小国,时曾经的文人圣地,也是看客玩客们的游玩之国,有着十分丰富的自然景观资源,也有悠久的历史人文景观。多宝楼、泰宁湖、静安山庄、祈愿山、诗海词崖……等等是在东土都十分知名的景观,甚至一度被文人们以游记的方式传递到其他大陆。
这样一个美丽的国家,有着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它是中立国,还是个中立小国。
和平岁月里,中立小国的百姓们总是享受着十分富足的物质生活,因为没有战争的威胁。仅仅凭借国家在资源出售等方面的营收便足以养活一个国家的人,花间国几乎将这样的情况表现到了极致。
然而,在危机时代里。这种国家脆弱得像一张纸。
没有强大的实力,几乎无法再混乱的条件下,维护起一个国家的秩序。
经历了三天无差别打击的“黑天”危机,花间国的秩序早就崩塌了。
曾经美丽的国家,此刻早已是破碎一片。丰富的自然景观资源在连年的暗光之下变得惨淡凄凉,山川光秃荒凉,河流干涸,鸟兽消绝。而耗费巨资打造的历史人文景观更是残垣断壁,在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平民斗争中褪去一身繁华,只留满身的灰尘。
宋书生站在多宝楼下,看着这座已经被烧焦了一半的大楼。
还在叠云国当御下奉书郎的时候,他来过这里,那时的多宝楼人满为患,彰显极致工匠技艺的雕栏撞角、体现人文历史的陈列物,一个又一个文化符号毫不客气地宣扬着花间国的辉煌。
现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变作一抔灰土,在野蛮之中苟延残喘。
不远处响起的打斗声将宋书生思绪拉回来。他看去,又是那些废土上的自发演化而成的小部落之间,为了食物资源在大打出手。起初,他刚来到这里时,遭到许多双绿油油的眼睛对待。但许久一段时间里,见他只是游走在残垣断壁之间,没有要跟他们争抢资源的样子,便不管了,把他当成疯了的文人墨客。
这样的人并不少。
宋书生看着眼前的景象,十分痛苦。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曾经用去千年,甚至万年,才构建起的文明秩序,会这样脆弱,会在一夜之间崩塌。人们贫瘠的思想,总是执着于不必要的斗争,明明只要把资源统筹起来,然后进行合理劳作分配,就能最大程度避免人吃人的境地,却偏偏要都内斗,要拼个你死我活,浪费了精力,更浪费了资源。
儒家的礼乐,各个学派的思想文化,就像一张纸,被轻而易举地捅破。
宋书生在多年的游走中,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路上,他赫然发现,曾经的自己也只是纸上谈兵的空袋子,读的书全都只是书,一碰到这种实际的危机时代,便不知如何处置了。说到底,以前读书就像不断在修筑一座空中楼阁,落不到地上,人们便进不去。
现在,他从遇到的每一个人那里感受人性,去揣度,读书到底是为了改变人的什么?
是的,他见着人在这艰难的岁月里变得麻木不仁,变得如野兽,变得自私自利。
在他痛苦而苦涩的时候,唐观的宣告响起在他脑海之中。
他得知,这“黑天”危机时代即将过去,要重新建立秩序与文明。
于是,他决定了,要把心里那座空中楼阁落实,毅然决然地投身到秩序与文明的重建之中。
他走向那些正在为食物而拼个你死我活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刚才脑海里唐观的话,只相信手中的武器,只相信吞进肚子里的馒头和清水。
这个外来者的参与,打破了原本的斗争。
所有人对他警惕而愤怒,认为他也要来参与斗争。
然而,对于宋书生而言,这是一本他要仔细阅读的现世之书。
抛却那些掉书袋子的大道理,他切身地感受每一个处在饥寒交迫之中的人的境地。
他说他要为大家做点什么。
但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够做出些什么来。
“一个穿得这么周正,脸上连灰都没有的人的读书人会帮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放屁哩!那些酸腐的文人最是让人作呕了,从不曾感受人间疾苦,从不面对生活的苦难,占据着思想论调的高低,写几篇笔墨浓重的揭露现实的文章。
“今天说城南的张屠户麻木不仁,枉顾生灵性命,明天说城北的张麻子不顾形象,有辱斯文,他们懂什么,懂什么!张屠户不杀生,怎么养活一家七口人,张麻子哪来的条件打扮自己,饭都吃不上,打扮?打扮个屁哩!
“我不过一介读过几本书的码头工,劳作之余,读读书打发时间而已,却被他们说成光膀子满头大汗读书是在侮辱读书人的形象!
“他们总是自以为能帮我们,在帮我们,靠着UU小说乱写的几个字,嘴上飙口水的几句话,但实际上不过是感动自己的精神发言而已!看这天一黑,那些说要带给我们幸福的人去哪儿了?跑了,全都跑了!皇帝跑了,满脑肥肠的大官们跑了,自以为最懂我们的文人也跑了!
“他们从根本上就只在乎他们自己,对我们的许诺,是他们维护自己阶级与身份的工具而已,现在天黑了,他们保自己的小命儿去了!”
某个挣扎在废土上的小团体的领头人激动且愤怒地向宋书生说了这样一段话。
宋书生久久无法释怀那句话:
“文人是天底下最令人作呕的。”
他想要去反驳,却根本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因为,他曾经所见的很多文人,真的是那样的。
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一次又一次在他眼前上演。
宋书生恍然发现,自己何尝不是那样的人?
明明这些人连肚子都填不饱,自己却想着,为什么他们要抛却那些伦理与道德……
根本没有从实际考虑,从来只谈假大空的道理。
跟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谈“诗和远方”,不正是最大的残忍吗,不就是思想高地的刽子手吗?
宋书生如何也不愿违背当初写下那篇痛斥科考体制的自己的初心。不愿亲手将曾经的自己杀死,不愿辱没了腰牌上“”四个大字,不愿辱没了先生的名声。
他搁置那些超出物质条件的大道理,走进废土上普通人的生活,
读起这本最厚最难的现世之书。
第五百七十四章 你越坏,我越高兴
“黑天”危机发生时,正处在老山之中的齐漆七其实并没有多大感受,因为老山里的环境本就极度恶劣,“黑天”危机不过让其变得更加恶劣一些而已。
叶抚那半点不留情的训练方式,将齐漆七训得没什么脾气了。
他的修为以极其惊人的速度迅速增长,即便在“黑天”危机时代里,灵气十分缺乏的时候,已经无法暂缓他的步伐。
进入老山这十多年来,他从一个小小的分神境修士,成长到现在的半步圣人。
这不论放在哪儿都是十分不可思议的,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圣人或者大圣人,是在短短十几年内达成的。齐漆七有这个天赋不说,叶抚还精准把控了他的每一个修炼阶段,什么时候适合突破,什么时候适合感悟,都明明确确地表现了出来。可以说,他来到老山就是为了增长修为的。
叶抚不想用醍醐灌顶的方式强行助长他的修为,那本身就是背离规则的,何况,齐漆七也无法体会到修为增长所具备的现实内涵。
“下一个使徒,什么时候来?”
一座黑色的悬崖下,齐漆七问。
叶抚说:“还要一些时间。”
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之前在百家城深巷书屋的时候,他接待过八位客人,分别对应八个使徒,便是除去了一个已经在世界边缘游荡的第十二使徒,以及前三个使徒。接待那八位客人,做了某些改变,暂缓了那八个使徒的降临时间以及操作性地改变了同时降临的数量。
在第一二三天中,使徒都未能彻底将这个世界侵蚀透彻,所以,这一次它们是要闪电出击的。所以,在叶抚看来,如果自己不去暂缓那八个使徒的降临时间,那么它们会同时抵达这个世界,这几乎会瞬间将整个世界吞噬干净。
“为什么有间隔?”
“因为第十二使徒很久之前就已经在世界的外面了,所以它会比其他使徒快很多。不过,这样长时间的间隔,也仅此一次。之后的使徒不止会一个接一个,还会同时降临多个。”
齐漆七说:“我还以为祂们会一个一个来呢。”
“那样的话,未免太小瞧它们了。”
“不过,我很好奇,使徒为什么要降临到这个世界?如果像先生你说的那样,那么厉害的话,这世界的资源应该完全不会入祂们的眼才对啊。”
“你不能这样去看待它们。事实上,没有这个世界才是它们想看到的。一个又一个世界,同是如此。”
“所以,祂们到底为什么要毁灭世界?”
“还记得你在终焉城听到的那九段话吗?”
“嗯。”齐漆七当然记得,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十二使徒,曾是永恒于世界的使者。它们存在的使命本身只是以它们高级的调性,去帮助一个又一个世界塑造规则,以及去终结那些已经错乱了,走向无序的世界。”
“现在呢?”齐漆七问,“现在,祂们的使命是什么?”
“如你所见,如你所闻。”
“可,为什么会截然不同。”
叶抚笑了笑,“你问我?”
齐漆七错愕,“我不问你问谁啊。”
“问你自己啊。”
“我得懂才行啊!”齐漆七觉得叶抚莫名其妙的。这不拿他寻开心嘛。
“永恒不变的是永恒。那么,与永恒相对的是什么?”
“不永恒呗。”
叶抚摇头,“是无序。永久的无序。”
“那是什么?”
“永序?”
“重点在‘无’。”
齐漆七垂目,若有所思。
接着,他问:“其实我很不能理解,先生为何执着于我呢?如果我真的犯了错,那又何必一直陪着我。”
齐漆七对叶抚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在这十多年的相处里,他发现,叶抚是真的对他很好,修炼、感悟、战斗乃至一些超常的问题,叶抚都十分认真地给他讲解,为他指明正确的方向。
“因为你这个人,一旦没有人看着,立马就要误入歧途了。”
齐漆七瞪大眼,“你未免太小瞧了我吧!而且,你不是手眼通天吗,就算在千万里之外,也能随时随地观察到我的动向,一直就跟着我一起算什么?”
“我人在这儿,跟不在这儿,你会是相同的表现?”
齐漆七没道理反驳。
“但,我还是觉得这不是理由。”
“那随你怎么想吧。”
“真没道理,明明是个先生,却让学生模棱两可。”
“难道你没想过,是你问太多了吗?”叶抚说,“你会去认真回答一个小孩子问的世界奥秘问题吗?”
“所以,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小孩子?”
“不然呢?”
一个“不然呢”让齐漆七哑口无言。
“你现在完全不具备理解那么多的条件,何必要将自己一口吃成胖子?我的前几个学生,都明白路要一步步走,切不可想象一朝飞升的事情,你倒好,十几年来,恨不得立马就懂得一切。可无所不知的代价你又一点都不想去承担。”
“无所不知的代价是什么?”
“成为至高理性者,按照既定法则行事,不具备一切情感和自我意识,你愿意吗?”
齐漆七立马摇头。
“所以,你为何就不肯一步一步走呢?我跟在你身边,你都是这样,我不在的话,那你又该多么恶劣?齐漆七,我在想,你很多时候是不是太过做我感觉良好了。”
齐漆七面无表情,“所以,我这么恶劣,你干嘛要管我。”
“这种耍脾气一般的话,你说给我听又有什么意义?我管你,是有我的目的,不要觉得我那么高尚,不计前嫌,手把手的教导你。”
齐漆七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有目的就好。我就怕你对我这么好只是单纯因为你太过高尚了。是在利用我我就放心了,跟着你学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叶抚在利用他,这让他感到心安理得。
齐漆七最不能接受无缘无故的好意,尤其是那种烂好人、真圣人的行为,做好事没有目的的人,他最讨厌。
这世界上怎么能存在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的人呢?那不是恶心人嘛。
听到叶抚这样的话,齐漆七觉得呼吸都顺畅了,看那黑漆漆的充满暴躁威压的悬崖都顺眼了。
叶抚微微一笑,心想,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坏得很彻底。
是的,叶抚历来觉得,齐漆七是个坏得十分彻底的人,他做起坏事来心情舒畅,做好事那叫一个难受。尽管现在跟叶抚相处得算是融洽,但他绝对不会感激叶抚,甚至可以说,如果他有了杀死叶抚的能力,那么他会第一时间将叶抚杀死。
“齐漆七,你可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哦。”叶抚走在前面。
齐漆七跟在后面,“没关系,你越坏,我越高兴。”
“是吗,那最后你大概会兴奋得难以自已。”
“期待那一天。”
……
迟迟没等来第十一使徒的降临,白薇反而没那么开心。因为,在第三天,第十一使徒被驱逐后不到半年,第十二使徒就降临了,但是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日月更迭早就恢复了正常,清天下的生机焕发,无数生命茁壮成长,就像,一切都过去了,不再有那些危难的时候。
这让她很是怀疑,于是,再一次叫来的曲红绡。
两人对坐在的石桌旁。
白薇将自己的困惑讲述了出来。
曲红绡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告诉白薇叶抚的事情。
“之前,我跟先生聚谈的时候,他说,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还很充足。我好奇问了他原因,他说……”
曲红绡将叶抚在百家城深巷书屋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白薇皱起眉,“原来他在哪里是为了打乱使徒的降临分布。”
曲红绡点头。
“先生告诉我,如果不加干涉,那么第四到第十一使徒会同时降临,不给这个世界留下余地。我也推演过,这个世界目前的强度,最多只能承受四个使徒同时降临,并坚持两个时辰。”
白薇凝目,她认真思考叶抚这么做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更多时间吗?
“他提到,除了第十二,第一到第三,其他使徒均是以另一个世界为跳板。另一个世界,跟这个世界有关联吗?”
曲红绡想了想说:“在提到那个世界时,先生表情比较微妙,并且从他语气可以感觉,另一个世界跟他渊源很深。”
“会不会,他曾经在那个世界待过?”
曲红绡突然双眼闪光,“我记得我之前在问起先生或者的身份时,他说,他作为叶抚并不知道。我想,会不会,他叶抚的身份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呢?”
“你觉得叶抚这个身份并不是这座天下的?”
“白薇姐姐,先生应该跟你说过故乡的事吧。”
白薇点点头,表情有些幽怨,叶抚还说过他上一个恋人的事。
“所以,先生的故乡你觉得会在这个世界吗?”
白薇摇头,“不太可能。如果真的在这个世界,那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啊,如果把叶抚这个身份理解为某一个存在,在另一个世界的具体表现,而这样一种具体表现,以另一个世界为跳板,又来到了我们这个世界,是不是就理清楚了呢?”
“从这个角度思考,是否意味着,使徒以另一个世界为跳板,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会跟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一样?”
曲红绡越想越激动,好似抓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她站起来左右不断踱步,“想必白薇姐姐也很知道,先生一直有记录日常感想的习惯。”
白薇点点头,她以前常常见到叶抚一个人安静坐在一旁写着什么。
“那些字绝非是这个世界的文字,一定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对了,先生的年龄你知道吗?”
白薇说:“本来我以为他是那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但我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他说他才三十来岁。我当时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就没有多想。”
“这未必是玩笑。叶抚这个身份可能的确如同所说,只有三十来岁。”
“如果是真的,那这应该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叶抚这个身份的存在时间。”
曲红绡望起头,“所以啊,问题又回到了,先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先成为叶抚,然后在来到这里。”
“不妨称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为穿越。”
“穿越吗?”
“穿过界限,越过规则。倒是能这么说。”
白薇微微一笑,“叶抚其实是个爱装糊涂的人。以前的时候,他就经常欺骗自己,就像他明明知道一切,非要欺骗自己不知道,然后用这个世界的人的方式去思考问题。”
“我想,那应该是他为了保持人性的一种办法,不得不那样做吧。”曲红绡说:“之前跟他谈话,我觉得他其实是有些纠结的。”
“这对我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纠结的人最容易暴露弱点。”
白薇松了松肩膀,“红绡,老实说,如果使徒危机真的过去了,我最想做的就是把叶抚留下来。”
“你确信他会离开吗?”
“嗯。这是一个升格者的感觉。第三天崩毁后,第四天还未重建时,我在混沌中思考了很久很久。发现,世界遵循着一定法则,那些使徒亦是如此。唯有升格者,像是一种灰暗地带见不得光,但被默许的一种存在,不用去遵循法则,但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违背。叶抚……他或许,是法则之上的存在。”
白薇看了看曲红绡,“你知道通天建木吗?”
“嗯,那个规则的漏洞。”
“本来在我苏醒后第一时间就发觉到了它的存在,但碍于时机不成熟,并未直接铲除它。就在我开始准备升格条件,要去铲除它时,却发现它已经湮灭了。”
“它本来也是我维护世界要进行的一环。”
“它湮灭的方式很奇怪,绝非规则与存在性上的破坏,而是基于某种法则的操作。”
“你觉得那是先生做的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了。”
曲红绡想了想,“法则之上的存在。我其实想过,他会不会就是使徒。毕竟,我们没有见过第一到第五使徒。”
“可以排除第五使徒。当初我虽然没有正面抵抗过第五使徒,但对其特性还是记得。”
“那第四也可以排除,毕竟他在深巷书屋里,也拖延了第四使徒的步伐。”
“第一到第三啊。”白薇稍稍闭眼,修长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她睁开眼,“会不会,其实不止十二个使徒?”
“这种想法我们无法验证,只能猜想,不能用在实际当中。”
白薇笑了笑,她觉得曲红绡这份认真劲儿很可爱。
“也是,毕竟我们没有试错空间。”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一旦失败,全盘皆输。
第五百七十五章 他的破绽太明显了
白薇突然想起什么,转开话题,“对了,胡兰那丫头在做什么,感觉快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她跟鱼木决定闯荡天下后,就没了音讯。”
“鱼木?”白薇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曲红绡说:“鱼木,对于她的身份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跟先生关系很亲密,并且,可能并非一般程度的认识。”
白薇稍稍有些不开心,怎么叶抚那家伙到处沾花惹草,自己除了他可没想过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他倒好,身边跟的尽都是又好看又年轻的小姑娘。让她去找个其他男人玩玩,她觉得可能没恶心到叶抚,就先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这太不公平了!
白薇心理活动很多,表现在脸上就是微微的不喜。
“算了。你知道她们现在在哪儿吗?”白薇问。
曲红绡摇头,“也真是奇怪,上次跟她们道别后,她们简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先前‘黑天’危机,我还担心她们会不会碰到麻烦,好一番找,连一丝气息都没感知到。”
“又是叶抚的手段吗?”
“不知道。”
“说起来,也不由得惹人多想。你看叶抚收的你们陆陆续续几个学生,你是万物意志的代表,三月是世界意志的代表,他半个学生里有那个何依依,如今成了历史观测者,很大程度上帮我对付使徒。跟他关系好的师染,还可能成为比我更加全面的纯净升格者,”
“还有个煌。听到这个名字,你应该知道他意味着什么。”
“所以啊,胡兰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就很让人好奇了。”
曲红绡想了想说,“要说胡兰的现世身份的话,她父亲是一位大圣人,母亲曾经是位大武神,但在破天门之际陨落了。”
“破天门,想必她是发现了那几位的谋划吧。”
曲红绡不由得叹了口气,“最无奈的是,我们从来无法说他们的谋划是错误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要做什么我懒得管了,但要是来打扰我,我肯定不会再给他们留情面。”白薇呵呵一笑,“一个儒,一个道,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行万事都想着留下个薪火相传的可能。佛家那个老和尚,都比他们看得明白,不提着那口气,早些散掉了,把希望留给后世之辈。”
“能从第一天活到现在,未必不是一种本事。”
“是本事,我也承认,一二三四天都是由他们推进文明演化进度的,繁盛的修仙文明,少不了他们的功劳。可治标治本的办法又能进行几次呢?难不成,他们还在念想第五天的事情?照叶抚的意思来说,使徒这次是必须要拿下这个世界的。我们失败了,他们又打算怎么办?哪里还有建筑第五天的机会。你看看,‘黑天’危机下,天下一片混乱,他们也没有一个下来主持公道。不算儒祖和道祖两个至高超脱者,还有六个超脱者,可除了妖族那位白公子,其他人就静静看着天下,一动不动。”
曲红绡摇摇头说:“对他们而言,文明毁灭后是可以重建的。一代又一代的更迭,许多次上演了。儒家今天毁灭了,儒祖明天又可以新开创一个儒家,守林人今天覆灭了,隍主随后又可以扶持几个代言人,继续整合天下资源。”
“这就是脱离了实际的表现。他们不再把自己视为世界的一部分,不再参与创造历史,站在历史之上,俯瞰一切,只管大方向的事情,这未必不是一种失真的体现。结果就显而易见,在他们的经营下,从第一天到第四天,一次比一次凄惨,沦落到现在世界意志需要具现成三足金乌、月神等人自己来拯救世界。大可以想象,如果没有三足金乌这些,可能第四天现在还处在蛮荒之中,他们根本不在乎天底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
曲红绡很清楚地感觉到,白薇对他们怨念极深,是坚定站在他们对立面的。
她笑笑,“我们是不是扯太远了,本来还说着胡兰的事。”
一提到胡兰,白薇心情好上一些,她很喜欢这个灵动的小姑娘。
曲红绡接着说:“说起来,胡兰身上有一点值得关注。”
“什么?”
“她的剑意。曾经我在神秀湖,借她一剑,强开灵犀,即与人皇的关联,抽空天下灵气一瞬,以分神境界之力,斩掉了一条残龙。那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后来仔细去想她所领悟的剑意,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她的剑,无法躲避。”
白薇皱起眉,这句话她并不是很能理解,“你现在躲避不了?”
曲红绡点头,“我确信,无法躲避,并且,我认为你也无法躲避。我并不清楚那样一剑是如何诞生的,是什么条件所共同促使的,但我隐隐觉得,那一剑可能在法则之外。”
“不是规则之外?”
“对,不是规则之外,是你之前提过的法则的法则之外。”曲红绡对此并没有什么底,“或许是我想多了。把曾经的震撼代入到现在,可能造成了认知的偏差。”
尽管曲红绡这么说了,但白薇还是将其牢牢记在了心里。
见着白薇没有说其他的想法,曲红绡便说:“我先走了。”
“嗯。”白薇心不在焉地应答。
“对了,你留心一个叫叶扶摇的人。”
“叶扶摇?她跟叶抚什么关系?”白薇下意识就问。
曲红绡稍稍一愣,有些不解白薇为什么第一时间是问跟先生有什么关系,都姓叶吗?
“关系我不清楚。不过,她给我的感觉与先生很像,可能,他们是同种存在。叶扶摇,我觉得,她或许会在之后一段时间里,扮演十分关键的角色,希望是我想多了。好了,我走了。”
曲红绡说完,道过别,便离去了。
今天对于白薇而言,最大的收货就是把叶抚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进行了一次合理的猜想,并且明确了一点,那就是他是纠结的,是高度复杂的一个人,所以并不是无懈可击,是有弱点的。有弱点,那就找得到把他留下来的办法。
稍稍整理了今天与曲红绡的谈话后,她先试着在全天下找了一遍胡兰,跟曲红绡一样,也没找到。
随后,她了解了一下叶扶摇这个。叶扶摇好找,就是浮生宫的弟子。
白薇没有犹豫什么,第一时间就亲自去浮生宫找人去了。
找到叶扶摇时,她正在浮生海旁钓鱼。这里风景宜人,气氛安宁。
对于白薇的到来,叶扶摇并没有惊讶,反而自来熟地便约她来一起钓鱼。
“看你的样子,你知道我会来找你吗?”白薇走到她旁边,坐在一块礁石上问。
白薇瞧着叶扶摇,她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她,看到叶扶摇也不由得会心动。
叶扶摇很漂亮,容貌上十分完美,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事实上,见到她的容貌,白薇就觉得这个人非凡了。世界上不会存在完美的东西,因为规则没有规定完美的东西是怎样的,但叶扶摇的容貌是完美的,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当然,毕竟,我也姓叶。”叶扶摇每次一笑,就会露出白净的牙齿,很有感染力,但前提是她不犯病。
犯病,是还是兰采薇的胡兰总结的叶扶摇的非常人行为。
“这有关系?”
“当然,叶抚姓叶,你在意他,我也姓叶,难道你就不在意我?”
“三段论的推导并不合适。”
“哼哼。”叶扶摇神秘一笑,“我觉得,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的长相是完美的。就像好奇,叶抚这个人为什么曾经是完美无懈可击的。”
“所以,为什么呢?”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白薇愣住了,这家伙公然的调戏是认真的吗?她压根儿没想到叶扶摇会来这么一遭。
“为什么?”
“啊,难道你没亲过叶抚吗?”
“亲过。”白薇大大方方承认。
“那为什么不可以亲我。他姓叶,我也姓叶。”
“我不认同你的三段论推导。”
“可恶啊,我跟他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长得不像吗?”
“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吗?”白薇平静地问。
“唉,别较真儿嘛。我叶扶摇岂是那占人便宜之徒,你亲我一下,大不了我在亲你一下呗,那样你就不亏了。”
白薇当然不会真的去亲她,开玩笑,好歹也是东宫的大帝,被别的女人调戏就上当受骗,像什么话。
“红绡说得果然没错,你跟叶抚很像,都会装糊涂。”
叶扶摇看向她,眼睛一亮,“红绡妹妹这么夸奖我吗?”
夸奖?
白薇不太能理解叶扶摇的脑回路。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看都是在调戏自己。
白薇稍稍有些恼火了。
不得不说,叶扶摇精准地把握了白薇的脾性,瞧着她有点烦躁的苗头,立马又认真起来,猛地把话题扯回到正经事上。
“以前我还不太明白叶抚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但在这十来年的思考里,并且对他暴露的破绽探究了一番,有了个大致的看法。”
“破绽?”
“是啊,他最大的破绽就是你们。事实上,我猜想得没错,按照叶抚本来的计划,他以叶抚身份来到这个世界后,彻头彻尾当个看客,看完一个世界的毁灭史,然后离去,一来他的目的也达成了,二来他也全身而退,十分完美。他曾经也的的确确是完美的,像个游客,留下自己的足迹,但又不影响景点本身。可惜,现在他不完美了,破绽太明显,他……想留下来。”
叶扶摇看着平静的浮生海,美丽得让人心醉。
白薇认真思考了一番叶扶摇的话,然后又问:“你对他的看法是什么?”
“他想留下来,可惜留不得,所以想给你留下最好的告别礼物,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值得热爱的人。你们每一个人从他那里收货的感悟,所成长的,所学到的,都是他精心为你们挑选的礼物。”
白薇眉头颤抖。
“很感动是吧。”叶扶摇笑了笑,“可惜,要不是他真的很爱你,我可要对他死缠烂打了。”转而,她又不满地抱怨,“我不能接受,他对你们每个人都那么好,却偏偏把最坏的甩给我,让我背大锅。”
叶扶摇这短短一句话,值得深究的地方有很多。中间那句“死缠烂打”就暂且不提了,白薇先问:
“他必须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我想想……他必须要离开的性质,大概就跟你必须要升格差不多吧。”叶扶摇说:“我亲爱的大帝,不要问我太多,我不敢说。叶抚发飙的话我可承受不起,指不定他就公报私仇,强行把我推到审判台上去审判了。”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不认识不认识,你可千万别多想啊。我对他的身份也只是有个大致的猜想而已。”叶扶摇爽快一笑,“不过嘛,虽然他的身份我不敢说,但我的身份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你啊。”
“你是谁?”
“哼哼,我是首席审判者,怎么样,厉害吧。”叶扶摇得意洋洋地说。
白薇完全无感,当然,这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什么事审判者。
瞧着白薇没什么表情变化,叶扶摇大呼没劲儿。
“你说了跟没说一样,我又不懂。”白薇吐槽。
“哎呀,具体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大致做个比较,我跟第一使徒是同一个层次的,那些个什么第二到第十二使徒见了我,按照你们的礼仪,都是得行礼的。”
叶扶摇炫耀着自己的身份,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
白薇尽量不用常人的思维去看待她了,仍旧觉得她太过离谱。
“那你是比使徒更厉害?”
“可不能这么说。使命不一样,职责不一样,它们没法影响我,我也没法影响它们。所以,就别指望我帮你们的忙啦,我是相帮也帮不上的。更何况,我现在只是个弱小又可怜的大美女罢了。”叶扶摇说。
白薇脸忍不住抽抽。
“审判者是做什么的?”
“审判那些违反永恒法则的家伙。”
“使徒入侵世界不算违反吗?”
“你别说,还真不算。”叶扶摇放下鱼竿,躺在礁石上,望着天,“说句很残忍的话,一个世界的覆灭,真的不值一提,就像往这片海里扔一颗小石子,泛起一点无关紧要的波澜罢了。我也好,叶抚也罢,完全可以瞧这个世界一眼便扬长而去。”
白薇没有说话。
“很无奈是吧。但事实就是这样,身为叶扶摇的我,尚且是具有人性的,喜爱着你们,想当全天下所有妹妹的姐姐,每天无所事事,钓鱼,睡觉,看书……但如果是身为首席审判者的我,不具备人性了,你们,以及这个世界生灭如何,与我何干。”
叶扶摇举起一只手,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天上清光。
“那你为什么来到这里?”
“这……你要去问一个叫‘或者’的人。我本身只是履行的我职责,在各个世界巡游,恰巧到了这个世界后,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把身为首席审判者的我从最高天击落,掉了进来,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找到回去的路,弄得我都不想回去了。”
叶扶摇翻身打了个哈欠。
她笑了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叶抚来到这个世界,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找我,但来了之后,目的就改变了。本来他应该早就到了,但因为某个可爱的小笨蛋给定了错误的位置,他晚了将近三十年才来到这个世界,而给错位置也是刻意而为之的。其中的关联,就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逻辑十分清晰。
或者贯穿了一整条线。
摆在白薇面前的有两个难题,一是或者到底想做什么,如果说她击落叶扶摇是为了把叶抚引来的话,那她为什么要把叶抚引来?二就是叶抚晚了那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形式度过的。
白薇正要继续问时,发现叶扶摇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
白薇没再打扰,安静地离开了。
关于叶抚的谜团,要一点一点揭开,着急没有任何意义。
而且,当务之急,还是使徒。
现在情势看上去,一切都很乐观,可事实真的这样吗?白薇从不敢保证能安然度过。
毕竟,她最多只见识感受过第五使徒的调性与能力。
第四、第三、第二、第一又该是什么样的呢?
还有,每一个使徒降临时都吟诵的那个“厄陧之种”。
与叶扶摇的谈话,让白薇触碰到了更多,永恒法则、审判者、最高天……
也让她清楚,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第五百七十六章 名为“思想”的武器
“黑天”危机过后的第二年。这年年关,花间国的废墟上首次见到了生机的希望。
一列人操持着兵戈,在一片废墟中巡逻,他们穿着之前为数不多的花间国士兵的军甲,虽然很简陋寒酸,但总也算是有模有样的,像一只正规军。
某间布满了青苔的废弃房屋里传来磕碰的声音,让这列人停下了步伐。
为首一人小心翼翼抽出腰间的长刀,缓缓上前,将已经垮掉一半耷拉着的木门顶开,嘎吱一声。
他慢慢走到门口向里面看去,四下探视一番,没见着什么稀奇的,难不成刚才那响动是老鼠?
正打算离开,忽然又瞧见角落里一个小柜子动了动。他立马问:“谁在里面?”
没有人回答,他便招呼两个人跟他一起,小心靠近。这末世里危机四伏,最危险的不是什么食物短缺,也不是闯进城的那些野兽,而是陌生人。陌生人的刀子随时都有可能捅进你的肚子,带出血花来。
“出来!”
为首这人大声喝道。
没有人回答,但隐约听见细小的抽泣声。
是个孩子?
他上前一把将柜门拉开,赫然见到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蜷缩成一团蹲坐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她眼中满是惊恐,一边抽泣,一边牙齿打架。
“你是哪里的人?”
小女孩显然怕到了极点,嘴巴一开一合,就是没有声音出来,让人觉得她是个哑巴。
为首的人语气稍稍温和一些,他从腰间的行囊里取出一块干饼和一只水壶递给她,“放心,我们不是那些吃人的坏蛋。”
小女孩不敢接他的食物和水,死死缩在柜子的角落,像一只瘦弱的可怜小猫。
年轻的男人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未曾当过人父,不怎么会应付这种年纪的小女孩。
他想,神通广大的宋先生说不定可以。于是,他对着身后一人说,“你现在马上回营地把宋先生叫来。”
“好。”
这人应下来,转身就小跑着向来时的路出发。
其余的人便守在屋外面,将干饼和水放在柜子外面。
瘦弱的小女孩紧盯着那块干饼,上面有芝麻,有一层糖霜……玉米粉的香气丝丝缕缕传来,在她鼻尖萦绕,久久不散。那壶中水好似在摇晃,发出叮咚的声音,感觉一定十分解渴。她不受控制地咽口水,又恐惧又渴望,浑身发着抖,一双眼睛闪烁不定,好似在寻找一个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
正当她将要克服恐惧,将手伸向那玉米干饼时,外面又响起十分急促的脚步声,从那些瓦砾上踩过,嘎吱作响。
“宋先生,你来了。”
小女孩听到外面的声音。
“孩子呢?”
“就在里面,她很怕,不敢动。我们给她吃的喝的她也不碰。”
随后,她就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穿得虽然简朴,但很干净的男人走了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她感觉不那么可怕,很平和的样子。
宋书生一走进来,边一眼看到柜子里缩成一团的瘦弱小女孩。她长久未梳洗,身上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好在现在是冬天,不至于是恶臭的。她年龄,瞧上去最多也就十岁,现在是“黑天”危机发生以来的第五个年头,也就是说,她可能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过着颠沛困苦的生活了。
“不吃点吗?”
宋书生没有一上来就过问她的身份,温声问。
“这是玉米饼,加了黑芝麻,里面有半个鸡蛋,还有一些杏仁,瓜子之类的东西,很甜的。”
小女孩有些犹豫。宋书生的确没给她什么压迫感。
宋书生笑了笑,稍稍掰下一点干饼,然后放进嘴里吃了下去,“放心吧,能吃的。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不吃点东西,一直饿着可不好。”
说着,他便席地而坐,与小女孩的视线在一条水平线上。
看着宋书生咀嚼的样子,小女孩动心了,不停地咽口水,她再忍不住,一把抓来玉米干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香甜的味道,差点让她哭出来,一口还没嚼碎吞进肚子里,另一口又接上了,她的腮帮子鼓得很圆,将脸上的干掉的污渍撑开,往地上掉下一些。
“喝点水,噎着就不好了。”
宋书生将水壶递给她。
见着一只手伸过来,她本能地抖了抖,像往后退,但看着宋书生面含笑意,疑虑渐渐打消。
她接过水壶,猛地灌了一口,太急太快,一下子就呛到了。她忍不住咳嗽起来,将嘴里还没咀嚼掉的干饼吐了出来。她一下子变得十分惊慌,爬着向前,想把那些被吐在地上,软湿的咀嚼物捡起来。
宋书生阻止了她,“没关系,我还有,这下慢慢吃就是了。”
他又递给她一张饼。
小女孩的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一边吃着饼,一边抽泣。
宋书生能想象到她经历过多少没有丝毫安全感,终日战战兢兢的日子,以至于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一个人吗?”宋书生问。
小女孩点头。
“父母,亲人呢?”
小女孩大概很久没说过话了,声音很干涩,“都死了。有人,来我家,抢吃的,抢了吃的后,把我家烧了,他们都在火里面没出来。”
宋书生满眼怜悯。这秩序崩塌下的末世,很无情,无论男女老少都无差别地遭遇着困苦与灾难。连年的大旱饥荒,也无法与这国家秩序崩塌的局面相比拟。
“你是哪里人?”
“孝南城的。”
“离这里很远啊,你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嗯,爬山过来的。”
“为什么来这里?”
小女孩吃着饼,眼神有些呆,“我的外公住在这里,我要来找我外公。”
宋书生沉默着。
他想,或许她外公早就成了废墟之下的亡魂了。不过,她这么小一个女孩,居然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还没受什么伤,不得不说,运气很好,进了山林居然也没被野兽捕食。
“要我帮你找吗?”宋书生笑着问。
小女孩抬头看着他,“你,是谁?”
“我叫宋书生。”
“是读书人吗?”
“嗯,算是。”
“我娘说,读书的灰骗人。”
宋书生笑道:“可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我知道,我外公其实已经死了,但你说要帮我找……你其实在骗我。”小女孩有些淡定地说。
宋书生有些惊奇,这个孩子好像对生死看得很淡,前面提起父母的死,现在说起外公的死,居然也瞧不出半点伤心来。
“为什么你知道你外公死了。”
“因为,我外公以前就住在这个屋子里。”
她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拿出一块小巧的玉佩,“这是我外公最喜欢的玉佩,他说要等到我嫁人,然后送给我。他一直都戴在身上,现在只有玉佩,没有他了。”
宋书生感觉得到,这个小女孩表达能力不错,以前的家里应该比较殷实,读过书,受过教育。
“所以,你已经无家可归了。”
小女孩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要跟着我吗?”
“我什么都不会。”
宋书生说:“我觉得你应该挺聪明的,我正好缺个背书童子,帮我背背书,研墨,打点杂之类的你做得到吗?”
“应该可以。”
宋书生笑笑,“那出来吧。”
他伸出手。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宋书生手掌上,
宋书生将她拉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从小瑜。从前的从,大小的小,瑕不掩瑜的瑜。”
“我就叫你小瑜怎么样?”
“嗯。”
“走吧,我带你去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宋书生牵着从小瑜的手,走出房屋。
“宋先生。”巡逻队队长走上前来。
“张高,辛苦你们了。”
“没有,宋先生考虑那么多,比我们辛苦。”
宋书生笑了笑,“我带着她先回营地了,你们路上小心。”
“好!”
“孩子是未来的希望,若是碰见还活着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对待。”
“谨记先生的话。”
宋书生点点头,便带着从小瑜踏上归途。
他长得高,步伐大,走一步,从小瑜要跟两步,两只小短腿,扑腾扑腾地追赶。
“为什么孩子是未来的希望?”从小瑜问。
宋书生看着破败的城区说,“你们,有更多的成长空间。你们能触及更遥远的未来。”
“你是教书的吗?”
“不,我也还只是个学生而已。”
“那你的先生呢?”
“他在很远的地方吧。”
“你的先生一定很不负责吧。”从小瑜天真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
“作为学生,你都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儿,那还不是不负责吗?”
宋书生笑了笑:“事实上,先生是最负责的。”
“为什么?”
“他教会了我读书,也教会了我做人。”
“好复杂。”
“嗯,是很复杂,要学很久呢。”
从小瑜又问:“为什么那些人对你那么客气?”
“因为,我给了他们有力的武器。”
“那些刀戈吗?”
“不,是好好活下去的希望,或者说一种思想。”
“唔,也听不懂呢。”
“没关系。”
他们一大一小,趟过这片废墟。
无名的小花,在堆砌的沙石之间开放,孱弱而顽强。
某一刻,无风吹,无雨打,那小花的花瓣却片片飘零,化作一股湮粉,消散在空中。
阴影,再次覆盖在天边一角。
这一次,阴影带来的不是无差别的“黑天”,而是阵阵“凋零”。
“凋零”像一阵风,但又并非一阵风,冷漠无情地吹在这片大地上,带走一片又一片生机。
数不清的生灵之命运,随着“凋零”的到来,被彻底改写。
这片大地上,一个又一个生灵,一样又一样事物,在“凋零”的吹拂下,化作湮粉,彻底消失,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许多人,便在悄然之中,忘记一个个人,一样样存在,他们感觉得到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他们与它们的痕迹,包括着被他人所记得这样的痕迹,都在无形之中,悄然之间,被抹去。
来自东宫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全天下。
“正历经困苦的诸位,现在紧急通知,第十一使徒已然降临于这个世界。不同于第十二使徒带来的‘黑天’危机,第十一使徒以改天命的方式,抹杀万物的存在规则,消去一切痕迹,使世界在无形之中慢慢‘凋零’。
“这一场‘凋零’危机十分残酷,或许,某一刻,你我身边的一位亲人、朋友、伴侣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我们关乎他们的记忆,也会随之‘凋零’,不复存在。所以,当你在某一刻,感觉失去了什么,兴许,你真的失去了很多。
“诸位,请不要害怕,我们该做的,便是正常度过每一天。像‘黑天’危机那样,这场‘凋零’危机,也终将过去。”
第五百七十七章 使徒的陷阱
“凋零”危机带来的破坏并没有“黑天”危机那么直接,日月照常升起,没有恐怖的灾难,也没有寒冷的气候,一切似乎都还是那般。而那种仿佛失去了什么的感觉,也终究不会让人无法活下去。兴许,在悄无声息之中消失,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解脱。
比起“黑天”,大家显然对“凋零”的接受度更高。
如果危机无法避免,何尝不苦中作乐,在危机中享受呢?
第十一使徒——秩序常列天命之使徒,“改天命”是祂的能力,不同于第十二使徒的“破坏平衡”,“改天命”是对世界规则进行篡改,从而抹杀掉万物的存在,直至最终,抹杀世界意志之外的一切存在。
在秩序常列天命之使徒还未彻底降临时,白薇便提前感知到其存在并进入了升格状态。
在第三天里,她是通过将自己的存在调性散布到世界与历史的每一处,去接触第十一使徒,从而在其对她的存在调性进行篡改时,将存在调性瞬间收回重新凝聚在一起,让其陷入无法篡改天命,又无法脱身的死局。
正当她要按照第三天的方法,再一次对付第十一使徒时,何依依的声音突然响起在她脑海之中,打断了她。
“升格者,快停下!”
“怎么了?”白薇问。
“据我在历史中的反复观测,发现,现在的使徒阴影其实是两团重叠的阴影!”
白薇意识一惊,“两团?!意思就是,有两个使徒!”
“是的,另一个使徒的阴影被第十一使徒所覆盖了,虽然无法直接观测,但其复杂的调性骗不了人。在寻找应对之法,并实际体验过后,我发现,还有一股调性,在干涉着我。”
“你能确定,那是怎样的调性和影响吗?”白薇十分严肃。
同时出现两个使徒,并且还是其中一道阴影覆盖另一道阴影,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何依依立马将他所观测到的另外一种调性和影响以意识流的方式传递给白薇。
白薇细细感受一番,严肃地说:
“是第十使徒——踏定空间之使徒。割裂空间,将空间单元化,然后进行分割,是祂的手段。”
何依依说:“据我所观测,第十使徒一直蛰伏着,静默不动,并未直接施加祂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从祂的能力分析,有可能是专门为了伏击你。”
白薇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说:“如果我按照第三天的办法,将自己的调性散布在世界与历史各地的话,那第十使徒可能会立马将所有的空间进行单元化,然后划分成无数个不相关的小单元,让我的散布的调性无法重聚,自然也就无法正面对抗第十一使徒,然后只能被其一点一点篡改天命,直至我整个人彻底退出升格状态。”
何依依表示认同,“祂们是有备而来的。”
“两个使徒进行配合,我是第一次见。以前最多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来。”白薇心情沉重,“看来,祂们这次是打算彻底覆灭这个世界,不留下再次死灰复燃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白薇再一次觉得叶抚之前拖延了八个使徒的步伐和节奏,真的给他们留足了逆转的可能。
“之前的办法是行不通的了。一个第十一使徒,主打进攻,一个第十使徒,主打防守反击,正面进行对抗,太过危险,成功率也很低。”何依依说,他想了想,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解法,“在我的观测中,两个使徒为了装作是只有一个使徒,进行了很大程度上的融合,这也是祂们阴影重叠的原因。这样做自然集攻击与防守反击为一体,但也不可避免地限制了各自的调性,毕竟祂们本身的调性完全不同,要想进行融合,就要限制。”
“也就是说,祂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视为一个全新的使徒。”
“是的,一个具有空间单元化能力的改天命使徒。”
白薇想了想问:“先攻击第十使徒可行吗?”
“第十使徒在第十一使徒的覆盖之下,可以说,祂是被第十一使徒保护着的。可以试着换一种思路。”
“你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第十一使徒的‘凋零’范围,除了物质世界,还有意识世界以及历史。物质世界存在于空间之中,但意识世界不会。我想,不妨尝试将意识世界具象化,暂时替代物质世界,不给第十使徒创造割裂空间的机会,然后再按照以前的办法先瓦解掉第十一使徒。”
白薇在脑海里将何依依的办法进行了一个梳理,然后反反复复演练了好几遍。
“具象化意识世界……未曾设想过的操作。”白薇有些疑惑,“物质世界的空间是相连的,但意识世界,每道意识的意识世界都不相同,而且相互独立,单单具象某个存在或者某部分存在的意识世界,应该并不能暂时替代物质世界吧。”
“你忽略了历史。”何依依娓娓道来,“诚然,每个意识的意识世界都是独立的,但都共同存在于历史长河之中。从整个历史的层面上看,所有人都是相互影响和关联着的,毕竟历史是万物的历史。”
白薇细细品味何依依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何依依,你的想法简直了不起。”
何依依笑道,“这也只是我反复思考的结果而已。”
在历史长河里游荡的他,拥有无限多的参考条件,可以不断进行试错。
“用历史联系万物的意识世界,然后再具象,暂时替代物质世界……”白薇在脑海里,将这一过程反复操作了好几遍。
确定没有问题后,她意气风发。
“升格者,做好准备了吗?”
“万事俱备。”
“那我要带你遍经历史了。”
“请。”
何依依随后领着白薇,将这个世界的整个历史线尽收眼底。
白薇也丝毫不犹豫,直接牵引世界万物的意识进入历史长河。
在这一过程里,清浊两座天下所有人做了同样一个梦。
在梦里,有人对他们说,闭上眼,手牵手,一起向前走。
这个梦持续得很短,一下子就过去了,以至于他们苏醒时,以为只是个短暂地走了个神。
而就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白薇完成了对意识世界的具象。
数不清的意识世界不断重叠,直至完全交融在一起。随后她将其铺开,覆盖在物质世界之上。
这个重叠的意识世界,是一般万物并感知不到的,他们依旧站在物质世界上。
但触及了规则的大圣人们感受得十分分明,他们伸手便能触碰那一层意识世界,壮阔而深邃。毕竟是汇聚了万物的意识世界。一个人的意识世界便已经是复杂而辽阔的,何况万物,还重叠在一起。
这样一个具象化的意识世界让大圣人们从头到尾感受了一遍规则的演化。无疑,他们从此间收获了很多,几乎能窥见世界的奥秘,一步飞升过天门了。
几个大圣人是切切实实地在这样一番变化中冲破了桎梏,感受到了天门。对于李命、陈放、大剑仙尚白等人而言,便是如此。他们清晰地看到那一座天门浮现在眼前,只要踏出一步便能去到天门之后的世界。
但李命和陈放不约而同的放弃了,他们多少明白,天门之后的世界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而尚白、东皇等人要一步越过天门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
有人不想他们越过天门。
他们自然不愿就此作罢,如同渡劫一般,使出浑身解数要越过天门。
这一日,众人不见替代了物质世界的具象化意识世界,但见一柄巨大的剑,在天边浮现,不断地斩出锋利的剑光,清天下万千剑修泥丸宫之内的飞剑同时不受控制地飞掠出来,如叩见帝王一般,膜拜那一柄巨大的飞剑。
众人也见巨大的阴阳八卦图像盖被子一样,盖住了整座天下,太极两仪不断旋转,四象八卦纵横交错。数不清的符文密密麻麻分布在天空每一处地方,倾吐威能。
剑与八卦共同打造了与天斗的盛宴。
“放肆!”
却随着一声怒喝,剑也好,八卦也罢,瞬间蹦碎消散,天空中刹那便是空无一物,一派晴朗光景。
尚白和东皇便深知,天门之后的人不放行,他等再难越过天门。
可,为什么?
不,应该是凭什么!
凭什么不让他们过天门,不让他们超脱!是谁人在阻止他们!
两人的不解与愤怒并不只是发生在他们之间,共同发生在每一个想要越过天门的大圣人身上。
唯有经历过那个诸圣时代的李命和陈放知道,那一声“放肆”出自儒家第二圣——明圣王明之口。他们也清楚,这可不意味着儒家便是阻挡他们越天门的罪魁祸首……那天门之后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清白的。
在诸位大圣人不解和愤怒之际,升格者白薇用具象后的意识世界代替了物质世界,并将自己的存在调性散布在这个以意识世界的每一处。
第十一使徒影响着整个世界,也就无法避免地影响了这个具象化的物质世界。
白薇迅速在其中捕捉到了祂的位置,并在其本能篡改她天命的时候,瞬间凝聚所有调性,回归成一个整体,让其陷入“要改但是改不掉”的死局之中。
随后,白薇收起这个具象化的意识空间,安稳地还给万物,免使万物收到伤害。
第十一使徒被困住后失去了对抗能力,白薇顺理成章地将它驱逐出这个世界。因为第十使徒本身与第十一使徒融合了一部分,所以在第十一使徒被驱逐时,祂的一部分调性也被带了出去,还留下来的所具有的影响力就十分有限了,甚至连割裂空间都变得异常吃力。
单单一个被眼中削弱的第十使徒,好对付得多。
因为其特性,只能干涉物质世界,所以白薇直接将其连带着周围的空间一起打包送走,随后补上虚无漏洞。
从实际操作层面上来说,这次对抗意外的轻松,在极短时间里直接驱逐了两个使徒。
但白薇细细一想,如果没有何依依及时出来告诉她是两个使徒,并点明了祂们的陷阱,那恐怕自己得遭难了。
就算自己中了圈套,最终逃离了出来,那时候估计万物已经被第十一使徒“凋零”得差不多了,最多剩一个空壳子。
所以,严格说来,其实这一次对抗并不轻松,并且十分危险。
只能说,何依依的存在,具有颠覆性的意义。
在驱逐了两个使徒后,白薇第一时间与何依依进行了沟通,并且与其建立了密切的联系,方便自己能第一时间获得关于使徒的情况。能够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消耗地在历史长河中游走,是何依依独一无二的优势,白薇要那样做需要耗费不少的精神,所以这方面,只能依靠何依依。
退出升格状态的第一时间,白薇就叫来了曲红绡。
之前的“凋零”危机,抹杀了不少存在,一定程度上对曲红绡造成了影响,使得她看上去有些疲惫。因为要尽力保护万物,导致她正面抵抗了许多轮的“凋零”。
曲红绡与万物紧密联系的情况,让白薇有些担心。这意味着曲红绡是与万物“共生死”的,万物凋零,她便终结,万物长存,她便永生。
白薇清楚,之后的使徒,对万物的摧残更加厉害,这几乎不可避免地会对曲红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非她脱离跟万物的联系,不再代表万物意志。但那样的事,曲红绡会去做吗?
白薇心里有了肯定的答案。
曲红绡不是一个为了自己而活的人,她虽然具备情感,但实际上早已告别了人性。一切人性的弱点,在她身上都找不到。
“两个使徒同时降临,还设计了战术?”曲红绡有些惊讶。
白薇点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在第三天,使徒跟使徒之间是没有任何联系的,虽然同为使徒,但从来都是挨个挨个降临。祂们并非是一个队伍,而是完全独立的存在。”
“所以,有存在将祂们联系在了一起。”
“厄陧之种。一个反复出现在祂们吟唱之中,但从未出现过的存在。”
“一切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这一回,我们要面对的更多。”白薇说着,皱起了眉。
尽管三个使徒都没费什么劲儿就解决了,但情况却变得越来越不乐观。
她不知道,下一次使徒降临又会以怎样的方式,会同时降临多少个。而她一个升格者,还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第五百七十八章 四道阴影,四种调性
“凋零”危机时代如同一阵不大不小的风,忽地一下就吹了过去,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还没有什么确切的感受,就结束了。之后半个月里,东宫对天下的损失进行了一个统计,众人才对这个危机有了个明确的感觉。
一座坐落在中州的王朝,整个王朝被篡改了天命,彻底消失了。
只是,他们忘记了这个王朝是哪个王朝,毕竟,连同与之相关的一切存在都消失了,包括记忆与历史。
“这个王朝被抹杀了”这件事还是被曲红绡发现,告知于东宫的,不然的话,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王朝,在中州辉煌过。
可这种损失,给众人而言的感觉就像是树上掉了片叶子,你知道这件事,但不会在意。
因为,被一同抹杀的还有其带给万物的一切影响。影响都不复存在了,何谈什么为之可惜叹惋的感觉。
曲红绡对这种情况无可奈何,其实,她清楚“凋零”危机远比“黑天”危机严重。
“黑天”危机中所崩塌消亡的一切都是曾经有过的,而“凋零”危机中被抹杀掉的一切,连同其历史也一起被抹杀了,可以说,这个世界不存在过被抹杀掉的一切。
但人们只能感知存在,无法感知不存在,所以才会觉得“凋零”危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而作为历史观测者的何依依,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历史被“凋零”抹杀,无法去阻止,能做的,唯有把被抹杀掉的一切记住。
如果历史无法记住某个存在,那他便代历史去记住。这是他的使命。
何依依将在“凋零”之中被抹杀的一切事物,记载在《春秋卷》中,这或许是它们唯一存在过的证明了。
站在历史长河之外,何依依恍惚地看着光彩流溢的各条历史线。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里面,从远古,到现在,每样存在的每一个发展路程都能清晰可见。他能轻而易举看到自己的成长历史,能看到他的爱人第五蔷薇从诞生那一刻,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眼中流转。
自他离开人间后,他便常常站在历史长河之外,看着何瑶独自一人伤感。
第五蔷薇将他离开的事实告诉了何瑶。何依依很愧疚,离别了,连根自家姐姐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而现在,他身为历史观测者,又无法再与她相遇,只得默默地在历史之外看着他们。
再感受到自己将要踏入历史长河之时,他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去想,自己做出那样的决定,到底值不值得。舍弃人间的一切,如同那历史之中的摆渡人,再也无法感受真实,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成了无处释放的沉默,这到底值得吗?自己失去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呢?难道,历史观测者,注定便是这般可怜孤寂的下场吗?
兴许,永生是最大的收货。
历史不断绝,他便永不消亡。
世世代代数不清的修仙者,与天斗,设想着逆天改命,追求长生大道。可长生,真的算是一种正面的收货吗?
何依依许多时候都不得不去想,自己终将在这历史长河中,见到姐姐衰老然后死去,见到何家成为历史一角的剪影,见到自己曾经的同窗、朋友相继离去,化作历史中一抔黄土,甚至,她的爱人第五蔷薇,也很难以逃脱生命消亡这一历程。
仅仅是想到这些事,他便觉得难受,何况亲眼见证。
长生,长的是命,可灵魂的寿命或许早已注定。
生命的兴衰长消是规则一环,是不被违逆的,所以“寿命论”即便是沉痛的,让人不愿意去接受的言论,但终将是规则之下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要说与规则平起平坐,甚至高于规则,便能消除寿命论的影响,可是,能有几个人做到呢?是的,有人能做到,可是他们的家人、爱人、朋友呢?曾经陪伴他们,是他们人生中重要一环的其他人都能做到吗?
何依依想,难怪修仙路上,一个“绝情断念”总是被反反复复提起,不然光是受着“寿命论”影响的人与事,便能让人在痛苦离别之中走上无数遭。
长生那个生,或许只是“生存”,而非“生活”。
如同河畔沉思的雕像,何依依孤独地站立在历史长河“两岸”许久许久。
直到,阴影再一次弥盖在历史之中。
使徒的降临,悄无声息。
何依依分明感觉,新一轮使徒的降临间隔,缩短了很多。这一定程度上可能表明祂们在加快进程。
他立马摈弃心中杂念,开始在历史之中搜寻与感知。
一道阴影……
两道阴影……
三道阴影……
四道阴影!
足足四道!这一轮的使徒完全没有像之前的第十一和第十那样掩藏,大大方方,直直接接地从正面对世界与历史发起攻击。
四道阴影迅速弥盖了整个历史长河,根本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何依依惊慌之下,第一时间通知了白薇。
白薇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立马通知东宫现在的代理人唐观,时刻做好启动“保全计划”的准备。
在第三天,她从对抗第十二使徒开始,最多对抗到了第六使徒,那样的对抗,是跨越了很长时间的,长达九百多年。也就是说,第三天的世界,足足支撑了九百年才彻底崩溃。
而在这第四天,从第十二使徒降临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将近六年时间,七个使徒全部降临!时间跨度缩短可一百五十多倍!
即便她已经有了对付使徒的经验,也觉得情况空前严峻。
所以,她直接让唐观准备好启动“保全计划”。所谓保全计划,就是放弃清天下这座生命之地,以东宫为核心,凝聚新的渡劫山,逃进宇宙深空的无序之地。之前的渡劫山便是在第三天凝聚的,在中州出现那次过后,叶抚等人进入东宫宫殿群,唤醒了宫殿群,那座渡劫山也就随之崩塌了。
而现在,情况严峻到不得不提前准备第二座渡劫山。
唐观能分明地从白薇那里感受到,这一轮的使徒降临十分危险,可能直接导致世界的覆灭。于是,他根本就没有再通知全天下,新的使徒又降临了,而是做好准备,在世界覆灭之际,以东宫的名义宣告第四天的终结。
所以,即便有足足四道阴影覆盖在世界与历史之中,天下之人仍旧一无所知,以为现在是“凋零”危机刚刚过去的安定时期。
看着这般情况,唐观也只能叹惋,他也不打算去鼓励他们了。使徒的力量并非喊喊激昂的口号,有一腔热血,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便能度过的。这不是话本戏剧里主人公临到危机之时突然“爆种”能解决的,更何况,“爆种”只是无聊者的幻想。一切战争、灾难的胜利,都是有先决条件和基础的。大帝准备了那么久,耗费了那么多的心神,也从不确定能不能真的取得胜利,岂能是喊喊口号就能实现的。
世界上,没有谁是主角,只不过共同处在一个舞台上,上演着一出没有解决的大戏而已。
如果弱小者能在一无所知之中死去,兴许也是一种幸福。在无尽的恐惧下死去,如何才能说不是一种折磨呢?
就让他们在安宁之中告别世界吧。
升格者状态下的白薇一下子就感知到了四个使徒的位置。祂们根本没打算隐藏,也没有使用像之前那样的计谋,就直直接接地穿透世界的边缘,降临在这座世界。
“从第六到第九,四个使徒,都出现了。”白薇说。
何依依语气十分不平静,“这太夸张了!我以为之前那样同时出现两个使徒已经是例外了。”
“或许,这并不夸张。何依依,你知道吗,原本应该是除了开路的第十二使徒外,应该是八个使徒同时降临的。”
何依依惊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这种情况,兴许已经算是好的了。”
“祂们……祂们真的是要彻底毁灭我们啊……”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第一天,仅仅一个第十二使徒就摧毁了世界,只不过,在一些人的操作下,保留了第二天的香火,而第二天亦是如此,第十二使徒降临,世界便在漫长的‘黑天’危机中崩塌了。那时候的人们根本没想着主动对抗使徒,全然想着保留香火,认为只要总会到使徒们放弃的时候。”
何依依顿顿地说:“直到第三天,你的出现吗?”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如你所见,我也没有拯救第三天,最终还是覆灭了。我只是,不愿一直逃离,不想把活下去的机会寄托在‘使徒们兴许就放弃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幻想上。现在,也显而易见地证明了,祂们根本就是铁了心要覆灭世界,断绝第五天的可能。”
“明知会失败,你还要去做吗?”
“不是明知会失败,而是失败或者成功跟我做不做没有关系。我并非一个高尚的圣人,只是不喜欢别人决定我命运的感觉。”
白薇笑了笑,“你可以把我视为一个绝对的叛逆者。”
何依依没有说话。
“何依依,是不是很失望。我的目的并非是守护芸芸众生,芸芸众生与我何干。”
“私以为,一个高尚的圣人,绝非是将他人生死视作自己生死的人,而是怀揣着纯洁理想,并为之不断奋斗前行的人。评判一个人是否高尚,是否是圣人,如果用他救了多少人,造了多少浮屠作为依据,那未免是将生命视作‘代价’的一种,枉顾了天下真正的需求。升格者,诚然,你只为了你自己而战,但同时,你所期望的,也正是天下所期望的。”
白薇笑道:“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话说得真好听。”
“这一次,四个使徒,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
何依依将自己对四个使徒的所有见解,全部传递给白薇。
“升格者,我会尽全力辅佐你。”
“辛苦你了,历史的守护者,”
白薇凌驾世界之上,高傲地漠视四道阴影,四种调性,四种影响。
第五百七十九章 谁人为使徒命名?
第九使徒——抒写轮回之使徒:
在第三天,白薇见识过祂的能力,祂只说了两个字,便瓦解掉了世界万物的轮回之路,随后,世界之力不再重生,万物生命消亡便是彻底消亡,再无“转世投胎”之说,那些一度认为将不会死去的大圣人们同样无法避免,再也无法重生在任何自己存在过的地方。
第八使徒——赞美思考之使徒:
第八使徒影响世界之时,世间万物不得思考,所有生命以及非生命存在物的意识世界就此定格。思考是文明的象征,是进化的象征,是一次又一次超越的途径。锁死思考这一能力后,世界彻底陷入不可逆转的绝望深渊,再无人悲痛末世之苦,因为,他们不再思考。
第七使徒——无常变化之使徒:
所谓的变化,在世界的宏观层面上便是“运动”,万物皆相对运动,并且能用不同的运动方式去阐述,所有的运动方式共同组成事物的变化,无常变化,即变化永远在进行中。而第七使徒对世界的影响,便是终止一切变化。第三天,第七使徒降临之际,白薇见天下万物彻底静止,见宇宙星空星辰停止运动,一切皆在无声无息之中。世界不再是世界,而是一副伟大意志所作的一副不会动的画。
第六使徒——天理守恒之使徒:
自世界诞生之际,便以规则恒定了能量与物质,这是规则稳定的根本基石。世界所有的物质总量不变,只存在不同物质之间的相互转换,世界所有的能量守恒,一切被消耗地能量都将以另一种方式出现。第六使徒的降临,破坏了这一根本基石。能量与物质不再守恒,世界的物质与能量不断被消耗,却不再遵循规则恒定总量,直至所有的物质与能量终结。
白薇便在与第六使徒的对抗之中,眼睁睁看着世界越来越小,能量越来越少,直至彻底湮灭。
现在,这四大使徒一同降临,将白薇的对抗难度提升到自她升格以来的最高点。
断绝万物轮回、剥夺思考资格、世界停摆、湮灭物质与能量。
四种影响同时降临这座世界。
白薇站在至高之地,往世界望去。
星辰不再运动,万物都如同时间被定格了,陷入一片死寂。
不过,人们并无法感受这种痛苦,因为他们连思考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物质如同一条被抽离的黑线,以螺旋环绕的方式,不断向中心点坍塌湮灭。看不见的能量随之一起,向世界中心点汇聚,然后湮灭。
整个世界,在宏观层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像是堵住水池的塞子被人取走了,水不断流失减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清浊两座生命天下离世界中心点有一定距离,被湮灭还要一定时间。
清天下里,因为东宫提前做好了准备,并且东宫本身的调性不比世界意志差多少,所以面对四个使徒的影响,没有直接沦陷,还在抵御着。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的存在方式被定格在某一点,意识也停在那一点无法向前延伸,这种影响即便是一些大圣人都无法抵抗,也只有像李命、陈放等有资格越天门的大圣人才能支撑,而那些超脱者,正在天门之后的独立世界俯瞰这座陷入了静止的世界。
唐观时刻做着准备,如果在东宫接近世界中心点,使徒们还未被驱逐,那他将驱使东宫宫殿群开始向边缘之地逃逸,遁入混沌。
“这是,怎么了?”老山中,齐漆七看着四周。
飞鸟停在空中一动不动,翅膀还处在张开的状态。落叶正在飘零之间,也停止了。原本风吹动的草木,全都一动不动。他伸手捻来一片落叶,去感受,并没有察觉其被施加了任何法术或者神通,但当落叶脱离他的手的瞬间,便停了下来,不一任何方式运动。
时间暂停了吗?
齐漆七看向叶抚,后者平静地看着远空。
叶抚说:“第七使徒的能力。”
“无常变化之使徒吗?”齐漆七还记得第七使徒的名字,在终焉城的头颅宫殿中见过。
“变化是世界重要的一环,失去了变化,那么世界就只是虚无的空架子。变化的终点,也是历史的终点。”叶抚说,“我们肉眼所见是万物停止了,但实际上,准确说来应该是不再变化。”
齐漆七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不受影响,答案显而易见。
“我很好奇,这些使徒为什么要叫这些名字?”
叶抚说:“使徒是永恒布告法则的使者,它们布告什么样的法则,便以这般法则得名。”
“谁给祂们取的呢?这些名字一听就像是这座天下的人取的。而且,本身祂们没有名字才对,毕竟只是所谓法则的代表。只有想要探知一样事物,一个存在,才会去给事物与存在取名。那是谁第一个想要去探究使徒的呢?”
齐漆七问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叶抚看着他说:“我无法回答你。”
齐漆七一愣,“是秘密吗?”
“不,而是我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向你表达。或者说,以人类的思维方式,无法形成对这个问题的理解逻辑。”叶抚看向远处,“你就当,这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使徒也好,名字也罢,自它们存在起便存在。”
“这样不严谨的答案不像你的风格。”
“如果我不是叶抚,而你不是齐漆七,那我自然会告诉你。但可惜,我是叶抚,你是齐漆七。我说不出来,你也听不进去。”
齐漆七耸耸肩,“虽然你说得很绕,但我好像能够理解。反正就是说,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人的层次能够接触的嘛。”
“是的。”
事实上,不只是齐漆七,曲红绡、何依依都疑惑过使徒为什么要叫这些名字,并且也向白薇询问过。
但白薇也不清楚为什么。在第三天时,使徒降临后,处在升格状态的她去感受使徒能力时,便自发地知道其名字是什么,是哪一个使徒。她最初是把这归结为与生俱来的符号一样的东西,就像婴儿出生后自带的胎记。
知道使徒的名字就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所以,白薇并没有反自然地去仔细思考这件事。就像,一个人不会特意去想,为什么自己要呼吸,因为呼吸是身体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十分自然地事。
“真没意思啊。”齐漆七望着天,“什么时候,我才能成长到能够跟使徒一战的层次?”
“你期待那一天?”
“不期待,就只是想见识见识,谁人都对付不了的使徒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叶抚微微一笑,“若是真的见到了,你不要喊害怕。”
“恐惧是人的本能,我自然也有恐惧的东西。”
“放心,会有那么一天的。”
“话说,你培养我,不会就是为了让我去打使徒吧。”
“我会那么好心吗?”
齐漆七哈哈一笑,“你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你知道就好,我可不想你成为无知的溺亡者。”
这种“我知道你要害我,但我却很乐意”的师生关系十分微妙。叶抚和齐漆七表面看上去很正常,干干脆脆的先生与学生,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这是一个相互利用的过程。
齐漆七大笑着大步向前走,边走边说:
“先生,不要太小瞧人哦。”
叶抚在心里默默回答,放心,我从来不小瞧任何人。
在地球的叶抚,就是一个绝对的风险厌恶者,任何具有投机性质,一定程度上看机缘巧合的事,他基本不会去做。在决定收齐漆七为最后一个学生之前,他早知晓了最终答案。
答案只有一个,但解答的方式万千多种。
他只不过要帮这个世界找最简单的那一种。
……
对于这四个一并出现的使徒,再像之前那样,用近乎投机取巧的方式去对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要说针对特性去对付,那也要特性足够明显,足够极端,存在极大的操作空间。
但这四个使徒,对世界的影响差不多都类似于挖房屋地基,是根本层面的特性,很难以用巧妙的办法去对抗。
在第三天,白薇从第十使徒开始,就是正面对抗,拼调性,靠不同调性之间的相互排斥,达到驱逐的目的。虽然这一次,第十使徒早早就被一起打包送走了,省了不少力。但这可不意味着对抗第六七**使徒,也能省力,不仅要直接拼调性,还要同时跟四个一起拼。
不过,能怎么办,再难也得硬着头皮上啊,不然眼睁睁看着世界的物质和能量不断湮灭吗?
白薇调动全身的调性,毅然决然冲进四团阴影。
调性的对抗,不是修仙界神通法术的对抗,也非圣人大圣人们之间大道和布局的对抗,考验的就是自身立足于永恒之下,到底谁站得更稳,更不可被取代。
如果单纯是白薇这个人,那在永恒之下,是不值一提的,但现在,她是升格者,处在升格状态,代表了这座世界,甚至超出了这座世界本身,不受永恒法则的制约。
永恒使徒是永恒法则的代表,而白薇不受永恒法则的制约,所以这种对抗,注定是水火不相容的。
面对四个使徒的同一时间的压制,白薇几乎差点直接被打出升格者状态。好在她这是第二次升格,经验充足,并且意志更加坚定。
这一过程里,何依依时刻都在她进行战术沟通。
“第九使徒的调性主要是‘轮回’,轮回对于一个世界而言,相当于废品循环利用。如果没有轮回,那物质将只会保持总量不变,不会处在一个动态的平衡之中。”何依依说。
这其实很好理解。假定在一个理想世界里,共有一百个人,又轮回的作用,那么这一百个人里有人死去,就有人新生,数量会处在一个动态的平衡里,而如果没有轮回,那么死去的人只会以尸体的方式永久存在,直至一百个人变成一百具尸体。
“你觉得轮回的调性,对世界而言是不可取代的吗?”白薇问。
何依依说,“事实上,我觉得不是。轮回是一个十分优秀的规则,极大程度上节省世界意志对规则的调整次数,但并非真的不可取代。没有轮回的话,世界意志完全可以亲自影响万物的更迭,只不过很浪费世界意志的使用率而已。”
关于这一点,白薇其实也十分认同。在与曲红绡的沟通中,她便明白,轮回的使命是让万物自主更迭。
对于人皇曲红绡而言,即便万物生灵全部凋零,她也可以一个又一个地创造出来,只是过程很漫长和复杂罢了,会拖延一个世界的演化进程。
但跑得慢也终归是在跑啊。
所以,轮回并非不可取代,这也就意味着,第九使徒的调性并不高于依托世界意志而生的升格者的调性。
理清楚了这一点,白薇第一世界与曲红绡建立感知。
曲红绡即刻便明白白薇的需求,于是丝毫不犹豫地贡献出自己所有的调性。
曲红绡创造了万物,亦依据世界意志创造了世界的轮回,以她的调性,对第九使徒的调性进行冲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加之有第三天的经验,在跟第九使徒的正面对抗中,白薇取得了绝对上风,最终,她以世界之名,将第九使徒——抒写轮回之使徒驱逐。
而在这个过程里,升格者的调性也遭到了另外三个使徒的攻击。祂们试图通过覆盖、同化以及吞噬调性的方式,将升格者铲除。
好几次,白薇险些一个不稳,直接降格了。这让她充分意识到,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方方面面都照顾到才行。
第八使徒赞美思考之使徒的调性与第九使徒有着共同性。
差不多的问题——“思考对于世界而言是必要的吗?”在白薇、何依依与曲红绡的反复讨论下,得到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世界在演化过程中,以规则赋予万物思考的资格,是为了让万物共同参与进世界的演化进程。而万物无法思考,并不意味着世界演化进程终止了,只是变得缓慢且刻板而已。
一个进程缓慢且刻板的世界绝对说不上是个伟大的世界,但也绝对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世界。
所以,思考对于世界而言并非必要。
这个答案明确后,对第八使徒的调性也就有了一个相对清晰的限度。
白薇毫不犹豫发起正面冲击,直接以依托于世界的调性对其进行倾轧。
第五百八十章 从不曾有过一二三
明确了调性的高低,白薇本身又是第二次升格,并且个人能力几乎无人能比。所以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世界里,第八使徒——赞美思考之使徒的调性永远无法高出世界,更加无法高出升格者。第八使徒随即在升格者白薇的压迫下被迫离场。
第八使徒离场后,万物生灵的意识虽然回归了,有了思考资格,但还处在“无变化”的影响之中。思考资格是一回事,思考过程又是一回事。思考过程也是一个变化的过程,所以受限于第七使徒,万物生灵仍旧无法思考。
于是,白薇等人不得不继续面对第七使徒——无常变化之使徒。他们必须要去思考:
变化,对于世界而言,是否是必要的呢?
换言之,如果一个世界,不再变化,那么这个世界还能被称作世界吗?
同样的,这个问题被三人反复讨论。
“之前提到的‘轮回’和‘思考’其实都是针对世界之中的万物的物质存在方式与意识存在方式,重点在‘方式’,而非‘存在’。诚然,一个世界不能没有‘存在’,但可以没有既定的‘方式’,所以才不是绝对必要的。但变化不同。”白薇说:
“没有变化,世界将没有演化进程,不是没有进步,而是进步与倒退都没有,被固定在了一个点上。原先,世界演化是一个面,前后代表进步与倒退,左右则是演化过程所分化出的新规则。但没有变化后,世界演化便是一个点,失去了具体意义。一个世界没有了演化进程,不能被称为世界。”
何依依表示赞同,“这好比历史,有前有后才是历史,如果特定在某一个历史节点,那这只能叫一个时刻,而不是历史。”
曲红绡对此深有体会,实际上,她应该是三人里最了解世界的。
“在一定程度上,我的出现也是世界演化进程的一部分。如果世界失去了变化,固定在某一个节点,那完全不能叫世界。”
他们所反复提起的“世界”,可绝非一个名词,而是一个高度概括的庞大集合。
最终,他们结论一致:
“变化对于一个世界而言,是必不可少的。第七使徒的调性不低于世界调性,但也不高于。”
失去了变化,不能称之为世界,而变化也只会发生在世界之中。两种调性之间是共生关系。
这导致白薇不敢轻举妄动,如果草率发起调性的对抗,相持不下的话会很难退场,那样极有可能被拖住。对于使徒们而言,祂们受限于永恒法则,无法伤害升格者本身,但只要能拖住升格者,将升格者身后的世界摧毁也是成功。或者说,摧毁世界是祂们的目的,而升格者不过是障碍物,既然能直接越过障碍物,又何必非要去破坏障碍物呢。
不能轻举妄动,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世界遭到摧残啊。
曲红绡仔细想了想,然后说:“白薇姐姐,其实我觉得,你的调性应该是高于世界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很大程度上,参与了你的升格条件的准备过程,我确信,这一次的升格条件相较于第三天有个十分明显的变化。第三天,世界只有一个生命大陆,但第四天的现在,有两座生命大陆。清天下的规则是完整独立的,浊天下的规则也是完整独立的。因为只有一个规则源,所以不能视作两个世界的重叠,但也一定是大于一个世界的规则的。你的升格是基于整座世界而言,回想一下,第三天你是怎么面对第七使徒的。”
第三天……
白薇那时候对抗的每一个使徒都是第一次面对,所以哪有什么顾虑,都是来一个收拾一个,根本不讲究的,就是纯靠个人能力硬拼。
“硬拼拼过的。”白薇说。
曲红绡笑道:“对的嘛,第三天能拼过,升格条件更加优渥的第四天又怎么不能拼过呢?”
“但是,我并不能调动全部调性去对抗,必须要分出一部分拖延第第六使徒。”
何依依一直在静听然后思索,突然,他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不如放开第六使徒。”
“为什么?”
“第六使徒的影响是,湮灭物质和能量。但清浊两座天下现在离湮灭中心还有一定距离,如果迅速解决第七使徒,再来对抗第六使徒,兴许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白薇不是个犹豫的人。
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么由着世界的物质和能量被多湮灭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世界的宇宙深空,可是绝大部分的物质和能量都是两座天下的生灵无法直接利用的。
明确了方法后,白薇收回自己所有的调性,全力向第七使徒——无常变化之使徒发起冲击。
这一次的对抗过程明显比第八第九两个使徒加起来还要长。
第七使徒的调性是高出后两个使徒一个层次的。如果以世界的调性为界限划分,第十一和第十二是一个层次的调性,可以用巧妙的办法轻松驱逐,第八、九和十是一个层次的调性,需要正面对抗,但祂们的调性低于世界。
第七使徒单独一个层次,与世界同调。
第六使徒,即便三人还没具体讨论,但从其能直接瓦解世界本身而言,已经能够看出来,祂的调性是高于世界的。
而更前面的,还未出现,暂且无法划分。
尽管比较艰难,但白薇还是以她顽强的意志与强大的个人能力经受住了考验,压迫第七使徒,将其驱逐。
连续高强度地进行三场对抗,白薇有些疲惫了,并且精神受到了一定冲击。
第七使徒被驱逐的一瞬间,宇宙星辰重新在轨道上运转,世界万物重新开始无常无数的变化。
相应的,两座天下也恢复如初。
行走的人自然而然迈出下一步,飞行的鸟儿继续扑腾翅膀,落叶继续缓缓飘荡,流失潺潺而过,云海翻涌……
他们无从知晓他们曾停留在上一个时刻,继续他们的人生。
就像一场皮影戏,暂停一下,随后又继续演下去。对于皮影戏本身,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不过是观众的观看体验。而对于世界而言,绝大部分都是皮影戏的一部分,而非观众。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好的,未知令人恐惧,无知不会。
接下来,便是这一轮使徒降临的重头戏了。
高于世界调性的第六使徒——天理守恒之使徒,如一道深渊,凝视着世界。
其实到了现在,已经不需要特意去思考什么谋略了。因为现在是单对单。
在第三天,白薇都能在于第六使徒的单对单对抗中获得胜利,又何况现在。第三天只有她一人,并且升格条件极度残缺,而现在升格条件在曲红绡和世界意志的共同创造下,是坚实而可靠的。
所以说,升格者白薇与第六使徒单对单的对抗,绝非是什么谋划策略的较量,而是纯粹的调性、能力对撞。
何依依与曲红绡基本没办法再给白薇提供什么帮助,只好在一旁观望。
这是一轮漫长的,短暂时间里无法结束的对抗。
世界的物质与能量在不断地向湮灭中心汇聚。
曲红绡保守计算,如果白薇不能在十年内结束与第六使徒的对抗,那么清天下的北极地区将被湮灭。
天底下的人们,几乎难以知晓,在他们不能理解的地方,正发生着决定世界命运的一场战斗。
“她能成功吗?”
小木屋内,王明问老夫子。
老夫子大概是太老了,有些睁不开眼睛。
“第三天她能成功,第四天也能。”
王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李命貌似对我们有很大的意见。”
“分歧是必然的。”老夫子站起来,半佝偻着要,走到一旁的小鱼池。
鱼池水很清,里面有几尾游鱼。
“水至清则无鱼,可见,这水只是看上去清。”
“表象会迷惑人。”王明说。
“长久以来,我们始终把使徒视作敌人。可使徒,真的是敌人吗?”老夫子问。
王明说:“对天下人而言,使徒就是敌人,因为祂们会破坏赖以生存的家园。”
老夫子微微一笑,“王明,你知道这座世界是从哪儿来的吗?”
“规则源凝聚的。”
“可规则源,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王明摇头。他的认知是有限的。
“我们站在井底,看着井盖大的天空,觉得井是自己长出来的。但事实上,井……是人挖的。”
“先师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人为创造的?”
老夫子没说是,也没有说否,而是转开话题问:“知道通天吗?”
“嗯,第二天的半步优胜者,在第四天化身通天建木。前不久,湮灭了。”
“通天是一条路,一条飞升之路。”老夫子从一旁抓来一把鱼料,撒进鱼池,“他想成为一个世界,但他注定失败。”
“他想成为一个世界?”
“嗯,成为新的天道。”
“这,超乎想象。”
“你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并且找到了方法吗?”老夫子看着王明,眼神不如以前那般清明了。
王明摇头。
老夫子目光悠远,似遥望着某不知处的远方。
“因为,这座世界就是后天生成的世界。”
王明微微蹙眉,问:“先师的意思是,有人像通天那样,成为了天道,然后创造了这座世界?”
老夫子点头。
“这座世界是从另一座世界脱离出来的。而现在,另一座世界经历了末法时代,已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末法时代?”
“天道意志彻底与万物脱离,再不可触碰,不可感受,或者说,根本没有了天道意志。这便是末法时代。”
王明沉思了片刻,然后问:
“先师是那座世界的人吗?”
老夫子伸出三根手指,“曾有三个人与一只兽来自那座世界。”
王明心知肚明,便是儒释道三人。可那一只兽是什么?
“兽?”
“唤名食铁兽,它与我们一样,同样来自那座世界,但它是纯粹的,之所以破开一切阻拦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怀揣着它主人未死的一道信念。现在,它早已随心随性,撇去了一切的执念,静观天下。”
“这就是,你们决定不与使徒对抗的原因吗?”王明问。
“使徒,无法阻挡。”
老夫子说,“在那座遥远的世界,也有像姒玄,像赫连,像小染这样,怀揣着至高的纯洁的理想,并始终为之奔赴。”他眼里满是怀念,像是回忆一段过往美好的岁月,“夸父、女娲、伏羲、轩辕……一个又一个浪漫而伟大的人,前赴后继,与使徒对抗,斗争……那时还不叫使徒,而是天灾。”
他长叹一声,“你可知啊……那座世界曾经最多支撑到了第九天。可最终,仍旧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末法时代。而支撑那么久,到最终,也只战胜过第四使徒。”
“难道,前三个使徒,是不可战胜的吗?”
“前三个使徒,每一个都具备后九个使徒所有的能力,并且无法感知。”
“升格者也不能感知吗?”
“是的。”
王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心中的规矩不再坚定。
“事实上,我们从不曾知道,第一、第二、第三使徒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我们甚至不知道,祂们到底存不存在。”老夫子转过身,脸色如行将就木。
“在另一座世界的第九天,终末之际,祖龙,也就是那座世界最后一位升格者,将第四使徒驱逐后,说了一句‘原来从不曾有过一二三’便归寂于世界。最后,那座世界天道意志解格,正式进入末法时代。而归寂的祖龙,脱离那座世界,化身新的天道,创造了这座世界。”
老夫子来回踱步,片刻不得安宁。
“我想了很久很久,李耳,释迦亦是如此。我们都无法理解那句‘原来从不曾有过一二三’到底为何意。”
此刻,王明已然理解,为何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先师从不曾提过要如何如何应付使徒。
“但,先师为何认为小染是最合适的升格者?”王明又问。
老夫子累了,坐了下来,“因为,她像祖龙那般纯粹。”
王明顿时明悟。
原来先师说了那么多,全是选定师染的前因后果。
“先师,为何今日讲述那么多?”
老夫子眼神浑浊,浑身老气弥漫。
“我所见,不久矣……再无法携众执望三千,再无法传书诵经五六,再无法使双袖满清风……”
他言说着,便见这天门后世界的天空,弥漫其丝丝缕缕的紫意。
老夫子嘴角含温,轻声细语地说:
“看来,某人要再让紫气西来三万里。”
“先师。”
“王明,不要去苛责李命,亦不要苛责任何一个奔赴理想之人。”
“学生知道了。”
“我困了,要睡一会儿。你去罢,新的世界。”
老夫子疲倦地说完,闭上了眼。
王明不知道先师还会不会再次睁开眼,但他知道,至圣先师的时代,道祖佛祖的时代,彻底远去了。
未来是怎样的,没有人清楚。
他站起来,看向远方,轻声呢喃:
“从不曾有过一二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出了门,像是约定好了一般,见到不远处走来道家的二祖周伯。
两人目光交织片刻,都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一起,越过天门,来到人间。
第五百八十一章 反向穿越
白薇与第六使徒的战斗,结果是注定的,她战胜了第六使徒。
但她也在这一轮的对抗中,消耗了太多太多心神,以至于退出升格状态,回到后,整个人瞬间被磅礴浩瀚的妙想冲垮,晕倒在了书屋之中。
在沉睡之际,她隐约听见一声叹息,随后便失去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起身到外面院子,见着曲红绡端坐在石桌旁,看着光秃秃的梨花树发呆。
白薇心里稍稍安定。
“辛苦你了,还得照看我。”她走上去说。
曲红绡稍稍顿了一下,照看?应该是之前帮忙商讨使徒调性吧。
“感觉如何?”她问。
白薇说:“只是有些累。”
她眼角肉眼可见地显露着疲倦。
“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不用了。这又不是身体累,意识的疲惫跟休不休息无关。”白薇有些担心,“只是,下一次降临的使徒,就会是第五及以上了。我没有对抗的经验,不知如何是好。”
“我有些担心。”
“怎么了?”
曲红绡说:“现在世界的情形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我们只是在一起陪使徒玩一场游戏。”
“为什么?”
“使徒一来,我们就去对抗,是的,表面上看我们在做一件拯救世界的事。但仔细一想,却觉得这就像是在完成一个既定的任务而已。我们无法知晓,到底如何解决事情的根本,只是一次又一次重复同样的流程。这跟世俗里的科考,照着答题模板填写答案有些什么区别?”
白薇沉默了一会儿。
事实上,在第二轮对抗中,她就有了这种感觉,只是不如曲红绡说得这般具体。
使徒一个一个地来,自己一个一个地挡,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的根本,完成任务似的进入升格状态、对抗、退出升格状态,然后等下一个使徒到来。这让她想起自己曾经还是个世俗弟子时,完成宗门发放的任务,收集多少多少株草药,取多少多少颗兽丹,完成任务后,回到宗门领奖励。
即便是那样的世俗宗门生活,也还能在完成宗门任务的过程中,不断成长。
可与使徒对抗,什么收获都没有。
赢了也好,输了也罢,反正也不会知道更多。
这样的感觉,难免让白薇怀以自己一直这么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真为那一句“我不想别人主宰我的命运”?可自己的命运,从来没被主宰啊,都已经是至高超脱者了,即便世界毁灭了,自己也不会就此消亡。
“可我没,有能力去知道那些吗?”
白薇有些迷茫。
曲红绡说:“兴许,是我们走错了路,始终浮于表面,难见真章。”
“可,如何才能窥见真实呢?”
“不妨从使徒本身去思考。”曲红绡说。
白薇想了想,然后说:“与使徒相关,唯一比较好理解大概就是使徒从哪里而来的了。”
“之前,我们不是推导过吗,使徒极大可能采用了跟先生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的方式,即以另一座世界为跳板。”
“你的意思是,从另一座世界入手?”
曲红绡点头,“如果我们能去到那座被当作跳板的世界,兴许能离使徒更近一些。”
“穿越?”
“之前是这么说的,叶抚从那里穿越过来,我们或许可以尝试从这里穿越过去。”
白薇吐了口气,“这些叶抚大抵是都知道的。”
“先生的意思早就很明确了,他就是希望我们依靠自己解开谜团。”
“可这,未免强人所难了。”
“兴许吧。”
白薇仔细想了想,“我有个思路,但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什么思路?”
“既然使徒是以那个世界为跳板过来的,肯定有明确的路线,我们不妨逆转思维,反推导,以此确定那个世界的位置。”
“你能推导吗?”
“我跟使徒对抗了几次,这应该不难。”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完,曲红绡离开了这里。她还要继续修缮世界被破坏的地方。第六使徒虽然被驱逐了,但祂对世界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她初步推演,发现现在的世界只剩下原本的十分之一,大量的物质和能量都湮灭了。她必须得去修缮那些空洞之地,阻止物质和能量继续湮灭。
曲红绡刚离开不久,白薇还没来得及开始推导被当作跳板的那个世界的位置,就有客人上门拜访。
是她并不欢迎的客人,儒家的第二圣王明。
“你来做什么?”白薇怀抱着猫,不愿睁眼瞧王明一眼,满是傲慢与蔑视。
王明如无察觉,自然而平静地说:
“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共同话语。”
“这个世界的真相,是我们共同追寻的。”
白薇稍稍一顿,将又娘放下。
“我希望你是认真的。”
“当然。”
“请坐。”
王明随后与白薇相对而坐。
世界的真相。这是白薇一直在探究,但一直不曾知晓之事。
王明平铺直叙,没有额外修饰,将从至圣先师那里所知的一切真相说了出来。
这绝对是一个让人灵魂为之而激动的真相。
白薇脑海里早已翻覆起巨浪了。她所有的猜测,都在王明的陈述中,一一得到印证。难怪那些使徒要以那座世界为跳板,原来,那座世界就是这座世界的前身,彼此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难怪世界意志能脱离世界,化作金乌、月神等人,原来,世界意志本身就是人为所化。
到这里,白薇渐渐能够理解老夫子和老道的态度了,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始终怀揣着的“保留火种”的思想。
“但是,使徒,真的不可战胜吗?”白薇问。她在问王明,在问自己,也在问未曾到来之人。
“先师说,如你这般,怀揣纯粹理想的人,以前有很多很多,但他们都失败了。那座世界最后的升格者,祖龙,甚至战胜了第四使徒,可也无法改变世界的结局。‘从不曾有过一二三’,是祖龙最后的言语。”
白薇忽然觉得有些冷,稍稍缩了缩衣服。
“从不曾有过……一二三。”
“至圣先师、道祖以及佛祖,思索这个问题至今,也没有答案。一二三指的到底是不是第一、二和三使徒,也无从得知。”
王明说,“何况,姒玄,你真的觉得对抗使徒,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吗?这次赢了,以后呢?”
喊“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这样的口号,对于二人而言都没有意义。
喊口号如果能改变一切,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使徒,真的是敌人吗?”白薇问出了之前跟王明一样的问题。
“使徒,的的确确是敌人,但并不是错误的存在。”
白薇沉默着,想了许多,最终,她依旧无法认同“保留火种”的想法。
尽管,她在一次次的战斗中,不觉得对抗使徒有什么实际意义,但这不代表,她会就此躺平等死。她依旧要用她的方式,去尝试改变些什么,最起码,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我无意改变你的想法,只是,先师和道祖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了,那么这些事也就不应该成为被埋葬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白薇心里有些感慨。过去的岁月里,她许多次跟那三祖争辩是非对错,最终形成水火不容,相看两厌的局面。可如今,知晓了他们也终究要成为历史长河里一抹剪影,不由得叹一声物是人非。
再伟大的人,再辉煌的过去,再浪漫的理想,都将远去。
现在一直在成为过去,未来一直在成为现在。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白薇说。
王明摇头,“我们的立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所走路的,所行的事,都会不同。你无需感谢我,每一个追寻纯粹理想之人,都有理所应当的资格,知晓这些。”
“姒玄,不论世界的结局如何,你为之所行,都将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白薇问:“你们要改变路线了吗?”
“先师的时代已经过去,奔赴新时代的路艰险且困难,总需要做出相应的变化。”
白薇展颜一笑,纯洁而美好。
“希望你们,以后永远是读书人。”
王明知道白薇这祝愿的背后还在批驳他们现在已经背叛了读书人。他无意去辩解,起身道别,离去。
尽管白薇永远不会认同三祖遗留的理念,但她实在地觉得,王明所告诉她的世界真相对她十分重要,这关乎到她如何去推导那座世界的位置。
既然两座世界本同出一源,那自然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种联系,便是寻找位置的关键。
白薇再次进入升格者状态,与世界意志共鸣,感受世界意志。
她不断地解析世界意志,去寻找过去的痕迹。
世界意志并没有抗拒,他们本就是一心。升格者是世界的代言人,世界是升格者的支撑。
有了明确的思路,推导曾经那个世界的位置并不困难。
很快,白薇意识中涌现出一个精确的位置。
接着,她再根据自己与使徒对抗的经验,找到了穿越的方式。
以一个世界的跳板,以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联系为媒介,输送调性,然后在调性抵达目的地后再凝聚真身。
这便是可控制的穿越。
在脑海里,将方法反反复复演练许多次,确定每一个环节都没有差错后,白薇将这件事告知了曲红绡,与此同时将王明说的“世界真相”也一并相告。
“那你决定好了要去吗?”曲红绡问。
白薇说:“这是必然的。之前你也说过,浮于表面永远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曲红绡遗憾地说:“我很想跟你一起去,但我无法离开这座世界。”
她是人皇,是万物的意志代表,这听上去很了不起,但实际上,她本人的意志并不是自由的。她无法任性地去做每一件“曲红绡想做的事”,虽然,这并不让她痛苦。
“没关系。”白薇安抚道:“何况,这座世界还需要你的照料。”
“先生曾经生活的地方,多想看看啊。”曲红绡眼里满是向往。
“我会记录下那里的一切。”
曲红绡微微一笑。
白薇仍旧放不下心,“之后的使徒……如果在我离开的期间,使徒出现了该怎么办。”
曲红绡说:“赫连瑄和师染都完成了升格。”
“她们没有……”
白薇正想说她们没有经验,但转念一想,自己也从不曾与第五以及更靠前的使徒对抗过。
“我和历史观测者会尽力辅佐她们,而且,儒家和道家的两位也已经向我传达了他们的想法。”曲红绡说,“他们会在第四天,燃尽所有的辉煌。”
白薇眉头颤颤。
所有人,都在努力着呢。
她望起头,见着天边升起的微微紫意,莫名感到安心。
“放心去吧。”曲红绡说,“我会照料好一切的。”
“辛苦你了,红绡。”
“这是我的使命。”
白薇不多言说什么,一步迈入升格者状态,将两座世界的密不可分的联系构建成媒介桥梁然后出发。
却在她消失的瞬间,曲红绡忽然见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她顿了顿,立马发现,在刚才那极短的时间里,有两个人进入了升格状态。
一个自然是白薇,她离开这座世界后,立马又有一个人进入了升格状态——
师染。
她也去了那一座世界。
曲红绡有些无奈。师染历来就是独来独往的人,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之前她就尝试联系过师染,但后者并未回应她。
曲红绡不知道师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既然先生能跟她相处得很好,起码是不坏的吧。
希望,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曲红绡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娘蹭了蹭她的裤脚。
她蹲下来摸着又娘的下巴,嘀咕道:“现在,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先生不在,三月归元了,胡兰不见了,雪衣还在沉眠,白薇姐姐也去了别的世界。真是安静得不成样子啊。”
以前的,是只有曲红绡一个人不在,现在是只有她一个人在。
曲红绡站起来,正欲离开,忽然一惊,猛地回过头,朝梨树看去。
赫然见到,梨树的某根树枝上,开了一朵小花。
黑色的花。
第五百八十二章 争风吃醋的两人
钢铁森林之中,车水马龙。
霓虹灯光照射在夜空中,散发一圈又一圈光晕,将整个城市染得五颜六色。远处的江上,邮轮的汽笛声轰鸣,不知搅碎了多少人的美梦。一个又一个张贴在大厦墙壁外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各种广告。大街小巷之间,各种小商铺、大排档刻画着一个城市的烟火气息。
那燎起的烟火是城市的夜生活。
白薇冷不丁地出现在马路上,站在斑马线上。
她忽然出现,惊得两边的司机疯狂踩刹车和喇叭。但巨大的惯性让汽车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制动。
眼见着就要撞上了,白薇忽然走出一步,两边的汽车顿时像被巨大且厚实的气泡包裹了起来,急停后短暂浮空,随后落在地上。
司机们又惊又疑之下,赶忙擦亮眼向斑马线看去,哪里有什么穿着古装的女人站在哪里。
见鬼了吗?但唯物主义世界哪里来的鬼,社会主义的铁拳还悬在头顶呢,什么鬼敢出来!
司机们悻悻然,只好以最近压力太大安慰自己,然后赶忙离开这个地方。
却在某条行人很多的人行道上,白薇的身影吸引着行人举目观望。
汉服爱好者吗?
路人议论纷纷,各个都不由得夸赞,打扮和妆容太与众不同了,简直真的像古代的人一样。而且,这个人太美了吧!五官自然,完全不像是整过容,妆容虽然奇特,但也很清淡,妥妥的天然美。最吸引人就是那让人难以接近的气质,并非什么高冷逼人,而是会给人一种分明的感觉,那就是自己与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让人升不起前去搭讪的勇气。
大概这就是最真实的古装美人吧。
不少人忍不住,偷偷拿起手机等物把她拍下来,想着又是发朋友圈和群聊的极品素材。
路人在看着白薇,白薇也在看着路人。
她知晓自己来自异世界,打扮与妆容都是特别的,吸引人目光并不奇怪。
刚降临这个世界,她第一时间就是掌握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
没有灵气,没有任何天道规则的痕迹,也没有天道。文明也截然不同,这里的文明是以发掘世界本身的科技文明,而非清浊天下那样以各种气息为主的修仙文明。生活习俗,用语习惯都有显著区别。而且,这个生命之地太小了,小得简直可怜,甚至比不上一些圣人凝结的小天地大。
虽然世界宇宙很大,但基本都是未被探索的地方。
“这就是末法之地吗……”
唯一相同的就是,两边的人都是一个样子,脑袋、躯干与四肢。
而且,白薇很确定,这里就是“叶抚”的假象,因为他最初的用语习惯,做的饭菜在这边都找得到。
让她确定这就是自己所在那座世界前身的关键依据是,这里的历史上也有“儒、道、佛”,并且,在科技文明到来前,文明的演化路线基本是一致的。
就在她要离开这条纷杂的人行道时,不远处一棵榕树下,靠着树干冲她微笑眨眼的师染让她僵住了身体。
她三两步走过去,僵硬地笑了笑,然后问:“你怎么跟来了?”
师染摊摊手,“我怎么不能来。”
两个古装美人站在一起,那不知有多吸睛。
老实说,师染的长相和身材应该是更加符合这一带的人的审美的。甜美的面容,怜巧的眼神与神态,还有如青春少女般的体态,最关键的在于她是实打实的黑长直,一头柔顺的黑发,直直地垂落在背后与胸前,穿的又是很能衬托身段的黑色衫裙。不提有些恶劣的性格,她简直完美符合大多数人心中“邻家妹妹”的样貌。
与之相比,白薇就像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大家小姐了。
大家小姐难以靠近,但邻家妹妹亲和力就十足了。收敛了一身霸道气息的师染,真就是穿着古装,一半乖巧贴心一半调皮捉弄人的邻家妹妹或者小学妹形象。
白薇略微有些恼火,一把拽着师染,快步离开这里。
她倒是想直接缩地成寸,但那未免太嚣张了。
入乡随俗的她不想打扰到这里平常人的生活。
拽着师染,白薇来到一处无人的楼顶。
“你弄疼我了!”师染不满地说。
白薇上下看着师染,“真是变了很多呢。”
“我可没有啊,我还是师染,还是叶抚心心念念的师染呢。至于你,是白薇还是东宫还是姒玄,叶抚都说不清呢。”师染捧着脸,犯花痴一般笑着说。
白薇不为所动。
“没劲儿。”瞧着没激怒白薇,师染跟咸鱼似的背靠在天台围墙上。
夜风撩面,将她一头长发全吹往一边。
“你跟来做什么?”白薇问。
师染耸耸肩,“我想来就来咯。”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啦,这里是叶抚的家乡嘛,还是我们那座世界的前身。”
“你知道?”
师染一脸“赢了”的表情,“当然啦,叶抚可早就告诉我这些了。”
“你想激怒我。”
“没有,陈述事实而已。”师染露出一副欠打的表情。
白薇瞬步上前,一把掐住师染的喉咙。
师染不为所动,微笑看着她。
白薇瞧着她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算了,师染,我不想跟你争执。”
师染揉了揉喉咙,“你果然还是白薇。”
她转身,手抵在护墙台子上,望着繁华的大城市,悠悠地说:
“白薇,你最好永远都是白薇。叶抚是真的很爱你。”
白薇淡淡地看着她,“不提他,兴许我们还能成为朋友。”
师染回头看她一眼。
“朋友……姬以是我的朋友,三月也是我的朋友。可她们的命运完全一样。她们也都一样,离去之前,连与我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我出关后,知道三月已经不在了,有多伤心吗?你又觉得,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多高兴?”
“我们从来不对立。”
师染摊摊手,“也许是的。白薇,说不定以后我们还真能成为朋友,如果叶抚消失的话。”
“你觉得他会消失吗?”
“我肯定,他会消失,并且消失得彻彻底底。”
师染说完,没给白薇说话的机会,她看着霓虹灯光,笑着说:“这里有叶抚的气息。”
“两座世界的时间不对等。据我所推演,这里现在的时间离叶抚离开这里才过去半个时辰。”白薇说。
师染双眼放光,随即闪身消失。
白薇见此,立马跟上去。
眨眼间,她们来到某个单元住宅。
师染望着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说:“这里就是叶抚的家吗?”
“看样子是。”
“他还蛮讲究的嘛。”
屋子很干净,东西也摆放得十分整齐,墙上悬挂着一些装饰用水墨画,客厅的小阳台上还养着两盆多肉植物和几株兰花,这个季节并未开花。
喵——
猫叫声吸引了两人。
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一只相貌乖巧的猫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是叶抚的猫啊!”
师染一个闪身扑上去,把猫咪抱了起来。这可把小猫咪吓坏了,立马就飞机耳。
当然,师染也不是个大马哈,很快就将它安抚了下来。
白薇是个喜欢猫的人,真情实感地微笑着,抚弄小猫咪的下巴,听着它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弯成了月牙。
“嘴脸!”师染大声说。
白薇白她一眼,“要你管。”
随后,她顺着一股香味儿走进厨房。
叶抚穿越前煲了一砂锅鸡汤,现在正扑哧扑哧地冒着热气。
白薇铁手,直接揭开砂锅锅盖,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就不客气了,麻利地取来碗筷,盛了一碗鸡汤。反正是自家男人做的,还有啥不能碰的。
她优哉游哉地端着鸡汤,来到餐厅,铁嘴一般,不等放凉,开始品尝。
师染一瞧,怀里的小猫咪顿时不香了,扔下猫,就赶紧进了厨房,很快,同样端着一碗鸡汤来到餐厅坐在椅子上。
“哈……”喝一口汤,然后哈一下,貌似无关地域,哪里的人都有这个习惯。
“真是不赖呢。”
师染满足地笑着,接着她看向一旁的白薇,“话说,你吃过螺蛳粉没有?”
白薇捕捉了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自然知道螺蛳粉是什么,“没吃过。”
“之前叶抚亲自给我做了一碗。”
“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师染哈哈一笑,“没呢,就是忍不住想跟你说说我跟他是怎么度过美好的一段时间的。”
白薇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那要不要我把我跟他同床的细节跟你好好讲一讲,顺便告诉你他喜欢说哪些情话。”
师染装作没听见,一口将鸡汤灌进肚子,自顾自地站起来,自顾自地说:
“真是美味呢,再喝一碗吧。”
白薇脸上露出得意的小表情,心里嘀咕,跟我斗,你还差一点。
很快,两个人跟土匪似的,把叶抚煲的一锅鸡汤席卷一空。
吃饱喝足后,白薇就给小猫咪喂猫粮,顺便逗弄去了。师染则是潜入叶抚的卧室,好奇地探寻这个男人的生活,她可不管什么**不**了,那家伙可恶得很,窥探他**报复一下也没什么。
师染就这么给了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在叶抚卧室里望来望去。
这位天空之王,在瞧见叶抚贴身的短裤的时候,稍微遐想一下,便神奇地红了脸。两性之间的事,对她而言,可是从未触及过的禁区。她倒真的跟那十五六岁怀春的少女一样,倒在床上,嗅着叶抚的味道,害羞得翻来覆去。
“啧。”
师染从床上爬起来,瞧见门口白薇一副复杂的表情,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师染试图辩解。
白薇笑着打趣,“误会什么?”
“我不是——”师染正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恼火道:“你这家伙,瞧我笑话是吧。”
白薇甩甩手,“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啦,人嘛,都有这么个过程,慢慢来慢慢来。”
“不要你教我!”师染一枕头扔过去。
随后,她发现床单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于是揭开床单,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白薇跟着走过来一看。
看到了照片上叶抚和另一个女人亲密的动作。
这一瞬间,两个争风吃醋的女人都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这就是叶抚说的荀琳琳吗?”
“她是谁?”
“叶抚的前女友。”
师染知道“女友”是什么意思,顿时松了口气,“前女友啊,那没事了。”
白薇却不怎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她不是第一个。
师染为人处世霸道,但爱情观却十分开明包容。
白薇为人处世开明包容,但爱情观却极为霸道。
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共处一室,哪有和谐相处的可能,斗嘴、争风吃醋是必不可少的。
叶抚的屋子并不大,很快就探索完了。
两人满足了各自的私心,这才同坐在沙发上,说起了正事。
第五百八十三章 贯穿始终的关键人物
“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薇望着侧躺在沙发上的师染。
阳光照在师染的脸上,一片明丽。
“没有天道意志的世界,便是如此。”师染看向阳台外面的城市建筑群。
“规则不再被维护。”白薇说,“在可预见的未来,这座世界终将走向彻底的混乱无序。”
“这未必不是使徒真正的目的。”
“你是说让世界走向无序?”
师染伸出手掌,光线顺着指缝照在她脸上。她白净纤细的手指像是在发光。
“毁灭一个世界,立马又会有新的世界诞生。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使徒会不知道吗?”师染看着白薇,“还是说,你觉得,使徒就是在做这样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白薇摇头,“我认为使徒目的性极强。”
“你看这座世界,照样安然存在,只是没有了天道意志,没有了规则的维护,使徒便对其毫不在意了。祂们宁可以这座世界为跳板,也不愿多花一点时间破坏这座世界,要知道,就这座世界的坚固程度,恐怕第十二使徒都阻挡不了。”师染笑问:
“该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呢?”
“或许,使徒的目的不是‘破坏世界’,而是限制天道意志对世界的影响。”
“这没有定数。我们能知道的就是,没有了天道意志,那么世界终将走向混乱无序。而混乱无序,是谁想看到的结果,又是谁不想看到的结果呢?”
白薇目光灼灼,“无序,是永恒的对立面。”
“可永恒,到底是什么呢?”师染说,“叶抚曾告诉过我,使徒的全称应该是永恒使徒。”
“审判者,你知道吗?”白薇问。
师染点头,“叶抚之前裁决那通天建木,便是行了审判者之事。”
“果真是他。裁决,又是什么?”
“大概相当于你违反了某种律法,然后被制裁惩罚。只不过,那样的裁决太过高级,太过遥远,我无法理解。”师染说,“你可能没见到,叶抚在裁决那通天建木时,使用的办法手段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而且,通天建木全程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就好像,只要一旦发起裁决,就无法逃脱。”
“所以说,叶抚所具备的能力的调性,高出我们太多。”
说完,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师染率先开口,“白薇,大概,你心里对叶抚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想。”
白薇没有否认。
师染继续说:“什么‘过客’、‘一定会离开’、‘裁决’……种种种种,不已经把答案摆在了面前了吗。”
事实上,白薇比师染更加清楚。她之前与叶扶摇的谈话足以展现一切了,叶扶摇虽然一直说着“不能说”、“不敢说”之类的话,但该透露的,该暗示的,都说了个遍,只差脱口而出“叶抚于永恒之间的关系,就像我于首席审判者之间的关系”。
白薇理性地说:“使徒遵循着‘厄陧之种’的意志,如果祂们的目的的确是让所有世界走向混乱与无序的话,那这大概就是‘厄陧’的真实含义了。”
“厄陧……兴许就是无序的意思吧。”师染摊摊手,“不过,谁又能知道呢。”
白薇将之前王明的话给师染又说了一遍,后者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让白薇有些惊异,“你就对他们认为你可以成为天道意志不感到奇怪吗?”
“奇怪什么?”师染笑问,她笑得很是诡魅。
从叶抚告诉师染,她的血脉,是世界上最纯正的血脉时,再联系王明一开始就告诉她“她最适合升格”,以及,还在学宫里念书时,所窥见的那些秘密,她心里就有了与之相关的想法了。只不过,没有那么具体罢了。
而师染到底在学宫里瞧见了什么秘密,她从来没有说过。
现在想来,师染十分肯定,那些秘密,是至圣先师故意让她发现的,甚至于之后吞噬姐姐师千亦的血脉,都是其一手促成的。
四千多年前,是谁指示师千亦伙同一众大圣人埋伏自己?
答案,显而易见。
师染觉得,至圣先师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他造就了自己能成为天道意志的可能,却没造就自己成为天道意志的意愿。
她想,如果不是在叶抚那间深巷书屋呆了三个月,了解了更多,兴许自己最后的路是:按照至圣先师所预想那样升格,与使徒对抗,最终失败,然后他现身说明一切,告诉自己保留火种的唯一方式就是自己像祖龙那样脱离世界,另为规则源,兴许他还会保证,在新世界里,云兽会成为新世界的人类。
听到白薇的话,她觉得好笑。
“他们想让我成为天道意志,我就会成吗?”
师染露出倦懒地神情,眼角微微翘起,目光魅惑而又清明,“白薇,成了天道意志,我又哪来的机会跟叶抚亲热呢?你说是吧。”
“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白薇说。
“我不是人,我是云兽。”师染理直气也壮。
白薇沉默了一下,然后问:“如果到了最后,世界真的毁灭了呢?你不会考虑成为新的天道意志吗?”
师染甩甩手,“与我无关。白薇,我才不会把‘天下’、‘理想’、‘万物’之类的东西放在心上。我第一,在乎叶抚在想什么,第二在乎我的朋友在想什么,第三在乎我的族民在想什么,第四在乎我自己想要什么。其他的,跟我无关。”
“你还真是现实。”
“呵,不现实点,去为别人牺牲吗?别人会记得你?你看看,现在谁记得金乌月神玄女巨子等人,谁又知道三月成就了天道意志呢?”师染直言不讳,“狗屁的理想,狗屁的高尚,在使徒面前,在真正的伟大面前,全是自作多情。就像叶抚,你可知让他看着世界毁灭,他也不会有任何波动。就像一个蚂蚁窝被一把火燎干净了,你不会有任何心疼一样。”
白薇神情复杂地看着师染。
师染说话没什么修饰,让人听来只有不舒服,明明她从不具体到某一个人或者事物身上,却觉得她就在骂自己。
“白薇,我不会做什么救世主,不会为任何人牺牲,叶抚也不行。”师染非常非常认真地说:“你也一定要记得,叶抚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为她牺牲,就像当初三月向他告白,他所说那般,‘在爱他人前首先为自己的人生而活’。”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师染耸耸肩,“我怕你为叶抚而死。”
“很奇怪。”
“什么很奇怪?”
白薇挑眉看着师染,“你不是想让我消失吗?我死了,对你不好?”
师染冷哼一声,“你管我怎么想。”
“口是心非的家伙。”
“在说你自己吧。”
白薇懒得跟她斗嘴,芝麻大点事情,师染每次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说正事吧。如果使徒的目的真的像我们猜想的那样,我们又该如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呢?”
“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根源就是‘厄陧’的意志。你不觉得这听上去跟‘永恒’的意志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师染站起来,走到客厅的阳台上,看着一盆多肉植物,眼睛一动不动地说:“发散一下思维,叶抚为什么会来到这座恰巧被使徒入侵的世界呢?他总是说着想让我们自己学会拯救自己,但他会不知道使徒都多难对付吗?”
“我相信叶扶摇的话。叶抚现在的目的跟他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说起她,思路就更明确了才是。审判者是巡视各个世界,审判那些违反永恒法则的存在。那么,叶扶摇一开始以首席审判者的身份来到这里,会不会是这里存在了违反永恒法则的事物呢?”
师染目光愈发清明,“白薇,你觉得,我们那个世界,是什么违反了永恒法则呢?”
白薇微微吸气,“通天建木!”
师染展颜一笑,回首看来,“那么,通天建木又为什么要违反永恒法则呢?我们想要违法法则,都找不到方法,他又是如何找到那样的方法的呢?”
事实如师染说的那样,他们想要去违反法则,都没有资格,通天建木前身是第二天的半步优胜者,甚至连升格都没完成过,凭什么就能找到违反法则的办法呢?
有一种答案可以解释。
“有人帮忙。”白薇定声说。
“再发散一下思维。叶扶摇说她是被一个叫‘或者’的人击落的,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呢?或者要达成某种目的,需要让叶抚前来,她首先给了通天某种办法,蛊惑他去违反法则,然后吸引了首席审判者前来,她再通过某种方式,将这位首席审判者击落跌入世界。而叶扶摇也说了,她身为首席审判者,与第一使徒平起平坐,往上就只有永恒了。连首席审判者都被击落了,能来查看情况的,不就只是永恒了吗?”
两人都将叶抚默认为永恒的一道化身。
“或者……”白薇呢喃念叨这个名字,“或使心动,为翩翩者。”
“或者到底在这条线上,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白薇,你应该比我清楚一些。”师染说,“毕竟,你更了解她。”
白薇想了想说:“首先,需要去思考,或者为什么有击落首席审判者的能力。”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薇皱着眉,将她所知道关于或者的信息全都整理了一遍。
“红绡之前同我说过,胡兰的剑意,无法躲避,她不能,我不能,你也不能。之前在与或者的相谈中,特意问起她是不是胡兰,她没有承认,但又说‘对了一半’。假定一种情况,胡兰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成为了或者,或者又要达成某种目的,然后就是你说的那样。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所以,关键点最终落在了胡兰身上咯。”师染笑道,“有意思的是,胡兰跟叶扶摇还是比较特殊的师姐妹关系。”
“你知道啊。”
“这又不是秘密,稍微探究一下就清楚了。”
白薇呼出口气,有些疲惫地往后仰了仰,“可,胡兰那丫头,不见了啊。”
“那答案就更加趋向于我们猜想的那样了。”
“或者曾告诉我,她已经一千三百多年没见过叶抚的。而且,或者这个名字,是叶抚给她取的。或者的时间线太难以理解了,她完全不受时间束缚,一会儿在过去,一会儿在现在,一会儿又在未来。”白薇每次思考或者的事都觉得头疼。
师染说:“如果,胡兰真的以某种方式成为了或者,那我的确认同或者的话,她并非是胡兰。从或者出现那一刻开始,就应该与胡兰脱离了关系。毕竟,胡兰始终是存在于世界之中的,就像叶抚和叶扶摇那样,我们无法说首席审判者就是叶扶摇,也无法说永恒就是叶抚。或许,胡兰也只是或者的一个表现呢?”
“这样想貌似能解答或者为什么说‘对了一半’。”
“是的,也好比我们没法说天道意志即是三月。”
“唉,叶抚这几个学生,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简单。”
“啥样的先生,出啥样的学生嘛。”
师染忽然觉得烦了,不想讨论这些。她还是那句话,“关我屁事”。
“我要出去逛逛,你跟我一起吗?”她问。
白薇说:“你这么出去,不怕被围观?”
“统统杀了。”
“你可别捣乱了。”
师染嫣然一笑,“逗你呢,我又不是什么刽子手。”
说着,她摇身一变,换了穿着和妆容。
及小腿的素净淡蓝连衣裙,长发垂落,头戴一顶白色渔夫帽,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
她冲白薇眨眨眼,“好看吗?”
白薇稍愣,“可真不像你。”
“是不是有清纯美少女的样子了?”
“你这入乡随俗挺快的啊,新词一个一个上口。”
师染扬起嘴角,“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不好好看看吗?”
“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
“哎呀,不都说了吗,这座世界的时间跟我们那座世界不对等。而且,本身都跨越世界了,难不成还能耽搁了事?你看看那些个使徒,每一个选取的降临者都在不同的时间,不都按照顺序去到了目的地吗?所以,不会耽搁时间啦。”
“可你这无所事事的心态是怎么回事?”
师染摊了摊手,“就这么回事咯。着急又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为何不纵情欢愉呢?”
白薇忍不住吐槽,“你心到底有多大啊。”
师染左手放在右边胸脯,调笑道:“要不然,你摸摸?”
“清纯美少女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师染便收起作态,眼神楚楚,动作纤柔,声音清脆,语气天然,“现在是清纯美少女了吗?”
“我的评价是,可惜了你这张脸。”白薇一在师染面前就变得毒舌起来。
“切,你比叶抚还不会夸人。”
师染说完,一步迈出,消失在屋子里。
白薇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她没人看着指不定又闹出什么事儿来”,随后也跟了上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斩断回归之路
某条步行街上,师染“啧啧啧”个不停。
瞧着白薇的“现代人打扮”扮相,“好呢,还说我,你看看你,哪点符合你这身穿着?”
白薇出乎意料的穿着性感的露脐短袖和热裤。她是高高瘦瘦的身材,虽然胸膛不大,但奈何比例好,脖子纤细,肩围合适,脸型又是小巧型,所以瞧上去十分性感。
“我身体条件好,怎么不符合了?”白薇挑眉质问,“你不服,你也像我这样穿,看看是什么样。”
“呵,要不是我今天是清纯美少女的人设,肯定让你好好瞧瞧。”
师染冷哼一声,迈步向前。
“可真是倔强的家伙。”
白薇看了看上下看了看自己的打扮,稍稍有些脸红。这是干嘛啊,穿给谁看呢。她发现自己每次跟师染一待在一起,指定没什么好事,次次都搞得自己不那么正经,没个真正的样子。
师染这家伙说不好真的有什么蛊惑人的能力。白薇想着,跟上师染的步伐。
两个人充分地体验到了,什么叫科技文明。虽然看样子还在起步阶段,并不怎么发达,但也的的确确是相比起修仙文明全然一新的。能在末法时代之中,另辟蹊径,找到另一条挖掘世界奥秘的路,何尝不是了不起的呢?
换了身行头,敛去了气息,再表现得像这个世界的当代人。果然,一路上,上来搭讪的人可就多了不少。
路人看来,师染是容易接近的好说话的美少女,白薇是不好对付,肯定“玩不过她”的性感尤物。但一上去搭讪,就发现,完全是反过来的!反而是打扮张扬个性的白薇总是笑吟吟地与人说话,而可爱靓丽的美少女师染却动不动就一句“你谁啊,滚远点”,很不客气。
可人大概的确是有点“贱皮子心态”,师染这极大的反差,反而更让人对她产生好奇。
师染是明显地体会到这一点的,她想难道这就是地球文化里的所谓的“反差萌”?
啊,可真是让人恶心呢,非得把不好的东西想方设法安上一个好听的名头,究其原因不就是自己长得好看吗?如果自己是个丑女,那自己这般不友善的态度,还会是“反差萌”?
师染算是明白了,“反差萌”的重点不是“反差”,而是“萌”。
这个糟糕的颜值至上的世界,长得好看,你差的别人都能给你说成是好的。哪像清天下那般,实力至上,管你丑与美,有实力的人就是更受欢迎。又美又有实力,那就是人上人了。
要知道,在遇到叶抚前,师染的目的可是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她奉信彻头彻尾的“实力至上主义”,所以,瞧着这帮搭讪的路人,她十分不屑。
要讨好我,要追求我?先吃得下我一拳再说,吃不下就滚远点。
瞧着师染一脸不开心的样子,白薇笑了。
“出门前你不是满心欢喜吗?怎么,这才几步路。”
“怪我自己咯。”师染摊摊手。
“居然没甩锅。”
“你以为我是你啊。”
白薇一愣,“好你一个师染,居然还真说得我想是爱甩锅的人一样。”
她们一前一后,在步行街上漫步,瞧着好玩儿的便停下来看看瞧瞧,找个安静的地方,喝点难喝的咖啡,吃点年轻人们爱吃的小吃甜点,再去电影院,跟风挑一部大热的电影看看,完事后,走到江边,吹吹苦涩的江风,头发被撩得乱糟糟的,最后,晃悠悠地走在昏昏沉沉的街道上。
两人花了一天,体会了个地球当代年轻人无所事事,并不快乐的一天。
师染笑着说:“我们是在约会吗?要不然,甩了叶抚,我俩凑合着过算了。”
“别恶心我。”白薇白她一眼,“跟你过,我不如死了算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你真该感谢我脾气好,不然就你这恶劣的性格,碰上其他人早跟你打得不可开交了。”
“切。我还不乐意呢,天天面对着个不懂风情的人,没意思。”
白薇似笑非笑,“看来我又要好好地回忆一下某自诩风情的人在别人床上跟痴女一般滚来滚去的细节了。”
“哎呀,你这人烦不烦啊!老是揪着那点事不放。”师染恼火道。
白薇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痴女。”
“走啦!”
师染大步向前。
“去哪儿?”
“回去咯,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啊。”
白薇莫名有些气馁,“可我们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师染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也会气馁不自信啊。当初那个叫嚣着要让天下归元的东宫去哪儿了?”
“总觉得找不到路呢,不知道往哪儿走。”
“往前走就是了,管它对与错。”
“现实没有试错的余地。”
“那就不管对错啊。对了更好,错了就错了。”师染不拘这点小节,“何必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又何必把重担都放在自己身上。”她靠在江边的围栏上,看着远方如大型花灯一般的轮船,“走自己的路即可,只管往前。我们本身就不再是活在群体里的人,为什么不能多想想自己的事。世界毁灭与我等何干呢,又不是我们毁灭的,谁敢怪罪在我们头上?”
“你这样,不就是在否认我们的努力吗?”
师染摇头,“我不仅没有否认,反而极力肯定我们的努力。我正是清楚我在为什么而努力,所以才会说世界毁灭与我等何关。我最不喜欢把一个人标签化,觉得这个人就应该做什么事,就不应该做什么事。就像你,你觉得你就应该拯救世界,力挽狂澜吗?白薇,你我不是人皇,也并非历史观测者,从来都没有理所应当的使命。我们之所以那么做,只是因为我们想而已。”
师染说着,大步向前,大声说:“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气馁,继续向前走就是!”
白薇瞧着师染的背影,心想这个人可真是复杂。
秉性嚣张恶劣,又爱捉弄人,每每觉得她坏得透顶了,她偏偏又能给人以无限的善意。
正想着这些时,白薇忽然心头一紧。同时,前面的师染也回首而来,神情严肃而认真。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们感觉到,使徒经过了这座世界,去往了她们的世界。
“两个。”师染说。
“那就是第五和第四了。”师染说,“走吧,赫连瑄未必支撑得住。”
于是,她们开始按照来时的路以及方法,回到本来的世界。
但在建立供调性跨越的桥梁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因为,她们无法感受到那边的世界,也感受不到两座世界之间的联系。
“这是,怎么回事?”师染有些迷茫。
白薇突然想起什么,即刻问:“你知道第四、第五使徒的能力吗?”
第五使徒白薇感受过,但也并不清楚具体,至于第四,就压根儿感受都没感受过了。
在百家城深巷书屋里,师染从第四到第十一,八个使徒的能力都从叶抚那里了解过。
“第五使徒,执掌时间之使徒,能力与时间相关,可以切割时间线,可以湮灭历史,让世界的演化进程回归原点。至于第四使徒,名字是比较特殊,就叫世界之使徒,能赋予世界存在的意义,也能剥夺,可以任意修改世界的演化进程与方向,可以封闭一个世界。”
说道这里,两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第四使徒世界之使徒踩上这个跳板,降临那边的世界后,就直接断了她们回去的路。
两个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怪我!”师染似乎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双手合掌,紧闭着眼,一副认错的样子,“要是我不逗留,早点回去就好了。”
师染居然主动认错了,白薇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片刻后,她叹了一口气,“不怪你。”
马后炮的事,白薇从来不会去做。
“时也命也。”白薇失落地靠着江边围栏蹲坐下来,抱着双膝,恍然地看着前方,“注定失败的路,便是如此。”
她看上去孤寂而落寞,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师染第一次看到,白薇露出这副对一切都释然的表情。
追求了一生的事,结果这般戏剧性地画上句号,任谁也难以提起斗志了,一句话说,心中憋着的一口气,吐了个干干净净。
白薇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或许,还有其他办法,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师染不太会安慰人,略显笨拙地说,“指不定第四使徒没有完全封闭呢,有什么漏洞呢。”
“师染,你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不堪一击。我只是,一下子感觉,真的好累。”白薇笑了笑,笑得并不开心。
师染咬着嘴唇,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们一个靠着围栏蹲坐着望向川流不息的街道,一个撑着围栏站着望向闹腾的大江。
像极了两个大城市的失意人。仿佛被开了个大玩笑一样。
她们在这江边,冷静到午夜,才分明地意识到,在第四使徒解除封闭前,是真的回不去了,毕竟,她们没法在这里升格。
“咋办啊?”师染无力地问。
“躺平等死吧。”
白薇站起来,俨然一副“什么都不关我的事,我就要高高挂起”的样子。
“不至于吧好姐姐,你之前的气势呢。你可是姒玄,是东宫大帝啊。”
“我累了,毁灭吧。”
白薇说,“我只想养花、撸猫、弹琴、品茶、读书以及跟人说说情话而已。我只想找个安静舒适的地方,优哉游哉,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生而已。”
这是白薇的梦想,是只是白薇时的梦想。
“什么第四天,什么东宫,什么使徒……”
白薇一个劲儿地碎碎念。
师染明白,她是真的压力太大了,第三天也好,第四天也罢,总是顶在最前面,扛着一整座世界。以前有多拼命,多努力,现在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就有多泄气,多咸鱼。
等她心情好一点吧。
再了不起的人,情绪也有个限度,现在的白薇情绪限度被冲破了,然后化身咸鱼,进入躺平等死的模式。
“要不然,我给你做碗螺蛳粉尝尝?跟叶抚学的手艺哦。”师染尽量以温柔可靠的语气问。
见着师染像个笨蛋一样安慰自己,白薇忍俊不禁。
“好吧,反正也回不去,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白薇看向泛着霓虹灯光光晕的夜空,不知为何,心里平静而安宁。